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做你的女人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做你的女人
太极殿
这是一个属于方解的日子。
但是,有太多太多的人比方解自己还要兴奋激动。不管是出身黑旗军的官员还是其他人,全都穿上最华丽的朝服参加朝会。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是只对一个人重要的日子,而是聚集在方解身边的每一个人。
方解更好,他们更好。
所有人都站在大殿外面,翘首以待。
不久之后,那个身穿王袍的男人就要从远处过来,接受众人的参拜。众人只是在猜测着,到底大隋长公主杨沁颜会不会来,如果她不来,说明她对朝事已经彻底放弃了。如果她来......则是她亲手把大隋送给了方解。
谁其实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封王,只不过是一个必要的过程而已。现在大隋虽然已经崩坏,各地都不再接受朝廷节制,可大部分人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生活着。谁也不愿意最先去触碰那一层窗户纸,因为捅破了,就会如捅破了很多人的处-女-膜一样,引来一片惊叫。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过程。也许用不了多久,会有一个更加盛大的典礼发生,那个时候,方解身上穿的就不再是黑色绣龙的王袍,而是.......代表着世俗权利巅峰的明黄思。
众人都在等待的时候,其实方解和杨沁颜就在太极殿后面的永和殿里面对面坐着。
长公主身上穿着盛装,所以她需要端坐才能维持住身上那么繁琐的饰品。仅仅是头上的金饰,就已经让人的脖子有些难受了。要想坐着看起来雍容华贵一点儿也不狼狈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杨沁颜在少女时候就开始接受礼部官员和皇族礼仪师的教导。
而方解,身上穿的还是他平时喜欢穿的黑色长袍。
很普通的衣服。
“也许今天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杨沁颜看了方解一眼:“也许,从我逃离畅春园逃离长安城开始,这错误就已经无法挽回。我曾一心想靠自己的能力恢复杨家人对大隋的统治,甚至在有些时候我坚信自己可以做到......现实却给我上了一课,告诉我什么是痴心妄想。这其中自然有很多很多的缘故,最让人无法接受却必须接受的一个缘故是......我是个女人。”
她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所以,我注定了失败。”
方解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过.......我好像真的应该谢谢你才对。”
杨沁颜微微前倾着身子,用一种无法挑出瑕疵的动作将面前桌子上的茶杯端起来,很小很小的抿了一口。有时候人喝水,并不是因为口渴。她此时需要一个动作来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哪怕她知道不太可能。
“如果不是你派人把我救出来,我或许已经死在畅春园里了。虽然这仅仅是个可能,但毕竟是救命之恩。”
她俯身,算是道谢:“谢谢你。”
方解摇了摇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救你出来从来都不是为了今天。我也从来不需要你们杨家人的见证来显示自己地位的正大光明。如果我愿意,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可以坐在王位上。我一直等到今天,不是因为等到你来赐予......说句实话,你的赐予也只能安慰一下那些还对大隋有感情的人的心,让他们以为我的王位是你赐予的而不是我自己拼争来的。”
杨沁颜没有想到方解说的这么直接,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呢?”
她侧着头想了想:“就好像一个女子被人强暴了,然后对方假意温柔些,就可以装作是你情我愿?”
方解歪了歪头:“这是被强暴的人才会想到的事,强暴的那个只想着是不是很舒服。”
杨沁颜怔住,苦笑。
“你是想告诉我,不管我再有什么幻想,大隋都已经成为过去?哪怕是心理上有那么一点点慰藉也不行?”
“行”
方解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想一直活在这种状态里的话。”
杨沁颜很久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后她转头看向窗户外面:“太极殿前面文武百官都已经等着了吧,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杨家人也是享受着这样的气氛走进太极殿的。”
“所以很公平。”
方解道。
杨沁颜嗯了一声:“我一直在跟自己说,你改变不了什么就不要强迫自己去试图改变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身为杨家人也没有为杨家江山一死的决绝。我贪图活着,哪怕活的并不快乐。”
“总会有些快乐。”
方解说。
杨沁颜又陷入沉默,她的表情却越来越平淡。
“如果换做以前的我,我一定会对你提出什么比较不现实的条件,我甚至想过你要做王就给你王位,但大隋的体制不能变,大隋的国号不能变,大不了给你最大的权利总揽朝政和天下事,只要你还未大隋保留最后一点颜面就好。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我凭什么和你讲这些?诚如你刚才说的,这些本就不是我的赐予,而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仅凭着杨家人一个不值钱的公主身份就想奢求一切,是个笑话。”
方解没有回答。
杨沁颜缓缓舒了口气:“所以,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最大的区别在于是......提的条件不一样了。我会盛装出席你的大典,会当众宣布将天下交给你,你只需给我一个承诺......你,怎么安置我?”
方解猛的抬起头,看向这个依然让自己看起来很高贵的女人。
她依然保持着公主的姿态,苦苦支撑着杨家人最后的骄傲,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血液里有着高贵的东西。
方解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可怜的。
.......
......
“你称王之后,就相当于把杨家人留在长安城留在太极宫里最后的印记抹除了。这座杨家人穷二百年之功建造起来的都城,从此改姓。我已经不能用大隋公主的身份来和你谈条件,你可以把这座都城当做是杨家人不情愿送给你的礼物,作为回礼.......你怎么安置我?”
杨沁颜连问了两遍。
她依然高傲的微微仰着下颌,依然尽力保持着一个公主应有的仪态。说起来,她真的不是一个如沉倾扇沫凝脂那样美艳绝伦倾城倾国的女子,但她身上总是有那么一种让男人心折的气质。
又或者说,是一种让男人征服的欲望。
因为......她是一个公主。
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说一句很粗野的话......每一个男人的心中或许都有一个把公主操服的幻想,尤其是一个面貌纵然不是美艳如仙也是中上之姿的女人。就好像每一个小男生或许都幻想过,征服自己那个漂亮的女老师。就好像每一个脸上都憋出青春痘的士兵,都幻想过征服自己那个漂亮的女长官。
据说,前朝大郑立国之后,大郑的开国皇帝将前朝一位公主赐给了手下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将军于是几日不出家门,后来有人问他在做什么,这个庄稼汉出身的将军有些得意的回答:“操公主啊。”
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回答。
问他的人是他的好友所以说话也没有顾忌:“那公主其丑无比,身材也肥硕如猪,你居然连续几天都在干这个?”
“确实不美,而且也不香,干的久了就想吐。”
那个将军回答:“但是,她是一个公主。并且,我征服了她。”
他的朋友无语,后来想了很久之后才不得不承认:“这也确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怎么安置我?
这是杨沁颜提出来的问题,她在等待着方解的回答。
“继续做你的公主就是了。”
这是方解的回答。
“做什么样的公主?”
杨沁颜问。
“用不了多久之后,或许你就会选一个你手下的将领,表面上看起来是我看中了那人,然后下嫁。其实是你随随便便丢出去的,就好像丢走一个累赘?又或者你的心再狠一些,直接给我一杯毒酒?”
她冷笑,那张高傲的脸上表情很奇怪。
“不会”
方解摇了摇头。
“不会什么?”
杨沁颜继续问:“是不会把我随随便便丢给一个男人,还是不会毒死我?”
方解无法回答。
他知道自己做不出杀了这个女人的事,但前者......他何尝没有想过?所以他不能回答,因为他不愿意欺骗这个女人。
“有些时候,选择就是在这样无法选择的时候做出的。”
杨沁颜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鬓角的发丝理顺,让头顶上的金饰看起来更加的完美端庄。不管这小小的动作是在掩饰她心里的不安又或是紧张,还是掩饰她对自己命运无法掌握的失望。这个动作,都有些让人心疼。
她本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佑皇帝杨易会精挑细选一个品性出色的年轻男人,然后风风光光的把她出嫁。只要大隋还在,她就能自由自在的继续做一个令人尊敬的公主,即便是她的男人也要对她很谦恭。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早就没了。
“既然我的命运只剩下这两个选择,要么是被你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我连名字都不一定知道的男人,要么是被你或者你的手下用一杯毒酒一根白绫一柄匕首了结了性命,只有这两种......我为什么不自己挑一个?”
“当我已经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不再去想着寻找一个完美人生的时候,你能做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我自己想要的选择?如果我说了这个选择你会不会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她问。
方解点了点头:“你说”
她猛的抬起头看向方解的眼睛,微微的昂着下颌,依然尽力的在保持着自己的高傲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做你的女人!”
咄咄逼人
第一千零六十章 我武惟扬
第一千零六十章我武惟扬
方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善,所以本来都是一副笑脸的朝臣全都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都在猜测这样重大的日子里,是什么人什么事触怒了这位如今整个中原最有权力的年轻男人。
如果放眼天下,方解绝对能排进最有权势的前几位。
如果只放眼中原,目前来看方解已经没有什么真正有分量的对手了。
如果按年级来算的,方解绝对是最有权势的那一个年轻人。
其实并没有人触怒方解,只是方解心里有些乱。之前杨沁颜的话还在他脑海里转着,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女人无疑是聪明的,方解不认为她对自己有什么感情可言,她之所以说出我要做你的女人这句话,排在第一位的理由自然是为自己将来打算。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她不说出这句话,最好的结果就是如她猜测的那样,被方解许配给一个黑旗军的将领,毕竟现在黑旗军中年轻有为的将军不在少数。将大隋的公主许配给手下将领,这自然也是方解对部下的一种极高的认同。
可是,这样最好的结局对于杨沁颜来说也充满了未知。现在天下未平,方解还要有很多大仗要打,且不说镇服整个中原,只说西边和蒙元人的战争东边和洋人的战争,要死多少人?
万一,万一娶了她的将领战死呢?
所以,她是聪明的。
现在她把问题抛给了方解。
走在通往太极殿的路上,方解一路沉思。两边身穿簇新战袍的黑旗军士兵们整整齐齐的行礼,把方解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这是他的兵!
如此的雄武如此的壮阔。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士兵们摆手示意。
“武王扬威!”
身材雄健的麒麟忽然喊了一声,道路两侧的黑旗军士兵随即整整齐齐的跟着大声呼喊:“武王扬威!”
“武王扬威!”
这样的喊声在太极宫里回荡,似乎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今天,长安城里的百姓们全都走出了家门,就算距离很远很远的人也会朝着太极宫的方向张望,哪怕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如旭日初升般的光芒正从那个方向洒过来。这是一个新的太阳,正在长安城太极宫里冉冉升起。
武王
这是群臣商议之后的结果,以武定疆恢复河山,何尝不是百姓们的心愿?中原已经乱了太久,若是大隋这两个字已经不能震慑群魔乱舞的局面,那么百姓们都希望,武王这两个字可以。
已经太多太多年了,不管是前朝大郑还是大隋,都没有出现过外姓王。这是近千年来,第一次出现武王这样的称号。这个武字,似乎也能总结方解一路走来的经历。长安城的百姓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血肉模糊的战乱,可他们感受到了战争带来的死亡恐惧。
尤其是在大隋名存实亡之后,他们没有一个安全的依靠。当朝廷已经不能保护他们,当皇帝已经失去庇佑子民的能力,当天下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强势的人站出来的时候,百姓们不会抗拒。
哪怕,长安城里的百姓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感。长安城的百姓生活在天子脚下,总有一种自以为比其他地方的人高一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是皇亲国戚那样。但他们不是笨蛋,相对来说他们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有政治智慧。他们知道一个朝代的终结是不可避免的,与其守着原来的骄傲不接受现实不如选择接受,这样一来,他们不还是拥有这样的骄傲吗?
不管是谁拥有这座都城,他们始终都是都城里的百姓。
当然,其中自然不乏顿足捶胸之人,悲呼大隋将亡天下不安。
可,这就是发展,谁能阻止?
当武王扬威四个字在太极宫上空飘扬起来的时候,等候在太极殿外面的群臣在独孤文静的带领下跪了下来。有的人不愿意下跪,可是当看到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弯下膝盖,他们只能跟着一起跪下去。
方解不是皇帝,群臣不必行跪拜大礼。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跪拜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在方解身前,一百零八名金甲武士昂首挺胸的前行,然后在大殿外面分开两侧,威风凛凛。
方解,在一百零八名金甲武士后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刻,必将载入史册。
......
......
大殿上没有龙椅,在那天方解下令把龙椅拆掉之后,那龙椅就暂时失去了地位。这是自从有了太极殿之后第一次出现的事,皇帝早朝的大殿里居然没有龙椅,可这一点都不讽刺,因为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下令把龙椅拆了。
此时摆放在太极殿正北面基座上的是两张并排放着的椅子,靠右的座位是留给长公主杨沁颜的,左边的那张是方解的。
随着方解步入大殿,文武百官跟在他后面陆续进来。
不同以往,方解现在已经是王,所以自然要封赏群臣。而这群臣,绝大部分都是黑旗军的人。方解以前给他们封赏的意义,和方解称王之后给他们封赏的意义绝对不一样。在长安城里称王,其意义不言而喻。
杨沁颜没有出现,这是很多人心里都猜到的事。
方解在椅子上坐下来,扫了一眼下面的群臣。
“叩见武王”
独孤文秀再次拜了下去,群臣跟着拜下去。
接下来的程序都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进行,方解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想,大脑里有些发空。朝臣们的祝贺,士兵们的欢呼,那些声音都显得有些飘渺。
方解发现,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当初那个小小的樊固城边军斥候队副,现在已经坐在了太极殿里最高的位置上。这个世界和他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唯有淘汰的残酷更加明显,这些年来方解经历过的事和人一个个的在他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来。
樊固城里的李孝宗,后来的李远山,进长安城之后的怡王杨胤,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情衙镇抚使侯文极,黄门侍郎裴衍,天佑皇帝杨易。离开长安城之后的罗耀,通古书院,大轮明王,杨坚,胜屠......
这些人,都已经变成过去。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当李远山在西北造反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人物。当天佑皇帝杨易宣布西征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演武院里的小人物。当罗耀起兵作乱的时候,他带着山字营的士兵离开依然还是个小人物。但那些大人物一个个的死了,他这个小人物走到了高处。
大浪淘沙?
方解不知道,他只知道,越是到了现在自己越不能失败。他肩膀上扛着的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荣辱,而是半个天下。
“孤......”
方解让自己习惯用这个自称,虽然有些别扭。
“孤初起兵时,不过千余人,从西南到西北,战蒙元狼骑,灭祸乱贼匪,辗转万里。于蒙元的草原上行创黑旗军,一路南下杀敌,自狼乳山到南燕大理城。如今,黑旗军已经有几十万将士,保一方平安。”
方解沉吟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孤之心愿,便是百姓安康。但现在,百姓仍处于倒悬之苦,孤怎能安坐?自今日起,各营士兵加紧操练,户部,兵部,工部官员,筹集粮草辎重,待不久之后,孤还要亲自领兵出征,驱逐鞑虏。”
“西边有蒙元之狼,东边有黄毛之虎,孤率军离开,若不擒灭这两兽,不回长安。”
“唯武王之命是从!”
刚刚得到了封赏的黑旗军诸将立刻站出来,抱拳垂首。
“孤一直在想,这天下是怎么组成的天下。有人说,组成这天下的是花草树木,是山川大河,是万物。但孤以为,组成天下的只是人。若天下有山河大川却没有百姓,这样的天下还有什么意义?唯百姓皆安了,天下才昌平。所以治天下,不过治人。”
“何为治?”
方解问。
不等下面人回答,方解缓缓认真的说道:“所谓治,其实不如换两个字来说。与其说治理,不如说供养。我供养天下百姓,使其安乐吉祥,吃有余粮,行有舟船,衣可保暖,世有公道。谁若能让天下百姓皆好,那边是圣人。孤自认做不得圣人,也没有圣人之才之德,孤只懂得一件......”
方解站起来,缓步走到高台边沿处。
“既然孤要治这天下,守这天下,百姓就是孤的百姓,孤尚且还要供养,岂容外贼侮辱?居高位,见百姓受辱而无计可施,是无能无力。见江山被抢而视而不见,是无德无耻!你们今日锦衣玉食,西北东疆的百姓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都是中原子民,缘何如此?是敌寇欺我软弱,欺我世乱。黑旗军从来都只有一个信念,容不得别人在黑旗军面前耀武扬威!”
他走下高台,扫视群臣。
“敌人乱我百姓者,杀。己人乱我百姓者,杀。”
方解提高声音道:“孤率兵离开长安之后,诸位臣工当谨记三个字,民为天!现在谁在撑着这天?孤的黑旗军!”
