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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八章 横三竖四无解局

    第八百零八章横三竖四无解局

    “滚开!”

    碎裂的青砖翻腾的泥土下面传来一声不甘的咆哮,可是那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多少之前不可一世的霸气,这句滚开其实已经没什么气势,相反倒像是不甘心的哀求。

    “在骂别人滚开之前你首先要知道自己有让别人滚开的实力,不然要么被人十倍的骂回来要么被人揍成猪头。”

    方解俯身从土坑里一把拽着黑上国师的头发将其临了出来,在出来的那一刻黑上国师不出预料的一拳砸向方解小腹,可这拳头注定不会击中目标,在把他拎出来的时候方解横着一轮,黑上国师的身体就被甩飞了出去,那击打出来的拳头显得那么可笑。

    这次方解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缓步走回城门口站住。

    他回头看向城门外面,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衣背的谢扶摇微微前倾着身子,看得出来已经有些疲劳。城门外堆积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座小丘,尸体进不来城门但血水却缓缓的流了进来。

    “换人”

    方解的目光定在城门外面的南燕军队上,大理城有八座城门,东西南北各有两座,方解他们三个人占据了一座,但南燕军队从北城另一座城门出来,比黑旗军骑兵先一步赶到了这座城门外面,现在谢扶摇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修行者,而是数不清的士兵。

    方解说换人之后,道尊项青牛随即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后走到谢扶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喘口气,咱们还不知道要坚持多久。”

    谢扶摇回身看向方解那边,然后诧异了一下。

    他这边是堆积着无数死尸,而方解那边简直就像是拆了半座城门。

    城外已经传来喊杀声,显然黑旗军的人马已经在发动进攻。

    方解看向城内,大街上能看到一队一队的南燕军队跑步经过,毫无疑问,他们要从另一座城门出去堵住黑旗军的进攻方向,南燕军队虽然没有强大的骑兵,但他们需要跑过的距离远比黑旗军要近的多,所以他们能先一步在城外结阵。

    看起来,似乎事情的发展和方解的预计有些偏离,黑旗军骑兵没能在南燕军队列阵之前攻到城门外面,以至于方解他们三个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可是……为什么方解嘴角上的笑容那么明媚?

    站在城墙上俯身往下看着的朱持检紧了紧衣服,似乎有些抵挡不住风吹的温度。可是这明明是夏天,那风怎么可能冷?

    冷的不是风,而是朱持检被吓住的心。

    他现在终于明白,方解的图谋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在害怕。

    “算计……”

    朱持检喃喃了两个字,然后摇头苦笑。

    原来从一开始,方解的目标就不是大理城的那座皇宫中盘膝而坐的误己大和尚,也不是什么借机杀死慕容耻……甚至不是占据一座城门为黑旗军骑兵争取时间,方解算计的……本来就是让城中的南燕军队出城。

    “在城外决战,尽量不攻城而损失大量的人手……”

    朱持检苦笑着自语道:“原来从一开始到现在,方解就没有改变过策略。他是以自己为诱饵吸引了吸引着燕国军队的注意力,然后随着局面发展逼迫燕国军队出城拦截黑旗军,逼着燕国的军队在城外和黑旗军决战……”

    他有些无力的靠在城垛上,忽然想到了自己。

    “我在和一个恶魔做交易?”

    他不敢再去看城外的南燕军队,因为朱持检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些被方解莫名其妙就调动起来不得不出了城的士兵,十之八九都不会再活生生的回来。黑旗军在战场上,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他只是不理解,方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魄力拿自己当棋局最重要的那颗旗子。然后他忽然醒悟,原来这才是布局的极致,下棋的人把自己当做那颗变局的棋子,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一个把自己放进棋局里的人,有多可怕?

    本以为看清楚了方解所有布置的朱持检,却根本就不知道,他看出来的只是方解布置的一部分罢了。从方解答应进大理城和误己大和尚决战开始,这盘棋就按照他的布置运转起来,一步一步,完全在套路之内,意想之外。朱持检是个棋道高手,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他曾经战胜过无数对手。

    但他没有玩过一种叫做五子棋的远比围棋要简单的游戏,所以他不知道有一种落子叫横三竖四,拦都拦不住。

    方解用自己和项青牛谢扶摇三个人组成了这样的局面,无解之局。

    几乎半个大理城的兵力都调动起来,疯了一样朝着北门外赶去。慕容耻从得知方解抢夺城门之后就处于癫狂状态,不停的下旨调动人马。为了阻止黑旗军攻入大理,不但北城的另一座城门打开,东城和西城也分别打开了一座城门,南燕军队源源不断的从城里出去赶往北面拦截黑旗军。

    慕容耻打死也不想进行的城外决战,或许就这样来了。而此时,他自己却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

    ……

    朱持检站在城墙上已经不想再看下面的局面,他知道大理城完了。在离开黑旗军的那天他和方解并肩而行,方解告诉他只需做一件事就好,那就是在方解进城的时候打开城门。朱持检当时问方解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方解笑着说这是一个主帅的尊严,哪有三军之帅做吊篮进敌人城池的说法?

    朱持检当时没觉得这话是真的,可也没想到后果是这样。

    他帮忙开了门,大理城就已经失陷了一半。

    如果军队没有出城拦截黑旗军骑兵,那么方解和两外两个人控制了一道城门,黑旗军骑兵可以轻易的杀进来。如果南燕军队出城,那么方解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的与南燕军队在城外决战的时机就来了。

    就在朱持检颓然无力的靠着城墙坐下去的时候,他手下一个亲信急匆匆的从城下跑上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一瞬间,朱持检脸色大变。

    “原来……竟是这样无解。”

    他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方解是要借机进城杀慕容耻,所以我一度怀疑误己大和尚和方解之间有什么勾结。后来看到方解夺城门,我明白方解是要为骑兵争取时间。现在我才真的明白,原来这还不是全部。”

    他手下亲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谁也没想到方解居然是这样的算计,就在东门和西门才打开队伍一大半出城的时候,黑旗军的骑兵突然发动进攻,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骑兵过来开始示警,守将立刻下令关门,可是出城的士兵开始往回逃想回城里去,拥挤着门洞,城门根本就关不上。”

    “黑旗军在北门这边的骑兵根本就是佯攻,真正的骑兵主力全在大理城东西两个方向等着,城门一开,骑兵立刻攻过来。而且选的时机极好,咱们的兵力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城外,这个时候想关城门都关不上。如果出去的军队少了,不等黑旗军骑兵冲过来就能全部撤回来,人出来的多了,想要取胜也要费一番周折……”

    朱持检的亲信嗓子有些发干的说道:“黑旗军的骑兵往这边冲,出城的士兵就慌了,根本就没了秩序,疯了一样往回跑,守将下令杀人清理门洞将城门关闭,可是外面的士兵往里面涌就好像潮水倒灌一样,根本就拦不住。属下来的时候黑旗军骑兵已经冲到城门外面了,不出意外的话……咱们的军队根本就挡不住,说不得东城和西城已经破了。”

    朱持检有些颤抖着站起来,扶着城垛下面看,他只能看到方解站在门内几步之外,一个人站在那,却没有一个人能靠近。而那个自负的黑上国师,再一次被方解的拳头击倒在地,此时正在挣扎,不知道第几次的挣扎。

    “南燕完了……”

    朱持检无力的摆了摆手:“回去吩咐家里人,不要出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上街,黑旗军一旦进城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我想方解还不至于对家里动手,毕竟……我还是帮了他。”

    他手下亲信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问:“大人,您呢?”

    朱持检苦笑:“我?我就在这里,站在这高处,看着大理城是怎么被我自己送出去的……回去吧,记住,任何人不许和黑旗军起冲突,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

    ……

    “大周天!”

    项青牛的双掌猛的往前一推,一股澎湃的斥力排山倒海一样席卷了出去,发了狠朝着城门这边猛冲过来的南燕军士兵一瞬间被轰成了肉泥,前面的几排人被内劲扫过后几乎连碎肉都没剩下。

    后面的士兵们纷纷停住脚步,惊慌的看着面前的血雨不敢再靠近,可他们的脚步还没收住,那股汹涌过来的内劲忽然转了个方向,好像有了意识一样在人群里形成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圆,不停旋转。被卷进去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被拦腰切断。

    这是项青牛道心开悟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屠戮这么多人。

    而在他背后,方解一拳将黑上国师的脑袋砸进地面中,这个不可一世的南燕国师终于老实了下来,他已经筋疲力尽,浑身是伤,而方解也在喘着粗气,显然解决掉这样一个对手让他也很吃力。

    而在方解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的对面是数不清的南燕军士兵,其中几十个洋人已经将一门火炮推了过来,炮口对着方解,火炮的引信已经点燃。

    嘭!

    一团火球从炮口里喷了出来,卷着火的炮弹笔直的轰向方解。

    这样的距离,炮弹瞬息而至!

第八百零九章 一点都不可怕的威胁

    第八百零九章一点都不可怕的威胁

    也许朱持检是第一个看破了方解计策的人,但他看破的时候大局已定。

    大理城北门外

    黑旗军和南燕军队已经绞在一起,双方的人马从一开始就没有试探直接进入了惨烈的厮杀,南燕军队为了阻止黑旗军入城,黑旗军为了尽快支援方解,双方的厮杀简单直接,队伍撞在一起后这片土地就变成了一台绞肉机。

    毫无疑问的是,已经几十年没有战斗过的大理城守军在经验上无法和战场新锐黑旗军相提并论。虽然论资格大理城守军成军已经几十年,同样有着良好的装备和训练。而黑旗军组建不过几年,甚至一个团里都有士兵彼此不太熟悉。

    但,这并不是判定胜负的标准。

    成军几十年的大理城守军就算资历再老,没有战斗经验也是弱者,而黑旗军是一路带血的厮杀过来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

    再加上黑旗军是有备而来,而大理城守军仓促出城,黑旗军士兵早就在等着这一天,而大理城守军还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事实上,他们就没有想过出城和黑旗军决战。慕容耻一直以来的策略都是坚守,因为慕容耻确定方解不会在这里纠缠太久,大隋现在内乱,各方势力交手,如果方解在这里耽搁的太久,难免不会错失很多争霸中原的机会。

    他想的其实没错,所以方解才会急着决战。

    成建制的队伍就如同两头洪荒猛兽对撞在一起,风云都为之变色。

    “破军!救主!”

    麒麟和聂小菊带着方解麾下亲兵营冲在最前面,这群黑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每一个都是一台杀人机器,经过无数次战火的洗礼,他们手里的刀子虽然不比敌人的刀子更锋利但绝对更有威力。

    再一次提起门板那么大的斩马刀,聂小菊哪里还有一点儿往日里扭扭捏捏的模样,此时的他化身为战神,那柄巨大的斩马刀每一次抡起来都会扫开一片敌军,在他身前,落了一地残肢断臂。

    方解的亲兵营组成了一个锋利的锥形阵,最前面顶着的是聂小菊和麒麟,双箭头一样为后面的同袍撕开敌人的防线,在他们两个身后是春姑他们十个给事营精锐,明光铠大陌刀,十尊杀神降世一样令人胆寒。

    “向前!”

