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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一章 那个地狱

    第九百七十一章那个地狱

    老僧真的已经很老,蒙哥从那句他是恶魔开始不得不注意这个老僧,这一句话将蒙哥本来起伏不定的心情彻底引到老僧身上。恶魔,还是一个佛宗之中的恶魔。稍稍了解一些佛宗的人都知道,佛宗弟子对于恶魔的理解就只有一个态度……灭掉。

    佛宗长说,佛代表着人性中最真善美的东西,而恶魔则是佛的对立面。恶魔的存在,就是以摧毁这个世界为目的。而宣扬善忍的佛宗,在对待恶魔的态度上却格外的凌厉毫无转还的余地。

    老僧说他是个恶魔。

    “你是说佛宗里有个恶魔?”

    蒙哥下意识的问。

    “不啊……”

    老僧摇了摇头:“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佛宗就是一个恶魔所创建的。”

    “你的话太多了。”

    声音骤然响起,仿似就在耳边。

    老僧听到这话之后非但没有什么恐惧,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抬起头看向高处:“你不用吓唬我的,我已经这么老了还怕什么?我在这庙里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等死的,哪怕你现在弄死我,我也没有遗憾的。”

    蒙哥对老僧的这个态度很惊异,在他现在的认知中这个声音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可以质疑他,尤其是佛宗之人,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很有用。”

    声音冷冰冰的,恢复了那种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态度:“哪怕你已经很老了,你还是很有用。不过如果你以为你的作用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就错了,在我面前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所欲为。”

    “是啊……前阵子你居然干掉了他……想想真可怕。”

    老僧摇了摇头:“你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可以反抗的。但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匹夫不可夺志。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道会死还是选择反抗你,虽然我不敢反抗你,但说你几句坏话的勇气还是有的。”

    “做你该做的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声音再次消失。

    “他是谁?”

    蒙哥急迫的问。

    “他是恶魔啊。”

    老僧鄙视的看了蒙哥一眼:“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么傻乎乎的,怎么能做皇帝?”

    “我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蒙哥怒吼出来。

    “哈哈”

    老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说他是个什么东西,你难道不怕他现在就杀了你?”

    蒙哥道:“我忽然明白,他暂时也需要我。”

    “对嘛!”

    老僧笑着点了点头:“你知道有的人可怕,但在某个时候不需要怕他,那就是他需要你的时候。就算他看你再不顺眼,也会忍着不杀你。你来这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而我来给你一个答案。你看,我在背后可没少说他坏话,他都知道,但还是不杀我。”

    “闭嘴”

    声音再次响起:“你在逼我提前放弃你?”

    老僧嘿嘿笑了笑:“已经提前不了多少了,我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快要老死了……别怕他别理他,咱们聊咱们的。”

    老僧陪着蒙哥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快点告诉我,你也看到了我快要把他惹恼了,万一他忍不住杀我,我却还什么都没告诉你那岂不遗憾了。当然,我能告诉你的你想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允许我告诉你的。至于他不准我告诉你的你知道我多想说吗,但是不能说……”

    ……

    ……

    “佛宗是谁创造的?难道不是大轮明王?”

    阔克台蒙哥正襟危坐,他极专注的看着老僧等待答案。他之前问了好几个问题,老僧有的回答有的不回答。不过从这一点蒙哥也分析出来一些事,那就是自己现在对于那个“他”来说还算很重要,不然那个“他”不会专门让一个老僧来接待自己,来为自己解释一些迷惑。

    同时,正因为如此,蒙哥心里越发有些担心。因为他发现那个“他”正在施舍给自己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叫做秘密。是的,就是施舍。他用这秘密把自己引进来,然后自己就真的要失去自己了。

    可是,这秘密的吸引力是那么大,大到蒙哥连明知道会迷失自己这样的陷阱也要跳进去。

    一旦自己知道了一些秘密,自己就会成为他手下一个傀儡。

    傀儡?

    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蒙哥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可怕的,真没什么可怕的。大轮明王还活着的时候,自己难道不就是一个傀儡吗?

    “大轮明王?”

    老僧不屑的撇了撇嘴:“大轮明王在的时候,你是他控制的傀儡,大轮明王何尝不是他控制的傀儡?”

    “大轮明王也是个傀儡?”

    蒙哥不解:“大轮明王活了一千多年,难道只是傀儡?“

    “是的……”

    老僧缓缓道:“不仅仅是大轮明王是他的傀儡,佛宗只是他创造出来控制人心的一个宗门,甚至整个修行界都是他造出来的。你知道佛宗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也知道大轮明王活了多久,那你也应该知道开创了修行的那个人叫什么吧?”

    “桑乱?”

    蒙哥问。

    “是的,桑乱……那是一个惊采绝艳的人,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成为第一颗棋子。”

    “棋子?”

    “对,棋子。”

    老僧指了指蒙哥:“你是棋子,我也是棋子,但棋子和棋子本就不同。世间之人在他看来都是棋子,只不过棋子也有大小。相对来说,你是他手里的一颗大棋子,而我也是一颗大棋子。那些普通人和你我比起来差的太远了,而你我和桑乱比起来又差的太远了,有多远?从这颗星星到那颗星星那么远。”

    “桑乱是他为了控制这个世界而控制的第一颗棋子,也是最大的那颗棋子。有了桑乱的出现,整个世界的发展方向也随之改变。没有桑乱,就没有修行者。没有修行者,那么现在这个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吗?”

    这话问的有些拗口,蒙哥没懂。

    “世界发展的方向?”

    蒙哥沉默了好久,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如果没有修行者,那么就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那是什么方向?一个没有修行者的世界?没有修行者,就没有人能威胁到皇权……那可真是一个好的世界。”

    “你这么傻乎乎,怎么做皇帝的?”

    老僧今天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就好像一个老人在指点一个孩子。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修行者,那么自然有别的东西发展。修行者强大到可以控制世界,没有修行者就没有别的东西控制世界?”

    老僧看了蒙哥一眼:“当然,你想象不到也是正常,因为你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方式。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什么,我听闻在中原有个有意思的年轻人看破了这些,所以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有机会你见到他的话,没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谁?”

    蒙哥问。

    “你即将面对的人。”

    ……

    ……

    老僧喝了一口茶,舒服的低低呻吟了一声。他似乎很享受每一分钟的时间,只有已经老到他这样的人才会生出每一分钟都要享受的感慨。

    “话说的有些歪了,现在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佛宗。这才是他交给我的任务,他想通过我的嘴来告诉你,佛宗为什么出现,大轮明王为什么出现,桑乱为什么出现。当你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才会明白他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他就是让你明白他是统治者,不可违逆的统治者。”

    蒙哥认认真真的听着,没有再提问。

    刚才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提醒老僧不要浪费时间。

    “世界发展,总有其规律。”

    老僧清了清嗓子:“最早最早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尚未开慧,如野兽一般活着,生吃血肉,树叶裹身。这样的时期,是人开始学习的最好时期,那个时候的人们开始如鲸吸水的学习,学习各种各样的生活技巧。人们从野兽变成了人,开始穿上衣服,开始吃熟食,开始……使用工具。”

    老僧说到这里之后停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想说但又不能说,那种骨鲠在喉的模样,蒙哥看的很清楚。

    老僧想说不敢说,这种表情让他看起来特别难受。

    “算了,说正事吧……”

    老僧叹了口气:“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存在了。可以说,他看着人出现,看着人发展,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不曾插手不曾过问。那个时候他真的是个神吧,最起码是如神那样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但是一千多年前……他忽然不再冷眼旁观了,而是直接插手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

    “他告诉我说,他经历过真正的地狱。他不能让地狱再次降临这个人间,他要让人往另一个方向去探索。老路是地狱,他要让人走一条新路。到了现在我也坚信这句话,因为我也是个修行者。只要是修行者,只怕在听到过他那番话之后都会相信他是对的。而且,他还让我看到过……那个地狱。”

    老僧收起之前的轻慢,微微抬起头看向上面。

    “所以虽然我对他总是有些不敬,但他真的是神。无论如何,能改变世界的进程那就是神了吧?为了让人不再经历那样的地狱,他可以是神也可以化身成魔。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么是地狱,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当你看过之后,就会忍不住去想……他是对的。”

第九百七十二章 可怕的声音

    第九百七十二章可怕的声音

    老僧看着蒙哥道:“不管是佛宗还是其他什么宗门,只要有人信服就说明其存在自有道理。不管是真的骗人还是假的骗人,有人信服就说明骗的自有道理。他让你来,是想让你听听他的道理。你在没听之前或许认为这是一个新的谎言,但你听过之后就会发现这不是谎言而是真的有道理。”

    他这话说的猛听起来没有什么逻辑,但蒙哥听的很仔细认真。

    “听完之后,你发现自己信了。到了这个时候你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怀疑,到底是自己相信了真相还是自己又被骗了?”

    老僧起身,缓步往大轮寺里面走。

    “你可能不会理解到现在位置他做的一切,因为你的思维和他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面上。你觉得他是邪恶的,他自己却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大善。”

    “不懂”

    蒙哥摇了摇头。

    “没关系,现在你的不懂距离懂了没有多远了。跟着我走吧,然后你就会看到一幕你此生到死都不会再忘记的画面。当你年老的时候也许你会后悔看到这个,没有几个人能看到结局,你很幸运。”

    蒙哥跟在老僧后面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刚才你说,他现在还离不开你所以不会杀你?”

    “他哪里有什么离不开的人,连大轮明王和桑乱那样的人他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已经风烛残年随时可能死掉的老家伙。我说他不会杀我是因为他还用得到我,不是离不开我。用的到和离不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如果我能是后者那句好咯。”

    “能说说吗?”

    蒙哥问。

    他忽然发现原本自己以为了解的佛宗,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曾经,他以为他比佛宗之人还要了解佛宗。正因为他矢志要铲除佛宗将黄金家族的统治力带到巅峰,所以才回去了解。当你将一个人或是一个势力视为敌人的时候却对其毫无了解,那么你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在蒙哥的印象中,佛宗的人都是蛀虫。这些人穿着最好的衣服,住在最好的地方,吃着最好的食物,占着大片大片的土地却不向王庭交哪怕一个铜钱的赋税。他们享受着牧民们的顶礼膜拜,收着牧民们厚重的孝敬,僧人的财富甚至要超过蒙元朝廷!这些人还有这无与伦比的特权,僧人如果杀了人,不必偿命,甚至有时候连赔偿都不用。

    王公大臣以结交一位高僧为荣,甚至不惜献上妻女!

    这样的宗门,就是蛀虫。

    对于蒙元的发展来说,佛宗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可是今天,蒙哥忽然发现自己认知中的佛宗是一个假的佛宗,或者说是佛宗的表象。现在,他正一步一步的接近佛宗的真相,接近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可以看到的真相。

    “能说,为什么不能说?”

    老僧笑了笑:“我可不希望这秘密被我带进土里。”

    “你,见过几个大自在?”

    老僧问。

    蒙哥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然后不确定的回答:“五个吧,好像是五个。以前见过一个,前阵子见过四个。”

    “六个了。”

    老僧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是大自在。”

    ……

    ……

    老僧这一句话,把蒙哥吓的站在原地竟是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发白,白的就好像大雪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他说我也是大自在,只这几个字,就让蒙哥的心停止跳动。

    “吓着了?”

    老僧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对蒙哥的反应觉得很正常。

    “我是大自在,你见过的那些都是大自在。不过我不是第一个大自在,也不是最后一个大自在。”

    蒙哥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感觉自己的思维在这一刻僵硬住,无法再继续。这次进大轮寺,似乎有些东西刻意的被人摆在他面前让他看到,以至于彻底颠覆了他的曾经的认知。他对佛宗本来只有仇恨和憎恶,这一刻却充满了惊异和好奇。

    “到底……有多少大自在?”

    他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老僧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不是第一个,所以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个。我不是最后一个,所以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个。可以说,大自在存在的时间比大轮明王也不短。只不过,在这些年我们叫大自在。因为大自在是大轮明王的弟子,弟子自然不能比师父活的久远。我想想……我年轻的时候就不叫大自在,叫大威天尊。”

    “大威天尊!”

    蒙哥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喃喃道:“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听闻过,大自在,灵宝,智慧,释源四大天尊之前,上一任大轮明王座下也有四大天尊,为首的天尊正是大威天尊。”

    “噢……你不说我自己都忘记了,佛宗对外一直宣称大轮明王是转世的,而不是一直活着的。没错,上一任大轮明王座下也有四大天尊,每一任大轮明王座下都有四大天尊。我只是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从大威天尊改名叫做大自在天尊的。佛宗的所谓四大天尊,自始至终只有排名第一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天尊,其他三个,每一批四大天尊的其他三个其实存在的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智慧天尊,也可以不是他。其他几个人不过是个摆件罢了,摆谁都一样的。”

    老僧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管是上一批四大天尊的大威天尊,还是现在的大自在天尊,其实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人。就好像大轮明王对外宣称是不断的转世,其实自始至终也是一个人一样。不同的是,大轮明王和我的生存方式不一样。他是靠换体,而我不是,我靠的是……算了,跟你说你也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理解。”

    “那些大自在不是你?”

    蒙哥问。

    老僧理所当然的回答:“是我啊,为什么不是我?我跟你说了,我存在的方式和大轮明王不同。但是和你解释起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最主要的是再辛苦你也未必能懂。不管是以前的不同时期的大威天尊,还是现在不同时期的大自在,都是我……对了,你这样理解就会容易些……他们都是我,是我分身出去的东西。”

    老僧说完这句忽然愣了一下,然后叹息了一声:“也许……我也是别人分身出来的东西……唉,这种事果然还是不能去想,越是去想心里就越不自在。大自在其实不自在,一点都不自在。”

    他带着蒙哥穿过大轮明王殿,就是前阵子桑乱走过的那段路。那一天,桑乱也是这样步伐平稳缓慢的走过大轮明王殿,然后在大轮明王殿后面做出了一个选择。大轮明王殿后面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向山峰内部的路。那天,桑乱没有走进山峰内部,而是往上走。

    老僧站在那密道口,回头看了一眼蒙哥:“在你的记忆中,是不是一直有人告诉你大草原上的第一个统一的国家就是蒙元帝国。是不是有人一直告诉你,这个帝国阔克台蒙家族的人是草原上的第一个王者?其实这都是错的,对于茫茫历史来说,蒙元就好像一个稚嫩的孩子,特别稚嫩。”

    “走吧”

    他指了指那黑洞洞的密道:“跟我走进去,即将看到的,你将永生不忘。”

    ……

    ……

    黑暗

    无边的黑暗

    虽然明知道是走在一条通向大雪山内部的路,可偏偏给人一种这是走在一片无边的旷野上,无边的黑暗的旷野上。如果不是抬起手可以触摸到四周的石壁,蒙哥知道自己一定会生出一种错觉,找不到方向的错觉。

    方向是固定的,却让人觉得没有方向。

    老僧没有点燃火把,所以从走下去不足五十级石阶之后眼睛便失去了作用。蒙哥屏住呼吸,因为他要用力的去听老僧的呼吸。只有听到别人的呼吸声他才会觉得踏实些,幸好的是,老僧已经老到呼吸声格外的粗重。

    那声音,就好像西北草原上掠着地皮而过的北风。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种绝对黑暗的人,才会明白让人踏实的绝对不是什么脚步声,而是呼吸声。因为脚步声不代表一个活人在身边,呼吸声才代表一个活人就在不远处。蒙哥听着呼吸和脚步,不敢让自己走快一步走慢一步。

    “如果怕的话,就说说话吧。”

    老僧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前方飘过来,这个时候蒙哥才惊觉自己竟是已经被老僧落下那么远了。他本以为自己就紧紧的跟在老僧后面,听到声音才发现这都是错觉。黑暗,总是让人的所有感官失去作用。

    “这通向什么地方?有多深?”

    “我也不知道有多深,但我知道这石阶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也许是山深处,也许已经到了地面以下。不过你放心就是了,我要带你去的不是地狱。当初大轮明王曾经被我……另一个我囚禁在这里,之所以能把他困住,正是因为大自在知道的事远比大轮明王还要多呢。知道为什么我比大轮明王知道的还要多吗?”

    “因为,我是他的奴仆。”

    老僧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因为我的生命是他给的。以前的大自在我不知道,但我的生命肯定是他给的。”

    “为什么是在如此深的地方?”

    蒙哥又问。

    “安全吧”

    老僧想了想回答道:“就好像沙漠中的鸵鸟,遇到危险就会把头钻进沙子里。就好像家里的老鼠,遇到危险就钻进角落。当初之所以建造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藏的足够深足够黑暗,别人不好找到吧。”

    这解释,似乎不错。

    “走到一半了。”

    老僧对蒙哥说道:“现在你左手边有一个门,当初大轮明王就关在这里。”

    蒙哥下意识的往左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此时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已经瞎了,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盲人。

    越是往深处走,一种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蒙哥从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不属于动物也不属于植物。

    “什么声音?”