他的眼神冷冽,语气陡然发寒:“谁若乱我黑旗军,便是乱天下百姓。谁乱天下百姓,孤保证谁死无葬身之地。今儿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但孤却要将这话说在前面,孤离长安是为谋天下,孤回长安,是天下定。”
他看向大殿外面,缓缓说道:“我武惟扬,侵之于疆。取彼凶残,杀伐用张。勖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吴一道和独孤文秀等人率先一拜:“武王心念天下,必无往不利!”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十里峡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十里峡
武王这两个字,是给这个世界的一个信号。
方解回到畅春园之后,召集手下人议事,这和在太极殿议事不同,这次召集来的全都是黑旗军的亲信部将。
“一早接到的消息。”
陈孝儒双手递上来一份军报:“这是西北崔将军派人发回来的,这段日子以来蒙元人一直在不停的进攻,但因为不习惯步战渡河,没有合适的器械,再加上咱们水师的封锁所以局面倒是稳定。不过,崔将军派人送来消息的时候,蒙元人又开始猛攻了,崔将军估计着蒙元人的粮草已经告急,等不下去了。”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西北疲敝,蒙元人劫掠不来粮草,所携带的牛羊若是水土不服染上了病症,只要开始死就是灾难。蒙烈带兵多年,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不决,要么拼死一战,要么就只能往回退。”
“咱们的人马粮草倒是不缺。”
吴一道说道:“货通天下行的船队一直在从黎阴仓往西北运粮,如果有所不济的话,也可以从长安城向西北运粮。长安城四座粮仓,存的粮食就算是吃上一百年都吃不完。不过,走陆路往西北运粮的话,沿途消耗不是一笔小数字。”
方解嗯了一声:“货通天下行的船队若是抽调不出来,也只能走陆路运粮了,不能让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们饿着肚子和敌人开战。侯爷稍后去调度一下,我安排人马整顿粮草之后即刻往西北送粮。”
“喏”
吴一道应了一声:“主公亲征,是要往西北还是往灵门关?”
“灵门关”
方解指了指地图道:“西北那边,就算直接击溃了蒙烈所部,蒙元的败兵都是骑兵,也可以一路往狼乳山那边溃逃,想追不是那么容易。蒙哥这边则不同,其一,蒙哥是蒙元大汗,若能杀了他,蒙元大军自乱,到时候那些人抢大汗的位子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恋战。其二,蒙哥孤军深入,就算想逃回去也没那么容易。”
“陈孝儒”
方解看向陈孝儒吩咐道:“派人往西北崔中振陈定南所部,告诉他们,让士兵们散布消息,就说蒙元大汗蒙哥在灵门关战败,生死不明,蒙元黑山军将军盖赦自立为汗,诛杀了其他的王庭将军。”
陈孝儒道:“属下这就派人去。”
独孤文秀忍不住赞了一声:“不管西北的敌人信不信这消息,人心都会乱。对于西北的战局来说,只要敌人自己乱了就是大好事。蒙哥这次想一口气打入中原其实犯了大忌,他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兵两路抄了咱们的后路,却忘了孤军深入后继无援。而且,他的人马和蒙烈的人马相距太远,消息闭塞,谣言一旦传播开来,想阻止都阻止不住。”
“还可以派人分化。”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蒙哥一意孤行要东征,他手下那些王庭将军未必个个都信服,其中必然有人心怀不满。这样的人都可以利用,只要派人能暗中联络,送些贵重的礼物,让他们劝说蒙烈退兵......”
“蒙烈是蒙哥最亲信的将领,未必会退兵。”
独孤文秀道。
吴一道摇了摇头:“独孤,你却没有站在蒙烈的位置上想一想。如果蒙哥已死的谣言散播出去,蒙烈难道心里就不会慌乱?如果蒙哥真的死了,那么蒙烈最着急做的事是什么?”
“赶回王庭抢夺汗位!”
独孤文秀的眼神一亮。
吴一道笑了笑道:“蒙烈不知道蒙哥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死了,也不知道黑山军盖赦是真的反了还是假的反了。可他必然会去想,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该怎么办?如果是真的,那么争夺汗位最有希望的两个人,一个是手握三十万最精锐骑兵的黑山军将军盖赦,另一个就是他蒙烈!且他有黄金家族的直系血统,只要他带兵赶回王庭,继承汗位要比盖赦顺利的多。”
独孤文秀心思立刻活了起来:“没错,哪怕蒙烈怀疑这消息是假的,却也不能不做准备。他在西北,回草原上远比盖赦要快,这是最大的优势。即便他担心蒙哥没死不敢贸然回王庭抢夺汗位,必然派兵赶回狼乳山峡谷镇守,防止盖赦先一步回去。就算只是蒙烈分兵,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方解笑道:“这种心思,只要动了就忍不住的。若不是出现这样的事,蒙烈要想做大汗根本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他就不会放过。只要蒙烈回兵,就算咱们一兵不发看着蒙哥往回撤,他也撤不回去了。蒙烈会派兵堵死狼乳山峡谷,让大汗死了这个消息假的也变成真的。”
“是了”
独孤文秀道:“蒙烈一旦往回走,就没有回头路了。他必须让人相信蒙哥已死,所以绝不能让蒙哥回去。”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各自忙活起来,如今眼前看着的只剩下这一个最大的敌人要解决,然后便可挥军向东。东疆的战事也容不得咱们浪费太多的时间,纵然是蒙元大汗又有什么?这是在咱家的地盘上,随便一个汉人的命都比他要重。”
“宋自悔”
方解看向坐在最后面一直不敢说话的宋自悔:“倒是有个差事,要你单独去做。”
宋自悔连忙站起来:“主公请吩咐。”
方解道:“高开泰所部降兵不下十万,其中大部分我已经并入黑旗军中,还有两万人的队伍暂且没有安置,我再从黑旗军调三千骑兵给你,你自己去向兵部要粮草,要辎重,该要什么要什么,然后速速离京。去哪儿打,我不管,怎么打,我不管,我只要你带兵一路向西,给你足够的权利,不过,三个月之内,你必须赶到西亭郡清风山,那是蒙哥要想回草原的必经之路,你给我掐死它!”
“喏!”
宋自悔大声的应了一声,嗓音有些发颤。
他不过才来黑旗军中,就能够独领一军,这是多大的信任看重?
“去吧”
方解笑了笑道:“在清风山等着我,我看你如何名震西疆。”
......
......
东疆
从沐府所在之处向东南方向六百里有一个十里峡,从十里峡再往东三百里就是凤凰台。凤凰台是大隋东疆最东边的一座边城,一直以来都有着极重要的意义。现在,凤凰台的意义更大。
纳兰定东的黑旗军驻守凤凰台,已经是一座孤城。洋人持续不断的进攻下,东疆已经沦陷了不少地方,凤凰台,就好像镶嵌在失地中的一颗巨大的钉子,钉在洋人队伍的后勤补给线上。
洋人的队伍,时时刻刻饱受黑旗军的打击。
可是,偏偏洋人还拿不下凤凰台。以凤凰台为中心,方圆五十里之内都是黑旗军的防线,洋人打不下来,只好绕路走。但黑旗军有骑兵,有火器营,完全可以和洋人相抗衡,而且黑旗军的消息极灵通,只要洋人的补给队伍经过,黑旗军必然骚扰。能抢就抢,抢不来就烧掉。
负责指挥洋人先锋军的修伦斯大公纵然阴狠,可对黑旗军却没有办法。
“报!”
一个黑旗军士兵急匆匆的跑到纳兰定东的房间外面急切道:“大将军,从十里峡那边过来几个人,说是赤眉军的人,有紧急军情。”
纳兰定东连忙让人进来,两个黑旗军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进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处处带着血迹,他后背上还插着两支羽箭,若不是他的皮甲足够厚实坚韧,这两箭足能穿身而过。
“纳兰将军,快救我家大首领!”
这人已经气息奄奄,说话的声音极微弱。
“出了什么事?”
纳兰定东问道。
那人喘息着说道:“我们赤眉军的粮草告急,所以大首领打算带着我们来凤凰台这边,抄洋人的补给队伍,走到十里峡的时候中了敌人的埋伏,大首领带兵苦战,如今还被困在十里峡内,已经粮绝......将军,求您速速发兵救援,若是再不救,赤眉军上万兄弟就生死难保了。”
“何人设伏?”
纳兰定东问道。
“不知道。”
那人艰难的摇了摇头:“但肯定不是洋人,队伍没有打旗号,看装束也分辨不出是哪家的人马,他们应该是特意换了衣服的。”
纳兰定东脸色一边,走到那人身后看了看:“这羽箭......是大隋工坊所制造的制式羽箭,在东疆能有这样羽箭的队伍,不多。能有兵力围住你们赤眉军上万人马的队伍,更不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来人,点一万轻骑随我出征!”
......
......
十里峡
赤眉军已经粮绝,羽箭也已经用光。他们进了峡谷之后就被人两面堵死,从山崖上的伏兵不断的推落大石,赤眉军死伤惨重。虽然赤眉军中都是绿林道上的人,不少人修为不俗,可在这险要之地根本就施展不开。
敌人是有备而来,没有直接冲杀,只是不断的用石头和羽箭袭击峡谷里的赤眉军,赤眉军处于无遮无拦的地方,士兵损失的速度极快。若不是赤眉军大首领带着人向前猛冲,一口气杀穿了敌人数道阻碍找了一个地方休整,此时只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大首领!”
一个赤眉军将领急切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出去求援的人赶不回来的话,咱们就凶多吉少了。不如属下带着兄弟们再冲一冲,只要冲出谷口,再走不了多远就是昌平城。昌平城里是沐府的人马戍守,咱们可以去求援!”
他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年轻的大首领脸上都是痛苦之色。
“不......不能去昌平城。”
年轻的大首领摇了摇头,语气中都是悲凉:“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对我赤眉军下手?”
他神态悲伤,眼神里都是痛苦之意。
“为什么?”
他手下将领问。
大首领没有回答,手里攥着一根从地上捡起来的羽箭。他的视线落在羽箭上面,嘴角都在不停的哆嗦着。这一刻,他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毒的是人心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毒的是人心
“大首领......”
一个赤眉军将领缓缓的靠着石壁坐下来,坐下了的时候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咧了咧嘴。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羽箭还没有拔掉。这种羽箭箭头上有倒刺,如果硬是往外拔的话就会把伤口撕扯的血肉模糊,止血都止不住。这种四棱形的伤口,本身就比刀伤要难处理。
裹着的布早就已经被血泡透了,他脸色白的吓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看不到希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敌人就要进攻了。”
他叫仇七,曾经是一个独行大盗。在东疆南边六七个郡,他的名号都极响亮。当地官府开始黄金一千两的价格买他的人头,却谁也抓不住他。此人专偷富贵人家,仗着一身轻功来去如飞,作案无数。
仇七坐下来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摇了摇头:“咱们突围求救兵的人已经出去了,不管围攻咱们的人是谁的手下,都不会再等着了。距离咱们最近的援兵是昌平城的沐府兵......呵呵,不过沐府兵或许早就来了。能指望的就只有黑旗军,纳兰定东会不会赶来还不一定,就算他带兵来,就算黑旗军有骑兵,三百里的路,最少也要两天两夜。”
他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大首领:“咱们坚持的了两天两夜吗?”
年轻的大首领脸色比仇七还要白,虽然他并没有受伤。
他是赤眉军中修为最强的人,他是赤眉军中最懂得领兵打仗的人,他是赤眉军中和洋人交战最有经验的人,所以他当之无愧是大首领,他的手下人也信服他爱戴他,愿意为他牺牲愿意和他一同进退。
可是,现在的他,似乎比其他人更早的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他就好像一个被放空了气体的皮囊,如此萎靡。曾经支撑在他体内的那股斗志和志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仇七似乎是看懂了些什么,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低头握住箭杆想拔出来,可是那种疼让他几次都没有成功。
大首领转过身,从腰畔将短刀抽出来,割开仇七的裤管,然后刀子切进肉里划开一条很长的口子,然后用刀子将埋在肉里的箭镞剜了出来,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就好像打开了盖在泉水上的石头。
大首领将羽箭随手丢在一边,然后将仇七腿上分开的肉推合在一起,手上有淡淡的光芒闪烁,那是他的修为之力在融贯仇七伤口上断开的血管。仇七的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大首领的手:“多留些内劲,大首领你能杀出去的。”
“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大首领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好像声带已经撕裂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手,然后为仇七把伤口裹起来:“一会儿敌人开始进攻,你就往外突围,你往山顶上爬,以你的修为靠两只手也够了,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我观察过,头顶上大概三丈有一个空洞,能容一个人,你躲进去敌人发现不了。”
“大首领,你呢!”
仇七问。
“我?”
大首领摇头苦苦的笑了一声:“我总得想办法把更多的人带出去,然后我想去问问为什么。”
“问谁?”
仇七问。
大首领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山风从峡谷里扫过,吹起他空荡荡的一个袖管。
“我是迫不得已才派人向黑旗军求援的,我和黑旗军的人有过节,一会儿我带着弟兄们朝着凤凰台那边突围,能杀出去多少是多少。你躲过去之后,就去凤凰台那边接手队伍,我不想把队伍白白送给黑旗军。”
他站起来,身材显得格外高大。
“敌人众多,大首领你怎么突围啊!还不如固守,敌人要想杀绝咱们就必须往里面硬攻,峡谷狭窄咱们受制于地形所以吃了大亏,可是敌人一旦进攻,峡谷的地形对他们也是约束,咱们固守以待援兵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有更好的办法。”
大首领低下头看着仇七:“记住,一会儿我冲出去之后你就找地方躲起来,如果前面敌人的阻挡没有放开,你就继续躲下去,我让楚原带着弟兄们突围。你活下来,还能收拢江湖上的好汉继续和洋人干,赤眉军总不能一个不剩下。如果前面的阻挡让开了,你也要等到安全了再走。”
他从腰畔将令牌解下来抛在仇七身边:“这是赤眉军的兵符,以后归你了。楚原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他现在都还看不出来围着咱们的是什么人,不是指挥赤眉军的合适人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向前面。
“大首领!”
仇七在后面喊:“你还回不回来?!”
大首领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仇七:“如果我能,就一定会。”
......
......
沐自欢看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吓得连着往后退了两步。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人。所有人都以为面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死了很久,带着极大的荣耀死在大海上的那座孤岛。
可是,他还活着。
“小......小公爷!”
沐自欢嘴角抽搐了几下,缓过神来之后连忙过去:“小公爷您怎么会来这?您不知道公爷找的您好苦啊!公爷到现在都没有停止寻找您的下落,派了不少高手去蓬莱岛上探查,可是都没有您的消息。”
赤眉军的大首领,竟然是沐府小公爷沐闲君。
“我为什么在这里?”
沐闲君的眼神阴冷:“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我父亲的军令?不管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沐自欢被沐闲君吓得肩膀都颤抖了一下,讪讪的回答:“这是......这是公爷的军令。小公爷,公爷他不知道赤眉军是您的队伍啊,如果知道,怎么也不可能下令打这一仗。可是小公爷,为什么您明明活着,却不肯回去呢?您知道公爷多担心吗?”
“回去?”
沐闲君道:“我没有脸面回去......五千弟兄在蓬莱岛上尽皆战死,便是晏历也力战而亡,偏偏是我的一个人活了下来,如果我回去,父亲还会允许我带兵出征?不会!如果不带兵,我怎么为那些战死在蓬莱岛上的弟兄们报仇!我怎么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可是现在,我带着赤眉军杀洋人,你却带兵杀我赤眉军!”
他的手指向沐自欢:“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沐自欢是沐广陵手下大将之一,其修为自然不弱,沐闲君要杀轻而易举的杀了他其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沐自欢却知道,即便沐闲君对自己下杀手,自己也不能还手......因为他是沐广陵的儿子。
“小公爷,这确实是个误会!”
沐自欢道:“赤眉军奔赴凤凰台,公爷以为赤眉军是要去和黑旗军汇合的。就在不久之前,黑旗军和庐陵军联手偷袭了粮仓,杀了咱们不少人马,抢走了半数的粮草,公爷担心赤眉军是和黑旗军联盟,所以......”
“我们的敌人是洋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自己人?!”
沐闲君仰头一叹,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小公爷,公爷这正是为了抵抗洋人啊。您也知道现在东疆局面太乱,各支人马自行其是,根本就不听从公爷的调遣,这样的一盘散沙,怎么和洋人打?所以,公爷的意思是想把自己人稳定下来,然后才能聚集最大的力量把洋人赶出去。”
“无稽之谈!”
沐闲君怒道:“我不信这是父亲的决定,父亲如此的英明睿智,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一定是你们这些小人进了谗言,哄骗了父亲!”
“小公爷!”
沐自欢脸色有些不好看:“您也知道,公爷的决定谁也左右的了?”
沐闲君还要说什么,站在一边的沐府将领刘居安连忙过来了他一把:“小公爷息怒,这事只是个意外罢了,若是您早些出来相认,也不至于刀兵相向不是吗。现在误会既然解开了,那何必再伤神动怒的。”
他谄媚的笑着,扶着沐闲君的那条胳膊。
“那好,现在就放开十里峡的围困,让我赤眉军的人马出来!”
沐闲君大声道。
沐自欢脸色变了变:“只怕.....这有些不容易,十里峡两边都已经布置了人马,外面的号角声您也听到了,已经开始进攻,就算卑职现在下令也来不及了。而且,这是公爷的吩咐,卑职哪儿敢抗拒......”
沐闲君刚要发怒,又被刘居安拉住。
“小公爷息怒,我们这就下令撤兵!”
刘居安瞪了沐自欢一眼:“沐将军,既然这已经是一场误会,公爷那边自然也不会责怪咱们。现在咱们找到了小公爷,又为公爷得了一支悍兵,公爷怎么会生气呢。再说,明知道这是小公爷的人马还要进攻,只怕那样的话公爷才会动怒吧。”
沐自欢一怔,刚要说什么,却见刘居安对他使了个眼色。
“好!”
沐自欢随即点了点头:“那卑职现在就去派人下令,放开十里峡两边的封堵。”
“哼”
沐闲君冷哼了一声:“若是你们两个再拒绝,我真就下手除了你们两个,父亲问起来的话,也不能将我如何......”