    麒麟大声的呼喊一句,随着他的喊声,亲兵营的士兵们整齐的往前迈了一步,他们手里的陌刀配合着步伐,整齐的落下,拦在他们面前的南燕军士兵被放翻下去一层。一步一挥刀,一步一杀人。

    前面南燕军队的阵列还有很厚,亲兵营向前的每一步都要干掉一片敌人,他们都知道主帅在城门中坚持,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那就是向前,不停的向前!

    刀起,倒落。

    人头滚。

    “向前!”

    麒麟每喊一声,后面的士兵都向前突进一步,这样整齐的步伐和整齐的落刀,让南燕军士兵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有着无数獠牙的怪兽,根本就无法破坏掉亲兵营的这种方式。当南燕军士兵最前面的横排阵列被亲兵营突破之后,麒麟将手里的铜棍向前一指大喊:“杀穿敌阵!”

    南燕军队最前面的阵型是多排横列,这样的防御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那是因为这是经过无数次历史大战前人已经将阵型的变化推演到了极致,这样的防御看似简单其实最坚固。

    撕开前面这几层之后,后面的南燕军队虽然还有一定厚度但已经比前面要软多了,后面的队伍没有了前面多排横列盾牌长短兵器相结合的防线,被黑旗军亲兵营突破的速度立刻就快了不少。

    麒麟和聂小菊两个人就好像一条巨龙上的两个龙头,不停的吞噬着面前的敌人。双头龙势不可挡的将南燕军队后面的队伍切开,刀子豁开一块布一样,当口子出现之后,就无法阻止后面的越来越大。

    “看到城门楼了吗!”

    麒麟用铜棍指向城门的方向:“主公就在那里等着你们!要想过去就靠你们手里的刀子了,杀人而已,就像你们以前做的那样,让所有敌人都死就够了!”

    “杀穿敌阵!”

    他再次吼了一声,亲兵营的士兵们呼喊着跟在他身后开始加速。一开始冲击敌人防线的时候,亲兵营靠的是完美的配合,现在,他们面前的防御已经变得松散起来,他们开始从往前一步步有计划的行进变成大步而行再到跑起来。

    城墙上

    准备开炮的洋人被南燕守将阻止,他一把将点火的洋人推开怒吼:“我的士兵也在外面!”

    那个洋人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畏惧于他的眼神最后悻悻的退了下去。

    城墙上的火炮没有响,但城门内的一门火炮响了。

    点燃这火炮的,是从大洋另一侧来的洋人首领波斯科夫,他来这里的时候带着骄傲,在南燕皇帝慕容耻面前试射火炮的时候他甚至看不起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在他看来这里的人都是落后孱弱的,不值得尊敬。而今天,他是带着畏惧的心情点燃了引信,因为面前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让他从心里畏惧,点火的手都在颤抖。

    嘭!

    炮弹笔直的朝着方解轰了过去。

    ……

    ……

    波斯科夫在火炮轰响的那一瞬就开始祈祷,祈祷他们信奉的天神庇佑,让这一炮将那个变态的汉人轰碎,到了现在,只有那个汉人死了波斯科夫才会渐渐的忘记恐惧。奥普鲁帝国有一条谚语,叫做只有把心里的魔鬼杀死它才不会再次吓到你。

    波斯科夫正在这样做。

    他期待着看到方解血肉横飞的场面。

    但是,他失望了。

    炮弹瞬息而至,顷刻间就到了方解身前,刚刚直起身子的方解手掌横扫出去,在接触到炮弹的那一刻身子如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一圈,那颗炮弹在方解的手心里随着他的身子也转了一圈,然后离开方解的手,朝着它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也许,这是自这个世界火炮诞生以来第一个靠人力改变炮弹方向的人。这件事如果传回大洋彼岸的话,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洋人眼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中原的修行者,用实际来告诉他们可以!

    炮弹原路飞了回去,精准的钻进炮口里然后炸响,巨大的爆炸力将火炮炸膛,崩开的碎片子弹一样向四周激飞了出去,在火炮四周的人立刻就倒下了一片。离着火炮最近的波斯科夫被炸的支离破碎,身子落在七八米之外只剩下小半截还能辨认出人形。

    这一下,吓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即便没有被爆炸伤到的人也开始后退,他们已经没有了勇气继续面对那个一身黑袍已经残缺不全的男人。这些南燕士兵在很久以前就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在大隋的军队攻打到雍州的时候,城门告破,但是雍州城内的修行者们堵在城门口,一队一队的大隋士兵杀进去都被杀死。

    那个叫罗耀的男人命令士兵们站住,他肚子一人走进了城门。后来发生的事,一直到现在都被人传颂,罗耀一个人杀光了那些堵住城门的修行者,破碎了雍州城里那些商国贵族最后的希望。

    今天

    方解用一种更加霸气的方式,击碎了南燕军队的士气。

    “杀了他!”

    一个南燕将军吼着,用刀子指着方解命令士兵们往前冲。可是士兵们却还在不停的后退,这个南燕将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呼喊的时候嗓音颤的那么厉害。

    躺在方解脚边喘息着的黑上国师看到南燕军队被一个人吓得连连后退,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那么放肆狂傲:“一群废物啊……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如果你们的胆子足够大一拥而上的话,他未必就能坚持住,可惜……你们都是废物!”

    嘭!

    方解再次一脚把他的脑袋踩回到土坑里,然后大步往前走。他每往前迈一步,对面的南燕军士兵就往后退一步,没有人敢站出来。

    “放箭!”

    南燕将军大声喊着:“弓箭手!快放箭!”

    吓傻了的南燕军弓箭手这才回过神来,从箭壶里抽出羽箭纷纷搭弓准备射击,可就在这时候他们后面的队伍一阵大乱,喊杀声竟然从他们身后穿了出来。

    城墙上,朱持检从自己袍服里面的白色内衣上撕下来一条白布系在胳膊上,然后接过亲信递过来的横刀往前一指:“冲开城门迎接黑旗军入城!铲除暴君!解大燕国百姓于倒悬!”

    忠于朱持检的军队纷纷在胳膊上绑上白布,然后从后面杀了过来。

    方解看向带着队伍从城墙上往下冲的朱持检,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人总算不是太傻,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出正确的决定。在这种场合下他如此明确的表态,以后方解怎么可能再轻易杀他?方解要平定南方,自然要赏罚分明,一个对黑旗军有功的人,方解就算想杀也要考虑一番。

    而朱持检,正是在关键时候想到了这一点,才召集城墙上忠于他的队伍杀下来。

    这一刻,大理城其实已经破了。

    ……

    ……

    皇宫

    慕容耻大步走到广场中间,颤抖着手指向缓缓起身的误己大和尚:“你这个秃贼!你和方解串通好了要来夺朕的江山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方解根本就不会进皇宫是不是!你是故意让朕相信方解会来,你在皇宫根本就不是等着方解,而是在拖住朕!”

    “你错了啊”

    误己大和尚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方解如何打算,陛下你找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会面对什么样的事,但我比你还清醒一些……一个占尽上风的人为什么要冒险进入敌人的地盘?除了有利可图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可是陛下你……显然没有看清这一点啊。所以我不知道方解要干什么,但我肯定他在算计你。”

    “我记得两天前我对陛下说过,你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身上的龙袍,那件龙袍太光鲜耀眼,耀眼到你已经看不清其他东西了。”

    “朕要杀了你!”

    慕容耻猛的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攻向误己大和尚,内劲在他手心里吞吐,下一秒就是雷霆一击。

    “陛下,你未必杀的了我啊。”

    误己大和尚摇了摇头:“你愿意为了杀我而耗尽内劲吗?就算你杀了我,你还拿什么面对黑旗军?还不如留着些力气御敌,最起码有更多的机会逃走。”

    慕容耻抬起来的手僵硬在半空,最终软软的垂了下来。

    “朕不会跌倒的!”

    他看着误己大和尚恶狠狠的说道:“等朕归来重整旗鼓的那天,朕要将你们这些无耻小人一个一个的全都杀了,碾碎!朕还要杀光你们的家人,让你们这些背叛朕的人断子绝孙!朕要让你们的姓氏在世界上断绝!”

    误己大和尚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失望了啊陛下……对我来说你的誓言很难完全实现吧,第一是因为你不一定打得过我,第二是因为……我本来就断子绝孙了啊,你的威胁,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怕?”

    断子绝孙这种事自己说出来还能带着得意的,也就误己大和尚了吧?

    当然,他也曾为这事哭的稀里哗啦。

第八百一十章 来人送客

    第八百一十章来人送客

    大理城

    皇宫

    中午的太阳挂在正南方最高处,但并不是烈焰烘烤那般的炙热,在绿木成荫的大理城皇宫里树荫下,没有了往日来偷懒的小太监的身影,也没有了那些禁军士兵和大内侍卫的身影,因为他们都忙着逃命去了。

    城破的消息传进皇宫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疯了。惊慌失措的人甚至没有考虑换一身衣服就开始往外跑,似乎不跑就是死路一条。贪婪的人在跑之前先去了各宫里搜集些值钱的物件塞进怀里,希冀着这些东西能为自己将来的生活带来些帮助。理智的人回到房间里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屠杀。

    走廊上一片狼藉,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的走过,再明亮的阳光也带不走他背影的落寞萧条,景色依然那么美,可他却如此的悲伤。

    燕国太子慕容长岚面无表情的走着,他看到地上有一柄不知道是谁遗弃的横刀后俯身捡了起来,然后他似乎做出了决定,转身,走向供奉着祖先灵位的大殿。那大殿里有很多排位,是大商国历代皇帝的灵位。

    太子殿下并不知道,这些人其实跟他没有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

    横刀的刀尖在地面上滑过,那种声音很刺耳。

    慕容长岚在大殿门口站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皇宫,眼神里的意味很复杂,有悲伤有怀念有不舍,还有决绝。他仔仔细细的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然后走进大殿里在那些灵位前跪了下来。

    “列祖列宗……”

    慕容长岚跪下后磕了一个头:“几十年前,隋人的军队攻破了雍州,大商灭国,父皇历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在大理城重新立国。儿臣能理解父皇当时的无奈,为了延续大商不得不对敌国卑躬屈膝,甚至以儿皇帝自居,这些屈辱都只是为了能让慕容家的血脉不会断绝。”

    “父皇已经做的够好了,只是生不逢时。大燕国内忧外患,臣不臣,民不民,以至于君不君。父皇一直想重振慕容家的雄风,忍辱负重发展国力,儿臣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只是在这样的时代终究难以有所作为。慕容家的皇族血脉到了今天或许就要终结,是儿臣不孝,已及弱冠却没有为慕容家添丁,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儿臣今天也就不必做出什么残忍的选择。”

    “父皇弃我而去,但我不怪他。”

    慕容长岚坐直了身子,看着上面那些灵位语气平和的说道:“父皇修为惊人,若是独自一人逃离还有机会出去,若是带着我,难免就会有所拖累。只要父皇能出去,将来应该还能东山再起。”

    “既然父皇走了,慕容家就必须有人为今天国破之事负责,我来做这件事吧。”

    慕容长岚再次磕了一个头:“儿臣自幼便有振兴大燕之梦想,所以不喜文而喜武,时刻想着,有一日能提兵北上恢复河山,扬我慕容家往日之雄威。心有凌云志,却无施展抱负之时机,二十年岁月蹉跎而过,不能为慕容家中兴而抛洒热血是儿臣心头之憾。”

    “儿臣,有三大恨。一恨敌国太强而大燕疲弱。二恨朝臣离心不能同德。三恨自己孱弱难堪大任。”

    他抬起头缓缓道:“若是列祖列宗有灵,请保佑父皇逃过此劫。国破之日,外面的士兵尚且在为慕容家流血,身为慕容家的男人儿臣不敢苟且。只愿来世,再回慕容家,提十万兵,踏破长安。”

    他第三次磕头,然后抓起地上的横刀,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国破,人亡。”

    这四个字说出口,他将横刀戳进自己的心脏。

    就在他软软倒下去的那一瞬,一道落魄的身影落在大殿外面,正巧看到慕容长岚的身子倒下去。

    “不!”