    “力量的声音”

    老僧回答:“一种你不理解,也是你无法理解的一种力量。那是力量被关起来的时候不甘不满的咆哮,它在挣扎,想要从关住它的地方出来。但是它偏偏出不来,因为他不允许它出来。”

    他和它,蒙哥懂。

    “这声音真可怕……”

    也许害怕的只是声音,也许这声音真的是很恐怖,蒙哥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发寒。

    “可怕的不是声音。”

    老僧嘿嘿笑了笑:“这力量很不一般,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第九百七十三章 我会是其中一个吗

    第九百七十三章我会是其中一个吗

    大雪山上一个皇帝一个老僧顺着也许永世都不会见到天日的密道走进了大山里面,这个里面是真正的里面,山的内部。其实这条所谓的密道并没有什么遮挡,只要能穿过大轮明王殿走到山后,就能看到。

    不过,大轮明王殿,有几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穿过?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说起来要走到下面也不需要多久,一万步而已。可是这一万步不是平行而是下沉,且在黑暗中,所以耗费的时间很久,久到在进入密道差不多一半之后蒙哥就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他听到了一种嗡嗡的声音,很奇怪。

    老僧说,那是一种力量。

    蒙哥没有怀疑老僧的话,他说那是一种力量那就是一种力量。走到这里的蒙哥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态上的变化,他已经变得逐渐能接受任何事情。就算走到最下面的时候他发现山里困着一头巨龙,只怕他也不会惊讶的张大嘴巴。

    可是到了终点的时候,蒙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是山体的内部,应该是天然形成又经过人为的改造。顺着密道下来,走到底部的时候竟是豁然开朗起来。也就是说这座大雪山,可以形容成一个葫芦。只不过这葫芦里面的膛有些小,当然,这小只是比例小而已。一座如此恢弘壮阔的大山,内部中空,范围差不多能有十余亩地,这已经是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也不知道,当年的人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黑暗消失无踪。

    所以蒙哥无比的惊讶。

    他以为黑暗已经浓郁到无法被光明征服,这山的内部也不可能有阳光照射进来。但是出乎他的预料,这里光明一片。石壁上,还有这个巨大山洞的顶部,都镶嵌着很多特别明亮的宝石一样的东西,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白色光芒,将这个山洞照亮到黑暗无所遁形的地步。那些宝石很特别,蒙哥从来没有见过。

    当老僧推开门光从里面喷薄而出的那一刻,蒙哥忍不住激动的欢呼出来。对于一个以心性沉稳著称的有着雄才大略的君主来说,这样孩子般的欢呼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老僧打开了一扇门,带着他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存在于蒙哥以往认知中的那个巨大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截然不同的小世界。是的,相对于庞大的世界来说这座山太渺小了,更何况这个小世界还只是这山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可是,这个如此小的世界让蒙哥有一种无法言表的震撼,他觉得自己走出了曾经认为的永远也走不出的桎梏。

    那就是飞天的感觉吧?

    蒙哥心想。

    他想的飞天,不是大修行者那样在高空掠过的飞天。他想的飞天,是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飞天。

    现在,他飞起来了。

    “那是什么?”

    他指着那些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宝石问。

    “力量”

    老僧回答:“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种力量,一种我无法跟你解释清楚但近乎万能的力量。这种力量千变万化,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修行者在这种力量面前似乎都有些渺小。因为修行者可以断开一条大河,却不能让石头发光。哪怕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种力量是如何形成又是如何转变的。”

    “力量从何处来?”

    蒙哥再问。

    “从太阳上得来。”

    老僧回答:“这是他告诉我的,但我不懂。修行者可以借助天地间最精纯的元气来改变体质,变得强大。但即便是最强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从太阳身上借来力量。人们知道太阳可以带来光明,却无法向太阳借来光明。这是人力不能做到的事,但是这里,这种力量做到了。”

    “他说……”

    老僧指了指那些散发着强烈白色光芒的宝石说道:“他告诉我,这光来自太阳。是借了太阳的力量,让这些宝石变得如此光华夺目。这也是他为什么想出大轮明王这四个字的缘故,大轮明王的名字是他取的。”

    “他的存在,其实在大轮寺里也一直是个秘密。除了大轮明王之外,知道这秘密的人不超过五个。当然,也可以说很多很多。因为大自在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蒙哥打量着这里,眼睛似乎已经不够用了。

    这个山洞被认为改造过,蒙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所改造的。地面很平,但是看不到砖石的痕迹,没有任何接口。看起来,整个地面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打磨而成的。依稀还能看到地面上有些稀奇古怪的痕迹,是一种蒙哥不认识的符号,有的很大,有的很小。

    “这是神留下的文字?”

    蒙哥指着地面上的那些古怪文字问。

    “不是,他说是人留下的。”

    “人?”

    蒙哥愣了一下:“什么人?哪里的人?”

    “我带你去看。”

    老僧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门开,屋子里随即变得明亮起来。这间屋子很大,即便是摆放了很多椅子依然显得很空旷。处于谨慎小心的习惯,蒙哥下意识的计算了一下,这里最少可以容纳五百人以上。

    然后,他看到老僧指了指前面。

    “等着,他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做地狱。”

    ……

    ……

    蒙哥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

    屋子里的黑暗褪去,重新变得光明起来。但他却已经僵硬在座椅上,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就好像有一个叫做恐惧的魔鬼从他的眼睛里钻进了他的身体,抽走了他几乎所有的生气。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副躯壳,所有的意识和思维都已经被之前看到的那画面带走了。哪一幕一幕,已经深深的烙印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想站起来逃走,却根本就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在哪儿。他想大声呼喊证明自己活着,却发现找不到了嘴巴。他想转头看向那个老僧询问答案,脖子就好像石化了一样连动都不能动。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和你是一样的。”

    老僧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天,我独自一个人顺着那石阶走下来,在他的引领下走进这里,也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下来,然后看到了你刚才看的那些东西。说实话,当时我的反应比你还要强烈些,比你还不如。”

    蒙哥的脸色很难看,老僧的话把他从那种诡异的气氛中拉出来。

    “你也……吓尿了?”

    蒙哥问。

    “哈哈”

    老僧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确实是吓尿了。不只是你我,我相信每一个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人都会吓尿了吧?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好像很多出色的军人当初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会被尸体吓尿一样把。你可以这样想,这只是一种你我都无法理解无法预见的事,被吓坏也是正常的。”

    “怪不得,你把它称之为地狱。”

    蒙哥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不能让心情平复下来:“那就是……我们的下场?”

    “不是。”

    老僧摇了摇头:“那不是你我的下场,但肯定是你子孙后代的下场。当然,这样的事已经不会发生了。因为他正在努力的改变这个世界,让世界的发展不再往那个方向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神。”

    “是的”

    蒙哥点了点头:“如果他能改变这一切,阻止这一切,他就是神。”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他……是一个人吗?”

    老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起身往外面走去:“我要出去了,你自己坐在这里好好的想一想。所有的决定最终还是自己决定的,你刚才不是对他说了吗,匹夫不可夺志,如果你不愿意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可以选择……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我会帮你收拾干净的。”

    蒙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我想一想。”

    老僧说完这句话起身往外走,不再理会蒙哥。

    “他看到了这些,就是下一个大轮明王?”

    “他不是。”

    声音在这个山洞中想起来,似乎无处不在:“他不能修行,虽然有一颗强者的心,但没有一个强者的身躯。但是,他终究是站在世俗权力的最高点。我逼迫他的去做一些事,远不如他自愿做事更好。”

    “我忽然有个问题。”

    老僧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那是一张很破旧的板凳。

    “当初你为什么选择我?”

    他问:“又或者说,是最初的我?哦……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这个,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第多少个?已经这么久了,如果你记不住我的名字,应该也记不得我是低多少个。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我怎么会记不住?”

    声音笑了笑,很生硬的笑:“不管过多久,我都会记得任何事。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最合适的,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肯定明白。我要跟你说的合适,是因为你的体质。只有你,分身出来的一个一个你,才能从出现就具备一定的修为之力。”

    “看来我比大轮明王强。”

    老僧也笑了笑,不再问什么。

    ……

    ……

    光线

    一线天

    就好像从地狱中撕开一条缝隙,看到了人间。

    蒙哥抬起头看到了光亮,这光亮和山洞里的那种光亮完全不同。太阳的光芒不仅仅是白色的,更有生机。

    “考虑好了?”

    老僧问。

    蒙哥回头看了老僧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如果我是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其中一个,会不会被历史铭记?”

    “也许不会,就算会,也许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老僧摇了摇头:“就好像我一样,不会有个好名声。”

第九百七十四章 我帮你 你也要帮我

    第九百七十四章我帮你你也要帮我

    有了晏增的帮助,黑旗军过黎阴城向北的路程就变得通畅起来。黎阴城往北有三座关口,镇守这三座关口的守将和晏增都是熟识,毕竟当初晏增投入高开泰军中的时候,高开泰才刚刚奉命集结那二十万大军。那个时候高开泰手下众将皆不是很熟悉,正是建立关系的最好时候。

    晏增是个心怀大志之人,怎么可能不结交一批将领。

    三座关口都没有动兵,晏增亲自登门将守关的将领说降。高开泰军中的将领多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看局势最是眼毒,他们何尝不知道跟着高开泰已经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如今王一渠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人说高开泰派人暗杀,有人说是被江湖客杀的,但不管王一渠怎么死的,王高联军本就存在的矛盾彻底爆发出来。

    王一渠仗着自己资历老,王家的实力也颇强盛,所以在军中向来以第一人自居。刚刚举旗造反的时候,高开泰要想有所作为又离不开王一渠的水师,所以也尊其为军中首领。当初高开泰军中有几个将领对王一渠的天王老子做派很不服气,背地里没少骂王一渠跋扈,被王一渠知道后有意无意的透露给高开泰,高开泰无奈之下当众杖责了那几个将领,这事让高家军中不少人心里不服气。

    不过王一渠表面上还是和高开泰保持着最起码的态度,尤其是到了京畿道之后王一渠知道自己的水师逐渐失去了作用,所以对高开泰的态度越发的尊敬起来。不过,正因为如此,王一渠的部将也开始有了心理上的变化。

    经商的人总是会提起一句话,叫合作的买卖做不得。两个人合伙的事,十之八九最后会不欢而散。原本是不错的朋友,最终因为利益上的事而闹的老死不相往来。

    王一渠死了之后,高开泰自然就是军中独一无二的首领,可王一渠那些部下不这么想,所以这段日子以来,高王联军中的局势一直很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要是先不小心擦出来一点火星,没准就能引起一场滔天大火。

    因为内乱,高王联军现在人心惶惶。

    晏增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只不过他对方解不了解,也不知道方解会不会接纳自己,若是贸然投降过去说不得会被如丢开一块垃圾似的丢在一边不闻不问。而出于一个军人的自尊,黎阴城那一战他必须打出自己的尊严来。

    诚如方解所说,他没有毁去粮仓是在为自己留了后路。而事实上,当一个军人开始为自己留后路的时候,那么十之八九将会战败。这个后路指的不是战略上的退路,而是意志上的摇摆。

    三关守将本就对高王联军失望,谁也不愿意陪着送死。晏增就好像一条顺顺畅畅的下坡路,往他们面前一摆,他们就顺着坡往下跑。

    一连半个月,黑旗军北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仗倒是没打一场。除了沿途清剿一些为祸一方的匪患之外,规模上的战争一场都没有。

    方解想起以前经常会幻觉出的那个场面,那个金甲将军坐在一个巨大的辇车上,带着数不清的黑甲士兵浩浩荡荡的往北进发。在长江口岸的时候当地士绅百姓送来为他打造的金甲,那一刻方解有一种难以表达出来的感受。

    他不认为幻觉是一种提示,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人生。

    也许,在很早很早以前,方解心中就有一个那么大那么壮阔的梦了,只是这个梦一直潜伏在角落处,没有出来过。当他南下到长江口岸,看到那大山那高台,闻听着当年隋军南下的壮举,这个梦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本是心有所想罢了。

    队伍进展的顺利,方解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其实人最难过的还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关口,一旦过去,万事皆宜。

    拿下黎阴城之后,粮草的事不必在担心什么,粮道从江南西南直接转移到了江北,这对于大军北伐来说是最大的好处。

    而最让方解高兴的是,白狮子浑沌回来了。

    只是,白狮子显然状态不对,眼神总是那么飘忽,初回来的时候用硕大的脑袋蹭着方解身子的时候,眼神里的伤感那么浓郁。一瞬间,方解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白衣男子的修为有多高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即便是已经到了天之上的武当山张易阳,又或是清乐山萧一九都不是白衣男人的对手。他甚至想过,张易阳和萧一九两个人联手都未必是白衣男人的对手。

    这样一个人,会死?

    白狮子的样子,清清楚楚的告诉方解白衣男人死了。

    他是桑乱,是开创了修行一道的大人物,这个世界从有历史记载开始也没有人能排在他前面的大人物。因为他,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有了根本的变化。方解不是没有想到过,如果没有桑乱出现,如果没有修行者出现,那么现在的中原没准就和洋人的发展是一样的,和自己前世的发展轨迹是一样的。

    科技

    修行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适合人的?

    方解从高度发达的前世到了这个世界,初来时很不习惯。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如初来时那样肯定,前世就比现世好。这个世界确实落后,但对于人来说真的少了许多危险。诚然,也少了许多享受。

    他轻抚着白狮子的额头,脑海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你肯定很伤心。”

    方解看了白狮子一眼,语气很轻:“你不是当初跟着他的那头白狮子,但你也许是那头白狮子的后代,你先遇到了我,所以和我亲近。如果你先遇到了他,一定会追随在他身边吧?这种感觉我很清楚,叫做……失去亲人。”

    白狮子似乎是听懂了方解的话,竟是有眼泪流下。

    ……

    ……

    过整个江北道,黑旗军只是在黎阴城打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之后的路走的格外顺利。这其中的愿意自然和大隋长公主杨沁颜不能脱了关系,因为有大隋长公主在,很多人愿意向黑旗军这边倾向过来。

    过各城各地,都会看到那些所谓的大隋忠臣们站在大街两侧迎接长公主殿下的到来,看到那宫裙女子出现,全都匍匐下去俯首称臣。当然,这些老戏骨们的演技无可挑剔。面对杨沁颜的时候是一种态度,叫做恭谦。面对方解的时候是另一种态度,叫做更加恭谦。

    大家都不是白痴笨蛋,尤其是这段日子关于长安城里那个小皇帝已经被铁甲将军逼死的传闻散布出来之后,沿途的官员士绅对于方解的态度更加谦卑。小皇帝死了,那个自称是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的家伙也死了。现在整个大隋,和杨氏皇族能扯上关系的只有长公主一人。而长公主是个女人……她还在黑旗军中。

    女人,其实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争霸天下这四个字之外。在所有人的固有认知中,女人和皇帝位都扯不是关系。

    所以,这种选择就变得特别简单起来。

    如今的黑旗军是中原这片天下势力最强大的一支,这是毫无疑问的事。那些一直观望着的人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结自己投靠谁了,如果说当初还很难抉择,那么现在这抉择简单的已经不是三选一二选一,只是一选一。

    黑旗军如日中天,高王联军的败亡还没有开始就被很多人写进了历史书里。

    以前,还有朝廷大军平叛,不管那个铁甲将军是谁,朝廷平叛大军的进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本打算站队表态的人都不得停下来,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以前,罗耀的左前卫大军横扫江南江北,庞大数十万大军被他一人俘获。以前,金世雄金世铎两兄弟的队伍南北呼应也曾被人认为极有希望占据龙庭。以前,胜屠接管罗家军后虽然连战连败但率先称帝于江南,谁也不敢否定他是不是能走到最后那一步。

    现在,这些人都死了。

    摆在方解面前的只剩下一个高开泰。

    至于长安城……呵呵。

    长安城里那些人,远比外面的人更聪明。说到站队做选择,能在长安城里定居的那些大人物们,哪一个是白痴傻蛋?只要方解的大军开到长安城下击败高开泰,那方解接到长安城里来的示好书信只怕得用筐来装。

    队伍在江北道和京畿道边界的地方停下来,连续的急行军对于士兵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就要进京畿道了,就要面对和高开泰的决战,士兵们必须休息。

    长公主杨沁颜从马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四周依稀熟悉的景色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虽然她忍不住想到自己从长安城里逃出来的时候一路上的艰辛,但是现在这艰辛似乎和她已经渐行渐远。

    马车不远处,演武院老教授言卿和最年轻的教授谢扶摇两个人低低交谈着什么。他们两个的使命就是保护杨沁颜的安全,和战争无关。

    从出来到回去,对于杨沁颜来说就是一场梦。

    一场她以为会以完美收官为结束的梦,哪怕过程坎坷艰难些最终也是美好的。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了。

    “你想过进长安城之后该用什么姿态面对朝臣和百姓吗?”