他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猛的把胳膊从刘居安手里拽出来向后退出去几米远:“刘居安!你胆敢如此!”
话才喊完,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
“小公爷,只怪你自己笨啊。”
刘居安嘿嘿笑了笑,朝沐自欢亮了亮自己的双手:“我是练毒功的,可以用剧毒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你对我没防备是你自己蠢......现在擦察觉已经晚了,我的毒已经渗入你的体内,你要是敢动内劲,死的更快。”
沐自欢吓了一跳:“刘居安,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刘居安冷冷笑了笑:“谁知道小公爷回来了?谁知道小公爷还活着?只要他死了,公爷就不知道这件事!你也不想想,如果他活着回去了,你还有什么将来?我听闻公爷有意将你的长子要过去过继,如果沐闲君回去了,你儿子将来还能继承国公之位?还能成为沐府的主人?我现在是在帮你!”
沐自欢的脸色变幻不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们!”
沐闲君听到这大怒,运内劲就要杀人,可是这时候他体内的毒性已经发作,身子摇晃了一下后倒了下去。
“别犹豫了!”
刘居安上前踢了沐闲君一脚,看向沐自欢道:“你是沐广陵的堂兄,可他这么多年来可曾正眼看过你?将来你儿子做了沐府的主人,你这一脉就算发达了。将来你会感谢我,别忘了我今日对你的帮助!”
沐自欢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猛的一跺脚:“你可害死我了......既然如此,那就快快处置了这个小杂种,不能让别人知道。”
“放心!”
刘居安冷笑道:“中了我的毒功,他活不了了。这个家伙一直以为自己修为很强,其实若不是他是沐广陵的儿子,谁会那般的赞美他?他却不知道,自己所为的东疆年青一代第一人的称号,不过是大家捧出来的而已。等到了晚上,我亲自把他的尸体找个地方埋了.......神不知鬼不觉,只是,等你儿子成了沐府家主,别忘了我今日的功劳。”
沐自欢叹了口气:“还能怎样?”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谁说纳兰无谋?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谁说纳兰无谋?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当疼痛回归身体上的时候,沐闲君才发现这只是自己的错觉。那些黑暗在眼帘拉开一条缝隙之后逐渐消失,光明从飘渺的远方回到身体四周。也许把他叫醒的,是疼痛。也许,是不甘。
似乎有很多很多生意在耳边响着,很嘈杂。生意有些熟悉,每一个音节都很熟悉。然后沐闲君才猛的醒悟过来,那是号角声,那是喊杀声,那是刀子切开人身体的声音,那是人死之前最后的哀鸣声。
他猛的睁开眼,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一队一队的骑兵,看起来以几百人为一队,如犁地一样在大营里来回犁着,只不过翻起来的不是土浪,而是血浪。沐闲君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悬挂着的月亮,发现那月亮也变成了血的颜色。
他发现自己是躺着的,想坐起来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发现身子很沉重,根本就起不来。
“你中了毒,虽然我身上带着道宗的灵丹,不过也只是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毒性的蔓延,想要根除我暂时没有法子,需要带你回去找修为高的人将以内劲将毒从你的血液里逼出来。”
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很近,很温和。
“你是谁?”
沐闲君下意识的问。
“我是黑旗军骁骑校千户伊天泽,在征东大将军纳兰定东手下做事。你的人不眠不休赶去凤凰台求援,纳兰将军随即发兵前来,一样的不眠不休,连吃饭喝水都没有下过马,一天一夜赶了三百里。”
伊天泽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有一张很干净的面容。他微微笑着,人畜无害。但了解骁骑校的人都知道,能在骁骑校里做到千户这个位置的,又怎么可能是个人畜无害的人?
伊天泽将沐闲君搀扶着坐起来:“如果不是我随身带着道宗清乐山一气观的丹药,估摸着你现在已经咽了气,再加上你本身修为不俗,修为之力也在试图将毒性排出去,这才救醒了你。我找到你的时候,这个人正在你身边挖坑。”
伊天泽指了指旁边躺着的一具尸体,沐闲君侧眼看了看,认出那个人正是偷袭自己的刘居安。刘居安是他父亲麾下很被重用的一个大将,不然也不会独领一军镇守昌平城这么险要的地方。要知道凤凰台后面就只有昌平城这一座咽喉一般的大城,过来昌平就是一马平川,可直取沐府。
沐闲君看着这具尸体,百感交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的老部下居然会对自己下手。然后他回想起来沐自欢和刘居安的对话,便开始一阵阵的恶心反胃。就为了沐府家主的位子,什么样的龌龊手段都能用出来。
他自己却不曾察觉,如果不是有蓬莱岛那一战,如果不是有一年多来他带着赤眉军患难与共,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变化。曾经,他也是一个这样的人,甚至可能比刘居安的心还要黑一些。也许那时因为他和沐广陵相处的时候学到的就是这些东西,而和赤眉军这些绿林好汉们在一起的时候,学会了另一种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沐闲君了。
“你杀了他?”
沐闲君问。
伊天泽笑了笑,有些腼腆:“嗯,是我杀了他,如果不杀他倒是不好救你。”
沐闲君注意到刘居安身上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下手也够狠的。”
伊天泽依然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标志性笑容:“我是奉了纳兰将军的军令先一步来这大营里探查敌情的,查清楚了兵力布置之后刚要离开,恰好看到他拖着你往这边过来,然后就在那挖坑。我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些,一个身穿将军常服的人大半夜拖着一个死人要埋掉,肯定不合常理。”
“第一,身为将军,埋个死人这种事难道还要亲自动手?随便吩咐手下人谁不能做?他既然连自己的亲兵都不信任而自己来做,说明这个死人不一般。第二,看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营中的巡逻,说明这个死人对他影响很大。”
伊天泽道:“所以好奇心的趋势下,我决定将其制住,问问清楚。他又不是很老实会如实讲出来的那种人,所以逼供的手段总是要用一些的,恰好的是......这种逼供的手段我会不少。”
沐闲君摇了摇头:“我和你们黑旗军有过节,你现在可以杀了我。我也不想领你们黑旗军的人情,你不杀我,我也不会念着你什么好处。”
“费了好大力气救了你,然后再杀了你?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我可不愿意做,不然糟蹋了那两颗上好的丹药。你放心,我救你自然也不是因为看你生的漂亮,也不是因为行侠仗义,那是江湖大侠的事,而我是骁骑校的千户......救你,自然是因为你有价值。你可是沐广陵的儿子,就算将来拿你到战场上和沐广陵谈条件,也很好用吧?”
沐闲君一怔:“你倒是没说假话。”
伊天泽将沐闲君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别妄图逃走了,你的气脉已经被我封住,你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当然这样做并不完全是为了制住你,还因为我担心毒性继续蔓延所以封住你的气脉。”
“谢......谢谢。”
沐闲君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似乎有些艰难。
“千万别客气,咱俩又不熟。”
伊天泽扛着沐闲君,穿过战场,消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
......
......
昌平城的沐府军本来是训练极精锐的,败在他们毫无防备。他们的精力本来全都放在用来对付赤眉军身上,哪里想到背后有一支精骑能这么快杀过来。刘居安和沐自欢不是没有想到黑旗军会来救援赤眉军,现在黑旗军正在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实力和沐府对抗。所以,沐府军才会加紧进攻。
几天前有赤眉军的人杀出去,当时刘居安和沐自欢还在哈哈大笑,因为那些求援的人一大部分都奔了昌平城向沐府军求援,那个时候,赤眉军杀出去的人哪里知道围困他们的正是昌平城的人马?
其中一小部分十几个人朝着另一边冲出去,一路上被沐府兵杀了绝大部分,最后只有一人逃脱,但也受了重伤。虽然如此,沐自欢还是担心沐府要屠尽赤眉军的事传播出去,毕竟这对沐府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影响极坏。
所以他才下令,加紧进攻。不过赤眉军的战力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那些本来他根本就瞧不起的绿林客居然如此的坚韧善战,虽然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依然在顽抗,连续几天强攻都没有将其拿下。
到最后,沐府军从别处缴获来的羽箭已经用完,不得不用他们自己的羽箭。其实这个时候,沐自欢和刘居安已经下令赤眉军一个都不准放过了。就算是沐闲君出现去找他们,沐自欢也没想过要改变主意。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对沐府的影响太大。调动数万人马围攻的不是洋人而是一支杀洋人的队伍,百姓们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想?那些其他势力的首领知道了会怎么想?
只怕到时候,沐广陵的怒火都会发泄在他们两个身上。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黑旗军能来的这么快,一天一夜没睡,居然还能发动出入迅疾如雷的攻势。从沐府兵后面刀子一样刺进来,然后瞬间就把沐府兵切割的支离破碎。后方一出现乱象,前面的阵型也控制不住了。
这一战,开始的突兀,结束的极快。
黑旗军的目标也本就不是全歼这支沐府兵,而是将吃赤眉军救出来。杀穿了沐府兵的阵型之后,赤眉军在楚原的带领下和黑旗军汇合,一举冲了出来,然后黑旗军搜集了伤亡同伴的尸首带上,迅速撤离。
“多谢纳兰将军!”
楚原大步过来,纳头便拜。
纳兰定东连忙过去,伸手将其搀扶起来:“都是自己人,何须这般大礼?”
“若非将军高义,赤眉军怕是要亡了。大首领千辛万苦才带着兄弟们形成了现在的规模,一心一意的想要杀洋人保家园,可谁想到会被沐府的人算计!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被利欲熏的已经没了人心!”
“先撤回凤凰台再说吧。”
纳兰定东道:“这里毕竟还有数万沐府兵,一旦重新整合起来,这一仗不好打,昌平城里还有敌人的援兵,咱们没时间耽搁。”
“等下”
楚原忽然再次拜倒:“纳兰将军,还请你救救我家大首领,大首领单独去找沐府的人的谈判,现在还没回来,求将军派人相救。哪怕......哪怕只是找到了尸首也行啊,弟兄们不能丢下大首领不管。”
“他已经被我的人救出来了。”
纳兰定东笑了笑:“如今就在军中休息,一会儿你们就能相见,现在还是军务要紧。”
楚原大喜:“真的?那太好了!”
“等下”
就在这时候,仇七从后面一瘸一拐的过来:“大首领曾经说过,如果是黑旗军来救,绝不能带人马去凤凰台。大首领说,一旦队伍被黑旗军带走只怕就难得自由了,他临走之前将令牌交给我,让我带着人马离开!”
楚原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觉得自己忘恩负义?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这样的话你怎么说的出来!黑旗军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赶来救咱们,你一句谢谢都不说明,反而说这样冷人心的话,你是怎么了!”
仇七摇头:“我不管,我只听大首领一个人的话。你说大首领在你军中,那你就让我们见见大首领,如果大首领答应了去凤凰台,我们才能去!”
“我在这......”
就在这时候,沐闲君的声音从纳兰定东后面传过来。他被伊天泽扛在肩膀上,看起来依然极为虚弱。
“去凤凰台可以,但必须给我们划出来一块单独的营地,我们想走的时候,必须能立刻就走。”
他看着纳兰定东认真的说道。
“你们不必去了”
纳兰定东点了头:“你便是不去,我难道还能逼你?我黑旗军救你是出于道义,不忍看着抵抗洋人的一支队伍毁于内乱。既然怀疑我黑旗军救你的初衷,那么你带兵来有什么意思?纵然黑旗军不求回报,也容不得别人拿白眼看我们。就此别过吧,各走个路,各安天命!”
“放了他!”
纳兰定东大声道:“哪怕你是沐广陵的儿子,难道黑旗军就要处处让着你?我是领兵主将,看不得手下将士浴血奋战之后还要被人猜忌!”
“什么!”
楚原和仇七脸色同时一边,满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祝你好运吧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祝你好运吧
“方解手下的人,和他一样心都那么阴狠。”
沐闲君坐在纳兰定东对面,脸色看起来很平静的说话。只是这平静,也许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就算沐闲君现在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很大的转变,可是只要他看到自己空荡荡的那个袖管,就会想起那段过往。
“阴狠?”
纳兰定东摇了摇头,将倒满了热茶的被子推过去:“我只是个武夫,哪里会什么阴狠。我也不是个汉人,总是被你们汉人骂做其蠢如猪的北辽族。至于你和我家主公的过节,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条胳膊之所以没了,罪魁祸首不正是你自己?”
沐闲君沉默了一会儿后冷笑:“你故意在我手下人面前说出来我是沐广陵的儿子,以至于连仇七和楚原他们两个都用那种眼神看我,难道你还不够阴狠?这和我这条胳膊无关,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纳兰定东忍不住笑了起来:“别那么阴暗,如果不是小清新千户伊天泽恰好救了你,我也不知道赤眉军的大首领竟然是大难不死的沐小公爷。我带兵一日一夜疾行救你的人马,你倒是说我阴暗,不晓得谁更阴暗些。”
“你留下我,到底要做什么?”
沐闲君问。
“很简单啊,物有所值,人更有所值。”
纳兰定东笑道:“沐广陵这段日子都在干什么,想必你也一清二楚。他为了保住他东疆老大的地位,什么龌龊手段都用了,我黑旗军的粮食从一个月之前他就开始断送,如果不是我自己去抢,现在我黑旗军已经粮绝多日。你是他的独子,将来沐府的继承人,以你的分量换个五十万石粮食也不成问题吧?”
“然后呢?”
沐闲君冷笑着问:“然后,你就会把沐广陵下令截杀赤眉军的事散步出去,然后再告诉全天下沐广陵闹了个大笑话,他要杀的居然是他的亲儿子?这样一来,沐广陵就算还没有身败名裂,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你黑旗军就可以趁势而起,招揽其他势力过来投奔,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将沐府击垮取而代之对不对?”
纳兰定东道:“你要是不说我还想不到这般远,听你说完这倒是不错的法子。”
他看了一眼沐闲君:“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黑旗军来的目的我都要再说一遍。我奉了我家主公指令领兵十万,从西南不远万里赶来这驰援,与东疆军民一同抗击外敌,可曾跟你们沐府提过什么条件?可曾跟东疆要过一个铜钱的好处?”
他用不屑的眼神扫着沐闲君嘴角上的冷笑:“人有各种各样的死法,但现在沐家的局面,是沐广陵自己作死,关别人什么事?大家都是来抗击洋人的,都是想保家园护百姓,都想让汉人的江山不被外族毁坏。可你那个亲爹做了什么?就在不久之前,他断了庐陵军的粮草,还派人假扮青州兵袭击庐陵军的大营,险些让庐陵军全军覆没!”
“两个月之前,就是那支一年前从江都赶来驰援救了你亲爹腹背受敌之危的赵家军,为什么会被洋人突袭成功?还不是因为太信任你爹,早就得到了消息洋人要从背后迂回过来偷袭赵家军,你爹就是不告诉赵家军,还下令在赵家军背后的沐府兵调动,给洋人让开了一个口子......至少四万赵家军大好男儿,就是这样战死的!”
“你跟我说阴狠?”
纳兰定东冷笑:“你居然能说得出别人阴狠!”
他轻蔑的看着沐闲君:“我初来东疆,对你们沐府充满了尊敬。虽然我家主公在东来的时候和你们沐府有过矛盾,但洋人入侵,你们沐府立刻组织人马抗击,放弃了进兵中原的打算,这确实可敬!五千悍卒戍守蓬莱岛,苦战一个月宁死不退,这样的军人怎么能不让人尊敬?!”
“可是后来呢,随着驰援东疆的队伍越来越多,沐广陵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开始把沐府兵大规模的后撤,将其他人的队伍调到前线去和洋人开战。做出这样的事,还要怪别的队伍不听号令,那是多么厚的脸皮!”
“现在倒是正义凛然的说什么不安内乱不能抗外敌,你爹他自己不觉得脸红,我都替他脸红!”
纳兰定东啐了一口,丝毫不留客气:“我带兵来之前,我家主公再三交代,不要跟沐府起了冲突,沐广陵身经百战且一心一意护佑东疆,要听他调度行事。现在看来,我家主公倒是真高估了你爹。”
沐闲君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恶毒。”
纳兰定东道:“我说了,我只是想拿你换粮草。把你还给你爹,你们父子去团聚。然后我换来一些粮食,这就是最好的打算。我是三军之将,我不能让手下的兄弟们饿着肚子和洋人开战!”
“我......不回去。”
沐闲君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
纳兰定东问。
“我回去了,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可我要留在战场上,为蓬莱岛上痛苦死去的兄弟们做些什么!”
他看着纳兰定东的眼睛说道。
“你想做些什么?去告诉你爹收收手别对自己人下毒手了,你就算替你死去的五千兄弟做了件大好事。有多少大好男儿带着决死之心来到东疆最终不是死在和洋人激战的沙场上,而是死在你们沐家的阴谋诡计下?”
“别说了!”
沐闲君使劲吼了一声:“沐府的事和我无关!你让带着赤眉军离开,我保证不会回沐府去,今日的救命之恩我记住了,日后我必然报答!”
“去吧”
纳兰定东指了指外面:“你看看你的赤眉军,还有几个人信你?”
......
......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沐闲君看着纳兰定东的眼睛问:“我已经说了,沐府的事我不想插手,我只想带着队伍去杀洋人,这都不行吗?”
“行”
纳兰定东点了点头:“但是,首先得有人信你。我之前从你的赤眉军大营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议论你了。有人说怪不得你突然下令赤眉军一路往东赶,原来是要钻进你和你爹亲手缝的口袋里。有人为你辩解,但辩解之词都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你能让赤眉军现在还跟着你走,我不拦着你。”
纳兰定东指了指外面:“只怕没人信你了。”
“那是我的事!”