    那人惨呼了一声,然后软软的跪了下来:“岚儿……朕早该告诉你的,你不是慕容家的子孙,你和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是为父错了,为父为了这皇位骗了所有人包括自己也包括你,如果我早早的告诉你这一切,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啊!”

    “岚儿,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死在这些人的灵位前,他们只会畅笑啊!”

    燕国皇帝慕容耻嚎啕大哭,跌坐在地上,哪里还顾得在意那身光鲜的衣服?

    “为父错了!”

    他伏地大哭:“错了啊!为父不该一个人先逃出去,如果我带着你一起走你就不会这样做了。我恨啊!”

    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进了大殿,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年轻的躯体老泪纵横。他走到慕容长岚的尸体旁边,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后往大殿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身拂袖,一股内劲卷过,供奉着的那些灵位被吹的七零八落。

    “朕装的够了,你们这些人也不必笑话朕,朕是窃取了你们慕容家的江山,现在还给你们就是了。”

    他抱着儿子的尸体,一步一步往正殿方向走去。

    “岚儿,你不姓慕容,你姓陈。”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为父也不叫慕容耻,叫做陈彦东。咱们陈家的祖地不再沛城,在雍州南边二百里的一个小村子里。你是陈家人,不是慕容家的。”

    他一路走一路说,眼泪打湿了前襟。走到皇宫正殿门口之后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凄然一笑:“岚儿,你死了,为父就算活着逃出去还有什么意义?朕守着这江山是为你守着,现在,这江山和咱们没有关系了。”

    他将慕容长岚的尸体放在龙椅上,然后走出去,不多时回来,一只手拎着一口大缸,那是御膳房里存着的陈年老酒,味道浓郁芳香。慕容耻将酒缸打碎,把老酒洒在四周。

    推翻殿中的仙鹤长明灯,火很快就蔓延起来顺着幔帐烧了上去。

    他挨着慕容长岚坐在龙椅上,看着火焰逐渐升起来。

    “其实为父不是没有想过,带你离开皇宫去做个农夫,交给你一些种田的本领而不是帝王之道,说起来,连为父都还没懂得什么才是帝王之道。为父知道,只要给你时间,等你继承皇位之后,你一定能让大燕国变得强大无匹。为父一直相信你会成为一代明君……可惜,为父没能为你守到那一天。”

    “原来……如何得到,就会如何失去。”

    慕容耻蜷缩在龙椅上,缓缓的闭上眼:“几十年富贵荣华,不过一场虚空。我得到了那么多,所以失去的也有那么多。慕容家的人,等我下去你们再来找我理论吧,这个世界上再无大燕国,其实,也早就没了大商。”

    火焰通天

    大殿,被火海吞噬。

    ……

    ……

    微瞒寺

    方解拍了拍白狮子的额头让它自己着地上呆着,然后举步走进寺门。说起来,这是方解踏入的第一个佛门之地。在大理城避难的时候误己大和尚和他有过几次交集,且那个时候方解对于佛宗的理解全在微瞒寺里的僧人而不是西域的大轮寺。

    现在,方解心里佛宗的印象已经全然改变,唯独没变的之后微瞒寺里的这些人。

    方解现在也认为,如果按照西域佛宗的规矩,那么微瞒寺里的僧人都是叛逆。如果按照微瞒寺里第一代方丈大师立下的规矩,那么现在的僧人都可以称为假和尚……这都是因为微瞒寺里有个误己大和尚,特立独行到出家出世却偏偏身在红尘里。

    方解走进寺门的时候,门口两个灰衣小僧正在斗嘴,一点儿也没有城破的恐惧,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

    “方丈说,遇到看上眼的女人就许我们还俗回去生孩子,我现在看中了巷子里陈家的孙女,你为什么说我坏了清规戒律?”

    一个小和尚一本正经的说,七八岁模样,掐着腰,一副道理就在我身上的样子。另一个小和尚五六岁,口齿还稍稍有些不伶俐:“方丈说的看上眼,是说你看她顺眼她看你也顺眼,现在是你看她顺眼她未见得看你就顺眼,你凭什么还俗?”

    “你凭什么说她看我不顺眼?”

    “因为她看我才顺眼些啊。”

    七八岁的小和尚愣了一下,然后哭了:“你这样做想过我吗,我们还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诵经吗?”

    看到他哭,六七岁的小和尚慌了手脚,连忙上前为他擦眼泪:“大不了……大不了咱们都不理她了就是,我觉得还是咱们之间不坏了才重要些呢。”

    “那好,你说话算话,拉钩!”

    方解忍不住摇头笑,心说这微瞒寺里果然还是这样惊世骇俗,他驻足听着那两个小和尚对话,越发笑得明媚起来。误己大和尚从里面出来,看到方解站在那儿随即摇头叹道:“回头就把他们两个拆开,那小妮子生的明眸皓齿居然败给了男人……唉!”

    方解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抱拳道:“见过大和尚,多谢大和尚。”

    “谢我什么?”

    误己大和尚问。

    方解笑道:“忘了,只记得要谢谢你。”

    误己大和尚点了点头:“忘了就好,记着不好。”

    方解知道他的意思,迈步上了台阶问:“寺里的桂花糕可还那么好吃?”

    误己大和尚摇了摇头:“做桂花糕的那个十年前就还俗回家去了。”

    “为什么?”

    方解问。

    误己大和尚有些无奈道:“因为我坐在门口哭,可怜自己这么好的人都没有个后代太可怜了,他看着害怕,当夜就跑了。唉,我又不是哭过一次两次,他怎么这么看不开?”

    哭的人其实早就看开,看着别人哭的反而看不开。

    “大和尚有大智慧。”

    方解赞道。

    “你刚才说你是来干嘛的?”

    误己大和尚问。

    “来谢谢你啊。”

    “空手来的?”

    “呃……来的急了,忘记准备礼物。下次吧,下次来我带些好礼过来。”

    “来人,送客!”

第八百一十一章 杀的仔细些

    (ps:五更了,求张月票。)

    第八百一十一章杀的仔细些

    大理城的人都知道,微瞒寺里有几处景色最是有名,殿中泉,山中花,林中湖。殿中泉是在微瞒寺的正殿里有一口泉眼,据说修建这寺庙的时候这泉眼是枯的,准备填平的时候却忽然冒出水来,地址都已经选好,再做改变也有些来不及,当时的方丈索性就让人将泉眼护住,大殿就这样建了起来。

    多年之后,那泉眼非但没有枯,反而泉水越发的清冽起来,用以泡茶,格外香甜。

    泉水从大殿中引流出来,就形成了大殿后面竹林中的小湖,常年储水,已经有二百米方圆,僧人又开凿出一条沟渠,算计好了泉水每日溢出来的水量向外放水,一直保持着小湖现在的规模。

    翠绿的竹林里有这样一泓碧水,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山中花,指的是微瞒寺大殿前面的假山,本来是运来的观赏石搭建起来,光秃秃的石头,谁想到竟然从石缝里生出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花朵竟是一年常开,鲜嫩鲜嫩的黄色,格外的清丽脱俗。

    方解在大理城避难的时候来过微瞒寺,所以知道这里有三景出彩,多年之后再次回来,看一看本以为还熟悉的景色竟是有些别样的感觉。从大殿里出来往后走,他和误己大和尚在林中湖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品茶闲聊。

    “你不去城中做该做的事,跑来我这微瞒寺里做什么?”

    误己大和尚抿了一口茶后问道。

    方解笑了笑回答:“偷懒”

    他看向碧湖那边,深深的吸了口气后说道:“城中的事已经没有什么必须是我亲自处置的,文官去做文官的事,武将去做武将的事,只要谁都把本分内的事做完,就无需我再操心什么。该偷懒的时候就要偷懒,让下面人看到你凡事都在操持,他们反而会越发懈怠起来。”

    误己大和尚点了点头:“用人之道,不过如此。”

    方解看了误己大和尚一眼,然后问:“其实来此还有一件事,除了向大和尚道谢之外,就是想问问大和尚,是否知道那个黑上国师的来历?”

    误己大和尚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人来大理城的日子并不是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慕容耻重用起来,封为国师。且此人不喜与人交流,我行我素,性子又阴暗,所以别人也不愿意招惹他。”

    方解嗯了一声,有些失望。

    “我已听闻你在城门口那一战。”

    误己大和尚叹了口气道:“记得你还在大理城的时候,我见你双目中有慧秀所以试探过你,发觉你体内诸脉不通气穴不开,根本不能修行,还曾可惜了许久。谁想到这些年过去,我原本认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方解道:“我也没有想到,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吧。”

    误己大和尚看了方解一眼:“我听闻,你与大轮明王有一战?”

    “有”

    “我还听闻,你与罗耀有一战?”

    “有”

    误己大和尚过了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你还活着,比你能修行让我更觉得不可思议。”

    方解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误己大和尚笑:“我说什么,你说什么,有意思?”

    方解起身,走到竹林边抬头看着翠绿华盖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哪里是在学你说话,只是因为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活着,我自己比任何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避难在大理城的时候,我连一只笨鸡都追不到,连矮墙都爬不上,连同龄的孩子都打不过,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没了别人保护我,我一定活不下去了。”

    他转身看向误己大和尚:“现在我却能保护我在意的人,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误己大和尚沉默,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杯子里漂浮着的嫩茶道:“你是想告诉我,不需要太担心什么?这城里很多人都在担心,南燕灭了,皇帝死了,百姓们怎么活?其实没有皇帝,没有南燕,百姓们还依然会活着,而且未见得不如以前活得好。如果真的比以前活的好了,那确实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方解笑了笑:“我问大和尚为什么帮我,大和尚还没回答。”

    “你的人去找过朱持检……”

    误己大和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找过我,我不知道朱持检会问你的人什么问题,你的人又是如何作答的。但我只问了你的人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我不出手帮助慕容耻抵抗黑旗军,你用什么条件来换?”

    方解道:“我的人一定告诉你,百姓会活的更好。”

    误己大和尚点了点头:“你怎么猜到?”

