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为猛虎插上翅膀
第八百二十三章为猛虎插上翅膀
雍北道的事解决起来并不复杂,现在的方解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无论是什么样的游戏,不管是涉及到了权利又或是生死,决定权从来都不在弱者手里。这些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的强权派,在方解眼里现在已经不值一提。如果不是怕引起恐慌,方解就算关上新月城的城门然后从南屠到北从东屠到西,谁能管?
手里握着数万精兵,这才是硬道理。
有一个独孤文秀这样的手下,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方解只需提出一个方向,独孤文秀就能立刻将这个方向细化出来。打个比方,方解指着东边说该往那边走,这只是个大方向。但独孤文秀就能从方解的话里找出最正确的路,细化到偏多少度。
在杀了迟浩年之后的第二天,独孤文秀就选派了一批文官留下来治理地方,然后又以方解的名义,安排了一些家族中的佼佼者进入府衙做事,大大小小都有个官位。这一举措立刻让这些被选中的人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并且侥幸成为黑旗军的一员。只要和黑旗军有了关系,在西南似乎就又能为所欲为了。
至于那些没被选中的,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愤怒不平……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时间。隋人玩窝里斗的经验比对外战争的经验还要丰富的多,所以独孤文秀只需稍稍透露出方解对哪个家族有些不满,那么,其他家族就会如扑向一块骨头的狗一样扑上去,无需黑旗军动手,就能把该除掉的人撕把成碎片。
方解不打算在新月城久留,留下一万人马镇守雍北道之后,大军随即再次开拔,带着足够多的粮草辎重,因为方解知道下面的路不会这么平坦了。雍北道这边动了屠刀,南徽道那边就能闻到血腥味。
南徽道总督杜建舟就算再傻,也不会走迟浩年的老路。
但是方解也没有想到,杜建舟虽然走的不是迟浩年的路,也没有走另一条更加惨烈却爷们儿一些的路。方解本以为杜建舟不会轻易放弃,必然集结南徽道可以调动的一切力量来阻止方解抢走他的东西,谁想到杜建舟比方解预想的更干脆……他跑了。
其实这也难怪。
方解在刚进雍北道的时候,让刘恩静和许孝恭这两个刚刚加入黑旗军正等着立些功劳的老将带兵从大队人马里分出去,走小路悄悄进入了南徽道。这两位领兵半生的大将军打起这样的仗来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心思,急行军十五天之后直接摸到了杜建舟集结起来的人马不远处,而这个时候南徽道的郡兵还都盯着在雍北道的方解,根本就没有察觉死神已经来了。
出其不意的进攻直接将南徽道郡兵大营撕成了碎片,由新兵和降兵组成的军队化身为狼,用手里的横刀做獠牙,将郡兵们杀了一个尸横遍野。没有什么宣战,直接开打,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偷袭。
很成功。
在兵败之后的第二天,杜建舟就带着家眷跑了。在他手下人还忙着收拢败兵准备决死一战的时候,才发现主帅已经不见踪迹了。当时杜建舟手下人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的……一个有号召力的人慷慨激昂的演说,号召大家拿起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地位和家园,结果打起来之后,这个有号召力的人自己跑了。
这种感觉,无比的憋屈愤怒。
所以当方解带着大队人马进入南徽道的时候,刘恩静和许孝恭已经将黑旗军的战旗插在道治城的城墙上了。
长公主杨沁颜越发觉得自己只是个看客,曾经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方解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方诸侯,她为方解的不断胜利而高兴着,因为她也期盼着黑旗军越来越强大,这样就能助她恢复杨家的地位。
可这种兴奋和好奇,在罗蔚然回长安之后荡然无存。
她似乎真的绝望了,黑旗军的所有胜利在她眼里看来,都是对她的讽刺。她是那么幼稚的等待着罗蔚然将黑旗军的兵权夺过来,然后带着这支百战百胜的军队将长安城堂堂正正的拿回来。
但是,这一切原来都只是梦幻泡影。
方解自然感受到了杨沁颜的变化,但他根本就不会去解释什么。从本心上来说,方解救杨沁颜出长安城,一大半倒是因为他不愿意杨家人就此断绝,那个叫杨易的皇帝虽然对他动过杀念,可毕竟对他也有过很大帮助。现在杨沁颜的身份方解已经清楚,这种保护更像是保护一个故人之子。
相对于征伐南燕来说,彻底掌控这三道江山来的更容易些。方解只是带着兵从南边走到北边,所有的阻碍全都应声而断。有时候凶名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让本来有胆子抵抗你的人变得犹豫,让本来就没胆子抵抗你的人立刻跪下投降。
西南
大定!
……
……
在离开雍州后的两个月,这一年的十月末,方解带着得胜之师回到了黄阳道!如果将方解的征伐路线画出来的话,所有看到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壮举。从西北练兵,然后骤然杀回黄阳道,要知道那个时候黄阳道还在罗耀的控制之下,谁敢去捋罗耀的虎须?
方解敢,所以他成功了。
稳固黄阳道,然后更加胆大妄为的带着人马离开根基之地,穿过三道对他颇有敌意的江山,杀南蛮,灭南燕,一口气在大隋西南这片天下杀了个来回,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捅了一个血肉模糊。
崔中振在黄阳道最南边的城池接到了方解,两个人见面之后把臂而行。说起来,能将朱雀山大营稳固下来,崔中振功不可没。方解的连环计,没有崔中振根本就串联不起来。
崔中振带兵攻打信阳城的时候收到了方解的密信,然后他故意带兵攻城假装战败,以伤重为借口回了朱雀山,然后在暗中将罗蔚然的安排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个功劳,说起来比在南边奋战的将士们一点儿也不低。
“有件事主公应该已经知道了。”
崔中振一边走一边说道:“骁骑校团率左鸣蝉奉命去东疆牟平城去见杨顺会,递交主公的亲笔信,但是在牟平发现有人和洋人暗中交易,购置了大量的火器,所以他就顺着发现的线索一路查下来,发现和洋人偷偷交易的居然是罗屠……”
崔中振道:“他人手太单薄,所以派人回来求援。求援的人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先回了黄阳道,毕竟距离上比迎上主公的队伍要快一半。属下调派了几百名精锐跟着求援的人回去了,队伍才出发半个月,又接到了左鸣蝉派人送回来的密信。”
崔中振将一份密信递给方解:“我已经派人将这件事禀告主公,这是左鸣蝉密信的原件。”
方解将信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我对这个左鸣蝉有些印象,记得他是陈孝儒手下一个团率,当初派他去牟平见杨顺会正是因为他做事稳妥仔细,谁想到居然让他立了这么一件大功劳!”
“确实是大功劳啊!”
崔中振赞叹了一声:“虽然没能再顺利些将木黎那万余人的精锐人马拉过来,但能把木黎带过来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木黎对罗屠的人马很了解,日后若是与罗屠交战,这个人有大用。而且……还能拉上一支水师!”
崔中振有些激动道:“那可是足足有数百艘战舰的水师啊,主公麾下现在最缺的就是水军,这支水师如果顺利过来的话,那么主公麾下将再添一头猛虎!”
方解嗯了一声:“所以我已经派陈孝儒亲自带人过去支援左鸣蝉,水师务必要带过来。另外,也不能坐视罗屠的火器营壮大起来。段争已经带着咱们的船队调转方向了,暂时不去大理,先去把郑秋的水军迎接过来。”
崔中振笑了笑道:“现在大局上已经成了定数,这下子罗屠就要恨主公您了。”
“哈哈”
方解大笑道:“恨就恨吧,总不能连恨都不让人家有。不过就算他再恨我也暂时打不过来……”
方解压低声音道:“杨坚的铁甲军已经击败了通古书院的军队,据说杨坚独闯书院大开杀戒,书院里那些隐世的老变态被他一口气杀了十几个,看来书院里已经没有什么撑门面的人了,几百年前通古书院建立开始影响整个中原,今天它灭亡,却对中原大势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朝廷领兵的人是大隋开国皇帝杨坚这事还没有传播开,所以方解和崔中振交谈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杨坚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信,反而会被百姓骂做神经病。其他势力知情的自然也不会传播,所以清楚这件事的还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
“北边的战况怎么样了?”
方解问。
崔中振整理了一下后说道:“北边的战况比较乱,本来金世雄,王一渠和高开泰的联军已经攻入京畿道,就要攻打到长安城下了。结果通古书院那边兵败,指挥军队的是金世雄的三弟金世铎,向金世雄求援,金世雄随即带兵脱离开叛军大队人马,笔直杀向朝廷人马的后路。”
“结果被扑虎带兵在长江沿岸拦住了,扑虎手里没有铁甲军,但这个人太变态,战场上无人可敌,硬生生当着金世雄十几万大军过不去。王一渠和高开泰的人马正在围攻长安,他们不知道小皇帝已经死了,还在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
方解点了点头,想到了那个骑老黄牛的丑小子。扑虎和杨坚完全不同,杨坚痴迷沉浸在自己往日的辉煌里不可自拔,而扑虎对于重新出现在人间似乎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还有抗拒。
“现在是咱们最好的时机了。”
崔中振道:“各方势力在混战,唯独西南太平无事。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让队伍修正一下,待到士兵们恢复了精神的时候,那些人也差不多分出胜负了。”
方解笑着点了点头:“他们打他们的……等郑秋的水师到了之后,就立刻选其中合适的战船改造,这支水师是敌人送给我的一头猛虎,我要再为这头猛虎插上双翅!”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不再有书院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不再有书院了
江南
通古书院
通古书院曾经有一座塔,很高很高的塔。这个塔就是通古书院的标志,离着很远人们只要看到那座塔就知道,书院到了。后来有个叫万星辰的老头颤巍巍的来了,拎着一柄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但依然锋利的长剑,一剑斩去半座古塔。这一剑之后,书院废了一半。
现在,有个身穿铁甲的大将军来了,一槊将剩下的半截古塔斩断。这一槊之后,看起来书院整个都废了。
历青枫啐掉嘴里的血,看着那个魁梧壮硕的铁甲将军冷笑。
“万星辰做事还是这样婆婆妈妈,凡事都做的不够干净彻底。既然拎着剑再入江湖,那么自然要把这江湖翻一个底朝天。可他斩一座塔而已,还要留下半截……这种性子,难怪他只能是个江湖客。”
铁甲将军看着那坍塌的塔说道。
“你以为自己很强?”
历青枫拖着自己的断腿往后退了几步,靠着书院的院墙坐下来,他一直在冷笑,即便面前这个人强大到他无法战胜,可他还是看不起这个人。因为他见到过比杨坚更高的人,所以不惧怕杨坚的高。
“你用的是万星辰的一半修为,现在却来嘲笑万星辰不如你……呵呵……杨坚,如果没有万星辰你是什么?如果没有万星辰你杨家又是什么?没有万星辰,你现在就是古墓里的一堆枯骨罢了,没有万星辰,你杨家能有稳固江山?二百年……呸!”
杨坚的视线缓缓的收回来,定在历青枫脸上:“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
“人有嘴,就有资格说。”
历青枫耸了耸肩膀:“难道因为我打不过你就不能骂你?这他妈的什么道理?”
杨坚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没有道理。”
历青枫笑了笑:“说实话,你这自信来的才没道理。你现在踩在通古书院的院子里,然后杀的很爽快是吧?可你却忘了,当初你正是因为惧怕书院的实力,所以才会跪着求万星辰保佑你杨家。”
“现在万星辰死了,你用他的一半修为再次踏入你曾经怕的要死的通古书院,然后趾高气昂的说万星辰不怎么样……杨家人的脸皮果然很厚。你难道忘了,二百年前,书院选你们杨家人站到台前去的时候,你有多怕?你了解通古书院,因为你们杨家曾经也在这里有过一个座位。所以你害怕,你怕你被推到台前,看似荣光的成为皇帝,杨家成为皇族,却不过还是书院的傀儡罢了。”
杨坚没有阻止他,而是静静的听着。
历青枫道:“你用着万星辰施舍给你的修为,带着万星辰为你准备的军队,现在你赢了一些,就以为这是自己的成功,你这性子二百年都没有变过。虽然我没有活那么久看到二百年前的你什么样子,但看到今天的你我就知道当初的你什么样。那个时候,你用书院给你的军队给你的支持打下天下,然后就开始沾沾自喜以为这是自己的能力,居然还自称过什么千古一帝,对不起啊……我得再呸你一次……呸!”
杨坚看着他说道:“历来道理都在成功者这边,你呸我一次,心里就舒服一次,仅此而已,不是吗?就好像一个一辈子没有碰过女人的穷鬼,只能自己用手来解决问题,却以为这就是天下间最美妙的事了。”
“对啊,仅此而已。”
历青枫看起来无所谓的说道:“我要是能打得过你,会在这里呸你?杨坚,你就算把自己当成个成功者,可你还是个小丑。”
杨坚也不动怒,走到一侧在断墙边坐下来:“如果我是一个小丑,也是一个让书院足够害怕的小丑,你一直在说我害怕书院,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二百年前,书院欺负我杨家人没有了座位,把我们推到台前去。你们想的是如控制前朝那样控制我杨家,皇帝不过是你们圈养的一只猫而已。”
“错了。”
历青枫纠正道:“不是一只猫,而是一条狗。”
杨坚还是没有生气,心平气和的说道:“随你,这个时候我给你逞口舌之利的自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不急着杀你而是坐下来和你说说话?不是因为想听你说什么,而是因为现在这个世界,能听懂我说什么的不多。”
历青枫知道杨坚的意思,一个活了二百年的老怪物总是会有些孤独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确实害怕书院……”
杨坚看向远处,似乎回到了二百年前那段岁月:“我怕杨家人如大郑国的皇族那样,被你们的祖辈玩死。就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你们怎么动杨家人就要跟着怎么动。你说我能有后来的一切都是因为万星辰,这没错。可你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不能让万星辰这样做,而我能?”
“还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本事。”
杨坚看了历青枫一眼:“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把天下第一当自己的兵器用?除了我,还有谁?”
“万星辰是天下第一?”
历青枫笑了笑:“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没错,杨坚不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自始至终就是那个人,我之所以带兵直下江南,也是因为那个人。当初我怕他,但是现在不怕了。我来,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
……
通古书院的地位,在普通百姓看来这里是一个能改变寒门子弟命运的地方。进了书院,就拥有了一个令人瞩目的身份。就好像武将从演武院出来都带着自豪一样,文人从书院出来也都带着一摸一样的自豪。
在江湖客眼里看来,书院的地位是里面那一个个修为逆天的变态,随便放出去一个,都能在江湖上掀起一股滔天风浪。只要书院愿意,这个江湖中根本就不可能把清乐山一气观放在前面,也不可能把武当山三清观放在前面。
在有足够资历的政客眼里,书院的地位是能影响天下的实力。曾经一个又一个国家被这群人控制着,他们的一言一行才能真正左右天下格局,至于皇帝,只是他们推出去的在书院里已经没有了重要地位的提线木偶而已。
在书院中有资格排上座位的那些人眼里,书院的地位之所以那么那么高,仅仅是因为建立了书院的那个人。
“他?”
历青枫摇了摇头:“如果你是以一个修行者的身份提出要见他,那么你的身份真的不够。如果你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提出来要见他,那么你的身份还是不够。不要以为你现在有了万星辰一半的修为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你那点修为,连爷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不止”
杨坚说了两个字。
“不止什么?”
历青枫问。
“不止是万星辰那一半的修为,还有我这二百年通过万星辰的修为而自己悟出来的修为……还有,来之前,我吃的很撑。”
最后这句话刺激了历青枫的胃,他几乎忍不住呕吐出来。因为历青枫很清楚,杨坚所说的吃撑了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后面藏着多让人震撼的冷酷无情和血腥,如果说出来的话,会震动整个天下。
“好吃吗?”
历青枫忍着恶心问。
“不好吃。”
杨坚认真的回答:“但是,很有用。是你意想不到的那种有用,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有用。当初万星辰想出这法子只是为了恶心我惩罚我,让我被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吞噬自己的子孙后代这样的事折磨,他却不曾想到真的会帮到我。他替我找到了一个方向,我自己走到了终点。”
“你吃了多少才撑的?”
历青枫问。
“全部”
杨坚说道:“我既然下决心要来书院了,自然要准备的充分一些。和罗耀交手我没有吃一个,那是因为罗耀不值得我恶心自己。但是来书院,我就算再恶心也要去做,因为我确实没有自信可以打赢他。”
“你就是个疯子啊。”
历青枫叹了口气:“不过你要失望了……之所以你能赢,书院越来越颓势,不是因为你们杨家人找到了万星辰这样的靠山,也不是因为你现在的修为足够强大,书院不行了,只是因为爷不管书院了。换句话说……”
历青枫指了指那坍塌的古塔:“你把书院当成你最大的敌人,最重视的敌人,可在爷眼里,书院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具而已。我曾经想过爷为什么要创建书院,后来才明白,第一是因为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目标,第二……是因为他无聊的时候总要找点事来做。现在你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了吗?爷的一个玩具,都能左右这个天下!”