沐闲君道:“没错,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我可以和他们解释。这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救了我的命我要谢谢你,以后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可以直接说,但如果你想借此来威胁我,或者要挟我父亲,我不能答应。”
“没人要挟你什么。”
纳兰定东往后靠了靠,指着外面:“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纳兰定东道:“如果你走的快,应该还来得及追上沐自欢。我带兵突击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他,当时战况紧急我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搜寻。如果不出意外,沐自欢是逃走了的。现在事情败露,沐府截杀赤眉军的事就算我不说,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东疆。到时候,你猜你父亲会怎么解决?”
沐闲君的脚步一顿:“怎么解决?”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杀沐自欢!”
纳兰定东笑了笑道:“没错,杀沐自欢,然后将这件事退给沐自欢,就说沐自欢和你们赤眉军有私怨,所以才带兵截杀,和你父亲无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会杀了沐自欢......你想到了,我想到了,不知道沐自欢想没想到。”
纳兰定东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沐自欢没有想到呢,他自然急着回去和沐广陵解释。如果他想到了呢,只有两条路要选择。第一,是逃走不回沐府,从此和沐府对立。第二,是回去沐府,回去做什么?等着自己被杀?”
沐闲君的脸色变幻不停,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我听闻......”
纳兰定东缓缓道:“沐广陵因为找不到你,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前阵子有消息说,他打算将沐自欢的长子要过来,所以人们都在揣测,将来沐自欢的长子就是沐府的继承人。如果,沐自欢不回去的话,他儿子他的家人也就都完了。所以,聪明的话沐自欢一定会回去,而且要尽快回去。”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在沐广陵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回去。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杀了沐广陵。偷袭也好,下毒也好,怎么都好......为什么他要杀沐广陵?”
他问。
沐闲君沉默了要一会儿,眼角都在抽搐:“因为他要杀我,因为他知道我父亲一定会杀他,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他的家族也就完了。”
“好像是这样呢。”
纳兰定东笑了笑,起身离开:“大门就在那边,你随时可以走。不过我想劝你一句,你回去能做什么?杀沐自欢救你爹然后你被困在沐府里直到你爹死去?这样是你想要的吗?不到你做家主你就不会有自由,多可悲。可你终究是要做家主的,只不过......早早晚晚而已。”
说完这句话,纳兰定东走出房间。
......
......
两个时辰之前
纳兰定东看了一眼被牛筋绳困住的沐自欢,轻蔑的笑了笑:“像你这样的笨蛋我杀过很多,可是我今天忽然不想杀你,而是想给你一条活路。我当然不会烂好心,之所以放了你是因为有利可图。”
“为什么放了我?”
沐自欢有些惊恐的问道。
“你儿子是有可能做沐府家主的,但你没可能做。因为我放了你回去之后,沐广陵一定会杀了你来堵东疆百姓的嘴。在他杀你之前,你有一次机会可以做点什么,这个机会就是沐广陵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只需......跑的比消息传播的速度快那么一些就够了。”
纳兰定东解开沐自欢身上绑着的绳索:“外面有两匹快马,你可以换乘,如果你运气好的话能避开沐闲君的追杀......两个时辰之后,我会放了他。你得跑过消息传递的速度,还要跑过沐闲君的速度,祝你好运吧......没别的了。”
纳兰定东笑着,如此从容。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泄露出去诛你九族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泄露出去诛你九族
远隔万里,方解并不知道纳兰定东在东疆干了些什么,又是干的有多出人意料。他只是选了一个对的人去了一个对的地方,然后给了他足够多的自由和权利。这种放任式的使用其实是一把双刃剑,选对了人会事半功倍。如果选错了人,后果只怕要更严重。
这段日子,方解一直在忙的就是整顿兵马。
东疆的乱就算方解心急也没有办法,不把蒙元人的威胁接触掉的话,方解现在也没有精力没有余力出兵东疆。
朝政上的事,方解基本上都交给了吴一道和独孤文秀两个人商议着处理,除非难以决断的大事,其他的不必奏报。其实这依然是放任式的使用,换做别人只怕真不敢这样做。初进长安城,若别人是方解必然事事都要盯紧亲力亲为。
“除了粮食,现在长安城里什么都缺。”
独孤文秀叹息了一声:“长安城东南西北各有一座粮仓,虽然被高开泰逼的几年不敢开城门,但粮食的消耗对于这四座粮仓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就算不从别的地方调集粮草,只用长安城的存粮也足够支撑大军出征的。”
“兵部那边,兵甲器械基本上没有了。”
独孤文秀道:“臣问过户部的官员,大隋鼎盛时候,户部所库存的兵甲器械足够装备五十万大军所需,可是现在,连五百套皮甲都拿不出来。羽箭倒是还有一些,至于横刀长槊,连一件完好都没有了。最初的时候天佑皇帝西征,带走了大批器械甲胄。第二次西征召集的多是民勇,武装起来他们几乎就掏空了兵部库存。”
“到了后来,杨坚带兵出征的时候,又带走了一些。再后来,长安城被困,已经空了的兵部库房得不到补充。”
“不止是这些。”
陈孝儒在旁边插嘴道:“据臣所知,不少官员在城困的时候因为拿不到俸禄,盗卖了不少库存物品,可是这些大隋军方制式的东西,一般人不敢胡乱买来,就算有人买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出来。所以,那些盗窃库存的官员家里一定有不少存货,主公若是下令,臣现在就带人去查,终究还是能查出来一些的。”
独孤文秀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说话。他看了陈孝儒一眼,眼神里有些很不寻常的东西。
“去查吧。”
方解道:“但是要区别对待,若是确实家中难以维继的就不要追责,若是只想趁乱发财的,尽管按律法处置就是了。独孤,你让人去漏个口风,就说孤要下令彻查国库,谁动了东西的悄悄送回来,孤就当没看到。”
独孤文秀连忙垂首:“臣明白。”
“咱们黑旗军两座大营的工坊打造的兵器甲械还够用,只不过运来路途遥远,尤其是云南道的工坊,想运到这最少要走四五个月的时间,根本等不及。这次出征,还要征召民勇,所以要差人回朱雀山大营,把工坊的库存都运来。”
“招募民勇的事已经在做着,这阵子长安城里报名参军的人并不多……”
吴一道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大家都知道这次是要去和蒙元人决战的,城里的百姓都在私底下传,蒙元人都是青面獠牙野兽一样的人,当年天佑皇帝两次出征两次战败,还不都是因为打不过蒙元人……这样的议论很多。况且,长安城里的百姓历来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性格,那就是……”
吴一道整理了一下措辞,似乎很不好形容:“长安城里的百姓,自视高人一等。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大隋最高贵的百姓,就住在天子脚下,那自然和皇帝比别的地方的人多一份亲近。所以他们都有一种特别的骄傲,但是……若是想让这些自认为对大隋最忠诚的人参军去和敌人厮杀,也难。当年天佑皇帝在京畿道招兵,京畿道就有超过十万人参军,长安城里参军的不足一千人……”
方解摇了摇头:“长安城里的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你不如我高贵因为我是国家高级百姓,但是要作战了,高级百姓不能上,自然是要低级的去送死。这样的人就算招收了当兵,战场上也不好用。京畿道已经没多少人了,招募来的人马也有限。不如这样……”
方解想了想说道:“招兵的事先缓一缓,督促朱雀山大营那边将兵器甲械都送过来,然后到日子起兵就起兵,不能耽搁,沿途在江北道招兵,尤其是要在长江沿岸招兵,长江岸的渔民水性好,恰是用的到。”
“喏”
吴一道等人垂首应了一声。
“主公,是不是对宋自悔太看重了些?”
独孤文秀沉默了一会儿后声音很缓的说道:“才来就让其独领一军,他虽然带过兵,可那几千民勇和数万战兵没法比,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文官。”
“你也是文官。”
方解笑了笑道:“孤要是给你两万人去征西,你能不能去得?”
独孤文秀愣了一下:“臣倒是可以去,但臣实在没把握立功。”
“宋自悔的事就不要在说了。”
方解摆了摆手:“回头朝廷各部各衙门空缺官员的补缺名单你拟一个给孤,孤给你一个标准,三七……三成从地方上选,要则其优者,七成从黑旗军中选,名单你递上来之后孤要过目。”
“喏”
独孤文秀连忙垂头。
方解看了吴一道一眼:“侯爷回头从货通天下行也要选一批人上来,如今朝廷里缺人缺的厉害,有的衙门整个儿都空着。尤其是户部有很多账目要查,货通天下行里的人能调用过来的就调用一些,回头就在各部各衙补个官职。”
“喏”
吴一道也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独孤文秀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交叉了一下,独孤迅速避开。
……
……
陈孝儒似乎一直有些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一直到方解回到畅春园风雨楼里,陈孝儒才从后面追上来:“主公,臣有些事不得不说,只是唯恐主公觉得是臣故意为难了他,所以忍到现在。”
“有屁就放。”
方解一边走一边骂了一句,然后上楼的时候顺手从客厅茶几的盘子里拿了两个水果,向后一抛,抛给了陈孝儒一个。陈孝儒伸手接过来心里发暖,这么多年来,主公对他还是这样,他心里自然有些感动。
方解啃着一个梨子上了三楼,然后把自己整个儿仍在躺椅里:“和那些朝臣说一会儿话,比行军三百里还要累些。那些个人精,个顶个的狡猾,表面上看起来一个个忠诚谦厚,谁要是信了他们的表面文章,早晚被他们囫囵个的吞了。”
陈孝儒笑了笑:“什么都瞒不住主公的眼睛……”
“什么事?”
方解道:“再不说就滚蛋。”
陈孝儒连忙道:“臣只是最近查到了一些关于独孤大人的事,但多是捕风捉影之谈,没有什么实际价值,所以臣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您汇报。说,因为没有确实证据,这样风闻而奏实在不该,也显得臣似乎是针对独孤大人似的。不说,又怕是真的,对主公不利。”
“许你无罪。”
方解摆了摆手道。
陈孝儒垂首道:“谢主公……臣听闻,独孤大人主管朝事,尤其是各部各衙的空缺官职现在那么多,很多人都盯着呢。从前些日子开始,独孤大人的家里就经常夜里见客,所见之人多是长安城里世家出身。”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见方解没有什么不悦,所以继续说道:“进出独孤大人府里的人,倒是有一个名单。”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张折好了的纸双手捧着递给方解:“臣还查到,进了长安城之后不久,独孤大人就派人回朱雀山大营,将她的娘亲接了来,却没有住在一起,而是安置在驿站,自己住在大宅而老母住在驿站,这似乎也有些不妥。”
方解从躺椅上坐起来,拍了拍脑门:“倒是忘了,独孤现在住着的原来大学士秦安礼的宅子,因为各部的事都要做,太极殿外的朝房又太小,秦安礼的宅子距离太极宫最近所以他就住在那儿了,这件事报备过,我却忘了……木三!”
方解叫了一声,小太监木三连忙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
“去告诉独孤文秀,那座宅子就赐给他了,赶紧把老夫人从驿站接过去。”
“呦,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呢。”
木三笑了笑:“奴婢能不能跟独孤大人讨个赏啊。”
“可以。”
方解笑着说道:“他敢给你,你有什么不敢拿的。”
木三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奴婢没那个胆子。”
陈孝儒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虽然不是编造了这些事来陷害独孤文秀,可他确实对独孤文秀有些看不惯,其一是现在独孤文秀权势太大,不止一次在方解面前说过骁骑校的坏话,甚至试图劝说方解缩减骁骑校的职能。其二,是因为他确实觉得,独孤这样被方解重用的人,不该有私心。
“陈孝儒,你知道独孤为什么要让他娘亲住在驿站吗?”
方解问。
陈孝儒摇了摇头:“不知道……”
方解道:“秦安礼那宅子不是他的,他暂时住在那儿,行使的是朝廷官府的职责,如果他将老娘接进去住,就是授人以柄。那是衙门,不是他的私宅。你又想过没有,独孤是不是盼着有人参他一本不孝之罪?”
陈孝儒脸色猛的一变。
是啊……独孤文秀应该是很乐意有人参奏他不孝的,将老娘安置在驿站的事......这件事一方面可以说独孤文秀不孝,另一方面难道不是说明他独孤文秀公私分明?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你这心思虽然细密,但说到做事的周全,独孤要比你还是强上那么一些。那么多人进出他的住处,难道他不怕别人知道?别人都看到了可能有猫腻,所以你觉得必然有猫腻,然后去查,查来查去发现什么猫腻都没有……你可怎么收场?”
方解语气忽然一寒:“三年之内,我不想看到听到有人参奏独孤文秀的折子参奏他的话。我让你管着骁骑校不是因为你愚蠢,许给你那么大的权利也不是因为你愚蠢,所以你不要再让我觉得你愚蠢了。”
陈孝儒不知道方解为什么变脸,但他知道方解这次真怒了。
“你给我记住了,今儿的谈话传出去,我就诛你九族,。”
方解冷声说了一句,然后一脚踢在陈孝儒屁股上:“滚出去做事。”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该不该来都来了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该不该来都来了
方解的王位和大隋的历来的那些王爷很不同。
因为方解是异姓王,没有封地,没有王国,所以按照惯例那些可以挑选的字没一个适合的,还是吴一道想到了这个武字,随即和独孤文秀商议,然后又和众臣商议,最后奏报给方解,这才定了下来。
从定下来之后,黑旗军的旗号也要变了。
工部下面承接活计的工坊这段日子就没闲着,包括长安城里那些裁缝铺子接的也都是官方的活儿。黑旗军的旗号也改,号衣也要赶做一大批。还有就是那些已经接受了封赏的将领们,需要官服。
燕子楼
是距离太极宫足有二十几里的一座酒楼,相对于摘星楼的奢华,抱月楼的精致,燕子楼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足够大。燕子楼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大的很有特点。燕子楼是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不属于那种千篇一律款式的建筑,这已经殊为不易了。按照历任大隋皇帝那中规规矩矩四四方方就是美的审美观点,允许一座回字型的三层木楼存在真是让人吃惊啊。
一圈三层木楼合围起来,围抱着中间一座似楼非楼似塔非踏的建筑。
这种建筑只有燕子楼才有,叫做演台。
从天空上往下看,一圈木楼就是回子的那个大口,而中间的演台,就是回子的小口。这楼面朝着演台上下那三层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建造的时候显然是费了心思的。即便是一楼的人仰视,也不会觉得有压迫逼仄的感觉。
长安城是不少人心中的圣地,有多少人毕生的心愿就是到长安走一走看一看。可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或是因为家境一般拿不出远游所需,终生都也只能是想想罢了。长安城燕子楼,是江湖客们最愿意来的地方。这里足够宽敞足够大,而且演台上每天都有一些稀奇古怪但绝对讨喜的表演。
比如评书。
江湖客也好,商人也好,又或是换了便装的达官贵人,喜好这一口的不在少数。一圈人围着演台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到紧张处,人人都绷着神经张大了最大。到高兴处,叫好的吹口哨的甚至嗷嗷叫的都有,谁也不说谁粗鄙。
燕子楼前阵子其实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若不是黑旗军进城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再后来武王下令要举办武林大会,这对于燕子楼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这段日子,燕子楼的生意格外的好。
演台高三丈,足有五米方圆的台面,从四面都可以下去,正因为这种四面都是台阶的建筑方式,才能让一层的客人也看的清清楚楚。上面五米,下面占地就太大了。为了不浪费地皮,最下面是用巨木支撑起来的一个类似于大厅的空当,两米高,每隔不远就是一根柱子顶着,但还有很宽敞的地方。
这地方,就是燕子楼的厨房。
也就是说,在燕子楼里吃饭,非但可以看到演台上的表演,还能看到厨子们是怎么做饭的,谁也做不了假,这也是燕子楼吸引人的地方。有时候厨子们愿意炫耀刀法,那可是比演台上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还要吸引人。
厨子们的刀法和江湖客的刀法不一样,你让一个练过最繁琐的七十二路回风舞柳刀法的江湖客去把豆腐切成头发丝那么细的一小盘,他也来不了。
坐在三楼最大的那个包间里有两个人,右边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胖子,穿一身黑色道袍,腰畔系着金色的束带,宽大的道袍袖口上两边都绣着太极图,看起来人虽然很胖,但胖的很有型,丝毫也不丑陋,相反,倒是有一种很奇怪的帅气。
坐在左边的人身子比较靠里,所以远处的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这个人坐在圆桌的里面,身子就处于包间探出来那部分的暗影处。
虽然看不到,可大部分聪明人其实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
能让道尊坐在下垂手陪着,二楼三楼那些包间里坐着的江湖宗门的门主全都变成了斯文人一个个那般的有礼有节,这个人的身份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这说书的倒是个会来事的,知道今儿清一色都是江湖中人,索性讲个万星辰大战徐羲的故事。”
方解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只不过他不知道万星辰叫万星辰,所以就说万剑堂扛把子,也不知道徐羲的名字,就说月影堂扛把子……故事三流,情节二流,这眉飞色舞的口若悬河的功夫,倒是一流。”
“就图个乐呵。”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这家伙就是个二百五,你猜他昨天讲的谁?”
“谁啊?”