    看到方解走过来,杨沁颜问了一句。

    方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他确实还没有想好自己该以一个什么姿态进入长安城。

    “我听闻,这段日子以来你的手下,尤其是那个叫独孤文秀的人不遗余力的劝你晋位称王?他是个合格的手下,这不是反话。”

    方解没有回答,那天独孤文秀叫住他就是提及了这件事,当时他并没有说什么。对于黑旗军来说,如果他晋位为王确实有好处。可是,他总觉太快了些。

    “这件事,我来帮你最好。”

    杨沁颜的话语很平淡,也很真诚:“进京畿道之前,我会以大隋长公主的名义召集人当众宣布,你在西南起家,根基之地在黄阳道朱雀山,其实想想黄阳两字的意思也颇耐人寻味,或许真的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了。”

    “这件事我帮你,但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她说。

    方解看了她一眼:“你说。”

    杨沁颜沉默了片刻之后极认真的说道:“进长安城之后,我就回到穹庐中为先帝守孝,不问政务。你统领朝臣,怎么做我都不会插手。但,我弟弟杨承乾要入皇陵,要按大隋皇帝的规制举行国丧。”

    “好”

    方解点了点头:“这本就不是什么不该做的事,杨承乾是大隋皇帝,谁也不能否认。”

第九百七十五章 你可以投降

    第九百七十五章你可以投降

    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镇子。

    对于现在这个乱世来说,镇子里的破败倒是显得那么自然。如果说江北道和京畿道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破坏,那只有长安城高高城墙里面的东西了。当初大隋的历代皇帝们都在为了同一个梦想而努力,打造出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城墙。他们坚信,只要有这圈城墙在,百里长安就不会被人从外面攻破,杨家的人只要还控制着长安城,天下也终究还是杨家的。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过,长安城的破开,不是从城外而是从城内。杨家人的统治地位动摇不是因为外人,是因为他们杨家自己人。

    相对来说,这个已经破败的小镇子倒是比长安城显得存在合理。

    黑旗军数十万大军,再加上不下五万的降兵就在这镇子四周安营休整。从过了长江之后一路势如破竹的进发,士兵们的疲劳不是来自于征战而是来自于急行军。

    这个镇子北边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按照大隋的道治划分,这条官道的北边就属于京畿道了。

    京畿道很大。

    长安城如果说是大隋的心脏,那么京畿道就是大隋的左边胸膛。如今这半个胸膛已经被叛乱折磨的千疮百孔,哪里还有曾经的肃穆。

    有人曾经说过,要看一个家族有多大的实力,就看他在京畿道有多少房产。并不是所有世家大户都愿意住进长安城里,一个家族中有一个人做代表在朝廷里为官就算不错。有几个人同时在朝廷里做事,那么这无疑就是个超级大家族。

    那些家族中有人在朝廷为官的,为了给予支持,最大的方便就是家族在京畿道置办下来房产,有那么一批人专门为其做后盾。

    如果说整个大隋十之七八的大家族都在京畿道有房产,这绝对不为过。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某个小镇子里那个青砖红瓦的大院子住的是不是达官贵人。这些人未必都住在大城里,也未必都住在大宅子里。

    作为紧邻京畿道的江北道,就是胸膛外面的一副厚重甲胄。只不过,这甲胄没有起到预期中的作用。战乱才起,罗耀就极野蛮的一刀把这副甲胄切开撕碎,让京畿道这半个胸膛裸露在刀锋之下。

    如果不是有战争,这个小镇子的名字也许永永远不会出现在史书上。如果不是方解在这里,哪怕有战争这个小镇子的名字也注定了不会被传播出去。当然,镇子里的原住民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的住处出名是因为战争。当然,他们现在对镇子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反对了,因为他们早已经死绝。

    这里,被不止一次的扫荡过。

    罗耀的队伍,后来胜屠的队伍,朝廷的队伍,再加上王一渠高开泰的队伍,再加上数不胜数的那些乱兵逃兵组成的匪众。

    这个小镇子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字,叫做义合镇。

    据说当初这里本是两个相邻的小村子,为了争夺浇灌庄稼的水渠经常大打出手。在前朝大郑国的时候,水渠的修建还不似现在这样发达。谁控制着水渠,就能保证庄稼的守城。为了这个,两个村子的人隔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械斗一次。

    没少死人。

    死的还都是壮年男人,所以这两个村子里的寡妇也特别多。

    寡妇多了,是非也多。

    扯的有些远了……

    后来,两个村子的村长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为了庄稼粮食抢水渠,结果吃粮食的人却死了,值不值?于是两个人坐下来商议,决定水渠分单双日两村的人轮流使用。那天村子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人披红挂彩,也不知道有少人喝醉了酒,也不知道有多少寡妇家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后来两个村子越来越大,建造的房子逐渐连成了一片。两村的人商议了一下,干脆将两个村子合并到了一处,就叫做义合镇。

    当初想到这两个字的人,绝对想不到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个镇子会迎来一场灾难,也不会想到……义合镇里,有两个大人物面对面坐在了一起,其中一个提出了议和。

    ……

    ……

    高开泰曾经见过方解。

    不是在长安城里,而是在西北。那个时候西北大乱,蒙元狼骑入境,西北那片土地上随便找个地方刨土,就没准刨出来一具尸首。大隋天佑皇帝杨易带兵平叛,在西北血战,方解带着他的队伍数千里奔袭救驾,高开泰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早就已经在长安城里名声显赫的小方大人。

    多年之后再见,如今的小方大人已经贵为国公。

    听闻,大隋长公主殿下已经在筹备方解的封王仪式了。

    高开泰不得不生出感慨,人的际遇还真是不可预料。就算他当初没有看轻过方解,也不过以为这个年轻人将来最多和他一样,做到大将军。又或者,在长安城里和那些老学究们在一起,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大学士。

    世事变迁,无法预料。

    如今的这个年轻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稚嫩,眼神里的深邃竟然带着一抹沧桑。这是真正成熟起来的标志,年纪不是。

    “镇国公好风采。”

    高开泰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思绪从西北拉回到现实:“很久之前在西北和镇国公初见的时候,我就曾对人说过,将来镇国公的前途不可限量。我这人愚笨,倒是唯独看这件事没有看错。那个时候,镇国公的风采就让人折服。”

    这样的客套话,连营养都没有。

    方解笑了笑:“大将军客气了,当初在西北与大将军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算算日子竟然已经好几年了。”

    他对高开泰的称呼是大将军,而不是高开泰自立的裕王。

    王一渠在京畿道称王,自称泰王。高开泰自称裕王。泰和裕这两个字,寓意都不错。只不过,名号取的再吉祥也左右不了时局。

    沉浮官场这么多年,高开泰自然听得出方解称呼里的含义,所以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如今时局如此,他处于下风,就算还没有开战结果未定,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有几分胜算。

    如今的黑旗军有多大的实力,那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不管是明眼人还是瞎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那时候恰逢国难当头,也没能和镇国公多亲近。当时一别,也没有想到日后再有相见之日。只是没有想到,再相见却是这样的境地。”

    高开泰唏嘘了一阵,看了方解一眼道:“怎么不见公主殿下?”

    方解道:“殿下舟车劳顿,正在大营里休息。若是大将军想求见殿下,我可以派人去问一声。”

    “不不不”

    高开泰摇了摇头:“求见殿下倒是不急于一时,如今有些事更重要些。”

    他这话说的毫无遮拦,对于长公主的态度并不如何在意。其实现在的这些人何尝想的不是一样,见方解远比见长公主要来的实在。他们表面上对长公主的敬意是戏,如果没有黑旗军强大的军力,他们会对一个亡国公主有什么敬意。

    “我一直认为,有些事能坐下来谈就没必要在战场上分胜负。你我手下领着的都是百战老兵,死一个都心疼。”

    高开泰抿了一口茶,笑了笑说道:“镇国公愿意和我坐下来谈,自然也是心疼部下的性命。所以,既然有这个可能,我索性就把话说的直接些。”

    他招了招手,有亲信随从拿着一张地图走过来。

    高开泰将地图接过来,平铺在桌子上指了指:“镇国公如今军力雄厚,我自愧不如,这是实情我也无需矫情什么。长安城我打不下来,让出来交给镇国公来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总得有些事提前说明白……”

    ……

    ……

    高开泰指着地图说道:“京畿道这么大,大到足可以让我们的人马避开。我愿意把对长安城的包围扯开,把都城送给镇国公。但是,我手下好歹也还有几十万兄弟看着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太失望。我要养兵,就需要地。这个种庄稼一个道理,你有一万斤粮食种子手里没有地,那种子就是放烂了也没用。”

    方解点了点头:“合情合理,你继续说。”

    听方解这样说,高开泰觉得还有机会更进一步,他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不但京畿道,江北道我都可以让出来。之前那些变节叛主的人现在都在镇国公手下做事,我也可以不追究。至于他们手下的兵力,就当是我送给不久之后镇国公封王的贺礼。”

    “不过……”

    高开泰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见方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随即继续说道:“我总得为手下弟兄们考虑,所以……京畿道以东,顺承道,泰安道,这两道归我不算过分吧。如果镇国公点个头,我现在就回去点起人马离开京畿道。”

    “真是好地方。”

    方解点了点头:“顺承道,泰安道,这两道都没有经受过战乱,又是京畿道以东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用来养兵最好不过了。大将军真是好眼力,这地方好的无可挑剔。”

    他看了高开泰一眼:“但是……这么好的地方,我也想要怎么办?”

    高开泰脸色变了变,沉默了好久之后咬了咬牙:“西北!西北疲敝之地,十年也未必恢复过来。我只要西北,这样可行?”

    方解再次点了点头:“这要求真的不过分,西北那个地方我也很清楚有多穷苦。大将军愿意带兵回西北,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我心中十分感动。不过……这么破的地方,我还是想要怎么办?”

    高开泰的脸色骤然一白,他猛的站起来指着地图上说道:“这江北的地方,你总得给我我一处!”

    方解将地图拿起来,缓慢且认真的叠好:“这地图上的地方,我一处都不给你。地图之外的地方,也一处都不给你。你说你有几十万人马要养需要地方,别为难,我可以替你养着。至于你自己要是想要个地方养老,我倒是不会吝啬。”

    高开泰的嘴角颤抖了几下,拳头已经攥的不能再紧。

    “镇国公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开战了?”

    他咬着牙问。

    “不”

    方解笑了笑:“你也可以投降。”

第九百七十六章 明明白白的离间

    第九百七十六章明明白白的离间

    高开泰没有想到方解在一开始就表现出这样一个态度,这哪里是谈判,分明只是在通知他,要么投降,要么死。身经百战,沉浮多年,高开泰不是能被吓住的,可是方解的态度真的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吓人,不是因为语气强硬长得丑表现的够凶就可以。吓人,靠的还是实力。且不说方解自身的修为,黑旗军数十万精锐再加上两支庞大的水师摆在那,换做是谁和这样的对手谈判心里都会不安。

    高开泰本想先声夺人,在气势上不输给方解。

    可是方解三言两语,就把他刻意营造出来的这种气氛砸的支离破碎。

    “镇国公,我敬重你是一方豪杰所以才愿意坐下来谈。你这样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宣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现在即刻回去备战。我麾下的儿郎也不是吃素的,刀头上淌血而已。我知道镇国公麾下的将士皆是悍勇之辈,难道我手下的兵马就是怂货?见血的时候,未必你的人就流的少。”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于这样发狠的话他真的想笑。当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开始在言语上发狠吓人的时候,还有什么可怕的?

    方解道:“若我现在说送客,对你也不尊重了些。不过,你我之间能谈的我已经都说了。将军若是为自己着想,一方田园,青山绿水,再加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这归宿已然极好。将军若还想着你麾下的将士们,不觉得太贪了?”

    “镇国公不觉得自己太贪了?”

    高开泰反问。

    “你我不同……”

    方解站起来,缓步走到高开泰身后笑道:“将军现在的处境不能贪,贪的多了伤到的是自己。你在后退我在向前,向后的时候若是还要贪心太多的话,最后剩下的反而没有多少。向前的若是不贪,如何向前?你说我太太贪,我倒是觉得自己贪的还不够多。如果我真是贪到饥不择食的地步,现在杀了你岂不是简单的多了?”

    高开泰的肩膀微微颤了颤,然后冷冷笑了笑:“镇国公说的不错,人向前不外乎贪欲二字。我竟是忘了,镇国公要的何止是一个长安城,你要的是整个天下。”

    “但!”

    他也站起来,回身看着方解:“镇国公就算有必胜的把握,就不怕损失惨重?长安城里至少还有数万战兵,当朝者只要号召百姓守城,最少能募集十万大军。再加上城中还有五千铁甲军,镇国公以为和我决战之后,还有多少兵力攻城?就算镇国公可以胜我,相比死伤也不会小。”

    “说的没错啊。”

    方解点了点头:“将军麾下,多是当初大隋的战兵这我很清楚,战场上厮杀起来,我的人马损失自然不会太小。不过,将军莫非忘了,此时的将军是最弱的将军,若早早晚晚都要打一场,现在是最合适的时机。王一渠死后将军军中不太安稳吧?若我放任将军离开,莫说给你顺承道,泰安道那样富庶之地休养,就算是把西北给你,过上那么一年半载,以将军的能力稳定部下当不成问题。难道我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和将军决战?”

    被方解点的如此清楚,高开泰接下来的话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诚如方解所说,高开泰一开始确实有些示弱,他确实不想和方解决战,军中不安稳,这仗打起来他更没有信心。给他一年,哪怕半年的时间,他将军中各派系将领的乱势理清,到时候再和方解的黑旗军交战,他比现在要多几分底气。此时他军中王一渠那些部下,未见得听他的号令。

    “军人都有傲骨。”

    高开泰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方解郑重道:“我领兵多年,骨子里的傲意比别人还要多些。镇国公说的这些我断然不能接受,我宁愿堂堂正正的战败,输了就是输了。让我如此屈辱的投降,高某人还做不出来。既然话已经挑的如此明朗,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镇国公,你我来日战场上再会吧。”

    “好”

    方解点了点头,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高开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往北边走了出去。他带着的亲兵手按着刀柄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凝重。现在谈崩了,还在人家黑旗军的地盘上,一旦对方翻脸的话他们这些人只怕都没有什么活路。

    “高将军”

    高开泰走出去十几步远之后,方解忽然叫了他一声。高开泰心里一动,以为方解有转还的余地随即站住:“镇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解笑道:“高将军有傲骨令人钦佩,我若是再多说什么难免显得小瞧了你。我叫住将军,只是想告诉将军一声。将军有傲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将军不愿降,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不愿降。我手里现在至少有三四十封将军大营里送过来的书信,这些人既然心思已经动了,我只需在许以一些好处,料来不久之后的决战将军用兵不会太顺。将军今日不愿做之事,只怕他日有人逼着将军做……”

    “不牢镇国公费心!”

    高开泰冷冷的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方解看着高开泰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坐下来慢慢品茶。

    ……

    ……

    散金候吴一道在方解身边坐下来,看了看高开泰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主公最后这几句话,只怕会把高开泰逼疯了吧。不过,高开泰军中难道真的有那么多人给主公写了书信?”

    方解道:“几十封还是有的,不过这些人多是当初王一渠的手下,高开泰的老部下倒是没几个人写信。我之所以这样对高开泰说,只是想让他心里不安宁罢了。回去之后,他必然清查军中诸将领,临战之际这样做,人心散的更快。”

    吴一道哈哈大笑:“主公是把高开泰的心思算的透彻了,他回去之后念及决战之日是否有人倒戈一击,必然坐卧不安。他要是不把谁给主公写了信查清楚,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

    “这算不得高明。”

    方解道:“只不过是抓了他的心思罢了,何止是他,不管是谁临战之前得知自己部下竟然有那么多人准备投靠敌人,心里如何能不担忧愤怒?一旦决战之际,他用的人恰好是准备向我投降之人,这仗没打他就已经输了。”

    “主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站在一边的陈孝儒说道:“这人修为也不算太强,若是杀了他的话,他步下必然大乱,倒时候打都不用打,这十几二十万人马也就废了。”

    “杀了他,谁替我杀别人?”