“所以他该死了。”
杨坚说道。
“谁都会死。”
历青枫道:“或许爷也会死,但绝不是被人杀死,任何人都不行。只有他自己想死的时候他才会死……百姓们一直在传说,天空之上有掌控这个世界的神。那是因为他们无知,总是觉得无法解释的事就必须是天神干的。但我却知道,真正的神从来都不在天上,就在人间。”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倒是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你心甘情愿的将其视为神。”
“因为他本来就是神!”
历青枫嘲笑的看着杨坚:“西域佛宗的人视大轮明王为神,那是因为大轮明王强大。你们杨家的人曾经视你为神,也是因为你强大。大轮明王开创了佛宗,也开创了西域千年的神权。你建立的隋国,开创了一个战无不胜的神话。但你们的开创,和爷的开创比起来,连一根毛都算不上!”
杨坚再次沉默,然后缓缓的站起来:“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有杀他的兴趣。”
“可以理解。”
历青枫冷笑:“就好像一个穷苦家的孩子看到世家子弟鲜衣怒马的时候也会发誓,将来我一定会比他更富有一样。但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苦家的孩子翻身成为显贵的事?绝大部分穷苦家的孩子一直到死还是穷苦啊。最多最多,不是饿死的。”
他指着杨坚:“你们杨家人不是最喜欢玩捧起一个寒门领袖这样的把戏?怎么就不敢正视自己本身就是个穷苦孩子的事实?”
杨坚第三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然后他将长槊刺进历青枫的心口:“所以我不想听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你来给我解释下
第八百二十五章你来给我解释下
通古书院的学生们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个铁甲将军将长槊刺进历青枫的心口,惊呼声立刻就连成了一片。他们只是书院里的普通学生,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前面有一个光环点缀。他们不知道通古书院背后代表着什么,在他们看来,书院仅仅是学术上的殿堂而已。
他们不会想到战乱会祸及到书院,单纯的他们以为不管是谁最后坐在那张龙椅上,都不会对书院有什么破坏,可是今天他们目睹了书院的灭亡,这一刻,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重要的时刻,只是害怕,仅仅是害怕。
所以,他们其实还是幸运的。
他们的害怕仅仅是因为在杀人,而不是杀人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们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生活过一段日子的通古书院到底是什么的一个存在。这个书院,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往。
“你为什么要胡乱杀人!你就是一个禽兽!”
一个身穿白色书生长衫的年轻男子颤抖着嗓子喊,喊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喊了出来,然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杨坚看了看这个年轻书生,没有说话。
他摆了摆手,随即有大队的铁甲军士兵从外面涌进来,将那些死去的人尸体拖了出去,然后这些士兵开始沉默无声的清理院子,将碎石搬开,打扫庭院,很快,院子里就恢复了整洁,除了那座远远看过去格外凄凉的坍塌下来的古塔之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书院里最好的先生是谁?”
他问。
那些学生们互相看了看,然后自发的将身后一个老者护住。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所以更值得敬佩。而那个老者却分开人群,昂着下颌走到学生们前面。他不懂修行,只是一个认认真真做学问的大儒。但他却张开双臂,将学生们挡在身后。就好像一只看到了雄鹰从天空中俯冲下来的母鸡,把小鸡都护在自己的翅膀下面,虽然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以后你就是书院的院长了。”
杨坚指了指那个老者,也没有问他性命:“你们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书院背后的龌龊,但这样很好,你们安心的读书做学问,将来大隋安定下来,朝廷还需要你们来做官。朝廷既然清剿了书院里一批人,那就是因为这批人该死。教授你们学业的先生一个都没死,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杨坚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很好,以后也不要试图去知道。安安静静的学习,将来你们之中或许会有人成为国之栋梁,那才是你们应该走的路。”
说完这句话,杨坚举步往书院外面走去。
他将长槊随手抛出去,两个铁甲军士兵接住之后身子还往后退了几步,由此可见这长槊的分量有多重。
“就算你是朝廷的人!也没有权利直接处死他们,他们就算有罪也要押解到刑部大理寺问罪,然后才能定罪!”
有个人傻乎乎的喊了一句。
杨坚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你以后会是一个刚直不阿的好官,如果……你能在乱世中活下来的话。”
他离开了书院,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那些学生们和先师们挤在一起看着他离开,看着那队雄壮的军队离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经历的是一场噩梦,可闭上眼再睁开眼,梦还是没有醒。
“主人”
铁甲军大将摩萨一边走一边说道:“金世铎带着残兵往东边退走,应该是想要汇合罗屠的叛军。金世雄的人马已经攻到了长江北岸,三爷手下没有多少人马,打的很艰难……是回兵支援三爷,还是继续进攻?”
杨坚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看来金世雄的修为不俗,不然扑虎不会杀不了他。你带五千铁甲军三万步兵回长江北岸支援扑虎,我带着人马去攻柳州。”
摩萨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另外……”
杨坚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派人去沐府告诉他们,如果再不发兵的话,待我将江南扫平之后,就将兵锋指向东疆。还有杨顺会,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能站回来,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长公主那边呢?”
他手下另一个大将杨重问道:“现在长公主去了黑旗军那边,有她在,黑旗军做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现在整个西南都被黑旗军控制了,若是再放纵那个叫方解的人,只怕以后更加不好收拾。”
“他不同……”
杨坚道:“就看在他带兵南下灭了燕国这件事上,我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等江南的事了结之后,我要见见这个人。”
……
……
长江
一支庞大的水师舰队逆流而上,从东往西开进。船头上曾经挂着的罗字战旗已经降了下来,没有换上屠字旗,也没有换上朝廷的烈红色战旗。旗杆上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别扭,不过这正代表着此时水师将军郑秋的心情。
罗耀待他不错,所以他曾经想过真心真意的辅佐罗耀。但罗耀死了,罗屠继承了雍王之位后这支军队就变了味道。两个多月前,罗屠派人来请他,让他在八月十五中秋那天去柳州赴宴,之后发生的事让他彻底下决心离开雍军。
他本来怕罗屠有所怀疑,所以准备在八月十五那天去赴宴的。但被木黎和左鸣蝉劝住,出于稳妥,他听从了木黎的建议,在八月十五那天假装带着人离开了水师舰队往柳州方向去,半路上却突然折了回来,于是正看到罗屠手下另一个大将四郎带着人马往水师那边行进,看到这一幕,郑秋其实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幸好他早有安排,水师所有战船离岸,四郎带着精锐人马到了舰队驻地之后只能看着大船叹一口气,他们无法靠近战船,所以罗屠安排的清剿计划也就宣布破灭。四郎立刻派人回去禀告罗屠,罗屠知道一定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亲自带兵来追,但这个时候,水师已经离开驻地向北开拔了。
以罗屠的修为自然可以追上去将郑秋杀掉,但杀了郑秋也没有作用了。水师的人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他杀了一个郑秋,不可能把所有人杀光。只要水师进了长江,罗屠难道还能在江面上一艘一艘的杀?
而且,就在罗屠准备带兵追过去的时候,金世铎败了。
溃兵朝着柳州这边涌过来,罗屠不得不立刻返回柳州。因为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杨坚的铁甲军一口气追杀过来,这样一来他所有的计划也就都落空了。在火器营没有打造好之前,他不想和铁甲军决战。
金世铎的溃兵依然足有十万人,这样一支人马的诱惑力和水师相差无几。所以罗屠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先稳住柳州局势再说。
但,他真的很愤怒。
没了水师,以后想进军江北就变得艰难了许多。
郑秋的水师已经到了长江,洛水,黄牛河的交汇处,从这里转道向南顺流而下,很快就能到信阳城,前几天骁骑校的人送来密信,黑旗军主帅镇国公方解已经到了黄阳道,会亲自到信阳城等候水师到来。
这个消息让郑秋心里踏实了一些,方解的重视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之所以下决心投靠黑旗军,其一是因为罗屠的阴狠,其二是因为黑旗军的实力,第三,是因为如今长公主在黑旗军中。
郑秋比谁都清楚,此时的各方势力,谁代表着杨家正统谁就占了便宜。
“到了这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陈孝儒靠在船舷上松了口气:“以罗屠的修为,水师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追上来大杀四方,可他没有,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下铁甲将军……如果不是金世铎那会恰好败了,罗屠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水师。”
木黎还不知道铁甲将军就是杨坚,陈孝儒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听陈孝儒说完,他有些担忧的说道:“左鸣蝉带着人留下准备破坏罗屠和洋人交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是我救命恩人,我有些不放心。”
陈孝儒摇了摇头:“他去了牟平,放心吧。罗屠的手伸的再长,也够不到牟平去。破坏他和洋人交易还是在东疆方便些。”
“那就好”
木黎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有些担心自己到黑旗军之后的处境。他和郑秋不同,郑秋可是带着整整一支水师过去的,方解必然重用,而他现在手下已经没有人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事,陈孝儒笑了笑道:“我听闻主公打算用你为新兵营大将军,负责训练朱雀山大营的新兵,这是个美差啊,提前恭喜木将军了。”
“真的?”
木黎心里顿时敞亮起来,笑容也出现在脸上:“那就好……那就好!”
……
……
柳州
罗屠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的往后连着退了四五步,自从他修为大增之后,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这样害怕一个人了。即便是回想起罗耀的强大,他也觉得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胜过罗耀,所以记忆中的害怕渐渐淡去,只剩下越发膨胀起来的自信。
他甚至不以为自己会输给杨坚,因为吞天功,他还可以更加强大。
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人,只是站在那儿,他就有一种无力感。他第一时间就确定,即便自己将所有的实力全都施展出来,对这个人来说也毫无意义。
“似乎没有信守诺言。”
那个白衣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在罗耀的书房里坐了下来,那么随意。而罗屠却有一种立刻掉头就跑的冲动,但他又不敢。
“因为我没有把握必胜,所以我必须准备一些!”
罗屠沙哑着嗓子解释:“多准备一些,再多准备一些!”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罗屠:“前几日你听闻书院被杨坚灭掉的时候,笑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罗屠张了张嘴,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
第八百二十六章 支撑着人的信念
第八百二十六章支撑着人的信念
白衣男人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的敲打着椅子扶手。声音很轻,很有韵律,他不急着说话,看起来也不急着让罗屠解释什么。罗屠已经退到了门口,然后他才醒悟自己其实早就无路可退了。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自己退到天涯海角又能怎么样?
“我……”
罗屠张了张嘴,嗓子里疼的已经发不出第二个字。
“我喜欢有想法的年轻人。”
白衣男人的手指敲击出来的韵律,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让罗屠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弹击,就好像被什么美轮美奂的东西吸引了一样,难以收回视线。
“这个世界上起主导作用的,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一群老人。只有到年老的时候他们才能到达人生的巅峰,不可否认,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才会有足够的阅历和智慧在主导一些事,但难免会缺少些改变的勇气和魄力。”
白衣男人缓缓说道:“因为他们已经很老了,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有说了算的机会,为什么不多过几年这样的生活呢?改变……留给下一批人来做吧。然后下一批人上来的时候,也已经年老了。这样的想法一代一代的轮回,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他看着罗屠说道:“所以我很喜欢乱世,乱世中崛起来的总会有一批年轻人,有锐意,敢拼争,不怕死,能改变……”
“你……”
罗屠小心翼翼的问:“想让我改变什么?”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我想让你改变什么你才去改变什么,我为什么不杀了你?”
他的反问让罗屠吓得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挺聪明。”
白衣男子敲打着扶手说道:“我本以为当我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冒险拼一拼。但你没有,从一开始你就能发现自己应该怎么选择,这样挺好。这样的性子,能让你避开很多危险。当初你能在罗耀手下一直得宠,也是因为如此吧?”
罗屠嘴角抽了抽,没敢否认。
“你听闻书院被杨坚灭了的那天整整笑了一夜,就坐在这间屋子的椅子上一直在笑,好吵,吵的我一夜也没睡好。”
白衣男子指了指屋子里那张床:“枕头里加了紫草,能安神,难道你一直以来睡眠都不好?年纪轻轻,如果一直睡不好就是因为心里有鬼,这样不好。另外……你的枕头稍稍高了些,躺着也不舒服。”
这话一说完,罗屠整个人好像僵住了一样!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白衣男人的可怕之处在什么地方了!那天自己听闻通古书院被杨坚灭掉的时候,确实太高兴了,高兴到有些得意忘形。所以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到底是不是傻笑了一夜他自己不记得了。但他确实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想了很多事情。而这个白衣男人,竟然就躺在他的床上睡觉!
而他,却毫无察觉。
所以,如果这个白衣男人想杀他的话,他在那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以为书院败了,没了,却没有人来找你所以你高兴,你一直在担心因为你避开杨坚的事书院来找你麻烦,所以你一直提心吊胆,即便是放了这么多的紫草这么浓的味道,也依然让你无法入睡。”
白衣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换做我是你,也会很高兴吧……不过,有些人的命运从被别人决定一次开始,就注定要永远被人决定而挣脱不开。有些人则不一样,挣脱开一次后就永远不会再被别人决定。你从接收了书院的吞天功开始,就没资格再逃避了。”
这话,似乎是宣布了罗屠的命运。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罗屠问。
“去做你该做的事。”
“不!”
罗屠忽然从心里涌出来一股愤怒:“你明明那么强大,为什么自己不去找杨坚?以你的修为,要杀杨坚绝不会艰难,为什么选择让我去!如果你愿意,杨坚根本就不可能灭掉书院吧!可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书院没了,现在又来逼我!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书院是我的,我当初创造它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可以促进改变来的快些,所以才有我之前对你说的话,老人总是会懒惰些也贪婪些,贪婪既得的东西而不愿意放手。书院里那些座位,一批人死了一批人坐上去,还是一些老人。他们的贪心在于觉得那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想改变什么。”
白衣男人有些失望道:“所以书院也就没用了,既然是一个已经没用的东西,我还留着他做什么?多年之前书院的事我就已经不再过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杨坚灭了书院,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书院那些人拿了我给的好处,为我做了几百年的事,该还给我的也差不多都还了。而你,才刚刚拿了我给你的好处,我又怎么能让你避开?”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杨坚和你之间,只有一个可以活。如果不想死,就多努力一些。”
“为什么是我……”
罗屠有些傻了似的喃喃道。
“杨坚靠吞噬血脉之力达到了巅峰,你靠吸食被人的内劲达到了巅峰,这都是不合规矩的事,所以不应该存在。”
这句话在罗屠的耳边绕着,白衣男人已经不知去向。
“不该存在?”
罗屠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朝着外面怒吼:“如果不是你们给我!我怎么可能成为不该存在的人!”
他说的没错,但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
……
长江北岸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扑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休息的士兵们,其中不少人都受了伤,军中的医官此时是最忙碌的人,不停的来回奔跑着为那些伤者诊治。哀嚎声那么清晰,就算是堵住耳朵也会清晰的钻进人的脑子里。
但大部分士兵们却已经麻木,似乎没有人被哀嚎声影响。战争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从最初西北叛乱到蔓延至几乎大半个大隋的战争已经让他们麻木,他们睁开眼就要厮杀,闭上眼却不一定是睡着了,而是死去。
血腥的场面见的太多了之后,已经不能再刺激人的兽性。现在的他们,就好像一群行尸走肉一样,哪里还是为了什么理想而拼斗?他们甚至不是为了活着而拼斗,看他们那呆滞的表情就能感受到,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死亡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可怕,反而是一种他们并不抗拒的归宿。
金世雄的人马不断的在进攻,长江北岸的防线被突破了一次又一次,但又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夺回来。拉锯式的厮杀每天都在进行,人们面无表情的休息,喝水,吃饭,听到号角声响起之后,再面无表情的拿起刀子,面无表情的去厮杀。
一支已经没有了目标的军队,还能坚持多久?
扑虎有些难受。
他一开始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朝廷的士兵还不如那些叛军的士兵有斗志?
现在他明白了,那些叛军的士兵之所以有斗志,是因为造反的人给他们画出来一个特别美好的未来,告诉他们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那美好就触手可及了。而朝廷的士兵们,看不到什么美好。
“将军!”
一个亲兵过来,难得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激动:“有消息过来,说咱们的援军已经出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从江南赶回来。只要援军到了,咱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金世雄的人马粮草不足,江北道京畿道都是达官贵人,连罗耀在江北的时候都不敢过分的搜刮粮食,金世雄更没这个胆子,只要援军一到,咱们就能反击了。”
“反击?”
罗屠将思绪从那种特别迷茫的状态里收回来,却依然有些迷茫:“反击之后呢?灭了一个金世雄,还有王一渠,还有高开泰,即便他们都被灭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出现……什么时候,才能杀完?”
这话从一个主帅嘴里说出来,对于他的军队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幸好他不是当众说出来的,不然军心立刻就会溃散。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个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去拼命。那些反贼,只是给他们的手下画出来一幅美好而已,就让士兵们前赴后继的送死。即便是面对死亡,士兵们也没有退缩……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样无畏。”
“他们……或许并不是看不穿反贼首领编造出来的谎言,仅仅是因为那谎言太美,他们没有办法抗拒。说的简单些,就是因为他们渴望改变。他们已经过够了那种日子,所以他们不希望朝廷取胜。朝廷取胜的话,他们就又会回到从前。”
“从前?”
