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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六章 货通天下行

    第九百五十六章货通天下行

    “阿爷,我们要去哪儿?”

    已经三岁的小女孩伏在父亲的肩膀上用还带着奶腥味的语气问,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女孩,模样那么惹人喜欢。她乖巧的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疼爱,不哭不闹,况且她已经就这样在父亲怀里超过两个时辰。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会受不了枯燥。

    可她不会,她好像是上天派给父亲的天使,从不会让她的父亲感觉到苦恼,知会让她的父亲从心底里感到幸福和骄傲。

    “阿爷要出去做生意啊。”

    吴一道微笑着回答。

    他感受着女儿揽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两条小小手臂带给他的温度,仔细的去感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女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超越了他自己的生命。哪怕是皇帝,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及女儿万一。

    也不及他已经故去的妻子。

    吴一道认为自己是个有底线的商人,赚钱是经商的唯一目的,但他不会为了赚钱而做到没有任何禁忌,用吴一道的话来说那就是规矩需要敬畏,而规矩是什么?不过是自己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而已。

    律法只能约束自律的人。

    规矩当然在人心里。

    “这次咱们去哪儿?”

    女儿问,语气里没有一丝埋怨也没有一丝好奇。这是一个小女儿很少出现的平静语气,甚至对即将去往的地方没有什么期待。因为在她心里只要自己还在父亲怀里,哪个地方都不重要。

    或许,她只是很喜欢和父亲聊天说话。

    “去江南”

    吴一道回答:“江南是一个风景特别没的地方,你会看到很多你以前没有见过的漂亮东西,也会吃到很多你不曾吃到过的美味。”

    “嗯”

    女儿笑了笑:“阿爷,你累不累?”

    “阿爷不累”

    “我可以去坐马车。”

    “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我能看到阿爷就行。”

    “那我陪你坐车。”

    父女俩从马背上下来,一个胖的很有特点的年轻男人飘过来,就好像一大团柳絮一样轻的让人叹为观止。他拉住缰绳,扶着吴一道从马背上下来。这个胖子看起来很面善,就算是最爱哭的孩子也不会讨厌他这样的面相。

    “爷,小姐累了?”

    胖子问。

    “嗯”

    吴一道点了点头:“一会儿你先派人安排食宿,咱们这一次去江南最少要走一个月,我还要在半路上见几个客商。江北道周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了,长江水路上的经商的规模大的船队有五分之一是周家的,生意要想做到东楚那边,离不开船队。”

    “可惜了……周家这一代没有几个像样的,守着祖产过日子。那么好的一支船队,却被江南那些家族的人排挤的快要在长江上没有路走了。”

    胖子笑道:“若不是周家的人无能,咱们也不好找到机会。”

    吴一道点了点头:“你跟着我虽然才半年,但你的本事我都瞧着。以后商行的事越来越多,过阵子就放你出去做掌柜。”

    “不要”

    胖子摇了摇头:“做掌柜多不自由,而且还要提心吊胆的,自己拿主意的差事远不如听吩咐的差事干的自在,我这么懒散还是不要毁了爷你的生意。不过,生意场上之外的事我倒是能为爷分担点。”

    吴一道看了胖子一眼,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是忘不了你的出身。”

    “忘不了的。”

    胖子有些感慨:“当年二皇子养了我们这些人那么多年,养的就是杀气。可惜了,我们这批人还没派上用场二皇子就倒了。不过我比其他人的运气好,我遇到了您。”

    “你不是遇到了我,是我找到了你。”

    吴一道问:“当初我从牢里把你提出来的时候,你是个瘦子。那些人中你最瘦弱,但是其他人都避开你远远的,所以我才注意到了你。”

    胖子忍不住笑起来:“瘦是因为牢里不给吃的啊……那些人离我远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我。陛下登基之后第二条大内侍卫处的一大批高手就把我们都拿下了,然后就丢在牢房里不闻不问,连审讯都没有,我们其实都知道,只是在等死期罢了。正因为如此,大内侍卫处的那些人连饭都不给我们吃,因为他们也都知道我们的结局就是等着问斩了,给吃的也是浪费粮食。而且那群变态,是故意逼着我们饿到受不了的时候开始人吃人,他们看戏一样看着取乐。”

    他是笑着说的这些话,可其中的阴寒能冷到人骨子里。

    “人吃人啊……我不想吃,他们也吃不了我,所以只好避开我。”

    胖子淡然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子凄凉无奈。

    “对了,爷,当初你提我出来的时候,说要想好好跟着你做事就不能再和原来的同伴有一点儿关系,那些人……”

    “死了”

    吴一道淡淡的回答:“我杀的,一个一个杀的。”

    胖子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懂了吴一道的意思,眼神里立刻闪现出一丝惧意。

    “你知道缘故了?”

    吴一道问。

    胖子点了点头:“知道了。”

    吴一道嗯了一声:“我要用你,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好用。所以我必须能控制你,而了解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一个一个的把和你接受过同样训练的人都杀了,总能找到你的弱点所在。”

    这话说的如此直白,没有一丝隐藏。胖子反而没有什么怨言和怒意,因为他知道一个坦诚的老板远比一个什么都不说的老板更让人觉着舒服。

    “你胖了,但是比以前顺眼了。”

    吴一道说。

    胖子笑着点头:“因为吃喝拉撒睡都那么舒心。”

    吴一道缓缓道:“狼是养不肥的,能养肥的就不是狼。”

    ……

    ……

    马车停下来,胖子酒色财也停了下来。

    前面官道中间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看样子不像是个江湖客,更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独自出游。那身衣服如此的洁白,白的有些让人觉着那不是人间布料能做出来的。而那人身上也没有江湖气,也没有书卷气,只有一种自然。

    所以酒色财有些怕。

    他回头看向马车,发现吴一道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

    “可以谈?”

    吴一道遥遥对着官道中间那个白衣男子问了一句,队伍里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有些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吴一道会问出这样一句。酒色财懂,吴一道问可以谈这三个字,其实已经是在示弱了。酒色财不知道吴一道的修为有多高,但他知道如果连吴一道都只能用谈来解决问题的时候,那么他更没有别的办法。

    “本就是来谈的。”

    对面那白衣男人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官道一侧的林子里。

    吴一道本想将孩子交给酒色财,但最终还是选择抱着她跟了过去。

    “如果我没有出来,你就走吧,不必回长安。我回不去,你不如不回去。”

    他说。

    酒色财点了点头,然后咬了咬牙跟上去。

    “你不必跟着。”

    吴一道说。

    酒色财有些无奈的说道:“跟着过去我可能会看到很多不该看的事,听到很多不该听的话,但如果我不跟,始终和心腹两个字离着很远。跟过去,我的命以后就和您的命贴在一块儿了。”

    吴一道没再说什么,走进树林。

    白衣男子就那么站在那里,但吴一道和酒色财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以至于吴一道怀里的依然熟睡的女儿都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怀抱有些不舒服,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

    “你是谁?”

    吴一道咽了一口吐沫之后才问出这句话,因为这个白衣男人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是谁不重要。”

    白衣男人转过身,然后眼神里有些东西闪了一下。

    “你女儿资质不俗。”

    他说。

    “谢谢”

    吴一道认真的道谢。

    “找我有事?”

    他问。

    白衣男人看了一眼酒色财后对吴一道说道:“还应该恭喜你,你养的不是一条狼。不过今天我要对你说的这些话,我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因为他跟来你会更信任他,但我会杀了他,很快。”

    酒色财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然后一掌印在自己额头上。这一下力度用的不小,但拿捏的很准,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你想要什么?还是要我做什么?”

    吴一道问。

    “后者”

    白衣男人回答:“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在为大隋皇帝做事,而且已经做的很大。我想让你把生意做的更大些,大到可以货通天下。但是,当有一天你会面对选择,选择会艰难。”

    “不一定艰难。”

    吴一道轻轻的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因为他知道她只有这样才会睡的踏实。

    “我女儿不牵扯其中的话,对我来说什么都不艰难。”

    “好”

    白衣男人点了点头:“看来我没有选错人,我需要一个识时务会转变的人但不需要这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你有你女儿在,我很满意,所以……我先送你一场机缘。”

    ……

    ……

    “以后通古书院的人会给你一些照顾,哪怕只是一些,你在江南做事就会很顺畅。你的商行生意要做到不难,要做到货通天下难。”

    白衣男人看了一眼额头上都是汗水的吴一道:“这功法初学会有些难受,熬过去就好了。”

    “这功法叫什么?”

    吴一道咬着牙问。

    “吞天功。”

    白衣男人回答,然后继续说道:“我送你机缘,给你帮助,让你将商行做大。不是为了大隋的皇帝,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你等一个人出现,当这个人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要不遗余力。”

    “谁?”

    吴一道问。

    “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很有意思的小孩子。”

    白衣男人看向南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甚至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他是谁,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就是他。我也不需要你过早的去帮助他,而是在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机?”

    吴一道又问。

    “当他成长起来之后。”

    白衣男人缓缓的说道:“天下必乱”

    “大隋稳固如山,怎么可能乱?”

    吴一道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因为我说天下乱,天下就会乱。

    白衣男人淡淡的回答,然后骤然消失。

    “货通天下行……”

    看着那白衣男人消失的方向,吴一道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五个字,似乎带着绝大的魔力一样吸引着他。

第九百五十七章 本该快乐

    第九百五十七章本该快乐

    天上的星星都已经变得稀疏起来,东方渐渐泛起了淡白色。

    吴隐玉已经睡熟,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吴一道取了一件衣服盖在女儿身上,嘴角上带着微笑。他知道自己的故事讲的并不好听,而且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把一个父亲的另一面展现给了女儿。他知道这很残忍,他很希望女儿一直生活在他编织出来的只有美好的世界里,可是他也希望女儿变得坚强。

    “你的娘亲对我说过,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很重要。”

    吴一道看着女儿,脸上都是慈爱:“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你造一个世界,一个以你为中心的世界。我是这个世界的动力,我让这个世界围着你转动。可是,总有一天我为你打造的世界会被另一个世界取代。当你开始试着相信父亲之外的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你知道父亲心里的感受吗?”

    “你不知道的。”

    吴一道摇了摇头:“可是父亲即便心里再不舍,女儿终究还是要嫁人。我之所以不想要一个帝国,是因为我终究有死去的一天。当我接触到那个可以永生的秘密的时候,我真的动了心……可是,我却怕你伤心。”

    “如果我抢了他的一切,你会记恨我吧?”

    “我自己可以不要一个帝国,但我必须送你一个母仪天下。”

    吴一道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出小院。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中的时候,吴隐玉缓缓的睁开眼,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静静的滑落。也许她不理解一个男人面对可以成为帝王的时候那是一种怎么样的诱惑,但她理解了一个父亲在为了女儿放弃诱惑时候的勇气。

    ……

    ……

    黑旗军驰援东疆的队伍已经开拔,大营里却还是忙忙碌碌。剩下的人马也在准备着下一次进发,那个地方有着极特殊的意义,因为那里叫做长安。

    方解最近一直忙着处理军务,目标长安比之前的任何一个目标都要耗费心神。那个地方不仅仅拥有着难以攻破的城墙,还有一段伟大的历史。况且,即便是杨易临死前举起了屠刀,即便是杨坚复活后也举起了屠刀,但在长安里还是有一股让人不得不正眼看待的能量。

    任何一个在长安城里存在了超过三十年的家族,其实都绝对不可小觑。

    这是一个具备了特殊意义的帝都,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背后都和权贵有着明里暗里的关系。哪怕是看起来最平常无奇的百姓,也许就是某一个显贵没有出服的亲戚。所以整个长安城的百姓组成,其实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也许有人不理解家族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哪怕是平日里一直都没有来往的族亲,哪怕是只存在于族谱理论上的族亲。

    长安城里任何一个存在超过了三十年的家族,其影响力都绝对不容忽视。在这个地方有太多太多族中没有人在朝廷里任职的家族,但暗地里的影响力之大若是被人发掘出来一定能把很多人吓一大跳。

    这是最简单的地方,只是一座都城。

    这也是最复杂的地方,因为它是一座都城。

    黑旗军想要打长安,绝不是提兵北上就能拿下那么简单。现在的长安城里不仅仅还有那五千铁甲军,还有各种一直在等待机会站起来的势力。况且,城外还有高开泰那虽然狼狈但不容小觑的几十万叛军。

    但是,若拿下长安,那么意义对于黑旗军对于方解个人来说都极为重大。

    黑旗军若是进入长安城,那么方解就最起码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见风使舵的人,现在想依附于黑旗军的家族其实已经不少,有多少家族派人来黑旗军中和方解联络感情,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旦黑旗军入主长安,那么这样的家族将会成倍数的增加。

    方解当然不会指望这样的家族成为真正的助力,但是一个成功者,从来都不能缺了摇旗呐喊者。

    长安城的黑道上一直有个笑谈,两个帮会组织在一个地方谈判,双方来论定谁有理的重要依据绝对不是讲道理,而是比人多。人多的那一方根本就不需要开打,只需把人摆出来就赢了一大半。

    有人说这也是长安城黑道一直不入流的缘故之一,可是这不入流的手段一旦是真正有实力的人用出来,那么将会很好使。

    方解可以凭借对时局的判断随时下决定攻打任何一个地方,但绝不会轻易的将刀锋指向长安城。

    一旦指过去,也许就没有了退路。

    “我一直在想,你既然用不到为什么总是让我随军而行。”

    方解的书房外面,大隋长公主杨沁颜妙曼的身影在初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完美。那一袭华美的宫装长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非但雍容而且带着一些仙气。

    方解抬起头,看向杨沁颜。

    “我曾经以为我想明白了,你之所以这样只是可怜我。”

    杨沁颜走进屋子,在方解对面坐下来。她的坐姿很端正,即便是再挑剔的宫廷礼仪礼官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哪怕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中,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但是现在我忽然明白以前我的明白是错的,因为人……是这个时间最善变的东西。你不要跟我解释说你也是身不由己,为了你那百万不下数千万黎民不得不这样选择,因为这些在我听来都只是讽刺,你只需要告诉我,那是你想要的。”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将视线从杨沁颜身上收回来转向窗外:“我也一直在想,你我之间应该在什么时候有一场认真的谈话。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我说的话你会相信。而今天这场谈话来了,可还不是那个机会……所以我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你怎么认为,那么你就那样认为好了。”

    杨沁颜忍不住冷笑:“父皇当初最大的错误就是提拔了你。”

    “那么他最正确的事就是在西北的时候杀我?”

    方解问。

    杨沁颜微微愣了一下,没等她说什么方解的话如暴风骤雨一样袭来:“千万不要跟我提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屁话,我的思想里从来都不存在这种事。大隋的皇帝对我好我就加倍的把好处还回去,大隋的皇帝要杀我,我也不会痛哭流涕着接受。也许我没有对你提起过,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典型的隋人。”

    杨沁颜脸色变了变,嘴角上的冷笑逐渐凝固:“连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这样撕破脸?”

    方解指了指杨沁颜又指了指自己:“你我之间也不存在什么脸面上的关系,我救你,是因为那是我认为正确的一件事,不是为了你之前以为的报恩,你的那个父亲对我的好处和坏处即便是互相抵消后那么剩下的也绝不是好处,如果你可以自欺欺人一些,那么试着去想想我救你只是为了救一个朋友。”

    “朋友?”

    杨沁颜怔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她来,是因为她真的难以忍受这种折磨。她本以为方解的黑旗军可以帮助她恢复大隋的江山社稷,可是现在,即将抢走这属于她们杨家江山社稷的机会最大的那个人,恰恰是坐在她面前的方解。

    “对这个世界多失望一点吧,对你有好处。”

    方解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指了指外面:“这里很小,但城东有一家早点铺子很不错,要不要试试?”

    ……

    ……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东西好吃吗?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豆浆同样的葱油饼在不同的人手里做出来味道会差距那么大吗?”

    方解问。

    在他对面,换了一身衣服的杨沁颜小口小口的吃着烙的金黄酥脆的葱油饼,体会着这简单食物藏在舌尖上的美味。只有细细的体会,才能找到那不同的香甜。

    “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做饭的人对做饭的理解不一样,也可以说天赋不同。”

    方解一边咀嚼一边说话,这在接受了整整十四年宫廷礼仪训练的公主眼里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是,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厌恶,相反,她现在越发觉着那些普通人的习惯,才是最贴近自然的东西。

    “你说因为什么?”

    她学着方解的样子,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即便是这样的一件小事,让她心里都有些忐忑紧张。

    她怕自己做的不够自然。

    “因为态度。”

    方解擦了擦嘴,翘起腿坐着,姿势绝对谈不上雅致。

    “态度是一种很不容易描述清楚的东西。”

    他看向忙碌着的老板夫妻:“比如他们夫妻,因为他们很认真的对待每一个葱油饼对待每一碗豆浆,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食客。如果他们如其他铺子的老板一样当食客多起来之后开始态度出现问题,在做饭的时候变得逐渐粗糙简单,那么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去客源,再想重新起来只能换一个新的地方。”

    方解指了指自己:“我现在也是一个老板,如果我的态度出现了问题,会怎么样?”

    杨沁颜坐直了身子,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我是大隋的长公主,如果我的态度出了问题,那会怎么样?”