    方解喝了一口茶后缓缓道:“高开泰军中那些人写信过来的,没几个是真心想要投靠我,不过是觉得我此时实力比高开泰强,他们在找后路而已。一旦我失利,这些人信上写的那些诚恳之言还不如一个响屁。这些人有投降过来的意思,我自然不能拒绝。可是这样的人到了我军中,用也用不得,养着浪费钱粮,索性不如交给高开泰自己处置。”

    陈孝儒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主公想的确实周到,那些还没开打就准备后路的人,将来一样的靠不住,一旦咱们遇到些困难的时候,这些人想着的还是怎么逃离。”

    方解指了指北面说道:“糟粕再多,我留着也没用,这些人就交给高开泰自己去解决吧,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多休整几日,士兵们连日行军也疲乏了,多歇歇。”

    “另外……”

    方解指了指一直放在桌子上的那几十封书信,之前高开泰坐在那的时候眼睛不止一次的瞟过来,心情其实早就乱了。而方解将书信全都背面向上放着,高开泰看不到信封上的字迹,心里更急。

    “陈孝儒,去追上高开泰,把这些书信给他送过去。”

    陈孝儒嘿嘿笑着,把那些书信拿起来随即转身离去。

    “高开泰军中多悍将……”

    方解重新坐好,亲手为吴一道满了茶:“当初我在西北的时候,对大隋战兵的战力看的真真切切。那时候西北之乱已经到了根子里,李远山把整个西北弄的千疮百孔。百姓从贼者不计其数,只需要发个馒头就能换来一条人民效力。朝廷的平叛大军到西北的时候,处处皆敌,可是一开战,战兵如沸汤泼雪一样将叛军击溃,速度快的让人不适应。如果不是高开泰谋逆,当初天佑皇帝杨易也不至于丢下那十万人马孤身逃回长安城。”

    “我是真想要那些将领那些兵。”

    方解叹了口气:“可惜,高开泰治军有方。王一渠的部下和他不是一条心,但他自己的老部下很难劝降。这些人抢不过来,杀了可惜……”

    吴一道心里一动,知道方解的意思是什么。那些将领不能为黑旗军效力,那就只能除掉了。方解让陈孝儒给高开泰送过去那些书信只是离间计的开始,后面还有多少招数连他都不能预料。

    不过说起来,吴一道对方解在军武上的天赋向来很钦佩。说起来方解在进樊固之前,和军武之事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即便是到了樊固之后,他也不过是个斥候队副。谁能想到,出了长安城之后的方解,就如同一条回到了深海的龙。

    他似乎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吴一道仔细想了想,不由得心里对方解这离间计赞了一声。方解让陈孝儒给高开泰送信,高开泰何尝看不出来方解这是在挑拨离间?可是,人心都是多疑的。就算高开泰明知道也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不去怀疑,一旦开始怀疑,那么结局其实已经注定了。

    当首领和部下开始猜忌,这样的队伍就算战力再强大,也已经不足为惧。

    “有件事,我知道还没到时机提,但是……”

    吴一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主公,终究我是一个父亲,隐玉的事……她自己不心急,我也心急。”

    方解看向吴一道,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知道,是该给隐玉一个名分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暗处到明处

    第九百七十七章暗处到明处

    这个字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

    如果这仅仅是一个姓氏,那么也不至于让那么多的英雄豪杰为之拼命。不管是不是天意,老虎额头的斑纹赋予了它天授一样的王位。而人,尤其是男人,有多少人为了成为王而抛洒热血,却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大隋长公主就要亲自主持仪式封方解为王的消息已经散播了出去,这消息不仅仅是给黑旗军上下将士们一个信号,也给了黑旗军之外的势力一个信号。方解封王,他就是得到了大隋杨氏皇族承认的正统势力。有多少造反之后还想着大隋皇族能给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又有多少人表面上对这种封号不屑一顾实则心里嫉妒的想要撞墙。

    虽然这只是一个封号,听起来也不似自立为王那般的有豪气,可是对于大隋现在的乱局来说,这是最好的一种方式。

    方解的心思却没有在这上面,这些事自然有下面人操持,他无需费心什么。他的精力还是在军武上,毕竟高开泰那十几二十万人马不是草把子。就算是草把子,一刀一刀挨着个的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砍完的。

    “骁骑校的人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方解一边翻看各军送上来的呈报一边问陈孝儒:“属下已经安排了不少人手盯着,不过高家军大营里面的事也不好打探出来。属下虽然在进兵之前就开始安排人进高开泰的大营,可时间这么短很难接触到那个层面的事,目前也只能在大营里多看多留心。至于外面的人,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人马调动也没有异常。”

    “一点异常都没有?”

    方解问。

    “没有。”

    陈孝儒笃定的摇了摇头:“属下今儿下午刚刚收到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高开泰大营里如往常一样平静。从这往北京畿道各城关隘也没有什么异样,城防一如既往的严密。”

    方解嗯了一声:“高开泰的心志还算不错,换做别人或许早就已经被自己的疑心折磨的寝食难安了。北边的事不急,这一战打到这会儿反而急不得了。比起高开泰,我心里更惦记着东疆的事。”

    “主公,骁骑校的人对东疆那边的消息一直没有放松过。昨天向您禀报过,纳兰定东驰援东疆的队伍还没有过山海关,算算消息往来所消耗的时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纳兰也就是才出山海关。至于参战,还要等沐广陵的分派。现在东疆各势力混杂,但有咱们货通天下行和骁骑校的人那边策应,纳兰带着的人马不会出什么事。再说,纳兰还是北辽人,北辽人驻地距离战区最多也就不到十天的路。”

    方解点了点头:“东疆的事盯的牢一些,尤其是牟平城那边,虽然现在已经被洋人控制但更不能放松。杨顺会那两卫战兵未必都和他一个心思,让那边的骁骑校去查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帮洋人做事。我对杨顺会有一些了解,估摸着他身边必然有人被洋人收买了。查到这个人,能生擒最好。如果不能生擒就除掉,然后尽力策反杨顺会手下将领。虽然那两卫战兵是后来新建的,但杨顺会练兵有一套,那些兵将都能用。杨顺会心里留着的血已经黑了,可那两卫战兵心里的血一定还有不少人是红的。”

    “属下一会儿就安排人去传消息。”

    陈孝儒道。

    方解嗯了一声:“另外,已经打到这了,是时候和木三联系上。当初为了保护他断了和他的联络,但一直派了人在他身边护着。就要进京畿道,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打长安城。木三这两年一直在城里没出来,他对城内的了解比谁都多。”

    “把他带出来?”

    陈孝儒问。

    “不,他留在城里更好些。联系上之后,让他去我当初在东二十三条大街的铺子里,进门第二块砖下面我留了一些银票,让他拿去走动。长安城里从来都不缺贪银子的,以前有大隋皇帝镇着他们还有所收敛,现在城中没人做主,银子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亲切。让木三不要吝啬,凡是花钱能买来的,就没必要吝啬。”

    “当然……”

    方解追加了一句:“凡是用银子能买来的人,都没必要珍惜。”

    ……

    ……

    酒色财从长安城里出来已经有二十几天了,到了黑旗军大营里也有三天。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长安城的城墙再高大也没有什么用。那身肥肉都不能阻挡他身轻如燕,城墙怎么可能拦得住。

    黑旗军北上之后,吴一道派人去长安城和酒色财联络上,让他回来。这个干什么事都惜力的胖子这次一路飞奔回来,几乎是不眠不休,看起来竟是瘦了些。吴一道也没急着问他什么,回来之后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了三天。

    “爷”

    走进吴一道住的屋子,酒色财深深弯腰行了一礼。他换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一如既往的紧身款。说起来他的每一件衣服做工都极考究,用料也很好,但他偏偏不肯将衣服做的肥大些,似乎很享受衣服裹紧在身上的那种感觉。又或者,他坚持认为这样穿衣服看起来会瘦些。

    “睡饱了?”

    吴一道眯着眼睛看了酒色财一眼,放下手里的书册。

    “睡饱了。”

    酒色财点了点头:“知道爷让我回来,心里乐开了花,两条腿跑起来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气从长安城跑回来确实累了点。不过回到爷身边就是踏实,睡觉都不用防备什么。”

    吴一道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话。”

    酒色财蹭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吴一道问。

    “城里的局面如何?”

    “乱!”

    酒色财的回答没有出乎吴一道的预料。

    酒色财整理了一下思绪:“其实这乱从杨坚带着铁甲军离开长安城之后就开始了,只不过最初没有乱的这么明显。杨坚才走没多久,就有人暗中调遣高手刺杀杨坚留守长安城的大军韦木。不过这个韦木修为不俗,几批人杀进去,每一个得手的。倒是被他擒住一个刺客逼问出幕后主使,韦木带着铁甲军屠了一个家族。”

    “这之后,想杀韦木的人沉寂了一段日子。过了有半年,又开始有人暗中派人刺杀韦木。可是城中那些真正的高手都有自己的事做,能被请来的多半是没什么大本事的江湖客。动手的次数不少,但没有一次伤到韦木的。韦木后来勃然大怒,带着铁甲军一口气屠了三个大户。”

    酒色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再后来,因为王一渠和高开泰开始进攻长安城,刺杀韦木的人倒是没了。因为那些家伙都心知肚明,王一渠和高开泰若是进了长安城,他们那些人未必能得到好处,还不如留着韦木守城。”

    “不过,属下离开长安城之前,打探到有人已经请动了一个高手,要杀韦木了。后来属下知道那人的名字之后,想了想,哪里需要别人去想,他自己说不得早就想杀韦木了。”

    “罗蔚然?”

    吴一道问。

    “什么事都瞒不住爷!”

    酒色财恰到好处的拍了一句马屁:“属下知道罗蔚然回了长安就藏身在皇宫里,以韦木的修为料来也知道。不过韦木不敢去主动招惹罗蔚然,毕竟他和罗蔚然动手的话一点把握都没有,也就假装不知道。属下不知道为什么罗蔚然一直在皇宫里不出来,又是为什么突然打算出来要杀韦木了,而且消息居然还走漏了出来。”

    “罗蔚然没那么笨。”

    吴一道摇了摇头:“他要杀韦木不会宣扬,这件事是有人挑拨离间。看来还有人知道罗蔚然就在长安城里,所以编造出来这个消息抛出来,目的是想引韦木和罗蔚然去厮杀一场。不管谁死,围观的人最起码还看了一个热闹。”

    “心肠真歹毒。”

    酒色财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要是想到了,早就把这样的话满大街散布了。”

    吴一道白了他一眼:“城中多少兵马?”

    “不少”

    酒色财回答:“禁军当初虽然被铁甲军排挤,但规模没变,至少有一万八千人。城防军是当初杨顺会离开长安之前的兵马,数量不下三万。那兵马本事被小皇帝要了去自保的,然后让杨顺会筹建新军。现在小皇帝死了,这三万人没有一个服众的人领着,不少人都瞧着眼红,朝廷里那些人争的头破血流,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说了。”

    “百里长安城,太大了。”

    酒色财叹了口气道:“虽然看起来军队数量只有五万之数不算多,但百姓数量太多。有人若是许以厚利,没准就能招募起来一支大军。”

    “不会”

    吴一道忍不住笑了笑:“在长安城那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长安城的百姓啊。自视高人一等,个个都认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到时候大军到了长安城外面,长公主说句话,那些百姓就会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

    “对了,爷……”

    酒色财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问出来:“爷,咱们呢?就这样?”

    吴一道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这样。”

    “可是……为什么?”

    酒色财问。

    “爷您不是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吗?没有了那个人在背后看着咱们,何必还要为别人做事?只要爷您一声令下,货通天下行的人全都站起来就能平掉半边天下!”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还要在我手下做事,不要逼着我做什么。”

    吴一道认真的说道:“我说就这样,那么就这样。如果你觉得不服气不甘心……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酒色财愣住,然后使劲点头:“属下知道。”

    “该做什么做什么,就不会失去该得到的。”

    吴一道缓缓道:“当初我留下你在我身边做事,就是因为你够聪明。如果你真的够聪明,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那么你就明白你该做什么。”

    酒色财俯身:“属下明白了。”

    吴一道摆了摆手:“一会儿你直接去找主公吧,他会安排你一个合适的位置。骁骑校里先做个副都统,日后功劳大了,前程似锦。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给你什么,现在我能给你就是把你从暗处放在明处,将来的路有多宽,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谢爷!”

    酒色财又拜了拜,揉了揉眼:“以后来了爷还是管饭的吧?”

    “滚”

第九百七十八章 现在就很爽

    ps:矮油,写争霸天下的这货居然五更......补两更欠着的,还差四更。

    第九百七十八章现在就很爽

    “这个时候需要一壶老酒,不需要什么好菜,一盘五香花生就够了。当然,要是有一块卤到让人闻了流口水的驴肉自然更好。”

    吴一道在方解身边坐下来,看了一眼对面的景色。

    这是义合镇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上,景色说不上有多雅致清幽。河水虽然充盈但不是很干净,水草在岸边恨不得往岸上爬似的。不时有二三斤左右的鲤鱼从水里跳出来,看样子过的很惬意。义合镇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条小河里的鱼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天敌,活的更舒服了些。

    似乎,人是很多动物的天敌。

    “钓一条?”

    方解递给吴一道一根鱼竿,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来一个食盒。他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盘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的驴肉,一包五香花生,一壶老酒。

    “哈哈”

    吴一道忍不住大笑起来,动手把鱼线顺好,然后挂好鱼食甩杆出去。

    “虽然军务上的事我不懂,但是大军进发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琐事,一天到晚也闲不下来。整天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天就过去了,倒是难得找这么一个去处钓钓鱼,想想就舒服。”

    吴一道回身想捏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手才探出去就有鱼儿咬钩,他笑着起杆,第一尾就钓起来足有三斤的大鲤鱼。这河里没人干扰,水里的鱼自然很多。钓过鱼的都知道,要想起来一条三斤重的鱼有多费力,不过对于吴一道这样的人不算什么,他倒是担心竹竿会受不了。

    “不错不错。”

    吴一道把鲤鱼提起来,刚要放进鱼篓里被方解拦住:“吃了它。”

    方解将鲤鱼接过来,动手收拾。吴一道当下鱼竿坐在那,喝一口酒吃一颗花生,再捏一片卤到几乎入口即化的肉,看起来格外的惬意。

    “怎么不钓了?”

    方解一边去鳞一边问。

    “够了。”

    吴一道往后靠了靠,靠在身后的大柳树上:“已经够吃了,不必再钓。”

    方解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说道:“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够了这两个字,钓鱼的人总是贪婪,钓上来一条心里开心,就想再钓一条。许多人都说钓鱼是最耗费时间的事,可其实仔细想想,哪里是钓鱼耗费时间,是贪念耗费时间。”

    “我也贪。”

    吴一道似乎很陶醉,也不知道是陶醉于风景还是老酒。

    “但贪要有度啊,贪的没度,不好不好。”

    方解将鱼收拾好,找了跟木棍穿了架好烤上,他用水壶里的水洗了手,然后挨着吴一道坐下来:“这酒如何?”

    “最少有四五年的光景了。”

    吴一道品了一口后说道。

    “嗯,应该有了……我也不知道,偷来的。”

    方解眯着眼睛笑:“距离这义合镇大概四十五里有一个堡寨,是个富户自己建的,没去查是什么背-景,兵乱都没被毁了。侯爷约了我钓鱼自然不能少了好酒,可军中的酒多是去年才酿的新酒,味道着实差了些,索性我就先去了那堡寨,偷了一壶酒出来。”

    “你是封王了……”

    吴一道看着方解,不知道该说什么:“居然还跑去偷酒……好玩吗?要是好玩的话,下次叫上我一起。”

    “好玩!”

    方解使劲点了点头:“自从领兵之后,已经忘了怎么玩了。”

    吴一道嗯了一声:“我想想上次我去偷人家东西是什么时候……竟是记不得了。好像还是年少时候的事,自从娶妻生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不过现在这样偷东西远不如小时候那样有意思,因为现在你去偷,可以肯定的是别人不会发现你,所以少了些刺激……”

    方解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摇了摇头:“侯爷这话说的没法反驳。”

    吴一道笑的够了,看了方解一眼:“约你出来,其实是有件事一直想说,却一直觉得不能说。昨日和酒色财谈过之后我忽然明白,既然已经做了选择,还有什么不能说?与其那样猜着,不如敞亮起来。”

    方解见他神色肃然起来,也坐直了身子。

    “您说。”

    ……

    ……

    方解静静的听着,听着吴一道讲一个吴一道的故事。这个故事从他平平淡淡的话语中呈现出来,却有一种别样的波澜壮阔。吴一道讲述的不算很详细,几十年的人生如果详细来讲的话,或许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他只说了那几件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过往。

    比如筹建货通天下行,比如……那个白衣男人。

    他的故事讲完,一壶老酒才喝了一半。这故事的味道比老酒还要醇厚,听故事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喝酒。

    “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很多事?”