亲兵不明白扑虎的意思:“从前不是很美吗?从前没有战争,大隋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这不是最美的吗?难道回到从前,对那些叛军来说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扑虎摇了摇头:“或许,这只是一种惯性吧。从战乱开始,人们就不想再回到从前了。这正是你们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如果我问你们,如果再回到大隋太平的时候好不好?你们一定回答好,你们很愿意回去。如果我问叛军士兵回到那个时候好不好,他们不会说好,他们的回答只能是……回不去了。”
“所以,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战乱之后的改变,让生活更好些。”
亲兵还是没懂扑虎的意思,他觉得今天大将军的话有些太深奥了。
“那……到底咱们是正义的,还是叛军是正义的?”
他忍不住问,特别想知道这个答案。如果是战乱初期的时候,朝廷的士兵们肯定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可是现在,虽然他不懂扑虎之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却开始动摇,到底自己是不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呵呵……”
扑虎笑了笑,拍了拍亲兵的肩膀:“当然你是正义的那一方。”
亲兵笑了,特别憨厚。
扑虎走向远处,眼神里有些伤感。他不想告诉这个士兵,战争……尤其是乱世中的战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正义和邪恶之分。他只是不想让这个士兵心里最后支持着他的那点美好消亡,人活着……总要有些信念支撑着,哪怕是假的。
第八百二十七章 你爹说的!
第八百二十七章你爹说的!
朱雀山大营的规模之大,让木黎和许孝恭等第一次到这里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他们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却从不曾想过有人可以在一座大山中硬生生打造出一个战争堡垒。现在的朱雀山大营所有设施都已经齐备,依着山势而建造的城墙给人一种压迫感,而城墙上装的不是弩车,而是火炮。
似乎到了这会儿,方解已经没有心情再遮掩什么了。
以货通天下行庞大的实力,再加上黑旗军的上下一心,用了几年时间将这里打造成了纯粹的堡垒,这和普通意义上的大城不同,因为是依着山势所建造,更加的雄峻,毫无疑问,这里比起那些中原大城更加坚固。
“长安城号称是天下唯一的绝不会被人攻破的城池……”
许孝恭抬头看着半山腰上的一座座城楼感慨道:“要我说,朱雀山大营只怕比起长安城还要让人觉得无可奈何些,长安城有十六座城门,四面平原,这里想要上山下山只有一条大路可走,封死这条大路,攻城器械根本就上不去。而没有攻城器械想要拿下这儿……难入登天啊。”
刘恩静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地方建造的极为合理,所有建筑都是依着山势而建,看起来这条大路很宽阔,可要是前面的山门关闭,就算有十万雄兵也只能无功而返。”
木黎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对方解的认知其实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时候方解以朝廷钦差的身份到了雍州,看起来不过是个还不成熟的少年,就算大家都在夸赞他,可木黎总觉得一个少年就算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不说黑旗军现在控制的疆域,只说这一座大营寻常人便是十年也未必能兴建起来。最不容易的就是黑旗军一面开战一面建造根基之地,仗都打赢了,朱雀山大城也建造好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这样的溢美之词,虽然有些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却大部分都是实话。
方解只是笑而不语,引领着众人登山。说起来方解这次回来也吃了一惊,他离开朱雀山大营已经很久,走的时候这座雄壮的堡垒还是个半成品,而现在已经完美的让人惊叹。不得不说,货通天下行的能力让人震撼。
再加上黑旗军历来奉行善待百姓的政策,所以黄阳道的百姓都愿意来这里帮忙,大批的工匠云集朱雀山,工程进度确实很快。
“这是山寨”
崔中振见这些新加入黑旗军的将领们一脸的惊讶震撼,心里也难免得意,他指着后面说道:“山北侧就是水寨,这几年来不断的拓宽水道引流入湖,原本只有方圆几里的小湖,如今已经有方圆三四十里。水寨就依着朱雀山建造,你看……”
崔中振指着水寨那边说道:“郑秋将军的水师已经进了湖,却一点也不显得拥挤,水寨的规模一开始筹建的时候就特意放大了不少,因为这里还要建造船厂,已经初具规模。现在已经有能力打造黄龙以下的船只,再过一阵子等船坞修好,就能打造白牙大船和艨艟巨舰。”
方解顺着他指的方向往水寨那边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条巨大的腾龙战船。那是大隋皇帝的象征,就算是处在一片战船之中也是那么显眼。如果其他战船是水中的鲨鱼,那么这条大船就是一条巨鲸。
看到这条船,方解心里就有些感慨。
“不仅如此。”
段争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船厂现在已经基本竣工,如果主公下令的话,现在就能选一批战船进行改造。不过因为之前没有过这样的改造,所以进度应该不会很快。”
方解嗯了一声道:“不必太着急,现在咱们最少能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郑秋在船队靠岸之后就随着方解下了船,水师在其他将领的指挥下进入湖中水寨。那座曾经的无名小湖,现在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玄武湖
朱雀山玄武湖
众人这才有些恍惚,发现这名字居然如此的志向远大。
“从山寨翻过去,就能直通屯田的地方,如今已经开垦出上百万亩的良田,只这一块地,差不多就能满足朱雀山大营的粮食供给。”
崔中振自豪的说道:“出去大营里的正规战兵之外,屯田那边保持着至少五万人的规模,一边种田一边训练。”
“木将军”
方解叫了木黎一声:“你在左前卫的时候就负责训练士兵,所以我打算以后屯田那边训练新兵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不为难的话,回头休息几日,我安排人带你去那边熟悉一下。我已经知会过崔将军,军中的老兵任由你挑选一千人带去,下面人会配合你。”
“谢方……谢主公信任!”
木黎连忙抱拳说道。
“哪里的话。”
方解笑了笑说道:“若不是咱们之间有这个缘分,也不可能聚在一起。如今都是情投意合的兄弟,不必说什么见外的话。”
他回头看向许孝恭和刘恩静:“两位老将军,没有战事的时候也可以到那边帮帮忙。以后如果没有大战的话,士兵们要乱换休养,所以新兵随时要能拉出来战斗。两位老将军德高望重,还要多依仗二位。”
“但凭主公吩咐!”
许孝恭和刘恩静抱拳说道。
“嗯”
方解点了点头:“陈孝儒,你带诸位将军去休息,晚上我设宴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
……
方解带着两个随从到了后山一个独立的小院门口,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后随即走进院子。这小院建造的时候选址极为讲究,风景秀美,不可多得。院子里有几棵山桃树,已经落了叶子,却并不显得萧条。门口两侧是几棵柿子树,已经结了果,再过不了一个月就能看到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
门口有两个小丫鬟坐在小板凳上绣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见是方解来了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站起来就往里面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红着脸回来,半蹲着身子给方解施礼。
“见过主公。”
“起来吧。”
方解将拎着的点心递给她们两个:“从信阳城那边回来的时候,路过乙方古镇,那里的桂花糕最有名,就买了一些,你们分了尝尝。”
“谢主公恩赐。”
年纪稍微大些的丫鬟嘴儿甜甜的说了一句,上来将桂花糕接过去然后往屋子里跑:“小姐,小姐,主公过来看您了。”
“啊?”
屋子里传出来一声透着惊喜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撩开门帘往外看了看,露出半张脸,看到方解的时候,俏脸上明显红了红,然后突然哼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方解摇头笑了笑,吩咐跟着自己来的两个随从在院子里候着,他自己举步走进屋子里。
窗子开着,清凉的山风从外面徐徐而入,虽然已经入冬,但黄阳道本来就不怎么寒冷,所以衣衫还是秋装。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动了屋子里那女子身上漂亮的长裙,也吹动了她脸颊两侧垂下来的发丝。
“在看书?”
方解揉了揉鼻子,找了个不怎么好的开头。
对方没理会,方解讪讪的笑了笑,忽然发现桌子上放着的点心:“这些东西还吃的顺口吗?这里比不得长安城里散金候府,想吃什么有什么,所以我到了一处发现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就派人把做点心的师傅都请来大营里。”
他揉着鼻子说道:“外面那两个是乙方古镇的师傅,做桂花糕已经有些年了,手艺最正宗……”
绷着脸的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很快就有板起脸:“也没有你这样的,觉得什么好吃买一些不就是了,偏偏把人家做点心的师傅一并买下来往回送,现在后山都能开一条街的小吃。你要是在外面转的再久一些,只怕后山就没有空院子安置那些师傅!”
方解在她对面坐下来:“散金候跟着我南征北战,留你独自在家里,不是担心你心情不好么,所以看到什么新奇的就给你送回来些……只是征战之中居无定所,而且路途遥远,若是买些点心,送回来也没法吃了。来来回回少则月余,索性不如把师傅都请回来……反正这山寨足够大,多这些师傅在,大伙平日里也多些口福。”
这俏脸嫣红的正是吴一道的掌上明珠吴隐玉,只是这几年过去,已经少了几分在长安城时候的跋扈刁蛮,显得安静多了。不过人性子里的东西终究不可能全都改了,所以眉宇间那种小孩子气的东西,依然那么可爱。
方解见她不说话,厚着脸往前凑了凑握住她一只手,吴隐玉往回抽了抽,方解只是不松开,她红着脸扭过头假装看向窗外,手却握的比方解还要紧了。
“我以为,自己要一直等到你把所有的事都做完才能回来。”
她低着头喃喃,语气让人心疼。
方解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这次回来,应该很久不会再离开了。”
吴隐玉嘴角上勾起一抹笑意,却不敢让方解看到。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坐着,一种别样的气氛开始蔓延起来。外面的两个小丫鬟拉着那两个做桂花糕的师傅笑着出去,出院子的时候还把院门关上了。
吴隐玉脸红的越发透彻,尴尬中只好找个话题:“没见过你这样的,别人送给女孩子的,不是胭脂就是首饰,要么就是什么稀奇股改的玩意儿,你倒是好,没完没了的送吃的……今儿是雍州的双黄酥,明儿是南燕的莲心饼。”
方解几乎没犹豫就回答了一句,说完之后他才惊觉说错了话,然后隐隐察觉到一丝杀气……
“因为你馋啊。”
方解回答。
察觉到不妥,感受着吴隐玉看过来带着杀气的眼神,方解连忙解释:“你爹说的!”
第八百二十八章 真的要进来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真的要进来了
朱雀山
玄武湖水寨
安德鲁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尊敬的主人,事情看起来没有当初预想的那样简单,看起来要想改装现在有的战船难度并不小,最起码比预期的要大很多。”
安德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龙快船:“就拿这样的船来说,虽然看起来很大了,但并不适合安装火炮。”
他比划了一下:“如果在船侧安装火炮的话,火炮向后反坐的力量这艘船根本就没有办法承受,也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我来的时候罗斯国的战船虽然装备了火炮,但只是船头船尾加装,没有在侧舷加装,所以我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不过……”
他语气忽然一转,两眼放光的看着远处停靠在栈桥附近的那艘庞然大物:“那艘!如果安装火炮的话毫无压力!甚至不需要做太大的改动,这艘船足够沉重,不会因为火炮的后坐力而产生太大的倾斜。”
“还有那些!”
他指了指艨艟巨舰:“如果计算好火炮的后坐力和船的承受力,可以适当的在那样的大船上安装火炮。”
安德鲁逐渐从之前的懊恼中恢复过来,指着那些巨大才战船道:“我已经研究过奥普鲁帝国的火炮和炮弹,那种爆炸力特别巨大的炮弹适合轰炸建筑物,可以安装在船头,这样水师可以直接支援在岸边交战的步兵,大船甚至不需要靠岸。而那种穿透力比较强的炮弹,可以安装在侧舷。”
说到这些,安德鲁逐渐兴奋起来:“如果可能的话,在那艘叫做腾龙战船的外面包裹上一层铁皮,再在前面安装一个坚固的撞角,那它就是一艘完美的海上霸主。我试验过……在船两侧覆盖上两层细密的渔网,再加上一层铁皮保护的话,以现在火炮的威力不至于将这艘战船击沉。”
“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战船,只要改装好就绝对能横扫敌人的水师。”
“需要多久?”
方解问。
“最少一年”
安德鲁道:“咱们的工坊没有合适的模具,需要重新制作。仅仅是编制带有铁条的渔网就需要很多工匠同时开工,一年之内能做好就算不错了。至于包裹铁皮,以现在的能力只怕需要的时间更久一些,毕竟都要从头开始。”
方解在脑海里算计了一下时间,估算着自己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不必参与进大战之中,所以点了点头:“关于工匠的事,我会找散金候安排。现在需要什么你直接列一个单子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尽快帮你办好。”
“谢谢主人!”
安德鲁有些激动的说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完成这样的作品!这艘战船太完美了,只要能改装好,我相信它就能发挥出让所有敌人畏惧的威力。不过,对于战船改造还需要水师的人来配合,因为我不太懂船舶上的事。这艘战船本来就已经够沉重了,加装铁板之后的吃水深度会限制它的航道。”
“我让郑秋和段争两个人帮你,然后再召集一些水师里经验丰富的水手来,再加上船厂里的造船工匠一同商议。”
“那就太好了!”
安德鲁挥舞了一下拳头:“样船改制最难,一旦找到那条合理的道路,以后改装就会很简单。不过我的主人,我建议您还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绘制出最新的图纸,以后建造的大船将所有需要考虑的事都实现准备好,然后直接造出适合安装火炮的战船。说起来黄龙快船已经够大了,但因为船体轻,船楼重,也就是说这样的战船稳定性本来就不够好,所以只适合在内河航行,一旦入海,甚至不需要太大的风浪就能将它打翻。”
“我的建议是,将船上面的船楼去掉。”
安德鲁道:“如果主人您有心让水师以后遨游大海,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内陆的河流中,那么战船的设计必须改变。”
“如果我派人去洋人那边抓几个懂造船的工匠来,会不会容易些?”
“那自然是最好了!”
安德鲁说道:“我们那边的船,和汉人的船在外形上就有很大的不同,比黄龙快船小很多的船都能穿越大海,有很多好的地方值得借鉴,可惜我不在这个方面也不是很懂,必须要专业的人来才行。”
方解点了点头:“那就抓几个回来。”
他转头看向陈孝儒:“现在牟平那边,左鸣蝉手下有多少骁骑校?”
陈孝儒回答道:“崔将军在朱雀山大营调集了至少三百人前去支援,属下赶到之后又留给他至少一百二十人的精锐,再加上他本来的手下,应该不少于五百人。其中属下留给他的,是精步营的高手。”
“让他抓几个懂造船的洋人来。”
方解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吩咐道:“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三个月之内最好送一批人回来。如果人手不够,从骁骑校里再抽调精锐过去。如果需要高手,我让道尊项青牛从他手下的江湖客里选一批人!”
“喏!”
陈孝儒连忙垂首:“属下这就去安排!”
……
……
窗外的阳光温温柔柔的洒进来,在人的脸上勾勒出一层金边,那弧线格外的柔和,所以显得那么安静祥和。挨着窗子放着一张躺椅,铺着厚实绵软的摊子,穿着宽松长袍赤裸着脚儿的桑飒飒躺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享受着阳光飞轻抚。
方解坐在一边的地上,头枕着她的腿,一只手在她的小腹上缓缓的轻柔的抚摸着,似乎是怕惊吓了睡梦中的那个小精灵。算算日子已经有五个月了,桑飒飒的小腹已经挺起来一座弧线圆润的山丘。
方解的手在上面轻柔的拂过,眯着眼的桑飒飒嘴角上带着笑。
以前方解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因为他总怕自己会如莫名其妙的来这个世界一样莫名其妙的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他突然间走了,那么他的女人和孩子必然要面对非常艰辛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他得罪的人足够多了,现在想要杀他的人最起码名字可以写满一整张纸,再加上暗处那些威胁,随时都有新的名字加入这名单之中。
方解总是会担心,如果自己毫无征兆的离开了,或是终于耗尽了运气被人杀了,那么女人和孩子,将会面对怎么样的艰苦磨难?
可是,当他得知桑飒飒有了他的孩子之后,那种无法言表的幸福感让他将所有的困扰和担忧全都抛开了,只剩下满足。他能感受到那个小生命在桑飒飒肚子里成长着,他期待着自己和这个小生命见面的那天。
“想好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了吗?”
桑飒飒温柔的问。
方解笑了笑:“现在还这么小,不急着取名字吧。”
“我忽然很好奇,你自幼逃亡,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谁帮你取的?”