    “女人不该面对太多的残酷。”

    方解摇了摇头:“这是我始终认为的一件事……但在有些时候不得不让女人面对一些残酷,比如你必须面对……其实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大隋了。”

    杨沁颜有些艰难的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赌气似的把半碗豆浆喝干净:“你在试着说服一个姓杨的人?”

    “不”

    方解看着杨沁颜:“我在试着说服一个本该快乐的女人。”

第九百五十八章 能改变的只是自己

    第九百五十八章能改变的只是自己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接受你刚才所说的大隋已经没了的话。”

    杨沁颜现在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刚刚去尝试着如方解一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此时因为心情的激动以至于就连喝下去的豆浆放佛都能卡在喉咙里似的。一个样貌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这样的表情也有动人之处。

    方解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其实你早已经接受,只是有时候承认比接受更难些。”

    杨沁颜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接过方解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她绝对不会用别人的东西。

    “大隋还好好的时候,我一直坚信大隋能绵延至少一万年。我也坚信大隋的百姓是世间最幸福的百姓,没有欺凌没有不公。到了现在我还是坚信,如果不是李远山在西北作乱,大隋的百姓依然裹着最舒服的生活。”

    她说。

    “矛盾本就不在李远山身上。”

    方解让老板将吃剩下的葱油饼包起来:“大隋从立国之后,包括你的父亲在内的历代皇帝一直在玩一个危险之极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一手托天平……是大隋的历代皇帝,不断的促使催进着朝臣之间的互不信任。皇帝则沉迷于这种游戏中难以自拔,因为那是运用权力和智慧带来的快感,能让人上瘾。”

    “从杨坚开始,大隋的皇帝们始终奉行着一个准则,那就是不可抑武扬文,这固然是从前朝郑国那里吸取来的教训,可凡事都有一个度,过了度,就会出现弊端。郑国的时候重文轻武,文官的权势之大让人咋舌,而武将的地位之低同样令人咋舌。以至于到了杨坚起兵的时候,郑国的军队里指挥作战的不是真正有本事的武将而是文人监军。”

    “从后勤补给到前线指挥,全都是文人在做主。这样的战争如果郑国最后打赢了才是怪事,正因为如此,杨坚从建立大隋之后就一直强调武将的重要性,以至于到了后来一道总督看似职权极重可论地位和战兵的大将军无法相比。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是你们杨家人自己造成的。”

    “不得不说,杨家的历代皇帝没有一个庸才,每一任皇帝都精明的让人敬畏。可正因为如此,每一任皇帝都醉心于权谋之术。看起来的稳固和平衡,全是皇帝一只手托着。所以即便没有李远山在西北造反,当你的父亲病重过世小皇帝登基,矛盾还是会爆发出来。因为小皇帝,没有那个能力再做到平衡。”

    杨沁颜静静的听方解说完,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些只是你的推测,如果没有李远山造反父皇会为承乾准备好一切!”

    “没错。”

    方解点了点头:“他有能力安排好一切,但安排不好杨承乾的性格。大隋历代皇帝都是选最优秀的皇子作为继承人,你的父亲只有杨承乾这一个儿子,他没的选。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这乱局不是你父亲自愿弄出来的?”

    “为什么!”

    杨沁颜立刻激动起来。

    “我也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想想……”

    方解看了杨沁颜一眼:“你父亲登基之初就知道了杨坚还活着,需要你们杨家子孙后代最纯净的血液支撑,而他身有重病,注定了或不了多久。杨坚已经不再是你们养家敬畏的先祖,而是一个让每一任皇帝都胆颤心惊的祸端。你的父亲做出了选择,他只要了杨承乾这一个儿子,然后故意将大隋逼到乱处,逼迫杨坚复活……”

    “父皇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

    杨沁颜反驳道:“他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人,没人能比他更强。”

    方解笑了笑,语气很轻和的说道:“正因为他聪明,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大隋改变杨家。只是,他没有想到杨坚会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刚才我说,你父亲知道了杨坚还活着之后,尤其是知道了你祖父违背了杨坚留下的祖训之后,他心里肯定有了什么变化。他不想让杨家人尤其是他的儿子继续这样的命运,所以他想出来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

    “或许,从一开始李远山在暗中筹谋造反他就知道,甚至他有可能知道李远山会勾结蒙元人入关,当然,这只是我猜测。他本想让大隋西北一隅乱起来,而他病重,杨承乾还小,是最合适的把杨坚放出来的机会。他想用西北一隅之乱,来根除杨坚对杨家的影响。”

    方解缓缓道:“他以为,他有能力把战乱控制在西北。西北本就疲敝,即便是乱了对于大隋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等到杨坚出来之后他已经死去,而杨承乾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杨坚唯一的嫡系后人。你父亲坚信,即便杨坚再无情,也不可能断了血脉相承……他认定了杨坚不会杀杨承乾,这是他为什么只要一个儿子的缘故。”

    “他错就错在,对杨坚抱有希望。”

    杨沁颜听的有些发愣,明明觉得方解的话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可越是仔细去想,越觉得方解的话真的有些道理。

    如果杨坚正常些,难道不是会按照方解说的那个方向发展吗?

    杨坚不会杀杨承乾,然后杨坚会为大隋平定西北的叛乱。然后父亲再有什么安排,或是除去杨坚或是逼走他……这才是父亲的构想?那么除掉杨坚的人是谁?难道是万星辰?

    如果是万星辰……

    杨沁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隋的乱局,难道真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只能说明两件事。”

    方解道:“其一,你父亲对杨坚不了解也没有去怀疑更多。如果他想到了一个开国皇帝复活之后是什么心情,也许就不会那么去做了。做过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对皇位没有心思?其二,你父亲忽略了一直以来大隋稳固的前提,那就是皇帝托着这平衡。他死了,那些从来就不曾相互信任过的朝臣就是最大的变故。”

    “说的简单些……你父亲没有看透人心。”

    方解总结了一句。

    杨沁颜默然无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如果方解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时至今日杨家的下场岂不是咎由自取?

    ……

    ……

    “人太聪明,就会自负。”

    方解和杨沁颜顺着固原城的街道缓步而行,杨沁颜一路上都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的移动,怔怔出神。

    “你父亲也许只有在临死之前才恍然,原来这一切从他开始谋划就已经超出了掌控。我当初在西北见过他,和他谈过。从他那个时候的神情和言语中,我隐隐觉着他是想死在西北的。他最初的设想或许就是引发西北之乱,然后他率军亲征平叛死在外面。只有死在外面,杨承乾才能在不知道那秘密的情况下继位。而这个时候,知道那秘密的只有万星辰。”

    “万星辰会放出杨坚,杨坚会带兵去西北平叛。然后,万星辰杀掉杨坚。为了保证大隋的战乱禁锢在西北,你父亲一定求过万星辰,让万星辰南下踏平通古书院。因为你父亲知道,一旦西北战乱,通古书院那些人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看着。”

    杨沁颜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她一直以为离开了长安城之后的自己已经成熟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里浑噩的快乐,而是忧伤的看破一切。听到方解的这些话之后她才骤然发现,原来这么多事自己连想都不曾去想过。

    她一直以为是那些该死的臣子祸害了大隋,却不曾想过杨易会有这样的打算。

    “因为……父皇自负?”

    她喃喃的问了一句。

    “大隋的皇帝都自负,这本是好事。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有能力将朝臣玩弄于手掌之间,平衡朝野。如果你父亲不是想根除杨家的隐患,那么也许大隋现在只是小乱而没有触及根本。”

    “可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按照一个人设定好的来发展进行。你父亲本想死在西北最终却不得不改变,因为万星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在他的计划中,万星辰才是最重要的那一步棋,而不是杨坚。”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他拼了命,就算是抛弃十几万人马也要赶回长安城,将这个秘密告诉杨承乾。”

    “然后承乾他受不了这一切,最终选择了自己了断自己。”

    杨沁颜喃喃道。

    “杨承乾有傲骨。”

    方解由衷的赞了一句:“杨家的人,都有傲骨。”

    “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杨沁颜问:“如果这真的是父亲安排的,那么从他开始安排……大隋就已经灭亡了。”

    “你父亲这一手棋做的太大。”

    方解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想用数十万大隋精锐军队加上西北诸道江山,来换一个杨家后世子孙无忧……这局太狠太大,他根本控制不住。”

    方解想说玩火自焚这四个字,没有说出口。

    “你说这些,只是想让我理解你现在要攻打长安城?”

    杨沁颜忽然问了一句。

    方解沉默,似乎对这个女人的思维有些恼火:“我需要很多人的理解,因为我现在肩膀上挑着的东西太沉重。可我真的不需要你理解我,因为无论你理解还是不理解,我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我……”

    杨沁颜愣了一下:“原来还是这么的不重要,可有可无……”

    话里的伤,触及了方解。

    “你自己尚且如此想,别人怎么想?”

    方解道:“只看你这重要,是和什么放在一起。与自己未来放在一起,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与江山社稷放在一起,你不重要。”

    这话有些冷,不似劝慰。

    方解,也不是劝慰。

    他只是想让这个女人明白过来,她什么都改变不了,能改变的……只是她自己。

第九百五十九章 佛宗不灭 蒙元常在

    第九百五十九章佛宗不灭蒙元常在

    西域

    蒙元王庭

    阔克台蒙哥好像比真实年纪要老上十岁。

    本是一个如山般壮阔的草原汉子,此时却软塌塌的靠在铺着一整张虎皮的座椅里,蜷缩在那,脸上除了疲惫之外就再也找不到别的神情了。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放着的是今天一早送来的饭菜,可是直到午间他也没有动一口。外面的下人不敢进来收拾,因为前一天那个来送饭的已经被抽了鞭子,现在还趴在自己帐篷里呻吟。

    那场艰难的战争没有击倒这个草原上的巨人,所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阔克台蒙哥这样的人能如此的意志消沉。

    “国师还没有消息?”

    蒙烈是现在为数不多能随时进入大汗宝帐的人之一,也只有在面对这个兄弟的时候蒙哥脸上才不会出现怒意。

    “回大汗,派出去的人只怕还没过峡谷,而且还要绕开蛮人占着的草场,不容易。就算是最快有消息送回来,只怕还要等上四五个月。”

    “我等不及了。”

    蒙哥看向蒙烈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些可怜。

    这是一种在以往绝对不会出现的眼神,作为蒙元的大汗,怎么能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可是现在的蒙哥似乎已经不在乎什么了,他不在乎表现出自己不能表现出来的一面。

    “大汗,究竟发生了什么?”

    蒙烈再也忍不住了,他必须问清楚。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夺回了全部权利的黄金家族,就这样在大汗的意志消沉下走向衰弱。大汗已经好多天没有理会政务,各部族来觐见的人他也不见。那些重新依附过来的小国可汗如今还有六七个在王庭逗留,等待着蒙哥的召见。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蒙哥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他们立刻就会改变主意。

    “没……没什么。”

    蒙烈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对他说实话?”

    就在这个时候,声音从大帐外面响起,距离之近让人心里为之一震。

    “你应该告诉他,你费尽心思穷尽全国之力想要灭掉的佛宗,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灭亡的。哪怕蒙元这样的国家覆灭一百次一千次,佛宗也依然会长存于世。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明白了这一点而却不敢告诉你们。”

    宝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随即一个身穿洁白僧衣的人缓步走了进来。

    “如果他告诉你们实情,那么黄金家族就将面临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你们拼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因为大轮明王死了你们就能真正掌控这片草原,可是,大轮明王不代表整个佛宗。”

    “你是谁!”

    蒙烈跨了一步挡在蒙哥身前,手握着弯刀的刀柄。

    “我叫大自在。”

    白衣僧人缓步走到空位边上自己坐下来,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所以你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大自在已经死了!”

    蒙烈大声道。

    但他没敢喊侍卫来护驾,因为他不确定这个僧人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是他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宝帐而不被人发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自己贸然呼喊的话,或许会刺激到这个人。

    “没错,大自在已经死了。”

    大自在自己到了一杯酥油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大自在死了,不止死了一个。”

    “你什么意思!”

    蒙烈问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佛宗的底蕴远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些。就连大轮明王也不过是一个表象而已,有大轮明王在的佛宗是佛宗,没有大轮明王在的佛宗还是佛宗。所以,大轮明王在不在其实意义不大。”

    大自在微笑着说道:“其实我能理解蒙元大汗陛下心里的苦楚,本以为等来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让黄金家族成为真正的草原至尊而赌上了一切。可是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失去了那么多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噢不,改变了的是你们黄金家族自身,你们现在无比的虚弱。”

    “你够了……”

    一直沉默着的蒙哥忽然抬起头看向大自在:“我既然敢那样去做,就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所以你不必时不时就来威胁我一次,威胁我的次数多了非但让人厌恶也会失去作用,因为你在逼着我再拼一次命。黄金家族的人从来不惧怕灭亡,尤其是堂堂正正的战死!”

    “你怕的,特别怕。”

    大自在笑了笑:“我来也不是威胁你的,而是来给你指一条路。”

    他看了看四周:“整个草原上按照道理说,在大轮明王死后最伟大的存在蒙元大汗陛下……你身边已经连一个像样的护卫都找不到了?看来那次战争真的伤到了蒙元的筋骨,疼的恰恰是陛下你。你曾经寄予厚望的蒙元大国师已经逃走了,你现在还能指望谁?我真的不是威胁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答案……如果你真的有勇气再次一战,我保证黄金家族连堂堂正正战死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一个人就可以杀光你的部族首领……更何况,我不是一个人。”

    他说。

    帘子再次被人从外面撩开,三个大自在缓步走了进来。

    一瞬间,蒙哥和蒙烈的眼睛里都被震撼和惊惧充满。

    ……

    ……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蒙烈第二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已经隐隐带着颤抖,哪怕他极力的在压制着内心中的恐惧但还是不能完全压制住。他没有见过大自在,但他听过大自在的名号。如今四个一摸一样的大自在坐在他面前,他哪里还能保持镇定?

    现在,他终于理解了一些为什么大汗会整日那样惶惶。

    胜利,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那些战死的将士的尸体,铺满了大雪山下的草地。

    “蒙元帝国之所以存在一千多年,是因为有佛宗的庇佑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而你们所谓的黄金家族先祖,当初也不过是大轮明王的一个随从而已。大轮明王给了你们阔克台蒙家族一切荣耀和地位,而你们就好像一条逐渐从狗演变而成的狼……大轮明王尚且不是佛宗的全部,而你们只是看到了大轮明王的死就以为佛宗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地位那是何等幼稚的想法。”

    最先进来的那个大自在语气平缓的说道:“大轮明王给了阔克台蒙家族一切,是因为当初你们的先祖足够听话,是大轮明王手下众多随从中最像狗的一个。狗是什么?狗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让它摇尾巴就摇尾巴,让它咬人就咬人……”

    “但是现在狗开始咬主人了。”

    大自在摇了摇头:“那么这条狗也就失去了应该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我知道你一直在谋求出路,试图寻找到当初蒙元的那个大国师。那是因为你知道大国师是桑乱的后人,你奢求她可以保护你。你想借助桑乱后人的力量自保,毫无疑问,在现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想法没有错,但还是很幼稚。”

    另一个大自在说道:“桑乱当初为什么死?”

    蒙烈看向蒙哥,蒙哥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你是蒙元的大汗,远比普通人能接触到一些秘密。所以你应该知道一千多年前是大轮明王杀了桑乱,但其实这是假的。桑乱的修为天下无双,即便大轮明王的修为也足够强大,可是在桑乱面前他还是没有一丝取胜的机会。桑乱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大轮明王背后有一个你们永远也不可能了解也永远不可能企及的人存在。”

    “佛宗的兴起和兴旺不是大轮明王的功绩,大轮明王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大自在缓缓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徒劳。如果佛宗愿意重新覆盖整个草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之所以佛宗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佛宗想和你谈个条件。如果你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么佛宗在未来将永远不会再过问草原上的事,这个地方将永远是你们阔克台蒙家族的私产,佛宗会消失在你的视线之外。”

    “什么条件?”

    蒙烈几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后又看向蒙哥。

    蒙哥点了点头,没有表示什么。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条件,甚至对你来说是一种凭你自己的能力永远不能到达的高度。佛宗会出力帮你做到这件事,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你应该知道,佛宗千年积累,仅仅是大轮寺里的财富也是你想象不到的巨大。大轮明王在草原各地寺庙中都藏有金银,这些东西拿出来堆积在一起就是一座山,这些都是你的了。”

    “你说。”

    蒙哥点了点头道。

    “进兵中原。”

    大自在的嘴里挤出来四个字,有些阴寒。

    蒙哥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浓烈的疑惑。他实在没有想到佛宗对他的要求居然是这个,这似乎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一个答案了。对于阔克台蒙家族来说,这件事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现在帝国可用的兵力有限……”

    蒙哥还是打算试探一下大自在到底什么意图:“你应该知道,和佛宗的战争中我损失了多少军队。”

    “你在王庭还有至少十五万狼骑,还有二十万黑山军。”

    大自在指了指大雪山的方向:“那二十万黑山军对于你来说难道不是心病?盖赦对你没有忠诚可言,他只是觉得没有胜算而已,否则早已经进兵王庭。我帮你计算过,你手下能调用的狼骑加起来超过三十万,再加上黑山军二十万,五十万人马也差不多够了,你应该知道中原已经乱的一塌糊涂。再加上佛宗的力量,踏平中原的机会很大。”

    “当你不断取得胜利的时候,所有的牧民都将变成军人。给他们刀子和羽箭,他们就是帝国的骑兵。”

    大自在道:“隋国的西北现在一片空虚,你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到中原腹地。现在中原的各势力纷争不断,不会对你形成统一的抵抗。分而击之,对于你来说不算难事。”

    “你要我亲自带兵出征?”