    吴一道问。

    方解点了点头。

    “其实很早就想对你提及这些事,但我总是担心这样的事一旦说明白,你我之间的距离也就固定在那里,再想亲近就难了。昨天和酒色财谈的时候,我劝他看清楚些,忽然发现原来最看不清楚的竟然是自己。如果我再不说这些事,你我才会真的渐行渐远吧。”

    方解摇了摇头:“我曾经怀疑过您,但后来被自己否定了。”

    “所以你才能成就大业吧。”

    吴一道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在开始怀疑之后又自己终止怀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开始怀疑就停不下来。要么知道真相出现,要么一直到死郁郁而终。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怀疑,那么必然越走越远。”

    “我只是觉得,不该怀疑您。”

    方解回答。

    “好一句不该怀疑就不去怀疑!”

    吴一道忍不住赞了一句:“我自问,尚且做不到这一点。”

    “当初我不知道是谁吸了罗耀的内劲修为,后来逐步开始怀疑到您,然后我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怀疑是您倒不如以为那真的是一场幻觉罢了。”

    方解喝了一口酒,在草地上躺下来:“然后,我就一直当那是一场幻觉。”

    “桑乱传我吞天功,这功法其实和佛宗的修为很接近。大轮明王的修为是桑乱所传授,所以也可以说佛宗现在的修行功法根本就是桑乱传下来的的,只不过大轮明王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不断的在改变而已。桑乱让我在暗中保护你,我又不能暴露,所以那天之后突然出来,用吞天功吸了他的修为。”

    “补吗?”

    方解忽然问。

    吴一道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很补!”

    他看着方解:“你的问题似乎不在点上,偏了。”

    方解笑起来:“很补就好,不然白吸了……不过桑乱确实是天下唯一的那个人,后来他出现,我一度怀疑那个吞掉了罗耀修为的人是他。”

    吴一道撕下来一块烤鱼,闻了闻:“手艺不错。”

    “以前就指着这个哄沐小腰开心呢。”

    方解笑道:“从小开始逃亡的人,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自己要能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没有修为的时候我需要别人帮我逃亡,但我不能再需要别人帮我找吃的。”

    “辛苦你了。”

    吴一道叹道。

    “不辛苦,若没有小时候经历的那么多事,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性子。”

    吴一道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如果不是有桑乱的支持,不是当初有通古书院的支持,货通天下行不可能做的那么大。天佑皇帝杨易一直以为那是我的能力,其实那是我的运气而已。有桑乱在背后支持,换做别人也能把货通天下行做到那般大吧。”

    “不会”

    方解摇了摇头:“不然桑乱为什么不找别人?”

    吴一道笑着说道:“这马屁拍的不漏痕迹,不错。”

    方解伸手捏了一颗花生米:“过奖了……”

    吴一道缓缓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昨天酒色财问我,我半生努力将货通天下行做的这么大却拱手送给了你,为什么。其实这货通天下行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不是我送给你,而是还给你而已。我在想,就算当初杨易没有想到要办一个商行,桑乱也会找到别人为你准备些什么东西。”

    “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帮我。”

    方解道。

    “我以前也不懂,但是现在想到了一些。”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许,他之所以会帮你,只是因为他觉得你和他是同一类人。非但体质上相同,还有别的相同之处。他一直都在找到改变这个世界的办法,没有找到,就转而去找是什么改变了这个世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自信自己可以解决所有事,他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死。所以当他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出现,开始为这个人准备一些东西。”

    “换句话说,他也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他自己。他觉得你可以完成他不能完成的事,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大轮明王一直说他自己是个神,但我认为桑乱才是神,因为他那么早就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

    方解心里微微震了一下,他本不愿意承认桑乱看穿了自己的来历。可是到了这一刻,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但他知道吴一道有一点说错了,他和桑乱还是不一样。桑乱绝对不是和他一样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如果是,桑乱也就不需要耗费千年的时间去寻找那个答案。如果他和方解一样,答案早就在他心里了。

    “酒色财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而是帮你。”

    吴一道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方解:“其实原因很简单,刚才我说了货通天下行本就是你的,我只是代管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想做皇帝。我把女儿交给你,你让她母仪天下就够了。桑乱已经死了,大轮明王已经死了,那些曾经让我仰视的人都死了,现在我有机会亲自去接触更高一层的东西。”

    他拍了拍方解的肩膀:“等这天下姓方,我就去走桑乱走过路,尝一尝做天下第一什么滋味,会不会很爽?”

    “会!”

    方解点了点头:“但你不要去尝试完成桑乱没做完的事,很挑战,但那是我的。你是隐玉的父亲,你得一直护着她。”

    吴一道哈哈大笑:“说完了,现在就很爽。”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主公来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主公来了

    木三每天都起的很早,他租住的这个地方颇为偏僻,想要买些蔬菜肉食需要走小半个时辰才能到。不过,从半年前开始长安城里就已经买不到肉了,至于蔬菜,可以买到,但一颗大白菜的价钱就足以令人咋舌了。

    若是换做别的城池被困好几年,只怕城里早就开始人吃人了。长安城够大,方圆百里,总是能找到地方种一些粮食蔬菜。说起来一点都不好笑,以往绝对不会看到的场面正在长安城里自然而然的发生。

    比如在长安城里有一块菜地的人,会雇佣十几个身手不俗的保镖。而这些保镖的费用也不算太高,只要每天管饱就行了。如果不是长安城里的军队还能保证治安,保镖弄死雇主把菜园子占为己有的事也不见得不会发生。

    因为长安城里就有不止一座粮仓,所以粮食的供应倒是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不管朝廷里是谁当政,这个时候只要没有傻-逼到极致都不会做出不给老百姓发粮的蠢事。外面的敌人有长安城天下无双的高墙挡着进不来,要是把城里的百姓惹恼了,外面的敌人估计着会乐开了花。

    长安城里的粮仓储备一直很充裕,就算城里人口的数量如此庞大,城中的两座粮仓再加上户部的官仓加起来,也够百姓们每天吃饱吃二三十年。

    可是,粮食的充足只是淡化了一些人们的恐慌,并不至于让百姓们如以往那样安静踏实的生活。毕竟城外每天差不多都有攻城的呐喊,表面上再若无其事的人心里偶尔闪念间也会恐惧于幻想中的城破人亡。

    木三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外面吃饭了,说实话,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同伴。他每天都会奢求有个人突然冒出来告诉他是来接他的,日复一日的这样想着,以至于他现在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他走在大街上总是会往角落处看,看看是不是有人留下了记号。以前他最怕的就是夜晚出行,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悠荡在大街上如同一个幽灵,他已经能精准的避开巡街的官兵,甚至无聊到数一数每一队过去的官兵数量上有什么不同。

    他以为,黑夜里会有人出现一把拉住他跟他对上一句暗语。

    可惜

    已经两年了。

    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样平淡却倍感压迫的生活着,他甚至不敢照镜子,因为他知道这两年自己衰老的速度一定快的吓人。他不出去吃饭,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嗓音和走路的姿势早早晚晚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不敢让人熟悉自己。

    他现在已经能把一碗面汤煮的很美味,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手里的银子快花完的时候,是不是出去在大街上摆个小吃摊子,生意一定不错。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久了,思想就是唯一的伴侣。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会在脑海里构造一个个故事。有时候想到特别精彩的情节,他会笑出来甚至哭出来。每一个无聊的白天和夜晚,他不敢做的就是凝视地面,他怕地面忽然裂开一条大口子把自己吞噬进去。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有人来抓自己可能还算是一种解脱。

    他会望着天空傻笑,望着树上的鸟儿傻笑,望着墙壁上的虫子傻笑。

    每一天早晨醒来,他也会傻笑。

    然后对自己说,我还没有被逼疯,真好。

    百面已经快要吃完了,他必须出去采买一些。他没有去过官府分发粮食的地方领取,他不敢。幸好当初方解给他的银子足够充裕,银票在长安城里可以通兑,但是要去有官府背-景的钱庄,而且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只兑现四百两现银。

    他还是不敢去,他只敢拿着珠宝去当铺典当。前阵子他拿着一颗在太平时期价值万金的东珠,在当铺里兑换出来一千二百两银子,这已经是天价。当时当铺老板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肯定怀疑他这东西是偷来的。所以木三没有多停留哪怕一秒钟,背上银子之后快速的离开。

    如果他不是够机灵,回去的半路上就被当铺的人弄死了。

    他每一次典当都不敢去同一家铺子,甚至不惜做穿城马车去城市的另一边典当。哪怕是买面买油,他也不会在附近的铺子。

    早晨醒来的时候西边那颗最晚落下去也是黎明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还在,木三起身,麻利的收拾好自己,洗漱之后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他打的毫无章法,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威力。这拳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知道不管用,但他逼着自己每天都要练,还要绕着院子跑上半个时辰,他必须让自己做到随时都能跑路,而且要跑的很快,所以需要一副好身体。

    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起来,木三就是要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出行。这两年,他越发的感觉到自己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体很麻烦,如果是有心人仔细看他几眼,就能看出他的破绽。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太极宫里为自己找出路的时候跟小方大人第一次搭话的小太监了,他已经快到二十岁。这个年纪,早就该有胡须,早就该有喉结,可他都没有。他光洁的下颌上连粗一些的毛孔都没有,骗人说才刮了胡子都没人信。

    只能避开人。

    尽量不见人。

    他不需要地图,长安城虽然很大,但是这无聊之极的两年来他已经走过了太多地方,他脑海里就有一副长安城地图。

    穿城马车的价钱已经是原来的十倍,能坐得起的人已经不多。但是赶车的人又不敢降价,因为现在的银子已经远不如几年前的银子。以前一两银子可以在最好的酒楼点一桌子好席面,现在一两银子才只够让他的骡子吃上几顿饱饭。

    人无精打采,骡子也是。

    木三交了银子上了车,说了一个地址就眯上眼睡觉。马车缓缓的行进,他不急,所以也不催促。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木三睁开眼。算计着时间,已经到了东二十三条大街。马车果然停了下来,跟木三睁眼几乎同步。

    他习惯了每天都到这里转一圈看看是不是会有收获,如果不是为了买米面他不会坐马车。因为他带着一包银子,现在长安城里的治安可仅仅是被军方控制在不会有暴动的地步。至于当街抢劫这样的小时,早就已经开不出来饷银的长安府是不会管的,军方的人更懒得去管。

    他下车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照样一无所获。

    但是,他错了。

    东二十三条那个铺子门口,今天多了一个卖小吃的摊子。那是两夫妻吧,看起来男的老实憨厚,女的有些重利但不失善良。

    木三看到那个男人对自己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的时候,他忽然想哭。

    特别特别想哭。

    ……

    ……

    “我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发臭了。”

    木三坐下来,要了一笼包子。

    “不来一碗热汤面?”

    老板问。

    木三摇了摇头:“莫说吃面,现在就是提到面这个字我都想吐。这两年来我把别人一辈子吃的面都吃了,有时候没有油盐就那么煮了吃,有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或许吃屎都要比吃那样的面有味道。”

    摊贩老板笑了笑:“不用你说,你每一天怎么过的我都知道。你看不到不代表没有,这两年来你身边从来没有少了人。可以这样跟你说,你觉得自己这两年过的日子生不如死,那么在暗处保护了你两年的那些人,过的比你还要辛苦的多。”

    木三一怔,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两年自己身边一直有人保护。

    “你最起码还有面吃。”

    老板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可是我手下的那些弟兄们呢……你知道我手下的一个弟兄怎么说你吗,他说看到你每天那样神经兮兮的样子,他恨不得下去抽你十七八个耳光。”

    “他要是来抽我耳光,我会谢谢他吧……”

    木三往嘴里送了一个包子,发现只有指肚大小的那么一块肉馅。

    “你这生意做的越来越坑人了。”

    他说。

    “呸”

    老板啐了一口:“你去别家吃吃看,我这肉馅大小已经是别人家里两倍了,银子收的倒是一样多。”

    “现在这样一笼包子多少钱?”

    木三问。

    “三两银子”

    老板有些不满:“吃得起的人越来越少了,就算是以前中等人家现在也早已经穷的揭不开锅,如果不是官府定额发粮,也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前几天我看到一个曾经在长安城都小有名气的商人,跟着百姓一起排队领粮食,据说把以前的宅子都已经卖了。”

    “有时候这命运这没法想象,那些做大生意的人出不去城就没有买卖做,反而是我们这样做小本生意的,活的更好些。”

    木三叹了口气:“你出现在我面前,不会是只为了得瑟一下你活的很滋润吧。”

    “你面前的那个笼屉里有一把钥匙,是我身后这个铺子的,进门第二块地砖下面挖开,有不少银票,虽然现在长安城里去钱庄兑现要打一大半的折扣,但弄出来上万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我会安排人和你一起,多走几个钱庄兑换。然后去富户家里收珠宝……”

    “做生意?”

    木三忍不住问:“我等了这许久,难道就等来的是这个?”

    “你性子怎么还没沉稳下来。”

    老板白了他一眼:“从明天开始,你就是黑旗军在长安城里的使者了。去那些朝臣大人们家里不需要带礼物,他们巴不得会好好款待你。但是去禁军或者其他军队里见有实权的将领,礼物还是要带一些的。”

    木三眼神一亮:“主公来了?”

    老板嘿嘿笑了笑:“来了,现在已经打到京畿道了。高开泰的兵挡不住主公的雄师,用不了多久主公就会兵临城下。到时候你有多大的功劳,就看你这段日子的表现了。”

    老板坐下来,陪着木三一起吃。

    “你自己都吃了,还卖什么?”

    木三问。

    “卖个屁!”

    老板舒展了一下身体,回头看了一下妻子:“一会儿咱们就去成衣铺子买几件好衣服穿穿,以后我们两个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的去见那些人,那些大人物不敢把你暴露出去。只要躲开铁甲军的人就行……这么多年,我也算终于熬出来了,你闻到面汤味就想吐,我何尝不是煮面煮到想吐?”

第九百八十章 原来只是杀人

    ps:前文九百四十章的时候结尾处对韦木的描写当初留的伏笔不够,已经修改。让大家错觉韦木已经死了,改过之后会好很多。

    第九百八十章原来只是杀人

    “你叫什么名字?”

    木三问。

    换了一身锦衣的老板看起来竟是英俊了不少,剃了胡须之后倒是能看出来几分年轻时候的风采。估摸着,这家伙以前也是个风流货。他妻子跟在两个人身后,已经粗壮起来的腰身把那件挺华美的裙子几乎撑破,肚子上那几条山梁似的突起看起来有些好笑。她自己似乎也很懊恼,不时按一按肚子上的肥肉。

    “我?”

    老板想了想回答:“易冲,这名字好多年没提起来了。”

    他转头看向妻子,发现妻子正在瞪自己。

    “谁叫你这么多年一直让我多吃些多吃些,原来我的腰有多细?你看看现在,就好像裙子里装着的是一头猪!”

    她恨恨的说着。

    “你想漂亮给谁看?”

    易冲挑了挑嘴角:“你腰只有一掐细的时候是给我看的,现在有合抱粗还是给我看的。我以前喜欢细的现在喜欢粗的,所以你一直都那么美。”

    他妻子还在生气,听到这句话扑哧一声笑出来,瞪了他一眼:“以后总得瘦回去,卖小吃的就要有卖小吃的样子,如今做回大内侍卫就要有大内侍卫的样子……我忘了,现在是骁骑校。”

    她顿了一下,眼神里似乎有些伤感。

    “什么时候去见见罗爷?”

    她问。

    “什么时候都行。”

    易冲摇了摇头:“不过,罗爷未必想见咱们。他有自己想要过的日子,早已经不是原来大内侍卫处的那个指挥使了。如果他愿意,会来见见咱们这些老部下。如果他不愿意,咱们就是上门求见也未必见得到。”

    “咱们现在已经是黑旗军的人了。”

    他回头看向妻子:“做咱们这样的人,最不该的就是忘记身份。”

    “我记住了。”

    妻子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先去拜访谁?”

    易冲问木三。

    “你们那个罗爷。”

    木三忍不住笑了笑:“这城里有许多该拜访的人,但没有谁能排在他前面。你们两个不是也想见见他吗,恰好恰好。”

    ……

    ……

    罗蔚然现在已经不住在太极宫了,自从前阵子他就在长安城的消息被人散布出去之后,他反而从太极宫里出来,带着皇后住在演武院后山。那个地方对于他们两个,似乎有着特别的意义。

    罗蔚然有客人。

    一个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却必然会来见罗蔚然的人。

    铁甲军现在长安城里的统帅。

    韦木

    “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出来,说是你要杀我。”

    韦木看了看面前的热茶,没有碰。这茶不是真正的茶,而是罗蔚然的妻子从山上菜的野草叶子,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是的,现在已经可以称呼她为罗蔚然的妻子了。离开了太极宫之后,她似乎已经和那座宫殿再也没有关系。

    “所以你先来了?”