“我自己”
方解指了指鼻尖:“这么好听的名字当然是我自己取的,不过觉晓这个字是小腰想出来的。也许那个时候,她也希望我早日明白一切,所以才会想到觉晓这两个字。至于解……”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我何尝不是希望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桑飒飒的手在方解的额头上轻轻的抚摸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那个时候的无助和悲伤:“以前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人总是要不停的往前看而不是回头看,回头看的多了,就容易伤感。对了……我没事的时候自己想了一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她侧头看着方解:“如果是个女儿,就叫方宁。如果是男孩,就叫方坦。”
“宁……坦……”
方解喃喃了一句,笑了笑:“这两个字都很好,特别好。就依着你吧,如果是女儿就叫方宁,如果是儿子就叫方坦。”
“你喜欢就好。”
桑飒飒笑了笑,嘴角上洋溢着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幸福。或许只有怀了孕的女人,才能感受到她此时的心境。她本来将传宗接代视为自己的使命,现在这种使命和她爱的人结合在一起之后,那种满足和幸福无以言表。
“就猜到你在飒飒这儿!”
完颜云殊从门外跳着脚儿进来,手里拿着一大串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果,已经入冬,也就只有在西南这样气候温润的地方还能找到野果。
“特别好吃。”
她将野果剥开一颗塞进方解嘴里,然后对桑飒飒眨了眨眼:“沉姐姐和沐姐姐都说,女人有了小孩儿就不能乱吃东西了,所以只能馋着你。”
方解将甘甜多汁的果子咽下去,笑了笑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收到我哥哥的信了。”
完颜云殊笑着说道:“他说,北辽地的族民现在在大隋东北生活的很好,因为战乱还没有波及到东北,所以族民们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了耕种,学会了盖房子,学会了养猪羊,还学会了养花。最主要的是,沐府的人没有难为他们,反而提供了不少帮助。哥哥说,沐府的家主和父王现在成了好朋友,关系很好。”
方解也跟着笑:“这确实是件好事。”
但是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沐府的人和你的族人交往很密切?”
“对啊”
完颜云殊高兴的说道:“哥哥信里说,他们现在生活的很好,沐府的人送给他们种子,分给他们很肥沃的土地,甚至还帮助他们建造家园。哥哥说,沐府的人特别友善。前阵子,父王和沐府的家主结拜为兄弟了,族人为此欢庆了三天三夜呢!”
方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却没有表现出来:“那就好,只要你的族人能安稳的生活就足够了。”
他起身,揉乱了完颜云殊的头发:“你陪陪飒飒,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
……
方解将陈孝儒叫到跟前问:“派去东疆的人出发了吗?”
“正在准备,今夜就能出发。”
“挑几个精明的来见我,让他们送一封信去北辽人现在居住的地方给完颜重德。”
方解皱着眉:“沐府的人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北辽人性子最单纯,一旦认定和谁是朋友就很难改变。沐府的人十之八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我必须提醒完颜重德,沐府表现出来的友善……只怕都是因为寒骑无与伦比的战力!”
陈孝儒脸色一变:“沐府……真的要进来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性子里一直存在的东西
第八百二十九章性子里一直存在的东西
方解吩咐完了之后忽然又摇了摇头,然后阻止陈孝儒离开:“派去东疆牟平的人尽快安排出发吧,沐府和北辽人的事,稍后我再安排。”
陈孝儒应了一声随即离去。
方解缓步走回自己的书房,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他了解北辽人,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北辽人曾经帮助过他,那些直爽的汉子们什么性情他最清楚。还因为他的女人完颜云殊就是北辽地的公主,对北辽人,方解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情。
当初在西北的时候,不管完颜重德出于什么目的帮助他,但帮了就是帮了,不需要找任何借口理由来刻意忽视。他不希望看到上百万北辽人被人利用而卷进战火之中,那个才刚刚搬离了十万大山的民族,那个才刚刚适应新生活的民族,还禁不起战乱之祸。
“把纳兰定东叫来”
方解吩咐了一句,然后靠在椅子上沉思。
自从方解对东疆的事有些防备之后,他担心奥普鲁帝国的人侵入中原而派人去提醒沐府和杨顺会,所以他特意对沐府多了解了一些。他很清楚沐府里那些人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更不可能将自己手里最好的土地无偿的分给北辽人,还提供粮食和种子,帮助北辽人新建家园。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沐府的人没有一丝可能这样大度和善意。
“主公,好像有心事?”
独孤文秀和吴一道一同走进方解的书房,看了看方解的脸色他们两个也跟着脸色变了变,方解很少会因为什么事而表现出来自己的担忧,能从方解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就说明这件事绝不简单。
方解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下的军队越来越多之后,方解就越明白一个首领必须比以往表现的更加从容。如果首领面对困难的时候表现的比下面人还要担忧,那么下面人的担忧就会倍数的蔓延出去。一个首领时刻保持着自信的表现,下面人才会同样的有信心。
“北辽人那边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方解将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吴一道立刻说道:“主公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了解沐府的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那是一个将仁义道德表现到了极致的人,但真正仁义道德的,怎么可能爬到那么高地位?”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沐府的人之所以名气那么大,之所以地位那么高,是因为从沐府第一代家主开始,就对外宣称凡是求到沐府的人,无论身份地位贫穷还是富贵,只要沐府能帮上忙的就绝不会推辞。”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往沐府求援的人络绎不绝,但沐府真的没有将任何人拒之门外,只要是来求助的,沐府的人都会尽力帮助他们。哪怕就是乞丐进来说我要吃一顿饱饭,沐府的人也会尽量让他吃的好一些。如果是病人来求助,沐府会帮忙寻找最好的郎中。”
“这么多年来,沐府救助过的人,不计其数。也正因为如此,沐府的家主才会被人称为真君子。真君子的这个名号没有随着沐府家主是谁的改变而改变,以至于到了现在,据说沐府门下有食客三千。当初真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因为这件事有人参奏沐府图谋不轨,真宗皇帝却没有理会,反而说沐府的人有上古遗风。大加赞赏。”
吴一道停顿了一下后说道:“现在沐府门下,有一大批江湖客聚集,还有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正因为如此,沐府非但在东疆军中有着无人可以替代的影响力,在江湖中的地位同样很高。当年武当山张真人曾经远赴东疆拜访沐府家主,据说两人相谈甚欢。”
“距离最近的最有名的例子……”
吴一道微微叹息道:“就是杨顺会啊,杨顺会带兵去投靠沐府,沐府立刻把最繁华富庶的牟平城交给了杨顺会,这件事被人广为赞叹,都说沐府现任家主的胸襟之博大性情之仁善天下无双。”
“真君子沐广陵……”
吴一道摇了摇头:“又怎么可能是个真君子?”
他看了方解一眼:“属下以为,主公的判断没错。沐广陵这样对北辽人表达出善意,十之八九是看中了北辽人那数万战力无双的寒骑兵。沐府没有骑兵,要想加入逐鹿中原的大戏里,凭他的军队他还没有最后取胜的信心,所以他想要北辽人的寒骑兵供他驱使,一旦沐府得到了这支寒骑兵,只怕立刻就要有所行动了。”
方解点了点头:“我了解北辽人的性子,太直爽单纯。他们觉得谁对自己好,就会加倍的对对方好,一旦那个沐广陵对北辽大汗完颜勇求助的话,完颜勇只怕也不好拒绝。我不担心沐府的人加入进来,我担心的是北辽人会因此而遭受大难……一旦北辽人打头阵,就会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主公,您找属下有什么吩咐?”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粗声粗气的说了一句,正是纳兰定东来了。
……
……
方解看着纳兰定东问:“如果我派你回去,将我的担心告诉北辽大汗,他会不会听从你的劝告?”
纳兰定东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如果沐府的人真的做了那么多对北辽族友善的事,就算我回去将主公您的担心告诉大汗,只怕大汗也不会做出伤害和沐府之间感情的事,即便大汗会犹豫,但最终只怕还是会出兵协助沐府。”
他看向方解:“我们北辽人,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也许大汗会考虑的多一些,但他也不能无视族民的要求。如果现在整个北辽族的人都已经认定了沐府是可以信任的朋友,到时候族民就会主动请战。一旦如此,大汗也不能否决……”
方解一怔,随即叹了口气。
“如果想让北辽族不参与沐府的事,就必须让北辽族相信沐府没安好心。”
纳兰定东跟着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北辽人性子都执拗,想要说服他们太难了。属下现在也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敢下结论能不能说服大汗。不过……属下以为,重德殿下给公主写那封信,或许并不是这样简单。”
方解忍不住看了纳兰定东一眼:“你心思倒是也灵慧,也瞧出来完颜重德的信其实没那么简单了。”
“重德殿下一直很聪明!”
纳兰定东说道:“当年重德殿下在汉人的地方生活了很久,学习汉人的问话,读书写字,观察汉人的生活。所以他比大部分北辽族的人都要聪明,因为我们生活的地方太偏僻了,所以人与人之间只有信任,在那种苦寒艰苦的地方,如果人与人之间再没了信任,那么活下去将会更加艰辛。”
“但重德殿下不一样,他看的多了就懂的多了,所以一直以来都和大汗有些不合,他总是顶撞大汗,所以大汗对殿下也不是特别喜爱。就好像当年重德殿下想说服大汗出兵协助主公您的时候,为这件事大汗和殿下吵了好久。最后还是殿下背着大汗带了一支寒骑出来,那支寒骑之所以听从殿下的指挥,是因为北辽地的惯例,当大汗之位的继承者成年之后,大汗就要分给他一支寒骑兵。”
纳兰定东道:“当初大汗其实兵不同意出兵大隋西北,那个时候大汗最担心的还是蒙元人的报复,同时也对隋人皇帝不是很相信,毕竟他多次表达自己向带着族人投靠大隋的意思,都被大隋的皇帝忽视了。所以,大汗不认为重德殿下帮助主公您能换来什么好处。”
方解道:“我记得那会,是旭郡王杨开和金世雄亲自去了北辽地,说服了北辽大汗出兵协助的?”
“那是重德殿下和旭郡王商议之后说出来骗大家的。”
纳兰定东道:“那个时候,在西北狼乳山的隋军举步维艰,没有支援的话很难坚持下去,就算能坚持下去,士兵们也没有多少士气可言。旭郡王杨开去了十万大山并没有说服大汗,是重德殿下瞒着大汗带兵出来的,为了不影响隋军的士气,所以对隋军士兵宣称是北辽大汗派来的援兵。”
方解心里一震,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重德殿下当初之所以那么急着回去,也反对公主和主公您的事……真是因为担心损失了一部分寒骑兵,再加上公主不肯回去的话,大汗会勃然大怒。属下想,重德殿下回去之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幸好,因为这件事大隋的皇帝同意了北辽人并入中原,如果不是这样,重德殿下只怕更难过。”
“但是……”
纳兰定东担心道:“重德殿下是给公主写信,而不是给您写信,由此可见重德殿下现在已经没什么自由了,只怕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所以他才会给公主写了那样一封信,他应该是期盼着主公您看到这封信,然后想到他这封信背后的含义……重德殿下,正是在向您求助啊!”
纳兰定东跪下来:“求主公救我北辽族!”
“完颜重德于我有大恩。”
方解站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有事需要我帮忙,我绝对不会推辞。他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妻子的兄长。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辽人陷进战争中……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东疆!”
“不要!”
独孤文秀和吴一道几乎同时喊了出来:“主公三思!”
两个人先后撩袍跪倒:“主公切勿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主公现在一人身系数十万将士生死,怎么能轻易赴险?”
“主公三思啊!”
方解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你们放心就是了,我不会贸然前去,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性命有多重,所以也会小心。等我准备好之后再走,临走之前大营的事还需要交待一些……这件事,不能不管啊。”
吴一道和独孤文秀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的都是担忧。北辽人认定了一个朋友就会真心相待,可吴一道和独孤文秀又何尝不知道,方解性子里一直有这样的东西在,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事啊!
第八百三十章 无耻不要脸
第八百三十章无耻不要脸
已经入了冬,虽然黄阳道的冬天并不难受,比出行也要穿上厚衣服了,知道方解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的沉倾扇她们,早早的帮方解把换洗的衣服准备出来。她们只是不知道,这次方解会不会再带着她们同行。
相比于南燕之行来说,这次去东疆更加的凶险。南燕虽然是一个国家,但这个国家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大。而在东疆有着无人可及之地位的沐府则不同,如果沐府真的是为了北辽人那数万寒骑兵打算的,那么一旦察觉方解去破坏他们的打算,其行动必然雷厉。
而事实上,就算方解不是去破坏他们的好事的,只怕沐府的人也不会放过杀掉一个竞争对手的机会。不管沐府是不是真的决定加入争霸天下这个游戏中,方解这样的一方诸侯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都不会错失杀掉他的好机会。
消灭掉一个以后可能会遇到的而且很强大的敌人,多大的诱惑?
“飒飒肯定是不能跟去的。”
几个人中沐小腰的年纪最大,性子也最温婉,所以她们对沐小腰都很尊敬,此时听沐小腰开口,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安静下来。
“你现在的身子已经很累了,往东疆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三四个月,就算来回赶的都很快,你身子也不可能坚持的住。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孩子,最好还是留在大营里。按时间算,如果你跟着,最怕的就是孩子在半路出生。”
桑飒飒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却发现没有一点儿理由。所以她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就算方解不打算带着咱们,也必须有人跟着。”
沐小腰看了看几个人:“如果没有个人跟着,咱们谁都不会踏实。现在来看,我和倾扇跟着最合适。我们两个的修为都不算弱,而且江湖行走的经验也不差。不过,如果方解要带着云殊回去见见她的父亲和兄长,我们两个就只能有一个跟着了。家里必须有人照应,咱们都知道方解树敌太多,就算是在朱雀山大营里也未必特别安全,所以飒飒身边必须有人保护着。”
完颜云殊有些失神,看了看沐小腰:“小妖姐姐,我是一定要回去族里看看的,如果方解的推测是真的,以父王那种执拗的性子很难有人劝得动他。我真的不放心,尤其是我哥哥不知道现在什么处境。”
“嗯”
沐小腰点了点头:“方解要操持的事太多了些,所以有些事咱们自己要想办法,不能事事都等着他安排好。”
“飒飒搬来和我住。”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她们几个回头看,见是吴隐玉来了。
穿了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吴隐玉进门之后先施礼,然后坐在桑飒飒身边:“在大营里应该还算安全,方解虽然树敌很多但有胆子有本事闯进大营里的人却不多。飒飒搬过去和我住在一起,让方解调拨护卫,再加上货通天下行的高手在,不会有事。”
沐小腰笑了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事,本就应该是我操心的啊。”
方解出现在门外,脸上带着笑意:“如果不安排稳妥,我也不会安心离开。”
女人们见方解进来,都站起来看着他。方解走到桌子边上自己倒了一杯水,像是渴急了,一饮而尽:“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坐下来说道:“飒飒就搬去和隐玉同住也好,有个照应。我请了一气观里两位老道长暗中保护。这次要走的机密,所以带的人不会很多。倾扇和小腰都跟着也好,不过路上肯定辛苦些。”
“我们什么时候怕过辛苦?”
沉倾扇淡淡的说道。
方解笑了笑:“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就起身。”
“带多少人?”
沐小腰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散金候已经先行一步,他要赶去东疆和货通天下行的人联络,安排退路。到了那个地方,黑旗军的实力一点儿都用不上,所以必须先安排好货通天下行的人接应。一去一回都要走水路,战船不能用,就要用商船了。”
“就算是假装商队出行,也不能带太多的人,所以我让陈孝儒选了二百个骁骑校中的精锐,再加上项青牛和陈孝儒,燕狂也回来了,这些人足够。”
……
……
天还没亮的时候队伍就已经集合完毕,两艘大船已经在栈桥边候着了。这两艘船是段争亲自挑选的,最坚固平稳,而且船上的水手都已经替换上了从水师中精选出来的士兵,段争不放心,也要亲自跟着,在水面上比他经验丰富的人不多。在加入黑旗军之前,长江水域上他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
“独孤”
方解交待道:“大营里的事你错操持些,尤其是南边那三道,地面大,人口多,也还没完全归服,有什么事,你和诸将商议着办。”
独孤文秀连忙拜了一拜:“主公放心,家里的事属下会尽心尽力的做好,主公早去早回就是。”
方解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我离开大营的事不要泄露。最迟三四个月我就会回来,这段日子,第一要稳固大营,不要出什么乱子。第二是盯着江南那边,一旦罗屠和杨坚决战,胜者之后的动向必然关乎于黑旗军,不能轻慢。第三就是地方上的事,对于那些逐渐冒出来不服从的人,我就一句话交待你们……能杀人的就不说话,能说话的就不杀人。”
“遵命!”
送行的人整齐的抱拳应了一声。
方解摆了摆手,随即登上大船。
这是货通天下行的两艘商船,不过虽然是商船,但常年走水路的大船上都装了不少武器,大船前后都安装了重弩,而且船体也都加固过。遇上一般的水贼,这艘大船上的装备就足够应付。更何况,现在操船的都是水师的精锐士兵,还有二百名骁骑校中的高手。真要有胆子大的水贼拦截的话,那是他们倒霉。
大船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出发,水波在船头前分开两侧,翻起来的浪花都裹着一层金边。能从水中看到大鱼的脊背,这些肥美的鱼儿已经习惯了水寨中船来船往,连躲避都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项青牛很少坐船,所以难免有些紧张。虽然大船行驶起来不算颠簸,而且还没进大河中所以很平稳,可是平日里自认为很潇洒的道尊此时却抓着船舷不放手,又怕人笑话,不肯回船楼里去。
这样的大船,靠后两侧分别有两个巨大的轮浆,前面则是两排船桨,所以速度颇快,要是遇到顺风的天气展开风帆,甚至不需要水手们卖力就能破浪而行。
“怕?”