    蒙哥猛的站起来问道。

    “是”

    大自在点了点头:“我们四个会随你同行,做你的护卫。中原的大修行者虽然有几个,可能赢得了我们四个联手的不多。所以,放心你的安全。如果你担心你带兵走后王庭会不安全,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另一个大自在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然后指了指上面用红色笔墨标出来的地方:“这些小国的可汗如果你不愿意他们存活,我们会帮你都除掉。至于佛宗你不必担心,佛宗的目标可不是你的王庭,而是中原。”

    “为什么?”

    蒙哥问:“给我一个理由。”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因为你的没的选择。”

    大自在负手而立:“用你的态度换黄金家族的存在,换蒙元帝国第二个千年,甚至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只要佛宗不灭,蒙元常在。”

第九百六十章 子弹

    第九百六十章子弹

    东沿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江南小镇,即便是在战争年代,这里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其实整个江南真正被战争波及的地方并不多,不管是胜屠还是杨坚,都没有不敢把战火在江南扩大。

    这个小镇子的早上格外的安宁,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罕有行人。之所以人们喜欢到江南游玩,就是因为江南这缓慢的生活节奏,那些如画般的美景倒是显得在其次了。这里的人们都懂得如何享受生活,在没有事做的时候绝对不会早早起床。

    东沿镇的男人们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每天都会起的很晚,起来之后不是先洗漱,而是蹲在自家门口抽上一口水烟。而女人们,哪怕只是到邻居家坐坐,也会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连头发都要梳理的一丝不苟。

    这样的小镇,在江南多如牛毛。

    马蹄子的声音踏碎了小镇的宁静,嗒嗒嗒的声音那么清脆。

    村口闲聊的几个老汉有些懒洋洋的回头去看,然后吓了一跳。一队看起来很雄壮的骑兵缓缓的进入镇子,那些骑兵身上穿着黑色的甲胄,马鞍一侧的得胜勾上挂着的马槊即便藏了槊锋,也依然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每个骑兵的后背上都背负着一个长木棍似的东西,腰畔上还都挂着一个鹿皮囊,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那些骑兵铁盔上拉下来的面甲。

    和这个安静的小镇子氛围格格不入,便是那些骑兵身上凛冽的杀气。镇子里的老人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自然不知道并不是每一支军队的士兵们身上都会带着杀气。只有真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杀伐的士兵,才会有这样冷冰冰让人不适应的气质。

    如果说这个小镇子的安宁如一池水,那么这支进入小镇的骑兵队伍就是一条狰狞的鳄鱼。

    “官爷”

    闻听到消息的里正郑三水一边披着衣服一边跑过来,拦在队伍前面谄媚的笑着:“不知道官爷是谁的队伍,来我们小镇有什么公干?我是这东沿镇的里正,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我帮您办。”

    “这镇子里有没有外人来过?”

    为首的骑兵别将问道。

    “没有的,我们镇子最安生不过了,从不曾有外人进来。”

    郑三水点头哈腰的回答。这些年来东沿镇也进过兵,也见识过乱匪,应付这些人郑三水已经有了些经验。他知道这些兵大爷绝对不能得罪,想不遭罪就要顺着他们。

    “我们要找的人很特别,你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别将从怀里取出一副画像抖开:“都是这样的光头,见过没有?”

    “这样的光头?”

    郑三水心里忽然一颤,想到此时在自己家里做客的那个光头……他不知道这光头什么来历,只觉得这人性子很温和,待人客气,而且极博学,而他儿子将束发却没读过几天书,他就把那光头留了下来。

    “没……没有。”

    郑三水下意识的回答,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承认自己家里藏着一个,肯定不好过。

    “请乡亲们配合一下,这些光头都是从西域套过来的佛宗弟子,他们前阵子试图刺杀镇国公,事败之后潜逃,这些人表面温和却极度险恶。若是有人发现,立刻举报,不然恐有大祸。”

    “没有的……”

    郑三水喃喃了一句。

    “他家有!”

    村口的一个老汉忽然站起来,指着郑三水大声道:“我昨天才看到他家里有个光头,就是和这画像上的人一般打扮,进去就没有瞧见出来,想必是被郑三水藏起来了!”

    别将看了郑三水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骑兵立刻分成两队,向前冲出去要把院子围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僧人从院子里飘了出来,向远处疾掠了出去。

    “火枪!”

    为首那别将喊了一声,那些骑兵立刻从后背上将那长木棍似的东西取下来,然后一边纵马追那僧人一边填充子弹,那是火器。

    嘭!

    随着第一声枪响,追在僧人后面的骑兵陆续开火。虽然纵马之中火器的精准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数量弥补了精准度上的不足。子弹出膛之后划出一条火蛇,比羽箭射出的速度要快得多。

    僧人向前疾掠中回身甩动长袍的衣袖,那大袖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样鼓起来,子弹打在上面如打在一堵很软但坚韧异常的墙壁上一样。不过僧人要想避挡开全部子弹,奔跑的速度立刻将降了下来。马队很快就追上他,然后围了个圈子将其困住。

    队伍后面

    方解和项青牛骑着马缓缓的过来,看了一眼那个僧人:“这个僧人的修为不算很高,火器营分队齐发,他只有自保之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杀死。洋人在东疆应该就是靠着火器数量上的优势,才能击败修行者。”

    项青牛点了点头:“不过,你让火器营追杀佛宗的人,是想知道什么?”

    “知道洋人是怎么击杀大修行者的。”

    方解摇了摇头:“看来,洋人的火器和我的火器不一样,八品以上的修行者已经有能力挡住子弹,然后抽身而退,只要不往前死命的冲,逃生的问题不大。可是骁骑校传回来的消息,东疆有九品的修行者死在洋人的火器之下了。而且货通天下行的人已经和沐广陵了解过,当初东楚有不少修行者试图刺杀那个叫莱曼的奥普鲁帝国皇帝,都失败了。”

    项青牛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洋人有克制修行者的火器?”

    “或许吧。”

    方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不到洋人是靠什么击杀九品修行者的。

    远处,那个僧人在暴雨一样密集的火枪齐射下终于抵挡不住,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躯体之后,他的内劲运行立刻一窒,紧跟着,数不清的子弹将他的身躯打穿,血雾一阵阵爆开。

    ……

    ……

    大军向北进发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黑旗军的队伍分派出去不少千余人的马队,清剿残余的乱匪。方解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在他离开之后,他可以断定胜屠和杨坚手下的那些逃兵大部分会成为乱匪,祸乱一方。可是他终究要离开,只能多清剿一些。

    回到固原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今天一天,火器营出动只击毙了一个僧人,就是藏在东沿镇的那个。不是火器营的威力不够,而是这段日子方解一直派火器营的人在干这件事。当初大自在带来的那些僧人,高手都被他和项青牛杀了,有些人逃走,但数量并不多。

    “还在想洋人用什么手段击杀的大修行者?”

    项青牛问。

    方解点了点头,他抿着茶皱眉沉思。

    “左鸣蝉从牟平那边送过来消息,才到。”

    方解把面前的一份密信递给项青牛:“牟平城里现在有不少洋人,戍守牟平的杨顺会已经彻底沦为洋人的奴才,洋人绕到沐广陵身后的队伍就是从牟平登陆的。左鸣蝉信里说,最初的洋人队伍是假扮成商人进入牟平的,一批一批的进来,化整为零,然后悄悄离开牟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形成了一支人数数万的队伍。这支洋人军队本是要绕到沐广陵身后的,却被从江都赶去的赵天铮拦住了。”

    “不过,自此之后,杨顺会对洋人算是没有任何阻拦了。洋人也没有再用之前的法子一点点把军队渗透进来,而是水师的舰队直接在牟平城登陆,大军一队一队的进城。杨顺会的两卫战兵全都撤到了三十里之外,不闻不问。”

    方解叹息了一声道:“指挥牟平那边洋人军队的,是个叫厄尔泰格的奥普鲁帝国大公,带着的人马不下十万人。杨顺会干脆的坐了洋奴,而牟平城里那些有血性的修行者却不甘心,组织了一次暗杀,想除掉厄尔泰格。结果……去的十几个修行者都死了。”

    方解道:“左鸣蝉知道这件事之后,带着人打算接应那些江湖客。可是没有接应到,那些人进了厄尔泰格住的院子就再没出来。左鸣蝉冒险进去探查,检查了那些江湖客的尸体,发现他们都是被火器击杀的。”

    “但是,左鸣蝉怀疑那些击杀了江湖客的火器非同寻常。他悄悄放翻了一个洋人士兵,检查了那士兵的火器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然后他去生擒了一个厄尔泰格的亲兵出来,检查了那亲兵的火枪,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和咱们火器营配备的火器基本相同。”

    “没区别?”

    项青牛好奇的问道。

    “肯定有区别,只是左鸣蝉没有发现。”

    “那就是哪儿不对。”

    项青牛沉思了一会儿:“火枪没有不同,难道是子弹?”

    方解点了点头:“现在我也开始怀疑这一点了……等等……”

    方解的眼神忽然一亮:“我之前见过洋人的所谓法师,在云南道的时候南燕皇帝慕容耻请来的洋人帮手里,有几个法师,他们用的手段和修行者不同,但功效却相差无几,也是用到了天地元气,只不过他们不是用修为之力催动,而是用……”

    方解转头吩咐道:“派人给在沐广陵和牟平城的骁骑校发千里加急,让他们尽量找一些那些洋人重要将帅身边的亲兵队用的子弹。”

    ……

    ……

    就在方解想到了什么的同时,远隔万里之外的牟平城。

    骁骑校千户左鸣蝉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死尸,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整整两个月,这个家伙居然扛了这么久!两个月,手段用尽,也没逼问出这些洋人火器的秘密。”

    “千户!”

    一个年轻的骁骑校揉了揉鼻子,蹲下来看了看说道:“这家伙身上没有找到子弹,他为什么不带子弹?”

    左鸣蝉啪的拍了一下脑门:“我操!他娘的只顾着在火器上找不同,在人身上找不同,我甚至他娘的以为这些洋人也有修行者,只不过修行的是将内劲依附在子弹上,却没有去想子弹的问题。”

    “咱们去弄一些!”

    他笑了笑:“只要知道那些洋人是靠什么击杀大修行者的,然后破解,洋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第九百六十一章 如此熟悉的东西

    第九百六十一章如此熟悉的东西

    大军开拔

    不只是在固原城的黑旗军尽数开拔,朱雀山那边也在开拔。

    之所以方解等了这么久,其一是为了稳妥,其二是在等人。

    方解在等陈定南的军队回来。

    陈定南在接到方解的军令得知要攻打长安城之后,哪里还敢耽搁,尽起云南道可用之兵,先是走水路直达信阳城,然后派人回朱雀山调集人马在信阳汇合。陈定南带着人马在信阳城等着,而陈搬山则回到朱雀山大营调动剩余可用人马。

    两个人汇合之后,按照方解的指示没有往东进入江南,而是一路向北,横渡黄牛河进入大隋西北。

    方解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悲伤兵马数量太大,如果兵力集中在一起的话,渡河北上的速度必然缓慢。水师虽然现在实力不俗,但要护送那么多的兵马渡河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陈搬山和陈定南两个人,带着人马渡过并不是特别宽阔的黄牛河不需要水师协助,搭建渡桥即可。

    他们两个人的任务是先赴西北,请教金世雄在西北残部。然后将西北的铁矿拿下,留下人驻守之后,大队人马再渡过沂水进入河东道。

    这样安排,有两个好处。

    其一自不必说,西北虽然疲敝但毕竟那是数千里江山,更何况还有一座规模巨大的铁矿在。其二,自西北进入河东道,断了高开泰的归途。

    陈定南和陈搬山两个人都知道这一战的意义何其重大,所以两个人都不敢懈怠。大军汇合之后派人给方解送信,然后两个人随即起兵。黄阳道治内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渡过黄牛河也没有什么难度。即便是到了西北,两个人面对的抵抗也不会强烈。金世雄走的时候几乎是倾巢而出,留在西北的守军数量并不多且装备简陋。

    方解不担心陈搬山和陈定南,倒是对驰援东疆的队伍颇为在意。纳兰定东领兵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东疆混乱的局势。现在从江南江北驰援东疆的队伍不止赵天铮和纳兰两支,到了东疆之后名义上所有的队伍归沐广陵节制,可如此庞杂的队伍要想管好,难如上青天。

    大家都是为了抗击外敌去的这不错,可是要知道不管是方解的前世还是今生,中原汉人对于权利的欲望从来都不分时刻不分地点。沐广陵是名义上的统帅这不假,可有几人真心实意听他军令?又有几人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副帅?

    担忧归担忧,但既然队伍已经放出去了,方解知道自己不能过多的干预。

    冬天就在这样匆匆忙忙中过去,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黑旗军北伐的大幕缓缓拉开。

    按照方解的军令,大军分成六路。最前面开路的是夏侯百川,带兵五万。左翼是诸葛无垠,右翼是刘旭日,各领兵五万。后队是崔中振坐镇,领兵八万。方解自带中军,以独孤文秀参谋军务,领兵二十万。

    这是典型的前后左右中大隋进军阵型,虽然和洋人相比在武器上大隋的军队处于落后,可是在阵法上,大隋从来都不会落后于任何一方。

    三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

    除此之外,郑秋和段争的两支水师已经在长江河道上等着了。方解的军令发到云南道之后,最先赶到的便是段争新组建的水师。整合了原来南燕的水师之后,再加上新造的战船,段争的水师规模上已经不弱于郑秋的舰队。

    这样声势浩大的用兵,是方解建立黑旗军以来的第一次。

    方解在西南筹谋这些年来,一直在踏踏实实的积攒实力。到现在拿出来的时候,这实力已经足以让人畏惧。

    “主公”

    独孤文秀看着地图,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上这个文人的上半身挺的笔直,已经带着几分军人的模样。

    “段争的水师在青林,郑秋的水师在万州。这两地相隔不过十里,按照水师的规模来计算,大军全部渡河也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战兵三十八万,辅兵民夫十几万,再加上战马大车,尤其是辎重营,渡河更是耗费时间。”

    方解点了点头:“我已经下令让段争和郑秋的水师在北岸打下来一块地方,北岸的隋军基本上已经被高开泰的人马清理干净,河岸上基本上没有防御可言。水师的兵力充裕,拿下登陆所需的地方不算难事。”

    “夏侯虽然性子急,但不失稳妥。”

    独孤文秀道:“主公用他为先锋,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的职责不是拍马屁。”

    方解笑了笑道:“从这地图上找出一条最好的路线,这才是你要做的。”

    独孤文秀也跟着笑起来,然后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从琼艾城登陆最好不过,琼艾城临近江边,曾经是长江河道上商船过往所必须停靠的补给之地,如今战乱已经比以往几年要少的多,所以琼艾城那边船只必然很多,到时候还可以征用那些商船运兵。”

    吴一道在旁边说道:“货通天下行的船队,也在琼艾城候着了。”

    ……

    ……

    方解看着地图,脑子里的思路顺着独孤文秀画出来的那条线延伸出去。毫无疑问,独孤文秀选出来的这条线路虽然不是最近的,但绝对是最稳妥的。按照这条线路进兵的话,只要过了河,不出一个月就能到长安城下。

    “现在江北的实力最大者,自然就是高开泰。王一渠死后,虽然部分王一渠的部下不愿意尊高开泰号令,有几支人马甚至逃离,但高开泰手里至少还有十几二十万人马。指望着这些兵力攻破长安无异于笑谈,但拦在咱们面前,是个障碍啊。”

    独孤文秀叹了一声:“若是在交战之前,能让高开泰营里的矛盾再激化一些就好了。王一渠的部下,即便是留下来听他号令的那些人,心里对他也未必服气。如果能找到些合适的人怂恿着反叛,那么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会顺畅不少。”

    方解嗯了一声:“我已经知会陈孝儒着手去做,骁骑校干的就是这个差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拿手。”

    “如果高开泰不是问题的话……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长安城的城墙了。”

    独孤文秀道:“属下虽然没有到过长安,但可以想象的出来倾二百年盛世大隋之力打造的这一圈城墙有多牢固高大,即便是咱们有火器营,想要攻破那城墙也难。”

    “而且……”

    独孤文秀道:“长安城里的事,咱们也不太了解。城中除了杨坚留下的那五千铁将军之外,还有多少兵力?如果能提前打探清楚,对进攻大有裨益。”

    “不难”

    吴一道笑了笑:“我手下有个叫酒色财的胖子,在长安城里。他的轻功纵然说不上天下无双,可是想进出长安城也不是太难。”

    方解点了点头:“酒色财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跑起来就好像一团被风吹着飘的柳絮。”

    “虽然……看起来是很大的一团。”

    独孤文秀眼神一亮,他实在没有想到方解居然在长安城里留了一颗棋子。

    “不只是守军的数量,若是能和长安城里咱们的人联络上,那么完全可以分化城中那些显贵。杨坚死了,他手下大将韦木率领五千铁将军守长安,这就好像给本就是绝对防御的长安城安上了一柄刀子,非但可以守还可以攻。不过,属下以为长安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可不是都想陪着韦木死守。”

    吴一道点了点头:“那些人,最会见风使舵。初时或许他们不会有什么举动,但只要主公一战打出威风,不少人会主动联络主公。”

    方解嗯了一声:“酒色财不是个笨人,他若是得知大军到了的话,自己知道该做什么。”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长公主的讨逆檄文……”

    他看向方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发!”