“道祖……还他妈是个爱情故事。”
项青牛摇了摇大脑袋:“要不是其中有黄段子,道爷我早就把那演台给掀了,当着这么多观主的面对道祖不敬这事怎么能忍?不过话说回来,昨儿说的那段道祖辞别心上人云游四方之前在柴禾堆里野战那一段,还真带劲儿……”
方解暼着眼看着项青牛:“道祖他老人家要是能看到你们一群道门弟子围成圈流着哈喇子听他的风流韵事,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还能怎么想?”
项青牛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肯定想的是哎呦早知道这个受众多,老子就不写道经了……道祖说里要全是这小黄段子,道宗弟子数量比现在多几十倍你信么。先写一本放出来勾人,关键时刻掐断,想继续往下看可以,就得掏银子。”
方解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做道士屈才了,要不你写一本,我给你上个盟主……”
……
……
“长安城里有七座道观比较有名气,其中有四个道观的观主死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里。还有一个前阵子老死了,现在还活着的两个本来就是瞧着一气观脸色行事的。也就是说,这七个观主都是自己人。”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一共到了两百多个道宗观主,其中直接间接跟一气观有关系的有一百五十几个,而且这次武当山三清观没有派像样靠谱的人来,来的是一个二代弟子,论辈分管你手下那个谢扶摇还要叫一声小师叔。”
他视线落在对面的包间里,那个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道人。那个家伙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皮肤有些黑,看起来人有些木讷,没事就爱咧嘴笑,那一嘴牙齿倒是白的发亮。
“这是张易阳的徒孙辈里修为最强的,叫柳三多,他们都管他叫三多道长。”
方解好奇的问:“哪三多?”
项青牛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大概是……屎多尿多屁多。”
方解懒得理他转移了话题:“如果张易阳不来,武当山应该是没有和你抢这个武林盟主的意思。张易阳连道尊的名号都不怎么在意,对这个武林盟主自然也不会太在意。现在要做的,不但是要把道宗整合起来,还要借助一个团结强大的道宗,拉更多江湖其他宗门加入进来。”
“这事我不擅长,都是卓先生在做。”
项青牛一脸理所当然:“要是他乐意,我把道尊的衣服都脱给他了。可惜,他怎么都不要。”
“你问过他为什么不乐意吗?”
方解问。
项青牛摇了摇头:“倒是忘了问了……不过要是我问人家你想不想干道尊,人家要说不想我再问问人家为什么,岂不是显得道尊这称号太不值钱了。”
方解道:“你想的太多了,人家不乐意没准只是因为……他穿着不合适。”
项青牛幽怨的看了方解一眼:“你能让我痛痛快快的听评书吗,接下来就是黄段子了,你别理我。”
“其实这还不是重点。”
方解挪了挪椅子,看着项青牛的眼睛特别认真的问:“你是怎么问卓先生的?是不是刚才的原话……你问卓先生,你想不想干道尊?”
“对啊?”
项青牛问:“有问题吗?”
方解点了点头:“有问题,要是我也不回答你。谁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意思啊,你想不想干道尊……是干道尊,还是干道尊?”
项青牛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一口茶喷出去:“你能再猥琐一点吗?”
远处的人们看着武王方解和道尊项青牛相谈甚欢,忍不住都在想着那两个天下间绝顶的人物在说什么关乎天下命运的问题吧,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我也能和武王那样面对面坐着侃侃而谈,说说天下大势,谈谈国家兴亡。
“卓先生干嘛去了?”
方解问。
项青牛道:“明儿大会就要开了,卓先生带着一气观的人在布置会场,就选在长安城外原来演武院的演武场里,那地方宽敞。我依稀还记得,你就是在那儿让自己看起来很牛-逼的。”
“呸”
方解啐了一口:“地方倒是合适,这次最大的目的是要江湖中人能联合起来,不几日我就要出征了,到时候需要大批的江湖好手随军,毕竟要打蒙元人,光靠一支强大的军队还不够。待和蒙元人的战事结束了之后还要进兵东疆,到时候需要的人手更多。”
“我尽力”
项青牛道:“你也知道,我的影响力主要都在女侠那边,男人这边我虽然也能让一大部分人信服,可终究还是差了些的……”
方解道:“我觉得你的影响力都在禽兽那边。”
“卓先生做道尊,会比我好吧?”
项青牛忽然问。
“你想做什么?”
方解反问。
“女侠之友!”
“滚!”
“我想做……哎呦我-操!他怎么来了?!”
项青牛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猛的一变。
方解顺着项青牛的视线往楼下看了看,发现燕子楼正门外走进来一个老道人,穿一身很普通的灰布道袍,一只手拎着个酒葫芦,一只手拿着个小包裹。他走进门来抬起头往上看了看,恰好看到方解看着他。
武当山
张易阳来了。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江湖会灭吗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江湖会灭吗
项青牛看到张易阳出现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虽然发出了邀请可他本以为张易阳不会来的。现在这个老家伙突然出现在长安城,项青牛忽然之间就想到了当初在西南的时候他们和张易阳交手的那一次。
那次若不是萧一九恰好赶来,他们几个联手也不是张易阳的对手。
或是感觉到了项青牛的目光,张易阳抬起头往三楼包间的位置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项青牛张大了嘴巴的表情。
这个不知道多大年纪的老头子,抬起手朝着项青牛摆了摆。这是一种好像老人家见到家里小辈人的态度,配上张易阳脸上那种你还不下来叫伯伯的表情真是绝妙之极。项青牛顿时觉得有些气恼,回头看着方解说要不是打不过他我现在就下去把他胡子拔光。
无论如何,武当山三清观张真人到了,方解总不能视而不见。
在方解下楼之前,那个叫柳三多的道人已经快步下楼,他之前就一直往楼下张望,显然他是知道张易阳要来的,只不过方解和项青牛都没有注意。
“师公”
柳三多从三楼上下来,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起来吧,让你一个人在这顶着三清观的名号倒也辛苦了,姓方的那个小子倒是还算懂道理,没把你安排在最下面一层。”
张易阳摆了摆手:“去同安客栈,你师父他们也过来了。今儿这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回去之后你师父会告诉你该准备什么。既然方解打算整合道宗,那么武当山自然不能被排除在外。不是我要争什么,是我三清观的地位本来就在。”
“有师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柳三多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咱们武当山三清观的人一直不下山走动,江湖上都快没有您老人家的传说了,这可不好。现在道宗的人都知道道尊是一气观的项青牛,却忘了论辈分他也得喊您一声师叔。”
“去吧。”
张易阳显然不喜欢这样的话题:“让你先一步来正是因为你圆滑,做事仔细,可是你这心思若一直在这些事上面,修为也难以再进一步。做道尊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修为要够高,以你的修为在项青牛面前连一招都接不住,你想那么多干嘛?”
柳三多讪讪的笑着,躬身告辞。
“真人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先知会一声。”
项青牛笑着从楼上下来打招呼:“显得我好没礼貌。”
张易阳白了他一眼:“你和你那个姓萧的师兄什么时候有过礼貌?”
“可别这么说,萧一九没礼貌那是他个人素质问题,我没礼貌这就纯属诋毁了。”
项青牛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扯着嗓子喉了一声:“燕子楼里都是道宗的后学晚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武当山三清观观主张真人到了,你们不管人不认识,都该下来和前辈见礼。”
这一嗓子把众人吓了一跳,听闻是武当山张真人到了,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中原天下道观万千,都是尊道祖的,可是真正能影响江湖的不过是清乐山一气观和武当山三清观。萧一九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在江湖,可江湖里却找不到他的踪迹。张易阳人在道观很少外出,可江湖上从来就没断过他的传闻。
“见过真人。”
方解微微俯身施礼。
“你不该对我行礼。”
张易阳摇了摇头:“论辈分,虽然你勉强可以说是杨奇的弟子,但杨奇不是道宗之人。万老前辈座下四个弟子中,只有萧一九和这个小胖子是道宗的人。论俗世地位,现在你已经贵为王爷。要是论交情……你我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当年在西北我和你聊过一次,勉强可算作旧识。后来在西南我曾经出手虽然不是要杀你,可这旧识的情分也早就断了。”
“那就论年纪。”
方解笑了笑:“尊老,这个理由足够了。”
张易阳哈哈大笑:“你这人总是这样,绝不会因为别人说了些什么改变自己的想法。”
“真人或是忘了,当年在西北真人曾经点拨过我,那番话对我来说格外重要,许是真人忘了说过什么,可这点拨之情终究要比出手之仇大些。”
张易阳皱了皱眉:“我点拨过你?”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那个时候我见你是个将才,心思灵动,所以觉得以后没准力挽狂澜的就是你了,所以才会做了那首歪诗。当时想着,你的功绩多半可以直追李啸,没想到你的心思比李啸要大的多了。”
“歪诗?”
方解怔住:“没有什么深意?”
“歪诗就是歪诗,哪里来的深意。”
张易阳道:“你莫不是觉得我那歪诗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玄机吧?就算我在道宗的年纪大些辈分高些,可装神弄鬼的事我最是讨厌。要是有什么可以说的,多半我会直接说出来。”
方解心里不由得震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没什么深意,没什么玄机……
可是那句定南定北定东西,对他的影响真的太大了。现在说这话的张易阳却说这只不过是一首歪诗,方解要是心里能平静才怪。如果这不是张易阳特意指点他什么,那只能说命运真他娘的神奇,巧合的事太多了。
现在他手下有个陈定南,杜定北,有个纳兰定东,新收了一个宋定西……再加上一个自己把名字改了的崔中振,这到底真的只是巧合还是天意?
“且不说这旁的,我来是因为道宗而来。”
张易阳和那些道宗观主们见过礼之后看向方解:“你要整合道宗这是好事,但在这个时候整合道宗就不是好事。若是有一天江湖凋零,这样大的罪过你承受的起?”
方解一震,下意识的看向张易阳。
他要整合道宗的心思,张易阳倒是看的那般透彻。
……
……
包间里,张易阳扫了方解一眼后说道:“且抛开你我之前的恩怨,你无需感谢我什么,也可以记恨我,这些都放在以后。现在我要知道的,是你整合道宗之后的想法。我猜,你多半是要借助江湖力量来平乱,定世。”
方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现在强敌当前,若没有江湖力量的协助,我没有什么把握靠黑旗军一己之力将强敌击败。就算我能,击败蒙元人和洋人之后,我黑旗军必然实力大损,到时候中原其他势力趁势而起,局面定然难以收拾。”
张易阳问道:“可你想过没有,这两场大战之后,江湖力量会变得多弱?草原上佛宗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当初那个穿白衣的西行之后再没回来,他那般修为尚且不能回还,佛宗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果蒙元大军中佛宗的修行者和中原的修行者大战,还有多少人能生还?”
“这些人生还之后,还要跟着你去东疆和洋人交手。据我说知,洋人有些特别的火器可以击穿修行者的护体内劲,便是大修行者也不能挡,火器是死的,损坏了可以再造。人死了,还能复生?一个修行者,想要有所成,最少也要耗费十年之功。一旦修行者大举参战,对于江湖来说就是一场浩劫。”
方解摇头:“修行者不参战,对于天下来说就是一场浩劫。”
方解问:“真人可曾想过,若是洋人得了中原天下,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张易阳沉默了一会儿后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屠杀修行者?”
方解点了点头:“洋人一旦占领中原,第一件事必然是屠尽修行者。洋人中确实有可以击杀修行者的火器,但那种东西的数量绝对不多,只能是身份极重要的洋人将领身边才配备。我怀疑,那是陨石的特殊力量。陨石是天外的东西,洋人就算搜集来不少,可终究有极限,如果我是那个叫莱曼的洋人皇帝,就趁着这陨石还有,尽量多的将修行者杀死。”
“陨石?”
张易阳对方解的说法并不是很清楚。
“对”
方解点了点头:“我曾经和洋人的法师交过手,表面上看起来洋人的法师施展的手段和修行者没什么太大的差异,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修行者靠自身的修为之力改变天地环境,而法师靠的就是陨石的特殊力量。莱曼在进攻中原之前肯定详细了解过中原的修行者,所以他想到了这个法子。也找到了可以破开修行者护体内劲的陨石,然后制造成了火器击发的弹药。”
张易阳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是解释的通。”
方解继续说道:“所以,真正能伤害到修行者的武器并不多,且集中在那些洋人权贵身边。战场上,他们没有那么多珍贵的陨石子弹可用。如果说浩劫这两个字我不能反驳,这一战势必会有很多修行者死去。可如果隐忍下来,洋人的队伍攻入中原之后,就会逐步的消灭修行者,到那个时候修行者再团结起来反抗,比现在要难上多少倍?”
张易阳沉默了很久,然后叹息一声:“若你败了呢?”
方解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若我败了,修行者才是真要面对一场浩劫。”
张易阳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白衣人离开武当山的时候对他说的那番话,白衣人让他不要去管那么多世事,守着武当山这一脉就够了。白衣人那天也说过,这次对于中原江湖来说是一场灾难,可灾难避不开躲不过,只能面对。张易阳一直没理解为什么白衣人让他守着武当山,现在听了方解的话之后他忽然懂了。
这不是一个人的战争,整个江湖都要面对。白衣人之所以让他守着武当山,考虑的恰恰是万一败了,有他守着武当山,就能为江湖留下一丝希望。
也许,这次我不该来?
张易阳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声。
他不知道答案。
看着方解那张肃然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界好像还不如面前这个年轻人。他本以为自己站在了高处看到的比大部分人都要远都要多,可是今天,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看到的,比自己还要远。
“江湖会灭吗?”
他喃喃了一句。
“不会”
方解摇了摇头,语气很轻但语气格外的重:“一种发展替代另一种发展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替代不等于消灭。我们的世界我们自己来决定怎么发展,而不是洋人说了算。所以这一战,一定要打赢。只有打赢了,做决定的才是我们自己。”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当尽十分力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当尽十分力
一壶清茶
一杯烈酒
品茶的是张易阳,喝酒的是方解。
“真不懂你这少年郎,家里有千娇百媚的女人不回去陪着,偏偏陪我这个老道人,难道你这就忘了在西南我出手的事?我安安静静的喝茶,你偏生用一杯烈酒来乱我茶的味道,居心似乎不正。”
方解坐在同安客栈的窗台上,靠着窗户喝酒。
“酒味烈,侵略性强所以染了你的茶。若是你茶香更浓些,就能染了我的酒。”
张易阳喝了一口茶道:“我老了,不喜欢太烈的东西。年轻人也不应该多饮烈酒,终究是没好处的东西。”
“年轻时,真人想必也是爱饮酒的。”
方解道。
张易阳笑了笑:“年轻时候混迹江湖,怎么才能引人注目?其一下手够重够狠,其二喝酒大口大碗。坐在酒楼里连着干一坛子烈酒,别人自然对你刮目相看。然后随便丢一根筷子出去,没入门口青石板的路面下……别人自然是又惊有敬。”
方解想到那画面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现在真人回想起来,如何感觉?”
张易阳叹了口气:“挺傻-逼的。”
方解噗的一声把酒喷出来:“好歹你也是武当山三清观的观主,是道宗现在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那个,能不能有点前辈高人的风采?”
“那是虚伪。”
张易阳道:“说吧,你不回去跑来这客栈里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方解摇头:“当真没有什么目的,有人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一生未必能有机会走万里,不能走万里路的时候怎么办?找个走过万里路的老人家,听他讲讲故事,虽然年纪大了的人多是爱吹牛,但绝对长见识。”
张易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想听我讲讲江湖?”
方解点头:“反正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你讲我听。”
张易阳笑了笑:“想听我讲讲我眼见的这些年的江湖也行,不过你让我讲我就讲显得好没有面子,虽然你是王爷,可你打不过我……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道理你自然也清楚的很。所以讲讲江湖没什么,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方解问。
张易阳笑道:“你自找的你可以走的啊。”
“说吧”
方解道。
张易阳道:“你知道我对武当山三清观的弟子约束向来极严格,三清观的弟子没有我的允许,身在江湖却不能走江湖。我一向不喜欢招惹什么是非,当年大隋皇帝连着写了四封亲笔信给我,我才答应派三清观弟子入京。年轻人总是喜欢壮阔些的事跌宕些的日子,可我为了他们着想不让他们随随便便打架,怕的就是江湖水太深,没准就有谁淹死在里面。”
“可是,人心关的久了难免就会变得呆了。”
方解嘴角挑了挑:“想让我和你弟子过招?”
张易阳笑道:“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出山门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你帮我教训教训他们,我给你讲个张易阳的江湖事。”
“说的真漂亮。”
方解撇嘴:“是你想敲打敲打我吧。”
他将就被放在窗台上,然后往下一跳。
“我也想领教一下三清观的绝学。”
方解做了个请的手势:“谁来?”
“我来”
……
……
“三清观有很多绝学,有人修剑意,有人修指劲,有人修纯阳无极。”
说我来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道人。和所有的武当山道人一样,他衣着很朴素,有些发旧的道袍上还打了一块补丁。武当山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弟子不算太少,却从让香客进门。比起清乐山一气观,也不知道冷清多少。即便是没有了萧一九的一气观,现在依然有不少人去上香。
这个中年道人如果脱了道袍换上一件普通衣服炕上一把锄头,绝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肤色是那种晒出来的黑,肩膀宽厚,袖口挽起来,露出来的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很粗犷。
“你是?”