方解眯着眼睛看着项青牛问了一句。
“怕个屁啊。”
项青牛脸色有些难看,但嘴巴上依然很强硬:“我是道尊,我道心开悟,我修为惊人,我攀爬高山如履平地,我千里杀人不留痕迹……所以就算是怕也不能说出来的……”
方解哈哈大笑,在他身边坐下来:“习惯了就好,现在逆流而上所以颠簸一些,等到了洛水向北就会更颠簸了……”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看人笑话的都是小人。”
方解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看人笑话真的挺爽的……”
项青牛呸了一口,看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万里迢迢的跑去东疆,真要是被沐府的人知道你来了,只怕会高手尽出绝不许你活着回来。难道你就不怕死?”
“怕”
方解笑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那种真真正正不怕死的人,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多人为了亲情或者别的什么事,而明知会死也不退缩的人,但他们心里不一定不怕死,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罢了。”
“矮油”
项青牛道:“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很有情操吗?”
方解压低声音道:“友情操不行,爱情操才是王道。”
项青牛一开始没懂方解这话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红着脸连着呸了好几口:“你能不能要点脸?好歹你现在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了,就不能体面点吗?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黑旗军上上下下的将士们立刻就会对你整整齐齐的鄙视一番。”
“有地位没地位都是人,开开玩笑有益身心。”
方解笑着说道:“这一趟虽然凶险,但去的这一路上应该很踏实安稳,所以就当是难得的休息了,要是再不放松一下多对不起这段路?不过,道尊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看上眼的女人生个小道尊?”
“又在吹牛-逼-臭显摆了!”
项青牛瞪着他说道:“你不就是要当爹了吗,别急,咱不比谁快,咱他娘的比谁产量大!我就不信到时候道尊勾勾手指,那些江湖上渴求一段激烈爱情的侠女们会不主动扑过来。你不要小瞧了道尊这两个字在江湖上的地位,只要我愿意,你猜会有多少女侠投怀送抱?”
“哎呀哎呀好羡慕。”
方解笑道:“居然好意思说出来比产量这三个字,给给你的自信?”
项青牛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道爷我存货多!”
方解实在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行吧行吧,就这件事来说你确实牛-逼一些。不过说起来道宗又不限制男女结为伴侣,老牛鼻子萧一九也没少流连青楼画舫吧,据说也是个一掷千金的豪客。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
……
船楼上,完颜云殊看着船头方解和项青牛不时大笑忍不住好奇问:“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聊的这么开心?”
沐小腰脸微微一红,别过头装作没听见她问。
沉倾扇抬头看着天,也假装没听见。
坐在一边擦拭着长刀的沫凝脂冷冷说道:“两个败类,满嘴的污言秽语……”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看向方解那边:“这个家伙,似乎很少看到他这样轻松的时候。每日里不是军务缠身就是江湖事缠身,原来轻松下来的时候是这么……无耻不要脸……”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一点都不好笑
第八百三十一章一点都不好笑
如方解预料的一样,去的时候这一路完全可以当做散心游玩来度过没有一点糟心的事,虽然从洛水北上进入长江之后,沿途所过都是战乱之地,可现在水面上还算安全。尤其是罗屠的水师已经归顺了方解,朝廷那点水军还要留在扑虎身边支援以抗金世雄的人马,所以长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并不少,没有受到什么战乱的影响。
几天之后,两艘船终于离开了洛水开始顺着长江一路东行,顺水好行船,水手们也可以轻松些。这大江上是难得一见的清平,连方解都怀疑这世界是不是根本没有战争发生。又或许这只是短暂的平静,这条大江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战火。
“那是在干什么?”
完颜云殊也很少坐船,上次随黑旗军南下进入黄阳道之后更是少了。即便是上次南下也是横渡,很快就过来了,可这次要在水路上走最少一个半月的时间,所以难免觉得处处都新奇。她指着远处一艘停在远处的船好奇的问了一句,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往江中抛洒东西。
“那是一艘新船。”
沐小腰为她解释道:“临着大河居住的人们,总会有很多习俗。这是在敬河神……按照惯例,一艘新船下水,先要祭拜河神,孝敬一些东西,这样河神就能保佑这艘船不会遇到什么大风大浪。”
“会管用吗?”
她问。
“嘘”
沐小腰嘘了一声:“这样的话可别让水手们听到,他们最是忌讳。以后也不要再水手们面前提及,他们会觉得不吉利。无论管用还是不管用,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哪怕就只是个安慰,也不能被人否定。”
“嗯嗯嗯”
完颜云殊连忙点头:“我记得了。”
沐小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其实这只是人们的一种希望而已,就好像遇到大旱之年,人们就会祭龙神求雨一样,真的会管用吗?只怕不会……但临河居住的人们,坚信河中有河神,所以还是尽量不要去质疑他们。人们心里有个希望也好,我倒是觉着比乞求战火不要蔓延还要真实些。”
“我明白,就好像我们北辽族的人每年都会祭奠山神一样,期望着十万大山的神灵护佑,可事实上,如果真有山神的话他也从没理会过我们北辽族。这么多年来,还是在那般寒冷辛苦的地方住着,不曾暖和过来。而且还要面对蒙元人的压迫,日子过的极辛苦。幸好迁到了中原,哥哥信中说北辽族的百姓们都特别高兴。”
沐小腰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所以他们应该会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吧。”
完颜云殊懂沐小腰的意思:“回去之后,我会劝父王的,这幸福真的来之不易,如果沐府的人真的要他派寒骑兵助战的话,千万不要答应。我怕族人卷进中原的战争中,寒骑兵一旦损失惨重,那么族中剩下的就是一群老弱妇孺了,还不是任人欺凌?这和蒙元人总是会找借口屠杀我族里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拿我们北辽族当牛羊,一个是拿我们北辽族当刀枪。”
“所以方解才会担心吧。”
沐小腰说了一句,摇了摇头不敢去想如果北辽寒骑真的卷入战争,对于北辽族将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北辽族本来就男丁不旺,一旦寒骑兵出征,那么剩下的人怎么面对敌人?要知道仅仅是北辽族的那些美女,就足够引起一些人的觊觎之心。再说,北辽人还有很多战马。
“以前我经常会想……”
完颜云殊笑了笑,但笑容里没有什么快乐:“我的族民好不容易离开了那苦寒的十万大山,好不容易不再受蒙元人的欺辱,好不容易实现了期盼多年的梦想……进入中原之后,应该会变得特别幸福。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感受到阳光洒下来的温暖,每天一推开窗,就能看到满眼的绿色……”
“不是只有光秃秃的雪山,不是只有冰封的河流……族民们唱着歌,拿着锄头和镰刀,有些笨拙却满足的在田里干活儿,小心翼翼的除掉野草而唯恐碰坏了娇嫩的秧苗,他们虽然还没有适应这种生活,但一定格外的喜悦。他们第一年打下的粮食或许很少还不够分,可他们不会埋怨不会伤感。从看到粮食的那一刻,他们一定会比珍视金子还要珍视那些粮食。”
“从田里回来,汉子们会敞开衣襟,嘴里会埋怨着中原真热啊,却很小心翼翼的感受着汗流浃背的喜悦。他们会有模有样的学着汉人的样子,泡一壶茶,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听以前从没有听到过的蝉鸣鸟叫。他们会习惯在暖洋洋的太阳下面午睡,会习惯在没有冰封的河流中垂钓,会习惯下雨会习惯闷热……会习惯四季交替。”
完颜云殊没有看到过这些画面,但她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她了解她的族民,了解十万大山的苦寒。
“所以,我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这种美好!”
完颜云殊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有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光彩,那么炙热。
……
……
项青牛已经习惯了在船头看风景,方解发现他的视线总是飘忽在那些渔船上,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很久,方解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渔船上总是会有一些豪爽的少妇,穿着很少的衣服在冬天也能挥汗如雨。
“好看吗?”
方解蹲在项青牛身边,蹲着还在颤的样子就好像个教唆犯:“青楼里更多好看的呢,要不要我下令绕道江都?据说那地方才是艳绝天下,随随便便一个画舫里就能找到个倾国倾城……别心疼银子,我出了!”
“你起开!”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身为道尊,道宗的领袖,我会那么无聊无耻?你没有发现我正在很严肃的观察民情?体会百姓的艰辛?你看,这就是劳动人民之美啊。只有你这样的龌龊小人,才会想到那么龌龊的东西!”
“那算了。”
方解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本来还打算专门让大营里账房拨一笔银子做道尊破-处专款,看来这笔银子是没必要用了。我觉得可以转做道尊养老专款,以后再给你。”
“呸!”
项青牛瞪了他一眼:“不过……真有这么一笔专款银子吗?”
“绝对没有”
方解严肃的说道:“就逗你玩玩,当什么真呢。”
项青牛叹了口气道:“逗这么诚实厚道仁善可敬的道尊玩玩,你不觉得伤天害理?”
“我就觉得好玩。”
方解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惧怕和女人相处。是不是有什么悲惨的童年?还是有什么难以释怀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是不是在你生命中有一个女人给你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害?快说说吧,这一路上如此的无聊,说点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开心。”
项青牛看着方解认真说道:“你这是在逼我和你决斗吗。”
方解摇了摇头:“别这么严重,打架多不好玩。”
项青牛怒道:“我要是能揍你,早他娘的把你揍成猪头了。”
方解表示理解:“嗯,我知道这一点你绝对没有说谎……你不知道,看到有个人想特别想揍你而又揍不过你的样子最有意思了。”
项青牛看着方解,然后叹了口气:“一会儿我去找你手下那个陈孝儒试试……”
方解哈哈大笑,正笑着,忽然脸色变了变。
远处,一道黑影从江面上疾掠而来,踩着江面上的小船如大鹰一样朝着这边过来,他的身份算不上轻灵,但绝对够快。有不少小船被他踩的打横旋转,却没有伤到人。当方解看清楚那人的之后,袖口里凝结起来的五脉气旋悄然散去。
嘭的一声,那人落在船头,大船都为之颤了一下。
“踩坏了我的船,你肯定是要赔的。”
方解看着那人说道。
“打白条可以吗?”
刚刚落在船上的人很认真的问。
方解摇头:“打白条不可以,不过你可以欠债肉-偿……”
他指了指项青牛:“他正憋的慌。”
项青牛啐了一口:“呸,道爷我没这口味!”
来人哈哈大笑,盘膝在船头上坐下来:“快快快,来点好酒好菜,我还急着回去和金世雄开战呢,今儿要不是恰好在江边用千里眼在渔船上找美人儿看,也不会看到你们两个在船头。说实话,一开始还没敢确定,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确信真是你们。”
来人大大咧咧的坐下,将背后的蒲扇随手丢在一边,这标志性的丑和标志性的蒲扇,不是扑虎还能是谁?
“你现在也是一方诸侯了,没事乱跑什么?”
他问方解。
方解回答:“带媳妇回娘家……你信吗?”
……
……
“真是巧了。”
扑虎喝了一口酒,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熟牛肉:“每日都在厮杀,今天金世雄也不知道怎么就没进攻,我闲来无事站在江边看看风景,正巧看到你们两个。”
方解表示理解:“这坨叫道尊的东西刚才也跟你一样在看风景呢。”
项青牛噗的一口酒喷出来,狠狠瞪了方解一眼。
“你们俩这是在炫耀相亲相爱吗?”
扑虎看着项青牛看着方解幽怨的眼神哈哈大笑道。
项青牛唷喷了一口:“虎大爷,您要是不会用词能先问问我吗?相亲相爱这词要是用在我和他身上,会有多少江湖上的绝色女侠伤心欲绝你知道吗?就算你不为了我着想,也要为江湖上那些爱慕我的女侠们着想。一旦你说的这四个字传出去让大家误以为我不爱女人爱男人,你知道会有多少女人活不下去了吗?我可是大众情人,你不要毁了我美好的前程!”
扑虎一边吃肉一边看向方解:“你还有个名字叫大众?”
方解愣了一下随即往后挪了挪:“一点儿都不好笑!”
项青牛嘿嘿的笑,扑虎一个人过来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他没有敌意,只是出现在方解的船上,如偶遇老友那样快活。三个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胡天黑地的乱侃一通,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却一个个笑的没心没肺。
扑虎笑的很开心,但眸子里总有一种悲伤挥之不去。他表现的特别高兴,或许只是为了掩饰住他的伤感。又或许,他的朋友确实太少了些,所以才看到方解和项青牛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么高兴那么亲切,暂时忘记了那悲伤。
第八百三十二章 我挨着不还手!
第八百三十二章我挨着不还手!
扑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看了看已经往西边斜过去的太阳:“我也不问你们去东边做什么了,当然也不耽搁你们太久时间,今天就在河边靠岸吧,你们就当陪我解闷……说起来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能拉着说很久的话,你们自认倒霉就是了。谁知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在哪儿?谁知道下次见面会不会就是敌人?”
说完这番话他自己呸呸呸的啐了几口:“真不会说话,自罚三杯好了。”
他笑着说话,但方解和项青牛却不笑了。
“当我没说。”
扑虎有些发涩的笑了几声,然后自己连着干了三杯酒:“我已经干了三杯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说当我没说过了,你们就不能别用这样表情?”
“钓了那么久的老黄牛,多久没钓鱼了?”
方解忽然问。
扑虎微微一怔:“好像很久很久了。”
“比个赛吧。”
方解招了招手:“拿三根钓竿过来,准备些鱼饵。”
手下骁骑校立刻懂了方解的意思,吩咐水手找合适的地方停船。两艘大船朝着岸边靠过去,却不能靠的太近,岸边水浅,大船只能找个水湾处下锚。不多时,骁骑校拿着三根鱼竿过来,已经拌好了鱼饵。
“谢谢!”
扑虎使劲说了两个字,方解摇了摇头:“谢个屁,谁输了谁跳脱-衣-舞。”
扑虎笑了笑,眼睛里有些湿:“我怕你?我身上的石甲就够脱一会儿的了。”
他说以后再见不知道是敌是友,让方解停留一日,方解几乎没有犹豫就下令停船,这可是不是在黑旗军控制的地方,若是有人知道方解在这里,有多少人想杀他可想而知。但方解还是选择停下来,所以扑虎才会说谢谢。
“再挂个彩头好了,这样钓多没意思。真要是谁输了谁脱衣服,估计着谁也没心情看光屁股的大老爷们儿,吊儿郎当的东西你有我也有,也看不出个稀奇,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些渔船上大姑娘小媳妇。”
项青牛一边熟练的穿上鱼线一边说道:“来个牛-逼点的彩头吧。”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整理鱼竿:“如果我输了,下次战场上遇到的话,我不杀你。”
扑虎点了点头:“我也是。”
项青牛心里有些发酸,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他撇了撇嘴:“妈的,听这意思好像不带我玩儿似的。”
“你赢了,我去参加你大婚。”
扑虎说。
项青牛啐了一口:“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解大笑,率先将鱼钩甩了出去。
扑虎第二个,看着飘在水面上的鱼漂声音很低的说道:“我不问你要去做什么,是因为你我之间注定了或许会在战场上见面,如果他知道了你东行的事问及我,我不会说谎。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能说。”
扑虎说的他虽然没有点名,但方解知道是谁。
“理解”
方解点了点头:“你能把我当朋友,今儿从岸边一直掠过来相见,我已经很高兴。你说你朋友不多,但能把我当成其中一个,我比你其实还要高兴。所以就算是以后战场上会相见,那也是以后的事。”
“今儿就说今儿的吧。”
项青牛从旁边笑了笑,似乎也不想让这种气氛继续蔓延:“一会儿不管谁输谁赢,让你们尝尝道爷烤鱼的手艺。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初我之所以被师尊收为门下弟子,就是因为我饭菜烧的好啊。”
他看着鱼漂笑道:“我是个孤儿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本也不想提及。在我五岁六岁的时候吧,具体多大已经忘了。我在长安城的大街上闲逛,因为饿的狠了,从菜市场里偷了一条鱼,不敢在有人的地方烧了吃,所以一口气跑到演武院后面那座山里,累的我够呛……”
“那时候长安城里风气太正,要是被人看到我在街上烧鱼一定会知道这鱼是偷来的。你们不知道长安府为了做到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乞丐费了多大的力气,要是被人抓住,我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整个京畿道的乞丐,全都被送到边疆当军奴了。”
项青牛笑着说话,回忆起那时候脸上带着开心:“跑了好久好久,终于在后山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支上木架,开膛去鳞,收拾好了然后开始烤,没多久师父他老人家嗅着香味就从林子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三位师兄。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看的我发毛……”
项青牛傻乎乎的笑道:“当时我就想,他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四个没品的人,连小乞丐偷来的鱼都要抢……谁知道师父也不说话,只是蹲在一边看着我烤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干吗,索性就烤自己的不管他。我一样一样佐料的往上洒,就当他不存在。然后他一直等到我烤熟了也没说什么,就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
“然后呢?”