    方解没有什么犹豫:“通告各地。”

    “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粮草了……”

    独孤文秀道:“不算陈搬山和陈定南的队伍,主公亲率的人马总数要超过五十万人,再加上战马牲口,这样庞大的队伍,每日都要一笔巨大的消耗。咱们带着胜屠和杨坚的军粮,再加上从朱雀山那边带过来来,再加上江南诸家族敬献的……估计着够大军一个月所需。再多也不能带了……”

    “看起来粮食暂时无忧,可是到了江北之后,那地方已经被王一渠高开泰扫荡了两三年,百姓困苦,土地贫瘠,想要补给军粮困难。如果是从朱雀山大营那边往北边运,那么侯爷的船队和水师就要被占去一大部分。”

    他摇了摇头:“最好还是能在江北解决粮草的问题。”

    “所以……属下所标注出来的路线,在这里转了一个小弯……”

    独孤文秀指了指一个地方:“安庆仓”

    吴一道则摇了摇头:“高开泰在江北这几年,只怕早就已经把安庆仓吃空了。”

    “不一定”

    独孤文秀道:“高开泰之所以搜刮百姓那么狠,我以为不是他把安庆仓吃空了,而是他想把安庆仓留到最后。我特意了解过高开泰这个人,是个性子里极谨慎的。他的队伍先吃掠夺来的食物,留着安庆仓里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终究是要打的。”

    方解想了想说道:“粮草的问题,除了安庆仓和朱雀山大营之外,还有信阳城的欣口仓。从欣口仓调粮食顺水路北上,是最快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马车外面看了看:“快到江边了,已经能闻到一股子河腥味。”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陈孝儒的声音:“主公,前面江边有不少名门大户的人和数不清的百姓聚集,说是要劳军。”

    “劳军?”

    独孤文秀笑了笑:“到了他们做姿态的时候了。”

    “劳军带来多少东西?”

    方解问。

    陈孝儒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盘。

    “除了粮草之外……还有这个。”

    方解侧过头看了看,心里忽然一紧。

    那大大的托盘上,放着一套灿灿生辉的金甲!

第九百六十二章 还有一件大事

    第九百六十二章还有一件大事

    方解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这一幕,又或者说今天经历的一切他竟然有那么浓烈的熟悉感。当他看到那些士绅百姓们献上来的金甲,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一刻,他不得不想起自己南下的时候经过的那座大山那座高台。

    如今已经在长江岸,金甲不早不晚的在这个时候送来。

    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陈孝儒托着金甲走到方解面前,阳光在金甲上反射出来的光华如此夺目。这金在打造出来的那一天或许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是当这金甲送到方解面前的时候,它的意义就已经变了。

    或许已经无从查证,这金甲当初是不是专门为方解打造的。

    “好兆头”

    散金候吴一道看到这副金甲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快步走过来,看着托盘里那灿灿生辉的金甲赞道:“阵前百姓送金甲……主公,这可是大吉大利的事儿。”

    方解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那金甲,手在半空中却又停了下来。

    “把金甲给长公主殿下送过去。”

    方解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之后摆了摆,吩咐了一声后转身上了马车,没有再看那金甲一眼。众人都有些不解方解为什么这个反应,这样吉祥的事对于士气来说也是鼓舞极大,可方解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怎么了?”

    看到他脸色有些异样,正在马车里泡茶的沉倾扇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最近这两年来,沉倾扇的性子越来越安静,已经看不到了以往时候那种带着些野性的妖娆和冷傲。这是女人的一种必然的成长过程,在安逸中安静下来,其实很好。

    “没什么,只是忽然不想见到那件金甲。”

    刚才沉倾扇她们虽然没有下车,但也看到了陈孝儒端着金甲给方解送过来。

    “不想看就不要去看,喝杯茶吧。”

    沉倾扇根本就没有去问为什么,不只是她,马车里的其他几个女人也没有人问为什么。或许如果大大咧咧的完颜云殊在的话会问问他,那是因为完颜云殊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什么复杂的问题。

    而她们几个,则都属于那种聪明到从不需要别人来提醒自己什么的人。

    “我只是有些抗拒……”

    方解在马车里靠进窗子的地方坐下来,接过沉倾扇递给他的茶杯:“如果我说我几年前就看到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幕,你们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从长安城出来过长江的时候,我站在高台上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几年后的今天……我看到了身穿金甲的自己,站在一架巨大的辇车上向北而行,我身边跟着的是数不清的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

    方解嘴唇触碰着茶杯,却没有喝下:“如果上天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那么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出于自己的遗愿还是早就已经注定?”

    沐小腰听完方解这句话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寒冷……方解的话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可若是仔细去想的话就能体会到那话里那份冰凉。如果一个人要经历的所有事都是被安排好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按照别人设定好的路线在走……那么每个人岂不都是一个提线木偶?别人怎么抖,你就怎么走。

    不寒而栗

    “只是巧合”

    沉倾扇想了想说道:“我们总是会遇到很过奇怪的事,比如会梦到一些事,几天之后这些事真的发生了。或许走到某处会觉得自己曾经到过格外的熟悉,这些玄而又玄,解释不清,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事都已经被什么东西安排好。你可以自己想想看,这些年你哪一步像是按照别人定好的路线在走?”

    方解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讨厌这种感觉。每每有这种感觉,我都会忍不住往天上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个面无表情的人正在冷冰冰的往下看着,用眼神告诉我你什么都逃不开……”

    “也许真的有吧。”

    沫凝脂忽然说道:“可就算真的有,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讨厌那种感觉。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很兴奋……”

    他看了方解一眼:“当初我被她们带走的时候,曾经也想过命运为什么要这么作弄我,明明我应该有的生活是安安静静的长大,学习女红刺绣,学习琴棋书画,然后等待着家里为我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这辈子。每天最大的享受也不过是捧着一本书坐在荷池边凉亭下翻上那么一阵……可是,当我替代你开始逃亡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渐行渐远,我有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未来了。”

    “那个时候我就忍不住去想,到底是那样的生活更好些?沉溺于安逸,又或是在逆境中挣扎出来最终有所成就?我有现在的修为,正是因为那几年替你逃亡。如果替你逃亡就是命运的话,那么你觉得我是在遵守命运吗?”

    “我不是。”

    沫凝脂缓缓而认真的说道:“如果我遵从着命运的选择,那么我早已经死了。我不想受人摆布,所以我要争!”

    “争?”

    方解重复了一遍这个自己。

    “是的,争!”

    沫凝脂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是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来安排我的命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我要争!如果是上天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安排了我的命运,我为什么要听从上天的安排?我要争!”

    她停顿了一下:“你现在的高度其实不再是和人争什么了,而是和天争。”

    “和天争什么?”

    方解问。

    “天上是天上,天下是人。”

    沫凝脂看着方解的眼睛缓缓道:“争的便是天下……争过之后,霸天下。”

    ……

    ……

    两支水师早就在江边等候了,三十八万战兵十几万府兵,再加上大量的后勤补给车队,要想把这些东西都运过长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以方解现在水师的实力,要想将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全部送过去,没有十天左右也不行。

    这是黑旗军面对的一场最艰难的战争,还没有开战其实已经很艰难。这一战和以前打过的任何一战都不同,有很多事都要改变做法。粮道太长,在没有拿下江北最大的那座粮仓之前,粮食补给主要还是从西南运过来。至于江南,黑旗军开走之后那些手里有粮食的大户没有几个愿意那么轻而易举的献出些粮食,而江南的粮仓又没在黑旗军手里握着。

    如果说打南燕那次也是远征的话,那么这两次远征的意义绝对不同。打南燕,方解可以肆无忌惮的让士兵们把南燕各大城里的粮食搬空,可是打京畿道,方解不能这么做。

    “粮仓在黎阴。”

    方解指了指地图:“黎阴城的一大半靠着山,粮仓就建造在山上。黎阴城之所以不好打,第一是因为借着山势修建,第二是因为城墙足够坚固。和其他地方不同,黎阴的城墙全是就地取材有从黎阴山上采下来的大石搭建,即便是火炮都轰不开。”

    他看向众将:“但大军北上,粮草必须先解决,所以这次打黎阴势在必行。高开泰当初趁着的是杨坚南下江北防御空虚,从西边杀过来出其不意的拿下了黎阴城。但高开泰知道黎阴的重要,所以在这里最少留了两万人马戍守。斥候打探来的消息,黎阴城的城墙比以往加高了不少,修建了更多的防御工事……”

    方解用炭笔在黎阴城的城墙外面画了一个半圆,在黎阴城南边的这个半圆完美的将黎阴城不靠山的这半面包裹起来:“高开泰手下大将晏增是个将才,高开泰派他戍守黎阴城之后,他借助暴雨河涨的机会,引水进渠。现在这个半圆就是黎阴的护城河,虽然不是很宽,打造浮桥就能过去,但最大的隐患在于,这河道距离城墙很近……”

    他看了陈孝儒一眼,陈孝儒继续说道:“黎阴城的城墙和护城河之间的距离不足九十步,这个距离,莫说是弩车,就是一石半的硬弓也能轻而易举的从城墙上面把羽箭送过来,搭建浮桥的时候,守军的羽箭会让咱们的人损失惨重。”

    “可如果不搭建浮桥的话,攻城器械过不去。”

    方解道:“夏侯的人已经在北岸开始攻城了,临近岸边的县城不难拿下。等大队人马过了河,夏侯的队伍就要去攻打黎阴。黎阴城里有两万精锐,还有那么好的地势,这第一战不好打,你们几个好好议议,想到什么法子也许能帮到夏侯。”

    “属下以为……”

    独孤文秀想了想说道:“黎阴城纵然坚固,城内的守军纵然精锐,而且就算他们不会缺了粮草,但并不是没有劝降的机会……属下觉着,要想尽快拿下黎阴,最好的办法反而不是直接进攻黎阴。”

    吴一道沉默着,认真的听着独孤文秀说话。

    听到他说最好的办法反而不是进攻黎阴的时候,吴一道忽然明白了独孤文秀的意思。

    “一个人做决定,表面上看起来大部分是取决于外部的影响。咱们以为黎阴城里有粮草有军械,敌人没有被劝降的可能。那是因为我们没能让他们体会到绝望,如果一个人绝望了,投降又算的了什么?”

    “如何让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不缺乏粮草物资的敌人绝望?更何况他们还占着地势之优,黎阴城那个地形,可不是兵力多就能拿下的。”

    崔中振说道。

    “攻心”

    方解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独孤文秀身前道:“独孤虽然不是武将,但在用兵上倒真是有天赋!要想让一个人绝望,那么就让他首先觉得孤独。”

    方解看了一眼地图,嘴角上的笑意已经轻松下来:“我要先过江北去夏侯的先锋营里,你们随后过来。”

    “主公!”

    独孤文秀在后面叫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吴一道。两个人眼神里迅速交流了一些什么,然后同时俯身对方解说道:“还有一件大事,请主公早下决断。”

第九百六十三章 迫人心志

    第九百六十三章迫人心志

    夏侯百川早已经不是第一次领兵上战场的新人,可是他这次领兵出征的心情就和在信阳城外洛水岸边第一次领兵作战的杜定北一摸一样,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激动和兴奋。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出征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一切顺利拿下长安城,那么中原这片姓了二百多年杨的天下,只怕要改姓了。

    就算他们这些一直跟着方解的老人与那些新加入黑旗军的人不一样,他们对方解的感情胜过了对未来锦绣前程的向往,但这不代表他们无欲无求。

    京畿道距离还远,不过在中原百姓的印象中其实过了长江就是大范畴内的京畿重地。为了保证长安城的安定,在江北诸道都建有巨大的粮仓。

    位于黎阴城的粮仓在之前并不叫这个这个名字,高开泰到了江北之后占领了北方四大粮仓其中两座,将最南边的这座改名为黎阴仓,用的就是黎阴城的名字。将京畿道内的那座原本直供长安的文山仓改名溧阳仓。

    高开泰是个很迷信的人,他觉得将这两座大仓改名会对他的事业有所帮助。一个叫黎阴,一个叫溧阳,阴阳相济,定鼎天下。

    可是,如果打天下靠这个就行,那么做皇帝的肯定是风水大师。

    也许在当今天下的所有队伍中,只有方解手下的将领们习惯了使用沙盘。地图毕竟不够直观,而沙盘则更清晰的表现出敌我双方的态势和地形。

    夏侯百川的先锋军过了长江之后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拿下了两座县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大隋长公主杨沁颜所写的讨逆檄文已经发布天下,江北道的人都知道黑旗军保护着长公主殿下要返回长安了,还没有彻底对杨家人失去敬畏的百姓们还是难免会有所倾向,在高开泰和大隋长公主之间做选择,大部分人会对后者更为顺从。

    “前面就是黎阴城。”

    夏侯百川围着沙盘走了一圈,然后指着那座仓说道:“主公让我做先锋大将,这是对咱们的信任。你们自己应该都知道这次能成为先锋军那代表着什么!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你们自己去想想第一个打进长安城的队伍在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地位!”

    这一句话,就把手下人的热情都点燃了起来。打天下,第一支打进帝都的队伍得到的封赏最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如今夏侯得了先锋将军,他们这些人也都跟着有了希望。经商的人总是说利益和风险成正比,这一次征战何尝不是一样?先锋军会把最艰难的事都做了,但得到的也将是最丰厚的。

    “拿下黎阴仓,对于大军北上来说就等于完全解决了后顾之忧。将粮道至少缩短了三分之二,后面的弟兄们吃着黎阴仓里的粮食都会念着咱们的好处!”

    夏侯百川笑了笑说道:“咱们一直等着盼着,盼着主公改变心意争一争这天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咱们自己也盼着能有一个了不得的前程。你们这些人不管是寒门出身还是家世不错其实都一样,谁不盼着能来个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当初你们加入黑旗军的目的是什么主公不管,我也不去管,但我知道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将来更好,咱们现在在做的,就是为了让将来更好。”

    “大将军!”

    夏侯百川手下大将齐开礼抱拳道:“属下愿意打第一阵!”

    “不要急……”

    夏侯百川摆了摆手道:“这两日我让你们都去看过黎阴的地形,不得不说晏增是个极有本事的。如今的黎阴城被他建造的好像一个铁桶,光有志气是打不下来的。你们都想打我知道,但必须有一个周详的计划。打黎阴不能出差错,因为后面几十万兄弟都在看着咱们。一旦咱们这边进展不利,对于士气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咱们不仅是要打赢这一战,还要漂漂亮亮的打赢这一战。”

    他这话刚刚说完,就看见大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当然要漂漂亮亮的打赢这一战,什么叫漂亮?”

    大帐里的人顺着话音往外看,就看到方解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拜见主公!”

    众人大感意外,连忙起身行礼。

    方解摆了摆手道:“都带着甲无需行礼。”

    他走到沙盘前站住看了看,然后笑着说道:“我这次来可是直接带着庆功酒,若是这一战打的够漂亮,我陪着你们痛痛快快的饮一场。你们不希望我这酒白白带来吧?”