    方解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为那是我让他们如此说的,我派人混进城只找了两个人,第一个找的是大和尚你,第二个找的是朱持检。在我的人混进来之前,我就给了他们你和朱持检想要的答案。之所以会给出你们所想的答案,是因为我能做到。”

    误己大和尚若有所思:“你早就猜到了,我会因为这个理由而不为慕容耻出手?”

    “猜不准的。”

    方解笑道:“大和尚行事古怪,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但是我知道,如果能有一个理由打动你,那就肯定是这个了。”

    误己大和尚问:“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如何实现?”

    方解收起笑容肃然道:“我已经在实现了,百姓们希望得到的其实不多,无非四个字……安居乐业。我不毁百姓家,不断百姓粮,不剥百姓财,做到这三点,百姓就可安居乐业,百姓安稳踏实,我离开的也安稳踏实。”

    “要走?”

    “要走”

    “为什么这么快?”

    “因为我的心野了。”

    方解的回答出乎了误己大和尚的预料,连他都吃了一惊吓了一跳。很多人的心都野了,可大部分不敢不愿意说出来,因为人都有虚伪的一面,而虚伪这一面往往挂在脸上嘴上的时间更多些。

    方解看了误己大和尚一眼:“我需要大和尚再帮我。”

    误己大和尚本来想要拒绝,可忽然间想到了方解需要他帮忙的是什么:“让我替你安定百姓?”

    “是”

    方解点了点头:“大理城中,只要不是往日里对百姓盘剥厉害的官吏,我不会杀的太狠。不杀些人,终究不会让另外的人心里惧怕。杀太多人,便会引起百姓恐慌。大和尚在大理城百姓心中什么地位,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朱持检站出来说一百句话,也不如大和尚说一句。”

    误己大和尚沉默了一会儿后问:“给我一个打动我帮你的理由。”

    “没准备理由,因为我知道大和尚你不会拒绝我。”

    方解笑着回答。

    误己大和尚自嘲的笑了笑:“十几年前你在大理城的时候,就不时来微瞒寺,当时就是想多了解我吧?你怎么确定十几年后,你会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

    “我不知道啊。”

    方解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用不到你,可我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用不到你,聪明人会因为前者而放弃了解你,我是个笨人,所以只好先了解了再说。”

    “你是个笨人……”

    误己大和尚笑着摇头:“弄死了多少聪明人啊……”

    方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将话题转回到了黑上国师身上:“大和尚,如果你是我,遇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应该如何处置?”

    他没提黑上国师的名字,但误己大和尚知道他说的是谁。大理城门楼子下的那一战,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莫问我”

    误己大和尚严肃的说道:“大和尚虽然破了不少戒律,但惟独只有杀戒不敢破,别说是亲手杀人,哪怕是从嘴里说出来都是罪过。说的多了死后会下拔舌地狱,我这么贪吃美食,没舌头可怎么办?”

    方解哈哈大笑:“懂了,谢了。”

    误己大和尚道:“又谢我?我说什么了?”

    方解道:“你说送客却没有赶我走,而是还给我泡了一壶热茶,林中湖畔竹林下,品茶闲聊最是解乏,就当我是谢你这个好了。回头让人从大理城皇宫里好好的搜刮搜刮,有好茶多给大和尚送一些来,再送些锦缎布匹,算是礼尚往来。”

    “折现吧……”

    误己大和尚一脸宝相庄严:“不要银票噢……”

    ……

    ……

    地牢

    两根粗重的铁锁缠绕在黑上国师的身上,铁链的一头是钩子,穿过黑上国师后背的肌肉也穿过了他的琵琶骨,他的体质太强大,穿这两个铁钩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周折。若不是方解把他打的足够惨,即便是陈孝儒亲自动手也很难做到。

    黑上国师垂着头,看着面前凳子上放着的托盘,托盘里有酒有肉,香味散发出来钻进他鼻子里,挥之不去。

    “要杀我了?”

    他咽了一口吐沫,也不知道是因为馋还是因为担忧。

    “嗯”

    坐在他对面的方解点了点头:“要杀”

    “为什么呢?”

    黑上国师有些不解:“就因为我和你打了一架?正因为如此,你见识过我的本事,难道不应该拉拢才对吗?这么快就要杀我了,就不怕以后后悔?”

    方解摇头:“不会,正因为打了那一架,我才要杀你。”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如果你发现遇到一个和自己特别相像的人,第一感觉是亲切对吧?”

    “对”

    黑上国师点了点头。

    “那么第二感觉呢?”

    方解问:“我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和当初那十几年逃亡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我经历过太多凶险,所以我知道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容不得一点错误。而你,也经历过这样的凶险吧?别说没有,和我交手的时候你的眼神里有野兽的感觉,如果没有经历过凶险事,人不可能凶恶成这样。”

    方解道:“你还有几乎和我一样的体质,一样的野望……这是不是就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你,就站在你对面,你将如何决断?”

    “我……”

    黑上国师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会杀了另一个自己。”

    “对啊”

    方解站起来往外走:“这个世界,有一个方解就够了。如果分化出来另一个自己我都不会容忍,哪怕是完完全全的一个自己也不行,连另一个自己都要杀,更何况是你?”

    “你是从雍州罗府那道门里走出来的吗?!”

    黑上国师看着方解的背影吼着问。

    方解脚步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黑上国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的那般癫狂:“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那些家伙终究没有成功,他们终究没有成功!我真是高兴!快快快,让人来喂我吃几口酒!知道那些家伙最终还是失败,死而无憾了!”

    “嗯”

    方解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陈孝儒”

    方解出门之后淡淡的吩咐道:“你亲自来杀,仔细些,他……死过一次。”

第八百一十二章 固西南

    第八百一十二章固西南

    大理城的善后无需方解去操心什么,黑旗军随军而来的文官们已经很熟悉这个过程,按部就班的去做分内事就能控制好局面,最初这段日子内百姓们不会闹事,因为不熟悉黑旗军所以他们都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再说安抚民心的事方解已经交给了误己大和尚和朱持检去做,这两个人一个几乎被任为是大理城的圣人一个燕国宰相,说的话比较有用。

    而黑旗军要做的事,第一是维持城内治安,设置巡逻队伍,保证不会有人趁乱作案。第二,是清点燕国的国库,皇宫的内库,然后按照以往的惯例为百姓发粮。武将则在忙着清点俘虏的人数,然后重新编排安置。

    大理城的皇宫和长安城的太极宫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南疆的人喜欢秀美北方人喜欢雄阔,这可能是地域不同早就的性子上的不同。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世界历史上几次南北朝廷的战争,都是北方国家取胜。比如大隋,先生灭掉了南陈,然后灭掉了商国。

    不过,有件事也是公认的,论治国来说,南方人细腻的心思更具优势。大隋建国之后,武将多出北方,文官重臣几乎清一色的是南方人。就拿天佑皇帝在位的时候手下重臣来说,三朝老臣怀秋功是江南人,比如黄门侍郎裴寂祖上也是江南人真宗年间才搬到长安。

    独孤文秀也是江南人。

    北方男人多粗犷豪迈,战场上纵横开阔肆意妄为。南方人善算计,心思细看局清。

    方解将城中的事索性都交给了独孤文秀,他自己带着女人们故地重游。先是去了当初藏身的南锣鼓巷,找到了那个已经破落的小院子。众人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依稀还能记起这院子里细节上的很多东西。

    大理城中风景好,再加上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烦心事所以接连几天游玩的都很轻松。完颜云殊和桑飒飒都是北方人,没有来过南方,在雍州的时候就已经感慨于南方景色之婉约秀美,到了大理之后更是觉得大饱眼福。

    尤其是完颜云殊,她在北辽地长大,那地方一年长冬没有四季交替,十万大山奇寒无比,除了松柏之外几乎再也见不到别的绿色。说什么也比不上大理这样多姿多彩让人舒服,这几日放松下来倒是越玩越上瘾了些。

    过了三日之后方解开始着手过问城中诸事,他的女人们便自己出去继续游览大理。

    倒是那位长公主杨沁颜,自从进了大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住所,方解知道她是在等着自己尽快结束南边的战事,心思里根本容不下别的,又怎么可能有心思游山玩水?

    到了攻破大理之后的第六日,援兵终于也到了。

    就连带援兵赶来的陈搬山等人也都吃了一惊,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方解居然这么快就攻破了燕国都城。大理告破,慕容耻自杀身亡,南燕已经可以宣布灭亡了。剩下的南方十几座大城,其中朱家控制的大城因为朱持检的关系不可能再做抵抗,剩下的世家犹豫了几天之后,先后有四座大城的城主派人递上来降书,愿意归顺黑旗军。

    陈搬山和诸葛无垠等将领带着八万援兵到来,赶了这么久的路也很疲乏,方解下令大军休整,然后将手下诸将和文官召集起来议事。

    “主公”

    独孤文秀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后抱拳说道:“城中的事基本上都已经有了头绪,下面人按部就班的去做就不会出什么纰漏。从明日开始,大理城中百姓可以到粮仓外排队领粮食,城外的土地正在登基,估计最少还有几个月才能清算清楚,所以分田的事还提不上日程。不过城中百姓都很踏实,没有逆反的事出现。”

    方解点了点头问夏侯百川:“降兵的事处置的如何了?”

    夏侯百川俯身道:“回主公,城中兵力总计四万八千余人,不包括城破之日被杀的一万一千人。这几日清点下来,有三万九千人还在营中,差不多一万人在城破之后当了逃兵,混居于百姓之中,还难以清查出来。剩下的三万九千人,属下重新编排分营,安排人手治理,降兵也没有什么乱子。”

    “嗯”

    方解点了点头:“逃兵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回头让人在城中繁华处贴上告示,那些逃兵若是愿意主动回来报备的,不追究其责。过阵子就要分田,大理府中有人口档案,各户都有登记,到分田的时候那些逃兵也就藏不住了。不过这些人我不需要,他们逃过一次,下一次就会逃的更容易些,他们愿意放下刀子,那就给他们锄头,不必太过为难。”

    “是”

    独孤文秀点头应了一声,这事已经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了。

    “陈搬山”

    方解看向陈搬山问道:“军中安排你的事都好了吗?”

    陈搬山俯身道:“回主公,军中诸将已经重新安排人手,罗蔚然当初安插进来的人已经被散金候全都派人拿了回去,开始稍有军心不稳,现在士兵们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吴一道俯身:“那些人,已经杀了。”

    方解点了点头:“陈搬山,诸葛无垠,我给你们五天时间熟悉大理城,然后整顿军备,大理城以南的事就要交给你们了。我把这八万精兵留给你们,你们把南边那些不愿意归服的城池给我拿下。”

    众将也早就知道方解要返回北方了,整齐起身:“尊主公号令!”