方解问。
“我不是真人门下弟子,我是伺候真人几十年的一个粗鄙道人罢了。真人近三十年来的衣服都是我洗的,饭都是我做的,水都是我烧的。武当山三清观的武监名单里没有我,文监名单里还是没有我。”
中年道人抱了抱拳:“我叫暮山”
“这名字好耳熟。”
方解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我手下有个小太监,叫木三。”
暮山没觉得好笑,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每日的生活极简单,挑水做饭,烧水煮茶,入夜之后为真人铺床,天亮之后打扫庭院。张易阳住的院子里所有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干,所以整日都很忙。
张易阳在武当山的时候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所以即便暮山几乎日日见真人,两个人之间经常一天一天不说一句话。
“为什么是你来?”
方解问。
暮山微微垂首,脸上有些歉然:“因为我来最合适。”
“为什么?”
方解再问。
暮山似乎是不想说,犹豫了好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合适就是合适,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说,我来说。”
方解笑了笑说道:“武当山张真人门下有几个亲传弟子,当年怡王杨胤作乱的时候曾经在长安城出手过,同时出手的还有一个张真人的师弟,不过被萧一九杀了……所以,江湖上很多人便说,张真人的师弟在萧一九面前接不住几招,武当山的绝学比不得清乐山的绝学。今天和我打架,本来应该是有很多人想试试,可转念一想……如果打输了怎么办?所以才是你来,因为你确实很合适。”
“三清观武监没有你的名字,文监也没有你的名字,你就只是个打扫庭院的粗鄙道人。要是你输了,无所谓,不影响武当山的名号。人家提起来,你们武当山的人就可以说,那个叫方解的无非是赢了一个扫地道人,有什么好吹嘘?万一你要是赢了呢,那武当山的名号就响了……方解居然连个武当山的扫地道人都打不过,太丢人了。”
“对不?”
方解问。
叫暮山的扫地道人脸微微一红,显然是被方解猜中了心思。
“还不止这些。”
方解抬起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张易阳:“真人倒是好算计,我听故事的代价倒是真有些大了。你让我和你武当山的弟子打一架,万一这个扫地的道人打赢了,明儿一早你武当山随随便便一个扫地道人就能赢了方解的事就会传遍长安城吧?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武当山这威名一传出去,武当山的人做争夺道尊之位也就多了很多支持。”
“退一步讲,就算张真人你宣布武当山不参与道尊之争,也不会让人觉得武当山是技不如人怕了。因为你的扫地道人打赢了方解啊,而方解之前在江湖上,还是有几个传说的,对吧?”
张易阳耸了耸肩膀,意思是我就这么想的。
“你可以不打。”
他说。
方解叹了口气:“好像已经晚了,我若不打,明儿一早还会有人散播消息,说堂堂黑旗武王方解居然不战而逃,连武当山的一个扫地道人挑战都不敢接受。”
张易阳笑了起来。
“到底打不打?”
方解点了点头:“打,自然要打,不只是要打还要打的热闹些。”
……
……
大半夜的,所有参加武林大会而来的门主观主都被叫醒,来叫他们的骁骑校官员客客气气的告诉他们,武王殿下和武当山三清观张真人要在燕子楼里有件大事要说。大家本来睡的正香甜被吵醒自然不高兴,可是一听说是武王和张真人有请,立刻来了精神。
谁都不是傻子,这大半夜的被叫去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大家迅速的换好衣服直奔燕子楼。
只短短一个时辰,各宗门的门主各道观的观主几乎都到齐了。大家自觉的按照原来应该坐的位置坐下,然后等着好戏开锣。燕子楼的主人哪里敢耽搁,把厨子全都招呼起来,煮茶烧菜。
众人落座之后,火把也逐渐都点亮了起来。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原来武王方解此时就站在演台上。这演台高高大大四四方方,夜色里就好像一座塔。方解站在上面一直没言语,大家竟是都忽略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修为?
“武当山三清观张真人能来武林大会,孤心里着实感动。不管是按辈分还是按修为,尊真人一声前辈终究是没错的。所以今儿夜里孤打算和真人秉烛夜谈品茶饮酒,算是尽个地主之谊。真人心怀天下,念及天下未平苍生受苦真人也心如刀绞。真人问孤,何以救天下?”
方解肃然道:“孤说,男儿以男儿志,女人以女人志,行当行之事,尽当尽之力,便可救天下。孤便邀请真人门下弟子助孤一臂之力,涤荡天下不平之事,杀尽天下不服之人。真人却说,武当山从不过问世事,要想让武当山弟子出山入世,除非孤和武当山挑出来的道人打一架,孤若赢了,武当山便派弟子助孤杀敌寇铲外贼,所以孤找你们来,做个见证。”
方解这话一说完,坐在三楼包间的张易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些话,他自然不曾说过。
方解接着这件事,竟是要把他的武当山三清观拉进去。其实又何止三清观,一旦方解赢了,现在事情已经挑的这般明,三清观就没理由不派人协助他。道宗两大道观,清乐山一气观道尊项青牛一直就是方解的帮手,若是三清观也派了人手的话,那道宗其他道观,还有谁能不派人?
张易阳本以为算计了方解,现在才醒悟竟是被方解算计了。
“姜……未必老的更辣。”
他看向扫地道人暮山:“尽你之力就是了。”
暮山点了点头问:“当尽多大力?”
张易阳想了想:“十分”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不争也不选
(感谢陈孝儒!!!!感谢红尘!!!)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不争也不选
演台本是说书先生的战场,为了取悦听众他需要在这里尽全力去发挥自己的本事。可此时,演台变成了方解的战场。
扫地道人暮山没有说谎,他在武当山三清观里是一个被人忽略了太久的人。他的世界也不大,只有张真人院子那么大而已。让这个小院子看起来干干净净是他的责任,让粗茶淡饭吃起来也很香甜是他的使命。
可此时,加于他身上的使命却变得沉重了许多。
方解召集来所有江湖豪客,不惜自降身份和暮山一战,还不是为了拉武当山的道人们下山。所以此时暮山的使命就不再是发挥锅碗瓢盆的最大作用,发挥每一种食材的最大作用,而是扛起了三清观。
所以暮山登上演台的时候脚步很缓慢,肩膀微微往前塌着。
如背负重物。
老百姓经常会提到一句话,怎么观察一个人是否练过武艺,要看他的肩膀,常年习武的人肩膀都会向前微微有些倾斜,叫做塌肩。这个姿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其中有什么道理只有武者自己才懂。
可这是普通武者,不是修行者。
暮山一直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修行者,因为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去修炼,也没有人指点他什么,他只是在张真人身边生活了三十几年。
这难道不是机缘?
“真人让我出十分力,可你还是王爷,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打。”
木讷,老实。
暮山的话逗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越是小宗门的人笑的越厉害。
“你习惯怎么打?”
方解问。
暮山仔细想了想后摇头:“从来没有打过,所以没有习惯。但是我现在有些生气,所以出手可能会有些重。”
“为什么生气?”
方解又问。
暮山扫视了一圈那些笑着的围观者:“他们在讥讽我。”
方解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先让他们不敢讥讽你,然后再和我打。”
暮山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先和你打吧,真人没让我打他们。”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往前迈了一步,沉肩,双掌平平往前一推。这一招看起来动作很慢,便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七十岁的老翁也能躲的开。可这只是看起来,他的双手往前一推的时候,方解的脸色就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一层金锐之力加上土之力混合起来,在方解身前形成极坚固的一道防御。暮山看似平常缓慢的一掌,却掀起来一股狂澜。可这狂澜有些奇怪,出掌平静,也没有掌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人之间相隔大概三米远,这三米之内也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掌风在方解身前骤然出现,狠狠的撞击在那层防御上。最让方解惊讶的,是那掌风竟然不是重击,而是在盘旋着削!就好像掌风里藏着无数柄细小锋利的刀子,有规律的扫过,一层一层的切割着方解的防御。
方解眼神里红芒一闪有消失,可这一闪之下,方解就看清了那掌风里的文章。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内劲,这种内劲表面上看起来是一股,其实内里藏着无数无数的一条一条的细小内劲,就好像将无数根垂柳的纸条绑在了一起,挥动的时候,柳条不是一下子全都打过来的,第一根柳条抽打过来的时候,后面的柳条还没有完成从后向前的变化。
方解红眸一闪,看到了一个很美的场面。
形容起来,就是暮山的内劲,好像孔雀开屏。
可方解知道那不是什么孔雀开屏,那只是一把……扫帚。
好奇怪的一个人,好奇怪的攻击方式。
更奇怪的是,方解挡住了这内劲之后,内劲竟然好像绕过一块大石头的河流一样,直接冲向方解身后。然后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把巨大的扫帚,在对面看台上扫了一下。
只一下,对面看台从一层到三层所有人都被扫帚拍中。不管是谁,都没能避开。被扫帚拍中是什么感觉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谁没事会用扫帚拍人?可是被拍中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那不仅仅是一种密密麻麻的微痛刺痒还会有一种窒息感。
片刻之后,对面一层到三层上所有的人衣服都被撕裂了,然后脸上身上出现一条一条红色的细小痕迹。
之所以说更奇怪,是因为这些人都被扫帚拍中,可他们身边的东西却一点都没有动,包括茶杯茶壶甚至毛巾,都没有动一下。如果这是一种打扫的话,毫无疑问,这是最精确的打扫。
“咦?”
见方解居然没有动,而自己的攻势似乎对方解也没有什么影响,暮山显然诧异了一下。
“你怎么没事?”
相对于对面看台上一大票衣衫褴褛的人,首当其冲的方解却没有任何变化。暮山只一下,就打了对面看台上所有人的脸。他之前说过他有些生气,因为那些人讥讽他了。一个有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别人讥讽的笑。
可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那些人身上转移到方解身上。
方解不动,他觉得有些厌恶。
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扫院子的时候扫不动的一块石头。扫帚扫过去,石头还在那儿。所以他只能继续扫,一下比一下大力。
……
……
扫不动
还是扫不动。
到了这一刻,围观的人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道人修为有多高。也正是到了这一刻,人们才知道武王方解的修为有多高。暮山不停的扫,哪里还分什么东西南北,劲道所过之处,之前讥讽笑过他的人大部分都被扫中,顿时变得衣衫褴褛。能挡住暮山这怪异修为的人,并不多。而能挡住的又都是在咬着牙坚持,哪里如方解这样云淡风轻?
既然扫不动,那就换一把铁锹吧。
暮山的双手虚握,就好像手里攥着一把铁锹,朝着方解的脚下猛的一铲。这是习惯,铲东西都奔下面。
猛的铲过来的铁锹,何异于一件兵器?
方解的脚往下躲了一下,演台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脚力之下,顺着演台往下蔓延,哗啦一声,最底下那一层悬挂着的灯笼全都掉了,那是厨子们做饭的地方,方解往下踩了一脚,厨子们面前的大灶升腾的火苗全都被压了下去,有谁见过火焰往下燃烧?
这一脚之后,暮山皱眉。
他的铁锹被方解踩住了。
他使劲往后抽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这才醒悟过来,方解不是一块他的扫帚扫不动的石块,而是一座铁锹都铲不动的大山。铁锹被方解踩住拔不回来,他很自然的丢弃不再去抢,而是双手在胸前如给谁敲打后背一样的用掌刀来回剁着。
方解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原来天下真的无所不能修行。
暮山在剁菜,确切的说是在剁馅。
两把刀,轮流交替,快速无比。
方解头顶上,一刀一刀的落下,一刀比一刀快。最神异的是,每一刀剁下来的劲道都完全相同,第一刀有多重,后面的刀就有多重,一分都没有改变。坐在包间里品茶的张易阳看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似乎在寻找馅料的香味。
真的有香味。
方解也使劲抽了抽鼻子。
“猪肉白菜馅的……”
他低低说了一句,然后摇头:“孤不是猪肉,也不是白菜,更不是砧板。”
他双手猛的往前一伸,虚空里抓住了什么似的往回一拽,嚓的一声,就好像真的从暮山手里把那两柄无形的猜到拽了过来,暮山的手心里竟是出现了血痕。方解一拽之下,那两柄菜刀向后飞了出去。
轰!
方解身后的三层楼被切开两道口子,从一层到三层都被切开了。方解将这两柄菜刀抛出去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力度,菜刀是从两个包间的隔墙位置切出去的,一瞬间尘土和碎木砰地一声都飞扬起来,燕子楼被切开两条足有半米宽的大口子。
苦的是中间那个部分坐着的人,失去了支撑后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上面吓傻了的江湖客开始往下跳,下饺子一样哗啦哗啦的全都逃了下来。
扫帚没了,菜刀没了。
暮山显然愣了一下,然后他喃喃了一句:“果然还是要出十分力才行。”
他开始动起来,围着方解游走。他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看不清楚人,只剩下一圈灰色的影子,就好像无数个人在围着方解跑,残影连着残影,看不出来哪个才是真身。看台上那些灰头土脸的江湖客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讥讽暮山,全都被台上那两个人的修为吓住了。
“那个不起眼的道人,居然修为这么高,武当山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其中一个人啐着嘴里的尘土说道。
“难道不觉得,武王显然修为更高吗?到现在位置,武王都还没有还手只是在防御。你回头看看那两条大口子,这一刀要是落在你身上你挡得住?可武王轻描淡写的将刀意夺过来,非同寻常啊!”
“就是!”
旁边一个人说道:“早就听说武王的修为惊人,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地下议论纷纷,可方解这次真的忍不住想笑了。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像是忍的很辛苦。之所以想笑,是因为暮山之前说的那句果然还是要出十分力才行,而他此时围着方解跑起来,正是在出十分力……别人看不懂,方解倒是猜到了,暮山在……推磨。
果然是要出十分力才行的啊。
每一个残影其实都是真的,从四面八方朝着方解攻过来的攻势,如长江大河般连绵不绝。非但如此,方解头顶上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磨盘,随着暮山的推动而转动着,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往下压。他竟是把方解看成了豆子,要把方解磨成粉。
方解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然抬脚朝着反方向虚空踹了一下。
暮山在顺时针跑,而方解往逆时针的方向踹。
咔嚓一声!
磨盘骤然而停!
紧跟着磨盘被急停的力度震飞了出去,然后被震的嘴角有血丝溢出来的是暮山。方解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让他的磨盘停了下来,磨盘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败了啊”
坐在包间里的张真人挑了挑嘴角:“修为进境如此之快,倒是真让人惊讶。在西南的时候你修为远不如现在,这般的速度,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触碰到那层壁垒。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不是谁最坚强坚持就是谁最成功,还是看天赋啊……”
他起身,离开。
“柳三多”
“师公,您叫我干嘛?”
“以后你就留在黑旗军中吧,你师父及门下这一脉十六个弟子,也都留下。你师父不爱热闹,有什么事你和黑旗军联络。他只管带着这一脉弟子做事,另外,道尊的事武当山不争,也不选,弃权。”
说完这一句,张真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一见钟情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一见钟情
好端端一座燕子楼,被暮山的两把菜刀切开两条口子,中间那悬着的一截纵然还没有坍塌,可想修复几乎是没可能了,只能是拆了重建。燕子楼的老板既然能把生意做的这般大,既然能承接这么多江湖客,肯定就不是笨蛋。所以他自然不会因为武王毁了他的银子楼而懊恼,相反,还会高兴。
所以他立刻就做出一个决定,那毁了的半边燕子楼要修,绝不是修到破坏之前的完好无损,而是尽最大能力的保持住现在的模样。这可是武王和武当山一位大高手交手留下的痕迹,将来就是名胜之处。
会有多少人慕名来看?
燕子楼的生意,还不得火爆到天上去。
所以燕子楼的老板坚决的拒绝了骁骑校的人过来给他的赔偿,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东西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名望和财富。
张易阳离开了燕子楼回到同安客栈,扫地道人暮山就沉默无言的跟在他身后走着,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心情有些不愉快。
“因为输了不高兴?”
张易阳问。
暮山抬起头,又低下头:“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输了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地方没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他是名满天下的武王方解,我只是一个扫地道人,输了也没什么......可就是不高兴。”
张易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输了要是能高兴起来,那是白痴。不过这一战之后,我若是再把你留在我那小院子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就显得有些过了,大家都知道了武当山有个扫地道人修为不俗,会骂我不知人不善用。这样吧,老三那一脉留在黑旗军里了,武当山就少了一脉弟子,回去之后我许你开门收徒,以后你也算我一个挂名弟子。”
暮山愣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
“师父让我来打这一场,其实就是故意输掉这一场的吧?”
暮山问。
张易阳撇了撇嘴:“你以为我让别人打就不会输这一场?武当山三清观里,除了我之外还能赢方解的有吗?便是我那几个师兄弟,尽全力或许是个不胜不败的场面。”
暮山吓了一跳:“几位师伯师叔的修为,难道也不能赢了方解?”
“赢不了,也输不了,所以才是不胜不败。”
张易阳道:“他们几个的修为高于方解,但方解已经开出了自己的界,这份天赋,便是我也不得不羡慕。他若开了界,我师兄师弟他们想要赢就难了,因为他们破不开那界。可方解想要赢他们,也难。”
暮山点了点头:“师父,那么为什么咱们不去争一争道尊之位?”
他想不明白:“清乐山一气观里,修为能上的了台面的一共也没几个人。除了萧一九之外就是项青牛,剩下没有一个能扛起大事的。不管是论辈分还是论修为,道尊之位都应该是您的。”
“有意思?”