    ……

    ……

    黎阴城守将晏增出身名门,晏家在大隋的地位虽然比不得崔家,虞家,赵家这样的一流世家,也比不得周家,孙家,金家这样的二流世家。但晏家在东疆地位极为重要,沐广陵手下几位重要将领都出身晏家。比如在蓬莱岛上和沐广陵独子沐闲君并肩而战,拼死不退的将军晏历。

    晏增和晏历算起来还是同宗兄弟,关系并不远。两个人的父辈是亲兄弟,都是嫡系。只不过晏历的父亲是嫡长子,在家族中的地位自然更高些。

    晏家名将辈出,不仅仅是大隋这二百多年历史中出现过名闻天下的将才,在前朝更是有人曾经做到过兵马大元帅这样的高位。

    晏增算是晏家离家最远的人,他没有如自己的父辈和兄弟那样留在东疆,世世代代在沐府手下做事。相对来说,他一直认为自己远比兄弟们更有志向。他不要如父辈祖辈那样自始至终都在沐府里听候调遣,他想走到更高的地方。

    当初大隋天佑皇帝杨易从东疆和江南调兵,用货通天下行的船队悄悄运到西北准备开战,那七十万大军是第一批赴西北军队,而他就在这支队伍当中。他本以为,那会是自己锦绣前程的开端,怎么也没有想到隋军在西北会败的那样彻底那样轻易,七十万大军十之七八都死了,他侥幸逃生后却无法再回去东疆了。

    他在西北流浪似的过了几年,然后盼来了朝廷平叛的大军。天佑皇帝的御驾亲征给了晏增第二次希望,他觉得自己可以翻身了。于是,他投入了高开泰军中。在高开泰军中,他的本领开始展现出来并且被高开泰发现,几年之中不断的得到提拔。

    可是……晏增以往没有想过的是,自己的才华展现的地方居然不是大隋开疆拓土的战役中,甚至不是保家卫国的战役中,而是……叛乱之中。高开泰举兵造反的时候,是他觉得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比在西北草原上逃亡的那段日子还要黑暗。

    他用了好几年,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高开泰确实很重视他,不然也不会将黎阴城交给他。粮仓,在任何时代的战争中都属于重中之重。高开泰相当于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晏增,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才让晏增逐渐将自己逃离这支队伍的心思逐渐压了下去。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一个原本想为朝廷出战而光耀门庭的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了叛军,甚至一度将刀子直指大隋皇帝的后心……这也巨大的心理反差,并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不对劲……”

    晏增收拾了一下思绪,看着地图上用炭笔标示出来的地方摇了摇头:“黑旗军的先锋军已经到了黎阴城那边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却停了下来,已经整整十天了没有一点动静,这不对劲。”

    他手下将领道:“大将军您将黎阴城建造的如此坚固,就算是那个叫方解的亲自来了也会觉得束手无策,想必他们是在筹谋吧,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攻破大将军您亲手打造的这铜墙铁壁。”

    “不”

    晏增摇了摇头:“哪怕是试探性的进攻也会有,而不是这样安安静静。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说,这次黑旗军北上至少有五六十万人马,这样庞大的一支队伍每日的粮草消耗就有多大?十天,已经十天了。方解绝不会这样浪费时间,事出反常必有妖,黑旗军一定是图谋什么别的……”

    这些跟着晏增的人都知道晏增是个心细如发的,而且极有见地。他们这几年已经习惯了听从晏增的命令甚至懒得自己再去思考什么,现在晏增这样凝重的神情让他们也跟着心里发紧。

    “应该不会有事吧?”

    另一个将领惴惴不安道:“黑旗军的大队人马要想渡过长江也需要十几天,先锋军拿下两座县城之后就没有进兵,或许是在等待大队人马全部过来?”

    “没那个必要!”

    晏增道:“黑旗军的先锋军四天拿下两城,士气正盛。若是我,便会趁着士兵们斗志昂扬再进一步。况且那个叫夏侯百川的黑旗军将领领兵之风颇为锐利,据说是个急性子。士气如虹,兵力充足,没必要等着后面大队人马到齐。更何况,此处距离长江不过二百六十里,黑旗军的骑兵只需三天就能赶到。”

    他皱着眉沉思,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看着地图,沉默了很久之后晏增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最近城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晏增扭头问道。

    兵临城下,黎阴城早就已经封闭了城门。

    “没有……就算有也不一定知道,护城河那边的桥已经断了……”

    他手下将领回答道。

    “不好!”

    晏增喊了一声,刚要往外走就看见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大将军,城外有人叫门,说是从明安城过来的,护城河桥断了他水性不错游过来的,说是明安城已经被黑旗军围困,求大将军发兵救援!”

    晏增脸色一变,快步走了出去。

    ……

    ……

    “大将军……”

    来报信的士兵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想必是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过来根本没有休息过,再加上游过护城河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虚弱。

    “不只是我们明安城被围,据说平城,相城,方城这些地方都先后被黑旗军攻破了,如今只有我们明安还能苦苦支撑,若是明安再丢了的话,黎阴仓就是一座孤城!”

    听到报信士兵的话,晏增心里就如同堵了一块巨石。

    “晚了……就算我此时发兵救援明安也晚了。”

    他手扶着墙壁,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只怕明安已经丢了,黑旗军就是要把黎阴变成一座孤城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怎么就没有想到!”

    愣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四周诸城已经丢了的事,绝对不能散播出去,城中百姓守军不能知道!”

    “我……”

    那个报信的士兵张了张嘴,脸色惊恐:“我在城外喊了好久……才……才给我开的城门……”

    晏增一怔,瞬间面如死灰。

第九百六十四章 事关数万生死

    第九百六十四章事关数万生死

    凡自觉怀才不遇者,多心高气傲。

    晏增当初之所以离开东疆投奔朝廷大军征西,就是想让晏家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自己是什么衣锦还乡的。虽然他的父亲是嫡出他也是嫡出,可是在家族中的地位远无法和晏历相比。晏历的父亲是嫡长子,晏历也是嫡长子,这在家族中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晏历从军即进入沐府,很快就被提拔为将军。而他,即便也是进入沐府,最多也就得到一个校尉的军职,想要升为一个从五品的别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眼睁睁的看着晏历得到了那么多,晏增心里没有一刻安宁。

    离开东疆的那天,晏增就告诉自己如果没有大成大就绝对不会回来。他心目中的大成大就,是要爬到比家族中曾经到过的最高的位置还要高。晏家有人在大隋立国的时候做到过公爷,但可惜不是世袭。

    正因为这样一个目标在,所以晏增才会在那么难熬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回东疆去,哪怕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西北兵败的时候,他真的很清楚自己也许睡着了闭上眼就永远不会睁开,因为谁也不知道睡着的时候蒙元的骑兵会不会出现。

    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段经历,从茫茫草原上一路往回逃,不敢在白天走,不敢出现在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但他看到狼乳山的那一刻他兴奋的几乎跳起来,那种心情他相信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

    中原人之间始终都有一句话流传,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晏增没死在那场恶战中,他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

    然后,他等来了大隋皇帝的御驾亲征,那种大丈夫必有所为的壮志豪情重新回到他心里,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浴火重生。他坚信,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变得更加成熟,绝不会再有一次西北惨败的经历。

    可惜,他等来的是高开泰的反叛。

    “晏历……现在你已经封侯了吧?”

    想到自己那个处处比自己强的晏历,想到此时此刻他的堂兄正在军营里享受着别人敬畏崇拜的目光,晏增心里就有些发堵。

    “当初你在沐府的时候总是说你会帮我,总是说有你在不会让我埋没,总是说你不会让晏家的人抬不起来头,可是晏历啊……正是你让我抬不起来头啊。从小到大,你和我的生活就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你父母和我父母都是那么的疼爱自己的儿子。你父母和我父母都是那么的希望儿子有大成就。”

    “可惜,正是这唯一的相同让你我变得越来越不同。你有一个能给你最大帮助的父亲,而我父亲就算尽了最大努力也做不到你父亲能做到的百分之一。起步不同,何来相同?”

    晏增靠坐在窗口,自言自语。

    “其实小时候我一直很敬佩你,因为我始终都认为你比我有担当。小时候咱们一起出去偷人家的李子,怕人认出来还要换上下人孩子的衣服,结果被人抓住的时候是你留下然后让我回去拿银子赎人,而我不敢告诉阿爷娘亲躲在角落里哭,还是被人发现了逼问才说出来的。”

    晏增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祖父责问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出去做那样下作的事,又是你站出来挡在我面前说是你带着我去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你始终都想维护我,不过还是可惜,不管你怎么有担当,受罚的都会是我而不是你。那次我几乎被打断腿,打我的是我父亲,回家之后抱着我哭的还是我的父亲,那么小的时候我就忽然懂了,父亲的眼泪肯定是苦的,虽然我没有尝过。”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的遭遇比起那些庶出的孩子要好上不少了呢。他们在府里整日低眉顺眼的活着,看到管家都要谄媚奉承只为顺利拿到每个月的例钱。可是,做人如果没有比较,那也就如同朽木一般了吧。”

    “我行的!”

    自言自语的晏增忽然站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我不会输,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一定会坚持到底。我一定要会荣耀着回去东疆,让在沐府里做狗的你看看我是怎么做人的!”

    他回头看向挂在一侧的那身铁甲,眼神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来人!”

    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上城!”

    ……

    ……

    站在城墙上可以极清楚的看到护城河对面开过来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天空上的厚重乌云掉在了地上一样,但带给人的压迫感非但没有减少一分反而越发的沉重起来。身穿黑色皮甲的士兵们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他们头顶上飘扬着的是烈红色的战旗。

    黎阴城墙上的守军不由自主的互相看了看,从同伴的眼神里都看到了恐惧。说实话,他们这些人都曾经庆幸过,他们被留下来戍守黎阴而不是随着大队人马去攻打长安城。他们现在已经都知道,长安城下面躺着多少尸体。

    “听说黑旗军没有打输过一次?”

    有人嗓子里发干的问道。

    他身边的同袍嗓子里同样有些火辣辣的发疼:“听闻黑旗军的统帅方解真的很了不起,从当初起兵到现在南征北战从无一败。哪怕是面对当初赫赫有名的罗耀,面对蒙元的铁骑,面对南疆的蛮人都没有输过一次。而且,我听说他对敌人从不留活口……只要敢反抗,就就会杀的干干净净。”

    “那都是谣传吧?”

    不远处有一个士兵压低声音道:“在江南方解才刚刚击败了朝廷人马,降兵不是都没杀吗?”

    “他们想要的只是粮食,如果咱们投降的话一定不会有事吧?”

    说话的人话语里用了一定这两个字,可语气中哪里有一点肯定?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不好打啊。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听说现在咱们黎阴已经是一座孤城了。四周都已经被黑旗军攻破,只剩下咱们黎阴被四下里围住。没有援兵,咱们只能硬抗。可越是硬抗着,等城破之日黑旗军的屠杀只怕越是剧烈吧?”

    “不能!”

    另一个人说道:“咱们有的是粮草,还有两万人马,再加上咱们晏将军领兵的本事大家都知道,防御上的事又已经做到了最好,咱们坚守下来不成问题。至于说什么四周的城池都被攻破,十之八九是黑旗军散布出来的谣言。”

    士兵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晏增登上城墙,看着外面的黑旗军阵列眉头皱了皱。他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心里不得不承认黑旗军之训练有素绝对在自己手下兵马之上。一支队伍,看行军列阵就能知道战力如何。

    “有不少攻城器械。”

    他手下一员大将语气沉重的说道:“大将军你看,那些辅兵有不少人挑着担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黑旗军是打算将护城河填上一段。咱们的护城河是引的远处河水,河水太平缓了……不管是搭建浮桥还是填河铺路,其实都不算太难。现在就要看咱们的弓箭手能不能压制住敌人了。”

    “嗯”

    晏增点了点头:“敌人只有这一个方向可以进攻,所以防守的时候想要压制敌军不难。将所有弩车都集中过来,敌人想要渡河过来没那么容易。”

    “敌人没带抛石车。”

    另一个将领放下千里眼后有些诧异的说道:“大型的抛石车可以在五百步外将石头抛上城墙来,根本无需过河。只要敌人搭建浮桥或是填堵河道的时候用抛石车压制咱们城墙上的弓箭手,敌人的伤亡不会很大。”

    晏增皱眉,举起千里眼看了看确实发现黑旗军中没有抛石车。

    “这是一个好消息。”

    之前说话的将领笑了笑道:“敌人必然是不熟悉咱们黎阴的地形,所以没带着抛石车。那东西攻城足够犀利,但运输太难了。”

    “现在说这些倒是不急,有件事更急迫些。”

    晏增的亲兵校尉牛奔脸色凝重的说道:“之前属下在士兵们中走了走,不少人都在议论着咱们黎阴已经是一座孤城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话,可人心惶惶。如果再不想办法让士兵们踏实下来的话,还没开战士气就丢了。”

    晏增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报信的士兵。

    “把他叫过来,我问问他黑旗军是如何攻城的。”

    亲兵连忙过去将那从明安过来的报信士兵叫过来,那人还没休息过来脸色依然很差。晏增仔细询问了黑旗军的进攻方式,那士兵知道事关黎阴城的存亡所以叙述的也格外详尽。

    “谢谢你。”

    晏增听完之后郑重的道谢:“虽然我不能派兵驰援明安,但我对你和你的同袍死战不退很敬佩。我和我的士兵也会如你们一样,宁愿战死在城墙上也不会向敌人投降。不过你现在也已经回不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家园已经被敌人攻破。你现在唯一能做就是尽你的努力为你的同袍亲朋报仇,尽你……最大的努力。”

    报信的士兵叹了口气:“到了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能”

    晏增看了他一眼后认真的说道:“我手下士兵们死守黎阴,守的日子越久杀死的敌人就越多,也就相当于为你的同袍在报仇。可是现在因为你带来的坏消息,我手下的将士们人心惶惶,哪里还能死战?”

    那士兵脸色一变,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大将军,卑职……错了。”

    “没事,你做错了但是你还能弥补,让我手下将士恢复士气也在你身上。”

    “啊?”

    报信的士兵没理解,刚要发问就看见晏增抱拳对他施了一礼:“我还要再谢你一次,谢你为我将士恢复士气。”

    说完这句话晏增摆了摆手:“将此人拿下,摘了下颌,押到校场斩首!此人是黑旗军派来的奸细,散布谣言,为的就是让我黎阴守军失去斗志。”

    那报信的士兵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喊什么就被晏增的亲兵校尉牛奔按住摘了下颌,然后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押走,一边走牛奔一边喊着此人是黑旗军的奸细,散布谣言之类的话。

    晏增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若非事关数万人生死,我怎么敢做这样伤天害理之事。”

第九百六十五章 战争本不应以牺牲人命为代价

    第九百六十五章战争本不应以牺牲人命为代价

    大队人马就在河南岸停了下来,似乎黑旗军并不急着攻打黎阴。那支数万人的队伍停下来之后就开始安营扎寨,来来往往的都是辅兵在搭建围墙和哨塔。高家军的士兵们站在城墙上心里格外的忐忑,即便之前晏增派人将那个黑旗军的奸细砍了脑袋,士兵们心里也依然不能完全踏实下来。

    而其中聪明些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被砍了脑袋的那个只怕是冤枉死的,可谁敢胡言乱语?晏增派了督战队的人时刻不停的在城墙上来回巡视,大家谁也不敢再胡乱说话。

    辅兵们早已经对搭建营寨轻车熟路,手脚麻利的干活。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围墙和哨塔就已经建好,从城墙上看下去,一片帐篷就好像连绵不尽的丘陵。

    第三天一大早,黎阴城墙上就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增援的士兵们急匆匆的跑上城墙,弓箭手将箭壶放在脚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终于忍不住了吧。”

    晏增举起千里眼看着远处黑旗军大营里的兵马正在调动喃喃了一句,他知道这一战敌人不会直接派人来谈判。黑旗军北上,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更需要一场大胜来宣告黑旗军的实力。

    所以这一战,在所难免。

    “弩车准备好!”

    他回头吩咐了一句,手下的亲兵们跑出去分头督促操控弩车的士兵准备。当大战真的要来的时候,很多人反而心里平静下来不少。真正煎熬的,其实正是等待开战的时候。吱呀吱呀的盘索绞动声显得那么刺耳,似乎比领队的军官号令声还要清晰。

    远处,黑旗军的士兵们已经调动完毕,大约有一万人的队伍离开了大营往护城河这边过来,队列整齐,战旗飘扬。

    夏侯百川骑着战马缓缓前行,这么多年的征战,其实在临战的时候他早已经不似以前那样紧张兴奋,不过今天他的心跳还是忍不住有些加速。今日这一战,代表着黑旗军正式加入争霸天下的行列。

    “在河边列阵,给火器营的人马把地方空出来!”

    夏侯百川吩咐了一声,然后勒住战马。

    一队一队的精锐士兵往前进发,脚步似乎让大地都在颤抖。

    “五百步……”

    夏侯百川指着前面说道:“敌人弩车的射程虽然略小于咱们的火炮,但他们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去和火器营的人说一声,第一轮齐射,最好将城墙上的弩车都干掉。失去了弩车,敌人就失去了一半对河道的控制。”

    安德鲁也很兴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工坊里铸造火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指挥军队作战。他在大海另一侧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身穿笔挺军服的家伙,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在酒馆里根本就没有人敢招惹。

    在他看来,男人还是要成为军人才能完全的表现出男人的雄性风采。

    方解这次把他从云南道那边调回来,就是要让他直接指挥火炮营,第一是因为他对火炮最熟悉不过,第二是为了让他看看火炮还有什么不足。方解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对军务上的事绝对算不上行家,指挥队伍的经验一部分来自大量的阅读一部分来自不断的实战。如果说前世的记忆对现在军事上的发展最有帮助的,就是来自于游戏。

    他是一个战略型游戏的骨灰玩家,高中时候实在没完没了的红色警戒中度过的。大学后开始接触越来越多的游戏,但已经过时的红色警戒一直是他记忆最深刻的。而方解在前世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有个固执的习惯,那就是不积攒足够的力量绝对不会主动出击。

    这样被动有好处有坏处,好处就是方解在发展黑旗军的时候也依然如是,不断的积攒军力,不断的发展壮大。而坏处,就是方解在对外的策略上总是显得有些谨小慎微,不够果决。

    方解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性格上的事很难改变。

    安德鲁指挥着火炮营的士兵将最新改造的火炮推到阵前,目测距离城墙五百五十步左右停住。

    “试射,测距!”

    安德鲁下令。

    最左侧的一门火炮中被塞进去一颗炮弹,操控火炮的士兵们迅速的调整好火炮的仰角,这个时期的工艺制约了火炮的性能,可是在中原,火炮的威力已经远远领先这个时代。

    嘭!