    ……

    ……

    这次论调是黑旗军组建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调动,以至于现在朱雀山大营里兵力已经空虚,如果这个时候有外敌突然来袭的话,黄阳道未必能守得住。所以方解急着赶回黄阳道去,将大理城的事分派结束之后随即启程。

    这次陈搬山和诸葛无垠带来八万人马,再加上独孤文秀南下的时候带来的几万人马,其中十万人被方解留下,用以继续平定南方。方解之前带着的人马再加上诸城的降兵数万人,总计兵力要超过十万,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理开始向北方开进。

    方解留下谢扶摇和言卿教授两个人在大理,一是为了震慑燕国的江湖势力,二是为了保护大理留守魏西亭。方解本来打算让独孤文秀留在大理治理地方,但返程之后要顺路将南徽道,北徽道,雍北道这三道拿下,这三道江山地方上治理起来远比南燕要复杂,方解怕魏西亭难以控制,所以将南燕的事物都交给魏西亭处理。

    武将留下陈搬山和诸葛无垠,这两个人行事稳妥,南边已经没有什么强敌,所以方解也没有什么担心。方解重用朱持检,拉拢了朱家,然后又让朱持检出面打压了一批地方豪门,将南燕世家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了朱家身上,这样一来,朱家就不得不靠在黑旗军这边,不然在南方也就要遭受围攻。

    有魏西亭和朱持检两个人处理民事,有陈搬山和诸葛无垠主管军务,方解定下一年之期,要求他们四个人精诚合作,一年之内将南燕残余反抗之地剿平。

    这一趟南下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方解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定下雍州和大理,黑旗军就相当于多了一个根基之地。南燕有铁矿,有船厂,对于黑旗军的发展能提供最大的帮助。

    方解已经下令段争赶来大理,主持水师筹建之事。吴一道也安排了货通天下行的人留守,用不了多久扩建水师的事就能开始进行。方解一路上清剿了不少豪门,再加上大理皇宫中的财富,用以建造水军的费用虽然不算特别充裕,但也不会捉襟见肘。

    南燕地方上的世家要想保平安,自然也要献出一部分钱财,未来几年之内,这里将是黑旗军水师发展起来的地方。

    一路上也乏善可陈,方解带兵到了雍州之后,下令夏侯百川和秦远带一半人马走水路,由货通天下行的商船再加上从南燕缴获的战船护送,一路直回黄阳道,毕竟黄阳道现在兵力空虚,万一有敌人趁虚而入的话对以后的发展大为不利。

    分走的这一半兵力,其中有近五万人是南燕的降兵,这些人必须让他们远离家园,然后加以训练,将来再和朱雀山的新兵混合编制,才能确保无忧。

    方解带着三个军的骑兵再加上亲兵营和精步营,总计五万人马在雍州休整了两日,备齐了粮草辎重再次开拔。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将那三道江山纳入怀中。

    这三道江山拿下之后,整个大隋西南再加上南燕这一大片土地都被黑旗军控制,西南本就富庶,南燕虽然地少人稀但有矿产,这就能为黑旗军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无论是财富还是兵员,都不成问题了。

    南疆的纥人损失超过百万,再加上如今还在内乱争夺纥王之位,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可言。

    方解只要将西南稳固下来,那么就能正式入局。

    毕竟争天下,争的还是中原。

    至于江南……

    方解暂时不会考虑,让杨坚的铁甲军和朝廷人马去和通古书院的人打吧,方解不相信通古书院里那些人会轻易屈服,杨坚想要拿下江南也不会那么简单。现在还不是直面杨坚那支铁甲军的时候,方解需要从别人和铁甲军的交战中吸取如何战胜这支军队的经验。

    现在罗屠的雍军和朝廷人马,通古书院三方势力在江南错综复杂的纠缠着,所以方解才敢将黄阳道的新兵调往南方。只要杨坚不下西南,再给方解哪怕一年的时间稳定下来,那么他要入局的时候,迈出去踩回中原的第一脚。

    必然震动四方。

    出幽州的时候方解举目看向北方,深深的吸了口气后自语道:“天予不取,天厌之。既然给我机会……我就和你们在中原这天下挤一挤,争一争。”

第八百一十三章 谁知道是我?

    第八百一十三章谁知道是我?

    江南

    通古书院

    历青枫一掌拍在桌子上,轰的一声,那桌子立刻就碎成了齑粉一样。下面坐着的人一个个脸上变色,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这是历青枫入主书院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显然这次他是真的怒了。

    “养狼不过如此了吧!”

    历青枫暴怒道。

    下面一个老者叹了口气:“当时我就说过,罗屠靠不住……现在倾尽书院之力将其培养起来,其修为已经强国咱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再想制住他是难了。现在他避而不战,带兵东去六百里,避开朝廷铁甲军反而抢了柳州……心腹大患啊。”

    “闭嘴!”

    历青枫怒视了老者一眼:“现在埋怨这些还有用?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人胆子竟然如此之小,已经吞了那么多人的修为,足以与杨坚一战,可他却根本没有那个胆子!是我走了眼,这件事等爷回来我自然会自己请罪!”

    “现在……”

    另一个老者试探着问道:“只能请爷出面了吧?”

    历青枫摇了摇头:“爷云游去了,哪里找的到?况且爷很早之前就说过,当初建立这个书院之后,书院的事爷就不再操持了,咱们自己怎么维持是咱们的事,爷是个领路人,已经把书院带上路几百年,难道还要事事都靠爷?”

    “说起来……”

    之前那老者有些感慨道:“现在确实是书院建立几百年来最艰难的时候,咱们的祖辈之所以无往不利,是因为之前哪里有这么多难缠的事难缠的人?大郑国是咱们祖辈一手捧起来的,可灭大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力气。要说,其实这祸根在当初选择杨坚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当初祖辈就不该选他们杨家人站到前面去!”

    历青枫长长叹道:“当初杨家在书院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那个时候祖辈们商议扶植哪个家族起来的时候,选了很久都没有选到一个合适的。恰好那时候杨坚的父亲病重而死,杨坚继承家主之位……当时祖辈们的意思是,既然选不到其他人合适,那么杨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杨家的老家主死了,杨家在书院里也就没有了位置。”

    “当时在场的人一致同意,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杨坚当时年轻可欺,杨家又不是什么实力强到控制不住的大家族,所以才会让杨家站在台前。现在想来,杨坚的父亲临死之前肯定将通古书院的事全都告诉了他,所以杨坚知道无法拒绝书院的要求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如何摆脱书院。”

    一个老者道:“杨坚走了运,遇到了万星辰。”

    另一人说道:“现在可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还是议议如何面对杨坚吧。铁甲军在战场上没有对手,咱们又没能力杀死杨坚……爷又不知道去了何处,若是再想不出一个法子来,铁甲军就要打到书院门外了。”

    “现在人马是凑起来了,可没有一个合适的领兵之人。”

    一个老者道:“本来咱们看重的是罗屠这个人的野心,还有他带兵的本领。现在仓促间再选一个能打赢朝廷人马的人出来,难。”

    “金家老三”

    其中一人眼神一亮:“自金家老夫人被万星辰一剑斩了之后,金家也没了资格再进书院议事,但金家人一直在书院的掌控之下。金家老大性子懦弱不适合出去撑场面,所以当年才会选了金世雄进京。但金家那个老三才是三兄弟中最有才学之人,只因为不是老夫人所生,所以一直被冷落,此时若是请他出来领兵,也是他摆脱金家控制的路子,他未必会拒绝。”

    “嗯”

    历青枫点了点头:“金世铎倒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金世雄还在江北,到时候若是能让金世雄领兵南下,南北夹击的话,未必不能胜了杨坚。现在咱们头疼的只是那铁甲军刀枪不入,寻常士兵根本不是对手。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破了他!”

    “院长有什么良策?”

    有人急切问道。

    历青枫道:“铁甲军无坚不摧且刀枪不入,放在战场上确实战无不胜,可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只要利用的好了,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慢!”

    历青枫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铁甲军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慢了,虽然那些士兵太健壮魁梧,即便身穿厚重的铁甲依然能正常活动,可其速度比起寻常的重甲步兵来快不了多少。而正因为他们的铁甲太重,所以不能骑马。即便坐船,寻常载五百人的船,运载铁甲军士兵的话最多也就运二百人。”

    他想了想说道:“这个慢字,能做文章啊。”

    “也不是那么轻易。”

    另一人道:“如果如此轻易,罗屠又岂会想不到?罗屠手下最起码还有二十几万人马,且是当初罗耀在西南练出来的精兵,非但装备精良,也不缺乏大杀器。前阵子在吴城的时候罗屠让人集结所有弩车列阵防御,虽然打掉了一批铁甲军,但只要铁甲军的阵列走的松散些,重弩的杀伤力也有限。”

    “抛石车呢?”

    有人问道。

    “抛石车也不妥啊,还不如弩车。抛石车太大,拼装太慢,移动太慢,等拼装好可以发射了,铁甲军阵型足够松散的话杀伤力也不大。要知道铁甲军可不需要靠阵型取胜,这几次厮杀,铁甲军都是自顾自的走着,根本就不成阵势。”

    “先派人去金家吧。”

    历青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世上没有绝对不能战胜的军队,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

    ……

    柳州

    位于贤罗城以东六百里,柳州是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城,在大郑国之前,天下混乱群雄割据的时候,曾经有人在柳州立国,虽然这个国家不到三年就被其他势力灭了,但那正是因为柳州地理位置十分险要的缘故。

    攻破柳州,就能直下江都。

    当时天下大乱,长江北边最少有六七个人宣布称帝,长江南边更多,足足有二十个。小国并立,连年征战。后来在通古书院的扶植下,大郑崛起,统一了长江以北。长江以南,则被陈国统一,自此开始长达几百年的南北对峙。

    大郑十六次南征,陈国十四次北伐,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其实究其根本,是还是因为通古书院。郑国是通古书院一手扶植起来的,陈国也是,书院愿意看到两强并立的局面,自然不会允许其中之一吞并另一个。所以不管是郑国南征还是陈国北伐,最后都没法取胜。

    这本是书院最喜欢的局面,他们在幕后可以轻易的掌控长江南北整个天下。可是大隋立国之后,这局面就变了。万星辰太过强势,以至于书院失去了对杨家的控制。再加上隋太宗皇帝又是个不世出的明君,又有一个千古名将李啸,竟是一口气将陈国灭了。自此之后,书院不得不看起来规矩了很多。

    在大隋灭商之后,杨家人的权势到了巅峰。

    书院对于隋国的影响无法撼动杨家的统治,所以书院一直隐忍等待时机。这个时机,就是李孝宗。

    李远山在西北造反,引蒙元人入关,天下始乱,通古书院的人得知之后几乎都欢呼起来。他们已经憋屈了一百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给杨家一点颜色看看了。

    只是,通古书院的人没有想到局面在乱起来之后还会失控,李远山在西北兵败,金世雄取而代之。罗耀在西南举旗,虽然最终兵败身死却被罗屠取代。书院扶植起来的庞霸还没来得及正式的进入争霸的局面就被淘汰了,所以书院不得不选择罗屠抵抗杨坚。

    可是将名字改为屠之后,这个人干脆利落的背弃了书院带兵跑到了柳州,攻破柳州城之后,竟是做起了渔夫,看鹬蚌相争。

    叶近南这段日子心里一直有些发堵,当初跟着罗耀的时候何等的荣光?雍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可是现在,自从罗耀死了之后雍军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曾经建议罗屠带兵返回西南,有西南的根基在,很快就能再次拉起百万大军。可罗屠却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反而带兵来了柳州。

    “王爷”

    叶近南看了一眼站在城墙上的屠,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大军已经修正了半个月,咱们该往何处进兵?”