扑虎问。
“然后师父就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教你本事。”
“这是……看中你烤鱼的手艺了?”
“怎么可能……”
方解叹了口气道:“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为了不被长安府的人看到驱逐而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饱的那一顿还是靠偷来的东西……即便如此,居然还能带着烤鱼的佐料,一样不差!不急着吃,还要等到烤熟了,佐料用足了,味道够好了才吃……只怕这才是万老爷子要收他为徒的缘故吧。”
项青牛一愣:“当时你也在?”
然后他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笨一点?”
扑虎憨厚的笑:“我笨,咱俩不理他。”
项青牛往扑虎那边靠了靠:“嗯,咱俩不理他……不对啊,我怎么觉着这话这么不舒服呢……”
……
……
钓鱼这事,其实谁胜谁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间那句看似玩笑话的承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真到了战场上相遇的时候,这句承诺又能不能作数?尤其是扑虎,一旦他和杨坚汇合的话,那么无论做什么,只怕都身不由己。
但方解显然没有在意这些,被一个以后注定了做敌人的人当成朋友,哪怕是一天,也应该珍惜。
“还真他娘的好吃。”
扑虎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看着已经西沉的太阳舒服的打了个饱嗝:“如果有一天你不做道尊了,找个繁华的城找个繁华的地段开一个小酒馆,就凭你这烤鱼的手艺也不会断了客源。到时候就算不是财源广进,最起码一世无忧吧。”
“多没出息!”
项青牛笑道:“真到了我有觉悟退出江湖那天,我就带着仰慕我的那一群女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每天没事玩玩生小孩,养个几十个娃,种种田多好。等我老了,邻居家要是因为些琐事欺负了我,我一挥手喊一声揍他!一群儿子冲上去拳打脚踢,想想就他娘的爽!”
扑虎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志气倒是真大。”
“缺什么想什么。”
方解一本正经的插了一刀。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也笑:“其实谁心里都有个安安静静的梦想,这个梦想就和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一起存在。只怕大部分人都想过飞黄腾达,也想过这样恬淡舒心的日子……所以啊,人真特么累,只怕大部分人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要是拿权势地位和健康安逸这两件事让人选,估计会有很多人愁的脑袋疼。”
“你居然有这么深刻的思想。”
方解做了个刮目相看的表情:“以后你这样的问题多思考一些就瘦了……”
“你起开!”
项青牛笑了笑:“就是突然发现,他娘的虐待自己最恨的,正是自己啊。”
这句话让方解和扑虎都愣了一下,然后没有继续说笑。有多少人被自己虐死?话题莫名其妙的到了这所以显得有些沉重,之前方解特意促使轻松下来的气氛就这样荡然无存。
“我……”
扑虎看了项青牛一眼,虽然他知道项青牛不是在说自己,但这句话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扑虎的痛苦在于自己一直在强迫自己,那么多事都不是他心里想做的,却不得不去做。只因为他告诉自己,大哥要求的,就一定要去做。
“算了。”
后面的话扑虎没有说出来,有些发苦的笑了笑:“天黑了,我也快要回大营去了。金世雄这段日子攻的狠,他三弟金世铎兵败退往柳州,通古书院又被灭掉了,如果金世雄不打开这条通道,他们金家也剩不下什么了所以发了疯似的进攻。能和你们俩喝酒闲聊开怀畅笑,这一天真好。”
方解站起来,看着天空中渐渐亮起来的星辰:“金世雄修为很强?”
“不算很强”
扑虎道:“我杀他不容易,他也赢不了我。”
“他这个人疑心太重,所以打不赢这一仗。”
方解想起在西北的时候,自己和金世雄之间的那些不愉快。金世雄的修为既然这么强,当初居然没有杀了自己,显然是在害怕自己身后有人支持,他不敢贸然下手。所以此人多疑的性子暴露无遗,这样的人,距离大成大就总会差那么一步。
“如果……”
方解缓缓的说道:“如果你我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今夜我,青牛,再加上你,三个人直接杀到金世雄大营里,取他的人头不算难事。”
扑虎嗯了一声:“但你不会那样做。”
“是”
方解点头:“如果金世雄死了,就没人牵制你。没人牵制你,那个人后路无忧,接下来打罗屠,打完罗屠就要打我的黑旗军。所以,我不会那样做。”
“我知道”
扑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深深的吸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也许有一天我觉得太累了当逃兵也说不定呢,战场厮杀这种事,一辈子就够了,再来一次就多了……会厌烦会厌恶。”
他拍了拍项青牛的肩膀:“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你告诉我你带着你那群女侠去哪儿隐居,我在你旁边建个木房子,然后你种什么田我就种什么,没事就拔你家几棵秧苗。你要是被欺负的狠了,就喊一声儿子们给我揍他!你一群儿子蜂拥上来,拳打脚踢……你得意的笑到胸颤……”
他笑:“我挨着,不还手。”
项青牛揉了揉鼻子:“行啊,然后请你喝酒。”
第八百三十三章 有公子如玉
第八百三十三章有公子如玉
扑虎离开的时候月亮才刚刚爬上东边天空没多久,在大江上往东看有一种很奇异的月色之美,那一轮大大的月亮就好像挂在不远处的江面上似的,好像只要开船往前划,就能直接冲到月亮上面去。
月亮上面
可也是人间这般的残酷?
方解站在船头,目送扑虎离开。扑虎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就连别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矛盾。有时候方解甚至会想,扑虎是不是想过真的死了反而更好?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和扑虎碰面,也不去想以后再碰到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他转身回去
睡觉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
天还没亮的时候水手们就已经起锚,大船顺着长江再次向东方。大江上讨生活的人还是那样忙碌着,即便已经入了冬却也不能休息。战乱啊……以前打一船鱼就能休息几天,卖来的钱足够让渔民们脸上扬起笑容。可现在鱼不值钱,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买。
进入长江之后,大船就只管顺流而下,这一段水路最起码要走一个月才能到东疆,吴一道先行一步,已经在前面打点好在什么地方靠岸。上了岸之后还要往北走至少十天才能到北辽族现在居住的地方,能不能安全的穿过沐府掌控的地方,是个未知。
一连几天,项青牛都有些闷闷不乐,方解知道他是个感性的人,从他那么多年一直追寻杨奇就能看出来这个人什么性子。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万星辰门下四个弟子,也只有他道心开悟。
可怜项青牛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强大了多少,这道心开悟的多少都有些憋屈。
“方解”
“嗯?”
“这仗还要打多久?”
项青牛很认真的问。
“不知道。”
方解回答的并不敷衍:“大隋刚刚乱起来的时候有人断言,以大隋的国力,那些造反的坚持不了一年。可是现在,谁也不敢说还要乱上多久。”
“有些厌烦了。”
项青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快点把那些家伙都干掉吧,太平了,我也就能放下一气观,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人,我就真找个地方,找个能看得上我的女人,建几间木屋,种几亩荒田。”
“想想吧。”
方解笑了笑:“你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我也是”
他说了三个字,项青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穿楼上,沫凝脂趴在栏杆上看着船头上并肩而立的那两个男人,有些不懂他们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不过她越发的觉得,方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她有过三年流浪逃亡的生涯,那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敢踩死一只蚂蚁,有了那三年后可以做到杀人如麻。
方解明明比她经历的还要多的多,为什么还会做出许多连她都不能理解的决定?比如这次东行去北辽族,在沫凝脂看来这是绝对不需要去做的一件事。比如和扑虎的这一天相处,在她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她又隐隐觉着自己的想法不好,但只是不好,绝不是不对。
如果是她的话,绝不会去北辽族。
她给了自己这个答案,然后过了几秒钟之后又犹豫了。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想的那样,早就杀了方解了吧?
她有些苦恼。
“在想什么?”
沐小腰递给她一杯热茶,也伏在栏杆上看着方解的背影。
沫凝脂将茶杯接过来,故作冷傲:“在想什么时候动手杀了他。”
扑哧
沐小腰一点也不客气的笑了出来:“你这话就算是骗自己都不信了吧?如果你还是想杀他,何必等了这么久还没动手?”
“我只是……想慢慢的杀!”
沫凝脂很凶恶的说道。
然后她懊恼的发现沐小腰还在笑,然后她自己居然也很不争气的笑了。她使劲跺了跺脚转身回房间去了,沐小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的继续笑。
……
……
东疆
牟平城
杨顺会看了看客厅里摆着的五口大箱子,里面依然满满的都是金币。这是那个叫彼得的人走后派人送来的,说是为了感谢他亲自送出城的友谊而送来的礼物。杨顺会越发的不理解这个叫彼得的洋人到底什么打算,前前后后这么多金子送过来,洋人得做多少生意才能赚回去?
“还有封亲笔信。”
幕僚董安将一封信递给杨顺会,杨顺会看了看信封上歪歪斜斜的字迹就确信这应该是那个彼得的亲笔,明显这是一个才开始接触汉字没多久的人才有的笔迹。他将书信打开,很短,但他看的很仔细。
“这个人不简单。”
杨顺会忽然叹了口气:“我现在有些忽然有些后悔放他走,我总觉得他不会是个信使那么简单。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重视的东西,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我对洋人的好奇,现在想想,那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气质,不管是汉人还是洋人,都是如此。”
“他信上说什么了?”
董安好奇的问。
“没什么”
杨顺会随手将书信塞进袖口里:“只是表达谢意,还有就是希望尽快开放码头的事。这个人为了让我觉得舒服些,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了汉字,为了一件小事可以下苦功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杨顺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觉得开放码头让洋人进来会有什么不妥,但是又想不到这不妥在什么地方。按照道理,商业上的事有竞争咱们才能更得利。让东楚商人和洋人竞争,咱们获得的利益就越大。对于大隋百姓来说这也是好事,只有竞争,才会让那些外来的货物更加便宜。”
“大将军,没错啊。”
董安笑了笑道:“大将军是一直谨慎的习惯了,其实大将军担心的不是洋人会怎么样,而是沐府那边吧?”
这句话,极为成功的将杨顺会的思绪引开。董安见杨顺会的脸色变了变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是心里也踏实下来,自己又能拿到洋人送来的金子了。
“沐府的人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
杨顺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按照道理,就算沐府的人把牟平交给我,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过问。这城里也不可能没有沐府的人,洋人住进来也没有瞒着,可沐府为什么对牟平的事不闻不问?”
董安想了想说道:“难不成,沐府最近没心思理会牟平?”
“没心思……”
杨顺会的脸色变了变:“那心思在哪儿?”
董安既然将话题从洋人身上引开了,就自然不能轻易的让杨顺会再想回去:“沐广陵那人虽然被人称为真君子,可他难道这没有争天下的心思?据说最近他没少往北辽人那边跑,又是送粮食又是送工匠……属下看着,十之八九就看上北辽人那号称比蒙元铁骑还要强大的寒骑兵。”
好不容易引开一个话题,董安也不管这胡乱想到的是对还是错,立刻往下说:“东疆这边,沐府想要动手没什么障碍,边军差不多都听沐府的号令,可沐府不敢抽调所有边军啊……沐广陵不是罗耀,有胆子养三千食客没胆子暗地里扩百万大军,所以他要想起兵,就必须寻求一支能打出去的队伍。显然,寒骑兵是最好的选择。”
董安整理了一下思路:“所以沐广陵现在没心思在牟平,他要的是北辽人的骑兵。”
“不好!”
杨顺会忽然低低的喊了一声:“如果沐府真要出兵,我怎么办?”
董安也跟着一愣:“啊?”
然后他也吓了一跳:“是啊……怎么办?”
杨顺会被自己忽然想到的事吓的有些变了脸色:“沐广陵送给北辽人那么多好处,是因为他想要北辽人的寒骑兵。他送给我牟平城不闻不问,就好像真的放心的把牟平交给我了……只怕想要的是我手下这两卫战兵。”
董安深深吸了口气:“对……因为沐广陵把牟平城送给了您,所以不管您手里这两卫战兵到时候跟不跟着他造反,您都已经是他的同党了……”
同党这两个字不太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是啊……”
杨顺会没察觉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后背上的衣服也已经紧紧贴在身上了。他想到了自己为什么逃离长安,想到了那支天下无敌的铁甲军。自己现在被沐广陵不知不觉间绑在了一起,以后又怎么可能再逃过面对那支队伍,那个人?
他有些恨。
恨自己的贪,恨自己的愚昧。当初沐广陵说把牟平城送给他的时候,他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拿了人家东西会付出什么。一旦沐府起兵反隋,那么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沐广陵的手下了。
“唉!”
他重重的跺了跺脚,不知道该说什么。
……
……
如果没有到过沐府的人,一定不会想到闻名天下的沐府会是这样。在人们的思想里,沐府一定是一片恢弘的建筑,有一座巨大的门楼,上面挂着巨大的匾额,沐府两个鎏金大字烨烨生辉。
外面一定有成群结队的士兵巡逻,院墙高大的即便是飞贼都攀爬不上去。
可事实上,沐府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园。就算是大隋那些富户在老家的建造的庄园,也不会比沐府这园子寒酸。因为比起沐府的地位和身份,这园子看起来真的足够寒酸了。那些地位低下却富甲一方的商人,不敢在城池里买大宅子造大宅子,可在乡下哪个没有一个甚至几个庄园的?
所以相对来说,沐府的这个庄园算不得起眼。
而且,出入沐府的也不尽是什么衣着光鲜的贵族,经常能看到身穿布衣的人坦然进出,没有一点的拘束。就好像沐府就是他们自己家一样,并不见外。而沐府的那些下人家丁,也不会因为他们身穿布衣而呵斥排挤。
这和大隋的风气,如此的格格不入。
在东疆,江湖客心目中,百姓们心目中,沐府沐广陵,就是一个真君子,大善人。
“公子好!”
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在门前下马,看到他的人全都站起来抱拳施礼,脸上都是肃然的敬意。这年轻公子大概二十岁上下,丰神如玉。论相貌,说百里挑一不为过,论气质,更是带着一种让人折服的神采。
“大家都好。”
这年轻公子一一抱拳回礼,不是那种生硬的客气,而是自然而然的举动,所以特别亲切。
“公子这是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北辽人那边,又送过去几车粮食。他们还不懂得怎么种好田,打下来的还不如种下去的多,瞧着都让人心疼,要过冬了,若是不接济一下,明年开春只怕又没种子种下去了。”
公子温厚的回答。
“咱们公爷,咱们小公爷都是天下最大的善人!”
那些食客自豪的说道,一脸的骄傲。
那公子却不骄傲,依然平和:“哪里的话,沐家一直以来就按照祖训行事,但求无愧于天地而已。”
第八百三十四章 沐府小公爷
第八百三十四章沐府小公爷
沐府的建筑如家族行事一样低调,而且整个前院都安排的是那些食客居住,在大隋还太平的时候,沐府也接济一些江湖客和百姓,但绝不敢养三千食客在家里。就算他只是善心,可被言官一本奏上去,那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大罪。天佑皇帝去世之后,沐府的善事才越做越大了些。
以前慕名而来的江湖客,到了之后沐府都会好好招待,然后每人发一笔银子再客客气气的送走,即便有人感念恩德说要留下来为沐府看家护院,不要银子,只管饭吃就好,可沐府还是一个都不留。
朝廷的控制力越来越差之后,沐府才开始收留落魄的江湖客。一个被留下,后面的就络绎不绝了。
这些江湖客三教九流皆有,形形色色。可即便是小偷到了这,也一改往日的本性,变得老老实实起来。
所以东疆的百姓们都说,沐府的家主沐广陵才是真正的佛,比起西域那个佛宗更让人敬佩,便是恶徒到了沐府里住下来,也会转变成好人。沐广陵名声在外,但为人却极低调,出行从来不讲排场,任何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会客客气气的回礼。
这几年来,沐府里收留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前院都住不下,所以有一批人被带到城中军营里居住。百姓们都为沐府鸣不平,那其中明明有许多就是来混饭吃的人,可沐府来者不拒,这样宽厚肯定会吃亏。
有一次,城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在沐府门外谴责那些吃白食的人,也不知道让多少人红了脸。沐广陵却站出来劝慰百姓,引用了一句沐家先祖的话……一念行一善不难,一日行一善也不难,但我沐家要做的是时时刻刻行善,所以不能拒绝任何人的求助。
那日,沐广陵说:“若不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谁愿意寄人篱下?”
这话到现在还被城中百姓传颂,称其为大善之音。
门口那些闲来无事的食客见到那锦衣公子进来,纷纷施礼,公子抱拳微笑,态度温厚。这年轻公子生的极漂亮,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城里城外也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将其视为自己的如意郎君,奈何公子只有一个,而大部分人也自知自己配不上他。
“小公爷辛苦!”