    罗蔚然问。

    韦木摇了摇头:“我虽然已经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我也没变成白痴笨蛋。我在皇陵里沉睡了那么多年和主子靠的不一样,主子得到了你师父一半的修为,而我靠的是几条恶心的虫子。”

    罗蔚然忽然明白为什么韦木不去碰那杯茶了,他体内的蛊毒一定会这个味道有些抵触。

    “幸好,这恶心虫子没有毁了我这里。”

    韦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罗蔚然点了点头:“那么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韦木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铁甲军士兵:“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一群没有灵魂的躯壳,指挥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也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但我知道害怕。”

    “你怕?”

    罗蔚然看了韦木一眼:“你怕什么?”

    “怕死啊。”

    韦木的话语里没有一点虚伪,这让罗蔚然有些不习惯。

    “或许是因为我活的真的够久了,所以才比普通人更惧怕死亡。现在主子已经死了,只剩下我和我手下这几千铁甲军。我一直在想我以后该做什么,手里有这样的力量自然不缺去处,可这个去处不好找。”

    “你……”

    罗蔚然愣了一下:“你想找出路?”

    “是的,我需要出路。”

    韦木笑了笑,往后靠了靠。他的身躯很庞大,体重也很大,坐在罗蔚然自己打造的椅子上有些憋屈,向后靠的时候,椅子不堪重负的发出几声呻吟。那吱呀吱呀的响声,显得有些刺耳。

    “这城里想找出路的人都想杀了我,因为他们都认为我是挡在他们出路门口的那个人。”

    韦木自嘲的笑着:“可他们却不曾想过,我又不想死,难道我不需要出路?他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找到那条出路了。在他们眼里看来,他们如今困局在长安城里甚至不是外面的人困住他们的,而是我。他们觉得只要打开那扇门,他们就能迎接到光明。”

    “所以,很多人想要杀了我。我能理解他们,为了出路而杀人理所当然。而我也在找出路,所以我为了出路杀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罗蔚然摇了摇头说道。

    “你懂。”

    韦木指了指山下:“外面是高开泰,有多少人想要出去做高开泰的仆从?他们都是纯粹的白痴,高开泰那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走的更高更远。所以我一直紧紧关着门,不放他们出去,也不放高开泰进来。如果说主子还在,我是为了主子守住这长安城。那么现在主子死了,我是为自己在守着这长安城。”

    “高开泰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我自己不去选他也不许别人去选他。因为城里的人我留着还有用,那都是我做选择的时候的筹码,越重越好,不是吗?”

    罗蔚然点了点头:“还是直接说你的来意吧,我不需要听你解释这些。”

    韦木道:“我总得让你先信我,不然你怎么会帮我……”

    他撩起身上的衣服,罗蔚然看到了一片伤疤。

    “烧的”

    韦木说道:“那天主子从外面逃回来的时候,黑旗军的统帅方解在后面追,主子让我拦住方解,我拦了。然后我身上就变成这样了,如果不是方解手下留情我早就已经变成了灰烬。那天眼看着我就要被烧死的时候方解收了手,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必死无疑。不过我还活着,身上留下的这些疤痕时刻在提醒我,我该做点什么才能避免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

    “你猜方解为什么不杀我?”

    韦木问。

    不等罗蔚然回答,他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手下留情。如果他晚收手那么一瞬,我就会被那火烧的一点都剩不下。浑身疼的时候我倒是越发清醒,也想明白了为什么我没死。不是因为方解慈悲,是因为他觉得我有用。这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所以呢?”

    罗蔚然问。

    “所以,我不想再被烧第二次。据我说知,长安城里不少人想要投靠方解,因为他回来了,带着庞大的军队。我也想,而你和方解之间的关系是我可以利用的,不好意思,用了利用这个词,不过这词不矫情。”

    “我手里有筹码,方解还觉得我有用,多好。”

    他看了一眼山外:“我现在只缺一个帮我联络的人了……”

    ……

    ……

    联络的人来了。

    罗蔚然看到木三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自己可以推开了。他不想再搀和进任何争斗中,不管是是为了谁。哪怕他的女儿如今就在方解军中,他也不想让自己再进入那样的生活中。现在他过的很好,很舒服。

    木三看到韦木的时候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易冲和他的妻子拦在木三面前,回头木三说了一句话。

    “你先走。”

    “不必走。”

    罗蔚然遥遥的喊了一声,然后招了招手:“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指了指木三他们,对韦木笑了笑:“如果他们知道你刚才和我谈了什么,他们一定很高兴,如果你知道他们什么身份,你也一定很高兴。所以现在这件事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需要一个联络的人,我不是最合适的,他们才是。”

    木三走过来的时候心情很忐忑,因为他对罗蔚然也不是很信任。

    “你是方解的人?”

    韦木问。

    木三看了罗蔚然一眼,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后挺起胸膛:“我是”

    “那就直接些。”

    韦木站起来,木三还不到他的肩膀。

    “我要长安城没用处,方解要长安城有大用。我可以把长安城献出来,甚至可以为他做一些他想做但不能做的事,前提条件是,方解怎么安置我。我给你时间去联络,我就在将军府里等你的消息。”

    韦木和木三交谈的话语要比和罗蔚然交谈的话语简单的多。

    “好”

    木三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不过,有件事我觉得不需要主公告诉你,你也应该去做。我敢保证,这件事如果你做了,那么主公在安置你的时候一定会考虑的更多。”

    “什么?”

    韦木问。

    “这城里有许多主公不喜欢的人也有许多不喜欢主公的人。”

    木三耸了耸肩膀:“你懂了?”

    韦木哈哈大笑:“我以为是多难做的事,原来只是杀人。”

第九百八十一章 被自己逼疯了的人

    第九百八十一章被自己逼疯了的人

    木三走进韦木的将军府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直很不安。他和易冲夫妻去见罗蔚然,却没有想到会在罗蔚然家里遇到韦木。下了马车打量这座将军府的时候木三才猛然想起,原来这里就是当初的怡王府。

    木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风流之名播于天下的怡王杨胤,想到了京城里那场浩浩荡荡却虎头蛇尾的叛乱。

    王府没有改造,还是原来的样子。木三以前在宫里东暖阁伺候的时候也曾几次到怡王府里传旨,所以对这大院子里也颇为熟悉。多年之后再进来这里,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府后院那边,曾经那里停着一艘楼船。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就是在那艘楼船上指挥叛乱,却被踩着一根柳枝的万星辰拦住。楼船早已经不在了,那小河却还在。

    王府的围墙也早已经修缮完好,府里的风景也依然如故。

    “怡王杨胤就死在那。”

    韦木指了指一个方向。

    木三下意识的看过去,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那般人物,最终也只是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家院子里,死的时候也没有人关注。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如果不是刻意提起来长安城里谁还会想到他?

    或许是因为觉得有些热,韦木一进府门就把外衣闪了,光着膀子,身上的肌肤看起来就好像一堂烂泥似的那么恶心。当初方解的金火没有烧死他,是因为方解当时就想到了留下这个人以后还用得到。但是金火哪怕只是在他身上烧了那么片刻,他也已经体无完肤。能活下来,最重要自然是方解没有杀他的心思,其次是他运气好。这种烧伤如果调理不好,感染之后离死也不远了。

    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可表皮的颜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韦木自己倒是似乎已经看开,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身材壮阔雄魁,面貌狰狞,再加上现在这样一层皮肤,看起来到真如从地下才钻出来的恶魔似的。不仅仅是皮肤如此,他的头顶上没有一根毛发,就连眉毛睫毛都没有,看起来那圆滚滚光秃秃的硕大头颅怎么都有些吓人。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马上就死了。”

    韦木在院子凉亭里坐下来,摆了摆手吩咐下人上茶。

    虽然他样貌恐怖,可说话的语气倒是很温善。也许每个人都有两面,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自己不同的一面。

    “不过还好,镇国公几乎废了我,但也为我打开了一扇门。长安城太大了,谁守着这座城就如同守着一座巨大的宝藏,当然,这是对有能力有实力的人来说。我没那个实力,守着长安就好像守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韦木示意木三喝茶,然后笑了笑:“本来我是没心思为自己考虑的,我得为主子效力。不说我对主子有多忠心,只说我体内的蛊毒控制之法在主子手里我也没有别的路好走。现在……该是我为自己多考虑一些的时候了。”

    木三笑了笑,有些不自然:“我从不曾想到过,你我还会有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本来我打算多走访几家,还得背着你不能让你知道。现在倒好,那些本该去拜访的人没去,倒是和不该见面的人坐下来谈话。”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

    韦木耸了耸肩膀:“忘记这话是谁说的了。”

    木三想了想,好像主公方解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没错”

    他点了点头:“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正经事了,说实话我和你这么面对面坐着很不舒服。”

    “哈哈”

    韦木哈哈大笑,笑起来更像是个恶鬼:“我喜欢你这个小家伙,你说话挺有意思。”

    木三心说你才是小家伙,老子是没家伙好不好……不过一想到这家伙的块头,据算是按最小的比例算,家伙也不会太小。想到这里木三使劲甩了甩头,心说他娘的这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说打算拜访不少人?”

    韦木笑够了问。

    木三点了点头:“我家主公大军已近京畿道,破高开泰也不过是旦夕之间。接下来就是这长安城,我既然在这,就得为主公多做些事。城中有些人还是值得拜访一下的,我多联络一个人,就没准让大军少损失几个士兵。”

    “你不用去找他们了。”

    韦木指了指自己:“你找到了我,就不是少损失几个士兵的事,也许会不费一兵一步就能进城。不过……如果镇国公不能给我一个特别好的答复,不管你去拜访谁,我保证黑旗军攻城的时候损失不会小。”

    ……

    ……

    韦木的态度很明确。

    木三也知道这个人刚才的话绝不是威胁,长安城城防太坚固,就算是黑旗军拥有火炮想要攻破这座大城也极难。城墙的厚度和坚实程度大家心知肚明,为了这一圈城墙大隋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当初之所以把长安城建造的如此大如此坚固,其实大隋的历代皇帝们都是一个心思。

    万一有一天大隋乱了,杨家的子孙后代最起码还有一个绝对稳固的避难所。长安城方圆百里,城里的百姓组购物养活杨家人了。就算杨家的子孙再不肖不能恢复河山,有这百里方圆日子最起码过的不会太辛苦。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木三心里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既然主公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他就必须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毫无疑问,如果韦木能投降的话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木三需要知道韦木的底线是什么,这样的人不好骗暂时也不能骗。

    “将军想要我家主公给什么答复?”

    木三笑了笑:“给我一个准话,我也好派人回去和主公联络。”

    “我……”

    韦木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异样。

    “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但我不敢贸然相信你家主公能给我。之所以我没有选择高开泰而是他,就是因为,我知道高开泰给不了我。说出来也许你都不会相信,到了现在我最大的要求不是兵权也不是地位……”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有几只鸟儿轻快的飞过。

    “给我解蛊,然后给我找一个安宁的地方让我安安静静的活到死。我知道这样的话你很难理解,我也不需要你理解。我更知道越是这样简单的要求越是很少有人能做到,我担心的是一旦我打开了长安城的城门,你家主公就会立刻杀了我。”

    “可是我给你什么保证你才能相信我家主公不会杀你?”

    木三问。

    韦木摇头:“没有什么可以保证,这就是赌博,拿我自己的命在赌。高开泰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找不到能给我接触蛊毒的巫师,也不可能放过我。我和我那五千铁甲军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刀子,谁都想要。但我不想带兵了,一天都不想。”

    木三想问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所以我一直很矛盾。”

    韦木自嘲的笑了笑:“我献出长安城,帮方解做些事就必然会得罪一些人。方解会不会为了安抚那些人,把我杀了?如果方解不能给我想要的,我就自己找一个方式过我想要的。”

    韦木的表情忽然变了变,站起来,手伸着指了一圈:“长安城里有多少人?你不知道,我也懒得知道。我只想要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不想带兵不想见人。方解不能给我,我就自己去造出那样一个环境来,你信不信?”

    木三从他的话里听出一阵寒意,心里忽然一紧。

    “如果逼疯了我,我就把长安城变成一座大坟。我带着铁甲军从这边杀到那边,见一个杀一个。杀到最后,城里就只剩下我和这些铁甲军士兵了。他们本来就是死人,只有我自己一个活人,多好?”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寒芒在闪烁。

    木三心里越来越紧,他开始有些后悔进将军府了。

    韦木是个疯子。

    木三无比了解这种感觉。

    在两年在长安城里,他自己生活,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的活着,每一天都在自言自语。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就疯了。而韦木也一样,虽然他们两个发疯的理由不一样,缘故是一样的。

    压力

    巨大的压力。

    这样的疯子,随时都可能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所以木三确定,韦木刚才说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当这个人的压力大到他无法抵抗的时候,任何疯狂的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屠掉长安城?

    他怕什么?

    “我没有什么大的目标,我不想做皇帝。”

    韦木笑的越发疯癫:“所以我没有顾忌,我不怕得罪人。我就算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人人骂我是魔鬼又能怎么样?我又不需要求着谁,我自己都能做到。你家主公怕,他现在不敢杀太多人,城里那么多世家的人他敢都杀了?那无异于得罪了半个天下。可我不怕,我杀了他们又能怎样?找我报仇?哈哈……我用不到他们所以无需顾忌什么,要不要我现在杀几个人给你看看?”

    他大步过去,一把抓起木三的手。

    “来来来,你来指一个方向。只要你指出来,我就杀过去。”

    木三大惊失色,想把手抽回来却哪里争的过韦木。他的身躯和韦木的身躯相比,就好像兔子和狼。

    “你不选?”

    韦木脸色一寒:“那我帮你选好了。”

    他拎起木三往旁边一掷,木三随即向后飞了出去。之前在演武院后山上易冲和他妻子留下来陪着罗蔚然说话,木三是自己追上韦木跟过来的。现在木三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

    他跌倒在地,后背撞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格外的疼。

    “那边!”

    韦木对着他喊了一声,脸色变得发红。

    “好!就那边!来人,吹角点兵。咱们木三大人指了一个方向,就王那边屠过去。”

    他抓起衣服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就好像一个喝醉里的莽汉。木三这才醒悟过来,他跌倒的时候手指着西边。

    韦木狂笑着离去,木三看着他的背影心还在狂跳不止。

    “他是一个被自己逼疯了的人……”

    木三喃喃了一句,不敢去想韦木走出将军府大门之后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第九百八十二章 封城疯城

    第九百八十二章封城疯城

    木三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住了。他就好像一具石像,想动却根本就动不了。他见过很多杀戮之事,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毫无理由的杀戮。而决定这些人生死的,居然是木三自己。

    他倒下的时候,手指着西边。

    狂啸而出的韦木让人吹响了号角,一队一队的铁甲军士兵随即如启动了的机器一样排成整齐的队列走出将军府。杀戮就从将军府西边的大院子展开,毫无征兆的,这个院子里的人们就被死神眷顾。

    韦木一锤将这户人家的院门砸开,然后伸手往前指了指:“杀尽!”

    能挨着当初怡亲王杨胤住的人家,自然不是平民百姓。这样一座大宅院里,有多少人住着可想而知。木三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宅院里住着的是哪个大人物,他甚至已经没有了任何思想。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疯子。

    铁甲军闯进这户人家,那些毫无感情的士兵开始机械的杀人。院子里的哀嚎声响起来的时候,木三觉得自己心里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他拼了命的挣扎,想冲过去阻止住韦木。

    就在他的脚步勉强能挪动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拉住。

    木三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易冲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阻止他”

    木三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的这三个字。

    可是易冲却缓缓的摇了摇头:“对于咱们来说,这样的杀戮不一定是坏事。”

    “你……说什么?!”

    木三惊愕的看向易冲。

    “这些人没有招惹谁,就这么死了岂不无辜?你怎么这样冷血!”

    “这个城里,住在这样豪门大宅里的人死多少都不无辜。”

    易冲再次摇了摇头:“我是冷血,这么多年在大内侍卫处做事早就已经让我变得冷血。但我不冲动,就算你现在冲过去能阻止他吗?刚才在将军府里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计算过之后我没有冲过去救你。你可以把这称之为冷血,但我更觉得这是冷静。韦木时刻都在疯狂的边缘,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把他逼成了这样,但我知道谁也阻止不了他。铁甲军中没有几个人是有感情的,而有感情的几个人好像都已经距离彻底疯掉不远了。”

    他们没有出过长安城,他们不知道铁甲军的控制方式。

    “有时候,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不得不做出些违心的事。韦木杀人,我们坐视不理你觉得心里那关过不去。那你就尽力去想一想……这样做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吧。”

    “你什么意思!”