    “进兵?”

    屠看了叶近南一眼,然后摇头笑了笑:“咱们那儿也不去,柳州很好,可做暂时落脚之处。”

    “可是……”

    叶近南道:“书院那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吧?”

    “我正是因为想看书院什么态度,才没有走的太远啊。”

    屠想起了历青枫说的那个爷,心里忍不住有些发寒。他说的没错,他背弃了书院却没有离开太远,正是因为他担心那个传说中的爷回来找自己的麻烦。如果那个爷真是天下唯一的存在,就算自己现在的修为已经足够强大只怕也难以抵挡。所以他才会在柳州落脚,他想等等,如果等来了那个爷,他就立刻带兵杀回去和朝廷人马决战就是了。如果等不来那个爷,他对书院也就不必再忌惮什么。

    屠看向城外有些失神道:“我想看看,书院到底还有什么藏起来的能力,如果没有我书院依然可以战胜杨坚,那么我和你们以后只怕再也不得自由,都要以书院的命令行事。如果书院没有能力战胜杨坚……我也无需在担心什么了。”

    “我在赌一把,赌书院能不能制裁我。如果不能……那么我还顾忌什么?杨坚那铁甲军,难道真的就是不可战胜?”

    “叶近南,你知道大海那边的洋人怎样交战吗?”

    他问。

    叶近南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只是听闻与中原不大相同。”

    “是啊……是不一样,洋人不会修行,所以才会想出那样威力巨大的东西来。我很早之前就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只是以前不是我做主,所以没能尝试着去引进来看看那东西的威力。对付铁甲军的法子,就在那火炮……而且,我已经快要拥有火炮了。”

    听到这句话,叶近南脸色一变:“属下并不知道王爷和洋人有什么接触啊。”

    “莫说你不知道,只怕洋人都不知道和他们做交易的是谁!”

    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洋人一直以为和他们交易的是沐府的人,其实是我派去的。沐府的人自诩重义,所以杨顺会一去东疆沐府那人就把牟平交给了他,这就是个漏洞啊,不利用的话就对不起这时机。现在,只怕沐府的人和杨顺会已经在互相怀疑了。沐府的人以为和洋人交易的是杨顺会,杨顺会以为是沐府的人呢……”

    “哈哈”

    屠大笑道:“谁又能想到,会是我?”

第八百一十四章 探一探

    第八百一十四章探一探

    已经换过的战旗上飘扬的是这个字。

    叶近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的这么难受,索性将视线从战旗上收回来不再去看,屠还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近南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先退了下来。下城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面随风飘动的大旗,好像看见那个屠字变成了一张人脸还在张着血盆大口狰狞的笑。

    以前那面大旗上是罗字的时候,叶近南好像没有这么堵过。

    虽然罗耀已经死了,可最起码原来这旗子还能勾起很多人的回忆。人们看着这旗子的时候,就会想到曾经的荣光。可现在看着这个屠字大旗,所有人都觉得那么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来不属于这个队伍,从来不曾为这面旗帜洒过血。

    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叶近南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告诉自己或许真的是着了风吧,却忘了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

    他住在柳州城里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屠进城的时候给他指定了一所大宅院却被他拒绝,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张扬。总有一种出现在人前就会被人指指点点的错觉,脊梁上总是一阵子的发凉。

    以前穿着铁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人群里,他总是有一种军人应有的骄傲感。不管是举着左前卫大旗的时候还是举着罗字大旗的时候,这种骄傲感都不曾消失过。现在的叶近南拼尽了力气想要重新拾起那份骄傲,却一次一次的失败。

    走在这座陌生城池陌生的大街上,看着过往的行人用畏惧中带有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叶近南忽然想哭。

    他的住所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这宅子本来是柳州守军一个从六品校尉的家,很巧合的是,这个校尉正是死在叶近南手里,只是叶近南注定了不会知道这个细节。柳州守军打着的还是大隋的旗帜,屠军攻城的时候守军士兵们抵抗的极为强烈,可惜的是,这座曾经在大隋地图上都被标注为战略要地的城池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地的豪门不愿意掏钱供养士兵,而通古书院几次派人来下令征调柳州守军却被拒绝。

    叶近南想到城墙上那些死尸,忽然觉得那些已经最少两三年没有领到过军饷的士兵们比自己要骄傲的多。最起码,那些士兵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而叶近南此时,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不仅仅是他,这支军队也已经迷失了方向。

    或许,此时只有那个叫屠的人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推开院门的时候,两个残疾老兵连忙迎上来,一个为他把战马牵走,一个为他用掸子掸去身上的浮土。

    “大将军,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了右臂的老兵笑着问,他只顾着为叶近南掸土没注意到叶近南眼神里的伤感。说起来,现在整个屠军中也就只有叶近南手下还养着一些残兵,在江北大撤退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伤兵都被屠下令抛弃。

    就算是罗耀再冷血,也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决定。

    “营里也没什么事,所以早些回来。”

    叶近南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往屋子里走。

    “对了大将军,您今儿一早去大营后不久,大将军木黎来过一次,听说您去大营了就又回去了。属下记得上次您提起过木黎不是一直告病休养的吗,可今儿看他的气色倒是不像个病人,只是眉宇间的愁容太浓了些。”

    “我乏了,先回去睡会。”

    叶近南没有心情说话,也不想问木黎来干嘛的。木黎的心思,他很早之前就明白。

    当初的罗门十杰,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三个,如果不算屠的话,就只剩下他和木黎两个人。

    曾经在罗耀麾下最是令人瞩目的那几位,先后都战死了。罗门十杰之首詹耀死在了雍州,到现在叶近南也不知道詹耀是怎么死的。文小刀,段边豹,段边熊,朱权,崔伦海,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莫将军,都死了。

    叶近南很多次夜里都梦到过他们十个人骑着马跟在罗耀身后的场景,哪怕就连他最讨厌的文小刀在梦里都显得那么亲切。那梦境太真实,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清晰。每一次梦境中都有同样的一个画面,挥之不去。

    从雍州出发的那天,罗耀骑上战马的时候用手指向北方问:“你们知道,咱们要去北边干嘛么?”

    众人都不敢胡乱猜测,所以等着罗耀说。

    罗耀指着长安城的方向说道:“我贪恋世俗权力,是因为如果我不贪恋就没办法给你们好处。只有我的权利越来越大,你们才能得到的越来越多。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做才能给你们最多的好处?”

    “做皇帝!”

    心直口快的段边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罗耀哈哈大笑:“你们都是我的兵,我不给你好处,给谁?”

    这话,这画面。

    无数次出现在叶近南的梦中。

    他将靴子蹬掉,躺在床上看着上面却没有睡意。

    “大将军,木黎大将军又来了……”

    门外有人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等待着他的回答。叶近南眉头皱了皱,不想见木黎,可最终还是坐起来吩咐道:“请到客厅吧,我随后就到。”

    ……

    ……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来了。”

    木黎看了叶近南一眼,然后低着头看着手里热茶冒上来的水汽。叶近南这才发现,木黎竟然显得苍老了那么多。要知道木黎是当初左前卫诸将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是出了名的儒将。此人本是个书生出身,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书卷气,可到了战场上却冷冽直接,罗耀曾经说过他有李啸之风。

    可是现在,木黎的两鬓上居然已经满是白发。

    “我知道劝不动你的。”

    木黎低着头,语气有些苍凉:“你心里有执念,一直还强迫着自己把现在的这支队伍当初大将军的队伍来看,你怕一旦否定了自己小心翼翼守着的这执念,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可是……其实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木黎喝了一口茶:“以前想劝你,是因为我对这支队伍还没死心,还想着回到从前。今天不是来劝你的,是因为我已经死心了。”

    他看了叶近南一眼:“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走?!”

    叶近南猛的转头看向木黎:“你去哪儿?”

    “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留在这儿了。”

    水汽弄湿了木黎的眼睛,他的头垂的更低了些:“其实从段边豹被算计死的那天开始,我就想着要离开了。他一心想着为段边熊报仇,结果被人当傻子一样送进坟墓里,死的真他娘的不值啊……只是我一直放不下,一直觉得这还是大将军的队伍,我要是走了,怎么对得起大将军那么多年的栽培信任?”

    “现在,大旗上的罗字都没了。”

    木黎停顿了一下,摇头笑了笑:“还记得当初咱们十个人跟着大将军出雍州的时候吗?那场面我梦到过无数次了……”

    叶近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会好起来的,你这样一走了之,你部下的人马怎么办?其中还有不少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你就这么走了,他们谁管?”

    “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木黎抬起头,看着叶近南郑重的说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帮我一个忙……明天是你部下当值守门,我打算以出城训练为借口带着他们一块走,只要你帮我拖延一个时辰就好,只需一个时辰。”

    “我……”

    叶近南欲言又止,最终无声一叹。

    “物是人非。”

    木黎起身准备告辞:“其实来之前我就想到过,如果我跟你说了实话,那么就有可能明儿一早就是我和我部下老兵们的死期。我了解你,但我还是不想骗你。其实如果我不说,明天出城训练谁也不会怀疑。我只是想告诉你……近南,这个队伍,这个挂着屠字大旗的队伍,还值得你执守吗?”

    叶近南摇了摇头:“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有来过。”

    木黎苦苦的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走。

    “往西走吧,如果你们运气好,能绕过杨坚和通古书院之间的战场,就回西南去。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方解,但我却相信他是个能收留你们的人,最不济,你们还能回家去……我听闻方解在西南将田地分给百姓,百姓的日子过的很好。你们回去之后如果不想再握刀,应该能换一把锄头……”

    叶近南看着木黎的背影说道。

    “回家?”

    木黎凄然一笑:“家早就没了啊……”

    ……

    ……

    柳州城外

    几个趴伏在草丛里的人看向城墙上的旗帜,为首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变得释然起来:“跟了这么久,终于知道那批火器落在谁手里了……”

    他翻身躺好,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

    “团率,咱们从牟平一直跟到这儿,总算是知道是谁和洋人在交易了。本以为是沐府的人准备入局了,原来和沐府的人没一根毛的关系。”

    一个年轻人说道。

    “也不一定。”

    被称为团率的人揉了揉皱巴巴的眼角道:“跟到这,咱们的事基本上也算做完了,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消息送回去让主公知道。值得高兴点的事就是咱们离着西南已经不算太远了,一大半的路程不知不觉就这么过来了。小杜子,你和大雷你们两个赶回去,我带着人留下。”

    被叫做小杜子的年轻男人不解:“都已经查明白了,团率为什么不一起走?”

    “不能走啊。”

    被称为团率的男人摇了摇头:“我总觉得留下会有更多的收获,咱们骁骑校的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主公打探消息,现在遇到这么大一件事如果草率的撤回去,我不甘心。你们现在就走,沿路如果能联系上咱们的人就让他们来支援我。”

    他翻身看向柳州:“这个地方,我要探一探!”