    随着一声闷响,一颗炮弹飞向了黎阴城。

    城墙上的守军不知道对方在那么远的地方排出来整整齐齐的一排东西是什么,都在指指点点的议论。就在这时候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黑旗军阵列那边飞过来,嘭的一声砸在城墙上,炮弹嵌进了墙体中。

    高家军的士兵们先是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动静随即有人哄笑起来。

    “这么小的石头有个屁用!”

    “原来那东西就是小号的抛石车啊,这东西砸在城墙上也就一个小坑,就算是掉在城墙上只怕也就砸裂一块砖……真是笑死人了,黑旗军那东西是小孩子过家家用的吧?!”

    “哈哈,原来是骡子的鸡-巴,不中用啊!看着乌漆墨黑的挺有气势,原来是他娘的一排大号弹弓!”

    城墙上的人都在笑,用讥讽敌人的话语来为自己提升士气。

    就在这时候,那边那一排东西忽然整齐的发出了一声轰鸣,至少一百五十颗那样西瓜似的东西朝着城墙这边飞了过来。

    “又来了!”

    有人喊道:“快找块木板子顶顶!”

    “哈哈!”

    轰!

    轰轰轰轰!

    ……

    ……

    “娘亲!救我啊!”

    一个被炮弹爆炸的威力夺走了半截左腿的士兵躺在地上哀嚎着,此时他哪里还会去管呼唤娘亲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是不是有些丢人。他只是本能的喊叫着,希望有人可以对自己施以援手。而不管在什么时候,娘亲的温暖总是最让人容易想起的。

    大腿断处,血糊糊的肉里露着一截白森森的骨头,骨头茬子就好像断了的木头似的,毛毛刺刺的。血早已经将他身体四周染红,裤管也早已经被血浸泡透了。

    哀嚎声让人心里发毛,那是因为他心里的恐惧已经到了极致。

    之前第一颗西瓜那么大的东西砸在了城墙上,没有任何事发生,他们开始讥讽黑旗军的武器孱弱的让人完全不用在意。可是下一秒,火器巨大的威力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断了的胳膊和腿,混杂着内脏碎肉激荡起来,落的到处都是。一个年纪还很轻的士兵抱着自己的横刀蜷缩在城垛下面,身子剧烈的抖动着,他紧紧的闭着眼不敢去看城墙上的惨烈,他怕自己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地狱而不是人间。

    啪!

    他觉得脸上一疼,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于是从脸上摸下来一大块碎肉,黏糊糊的腻在手上。这应该是一大块脸皮,还能看到肉皮上有毛发,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会辨认出那是额头上的肉皮,毛发是眉毛,眉毛下面还连着一层眼皮。

    啪嗒一声,一个血糊糊的圆球从他手里掉下去,竟然是一颗眼球。

    “啊!”

    这个士兵吓得狂吼起来,身子不停的往后缩,可是他后背已经顶着墙垛哪里还能再退?这个墙垛就是他最大的依靠,这里让他体会到了一丝丝安全感。就在他惊恐的嚎叫声还没有落下去的时候,一颗炮弹落了下来正砸在他身后的墙垛上。

    随之而乱的爆炸将墙垛轰碎,巨大的撕裂力量直接作用在这个年轻士兵的后背上,他被砸飞了出去,直接扑到在地上再也没有动过一下。这条鲜活的生命在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内被死神夺走,只剩下一副破烂不堪的躯壳。

    他的后背上皮甲和衣服都被撕烂,整个后背的血肉几乎被掀没,剩下的几块脊椎骨已经变成了黑色,还在往外坚强的冒着血泡的也不知道是心还是其他内脏。也不知道有多少碎裂的城砖从他的后背砸进去又从前胸砸出来,如果翻开他的话他前胸的伤势和后背上必然一样的凄惨。

    嘭!

    一颗炮弹精准的落在弩车上,巨大的力度下弩车被炸的四分五裂。手臂粗细的重弩被冲击力掀飞,翻腾着出去,然后落在十几米外一个士兵的身上。这个士兵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被铁棍狠狠擂了一下似的,然后不得不庆幸于自己的好运气,如果这重弩是直着刺过来的,他此时早已经死了。

    “别他娘的傻站着!”

    队正伸手去拉他:“趴下!运气不会接连来两次!”

    他的手才用上力,结果他去拉的那个士兵很轻松的就被他拉了过来,队正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拉过来的是半截身子。一柄被爆炸震飞的横刀从这个士兵的小腹切进去,从后面切出来。

    城墙上在哀嚎,而河对面在欢呼。

    这就是战争。

    欢呼的,永远都是强者。

    “继续继续!”

    安德鲁兴奋的大叫着:“让敌人尝尝咱们这最新的火炮威力!这火炮威力已经能和奥普鲁帝国的火炮相比!甚至比他们的还要强大!”

    ……

    ……

    “渡河!”

    随着夏侯百川一声令下,数不清的辅兵开始向前急冲。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战兵们铺造出通道,而火炮营已经尽量在为他们创造出最安全的环境。最先进的武器为最平凡的人创造最安全的环境,这不正是战争的发展趋势?

    战争,从来都不是以牺牲人命为代价才能换取胜利的。

    辅兵们搭建的速度极快,他们跳入河水中,身上绑着的绳索让他们心里稍微踏实一些,河水虽然不是很急,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冲走。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群人围着奋力的将木桩楔下去,然后在木桩上面铺板子。这是简易的渡桥,为的是让士兵们尽快过河。一会儿他们还要建造更大的浮桥,因为后面等待着上来的是攻城器械。

    夏侯百姓的眼睛里映着的是城墙上的火光,而晏增……他的眼睛里只有愤怒和惊惧。

第九百六十六章 武器和人

    第九百六十六章武器和人

    这个世界上存在正义的战争吗?

    存在!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比如当一个强大的帝国向他的邻国进攻的时候,邻国的反抗就是正义的。但是今天的这场战争毫无正义可言,不管是防守的高家军还是进攻的黑旗军,都不是正义的一方。

    人有正邪,战争也有。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自古以来的战争十之七八都和正义无关,只是为了利益。尤其是战争的发动者,似乎没有一个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黎阴城的城墙上有多凄惨,黑旗军火炮营里的欢呼有多强烈,这些都是战争的组成。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哀嚎的人。

    可是战争是公平的,强者笑弱者哭。世界上自然不乏弱者战胜强者的例子,但从古到今仔细想想的数一数,这样的例子有几个?

    其中又有几个是编造出来的?

    夏侯百川下令渡河,黑旗军的辅兵开始搭建渡桥。虽然有火炮营对城墙上的绝对压制,但不可能让敌人没有任何反击。黎阴城守军的弓箭手开始还击,弩车的大量损失让他们的主要武器变成了羽箭。

    不得不说,晏增真的是个将才。

    他麾下的士兵们面对着如此惨烈的状况,依然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来反击。当然,参与反击的士兵数量实在有限。羽箭从城墙上飞下来落在河道上,有辅兵呼喊着到了下去。他的同伴伸手去拉,攥着他的脚踝不让他被水流冲走。中箭处的血不停的往外淌,河水中很快就出现了一条红线。

    每一个辅兵的身上都绑着绳索,岸边的人看到有人中箭立刻施救,方解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给每一个黑旗军士兵灌输一个观念,无论战兵还是辅兵……战场上,尽量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

    哪怕是一具尸体。

    “问问安德鲁,火炮的数量能不能再增加一些!”

    看到辅兵损失了不少,夏侯百川大声的吩咐士兵。亲兵连忙冲出去跑到前面询问,然后得到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不能!

    安德鲁的原话是:“主公说过,火炮的使用还没到全面铺开的时候,如果过早的暴露咱们队伍中的火炮数量,对于今后的战局绝对不是一块一件有益的事。如果主公在可能会下令增加火炮数量压制城墙上的守军反击,但作为指挥火炮营的人,我绝对不会擅自增加火炮!”

    这样的回答让夏侯百川无法辩驳,他只能吩咐辅兵携带盾牌上去。

    终于,第一座渡桥搭到了河对岸。

    “过河!”

    随着一声令下,抬着云梯的黑旗军士兵们开始往河对岸冲,久经战阵的士兵们都很清楚,敌人羽箭的杀伤力最大的地方,正是他们过了河之后跑到城墙下的这一段。这个时候,无法成建制的向前,不能结成盾阵,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两条腿,有多快跑多快。真到了城墙下面,敌人的弓箭手反而不好瞄准了。

    一队一队的黑旗军士兵抬着云梯往城墙边上急冲,大家都不想第二天重复做今天做的事。每一次重复,都代表着数不清的人永远的留在这片土地上。

    一个黑旗军士兵的胸口上中了一箭,破甲锥撕开了皮甲直接钻进了他的心脏,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倒了下去,他倒地,云梯也掉了下来。后面的士兵喊了一声,迅速的往前跑接替了他的位置。

    何为训练有素?

    最简单的体现,就是士兵们无比的清楚在战场上该做什么样正确的决定。

    第一座渡桥搭好,第二座渡桥搭好……一个时辰之后,至少有十几座渡桥横陈在河道上,如果从天空上往下看的话,那十几条黑线如蚂蚁搬家一样。那是源源不断往黎阴城方向冲的黑旗军士兵,随着数量上达到规模,损失的比例反而小了下来。

    后续的盾牌手开始为其他士兵遮挡羽箭,而火炮营也开始更换炮弹。在将城墙上的弩车清理干净之后,火炮营的士兵们将之前用的穿透力强的炮弹换成了开花弹。这种炮弹弹片散开的范围更大,对于人的杀伤力更强。

    “泼火油,不要让黑旗军靠近城墙!”

    一脸灰尘的晏增手扶着城墙大声呼喊着,预备队已经提前调了上来开始将火油往城墙下面泼,然后将火把抛下来。火焰瞬间升腾起来,温度让城墙上的士兵根本不敢把头弹出去。这样做虽然让守军也很不舒服,但却有效的将准备将云梯搭在城墙上的黑旗军士兵隔开。

    “灭火!”

    辅兵营的将领看到火起来,立刻指挥着其他辅兵担土过河往前冲。相对于战兵来说,辅兵面临的死亡危险虽然要小很多,毕竟不是每一场战争都需要辅兵这样拼命。但一旦他们冲进最前线,他们的死亡速度远比战兵要快。因为他们身上的皮甲,没有战兵身上的皮甲厚实。

    “放箭!放箭!”

    城墙上的弓箭手指挥将领已经喊破了嗓子,那沙哑的声音就好像破了的拉风箱一样,每一次抽拉,发出的声音都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活人变成尸体的速度是那么的快,快的连死神都来不及清点数量。

    ……

    ……

    “放钉拍!”

    随着一声嘶哑的呼喊,城墙上还能使用的钉拍重重的放了下来。虽然大部分钉拍都在轰炸中被摧毁,可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钉拍依然对黑旗军的士兵构成了死亡威胁。钉拍上都是一尺长的狼牙钉,从城墙上落下来之后重力作用下,狼牙钉可以轻而易举的撞破人最坚硬的头骨。

    钉拍放下,再拉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挂着尸体。

    夏侯百川皱了皱眉,骁骑校打探来的消息说晏增是个极有本事的将领,而高开泰的队伍又不似其他势力那样多是掳来的普通百姓,要知道当初高开泰造反,带着的也是纯粹的大隋战兵!

    虽然这些年高开泰不断的征兵扩军,但他手下有一大批当初大隋军中的优秀将领,经过几年的拼杀和训练,新兵的战力也一样不弱!

    说实话,这是黑旗军遇到的真正在战力上和黑旗军士兵可以相提并论的队伍。大隋的步兵有多强大,只有被大隋步兵蹂躏过的军队才真正懂得。东楚,南燕,包括蒙元。当然也要包括已经被大隋灭掉的南陈,北郑。

    要知道在大隋立国指出,在西北和蒙元狼骑交手的时候,靠着无与伦比的阵型变化,靠着各兵种之间毫无瑕疵的配合,几十万蒙元骑兵丢下了的可不止十万具尸体还有他们百战百胜的神话。

    有人一直在怀疑当初杨坚带着的那支步兵面对两倍于己的狼骑居然杀敌的数量是自损数量的两三倍,如果真正见识过大隋精锐战兵的配合变化和阵型之后这样的怀疑就会减少很多很多。如果再见识过那支从南打到北经历过攻克火狐城和攻克长安城的那支大隋开国雄兵,只怕就没有人再怀疑了。

    蒙元狼骑当初也没有人认为骑兵会在平原野战上如此惨烈的输给步兵,大隋就是创造过这样的神话!

    如今,是两支真正的精锐在交战。

    “让敌人感到绝望……”

    夏侯百川看着自己的队伍进攻受阻,而大型的攻城器械一时之间又上不去,忍不住又想起了方解离开前的交待。

    “面对一支真正精锐的军队,要想战胜他们的最好办法并不是对他们身体上的打击,因为他们已经学会了坚持所以变得坚韧。唯有让他们心里绝望失去斗志,才会让一支精锐军队最快的速度败亡。就如同当初在西北战场上李远山引蒙元狼骑入关的时候,绝望,让那七十万大隋精锐入冰消雪融一样消失。”

    方解的话,在夏侯百川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之所以我倾尽全力的打造火炮营,自然是为了以后征战中可以更加顺利,但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让降低黑旗军士兵的死亡数量。武器的强大,会让士兵们战死的可能变得更低些。而你要记住的是,再昂贵的武器也比不过人命。”

    骤然想到了这句话,夏侯百川的眼神一变。

    他催马直接冲到了火炮营那边,看到安德鲁正在指挥火炮营开火他从马背上跳下去,大步走到安德鲁身边:“安德鲁!我现在要撤下来我的进攻队伍了,但你的火炮不能停!”

    “为什么!”

    安德鲁一愣,然后大声喊道:“你的军队都已经不再进攻,我怎么可以继续浪费火炮?夏侯将军,你知道这一颗炮弹的造价有多高吗!”

    “我只知道炮弹没有人命值钱!”

    夏侯百川吼道:“火炮营绝对不能停,让敌人的防守彻底崩溃。我要让城墙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城砖可以立足,让敌人的士兵想到上城就双腿发软!”

    安德鲁被夏侯百川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头看向城墙那边,又看了看夏侯百川的脸色:“好吧,但你必须尽快联络大队人马,我带的炮弹数量可不够将城墙夷为平地的!”

    “不需要。”

    夏侯百川忽然发现了什么,用手指了指黎阴城城墙那边:“也许,咱们一开始的进攻方向就偏了些。”

    安德鲁顺着夏侯百川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啊,咱们应该往那边开炮才对!”

    黎阴城

    是依照山势建造的。

    城墙和山崖石壁的连接的地方最薄弱,而且,石壁上还有不少巨石突出。

    “我带十门火炮过去,从那炸开一条口子!”

第九百六十七章 能做兄弟的敌人

    第九百六十七章能做兄弟的敌人

    一块巨石从石壁上滚落下来,途中也不知道砸断了几棵生长在峭壁上的松树。巨石从高处震落下来的,如此巨大,所以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势。巨石二三十个人也未必能合抱过来,重重的砸在城墙上。

    巨大的力度直接将一段城墙砸的坍塌下来一片,最角落处的城墙本就要窄上不少,巨石砸落,把城墙直接砸矮了一截。碎裂的城砖纷纷落下,在城墙下面堆积下来挺高一层。那块巨石落在城墙上摇晃了几下,然后又滚落下来。

    “断了!”

    安德鲁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持续不断的轰炸终于将石壁上那块巨石震落下来,将城墙砸坍塌下来一片。

    “往那边攻!”

    夏侯百川立刻将横刀指向那边。

    一个黑旗军校尉带着一个团三百多名士兵率先朝那边扑了过去,与此同时,城墙上晏增也急了,让亲兵校尉带着人往坍塌那边防御。

    “强攻正面!”

    夏侯百川指了指城门那边喊道:“给那边分担压力。”

    到了这个距离,弓箭手开始发挥本应由的作用了。黑旗军的弓箭手成箭阵开始压制城墙上的守军,为进攻坍塌处的同袍分散守军兵力。至少两千四百人的黑旗军步兵抬着云梯往城门那边攻过去,这种进攻不能完全称之为佯攻,如果敌人把兵力往坍塌处那边分过去太多的话,正面这边就立刻转变成主攻。

    “跟老子上!”