一群人抱拳问候。
年轻公子还了礼,客气的说自己还有事不能相陪随即进了院子,穿过前院走过月亮门,后院才是沐家人居住的地方。沐府名声这么大,可家里人丁却不是很兴旺。世袭宁国公沐广陵有正妻平妻和几个小妾,却只有三个儿子。这位被人称为小公爷的是他的嫡子,还有两个庶出的儿子被他送到蓬莱山学艺。
沐家还有几位小姐,小公爷下面有一个妹妹,也在蓬莱山中。
所以这偌大的宅子里,前院热闹非凡,后院却稍显冷清。
“今年这梅花,怎么开的这么早?”
年轻公子进门的时候,正巧听见站在院子里赏梅的那个中年男子说话。他看了一眼那棵梅树,轻声说道:“今年确实比往年开的要早一些,父亲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大吉之兆?孩儿倒是觉着,今年这梅花不但开的早,而且极繁盛,是个好兆头呢。”
他走到近前,俯身施礼:“孩儿回来了,给父亲请安。”
那中年男子看起来四十几岁,没有留胡须,剑眉朗目,已经这个年纪却没有一点儿衰老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有气质。那种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他相貌仔细看起来算不得格外英俊,可那种气质已经足够让人折服。毫无疑问,这样的男人对少女的杀伤力,比他儿子还要强大些。
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是喜欢成熟稳重且事业有成的男人,沐广陵世袭国公,地位显赫,而且手握重兵坐镇半边天下,再加上相貌堂堂,性子也温良厚重,这样的男人,若是招招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愿意投怀送抱。
沐广陵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体态匀称,他的气质,是那种书生气和军武气结合的极完美的体现。他饱读诗书,当年赴京的时候和几位大学士辩论,引经据典,字字珠玑,真宗皇帝称赞其为文武双全,朝臣之楷模。而他又领兵多年,身上不缺那种杀伐之气,所以有带着些许冷傲之意。
不拒人千里,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亲近。
“这次倒是很快。”
沐广陵见儿子回来,眼神里闪过一抹笑意。这个儿子是他最大的骄傲,非但继承了沐家男人的帅气相貌,也继承了沐家男人的睿智聪慧。而且,东海蓬莱山上到现在也没人破了他儿子前些年的记录。前阵子他招儿子归来的时候,蓬莱山上那几位高人一个个扼腕叹息,都说若是他不回家里,用不了几年就能主持山门。
“北辽人性子直爽憨厚,所以事情办的也快。”
年轻公子过去,为沐广陵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过去。
沐广陵将茶杯接过来,眼神里都是对自己儿子的满意和得意。
“苏阳前辈本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你下山,是我送了一盒北蛮山里的极品翎叶茶过去,然后又说了不少好话才让他同意你回来。为父现在身边需要你,也该让你历练历练,你有没有怪过为父,扰了你修行?”
“父亲这是哪里话。”
年轻公子连忙说道:“父亲即便不招孩儿回来,孩儿也想着等功课全都做齐了之后就回来的,只是比预期稍稍提前了些而已,再说,孩儿在家修行和在蓬莱山修行一样,而且会多几分感悟。蓬莱山如仙境,脱离了尘烟,孩儿所悟到的东西也有些飘渺难寻,反而是回来之后与百姓交往与北辽人交往,多了些实实在在的感悟。”
“那就好。”
沐广陵笑了笑:“君儿,你去休息一下,过几日为父打算让你去一趟牟平城,杨顺会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有人说他和洋人交从甚密,若是真的,这不是什么好事。洋人是狼,视汉人为羊,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交朋友?杨顺会才到东疆,对洋人还不了解,你去提醒提醒他。”
“孩儿遵命。”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父亲不是说过,有个叫方解的人给您写了信,请您注意东疆洋人的动向?”
“方解……”
沐广陵笑了笑道:“都说他是大隋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人才,就从他派人提醒我注意洋人动向这件事,也能看出此人眼界很高。一个人成就有多大,终究是因为他看的有多远。此子虽然年轻可远比大部分人都看的远,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也不令人奇怪。这样的人,只要给一个机会,就能如插上翅膀一样飞起来。”
“父亲似乎很看重此人?”
年轻公子问。
“君儿”
沐广陵认真道:“凡是有成就之人,必然有可敬之处。所以无论年轻还是年迈,成功者都应该被重视。”
“孩儿记住了。”
年轻公子垂首道:“若是有机会,孩儿倒是想认识一下这个方解。据说他和孩儿年岁相差无几,如今他已经是一方诸侯,而孩儿却才刚刚下山,竟是差的远了。”
沐广陵笑了笑:“不能自视过高,也不能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没有人可以小瞧,小瞧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以后你肯定会有机会见到方解的……如果他能从西边那么乱的局势中一直保持不败的话。”
“我给你取名沐闲君,可不是真的让你做一辈子逍遥快活的闲散人。”
沐广陵微笑道。
“孩儿也不敢清闲。”
沐闲君微微昂着下颌道:“休闲养性这些事,是等到年老时候才应该去做的。年轻时候,哪里有时间清闲?孩儿只觉得世间不够用,年轻时候将时间压榨的厉害些,到了年老的时候才会有更多的时间享清闲吧?”
“哈哈”
沐广陵大笑:“说的好!”
……
……
沐府
前院
几个江湖客凑在一起压低声音闲聊,之所以闲聊还要压低声音,是因为他们在说的话题有些敏感。
“公爷好像真的没有那心思?”
其中一人有些失望的说道:“现在天下都已经乱成了这样,唯独因为有公爷在,东边这半边天下才能安稳如初,说起来,若是换做另外一人守着东边也早就乱了。其实现在公爷只需登高一呼,且看有多少人愿意追随左右!这天下谁取了不是取?还不如交给公爷这样的人呢。”
“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另外一人道:“可公爷就是没有那个心思,咱们能怎么样?按理说,沐府只要一发话,东疆十万边军立刻就会拿起兵器跟着公爷走。莫说边军,就说江湖上的兄弟,哪个不愿意跟着公爷干大事?只要摇旗,顷刻间就能汇集几十万大军绝对不成问题!”
“唉”
之前说话那人叹了口气:“咱们在这议论也没用,受了沐府的恩惠,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谁说不能报答?”
其中一人凑近了说道:“公爷要想进兵,就必须过山海关,山海关里的守军虽然不多,可那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是咱们能想办法先帮公爷把山海关拿下的话,到时候在山海关上插上沐府的大旗,公爷只怕也只能起兵了!”
他嘿嘿笑了笑:“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可就是首功之臣!”
“有道理啊!”
“崔九,还是你脑子灵活!”
一群人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不过,山海关里至少有五千人马,凭咱们怎么能得手?”
“士兵有五千不假,可当官的有几个?”
叫崔九的冷笑道:“只要咱们能把那些当官的都干掉,剩下的士兵就成了没头的苍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候只要公爷大军一到,还不乖乖开门?”
“你最聪明,你想个办法!”
一人道:“我们都听你的!”
“行!”
崔九点了点头:“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你们等着我的信儿!”
他起身,往自己住所走去。他身后那些人看着他,眼神里都是希冀。
……
……
后院
崔九小心翼翼的看了沐闲君一眼,然后谄媚的说道:“小公爷,成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蔓延在东疆的野心
第八百三十五章蔓延在东疆的野心
沐府小公爷沐闲君负着手缓步走在后院的小湖边,崔九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他对于这位小公爷除了畏惧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感情了,因为他很清楚小公爷有多强有很狠。很少有人知道,崔九其实是沐闲君的下人。
当年沐闲君才刚刚出生没多久,和沐广陵关系特别亲近的蓬莱山苏阳就看出他根骨极好,于是请沐广陵等沐闲君到了四岁把他送到蓬莱山学艺。崔九,就是当初沐广陵派去伺候沐闲君的下人之一。
近二十年过去,莫说沐府里那些食客,便是沐府里的人也没几个还记得崔九什么模样的。更何况,他的模样也已经变了很多。不只是老了,他脸上交错而过的两道伤疤太过恶心狰狞,也让人不敢仔细盯着看。
这伤疤,是沐闲君亲手划的。
“小公爷,那些江湖客虽然不乏高手,但毕竟是一盘散沙,山海关守将贺定方修为不俗,且治军有方,如果不好好计议一下的话,凭这些江湖客只怕也难以夺取山海关。能不能刺杀贺定方也未可知……所以,具体怎么做,还请小公爷明示。”
“贺定方愚忠,这样的人脑子发死,就算再强也没什么可怕的。”
沐闲君一边走一边有些轻蔑的说道:“当初若不是父亲举荐,他一个流放边疆的囚徒怎么可能升任山海关将军?但这个人一点都懂得知恩图报,若是他是个念情义的,早就应该自己过来劝说父亲起兵,然后打开山海关恭迎父亲杀入中原……他不来,只是因为他对大隋的愚忠,人太固执,就该死。”
他看了崔九一眼:“有没有人怀疑过你的身份?”
“绝对没有!”
崔九连忙说道:“属下已经离开沐府二十年了,当初相熟的人基本上都不在了。就算还有几个认识的,也都忘了还有属下这么一个人。当初小公爷将属下的死讯早早的送回来,谁敢怀疑小公爷你的话?府里没人怀疑,那些江湖客就更不会怀疑。他们都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是慕名来投靠沐府的。”
“那就好……”
沐闲君语气平缓道:“父亲最重情义,贺定方是父亲的老部下,除掉这个人不能让父亲知道是我安排的,也不能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其中有沐家的人参与。要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那些江湖客为了报答沐府而自发的行动。父亲到了现在也没下定决心,还不是被着虚名所累?所以,有些事必须提前做,这样父亲才能往前走。”
“这件事你做好之后,我也就能名正言顺的提拔你了。”
沐闲君站住,回身拍了拍崔九的肩膀:“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做事一直稳重可靠,而且懂的做奴才的就应该为主子效死的道理,所以我不会不记着你的好处。这件事做成了之后,我会请父亲将府里的江湖客编成一支军队,我打算把这个队伍交给你来带。”
被沐闲君拍了这一下,崔九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谢小公爷栽培!属下必然不负小公爷的希望,全力做好这件事。”
“嗯”
沐闲君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他一直认为,只有让下面人对自己有绝对的畏惧,才会有绝对的服从。可这么多年来为了沐府的那个虚名,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学着他父亲那样,客客气气的对待每个人,而且还要表现的特别真诚。
当然,他做的也很好。没有人怀疑他那虚心客气的眼神,因为他确实很会演戏。不但骗了这些江湖客,就是蓬莱山里那些师兄弟,甚至他的师父苏阳都一直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是个和善温厚的人。
只有崔九知道,这个人阴狠起来有多可怕。几年前沐闲君就在布置今天的一切,他故意对家里人说崔九不小心跌落悬崖摔死了,然后亲手刮花了崔九的脸,让他离开蓬莱山,以落魄江湖客的身份重回沐府,到现在,只有沐闲君自己知道崔九的身份,就连沐府里的人也没有看出破绽。
至于那些江湖客,更不用说了。谁会无缘无故的怀疑崔九的来历?
崔九知道,沐闲君一直在等着沐广陵将他从蓬莱山叫回来,一个在几年前就能想到几年后该如何行事的年轻人有多可怕?
崔九眼睛往下看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颧骨上隆起来的好像蚯蚓一样恶心的伤疤。一个人眼睛往下看很少有人能看到自己的颧骨,但因为这伤疤,每次崔九往下看的时候都会觉得心里发颤。
“用人,还是要用信得过的人。”
沐闲君似乎是歉然的笑了笑:“我知道当初这样对你有些过了,可也是为了以后你的前程考虑。只有这样你才能立下大功,才能出人头地。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不过是沐家的包衣奴才,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去掉奴籍的话,就算立了功劳又能怎么样?还是个奴才。可要是想去掉奴籍,就要父亲点头同意……而且,以父亲的性子,他会轻易的选择你委以重任吗?”
崔九连忙摇头:“小公爷的苦心,属下都明白的。属下心里对小公爷的恩德一直感念着,恨不得以死相报。”
“你自己明白就好。”
沐闲君道:“只有这样,你假死脱离了沐家,你再是以前那个奴才小九子,而是江湖客崔九。山海关的事如果你做的好了,父亲起兵,为了安抚人心自然不会忽视你的功劳。到时候一个五品将军的位子,我还是能帮你要来的。崔九……人这一生不管出身高贵还是卑贱,总是会遇到一些机会的,当机会来了,只有废物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擦肩而过,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的!”
崔九垂首道:“小公爷的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去吧”
沐闲君摆了摆手:“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刚才问我怎么除掉贺定方,你难道不知道贺定方一直到五十岁才有一个孩子?现在那孩子不过满月,这就是他的软肋……如果接下来的事再需要我仔仔细细的吩咐了你才会做,那么我还要你做什么?”
“属下懂了!”
崔九连忙点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沐闲君看了一眼崔九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
这件事里,不能有任何沐家人参与其中的影子,要让所有人以为这是那些江湖客为了报恩而自发组织的行动,和沐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话是他刚刚对崔九说的,如果崔九明白他的意思的话,还会感谢他的栽培吗?
……
……
蓬莱山
江湖上的人在议论江湖圣地的时候,西域的人自然会将大雪山大轮寺视为圣地。中原江湖的人因为没有那么虔诚的信仰,所以他们认为的圣地和西域草原人认为的圣地概念上有很大不同。不过,清乐山一气观,武当山三清观还是公认的江湖圣地,因为这两个地方寻常江湖客根本就不敢得罪。
中原江湖中人,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些关于东海蓬莱山的传闻,只不过这个门派的弟子都太低调了些,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也没有留下过什么了不得的事迹,所以也就仅仅是有所耳闻罢了。大部分江湖客的脑子里想到武学圣地的时候,绝不会想到蓬莱山。
这个地方,一没有出现过如张真人那样强大的修行者,就算出过也没有人知道。二没有朝廷的认可,而且地处偏远。
蓬莱山在蓬莱岛上
沿海的渔民之中总是会有一些关于海外剑仙的传说,在传说中,总是有些出海打渔的渔民,恰好看到有大神通的剑仙要么是除掉凶恶的蛟龙,要么是救下落海的渔民,反正都是正义的化身。
这些传闻,其实多半和蓬莱岛上的修行者有关。
蓬莱岛上只有一个门派,就叫蓬莱宗。这个宗门已经建立了很久很久,最起码比大隋立国的时间要长。按照蓬莱宗立派祖师爷定下的规矩,蓬莱岛只收纯粹的求学之人。没有别的欲望,只想清修。所以,蓬莱宗的弟子一直不是很多。毕竟没有多少人能真的将人生的目标只定在一个修行上,再无其他的欲望。
也正因如此,现任宗主苏阳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这规矩,因为到了他这一代,蓬莱宗一共只有不到三十个人了。他继承宗主之位的时候,山中居然没有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所以苏阳格外的惧怕,长此以往,那么蓬莱宗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灭亡了。
其实这个时候苏阳在害怕之中也隐隐意识到,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已经远离了祖师爷所留下无欲无求的宗旨。
当他想将宗门延续下去的时候,欲望就已经产生了。
于是,他多次离开蓬莱岛,收了许多弟子,然后又和沐府的家主沐广陵成为好友。短短二十几年,蓬莱岛现在已经极为繁盛,有弟子八百人,山门也建造的越发豪阔起来。
站在一棵大树下面,苏阳看着广场上弟子们修炼武艺忍不住满意的舒了口气:“门中越发兴旺,我也算对得起祖先了。不能让蓬莱宗灭于我手,且还要让蓬莱宗繁盛下去……该如何走下去?”
站在他身侧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世人只知中原有道宗,哪里知道有我蓬莱宗?为何?”
他问。
苏阳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啊……若想让宗门延续下去,怎么能免去和俗世权利搅在一起?清乐山一气观短短十几年闻名天下,还不是因为朝廷封了个国师?”
他身边人道:“杨家人建大隋,推崇道宗……现在天下大乱,掌教……你难道没看出来,有个机会就摆在面前啊,若是有人能灭大隋立新国,而这个人又和掌教关系莫逆,那我蓬莱宗是不是下一个道宗,甚至超越道宗,难道掌教没信心?”
第八百三十六章 比你帅
第八百三十六章比你帅
苏阳走进沐府的时候有些不适应,他不是第一次来沐府,但沐府前院注满了食客是这几年的事,以前他来的时候这大院子里特别清净,但是这次,前院里的沸腾让他有些心烦。
下人引领着他走进院子,他几乎没有停留一秒钟就快步从前院穿过,似乎多看一眼那些江湖客他都会厌烦,在海岛上生活的久了,他还是更喜欢安静。虽然现在蓬莱宗里也有八百弟子,可谁敢扰了他?
每次下山出岛,他都有一种自己从仙境进入反间的错觉。
“拜见师尊!”
听闻苏阳来了,沐闲君快步从后院里迎过来,见着苏阳立刻行了一个大礼。苏阳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道:“你在蓬莱山的时候是宗门弟子,见我行礼是应该的。但是在沐府,你是小公爷,怎么能还以这样的大礼相见?”
沐闲君谦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怎么敢不尊规矩?”