第八百一十五章 罗字旗屠字旗

    第八百一十五章罗字旗屠字旗

    左鸣蝉找了一条小水沟洗了洗脸,一屁股坐在水沟边上喘了几口粗气。这段日子以来他跟的太辛苦,一路上风餐露宿,那伙人太狡猾了些,以至于他们这小跟踪过来的骁骑校经常一两天吃不上饭,也不一定能找到住宿的地方。

    睡野外,吃野果,衣服多少天都没有换过了,身上的味道他自己闻了都有些受不了。不过这收获也确实让他有些欣喜,谁能想到和洋人交易的居然不是沐府的人,而是罗屠的叛军?

    左鸣蝉隐隐觉得,这个罗屠购置打量的火器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目的,而这个目的其实也不需要太耗脑子就能推测出来一些,如果左鸣蝉推测的就是事实的话,那么短时间来说罗屠叛军购置火器倒是和黑旗军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不代表以后没有关系。

    他回头看了看,身边还剩下四个人。

    在牟平城的骁骑校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还分出几批去探查,他亲自带着的这一队一直跟着商队,离开牟平一路不停的往这边赶,现在他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黑旗军的实力只限在大隋西南,离开西南骁骑校就算再精锐也是孤军奋战。

    “团率”

    才过二十岁的牛亘凑过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已经硬了的馒头递给左鸣蝉,左鸣蝉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不饿”

    牛亘嘿嘿笑了笑,自己啃。

    他一只手拿着馒头,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掉下来的馒头渣,细嚼慢咽的吃完,再把另一只手接着的馒头渣都舔干净。对于食物的珍视,骁骑校的人比绝大部分人都要懂。

    “咱们进城吗?”

    牛亘问。

    “暂时先不进。”

    左鸣蝉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道:“小杜子和大雷估计着最少要一个半月才能赶回去,都护大人派来的援兵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赶来。估摸着牟平那边的人反而要来的快一些,跟到半路的时候我就派人回去调剩下的人手过来一部分,不出意外的话十天之内就能到了。现在咱们这几个人手,在加上这一副落魄的样子,进不了城就会被扣下来。”

    “那咱们现在干嘛?”

    牛亘问。

    “等着……”

    左鸣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咱们眼睁睁的看着那批火器已经进了城,第一步的目标也算达到了。知道这火器落在谁手里,对黑旗军将来面对这支队伍的时候极有帮助。我告诉你们,你们立了一件大功。以主公的性子,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一大笔赏赐。”

    “嘿嘿……不知道赏不赏个婆娘。”

    牛亘嘿嘿的傻笑。

    左鸣蝉白了他一眼道:“现在咱们就在城外守着,回头你们四个分成两组,两个人出去找食物,不要引起别人的主意,找到食物就回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落脚吗?”

    “不知道”

    其他几个人摇了摇头。

    “既然罗屠买了火器,就一定要练兵。他不敢提前把火器暴露出来,所以要想训练火器营的士兵,就必须选一个隐秘背静的地方,我把柳州城附近的地形看过,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城里的人马就会开出来训练使用火器。这山里林子密,隔音,我估计着罗屠的火器营一定不会每天出来每天回去。”

    “那样太招摇,所以罗屠一定会让火器营在合适的地方驻扎下来,每天训练,不返回柳州城里。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么咱们就等着火器营出来,然后监视着……有多少人马,多少火器,如何训练,咱们必须把这些事搞清楚。”

    左鸣蝉说完之后看了看手下的四个人:“咱们最起码还的辛苦十天左右,从牟平那边来的后援才会赶到,你们再坚持下。”

    牛亘抻了抻裤裆笑道:“没有什么不能坚持的,就是这内衣裤实在该换换了。我估摸着现在要是把内裤脱下来能戳在地上,妈的,蛋蛋都快被磨破皮了。”

    左鸣蝉笑道:“你功力不够啊。”

    牛亘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年轻……蛋大……皮儿还薄!”

    众人大笑,躺在草地上休息。就在这时候,负责瞭望的骁骑校忽然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停止笑声,起来后快速的跑到林子边上爬上大树,顺着瞭望手的指点往远处看。

    只见一支队伍从柳州那边开了出来,浩浩荡荡的,规模应该不会少于万人。

    “看样子像是朝这边来了,妈的,这规模足有一万人了吧?”

    “应该有。”

    左鸣蝉将千里眼举起来看了看,然后愣了一下:“不对,这人马不是火器营,全都是轻装出来的,没带辎重粮草,队伍里也没有马车。应该只是出城来训练的,小心些藏好,不要被发现。”

    “喏”

    众人应了一声,往树木枝叶茂密处挪过去。

    ……

    ……

    木黎回头看了一眼柳州城,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叶近南没有出卖他。现在队伍已经出了城,没有引起屠的怀疑。毕竟这只是例行的出城训练,各营都在这样做,也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而且为了确保可以安全离开,这件事他只和手下几个信得过的老部下商议过,他这一军人马里知道今天要走的人不超过五个。木黎有自信,这五个人都不会出卖自己。

    现在士兵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次出城训练意味着什么。为了保证安全,木黎只让士兵们携带了一天的口粮,甚至连被服都没带。这样不会引起屠手下那些人的注意,当然也是弊端,因为这万余人的队伍没有明天的饭。

    “大将军……”

    他手下亲信将领郝任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属下前阵子已经打探清楚,距离柳州往东九十里是东各镇,是个有上万人口的大镇子,如果咱们速度快的话,一天一夜就能赶到,到时候就能从东各镇补充给养。”

    “先把队伍带着离开再说。”

    木黎低声道:“天黑之前,出来的目的还不能告诉下面的将领们。一会儿你派人去通知各营的将领,告诉他们今天训练轻装快速行军,天黑之前务必翻过滕诺山,过了山就是东各镇,到时候不许杀人,也不许抢夺钱财,只抢粮食!骡子,牛马,能用上的大牲口也一并带走!”

    “喏”

    郝任点了点:“大将军放心,咱们几个一定把这事做好。”

    木黎叹道:“若不是现在的罗家军已经面目全非,我也不想走这一步。现在这支人马姓屠不姓罗了。当初那些同生共死的老兄弟也没了,说留恋,一点儿都没有。”

    “大将军,那咱们去哪儿?”

    “先向东,然后在威县折向北,一路往长江岸边赶,让屠以为咱们是要过长江去北边投靠朝廷。到了长江畔之后就立刻顺着河道向东走,这样就能绕过朝廷的铁甲军和通古书院的军队,从夹缝里钻过去,然后一路往东就能到洛水。如果运气好能搜集到足够的渔船过河,运气不好的话,咱们就只能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了。”

    “过了河之后呢?”

    郝任问道:“从那个地方过河对岸就是信阳了,田信已经被黑旗军杀了,信阳城现在是黑旗军的地盘,咱们就这么过去……”

    “到时候我再问问手下的兄弟们吧,如果他们不想再打仗了,那自然是回雍州老家去,用咱们身上的铠甲和横刀跟方解换一把锄头,他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如果兄弟们不想回去,那就往北折进芒砀山。东西三千里,芒砀山里藏咱们这万把人不算什么。”

    “咦”

    正说着,郝任忽然诧异了一下:“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滕诺山那边怎么有旗帜?”

    木黎脸色一变,连忙举起千里眼往山那边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藏在大树上的左鸣蝉脸色也不由自主的一变,连忙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藏好。牛亘离着他最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我操!妈的这山里已经有队伍了,咱们就没察觉!”

    左鸣蝉道:“是我疏忽了,我竟然忘了一件事……这批火器是最后一批了,咱们审问那个罗斯国人的时候他说过,这次的买家要了三千支火枪二十门火炮,之前已经发了几批货……我怎么这么疏忽,在这之前,罗屠肯定已经派人在山里训练了!”

    “幸好”

    牛亘一边擦汗一边说道:“看旗子距离咱们足有十里远。”

    左鸣蝉看了看山那边的旗帜,又看了看出城的队伍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像要出什么事。”

    ……

    ……

    “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木黎看着山那边的旗子说道:“说不定是别的营出来训练的,不要表现出什么。继续往前走,装作若无其事的过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何尝不是紧张?现在他手下的人马根本就不知道要叛逃,自然不会紧张,紧张的只是他和手下那几个知情的。

    郝任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催促队伍继续前进。

    要想过滕诺山有好几条路可以走,但是柳州这边最近的只有这一条,如果现在折返的话,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木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唯一让他觉得踏实些的,是看山下的旗子数量不是很多,人马应该也不是很多。他手下这万余人都是当初从雍州带出来的老兵,战场厮杀的经验十足。

    山脚下

    一棵大树下摆着一张躺椅,躺椅旁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瓶子里是看起来如玛瑙一样颜色的酒,不只是酒瓶,酒杯也是这样的漂亮。躺在躺椅上的屠把玩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看着酒液晃动的色彩忍不住赞叹:“洋人的玩意儿确实精致,这叫什么来着?”

    他手下一个将领连忙垂首道:“玻璃”

    “嗯,真美。”

    屠摆了摆手,山坡上,一排火炮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告诉他们打准一点,浪费了炮弹,我就割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换一批人来,花了那么大价钱买来的东西,比他们值钱多了。”

    “喏”

    他手下人连忙去吩咐,回身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他不敢看对面过来的人马,因为他知道那些在不久之后就都会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不把这些跟着罗字旗太久的人都除掉,我果然不踏实呢。”

    屠笑了笑,小口品了品那玛瑙色的酒液:“呸……原来这么难喝!”

第八百一十六章 火器的目标

    第八百一十六章火器的目标

    木黎躺在一片草丛里,身上的血已经湿透了衣服。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连呼吸都那么用力,以至于不时咳嗽一声,嗓子里有血往外溢出来。休息了一小会儿之后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远处还在一下一下闪耀着火光,然后是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队伍就这么没了。

    他听到马蹄声响起,那是追兵还没有放弃寻找。他连滚带爬的顺着高坡滚下去,一生只此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远处是一片树林,不大,但对于避开骑兵的追击来说,林子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大将军,您先走!”

    他身后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着声音的嘶吼,那是郝任的声音。木黎一愣,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郝任已经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亲兵朝着另一侧跑了出去,他们故意暴露在追兵目光之下,是为了替自己引开敌人。

    木黎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他抬着手想呼喊,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在高坡下面,他趴伏在草丛里眼睁睁的看着骑兵兜了一个圈子后朝着郝任他们那边追了过去,木黎比谁都清楚,是自己的决定害死了这些部下。一瞬间,他想到了叶近南,眼神里随即冒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是他!

    一定是他出卖了我!

    这个声音在木黎的心里狂吼着,滴着血的狂吼着。

    “趴下!”