    木三问。

    “韦木还没有彻底疯掉。”

    易冲指了指远处的杀戮,远处的一队铁甲军士兵撞开第二个院门,另一队士兵撞开第三个院门。这两个院门之间隔了几户人家,那几家都是平民百姓。

    “你可以认为他是疯了,但我却觉得他只是在发泄。当压力大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时候,只有发泄才会让自己好受些。他现在还是在有选择的杀人,什么时候他杀人已经开始不再避开那些百姓,就说明他真的疯了。”

    木三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他觉得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很陌生。当他今天看到易冲的时候那种温暖让他特别激动,可是现在,冰冷重新回到他身上且比过去的那两年更加的剧烈。

    “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去想一想吧。”

    易冲平淡的看了木三一眼:“城里有太多太多的大人物,他们身后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家族。这样的人,主公进城之后都要安置。可是这么多人凭空分去一部分官职和赏赐,对于黑旗军奋勇拼杀的将士们公平吗?对于你我这样付出过的人公平吗?就因为他们家族势力庞大,就要让他们享受到特殊的照顾,公平吗?”

    他连着问了三个公平吗。

    不公平。

    木三知道不公平。

    “这些锦衣玉食的家伙们,只要在韦木打开长安城门的那天装模作样的在城门口迎接主公进城,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主公就不得不给他们一些照顾,这是不是实情?这些在朝廷里做官的人,主公不可能把他们都废掉,所以朝廷里终究还是有一些位置被他们霸占,这是不是实情?”

    “是!”

    木三无可反驳。

    “多死一些吧。”

    易冲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显示出了一些他貌似平静下的不平静。

    “这些人多死一些,对咱们黑旗军的将士们来说绝对是好事。对你我来说也绝对是好事,你怎么知道这死的人如果不死的话,将来在朝廷里占的不是你的位置?”

    易冲冷冷笑了笑。

    “主公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不只是主公,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就让这个疯子韦木去做吧。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不公,这次也让他们这些尝尝什么叫不公。”

    他说。

    眼神阴寒。

    ……

    ……

    曾经的户部侍郎府,大门已经被撞碎。一个惨叫着的青衣皂靴的小厮从门里跑出来,身上都是血,可他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拖拽着拉回门里面。台阶上留下了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血水顺着台阶往下淌,慢慢的在门口的路面上汇聚成了一下洼。

    啪!

    一只靴子踩在血洼上,将血水溅的四处都是。

    韦木站在门口看了看,嘴角上的狰狞笑意还没有退去。他带着铁甲军从将军府出门开始往西杀,每一个大户人家都没有落下。凡是在朝廷里做官或是曾经在朝廷里做官的人家,全都遭了灾。

    他大步走进这户人家的大门,一脚将门里面横陈的尸体踢开。院子里就是地狱,到处都是疯狂逃跑着的下人,有男人有女人。他们都已经被吓傻了,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跑。那些即便不把面甲拉下来也一样面无表情的铁甲军士兵们,将一条又一条生命终结。

    一个身穿锦衣的胖胖的女人一边凄厉的嚎叫着一边往大门口跑,跑到门口的时候骤然发现站在那里的韦木,这个女人吓得立刻停下来,叫声那么尖锐刺的人耳朵都有些发疼。她的眼神里都是惊恐,脸色白的就好像洒了一层雪。

    “啊!”

    她惊叫着,转身想往院子里跑。

    韦木将自己的重锤掷出去,正砸在那女人的后脑上。巨大的力度下,那女人的脑壳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崩裂,红色的白色的东西往四周飞出去,那头颅爆开的场面是如此的血腥,可韦木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步往院子里走,尸体就在他身边缓缓的倒了下来。

    这户人家的人,也许就算做梦都不会梦到如此可怕的事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本就不是什么可以预料的事,如此不合理的发生着。

    天还没有黑。

    即便天黑,也不知道杀戮会不会停止。

    远处,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赶过来,看到封锁了街道的铁甲军之后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个将领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手下的士兵们都看着他等待着命令,可是最终,这个将领只是无力的摆了摆手,然后掉头往回走。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

    士兵们也都心知肚明。

    ……

    ……

    城里的酒楼已经关了十之七八,还能开着的酒楼自然有着极深的背-景。城里缺肉缺蔬菜,还能让酒楼维持下来的人肯定不简单。而且现在还能有钱进酒楼里吃喝的,自然也没有一个简单的。

    这家酒楼里来的都是熟客,所以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那两个人显得很突兀。其他食客不时看过来一眼,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议论着大街上那场毫无征兆的杀戮。

    “估摸着又是谁不开眼,派人去刺杀韦木了吧?”

    有个人将声音压得很低的说道。

    “不太像……以前韦木也屠过几个大宅子,可你们也都知道那是有针对性的杀人。看得出来,他杀谁就是谁动了心思要杀他。但是今儿这场面太他娘的吓人了,从将军府往西开始杀,现在已经杀到西十九条了……瞧着这架势,今晚上都不一定会停下来。到底是他娘的谁惹恼了那个禽兽,这样杀人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

    另一个人冷笑:“到现在,你还指望着老天?”

    之前说话的那人为之一窒,竟是无言以对。

    坐在窗口的木三听着那边的话语,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易冲看了他一眼后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使劲抽了抽鼻子,似乎时候在闻有没有血腥味飘过来。

    “还是那句话,这不是因为你才发生的事,也不是你可以阻止的事。”

    易冲为木三倒满酒。

    “你看看旁边的人,一个个看起来义愤填膺,可他们现在心里被震动,过不了几天就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自己在这长安城里几乎被逼疯,我也几乎被逼疯,你可以说逼迫咱们的是这操蛋的局势,可其实和那个韦木何尝不是一样,都是被自己逼的。这个长安城太压抑,压抑到能把所有正常人逼疯。”

    “也许明天你也会疯掉,我也会疯掉,那边坐着的人也会疯掉。”

    易冲咽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里的火辣。

    “现在你是不是能感觉到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座城池……那高高的城墙外面是整个世界,城墙里面,就是个囚笼,很大很大的囚笼。”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那城墙把这一百里方圆所有人都封在里面,平日里能进出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不能进出住在城墙下的人连太阳都看不到的时候,还会有什么安全感吗?我们不是蛐蛐儿,放在一个罐子里扔进去一片菜叶就能活的很好。我们现在就被扔进了这个大大的罐子里,每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如果这城再不打开,也许整个城里的人就都疯了。”

第九百八十三章 都是真的吗?

    ps:卧槽!又是五更!!

    ps2:补两更,还差两更。

    第九百八十三章都是真的吗?

    晋位称王的事在商议过之后,大家都觉得在进长安城之后操办更好些。如果在进长安城之前就办这样一个仪式,显得有些急了。现在的方解也不急需这样一个名号,到了长安城之后再称王似乎更加名正言顺些。

    在义合镇的休整结束之后,队伍开拔向北进发的那一刻,和高开泰的决战其实已经宣布开战了。

    高开泰是绝对不会同意方解的要求,已经尝到了各种高处滋味看到了各种高处风景的人,让他突然之间从高处下来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更何况,他手里并不是一点筹码都没有。

    高开泰心里接受的底线,就是回西北。

    但是,方解先西北都不给他。

    当初黑旗军的将领们在进兵之前曾经商议过,最好的策略就是把高开泰逼回西北,留着兵力进攻长安,等到以后再和高开泰决战。但战局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以前的最好已经不是最好。

    方解在进兵之前的打算,是把高开泰的队伍逼到西北,因为方解总是有一种预感,那个叫阔克台蒙哥的人会趁着中原乱着过来搅混水。如果把高开泰逼到西北,那么将来蒙哥如果真的提兵入侵,高开泰就是蒙哥的第一块拦路石。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变。

    王一渠已死,高王联军曾经看起来的牢不可破现在禁不住一阵风吹。这个时候如果不趁机把他拿下,一旦高开泰回到西北的话给他时间恢复过来,到时候再打他损失的兵力就会使现在的倍数。

    再说后勤补给上的事,西北现在疲敝寒苦成什么样子所有人都很清楚。进兵西北,粮草的问题在当地根本无法解决。别忘了王一渠虽然死了,但王一渠的水师还在。想要在征伐西北的时候往西北运粮食,没那么容易。

    方解当初本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高开泰不好打,就把他往西北那边逼,留着以后解决。如果高开泰那边顺利的话,陈定南的队伍已经开到了西北,到时候就能把高开泰包住。

    “秦河”

    方解站在沙盘前,指了指一条河流:“这是拦在咱们面前的第一道障碍。秦河虽然不能和长江相提并论,但河道也足有一里多宽。再过一阵子雨天就会多起来,所以过秦河快。”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就是,秦河和长江的交汇处离这太远了。如果水师绕过去再过来,没有两个月都不能到达。所以这次渡河之战,咱们没有水师协助。水师必须按照原定计划,段争所部顺着沂水向北,随时准备接应陈定南的队伍过河来。郑秋所部要顺着永安渠向北,道泰城与咱们汇合。”

    夏侯百川皱着眉,看着沙盘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是高开泰,就会在秦河摆下重兵。这是入京畿道的第一道天堑,如果被咱们轻易突破过去就是千里平原,高开泰没信心在平原野战上取胜。”

    “还要提防……”

    晏增是黑旗军的新人,正是要表现自己的时候,所以他想到什么随即说了出来,他指着上游处说道:“这是灵门关,这里秦河的水流最窄。我了解高开泰的性子,为了取胜他没有什么顾忌的。最担心的就是他派兵在灵门关附近将河道堵上,等到大军渡河的时候突然掘开……”

    “所以,必须先把灵门关打下来。”

    他说完之后,回答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方解点了点头:“灵门关地势很险,要打不简单。”

    “属下愿往”

    晏增立刻抱拳道。

    方解嗯了一声:“这样也好,你对灵门关的地形比其他人都要熟悉,带你本部人马,我再让安德鲁从火炮营拨一些人过去,拿下灵门关后,派人巡查河道,绝不能让高开泰的人在上游堵住河水。所以,拿下灵门关难,守住灵门关更难。”

    “李泰”

    方解叫了一声,大将李泰立刻站出来抱拳:“请主公吩咐。”

    “带你的本部人马策应晏增,高开泰在秦河上会拼命,晏增的兵力稍显不足。守灵门关的事交给他,从灵门关到大军渡河之处这三五十里的水路,你来巡查。”

    “喏!”

    李泰抱拳应了一声后退了回去。

    “夏侯”

    方解看了夏侯百川一眼:“秦河一战,你是先锋将军。大队人马都在后面看着你,不要让我失望。这一战之凶险在于没有水师协助,安德鲁的火炮营能帮你的也有限,毕竟火炮的射程到对岸也远不了多少。”

    “主公放心!”

    夏侯百川拍了拍胸脯:“属下会让高开泰看看,黑旗军的将士们是怎么打仗的!”

    ……

    ……

    秦河和长江之间隔着一个江北道,并行向东,本没有交汇之处。大隋太宗年间开始修建永安渠,从长江直通京畿道泰城。不过当初修建永安渠的时候为了保证工程上距离最短,所以路线颇为偏僻。

    郑秋的水师北上必须走永安渠,和方解的大队人马像个很远。如果水师从永安渠过来进入秦河,跟上方解的队伍最少要两个月。秦河上游有一段水路很窄且险恶,水师大船也未必能过得来。

    夏侯百川的先锋军到了秦河南岸的时候,对面高家军已经摆好了阵势。

    “请陈孝儒的骁骑校在附近查查。”

    夏侯百川回头吩咐亲兵道:“高开泰的人马这么快就在咱们前面正对面建好了寨子等着,肯定有斥候一路上跟着咱们走,早就已经确定了咱们渡河的地方。骁骑校的人追踪觅迹都是高手,比咱们军中的斥候要好用。”

    “喏”

    他手下亲兵答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出去做事。

    夏侯百川举起千里眼往对面看了看,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看旗号,守秦河的人姓郑。”

    他把千里眼放下来,想了想高开泰军中姓郑的将领都有谁。

    “是郑紫域”

    说话的正是陈孝儒。

    刚才派出去的亲兵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碰到陈孝儒过来。

    “敌人斥候的事你不用操心,回头我派人扫一遍。”

    陈孝儒挨着夏侯百川站住:“最近身边来了个帮手,有本事,轻功很棒,身手也棒,最主要的是才过来憋足了一股劲儿准备表现,这差事交给他很快就能干完活,而且肯定干的很干净。”

    夏侯百川之前已经见过酒色财,脑海里一出现那个胖子的模样就想笑。

    “那家伙像是个有心计的,你这骁骑校都统的差事最后别被人家抢了去。”

    他笑了笑道。

    陈孝儒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河边微微带着腥味的潮湿空气:“那是那么容易被抢去的,这点自信我还有……还是说说你这对手吧,这个郑紫域可是高开泰最倚重的一个部将,算算已经跟了高开泰不下十五年。当初高开泰只是个别将的时候就收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他带着。”

    “这个人平日里倒是也不显山露水,西北那一战才被人知道……当初就是高开泰就是派他挡了罗耀的路,左前卫被他抄后路打的落花流水。之后高开泰进兵京畿道,这个郑紫域就是先锋将军,一路打到长安城外,就没用高开泰亲自指挥过一场仗,他的先锋军势如破竹打到长安外边。”

    “是个对手啊。”

    夏侯百川眼神一亮:“这样打起来才过瘾。”

    “别轻慢”

    陈孝儒提醒道:“看敌人之前先把自己的位置看清楚了,你刚才提醒我别被那胖子把骁骑校都统这差事抢了去,你自己怎么看不到自己的处境。新来的那个晏增,和那个胖子岂不是一样,憋着一股劲要好好表现呢。他主动请战去灵门关,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和你争渡秦河这一战的首功,其实他还不是要打个漂亮仗让主公看看?灵门关不好打,比起渡秦河一点都不简单。我就不信灵门关那么重要的地方,高开泰会不派重兵镇守。”

    “我知道”

    夏侯百川深深吸了口气:“咱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老人,和主公的感情最深这不假。可是新来的这些家伙们,他娘的一个个都有本事。妈的,老子要是不把秦河这一仗打好,还真就被比下去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

    陈孝儒笑了笑:“我这个位置可不能偏袒什么,给你什么支援给晏增一样的支援。耽误了主公的事,我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哈哈”

    夏侯大笑:“我若是靠别人才能赢了那个姓晏的,岂不丢人?”

    “不过……你有一个有利的消息。”

    陈孝儒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关于你河对岸那个对手郑紫域的,拿一壶老酒来换,不然不告诉你。”

    “你还他娘的说自己不会以权谋私?!”

    ……

    ……

    秦河北岸

    郑紫域放下千里眼,脸色颇为凝重。

    “黑旗军的先锋将军是夏侯百川,我很早之前就听闻过这个名字,是个难缠的对手。晏增守着的黎阴城就是被他攻破的,晏增的本事我也了解。”

    郑紫域微微叹了口气:“主公给了我六万人马守秦河,如果这一战打不好,咱们的局面就不好应付了。”

    他部下将领张了张嘴,似乎是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郑紫域白了他一眼说道。

    将军张根宝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凑近郑紫域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属下倒是不担心对岸的黑旗军,毕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这种正面交锋咱们从来也没怕过谁。属下担心的……是主公为什么不挑别人来守秦河,而偏偏是大将军您?谁都知道,黑旗军攻京畿道这第一战肯定攻的很猛,这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什么意思?”

    郑紫域皱着眉问了一句。

    “大将军,你听没听说,主公那里有不少书信,都是黑旗军方解给他的?据说都是咱们军中的将领给方解写的……”

    “我从没有写过!”

    郑紫域脸色一变道。

    “属下知道!”

    张根宝急的一跺脚:“大将军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可是,谁能保证方解给主公的那些书信,都是真的?”

第九百八十四章 总得弄得漂亮些

    第九百八十四章总得弄得漂亮些

    西域

    大雪山

    大轮寺

    老僧颤巍巍的走到大轮明王殿里,看了一眼那个依然高高在上却早已经失去了意义的巨大莲花宝座。当初这上面坐着那个叫大轮明王的人的时候,佛宗一千余年都能成为凌驾于皇权至上的存在。

    现在大轮明王没了,佛宗的意义其实也没了。不管自己对大轮明王有多不屑,可不能否认这一千多年来大轮明王成功的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让草原上所有人都认为大轮明王就是佛宗,佛宗就是大轮明王。

    大殿的一侧已经坍塌,另一侧依然金碧辉煌。

    他看向支离破碎的那一侧,回想起那天那道巨大的红芒一闪而过。那种力量,绝对不是人可以抗衡的,哪怕是桑乱那样天下唯一的修行者。

    “你真的觉得,让蒙哥带兵东进就能解决一切?”