张易阳摇了摇头:“那个道尊是和世俗之事紧密相连的道尊,得了那道尊称号,想要抽身事外那是做梦。武当山的弟子有一脉入世就够了,我若是想抢那道尊的称号,就得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推进火坑里。有一个前辈高人曾经告诫我,江湖上至少要有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既然他是告诫我,那么这地方自然是武当山。”
“当年我受不了大隋天佑皇帝杨易三番五次的请求,这才派人进长安。后来因为罗耀的事,我又出山帮了他一阵。罗耀死了之后,我就回到武当山上。那一次之后,便是我都险些陷进世俗事中难以抽身。”
张易阳想到自己曾经动了的欲望之念,心里还有一些后怕。当年他插手俗事,一只脚踩进去之后几乎难以抽身。
“师父,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赢方解?”
暮山忽然问了一句。
张易阳想了很久,点了点头:“有。”
“什么时候?”
暮山问。
“他死之后。”
张易阳看了暮山一眼:“所以,你得多活几年。”
暮山愣了一下,默然无语。
“你先回武当山。”
张易阳道:“回去之后告诉武当弟子,关闭山门,毁了下山悬空路,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下山。所有人在武当后山密林之中兴建房屋,前面的道观就废了吧。自此之后,武当弟子修行道法,种田养蚕,自成一个世界。”
“那您呢?”
暮山问。
“我?”
张易阳想到之前和方解聊过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不畅快。自己修行这么多年,江湖上资格就算不是最老也足够让人仰视,可是在眼界上,自己竟然不及那个少年郎。
“我去东疆杀个人。”
他说。
......
......
项青牛翘着二郎腿摇着脚,一副地主老财的模样。他躺在躺椅上端着一个紫砂壶,滋溜滋溜的喝茶,那样子格外的山野。方解坐在他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根钓竿垂钓,长安城里就有河,怡王府里面的鱼还是那般的多。
“畅春园里有个湖,里面鱼也不少,你为什么偏偏跑到怡王府里来钓鱼?”
项青牛问。
方解一本正经的回答:“废话,我住在那儿,钓自己家里的鱼有意思?”
“呸”
项青牛呸了一声:“长安城都是你的了,你还不是在钓自己家里的鱼?”
方解悠然道:“这里我已经送给散金候做新家了,以后这里就是散金候府。你说我没事跑来别人家里钓鱼算怎么回事?趁着他还没搬进来,钓就钓了呗。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钓鱼。”
项青牛问。
方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每天有太多太多事,其中顺心者十之七八,不顺心的虽然少一些,可因为数量太多还是会让人烦躁。我现在已经到了可以随便骂人随便打人的地位,可这不是我随便骂人随便打人的理由。想骂人的时候,想摔东西的时候怎么办?我是对着自己的女人发火,还是对自己的部下发火?”
项青牛似乎是明白了:“所以你对着鱼发火。”
方解笑了笑:“钓鱼,能让人心气静下来。”
项青牛起身,从旁边踅摸了一根木棍,然后有折了一根垂柳纸绑在木棍上,也不挂鱼饵,就蹲在方解身边:“我也试试。”
“你有什么烦的?”
方解问。
“我太帅,帅到没什么朋友,所以烦。”
项青牛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摸出来一个纸包,里面居然是洗好了的脆枣,这个时节,也不知道他从哪儿买来的。一边吃一边钓鱼,用的还是一根木棍绑垂柳枝......
“你是逗鱼呢?”
方解问。
“哎呀上钩了。”
方解才说完,一条大鱼从水里跃出来一口咬在垂柳枝上,项青牛手疾,一甩将大鱼甩到了岸上,然后屁颠屁颠跑过去,双手把鱼抱起来问方解:“你看,这鱼也挺不识逗的哈?”
方解把鱼竿放在一边,幽怨道:“以后我钓鱼的时候您不跟着我吗,我是来给自己减压的,你在这样我压力很大啊。”
......
......
“我是没压力的,一气观的事都交给卓先生了。从今儿往后我就跟着你混了,做一个混饭吃的快乐的胖子,人生是多么的美好啊。”
项青牛也不嫌脏,趴在水边上拍打水面玩。
方解道:“卓先生一心清修,这次请他出来倒是又扰了他的修行。等到天下大定之后,真应该还他一些人情。只是他那无欲无求的心态,我又不知道该送他什么。”
“送三十一个女侠吧,一天一个。”
项青牛格外认真的说道。
“你能滚远点吗?”
方解白了他一眼:“后天便是大会召开,到时候我会派陈孝儒带着骁骑校的人维持,我就不参加了。卓先生无论如何也是要做武林盟主的,和蒙元人交战就不带着这些人了,给卓先生一段时间整合,待我东进的时候,再让卓先生带人随军出征。”
“道尊还是你。”
方解说。
项青牛愣了一下:“我都打算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神仙日子了,你居然还让我做道尊,真没人性!”
正说着,忽然他觉得有些异样,一低头,发现一条足有半米多长的大鱼从水里突然跃出来,一口把他整个拳头都吞了进去。项青牛激动的向后倒退着爬,一甩臂把那条大鱼甩在远处。那大鱼掉在草地上还在绷着身子蹦,一跳老高。
“哈哈哈哈!”
项青牛哈哈大笑:“武王殿下,这钓鱼也挺没意思的哈......”
方解把鱼竿再次一扔:“我再也不喜欢钓鱼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很清脆悦耳的喊声,就好像摇响了小铜铃铛,叮叮当当的,让人听了连耳朵都觉得很舒服。项青牛和方解同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紫色劲装的少女轻飘飘跑了过来。这个小丫头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微微有些丰满,一张小脸儿更是珠圆玉润,杏核大眼,双眼皮,柳叶眉,粉嘟嘟的脸蛋,下颌上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
项青牛看到这小姑娘,立刻脸就红了,竟是一扭头重新趴在地上,撅起那个大屁股朝着人家。
“谁许你们在这钓鱼的?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小丫头柳眉倒竖:“你们这是偷!”
方解讪讪的笑了笑,他和项青牛确实是翻墙进来的。这院子在韦木搬出去之后,就被黑旗军接管,守院子这事自然不需要调集精兵强将,一般都是安排年纪大了或者身上有伤的士兵,也算养老了。
可是,连方解都不知道,怎么守怡王府的会是这样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
“我们......是清乐山一气观的人。”
方解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位就是我们观主项青牛,我是他的......朋友。他失恋了,特别痛苦,我知道他喜欢钓鱼所以就找到了这儿,对不起,我们是偷偷进来的,有什么损失的话,一气观回来赔偿的。”
他转身往外跑:“这样吧,我们观主留下给你做人质,我回去拿银子认罚!”
一转眼,方解就跑了个没影。
“你......真的是一气观的观主,道尊项青牛?”
小姑娘在项青牛身边蹲下来好奇的问:“我还没见过活的大人物的,你快起来让我看看你什么样,这么大人物了,失恋还至于哭鼻子?”
她以为项青牛趴在地上是在哭,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叫烟织,我爹是守这院子的什长,回头我跟他说说情,就不罚你们了。别难受了,要不你和我说说?”
项青牛一扭头看到那小姑娘那张俏生生的小脸,立刻脸红的更厉害了,哪里还敢说话,撅着屁股抱着头就是不动。
“唉......”
小姑娘在项青牛身边坐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看来你也是个重情的男人,我爹说,男人重情才是好男人,你是个好男人。”
项青牛立刻点头:“嗯嗯嗯......要不,你陪我说说话?”
他的心在狂跳,就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一见钟情,莫过于此吧?
第一千零七十章 夜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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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章夜离长安
方解坐在风雨楼上看风雨。
长安城里突降大雨,从早晨开始下就没停下来。大雨很快就让畅春园里的积水超过了脚面,若非是都是青石板铺成的路只怕早就已经泥泞不堪。举着伞的陈孝儒跑进风雨楼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能往下滴水了。
这种雨,伞根本就不管用。
“主公,您这么急把臣找来有什么吩咐?”
陈孝儒站在方解一边问。
方解指了指他,便有侍女立刻递过来几条干燥的毛巾,陈孝儒客气的道了谢,那侍女躬着身子退回去。大雨顺着窗檐往下流,就好像一片珠帘。雨水大的有点吓人,水幕都快成瀑布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方解吩咐侍女去找一身干净衣服给陈孝儒:“骁骑校里要是没什么紧急的事,今天晚上就随便找个屋子住下,冒雨回去还要湿了衣服。”
他亲手给陈孝儒倒了一杯热茶:“前天的时候项青牛在怡王府里遇到一个挺漂亮的小丫头,听说名字叫烟织。具体问那家伙小姑娘家世什么的,他也说不上什么。你回头去问问守怡王府的人是谁,和那小姑娘什么关系。”
“这可是好事。”
陈孝儒笑了笑:“这事不用去问,属下知道。守怡王府的校尉叫刘东厅,手下带着的多是咱们黑旗军中立过功受过伤的老兵,这些兵中只有一个是长安城的人,叫苏库,有个闺女叫苏烟织。”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方解问。
陈孝儒道:“进城之后咱们黑旗军的老兵伤兵都要安置,臣担心有人从中克扣发给这些老兵的银子,所以一直派骁骑校在暗中盯着。那么多老兵伤兵中,唯独苏库带着女儿来过大营,给弟兄们送酒肉。他是长安城的人,家就在西城。”
“嗯”
方解点了点头,对陈孝儒颇为赞许。陈孝儒要管着的事太多太杂,难得他还能记住这么琐碎的小事。
“人是清白人家,他爹是个什长。”
陈孝儒道:“道尊这下总算是要破了戒。”
方解笑道:“这两天他那一对小眼睛每天都笑得跟桃花似的,开的还很灿烂。回头你安排人去怡王府,给苏库调到黑旗军专门负责给老兵伤兵按月发放银子的衙门去,挂个六品的虚职,最起码那地方干净清闲。”
陈孝儒立刻就明白了方解的意思,苏烟织这两天和道尊一直在一块,两个人游长安吃小吃,玩的不亦乐乎。按照身份来说,苏库家肯定会觉得配不上项青牛,这样有压力。方解给苏库一个六品的虚职挂着,最起码让苏库心里没那么大压力。
“主公,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召开了,你真的不去?”
陈孝儒问。
“不去”
方解道:“明天散金候回去,代表一个态度就行了。明天我会带轻骑出城,这也是今儿叫你来的目的。这件事只有散金候,独孤,你三个人知道,趁着明天武林大会的热闹劲儿没人注意。骁骑校这边除了白鸟还跟着我之外,调黑泽和马丽莲两个人过来。你安排适合随军的精锐跟着就是了,明天我带三万轻骑走,分六门出,在春波亭城集结。”
陈孝儒吓了一跳:“主公为什么这么急?明天大雨未见得停,就算停了也不适合赶路啊。”
方解道:“我出城的事暂且要瞒一阵子,城里还不安稳,趁着雨天走知道的人也少一些。另外就是,我想看看我离开之后城里会有什么变化。武林大会之后,散金候会带大军出发,到时候你跟着出城,然后再回来。”
陈孝儒立刻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属下懂了。”
方解看着外面瓢泼一般的大雨说道:“这些日子,我已经让货通天下行的人分批将三万轻骑所需的粮草补给送到春波亭城,没人注意到。和蒙元人的战事不能再拖了,我前阵子下令让宋自悔带兵绕路到蒙哥身后是假的,他的人马会在过了沂水之后直奔山东道,然后出狼乳山峡谷。”
“宋自悔身上带着我给蛮王的亲笔信,咱们和蛮人做了几年的生意,关系还不错,虽然最初咱们狠狠打了蛮人一次,但敌人从来都不是固定不变的。我请蛮王出兵,和宋自悔联手攻打蒙元王庭。现在蒙元后方空虚,人马都在中原,让蛮人去捣捣乱最合适不过。蛮人眼界低,知道蒙元大军不在王庭胆子也就壮了,宋自悔应该明白怎么让蛮王动心。”
陈孝儒心里不由得一震,他总觉得这些日子方解没做什么事,可谁想到暗中竟是做了这么多安排。
“我去灵门关,西北的战事也不能放松。陈定南,陈搬山,崔中振,加起来超过三十万大军在西北,再加上水师的人马,有足够的实力对蒙元人反攻了。蒙元人现在粮草告急,再加上之前散布了蒙哥已死的谣言,西北那边蒙元军中人心必乱,蒙烈只要动了心思就会急着赶回去,他只要回王庭就恰好赶上蛮人……让蒙元人和蛮人去打吧,蛮人这几年发展的太快,早晚都是祸端。”
陈孝儒越听越是钦佩,方解竟是没出长安城就已经将把所有敌人算计了进去。
“宋自悔带兵假意配合蛮人出兵王庭,半路就会找机会脱身。然后再假扮蒙元人洗劫一下蛮人部落,蒙元人和蛮人的仇就算结死了。然后宋自悔带兵撤回山东道,守狼乳山峡谷。”
方解有句话没说,宋自悔不止要去怂恿蛮王进攻王庭,也不止要假扮蒙元人袭击蛮人部落,还不止要守住狼乳山峡谷,最主要的是……宋自悔的人马,还要守住樊固城。宋自悔当然不知道方解为什么让他分兵守住樊固,九先生的话,一直就在方解心里回荡着没有消失。
既然知道了樊固城藏着大秘密,方解就必须先一步把樊固城占住。
……
……
过了子时之后不久大雨忽然就停了,这对于黑旗军出征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诸葛无垠所部,刘旭日所部,两支轻骑兵加起来差不多三万精兵,再加上辅兵,携带兵器装备的驽马,这队伍的规模已经足够大了。
为了不引起人的主意,队伍是按照换防的时辰出发的,分六门出城。
从丑时开始,队伍就陆陆续续的集结起来,然后在各营将领的带领下顺着既定的路线出城。长安城里的路一点儿都不泥泞,出了城之后的官道是石灰土加上石子夯出来的,也不会很难走。
就这样,武王方解离开了长安城。
队伍之中有几辆马车,是骁骑校的精骑再加上方解的亲兵营护送着出城的。那自然是方解的家眷,因为方解始终对长安城的局势不放心,所以方解不打算把她们留下。方解总觉得长安城这样的千年古都,历经数个朝代,藏在水面下的东西远比浮出来的要多的多。
方解坐在马车里,看着桑飒飒抱着宁儿歉然笑了笑:“宁儿还小,就不得不带着她东奔西走。”
“她会知道这是为了她好。”
宁儿已经会叫人,生的格外乖巧漂亮。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人喜爱。
“这次出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倒是宁愿你们住在朱雀山大营里,也不愿意你们住在长安城。”
方解看着宁儿熟睡的小脸有些失神:“朱雀山上好歹都是自己人,但长安城里的人……摸不透。谁都觉得现在是我占了上风,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正是因为那些人隐忍的太厉害,妥协的太顺利,我才觉得不稳妥。”
桑飒飒伸出手摸了摸方解的脸庞:“你现在有那么多事要考虑,比原来要辛苦的多了。”
“还有两场硬仗,打完了就能踏实一些。”
方解道:“你也睡会吧,到春波亭城得后天午后,还早得很呢。”
“对了。”
桑飒飒忽然笑了起来:“今儿有件大好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好事?”
方解问。
“下午的时候,隐玉姐姐来房里哄宁儿,聊着聊着就聊到一件让她担忧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办便悄悄问我……她已经两个月没来那个了,心里有些怕。这种事她又不敢随便去问郎中,我便给她诊了脉。”
“有了?”
方解顿时精神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
“嗯!”
桑飒飒笑道:“她倒是和我不一样,我有宁儿之后每日都吃不下什么东西,吐的厉害。她可不是这样,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方解忍不住笑起来,格外的欢畅。
“看来,有必要送你们回朱雀山休养。”
方解道。
桑飒飒摇了摇头:“别,还是让隐玉姐姐跟着你吧。你或是不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男人不在身边那种感觉有多不舒服,我是熬过来的,不想隐玉姐姐也熬过来。你就是每天抽空去陪陪她,也比让她每天惦念着你的好。”
方解心里一疼,忍不住把桑飒飒揽在怀里:“苦了你。”
“对了。”
桑飒飒忽然说道:“前几日有个黄教的弟子万里迢迢从草原上过来寻我,知道我在长安城就又一路追过来,昨天我见到了他,带给我个消息。你太忙,我本打算说来着,可是带着宁儿总是忘心很大,看来一孕傻三年是真的……来的人是当初黄教的一个护法,对我颇敬重,他本是跟着蒙哥出征的,因为知道我在中原,所以半路逃了来寻我。”
桑飒飒道:“他告诉我,蒙哥这次出征中原,和大轮寺脱不了关系。他说蒙哥是去了一次大轮寺后,突然决定进攻中原的。而且,目标定的不是吞并中原,目标就是你的黑旗军。他还说,现在大轮寺里肯定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不一定是个人。佛宗的那些人总是会提到神,但他不认为世间有人存在,一定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方解眉头皱了皱:“大轮寺里还有什么?大轮明王死了,谁还是神?”