    黑旗军校尉燕瑟带着手下精锐顺着坍塌的城墙往上爬,而城墙上的高家军士兵们也疯了一样跑过来,最先过来的几个弓箭手开弓放箭,才爬到一半的一个黑旗军士兵脖子上正中一箭,羽箭切开了动脉,血如喷泉一样往外涌。

    后面的黑旗军士兵躲开上面滚落的尸体,嘴里叼着横刀继续往上攀爬。城墙虽然坍塌了不少,但也很陡峭,虽然不必使用云梯可爬起来并不比爬梯子容易。上面的守军士兵抱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下来,正砸在下面一个黑旗军士兵的头顶上。石头直接把皮盔砸瘪,然后被砸瘪是这个黑旗军士兵的脑壳。

    血水脑浆崩飞出来,淋了后面的黑旗军士兵一身。

    往上进攻的都是黑旗军士兵的精锐,他们摘下随身携带的精制连弩开始反击,密集的弩箭将守军逼退了一些,但是聚集在断口处的守军士兵越来越多,居高临下的守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终于,校尉燕瑟一只手攀住了墙角,右手将横刀从嘴里拿下来,顺势一扫,一刀过去也不知道斩断了几条小腿。密集站在断口处的守军士兵立刻就倒下去好几个,有人顺着断口往下滚,和往上爬的黑旗军士兵撞上,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滚下去。落地之后人其实已经受了伤,跌撞的七荤八素。黑旗军的士兵被同伴拉起来,招呼那滚落守军士兵的是数不清的刀子,一刀一刀剁下去,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地碎肉。

    燕瑟的横刀扫过,守军士兵倒下去不少,燕瑟趁机往上一跃,持刀闯进了密密麻麻的守军人群中。他一刀将挡在面前的敌人脖子扫开,刀锋顺势一转又削掉了另一个士兵的半边脑壳。

    燕瑟用刀没有什么刀法可言,他也没有经受过名师的指点,他的刀法完全都是从战场厮杀中自己领悟出来的,每一刀都很简单,但绝对实用。比起那些招式繁琐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刀法也不知道要好用多少倍。

    如果是在江湖上,这种靠经验积累出来的刀法往往被人城池为野路子,可实实在在的说,不管是什么路子能最快的杀人就是好路子。

    燕瑟的刀锋时而如毒蛇吐信,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群狼乱舞,刀子看起来没有什么轨迹可寻,但么一次触及都是攻的敌人要害。

    只两分钟,便有七八人被他斩翻在地。

    正是他坚持的这两分钟,越来越多的黑旗军士兵才能在他牢牢控制的这一小片区域内爬上城墙。没有燕瑟拼了命的坚持,后续的士兵只怕还会被压制在下面。

    一杆长矛从人群缝隙里刺过来,刺进了燕瑟肩窝。

    冲击力和疼痛让燕瑟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而在这之后燕瑟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白,看起来整个天地都变得白茫茫一片。也许连燕瑟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其实是恐惧。

    但是,他们这样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杀伐的人已经学会了如何把恐惧压迫下去。

    他一把攥住矛杆,刀锋直落将长矛斩断,枪头还戳在他肩窝里。这个时候他不敢将枪头拔出来,不然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失血太多而昏厥过去。

    “滚下去,不然死!”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过来,燕瑟看到一个敌将手持狼牙棒大步冲了过来。看那人气势,就知道其必然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很多次了。

    “要么赢,要么死。”

    燕瑟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冷笑着迎了上去。

    ……

    ……

    狼牙棒太过沉重,燕瑟的横刀第一下就被砸断。肩膀上的伤势让他出刀的速度也稍稍慢了些,不过那个使狼牙棒的敌将想伤了他也不容易。燕瑟的上半身向后一仰躲开横扫过来的狼牙棒,身子向后仰的同时双脚跃起来重重的在那敌将身上蹬了一下。这一下力度很大,敌将被踹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逼开敌人,燕瑟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杆不知道是谁掉落的长矛,一抖手长矛如毒龙一般刺出去,敌将身子踉跄着还没站稳,长矛噗的一声贯入他持兵器的右臂。燕瑟手一扭,枪头在敌将的胳膊里转了一下,血从伤口里立刻就喷了出来。

    “弃了兵器!”

    燕瑟吼了一声。

    敌将咬着牙,左手从腰畔将挂在右侧的短刀抽出来,一刀将自己的右臂斩断。枪头卡在他右臂里,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始终被燕瑟控制。

    “你不会知道,不可战胜的敌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敌将斩落自己的右臂后猛的往前一冲,趁着燕瑟诧异的那一瞬间,将短刀送进燕瑟的小腹中。燕瑟下意识的一脚将敌将踹飞了出去,没有给敌将刀锋在自己肚子里旋转的时间,如果刀子搅动……他也就没有活路了。

    一脚将敌将踢飞,燕瑟没有丝毫犹豫,一只手按住小腹,另一只手握住短刀刀柄将刀子抽出来,然后刀子一旋,将上身的甲胄切开。他将短刀叼在嘴里,一只手按住伤口,一只手将撕开的衣服裹住,然后狠狠一勒。

    敌将的伤势也很重,之前燕瑟的一脚正中他心口,险些让他昏过去。双方的士兵就在身边厮杀,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惨烈。因为此时正在拼杀的人们,都是一摸一样的不死不休。

    “够意思!”

    那个敌将挣扎着站起来,单手摸了摸嘴角上的血迹:“我牛奔半生都在沙场上度过,没见过几个真正的男人,你这家伙够意思!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么滚下去,要么死!”

    “你也够爷们,但你是个白痴。”

    燕瑟大口喘息着,再次将勒住小腹的衣服紧了紧。他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如果衣服开了的话肠子也会随之流出来。

    “既然老子已经上来了,还他娘的想让老子下去?”

    燕瑟感觉自己已经把小腹的伤口堵住,将短刀在手里掂了掂:“歇够了没有?歇够了的话继续干吧!”

    “好!”

    牛奔喘息了几口:“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姓牛!”

    他从地上摸了一柄刀子,吼了一声朝着燕瑟扑了过来。燕瑟闪身避开这一刀,然后在两人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回身一刀刺出去,与此同时,牛奔也是一摸一样的动作。两个人其实都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经历,不懂修为,一身的武艺都是从实战中学来的,招式算不得漂亮但绝对够阴够狠。

    刀锋在两个人的后背上留下了痕迹,血在一瞬间淌出来。燕瑟的刀子比较短,这一次吃了些亏。

    牛奔疼的咧了咧嘴,骂了一句真他娘的够劲,转身继续往前扑。这个时候从下面爬上来一个燕瑟的亲兵,正巧看到牛奔的背影,他想都没想就把连弩对准扣动了机括,这个距离,连珠弩箭几乎没有浪费一支,全都钉在牛奔的后背上!

    弩箭深深的嵌入血肉中,翻出来的肉是一种惨白色。

    燕瑟愣了一下,没有趁机出手。

    “这么赢你,老子算不得英雄!但你放心,老子会给你一个痛快!”

    他说了一句,然后大步走向牛奔,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守军士兵冲了过来,用长矛狠狠的从他身后刺了进来,长矛从背后刺入从小腹里刺出来,将他包裹在伤口的衣服挑开,同时挑出来的还有一截肠子。

    燕瑟痛的吼了一声,然后转身一刀将那还不的半边脑壳削掉。

    “哈哈!你现在比老子不强!”

    已经趴在地上再难站起来的牛奔竟是还能笑出来,然后咬着牙往前爬:“现在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燕瑟低头看了看小腹里的长矛,两条腿失去了力气后单膝跪了下来,他想用短刀将矛杆斩断,劈了一刀竟是没能劈断,矛杆在他肚子里移动了一下,而他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有多剧烈,因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最终你还是被我弄死的。”

    牛奔挣扎着爬到燕瑟身前,然后将费劲全部力气将横刀戳进燕瑟心口。此时他力气也差不多已经耗尽,那刀子竟是一点一点缓缓戳进去的。心口上的冰冷让已经坠入昏迷的燕瑟重新清醒过来,看到牛奔正在往前推刀子,他咧开嘴笑了笑,一笑,血就从嘴里瀑布一样往外涌。

    “你他娘的还真是难缠……你这样的性子,如果跟老子是一个队伍里的,老子会和你做兄弟吧?”

    燕瑟喃喃了一句,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短刀举起来,双手握着狠狠往下一刺,刀子噗的一声戳进牛奔的后颈里,将牛奔的身子钉在地上。戳完这一刀,燕瑟也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扑倒下来,他扑在牛奔身上,头枕着头。

    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第九百六十八章 持兵器者杀无赦

    第九百六十八章持兵器者杀无赦

    黑旗军极艰难的在城墙断口处攻占了一片区域,随着燕瑟的战死这片区域的控制权又逐渐被悍不畏死的守军夺回去。这一下激发出了黑旗军士兵的血性,一次猛攻再次攻上城墙,就在这不大的区域内,双方展开了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争夺。尸体之多,几乎连断口填平。

    夏侯百川举着千里眼看着断口处的争夺,脸色凝重。

    不得不承认,这支守军是他领兵多年以来见过的最顽强的一支队伍。人都说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士兵,看这些守军的悍勇就能想象的出来黎阴城守将晏增的性格。那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一个很坚韧的人。

    黎阴城已经是一座孤城的事实没有让守军彻底绝望,从方解到夏侯百川都低估了这支军队的素质。换做是其他人的队伍,只怕早已经承受不住心理那关,在黑旗军猛烈的攻势面前崩溃。

    夏侯百川和晏增都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不能输掉第一战。如果守军第一战就输了,那么即便是投降也不会被方解重视。而夏侯百川更明白,如果第一战失利,对于黑旗军现在昂扬的斗志绝对是一个打击。

    “安德鲁!”

    夏侯百川大声呼喊着:“让火炮营集中火力,把敌人的援兵断开!”

    安德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带着十门火炮移动过来,因为黑旗军士兵已经攻上去所以停止了轰击。听到夏侯百川的喊声,他立刻下令调整炮口,不再对准断口处,而是将炮弹倾泻到了距离断口处百米外的地方。这样一来,随着火炮的发威,敌人往断口处增援的士兵就无法过去。

    看到火炮营已经成功将敌人断开,夏侯百川将背后的红色披风摘了,从亲兵手里把他的长槊接过来,催马直冲了出去。他的亲兵营看到主将往前冲哪里还敢耽搁,纷纷催马跟了上去。

    夏侯百川一马当先,带着三百多名亲兵直接冲到了断口处,战马一口气顺着坍塌下来的城墙跑上去一半,然后夏侯百川从马背上跃下来,两脚一用力,身子便如炮弹一样飞了上去。

    此时攻上城墙的黑旗军士兵已经再次被压制,那些疯了一样的守军已经不是靠厮杀把黑旗军逼退,而是不要命的往前冲,硬生生靠着血肉之躯将黑旗军从城墙上往下挤。这种疯狂的打法,却让人从心里生出一股敬意。

    夏侯百川一跃上了城墙,手里的马槊一扫,三尺长的槊锋轻而易举的扫开三个人的咽喉,血珠在半空中飞起来,跟在槊锋后面飘洒。人的身高不同,一槊扫断三个人的咽喉需要槊锋在横扫的时候上下起伏,这份稳定的手力足以说明夏侯的武艺有多强。

    长槊横扫之后,夏侯百川往前迈了一大步,槊锋往前一刺戳进一个士兵的心口,然后他将长槊舞动起来,挂着尸体的长槊就好像一柄大号的铁锤一样,将不少人扫倒。那条长槊用的如同一条在云端翻腾的怒龙,所到之处没有人可以阻挡。

    夏侯往前冲,他的亲兵们则护住他的左右。

    有这些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亲兵在,夏侯百川根本不用顾忌自己两侧的敌人,他只管舞动长槊往前冲,两侧的敌人自然有他的亲兵挡住。

    随着往前顶,人群越来越密集,夏侯的长槊已经渐渐有些施展不开。

    “换刀!”

    随着夏侯百川一声断喝,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没有一丝耽搁的把手里抱着的斩马刀递了上去。夏侯百川喊完之后长槊往前一戳,一口气如串糖葫芦似的把四个守军士兵穿透,他双臂用力往前一顶,推着四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松开手往前一送,跃起一脚踹在槊杆上。

    巨大的力度下,那长槊穿破了四个人的躯体之后向后疾飞了出去,竟是又把至少三个人穿死。

    夏侯百川伸手接过从后面递上来的斩马刀,双手握着刀柄如战神一样往前荡。那是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身经百战的夏侯百川深知要想击溃一个顽强的敌人,还是先要击溃他们的心志。

    夏侯手里的斩马刀远比制式横刀要长要宽,刀背更加厚重。这柄斩马刀舞起来,便是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也能斩断。

    片刻之后,夏侯身前就倒下了一片死尸,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全都被劈成了两片。这种厮杀最耗费体力,所以夏侯精确的控制着自己的修为之力,如果一开始就靠着修为将人群逼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筋疲力尽。对面就是人山,不是一斧子就能凿断的。

    随着夏侯百川的加入,黑旗军在城墙上能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而区域越大,登上城墙的黑旗军士兵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弓箭手!”

    晏增眼睁睁的看着断口处那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他立刻大声喊了一句:“朝着那边攒射!”

    指挥弓箭手的将领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将军,那边咱们的士兵多!”

    “滚开!”

    晏增一脚把那个将领踢开,亲自舞动大旗:“放箭!”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弓箭手虽然知道那边厮杀的人群中大部分是自己人,可是在军令面前再多的不情愿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开始聚集起来,然后朝着断口处那边攒射。密集的羽箭就好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拳头一样,砸过去就把几十个人放翻。

    随着羽箭越来越多,断口处几乎被清理干净!

    不管是守军还是黑旗军士兵,在这种无差别的攻击下成片的往下倒。

    ……

    ……

    面对疯狂的守军疯狂的敌将,夏侯百川也只能往后退。他面前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羽箭。那密密麻麻的尸体上面插着一层白羽,就好像城墙上突然长满了荒草一样。

    “调精步营上来!”

    不得已,夏侯下达了军令。

    按照黑旗军的标准配备,每一军都要有一支绝对精锐组成的精步营。这些步兵多是可以修行的人,虽然资质不佳,但论战力远非一般士兵可以相比。正如当初方解离开西北去长安城的半路上,遇到了李远山麾下那五百精步营的时候,就算是有着九品上修为的老瘸子骆爷也不敢陷进去。

    面对五百个可以修行的人,哪怕是修为很低,九品的高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在战争开始之前的事,到了现在,随着战争的发展,修行者的数量锐减了太多。以前大隋的战兵中每一卫都配备了精步营,可是现在要想再凑齐那么多可以修行的士兵要难上太多。

    若非当初项青牛以道尊的名义发英雄帖,号召江湖豪杰投奔方解,黑旗军此时也不能做到每军之中都有精步营。即便如此,原来大隋战兵每卫五百人的精步营标准也难以达到,夏侯百川手下只有一个二百人的精步营。

    密集的羽箭让夏侯百川的亲兵营都损失惨重,要知道这些老兵放在任何一支队伍里都是宝贵的财富!

    精步营校尉许根早就等的心急,听到有人过来传令立刻招呼了一声,带着二百名精步营士兵往前冲了出去。这些士兵都是来自江湖,然后又经过了严苛的训练。虽然论个人修为都不算高,最高者也不高过四品,可是他们之间配合起来能发挥出的威力绝对令人害怕。

    二百名精步营士兵动作迅速灵活,攀爬上断口的速度就好像灵猿爬树一样。

    “盾阵靠前!”

    许根登上城墙之后大声喊了一句,他身后四十名左右的精步营士兵立刻分成三列,一排十几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人高的巨盾。三排盾阵将城墙横下里站满,然后三排盾阵开始整齐的往前移动。

    密集的羽箭也无法攻破那厚重的盾牌,那些强壮的精步营盾手提着那么沉重的巨盾前行,没有一丝滞碍。这些人平日里整天在一起训练,每个人所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长此以往,他们和身边同袍的默契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大将军!”

    一个守将浑身是血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晏增说道:“咱们那边已经扛不住了,新上来的那些敌人个个都悍勇之极,咱们的弓箭手拿他们没办法,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敌人就攻过来了。”

    “我的亲兵营何在!”

    晏增大声喊道。

    “属下在!”

    站在他身侧的几百名士兵整整齐齐的回答了一声,每个人在听到晏增喊出亲兵营何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把登上城墙的敌人给我杀光!”

    ……

    ……

    距离黎阴城大约三里处,一个高坡上架着一柄巨大的伞盖。方解站在伞盖下面,举着千里眼看着战局。

    “这个晏增什么来历?”

    方解问。

    “属下打听过,这个晏增是东疆晏家的人。上次主公去东疆的时候见过一个叫晏历的将军,是黎阴城守将的堂兄。这个人性子阴沉狠辣,但做事从不冒进,战阵兵法都极纯熟,是个难缠的对手。”

    陈孝儒用最短的时间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晏增的消息,然后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将事情清晰的描述出来。

    “晏历战死在蓬莱岛上了……”

    方解微微叹息了一声:“东疆的江湖虽然没有什么高手,但军务之中真是出了不少将才。沐广陵手下,有本事的人不少。晏增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东疆?晏家的人不是一直在沐府里做事吗?”

    “属下没有打探到……不过,晏增在家族中不怎么被重视。”

    陈孝儒回答。

    “只临危不乱四个字,没几个人能做到。”

    方解自语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城墙那边:“告诉夏侯百川,不要惜力,城墙上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把晏增杀了就不要抓活的。敌人既然不怕黎阴已经变成了孤城,那也就没必要留情了……告诉夏侯百川,黎阴城内持兵器者,杀无赦。”

第九百六十九章 我败在何处?

    第九百六十九章我败在何处?