    他问。

    老僧知道他在,一直都在。

    “总要去做些什么,不然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声音淡漠的回答。

    “可是,你所能控制的区域就到狼乳山,狼乳山以东你无法控制。就算你让蒙哥带兵东进,可还是有太多不可预料之事发生。桑乱来的时候也对你说过,在东边大海的边缘,使用火器的洋人已经攻入中原。你这么多年努力达到的一个平衡即便没有被内力所破,也许会破于外力。”

    老僧似乎有些失神,缓步走到莲花宝座下面的石阶上坐下来。

    “我一直坚信你是对的,虽然我也知道你之所以想维持这个世界的模样是因为你也在害怕,但无论如何,你是为了大多数人在考虑。如果以前的世界真的是那样可怕的,那么你阻止那样的世界出现没有任何错误可言。”

    “我在害怕?”

    声音中透着一些不满,但很快,声音再次传来:“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害怕。如果你经历过那一切你也会害怕,那是一种无可阻挡的毁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必须阻止这一切重演。”

    “你很自私。”

    老僧忍不住笑了笑:“冰冷冰冷的自私,很有意思。”

    声音停顿了好长时间,然后似乎是叹了口气:“看来我真的不能让一个人活的太久,活的太久就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什么,我是不是该立刻杀了你?”

    “随便了……”

    老僧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冰冷的石阶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他已经太老,只要坐下来就懒得再动。

    “你说的没错,虽然你始终保持着神秘,可我在这山上这寺里生活了这么久,还是难免能看破一些,我以前不说,是因为以前我不敢说,怕死……我现在几乎都能数出自己还能活几天了,所以不怕。”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

    老僧抬起头,搜寻角落处:“桑乱来的那天在这大殿里毁了一些东西,所以你说话的声音显得更飘渺。我当时就在想,一定是这大殿里有些什么东西能将你的声音送出来。桑乱把他毁了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你不是一个人,而我也明白了。就当是临死前最后的好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声音再次沉寂了很久。

    久到老僧几乎快睡着了的时候才重新响起来:“那场灾难之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不只是人,连一只老鼠甚至一只虫子都没有活下来。你已经见过那样猛烈的毁灭力量,但你看到却不能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这山足够高,山顶的温度足够低,那么我只怕也不会活下来。不过幸好,当初我选择在这里就是因为足够安全。谁也没有察觉,山体之内还会有那样的空间。”

    “是,我不是一个人,但你也没必要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那么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努力的失败。”

    “既然你还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老僧笑了笑,似乎没有什么失望。

    “不过,我还有一个更好奇的问题,不是关于你的,而是关于人的。”

    “什么?”

    声音问。

    “体质”

    老僧坐直了身子,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人可以修行,不同体质的人修行的方式不同,境界也不同。如果说人是平等的,为什么会出现不一样的体质?如果你告诉我说,这些不一样的体质都是你弄出来,我也相信。”

    “不是我”

    声音回答的很干脆:“是……战争的后遗症。”

    ……

    ……

    “战争的后遗症?”

    老僧对这句话不理解,他的知识范畴理解不了这话背后的含义。现在的这座山中这座寺里,老僧是和“他”最接近的人,也是知道一些超越这个世界的事情最多的人,但有些事,老僧还是不能理解。

    “没办法跟你解释。”

    声音中出现了一些不耐烦:“简单来说,就是战争中那些绝对强大的武器毁灭了世界之后,对所有东西都会有所影响,你看到的那些光,那蔓延出来的风波,其中都带着一种很特别的物质,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

    老僧不懂,但他也不打算再问了,因为他确实听不懂这些话,一点儿都不懂。

    “那么,天地元气是什么?”

    老僧问:“你说过,以前那个世界的人没有人修行,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天地元气。那场灾难虽然毁灭了人和所有生灵,连树木都不剩下一棵,但地方还是这个地方。为什么灾难过去之后,会出现天地元气?”

    “还是因为战争。”

    声音回答道:“战争过后,这个地方就被归零了。意思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没了,重新开始。大地和天空也受了巨大的创伤,没有人可以修复它们,只有它们自己可以修复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大地和天空开始将那些能伤害它们的东西排出去,用一种最纯净的空气来弥补伤痕。”

    “很多很多年过去之后,那些残留在大地和空气中的有毒有害的东西终于被剔除干净,这个时候,大地和天空都是焕然一新的。没有任何上一次人类社会留下的残毒,最纯洁的东西其中包含着大自然的能力。”

    “这就是天地元气。”

    “那以前的那个世界为什么没有?”

    老僧又问。

    “有”

    声音回答的很肯定:“但耗尽了……这片大地上已经不知道有几个轮回,人类从出现到灭亡也许需要几万年也许只需要几千年。最初人类出现的时候大地是纯净的空气也是,就和现在一样。但是随着人开始变得越来越聪明,创造出越来越多对人类有好处但是破坏这片大地的东西之后,纯净的天地元气也逐渐被腐蚀然后消失。”

    “我还记得……”

    声音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上一个世界存在的时候,在人类也如现在一样没有火器出现的时候,也是有修行者的。越是古老原始的社会,修行者的能力也就越大。上一个世界人类毁灭几千年之前,被称之为神话时代。在那个时代,就有一大批修为极为强大的修行者。他们甚至拥有移山填海的巨大能力,被人称之为神。”

    “也许,他们也是和现在的人一样,是上上个世界毁灭之后残留的东西改变了人的体质,所以才会出现超越正常人的修行者。但是随着人们越来越依靠武器和工具,逐渐的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懒,愿意修行的人也越来越少,到后来想修行也不行了,因为没有了天地元气。”

    “从上一个世界毁灭之前的三百年左右,就再也没有修行者出现了。”

    老僧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阻止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当火器开始普遍使用之后,这个世界上也会没有天地元气了?”

    “是”

    声音中竟是有些疲惫,“他”各种语气转换的并不生硬,但偏偏让人觉得就是不自然,老僧忽然想到了一个词,他不知道对不对,但觉得比较合适。模仿……他觉得那个声音中的一切感情都不是那个声音自己的,而是模仿出来的。

    “明白了。”

    老僧缓缓的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子里的思绪:“你的意思是,因为发展,人开始越来越依赖工具而不是自己,以至于让人的体质变得越来越差。当这个发展到达极致之后,战争随即而来,毁灭也随即而来。然后一切被……归零,重新开始。人又开始出现,在纯净的天地中学会了修行,然后很多年之后人们再一次毁灭,如此反复。”

    “或许……是的。”

    声音的回答有些不肯定。

    “为什么你不肯定?”

    老僧问:“刚才你说的话,没有这样的不肯定。”

    “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我改变的,而不是任由世界自由的发展。我促使了修行者的出现,也阻挡了火器的出现。所以,我不知道轮回还会不会出现。”

    “你特挺累的。”

    老僧笑了笑,然后问:“最后一个好奇……我是原本的我吗?”

    这个问题,他其实早已经知道答案,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是”

    声音回答的很快,没有给老僧多一秒的幻想时间。

    “原本的你和大轮明王是一个时期的人,当初桑乱开始征战天下的时候,手下有几个特别的人,其中一个是大轮明王,另一个是黄金家族的先祖,而原本的你,也是桑乱最初的手下之一。”

    “但他没有认出我。”

    老僧不懂。

    “我改变了你的容貌,因为原本的你……真的太丑了。虽然你拥有着一种很奇特很棒的体质,但样貌实在丑的不像话。我在分离你的体质制造出其他你的时候稍稍改变了一下,让你变得很漂亮。你的体质可以保证分离出来的每一个你都保持着你体质的特殊性,那就是才分离出来的人就具备一定的实力,而且会不断进化。”

    “真想不到……”

    老僧叹了口气。

    “想不到什么?”

    声音问。

    “你又不是人,怎么也这么在意脸?”

    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因为我将你视为我的躯体,视为我是一个人的躯体,总得弄的漂亮些。”

第九百八十五章 兽气

    第九百八十五章兽气

    咔!

    一声很轻但很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来,惊走了草丛里的一只野兔。然后是靴子踩着草地的声音出现,片刻之后,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在月色中缓缓出现,手里拎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啪嗒

    他把那东西随手丢在一边。

    那是一颗人头。

    胖子往左右看了看,深深吸了口气的同时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样的事还真是有些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有些变化。从入夜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三个时辰,天还没有亮起来,那些潜藏在大营四周的敌军斥候已经被清理干净。他们面前的这个胖子就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感知力似的,不管那些敌军斥候藏的多好,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多少个?”

    他问。

    一个身穿锦衣的骁骑校百户躬身回答:“一百六十六个。”

    胖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人回不去,敌军的斥候首领肯定会派人来打探,咱们走,之前我已经看过渡河过来最合适的地方在哪儿。今儿白天大家就不要回营地了,就在那附近的草丛里睡一会儿,明天晚上,会有人过来探查的,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只一晚上,这个叫酒色财的胖子就征服了这群桀骜的手下。

    骁骑校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要让他们对一个新来的首领服气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对于酒色财来说,这似乎也算不上有多难。

    “副都统,要不要派个人回去知会一声?”

    那个百户提醒到。

    酒色财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地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吴一道派他出去做事基本上交给他全权处置,现在进了骁骑校,没有原来那么大的自由了。不过这也也好,做一件事报一件事,最是爽利。

    “好”

    酒色财点了点头:“你安排人回去向都统大人禀报。”

    百户点了点头,回身吩咐人去做事。

    “大人,您原来是做什么的?”

    那个骁骑校百户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完了之后有些后悔,这样直接的打听似乎有些不礼貌。不过看起来酒色财并没有生气,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反正也不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酒色财一脚把那颗人头踢的远远的,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怎么过来的。似乎有些事特别容易遗忘,有些事明明觉得遗忘了被人问起就有一瞬间回到脑子里……我给你们讲我的故事,但你们回去之后要请我喝酒。”

    “好!”

    骁骑校们整齐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围了一圈坐下来,满脸都是好奇。这个新来的副都统确实有点神秘,那么胖居然轻功那么好,而且杀人的时候手法干脆利落,比那些来自大内侍卫处的人还要让人心里发紧。

    “嘿嘿”

    酒色财笑了笑,揪了一根毛毛草叼在嘴里:“从哪儿开始说呢……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

    ……

    大隋的历代皇帝继位,都是由老皇帝从自己的儿子当中选择最出色的人指定继承皇位。如何看这些皇子谁最出色,是一件比管理这个帝国一点都不轻松的事。每一位皇子都知道大隋皇族的传统,所以每个人从一出生就都知道自己有机会坐上龙椅。

    公平竞争

    也许有人会说,当皇子们还年幼的时候过的也许是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单纯日子。因为他们一旦到了束发的年纪就会被封王,然后就要开始疯狂的竞争。如果这样想,那就错了啊,大错特错。

    竞争,是从一出生就开始的。

    皇子成年之后的博弈是皇子和皇子背后势力的在较量,而皇子才一出生,他的娘亲就已经在为儿子以后的未来做准备了。

    这样的传统也让看起来平静的后宫,其实根本就不平静。大隋的历代皇帝都遵循着祖训,后宫上至皇后下旨妃嫔太监宫女都不准参与朝政。但这不等于生了皇子的妃子们没有竞争,只不过这竞争不在后宫明面上出现。

    谁都想为儿子准备下厚厚的底子,等到将来争的时候才会事半功倍。

    在大隋没有立太子的习惯,所以大皇子也不会有什么特权。而且作为皇帝的第一个儿子,更加的难熬,因为他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人和他竞争,自己又能击败其中几个。

    真宗皇帝生性风流,先后有七个儿子出世,还有二十几个公主。当然,这还不包括他多次巡视天下时候留下的风流债,到底真宗皇帝有多少个孩子,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在江南某处一个卖豆花的寡妇,带着的孩子就是杨家血脉。

    沁妃原本是个很温良淑德的女子,但是自从生下二皇子之后就不得不学习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当然,历代皇帝的严厉手段下后宫没人敢加害其他皇子,但是生了皇子的妃子们就好像一个即将开始领兵的大将军一样,要着手备战了。

    二皇子生的很漂亮,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显得那么干净透彻。

    抱着儿子,沁妃的脸上都是慈爱。

    “主子,您吩咐奴婢办的事已经办好了。主子家里边在二皇子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备下了一批人,随时听候主子调遣。”

    “嗯”

    沁妃点了点头:“陛下对这样的事是不会过问的,所以也无需避讳什么。回头让家里边挑几个顺眼的先送过来看看,要是机灵就先留下。”

    “喏”

    答话的太监垂首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

    “儿啊。”

    沁妃捏了捏二皇子胖嘟嘟的小脸蛋:“娘亲会为你准备足够足够多的东西,让你将来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母凭子贵,将来娘亲还要指望着你呢。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娘亲和娘亲家里的所有人,以后就都要拼尽全力的护着你,教导你……娘亲知道你也会很辛苦,可是为了帝位,辛苦一些有什么?”

    ……

    ……

    一转眼

    二皇子已经十五岁了,已经生的一表人才。现在的他已经有六个竞争对手,在这十五年当中,又有五个皇子出生。当然,老四那边二皇子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老四的母亲出身很低,还有一点胡人血统,娘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没实权的京官罢了,日子过的尚且不那么如意,哪里有什么本事为老四准备夺嫡的实力。

    老四已经十岁,但那家伙似乎从小也就认了命,在其他皇子面前总是显得很谦卑,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有威胁,而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威胁。他父亲娘家人比他还要低调,明知道根本就没能力争什么,索性就一开始就表现出不争的姿态,让人放心,日子过的也能踏实些。

    毫无疑问,如果老四母亲娘家人表现出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来,其他皇子背后的实力,瞬间就能将那家人碾压成齑粉。

    “这些都是新来的?”

    二皇子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十几个小孩子,最大的和他差不多年纪,最小的也就六七岁,而最小的那个和其他人相比显得那么瘦弱,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他有些不理解,舅舅是怎么选的人。这样的人,留下有什么用。

    “你叫什么名字?”

    二皇子指了指最瘦小的那个孩子问道。

    “没有名字。”

    那孩子摇了摇头:“没有人给我取过,我是被猿猴养大的。”

    “哈哈”

    二皇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还是个畜生……”

    他笑够了,脸色忽然一寒:“你知道到我身边做事意味着什么吗?也许有人告诉你,跟我做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也许他忘了告诉你,在你前途不可限量之前没准就死了。你看看他们……”

    二皇子回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十几个护卫:“这些人是从三批一百二十几个人中选出来的,十个里面挑一个,你们这一批一共才送过来十几个人,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能活下来的那个?”

    孩子脸色变了变,然后问:“不能被选上的人,就要死?”

    “没错”

    二皇子走回到椅子旁边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规矩也简单,现在你们十几个人自己选对手就是了,杀到最后剩下的那个,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只要你能活下来,你过的就是上等人的日子,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畜生。”

    孩子咬了咬嘴唇,忽然一侧身将袖口里藏着的一柄匕首刺进那个个头最大的孩子小腹里,手腕用力一扭。那最大的孩子立刻疼的叫出来,脸上的五官都拧在一起。最小的孩子冷冷的笑了笑,手不停的扭动,直到那个大孩子缓缓倒下来。

    “一个了。”

    他转身看向其他人,就如同一头小小的野兽。

    “混账东西!”

    二皇子猛的一拍桌子怒骂道:“你们这一群废物,是怎么让他带着匕首进来的?!如果他要刺杀我,你们都得死!”

    二皇子的那些手下吓得也都脸上发白,有人过去一把将那个孩子提过来丢在二皇子面前,啪啪啪的抽了几个耳光。

    “你匕首是怎么带进来的!”

    有人怒问。

    “啐”

    孩子将嘴里的血啐掉,居然还得意的笑了笑:“殿下你也说了,我是个畜生。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畜生的反应总是比人要快。狗隐藏起牙齿的时候谁都愿意摸摸它的脑袋,当它露出牙齿的时候挨咬的人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弄死他!”

    二皇子被这孩子的话吓了一跳,隐隐觉得自己留下这个孩子一定会出什么问题。

    “等等”

    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妃出现在二皇子身后。她缓步走到二皇子身边,溺爱的揉了揉二皇子的头发:“你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留下他。”

    “不过,有个条件。”

    沁妃指了指剩下的孩子:“你能把他们都杀了,我就留下你。”

    那孩子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一块被送进来的同伴。然后忽然跑过去,奔跑的姿势很奇怪,真的好想一头野兽。

    夕阳下

    那个瘦小的少年握着一柄匕首,匕首在滴血。

    “你以后就留在二皇子身边做事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兽气。你这一身的野兽气息,有用。”

    沁妃转身离开。

    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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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