他忽然想到一去不复返的桑乱,心里骤然一紧。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你说的太多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你说的太多
三万精骑出长安,后半夜马蹄声倒是惊醒了不少百姓。不过黑旗军守城的士兵向来都是在后半夜轮换的,所以听到军队行进声音的人也不会在意。天一亮就是武林大会召开,就在长安城外演武场里。
这次大会将有不少达官显贵参加,这些人更是想不到,武王已经出长安城了。
马车里,桑飒飒道:“当初我创建黄教的时候,需得到大轮寺的许可才行,所以黄教弟子也尊奉大轮明王,算是佛宗的一个分支,这才能建立起来。每个月,都会挑选弟子到大轮寺外院里听讲佛经,其中不少黄教弟子和佛宗弟子熟识。”
方解问:“来找你的那个人还在吗?”
桑飒飒道:“他已经走了,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居。”
方解有些遗憾:“要是能问的更清楚些就好了,我也一直觉得大轮寺里还有什么古怪,比如那个大自在......”
桑飒飒道:“他提起大自在了,他说这次随蒙元皇帝蒙哥出征的佛宗弟子数量不少,不过其中修为高的并不多,毕竟当初王庭和佛宗的那场大战中,佛宗的弟子死伤惨重。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便是有四个大自在跟着蒙元皇帝。”
“四个?!”
方解一怔,然后脑子里忽然亮了一下:“这么说来,大自在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桑飒飒道:“最让人震惊的不是这四个大自在,他说前一阵子有一个穿白衣的人闯进了大轮寺里,进大轮明王殿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大自在出来阻拦,那白衣人一路走一路杀,杀的大自在铺满了大轮明王殿的地面。”
“他也是听佛宗之人说的,那个告诉他的佛宗之人说,其实大自在根本就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而是被大轮寺里那个神创造出来的东西。”
方解的脑海里只闪亮了一下,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沉思好一会儿,总是隐隐觉得这种出现很多大自在的事自己可以理解,但就是想不到,自己理解的是哪个方面。
“因为黄教弟子损失更大,所以来找我的那个人在蒙哥身边已经颇受重用。蒙哥还是不太相信佛宗的弟子,和大自在始终保持着距离,相对来说,黄教的弟子倒是更被他看重。他说蒙哥曾经说过,大自在有个很奇怪的体质,大自在每一次出手和人比试,都会脱胎换骨。”
方解想到自己在江南杀的那个大自在,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想到了。我现在更好奇的是,大轮寺里还有什么。”
“或许......”
桑飒飒道:“只能亲自去看看,才会知道大轮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方解点了点头:“待我将战事都结束之后,会走一趟。”
正说着,外面有人叫了他一声。
“主公,有军情急报。”
方解撩开马车的帘子,骁骑校千户马丽莲双手递过来一份军情:“这是从灵门关那边发过来的。”
方解点了点头,接过军情坐了回去。他没有注意到,马丽莲看他时候的那种眼神。
将军情拆开,方解看了看随即眉头微微皱起来。
“怎么了?”
桑飒飒问。
“蒙哥看来是快等不了了,从前几日开始,蒙元大军开始强行渡河,什么法子都用了。浮桥,小舟,根本不计伤亡。我前阵子派人往西北那边散步蒙哥已死的谣言,也派人往灵门关那边散播蒙烈造反赶回王庭的谣言,估摸着是这谣言起了作用。蒙哥要走......”
“不是在疯了一样的进攻,怎么会是要走?”
桑飒飒不解的问道。
方解笑了笑:“这便是兵法上的事了,虚虚实实。正因为他坐不住了要走,所以才会故意表现出一副要拼命进攻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咱们到不了灵门关蒙哥的大军就开始往回撤。他是故意留下一批人送死的,看起来的猛攻,只是在掩饰他要退走。”
“会不会来不及?”
桑飒飒问。
方解摇了摇头:“他想退走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他军中粮草不济,想要退走先要解决粮草的事,所以,他会先把兵马散出去劫掠,把所有能抢的都抢了。要做猛攻的假象,也不是做一天能迷惑住人的,他不但要迷惑我黑旗军,还要迷惑那些被他准备丢下当弃子的蒙元人马,所以咱们赶到灵门关还来得及。”
桑飒飒有些不理解:“蒙元大军强大,我想不到击败他们的竟然只是一个谣言。”
方解笑道:“蒙哥这次本来就错了,他不该分兵。他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从两路杀进中原,然后让我不能相顾。他不知道陈定南所部本来走的就是西边那条路,得到消息之后陈定南就能率军拦截。只能说是赶巧了......若非正是我向北方进兵的时候,若非我不是分兵两路,若非不是知道了月影堂的阴谋,说不得他现在真的成功了。”
“一旦蒙元大军从南北两面猛攻,我确实不好抵挡。就好像当年李远山突然放蒙元狼骑绕到征西大军的背后,大隋朝廷那七十万精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土崩瓦解?月影堂想要干的就是当年李远山干过的事,可我却不是杨易。”
桑飒飒笑了笑:“天都在帮你。”
方解摇了摇头:“天从来不会帮任何一个人。”
......
......
沂水
江面上漂浮的尸体几乎把整个河道都铺满,水流也不能将尸体迅速的冲走。有的尸体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被河岸的野草芦苇挡住,就漂浮在那儿,显得格外凄凉。江中不时有大鱼从水里探出头,试探着去咬那些尸体,血腥味似乎让鱼都变得残暴起来,还有不少壮着胆子的野兽,一边啃食尸体一边警惕的抬头看向四周。
已经连续四天了,蒙元人不计代价的猛攻收效却微乎其微。
“大汗,是不是该退了?”
王庭将军之一的阔克台蒙多别压低声音问道:“如果再不退的话,黑山军那边难免会有人怀疑。连续猛攻四天,对岸的黑旗军也应该不会想到大汗准备退兵。”
看着江面上漂浮的尸体,蒙哥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总觉得,不该退兵。”
阔克台蒙多别急切道:“可是,万一那消息是真的,蒙烈已经先走一步,若是让他先一步回到王庭的话,那就危险了。以我对蒙烈的了解,若是他真做出这样的事,一定会派兵马封住咱们回草原的路。”
“这会不会是黑旗军故意散布的谣言?”
蒙哥喃喃了一句,声音很轻。
“其实......”
多别看了一眼蒙哥的脸色后试探着说道:“其实大家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大汗您会突然决定东征。帝国正是虚弱的时候,虽然中原更乱更虚弱,可这不是最合适进兵的时机,而且,咱们的步子是不是太大了?咱们出了狼乳山峡谷之后,一路高歌猛进,若是将隋国西北几道江山占了之后就稳守,黑旗军未必有余力进攻夺回,毕竟黑旗军还要面对他们自己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我错了?”
蒙哥又自语了一声,或许他根本就不是在和多别说话。
“大汗,其实下面一直有人在议论纷纷,他们都说大汗您已经被佛宗那些妖邪之人迷住了心窍,佛宗怂恿大汗您东征,只不过是为了消耗帝国的国力,只要咱们的兵力在中原损失惨重,佛宗就能趁势重新崛起。毕竟就算当初在整个草原上屠佛,可牧民之中对佛宗依然抱有希望的不在少数。”
蒙哥的脸色一变,心里有个声音冷笑着讥讽他:“蒙哥,你就是个傻瓜,被人骗来骗去的却不自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佛宗必然会和王庭之中某个人勾结。”
多别担忧道:“佛宗的目的是想让大汗回不去草原,然后扶植某人争夺大汗之位,这样一来,帝国的国力消耗巨大,您又回不去,也就无力再和大雪山大轮寺里的那些人抗争。被扶植起来的人,会不得已重新将佛宗的地位恢复......那样的话,大汗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都是付之东流?”
他越说,蒙哥的心里越乱。
他想到自己在大轮寺看到的那些画面,然后自己竟然真的不由自主的做出了东征的决定。佛宗之中向来有迷惑人心的本事,那么......到底那天自己是真的看到了那样惨烈绝望的画面,还是只不过陷入了佛宗之人弄出来的幻境?
如果是后者的话,毫无疑问,多别的分析只怕要成真了。
“所以,大汗,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多别道:“现在眼前不止一个蒙烈要担心,还有黑山军盖赦。那流言挡不住,说不得盖赦也已经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盖赦那个人......”
多别使劲摇了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
黑山军大营
盖赦站在大帐外面,负手而立。
“大将军,那传言会不会是真的?”
他亲信将领站在身后压低声音问。
盖赦没有回答,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亲信的话,又好像陷进了什么深思中难以自拔。他的手下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大将军,咱们已经被冷落压迫了这么多年,万一这传言是真的,对咱们部族来说绝对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大将军现在杀了蒙哥,然后带着咱们黑山军杀回去,直入王庭,草原就重新是咱们部族的了!”
他的亲信依然在说着,滔滔不绝。
噗!
盖赦的猛的抽刀反手一劈,将那个亲信的人头劈落。
“说的太多不好。”
他自语了一句,转身走向大帐。
“把他的人头献给大汗,告诉大汗他怂恿我造反,我已经把他杀了。”
盖赦的声音从大帐里面传出来,冰冷无情。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为自己做些什么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为自己做些什么
屋子里有四个大自在
互相看着
“好像事情的变化很快啊......看来有着很高权利地位的人都很难支撑的去信奉什么,很难成为神的忠诚信徒。看起来蒙哥就要打算退兵了,而退兵的原因只是一个大家都知道那是谎言的谎言。”
第二个大自在点了点头:“汉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使用阴谋策略的种族,有时候左右战争胜负的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军队和绝顶的大修行者,一个很聪明的骗子也能做到。这个谎言的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虽然大家都知道它是假的,可它直接戳在了某些人的心坎上,无解。”
第三个大自在叹息了一声:“所以咱们现在也面临着一个选择,如果蒙哥不听话该怎么办?难道杀了他?可是杀了他之后,这谎言岂不是就变成真的了?”
第四个大自在皱眉:“果然无解?”
第一个大自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咱们就想的简单了,神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咱们总是会面对很多困难。也正因为这样,死了很多个咱们。”
“咱们会不会死?”
第三个大自在问。
第一个大自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咱们的本体已经死了。所以如果咱们再死了的话,大自在这个人可能就真的要消失不见。神当初创造出咱们,是因为有一个很完美的本体。而你我都不是完美的,所以你我都无法成为本体......想到这些之后,为什么我忽然之间会有些害怕?”
第四个大自在说话依然很简单:“我一直在害怕。”
第二个大自在忽然问了个问题:“神的控制范围,究竟有多大?”
其他三个大自在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眼神里都有些惊诧。
“你在想些什么?”
第三个大自在问道。
“咱们都是一个本体分裂出来的,表面上看起来全都一样,不管是外貌还是声音,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咱们的思想。所以咱们四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大自在,而是四个不一样的大自在。”
第二个大自在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也不知道以前那么多大自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要对神绝对顺从?是因为神的不可战胜,还是因为我们觉得服从神是我们的使命?”
第一个大自在张了张嘴,最终无奈的发现一个事实:“也许......都不是,只是一种习惯?”
“是的”
第二个大自在道:“刚才你在说蒙哥对神灵没有足够忠诚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在问我自己,我对神灵有足够的忠诚吗?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因为总觉得这是根本不需要去想的事。但当你开始有这样思想的时候你才会惊讶的发现,原来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们习惯了服从,习惯了听神的旨意做事。从来都不去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去做,为什么要去做,为什么不能说不?”
他看了其他几个大自在一眼:“所以刚才,我又想到了第二个问题。本体已经死去,而我们又不能成为本体,这就以为着......神灵可能要选一个别的人来做我们正在做的事,或许叫小自在?或许叫超自在?”
第三个大自在脸色显然变了变:“然后你我就都会被遗忘在历史的缝隙里,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连残渣都没有留下。几年之后,或者十几年之后,人们就再也不会想到我们曾经出现过。”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生存意义是什么?”
第二个大自在叹息:“这样的问题,你们可能今天才去想,而我一直在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意义,但毫无疑问的是绝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意义都是为了自己。可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我们一直在为了别人。”
第四个大自在看向他:“所以你准备要背叛神灵了?”
第二个大自在看向他:“你呢?准备要逃走向神灵告密?”
第四个大自在摇了摇头:“不,我刚才说了,我一直在害怕。”
他看向其他三个大自在:“如果我们只剩下一个人,肯定会更加强大,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需要个害怕了呢?”
这句话说完,其他三个大自在全都站了起来,戒备的看向第四个大自在。
“没必要这样看着我,咱们的思想虽然不同,但修为一样。所以我没能力杀了你们三个,我只是忍不住那样去想了而已。你们难道就敢说自己没有去想?只是你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他站起来:“现在,我们必须要做出什么决定了。”
他指了指外面:“是去杀了蒙哥,然后寻找一个替代者继续完成神赋予我们的使命。还是想想,我们怎么活出个自己来?”
......
......
门外响起脚步声,四个大自在互相看了看。
“盖赦求见四位天尊。”
声音在外面响起,语气充满了敬意,但四个大自在都听的出来,那敬意只是表面上的。谁都知道,盖赦那个家伙心里对谁都没有什么尊敬。草原上的人信奉佛宗,而黑山那边的部落表面上也信奉佛宗,可事实上,他们在对佛宗弟子举起刀子的时候最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也许是常年在黑山那样艰苦的地方生存的缘故,那个部族的人只信奉自己的实力。
这也是为什么,蒙哥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将黑山军调回来的缘故之一。黑山那个贫瘠的地方,就连苦行的佛宗弟子都不愿意去。在佛经中,将黑山描述成囚禁恶魔的地方。而事实上,盖赦的部族才是那些恶魔。
门帘从外面撩开,盖赦举步走了进来。
“大将军来,是有什么事?”
第一个大自在问。
四个大自在站在四个方位,如果他们要出手的话,第一时间就能封住盖赦的退路。盖赦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他却没有任何表示。
“我需要帮助。”
他很直接的说了这五个字。
简单的让人诧异,却充满了诚意。
“为什么?”
第二个大自在问。
盖赦走到一个椅子前边坐下来,坐姿很正。即便是坐着的时候,他的腰身脊梁也挺的笔直。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他,第一眼就能确认他是一个军人。
“外面有传言,说北边带兵的阔克台蒙烈造反了,带着人马杀回王庭去抢夺汗位。这传言表面上看起来和我没有关系,但事实上,和我的关系最大。蒙哥如果相信了这个传言,势必要赶回去处理。而他走的并不放心,因为他不信任我黑山军。所以他这几日一直督促我黑山军猛攻,不外乎是为了让我消耗兵力,当然也为了迷惑对岸的汉人军队。”
“如果我是蒙哥的话,我的心也不会宁静。那传言不是一块丢进了平静湖水里的石头,而是一条游进去的蛟龙。石头丢进去只能掀起一时的浪花,很快就会沉寂下去。但蛟龙不会,它会一直在湖中游动。蒙哥要想回去,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杀我。”
盖赦的眼神扫过四个大自在:“我不想死。”
第四个大自在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蒙哥身边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修行者,想要杀你不是一件容易事。”
盖赦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来见四位天尊......如果蒙哥要杀我,势必会用一个谎言来欺骗你们,让你们来杀我。他可能会说,黑山军不受控制,要想尽快打过沂水,就必须杀死我,他才能将三十万黑旗军控制住。”
“当然,他不敢让我的部下知道是他派人杀的我。也许会嫁祸给......对岸的汉人。这样一来,我的部下必然对汉人充满了仇恨。”
“你的意思是?”
第三个大自在问。
“我不想杀蒙哥。”
盖赦缓缓说道:“如果蒙哥死了,蒙元的军队就会大乱,那些王庭将军就会急着赶回去抢夺汗位。之前我的一个部下劝我杀了蒙哥抢夺汗位,这是个笑话。就算我杀了蒙哥,甚至杀光了阔克台蒙家族的所有人,我也不会是蒙元的大汗。那些蒙元贵族会联合起来对付我,到时候如果我失败,我的部族将会遭到毁灭的打击。”
“所以我希望蒙哥活着。”
第一个大自在问:“那么......你要求我们的是什么?”
“你们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盖赦认真的说道:“我会下令我军队让开,让蒙哥回去。至于蒙元人和蒙元人打成什么样,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然后呢?”
第二个大自在问:“然后你去做什么?”
盖赦站起来:“那是我的事,你们也无需知道。这场战争本来就不该发生,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很快汉人的反扑就会到来。在这个我们都不熟悉的地方,缺少衣服和粮食,我们除了战败好像别无选择。你们还是顾好自己把,蒙哥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同伴了。”
说完这句话,盖赦准备离开。
“或许......你需要我们做些别的。”
第二个大自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着说道:“黑山幻境太辛苦,而草原上别的地方又会有除了蒙元之外的威胁,比蒙元还要可怕。你又没有想过,为你的部族创造一个新的家园?”
“你想说什么?”
盖赦停住脚步后问道。
“刚才你说,你不想杀了蒙哥,那样草原上就会大乱。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蒙哥死了,那就让草原去乱吧。以你手里的精兵你足够立足的,如果再加上佛宗的帮助,你会很快成为草原上新的王者。你刚才说担心其他草原贵族对你报复,那没什么......阔克台蒙家族是佛宗捧起来的,我们也可以把你捧起来。王庭的主人从来都不是固定不变的,你难道就真的没有想过这些?”
第二个大自在道:“佛宗,可以是你的依靠。”
另外三个大自在互相看了看,都不理解第二个大自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之前已经说到要离开佛宗了,为什么第二个大自在会诱惑盖赦?
第二个大自在回头看向他们三个:“神会不会听到你我之前的谈话?”
其他三个大自在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他们都知道,那个神的控制范围,就在狼乳山以西。
“既然他不知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努力为自己做些什么?”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