    黎阴城

    随着精步营的加入城墙上的战局逐渐明朗起来,虽然晏增的亲兵营也扑了上去,可是在那些单打独斗本就擅长又经过了很长时间配合训练的精步营士兵面前,他们的战力还是稍显逊色了些。

    如果说这些江湖客在没加入黑旗军之前都是一匹独狼,那么黑旗军则把他们汇集成了狼群。

    也许很少有人见过草原上狼群狩猎的场面,如果见过,一定会终生难忘。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暴戾血腥,一种似乎无止境的贪婪。那种厮杀,比用刀子砍用长枪刺更加的直接更加的惨烈。

    精步营的士兵们,就是一群把手里兵器化作了狼牙的狼。他们学会了配合,但还保持着江湖客杀人的手法。这样一群人,哪怕面对的是晏增的亲兵也如狼群扑入羊群一样,势不可挡。

    晏增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所以一开始就下令用沙袋封堵了城门。城门洞有十几米长,堆积满了石头和沙袋,炮火再凶猛也极难轰开。他防备的是黑旗军的攻城锤,也有效的防住了黑旗军的火炮。

    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东西。

    哪怕是长安城也有弱点,只不过这弱点不在长安城本身上。

    黑旗军逐步占领了城墙,开始往城门方向冲击。两面受敌的守军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以至于越来越多的黑旗军从正面顺着云梯攀爬了上去。当大型的攻城器械上来之后,黎阴城的攻防战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攻城车,这种巨大的移动器械不具备冲击城墙的能力,但是可以让进攻一方的弓箭手和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等高,居高临下的优势丧失之后,守军的阵型开始无法保持。黎阴城里有至少两万守军,可是城墙只有那么宽那么长,两万人不可能一字排开。

    “让辅兵上去,把城门掏开!”

    夏侯百川大声下令。

    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轻装上阵的辅兵快速的奔跑到了城门外面。厚重的城门早已经被炮火轰碎,里面的石块和沙袋也被掏空一段。辅兵在冲过来的时候损失最大,到了城墙下面之后反而伤亡小了不少。

    但和守军面临的问题相同,城门洞只有那么大,根本容不下太多人,所以清理城门的速度并不快。

    随着城墙的失守,守军比逼着往城墙退,从进攻开始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两个时辰,双方损失的兵力之巨都超出双方主将的预计。晏增没有想到黑旗军竟然如此精锐,夏侯百川也没有料到守军如此顽强。

    城墙被夺下来并不意味着黎阴城的战事差不多结束,而是更惨烈厮杀的开始。守军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和黑旗军争夺,每一条街道上都铺满了尸体。到了城内,守军兵力可以展开,而且地形更加熟悉,所以一开始攻进城内的黑旗军处于绝对的下风,很久都没能往前挺进哪怕一步。

    “城门掏开了!”

    随着辅兵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夏侯百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安德鲁,让你的火器营往前顶!”

    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安德鲁大声答应,然后亲自带着火枪营从城门里冲了进去。随着火枪营的加入,黑旗军逐渐将优势夺了过来。如果没有火器营在,这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黑旗军攻击的时候,损失只怕比现在要大的多!

    而晏增,未必会丢掉城墙的控制权。

    随着黑旗军大队人马的涌入,黎阴城进入了巷战。

    ……

    ……

    落日很红

    特别的红

    却没有黎阴城里的颜色红,随便一条街道上的颜色都比落日要重。如果说落日的颜色是红笔淡抹,那么街道上的红色就是泼墨之烈。血水往低洼处流,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一个小小的血洼。

    战靴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的声音就如同踩在泥泞里一样,每一脚落下再抬起,都会把血水带起来。火器营进入黎阴城之后守军的溃败开始加速,当黑旗军的轻骑兵闯进来之后,激烈的巷战也等于宣告结束。

    太阳落山之前,黑旗军终于将这座孤城攻破。

    有火器营的巨大优势,黑旗军这一仗依然打的很艰难。

    方解没有插手夏侯百川的指挥,他只是派人告诉夏侯百川一句话,城中持兵器者杀无赦。这是一种威慑,对人心的威慑。再精锐的军队中也会有人更怕死些,也会有人心理上崩溃的更快些。而当有一个人丢下武器之后,瘟疫随即蔓延。

    “传令下去,所有被俘或者投降的守军士兵,一律不得大骂侮辱,负隅顽抗的人,给一个痛快。”

    方解缓步走进黎阴城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已经把城墙的影子拉到了一天当中最长的时候,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山,黑夜即将来临。

    “骑兵不要追杀敌人,尽快占领粮仓。”

    方解道路两侧的尸体,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这次的进攻确实损失超出了预计,至少有一千五百名黑旗军士兵死在这里,大部分都是死在白刃战中。火器营进城之后,黑旗军的损失基本上就渐缓下来。

    “守将晏增在哪儿?”

    方解问。

    “刚才夏侯将军派人回来禀报,说晏增带着残余守军已经被围在将军府那边了。晏增本来是要带着人往山坡粮仓那边退,被咱们的轻骑抄了后路。如果骑兵再慢些,只怕守军就会退守粮仓了。”

    “奇怪的是,晏增没有烧粮。”

    陈孝儒道。

    方解点了点头:“他在给自己留后路,留一个不死的理由。如果他烧了粮食,他很清楚战败之后必死无疑。”

    陈孝儒这才恍然,心里忽然有些别扭。

    晏增可以为自己留后路,可是城墙上那些守军从一开始就没了后路。

    “尽快安置好伤兵。”

    方解吩咐完之后就没有再说话,骑上战马往晏增将军府那边过去。

    夏侯百川带着人马正在围攻守军最后的堡垒,这座将军府也是守军最后的尊严所在。火炮还没有运上来,所以破门并不容易。随着晏增退守将军们的都是他的亲信人马,城内的大部分守军被包围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大约有一千六七百守军困守在这里,他们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大将军晏增手里还握着刀子,他们就没有理由退却。

    “投降吧!”

    黑旗军的士兵们在大声喊着:“镇国公军令,城破之后,凡丢下兵器者一律不得侮辱杀害。凡持兵器者,一律格杀勿论!你们也有家人亲眷,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你们回家!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这样死难道不是有些不值吗?”

    喊话的士兵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倒是显得规劝的语气更真诚了些。

    “我要见镇国公!”

    将军府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很清晰。

    ……

    ……

    “东疆晏家多出将才,我以前就早有耳闻,今日更加确信了。”

    方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在三十五六岁,那两道剑眉看起来依然带着凌冽的杀气,还有尚未褪去的勇气。

    “你要见我,我来了。”

    方解坐下来,就在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基座上。

    “既然镇国公来了,那我也不再说什么废话。我手下虽然还能战者已经没有多少人,但我可以确定剩下的人都愿意和我一同赴死。即便……即便镇国公你手里有那么犀利强大的武器,我手下这些人也会拼死一个是一个。我之所以要见镇国公,是因为我不想那些和我最亲近的士兵们全都惨死。”

    “放下兵器的,一个都不会死。”

    方解道。

    “一个都不会死?我呢?”

    晏增问了一句。

    “你?”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我军令已经很清楚,凡放下兵器者,皆不杀。”

    “先谢谢镇国公了,我也早就耳闻镇国公言出必行,尤其是在战场上,说什么就做到什么。这一点我不怀疑,因为我相信镇国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绝不是出尔反尔。若是你今天这样做了,那么高开泰大将军麾下的数十万儿郎,不会再有一个人投降。”

    “谢谢”

    方解语气很轻的说道:“但你忘了,我允你们投降,你们才能投降。高开泰手里有几十万人不假,但如你麾下人马这样善战的,不超过三成。我只需杀了你们这三成中的一成,那么剩下那几十万人马就会很快投降或是逃走。”

    “我想知道,如果我没有投降的话,府里的一千六七百名士兵,镇国公会把他们全都是杀掉吗?”

    “会”

    方解点了点头:“令出,则必行。”

    “我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只要镇国公答应了我的请求不要难为我手下的人,他们也不会闹事。因为他们是军人,有他们自己最起码的骄傲。”

    “最后一件事,我想问镇国公。我知道你去过东疆见过沐广陵,可曾见过一个叫晏历的人?”

    晏增问。

    “见过”

    方解嗯了一声:“他性子里的那种固执和勇气,似乎比你还要强。”

    “还是比我强?”

    晏增忍不住冷笑:“他比我强在何处?”

    “他死了。”

    方解缓缓道:“也许你不知道东疆的事,我来告诉你,东疆如今正面临外敌入侵,那是一个异常强大的敌人,来自大海的另一端。也许有百万大军已经登陆东疆,你刚才说的火器,就是他们的武器。不同于我黑旗军,那些外敌的士兵全部都是火枪手。”

    “死……死了?!”

    晏增明显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战死”

    方解回答:“困守孤岛,力战而亡。”

    “被外敌杀了……晏历,原来你的担当一直还在。”

    晏增有些凄苦的笑了笑:“我和他争了这么多年攀比了那么多年,到最后还是我输了。他死于征战,而我在征战中还活着……晏历,你个王八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是比我强?”

    “我又输给他了……”

    晏增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我究竟,败在何处?”

第九百七十章 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九百七十章你知道他是谁吗

    方解看了一眼山坡那边没有受到一点儿破坏的粮仓,又看了看站在对面脸色白的有些吓人的晏增。

    “你带兵抵抗不是过错,没有焚烧粮仓是功绩,所以我不会杀你。若你愿意留在我黑旗军中做事,我会安排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如果你不愿意留下,随你离去。”

    “晏历真的死了?”

    晏增又问了一遍。

    “是”

    方解点了点头:“他和沐广陵的独子沐闲君带五千兵马戍守蓬莱岛,被洋人的水师围困不得突围,海路被洋人水师切断,陆地上的沐府援兵过不去。他们两个带着士兵死战月余,听说全部战死,没有一人活下来。”

    晏增苦苦笑了笑:“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他更有担当,比他会更有成就所以才会远离东疆。他这一死,就算我以后再有成就还有什么意义?他的死,死在那么高的地方,只能让我仰望。”

    他看向方解:“东疆那边在苦战,你为什么却带兵向北?”

    “我已经分兵十万奔赴东疆驰援沐广陵,之所以没有带着全部人马东进,是因为黑旗军的调动会有多大的影响你也明白。我若带着黑旗军所有兵力向东,只怕我辛辛苦苦稳固下来的西南就会被别人占了。而且我带兵向东所过之处,那些人会放心大胆的让我数十万大军过去?”

    晏增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脸色一变:“你觉得东疆守不住?”

    方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晏增。

    “我知道了,镇国公预料东疆守不住,所以你带兵攻打长安。”

    “长安城对于现在的大隋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哪怕还没有人攻进去,但长安城早就不是杨家人的长安城。如果能在东疆将洋人挡住自然最好,如果挡不住,长安城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洋人攻破长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汉人的江山就丢了。我信不过别人,所以我要自己来守长安。”

    方解缓缓说道。

    晏增想了想说道:“能不能把黎阴城里的人马还给我,我要回东疆去。”

    “以你这万把人,根本到不了东疆。”

    方解摇了摇头:“就算你真的是回东疆抗击外敌,但你这万把人的队伍回去的路上会被多少人视为一块肥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力量都用在抵抗外敌上,旁观者的数量或许比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人还要多些。”

    “中原人……”

    晏增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们在这种时候永远不能所有人都一个心思?”

    “不只是我们。”

    方解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汉人如此,任何一个民族都是如此。有人愿意为了守护家园哪怕死也无怨无悔,有人觉得不管是谁坐江山他安心做顺民就够了。平民百姓不一定全部都是随遇而安,家有势力者不一定都懂得民族大义。换一个位置,如果现在是我们攻入洋人的国家,那么也会有人反抗,有人投降。”

    晏增问:“镇国公不放我走,是想让我带兵助你攻打长安?”

    “我手下不缺你这点兵力,也不缺你这样的人。”

    方解看了晏增一眼:“你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将才,放你走确实有些可惜。不过匹夫尚且不可夺志,我强行留下你也没有什么意思。多你一个,我心中自然高兴。少你一个,也不会让我寝食难安。”

    “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晏增点了点头:“我可以协助国公爷北上,此去向北三关十六城的守将,多与我熟识。我若是写信劝降,当有几人会答应。”

    方解点了点头:“若如此,不仅是一件大功劳,还是一件大功德。”

    ……

    ……

    西域

    大草原

    大轮寺

    阔克台蒙哥曾经很多次登上这座恢弘的庙宇,以往来的时候,这庙宇道路两侧会站满了僧人欢迎他,会有人奏响动听的乐曲,会有人洒落鲜艳的花朵。但是这次,他走上大轮寺的时候显得有些孤单寂寥。

    道路两侧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倒像是一座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寺庙似的。

    一道巨大的伤痕贯穿了大轮寺,如果将大轮寺视为一座巨大的沙雕,那么这道伤痕就是被一个调皮的人用木棍在沙雕上擂了一下,将这完美恢弘的建筑毁了容貌。这里曾经是草原上数以亿计的牧民心中无可替代的圣地,如果能进入大轮寺会,他们将永生难忘。

    战争,没有摧毁这座寺庙,但是多多少少摧毁了一些人的信仰。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的。”

    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好像在极远的天际,又好像就在耳边。阔克台蒙哥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当初他雄心万丈的想要灭掉佛宗,让黄金家族的统治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战争看似结束的时候他得知了一些秘密,以至于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好像一副失去了精神的躯壳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相信你是神。”

    蒙哥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大轮寺上面:“神是无情的,但你现在像是在讥讽我。你似乎在等待着我如一个战败者那样沮丧的出现在你面前,接受你的讥讽。”

    “如果我不是神,那么谁还敢说自己是神?”

    声音的飘渺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带着一点生气。蒙哥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第一次,是他以为自己就要攻破大轮寺的那天。

    “你对神的理解是什么?”

    声音问。

    “万能”

    蒙哥回答。

    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感慨似的说道:“我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毕竟还有些事是我不能做到。你说神是万能的,其实是错的理解。神不是万能的,如果是的话,那么也就不会被我刻意改造了这个世界它却没有任何举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蒙哥问。

    “想要让这个世界的发展在一个正确的方向上,而不是再一次经历错误。”

    “再一次?”

    蒙哥有些不懂。

    “是的,再一次……我所经历过的事是你永远也不会想象的到的,用尽你的全力去幻想地狱的模样,你能想出来的样子不如真正地狱的万分之一。如果你也曾见过那样的地狱,你就不会怀疑我的决定。”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服从。”

    “若我不服从呢?”

    蒙哥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声音消失了好久,在没有出现。这个时候寺庙的大门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个看起来已经苍老到随时可能死去的老僧拄着一根拐杖缓缓的走出来。那个不太高的门槛,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一座极难翻越过去的高山。

    “进来吧”

    老僧用了很长时间才迈出门槛,只说了一句话后居然又往回走,然后是再一次艰难的抬脚,酝酿很长时间后迈过去另一只脚。

    “这么艰难的出来只说一句话又回去,你何必出来?”

    蒙哥问。

    “有些事,不能逃避。”

    老僧回头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门槛,你觉得没必要跨过去,是因为你在门里看到了门外的风景,觉得出不出去都一样。门开着,你觉得你看清楚了。其实你没看清,因为门外很大很大。”

    他说的话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然后他笑了笑:“这是上一个人这样告诉我的,我一直觉得是句屁话……”

    “上一个人?”

    蒙哥越发觉得佛宗神秘了。

    “上一个人是什么人?”

    “上一个人是什么人?”

    老僧似乎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回答:“上一个人就是上一个我啊,下一个人就是下一个我啊……你怎么这么笨?”

    ……

    ……

    “知道我为什么要迈出那个门槛吗?”

    老僧问蒙哥。

    “不知道,你解释了半天,我也没有听懂。”

    蒙哥回答。

    “刚才都说了,我说的那些话是我当初问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回答。我问,为什么他那么向往着迈过那个门槛。他就是这么说的,当时我也没懂。但我和他不一样,我之所以跨过那个门槛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当我连一道门槛都迈不过去的时候,我估计着离死就不远了。不过我不害怕也不伤心……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几个人是真真正正无欲无求的老死的?”

    蒙哥想说你真无聊,可是心情不好他也懒得多说什么。

    “再问你一个问题。”

    老僧眯着眼睛看了蒙哥一眼,似乎并不在意蒙哥的心事:“你知道,佛宗为什么存在吗?”

    “为什么?”

    蒙哥重复了一遍,然后仔细的想了想:“为了控制百姓?”

    “嗯,算是很标准的答案。”

    老僧点了点头:“其实如果没有一千多年前的大轮明王,佛宗还是会出现的。我听闻在中原有个叫南燕的国家,国都叫做大理城,大理城里有个大和尚名字我忘了。也许,那个大和尚的佛,才是真的佛。而佛宗的佛,不是真的佛……具体说是什么,连我都不能完全解释清楚。”

    “他让你出来接我的?”

    蒙哥对老僧的话题不感兴趣。

    “他?”

    老僧想了想:“是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发问,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蒙哥有些不耐的说道。

    “不能啊。”

    老僧摇了摇头后认真的说道:“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我想不明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比你多的多啊,我可能就快老死了,所以我比你更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简单来说……我凭什么回答你?”

    然后他问:“你知道,什么是佛宗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真的老糊涂了。”

    蒙哥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啊……”

    老僧语气很轻的喃喃了一句:“是恶魔……想主宰世界的恶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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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83/ 第一时间欣赏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争霸天下》为转载作品,争霸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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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