“哈哈”
苏阳很满意沐闲君对自己的态度,他拉着沐闲君的手一边往里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出来,是因为你周师叔劝我……”
他看了一眼左右,下人们都故意落后了几步随即压低声音道:“你回来已经有阵子了,临出岛时你周师叔让你问公爷的话,你可问了?”
沐闲君微微叹息道:“父亲还是没有那个心思,我身为人子,也不能相劝,不管父亲做什么决定,我都必须顺从。师尊也应该知道,我沐家子弟最重孝道,弟子对您如何尊敬,对父亲也如何尊敬。不敢违逆了师尊,自然也不敢违逆了父亲。”
“我知道你性子纯善至孝。”
苏阳叹了口气,两个人并肩往后院走。进院子没多久就看到沐广陵已经面带微笑迎了出来,两个人连忙加快脚步过去。
“见过公爷!”
苏阳俯身施礼。
沐广陵上前扶了他一把:“掌教何须这么客气,你我之间根本就不许要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怎么这次来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让人替你打点。”
“本来是想散散心四处走走,总在岛上也略显憋闷了些。我听闻长江水道上最近有蛟龙伤了过往之人,所以本打算只去找找那畜生为民除害。可是到了顺流而上一直走了百里,也没有遇到那传闻中伤人的东西,正打算回来的时候,倒是在梅陇古镇渡口遇到了它……不过,倒是让我也碰上一件稀奇事。”
苏阳一边走一边说道:“梅陇古镇我去过几次,镇子里的小吃最是让人贪嘴,我本打算去那里解解馋,谁想在镇子口遇到那条恶蛟,竟是也逆流百里到了那里。那畜生藏在岸边草丛里,攻击了从一艘商船上下来的水手,我见了就要出手,没想到自上船上飞下来一道剑气,直接将那畜生除了……”
说完,他看了沐广陵一眼。
“商船上有些高手护持,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沐广陵其实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苏阳话里的重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是啊……”
苏阳叹道:“我久不在江湖行走,现在这江湖中后起之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远远看,那出手的女子模样也就二十岁上下,或许因为平日里保养的好所以显得年轻也说不定。可再如何,那样的年纪那剑气如此凌厉,隔着几十米一剑斩断那恶蛟也足够让人吃惊了。”
“女子?”
沐广陵道:“我倒是不曾听闻,东疆有剑术上造诣不俗的女子。”
沐闲君也跟着摇了摇头:“妹妹的剑意倒是也能隔着几十米斩了蛟龙,可她的剑意走的不是凌厉的路子,飘渺无踪。至于其他人,孩儿也未曾听闻。”
苏阳笑了笑道:“后来我看那大船上虽然没有标示,不过据我推测,除了货通天下行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商行能有这样的高手护卫商队。可我推测至此,反而更加好奇起来……那女子修为当在通明境上,劳动这样的高手护卫商船,船上是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掌教,你这好奇心可不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宗师。”
沐广陵笑道。
“人都有好奇,况且是江湖事,我自然更加在意了些。”
苏阳道:“我虽然很少出岛,但也听闻过货通天下行的散金候吴一道已经投靠了黑旗军方解,正因为得了货通天下行的帮助,黑旗军在大隋西南才能那般的风生水起。我知道吴一道其人想来高傲,能让他心甘情愿做手下,那个方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年轻后生?所以,我对黑旗军方解也很好奇,就多找人询问了些。”
“不过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苏阳道:“无非就是传闻此人身材相貌都是上上之品,平日里喜穿黑衣,用一柄叫做朝露的宝刀。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消息……不过也许是巧了,我隐约中瞧见,那船头上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材笔挺,面目俊朗,穿一件黑色长衫……”
“咦?”
沐闲君忽然想起来什么:“上次父亲不是还说过,这个方解非但在军武上极有天赋,修行上也有过人之处,而且还是个风流的性子……他身边有个女子叫什么记不得了,不就是个剑法大家?”
沐广陵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笑:“或是巧合而已!”
他拉着苏阳往书房里面走,眼神却有些闪烁。
……
……
大船在胜芳亭靠岸之后就必须走陆路了,到了这没有转向北边的水路,在这里停船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货通天下行的人已经提前在胜芳亭打点好了一切。马车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天了,还有足够应付不时之需的干粮和水。
吴一道没有现身,这是方解和他之前就商议好的。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算货通天下行确实很强,可也强不过地方势力了。虽然大船上隐去了货通天下行的标志,可明眼人也不难推测出来。
所以,吴一道留在暗处比出来和方解他们会合要好。
“方解”
沐小腰下船的时候拉了拉方解的衣袖:“那日在梅陇古镇的时候,倾扇出手杀了一条恶蛟……我总觉得当时在远处有人窥视,可我将念力用到了极致也没有察觉到那人具体所在,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踏实。”
方解点了点头:“东疆虽然没有什么名震天下的大修行者,但江湖上必然有些能人高手,能避开现在你的感知之力,这个人修为应该很强。不过,若这个人有敌意的话,这么多天过去应该也要动手了。”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些。”
沐小腰压低声音道。
方解点了点头:“我明白,你也不必太担心,总不能那么巧,才到东疆就被人认出来。”
话虽这样说,方解还是仔细安排手下人戒备。这里不是西南黑旗军掌控一切的地方,即便方解是一方诸侯,到了这也不能不小心翼翼的行事。诚如方解所说,江湖上那几个名震天下的大修行者虽然都不是出自东疆,但谁也不能就肯定东疆没有大修行者。
尤其是沐府,在东疆这么多年,门下怎么可能没有高人?
“散金候的人已经先行一步,赶去北辽族的驻地禀告完颜重德。”
因为太显眼,所以这次他没带着白狮子一起来,他上了马车之后说道:“咱们这次来,因为还不知道北辽大汗完颜勇是什么态度,所以暂且只暗地里通知完颜重德就是了。顺便提前探探,完颜重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方解吩咐道:“陈孝儒,到了北辽族的驻地之后,求见北辽大汗的时候你去,就说是我派来的使者,护送公主殿下回来。当初我与完颜重德在西北并肩而战,北辽族不少勇士都认识我,我现在还不宜露面。”
陈孝儒垂首道:“属下遵命。”
“如果……”
完颜云殊有些担忧:“如果哥哥真的处境不好,咱们怎么办?”
方解拍了拍她的手心:“放心,大不了咱们带着你哥哥回西南就是了。毕竟你哥哥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父子之间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等他在西南过一两年之后,你父亲对他的思念也就远远超过对他的愤怒了。”
完颜云殊越是离着家人近了竟然越是紧张,抓着方解的手眼神里都是无助。她跟着方解已经好几年,这几年没有回过族里,也不知道见了她父亲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局面。
“没事”
方解轻声安慰道:“凡事有我。”
……
……
就在方解的队伍离开胜芳亭之后两个时辰,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走进这个古镇,他独自一人,背着一个行囊,看起来像是要出门远游的文人。一个背囊,一把油纸伞,再无其他的东西。
他走进一家小店,点了一盘素什锦,一盘熟牛肉,一壶老酒。小二上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洒在他衣服上,小二连忙蹲下来为他擦拭。
“侯爷”
小二用极低的声音叫了一声。
这个中年布衣男子,正是散金候吴一道。
“发消息给咱们在这边的人,两天之内把东疆所有宗门高手的信息都给我送过来,我要知道东疆明面上有多少大修行者。我离开胜芳亭会一直往北走,两天后在琼林镇找我。”
“属下记得了”
那小二起身,连声道歉。吴一道摆了摆手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去吧。”
小二道谢,然后离开。
就在他吃饱了之后准备里离开的时候,店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极有风采,属于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潇洒帅气。跟他一块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虽然胡须都有些花白了,但身子依然拔的笔直。
吴一道本想起来,见这样两个人进来又低下头继续吃。
“师叔,还劳累您跟着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年轻公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椅子,请那老者坐下。老者笑了笑道:“以后宗门和府里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既然有可能出现危及府里的事,宗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你是宗门与府里之间维系关系之所在,以后很多事都要靠你了。”
年轻公子笑道:“有宗门相助,府里的事自然会顺利的多。”
等小二上菜的时候,那年轻公子问:“有没有见过一行大概百多人,外地口音,像是从中原来的。其中有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还有一位极有风度的公子。”
“倒是瞧见了!”
小二指了指北边:“这些人进镇子的时候,我就瞧着新奇。有几个女子都是貌若天仙,而为首那个公子当真是潇洒帅气,比公子您还要俊朗……不是不是,是与公子一样的让人过目难忘。”
店小二自知说错了话,一脸的窘迫。
听到那句比你还要帅气,这年轻公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冽的戾意。
第八百三十七章 国色天香
第八百三十七章国色天香
吴一道等那个俊美的年轻公子和他叫师叔的男人离开之后,也起身准备离开。小二笑着过来送客,压低声音道:“侯爷,刚才我已经在后厨让咱们的人先一步离开往北追国公爷他们了,国公爷他们才走没多久,咱们的人很快就能赶上。”
吴一道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那小二一眼:“做的好,这次的事结束之后,你就回朱雀山大营吧,留在我身边做事。”
小二压制住自己的喜悦,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吴一道送了出去。
吴一道知道店小二之前是故意透露方解他们的行迹,然后先一步派人出去禀告方解,这样一来,就不是敌人在暗处方解在明处,位置换了一下,方解他们可以在路上等着那两个人追上去。
吴一道并不担心那两个人,就算他们的修为再强,也强不过方解那边的阵容。且不说沉倾扇,沫凝脂和沐小腰这三个女人,便是方解加上项青牛,这两个人已经可以在大隋这片江湖里横着走,除非是遇到向张易阳那样的绝顶大修行者。可张易阳那样的人,整个天下有几人?
所以吴一道也不着急,出门之后还有心情到市场买了一头毛驴代步。他看了看天色,然后拍了拍毛驴的屁股顺着官道往北边走去。
一行十几辆马车颇为扎眼,但到了这之后方解似乎反而不打算再隐藏什么行迹,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往北边行进。这些马车都是货通天下行的人提前备下的,买不到战马,在胜芳亭古镇里几乎买光了牲口市场里的骡子和驽马,不过即便不是战马,这二百多人的队伍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方解坐在马车里,而陈孝儒则身穿锦衣骑着一匹大青骡,带着一众护卫走在最前面。看架势,过往的行人都以为这是哪个世家大户的人出游。
“咱们这样在官道上走,会不会很快就引起地方上一些人的主意?”
沐小腰有些担心的问。
方解摇了摇头:“就算隐藏也藏不住,以沐府对东疆的控制,就算咱们分批走也瞒不住的。索性这样,反而会让他们有些莫不着头脑。就算有人跟上咱们,也不会确定我在队伍里。就算确定我在队伍里,也不会贸然行事。”
方解看了一眼窗外:“这里距离咱们西南太远了,却比过江南的时候要安全些。江南那些势力,还有杨坚的铁甲军,因为和我黑旗军太近,所以早早晚晚都会开战,他们不怕撕破脸,所以若是知道我从长江上过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杀我。而在这里却不同……”
他笑了笑说道:“如果沐府的人没有心思争霸天下,那么沐广陵就算知道我在队伍里也不会派人来。如果他有那个心思,也不会这么直接的下手。因为黑旗军的地盘和他的地盘距离太远了,他没必要这么早就把黑旗军得罪。远交近攻的道理,谁都懂。我和江南通古书院的人虽然还没有直面交锋,和高开泰王一渠的人也没有直面交锋,可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和沐府不一样,沐府的人想要进兵中原,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中原各势力,我黑旗军在中原各势力的背后。他现在不杀我,那么他进兵的时候面对的是金世铎,金世雄,杨坚他们这些人,如果他现在对我动了杀念,那么他进兵的时候,敌人就会再加上一个黑旗军。以我黑旗军现在的实力,谁都会掂量一下分量。”
“明白了”
沐小腰点了点头:“远交近攻……他现在动手的话,那么就相当于把中原所有人都逼到了和他对立的局面,如果你出事,黑旗军必然和他沐府不死不休。如果不动你,他进兵的时候黑旗军纵然不会帮他,只是隔岸看着对他也是帮助。”
“嗯”
方解点了点头:“所以到了这,反而没必要遮掩了。”
正说着,后面队伍传来一声断喝,方解侧耳听了听,是后面有人追上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多时,断后的骁骑校随即过来,压低声音对方解禀告了一番。方解听完之后忍不住笑了笑:“这么快就来了,看来沐府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
……
……
沐闲君在第一眼看到方解的时候,他就确定这个人是方解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方解,甚至连方解的画像都没有看到过,可是他的视线一落在方解脸上,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方解。这话有些拗口,不过正是沐闲君此时的心情。如果说在小酒馆里他听那小二提及的时候心里只是有些愤怒和轻蔑,那么看到方解的这一刻他终于确定那店小二真的没有说谎。
他从小到大听的太多了的溢美之词,小时候人们夸赞他俊美可爱,长大后人们夸赞他潇洒风流,自始至终,他一直被人称为大隋东疆最有风度的年轻男子,即便是那些根本就没有见过他的少女,也会幻想着他的面容身姿而芳心暗许。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些自卑。
没错,他风度翩翩。
没错,他俊美潇洒。
没错,他出身高贵。
可是,当他看到方解的时候,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什么地方不如这个人。那个店小二说方解比他帅气,并不是面容上比他更俊美,他已经足够俊美,俊美到连女人都自叹不如。方解的脸型比他硬朗,轮廓更分明些,是两种不同的样貌,但绝不能说谁比谁更漂亮些。
让沐闲君心里越来越恼火的是,方解眼神里那种风采,还有他身上那种绝对的气质。不好描述,但沐闲君很清楚那是什么。他虽然出身名门,沐府在东疆的地位首屈一指,作为沐广陵的嫡子,他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可这种高,和方解身上的那种高完全不同却又落了下乘。
他的高,是因为出身高。
而方解的高,是那种历练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势。如果非要用两个词来区分,那么或许贵气和霸气勉强可以解释。沐闲君身上的是贵气,而方解身上……是一种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霸气。
方解坐在路边饮茶,就像是在等一位老朋友似的。沐闲君知道,方解在等的肯定是自己。所以他更加懊恼和愤怒,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可这股怒意如火一样在他心里烧着。这里是东疆,若不是他师父苏阳偶遇方解一行,沐府的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方解的行迹。而方解此时坐在路边饮茶,说明方解对他的行踪反而了如指掌。
在自己的地盘,却处于下风。
怎么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方解本来是打算让陈孝儒在明面上出头,然后他在暗中观察,但货通天下行的人送来消息说有人从后面跟上,方解就猜到自己已经暴露出来了,既然如此,再藏着也就没了意义。所以他让陈孝儒带着队伍先护送完颜云殊去北辽人驻地,他留下来等着这个人。
货通天下行的店小二是个聪明人,而沐闲君因为缺少江湖经验所以又太大意了些,在小酒馆和他师叔谈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只需稍稍分析一下,就能推测出这个人的身份。
这样俊美风度翩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位在东疆名气极大的小公爷。
这也是方解确定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的理由,既然沐府的小公爷都出来了,足以说明沐府的重视。
沐闲君站住,先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师叔,然后下意识的看向坐在方解身边煮茶的那个女子,如此的脱俗,带着一股冷冰冰拒人千里仙女一样的气质,就好像世俗之人根本都不配让她瞧一眼。而毫无疑问,沐闲君也是世俗之人这个概念之中。因为那个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沐闲君见过很多漂亮女人,各种各样,以他的身份,如果需要的话也能得到很多女人,各种各样。但他在看到方解身边那个女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人自己永远也无法亲近。
还没有什么交手,但挫败感已经让沐闲君心里不在平静。
被他称为周师叔的人看了沐闲君一眼,然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这才把沐闲君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中唤醒,然后沐闲君极罕见的微微红了脸。他有生以来都很少会脸红,而且这种脸红绝对和得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
……
“请问”
周长眉微笑着上前抱了抱拳:“请问这位公子,可是自西南来的?”
方解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恰是走路乏了所以在此歇歇,既然遇到,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
这凉亭有些破旧,但亭子里的石凳石桌do已经擦拭的干干净净。沐闲君走进凉亭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那女子一眼,然后心里的愤怒莫名其妙的更加浓烈起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会这样的难以控制情绪。这是在过往二十几年之中都没有的事……直到他坐下之后,才忽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他面前那个坐在方解身边,挽着袖口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的女子,坐在那儿,就是仙女下凡。这样冷傲气质的女子,无论在哪儿都会被人爱慕崇拜。她高高在上,身在凡尘却不染凡尘。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为方解将石桌石凳都擦拭干净,做了普通女人做的事,而且还那么心甘情愿的坐在他身后为他煮茶!
这愤怒的缘故,是因为他眼中的仙子……却属于一个另外男人。
她怎么能做擦拭桌椅这样的粗鄙事?
怎么能?
“茶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子对方解微笑着说了一句。这一笑,倾城倾国。她将茶递给方解,却没有让一下沐闲君他们,因为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别的男人了。那茶色茶香沁人心脾,那人……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