    就在他申请恍惚的时候,他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很近,吓了他一跳。他只顾着看向郝任他们逃走的方向,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有人靠近。木黎下意识回手一刀砍过去,刀子却被身后的人挡开,然后他感觉的自己的脖子被人按住,整个人被按着趴进草丛深处。

    将他按倒的人迅速的拔下来很多野草盖在木黎身上,然后自己也钻进草丛里。

    躺在草里的木黎透过草叶的缝隙看到天空中有一只雄鹰振翅而过,在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后朝着远处飞了过去。

    “别动,后面有獒犬。”

    趴在他身边的人低声说道:“慢慢的把衣服脱了,你身边的是车轮草,味道最浓,揉碎了在自己身上涂满,然后跟着我跑。獒犬的鼻子太灵,如果你不遮掩一下肯定逃不走。”

    木黎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但他立刻就确定这个人是要救自己。他立刻按照那人的话做,先是把身上破碎的甲胄费力的卸了,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作为一个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很多次的人,他明白这个时候根本没时间犹豫什么。

    脱光之后,他用车轮草的汁液在自己身上涂抹,刺鼻的味道果然很快就把他身上的血腥味遮住。就在他刚刚做完这些的时候,旁边那人丢过来一件外衣,然后起身朝着林子那边跑了过去。木黎抓起那件衣服一边跑一边穿,此时也没时间理会身上的伤痛了。

    进了林子之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獒犬嘶吼的声音。木黎知道屠有饲养鹰犬的嗜好,军营里养着几只鹰隼,还有一只从北辽地人手里重金买来的海东青。而那些獒犬,都是屠派人花大价钱寻来的。

    这些畜生,训练过之后比最优秀的斥候还要令人头疼。

    “往河边走,一会儿下了河不要游动,任由河水冲着往下游走。天上那个长羽畜生肯定会看到咱们,只要不动它就会疑惑不定。接下来能不能逃走就看运气了,如果没能骗过那畜生,咱们都得死。”

    之前那人快速的说了几句,然后率先往林子另一侧跑了出去。木黎发现这林子里还有其他几个人,算上之前救自己的一共五个人。看这五个人的样子显然是从远处来的,身上的衣服脏的要命,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明亮,显然伸手不俗。

    他有意识的稍稍落后了一点儿,跑在最后面。

    那五个人出了林子之后就跳进河里,然后一动不动的任由水流冲着走。木黎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也照着他们的样子做。说实话,躺在河里的滋味并不好受,水一个劲的往耳朵里灌,往鼻子里灌,到了水道狭窄些的地方水流太急,冲的人脑子里都嗡嗡的响。

    不过,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

    天空那只鹰隼没有发出叫声,显然是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活人。这种受过训练的鹰隼对活物的反应极为灵敏,但是对一动不动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它被训练的就是追踪活人,没想到这法子还真的骗过了它。

    “你们是什么人。”

    爬到岸上之后,木黎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救了他的人先是笑了笑,四仰八叉的把自己丢在岸边草地上一边喘息一边回答道:“总之不是你的敌人,当然也算不上你的朋友,因为我们根本不认识……不过,是你的恩人这个无需怀疑了吧?”

    那人躺了一会儿,探出头往外看了看:“天快黑了,咱们现在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至于我们是谁你是谁,等躲过去后有的是时间说。”

    “咱们去哪儿?”

    木黎下意识的问。

    “柳州城外”

    黄昏中,那个男人的眼神格外的明亮:“就算要杀你的是个妖孽,也不会肯定你敢往回跑。柳州城外的河堤上林子很密,那地方肯定有适合躲藏之处。咱们走,天黑之前必须赶在那些人回去之前藏好,不然离开河道就是一马平川的地方,遇到骑兵躲都躲不开!”

    ……

    ……

    深夜

    坐在一棵大树树杈上的木黎重重的叹了口气,脑海里都是白天那一战的惨烈。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人马会败的这样快这样无力。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些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身上被那诡异的武器打出来的血雾一直在那飘着。

    当他到了滕诺山下看到屠字大旗的时候,他就知道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显然屠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提前带着人马在这拦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木黎还没有觉得有什么绝望,因为他观察过,屠带着的人马不超过一万人,而他手下的兵力还要稍稍多些。

    木黎对自己部下的战力很自信,这些雍州老兵一个个都有着极强大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这些士兵,任何一个将领都会把他们当成宝贝来看待。

    于是,木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一开始士兵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大将军是要带着他们叛逃了。这些雍州出来的老兵对现在的屠或多或少都有些厌恶,再加上服从军令已经是他们习惯,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士兵们还是在将领的带领下朝着拦路的军队发动了进攻。

    按照惯例,弓箭手开始在进攻前结阵,准备以箭雨来压制对方的防线。这已经是这些士兵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套路,所以他们变阵的速度极快。可就在箭阵才刚刚集结完毕的时候,山坡那边传来一阵连绵在一起的轰鸣,紧跟着,他们看到几十个火球朝着这边飞了过来,没等他们有所反应,爆炸在箭阵里开始蔓延。

    一轮火炮齐射之后,木黎的箭阵就被轰的东倒西歪。士兵们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一瞬间就乱了。而接下来,指挥弓箭手的将领下达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命令,让弓箭手再次集结准备还击。

    这个命令,是致命的。

    第二轮火炮在刚刚勉强成阵型的弓箭手队伍里再次炸开,血肉横飞。完全没有应付这种攻击经验的弓箭手指挥官也傻了,不知道该如何下令。就在箭阵崩碎的时候,敌人开始进攻。

    数千人手持火器,速度竟是比步兵中移动速度最快的长矛手也不弱!那些敌人从山坡上往下冲,很快就跑到了五十米之内,在这个距离,那些敌人开火了。他们在到达五十米左右之后停下来,不再狂奔,而是成排递进,一步一步靠近,前后排交替开火,显然已经有过很好的训练。

    而木黎看的很清楚,指挥这些士兵的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人,头发是黄色的,穿着怪异。

    木黎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回忆中挣扎出来。那场面太惨烈,每一幕都在剜着他的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问。

    坐在他上面那根树杈上的人笑了笑:“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信……我是黑旗军大将军方解手下的斥候,追查一些事意外到了这,没想到遇到你们内讧……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黑旗军?!”

    木黎听到答案之后愣了一下,心里的伤感更浓烈了起来。他带着队伍出柳州,本来也是要打算去投靠方解的。可是现在,他不知道有多少士兵逃过这次劫难。

    “我是木黎。”

    他说。

    “木黎?”

    那人愣了一下:“罗门十杰中的那个木黎?”

    “是”

    “久仰大名。”

    “你们为什么会到这?是方解派你们来盯着屠家军的?”

    “不是”

    救了木黎的正是左鸣蝉,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说道:“我们是另有任务,遇到你是纯粹的巧合。不过既然遇到了,自然要救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打探罗屠的事,也要打探那些火器的事,而你被罗屠追杀,不管你是谁,救了你对我们来说都有好处。”

    木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送我去黑旗军,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方解。我要为我手下那万余兄弟报仇!”

    “送你回去没问题,但不是现在。最起码得避几天,罗屠抓不到你的人也找不到你的尸首,肯定会派人在四处搜索。等我的后援到了之后,我就安排人带着你去黄阳道。不过……罗屠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他是个疯子!”

    木黎咬着牙齿说道:“这个人,已经彻底的疯了。不只是我,原来军中的老将被他处死的七七八八,还活着的也是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你们都不知道他和洋人之间的交易?”

    左鸣蝉问。

    “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我也能猜到他买这么多火器的目的是什么了。”

    “铁甲军!”

    木黎和左鸣蝉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木黎冷冷笑了笑:“他的心已经彻底野了,他要击败铁甲军……做皇帝。”

第八百一十七章 小人物做大事

    第八百一十七章小人物做大事

    柳州

    夜晚降临的那么快,如果白天是一张宣纸,那么夜晚就是大国手泼下来的浓墨,从天空中泼下来,感觉一瞬间就把整个世界都染黑了。自从屠家军到了柳州之后,这个原本繁华的城池到了晚上就安静的让人诧异。

    青楼没有客人,酒楼也没有客人。

    城里的富户不敢胡乱出来走动,不敢相聚,唯恐自己出了头被屠家军盯上。大家都听说过,屠家军从西边杀过来的时候那六百里路就绝了人烟,凡是能被掠夺的就没有剩下什么。不过看起来屠还没打算对柳州城里的富户下手,似乎他打算在这常住下去,没有如来时候那样一路杀。

    叶近南拖着两条腿从大营里往回走,脚步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白天时候城外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心就好像死了一样难受。

    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相信不是他出卖了木黎。在大营里巡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士兵们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这种苦楚,说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屠是怎么知道木黎要趁着出城训练的机会逃离的事,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说出一个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他向屠告了密。

    现在,叶近南终于明白。

    木黎去自己家里的事,屠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然后让人将这件事放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木黎在昨天来过他家里。然后,接下来的推测就不需要什么人再帮忙指点方向了。

    他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他也不想解释了。

    穿过大街,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双脚上。下午的时候,屠亲自带兵屠灭了木黎所部的消息开始在城中蔓延,他得知之后立刻就骑马出城去证实,在滕诺山下,他看到了那遍地的死尸,残缺不全的死尸。

    大街上那么安静,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出去老长老长。人孤独,影子也那么孤独。

    他知道,自己家里说不定有内贼。不然就算屠知道木黎来找过自己,也不会知道木黎想要逃离。必然会死有人向屠告密,否则屠不会如此清楚的知道木黎的打算。如果不是自己家里出了问题,就是木黎手下的人中出了问题。

    叶近南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家里只有两三个亲信老兵知道这件事。那几个老兵跟着叶近南出生入死,叶近南不相信他们会出卖自己出卖木黎。

    “你很难过?”

    声音从前面穿过来,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飘忽着钻进叶近南的耳朵里,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叶近南抬起头往前看,发现前面大街正中站着一个人。

    “我也很难过。”

    屠看着叶近南声音很轻的说道:“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悔悟,只要他不去做,这件事我完全可以装作毫不知情。所以我一直只是看着,等着,希望着这件事不要发生,可惜……食事与愿违。”

    屠抬起头看了看月亮,似乎真的很伤感:“毕竟也是和我有差不多二十年交情的人了,就那么杀了他我心里也不落忍。可是,如果我不杀他,会有多少人学他?”

    叶近南死死的看着屠,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屠现在就是一具残尸。

    “何必假惺惺?”

    他冷笑着问:“就算木黎没有打算离开,你早晚也不会放过他的对吧?不只是他,当初的那些老人你都不会放过的对吧?在江北的时候,段边熊与朝廷人马交战的时候,王爷派你带兵接应,你却故意拖延,以至于段边熊寡不敌众而死。”

    “与铁甲军初战的那天,朱权带兵攻击敌军左翼,你负责接应。朱权明明已经带着人马杀进敌阵,只要你带兵跟着冲上去,敌军左翼必然溃败,但是你没有,你眼睁睁的看着铁甲军卷回去,把陷在敌阵里的朱权所部尽数杀了……”

    “崔伦海战死的时候,你也在一旁冷冷看着吧?”

    叶近南的笑容那么冷:“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猜到王爷会败对不对?王爷与杨坚决战重伤,你是唯一一个看到的人。但是你没有护着伤重的王爷回来,而是回到了大营里,第一件事就是夺了帅位!”

    “现在,罗门十杰只剩下咱们三个了。就算木黎什么都不做,你也会杀他,何必还要假惺惺装出什么惋惜来?”

    “人啊……”

    屠笑了笑道:“其实还是笨一些的比较好,如果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去管,能长寿。不过……我却不打算杀你,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为什么,对吧?”

    叶近南凄苦的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故意让人觉得是我出卖了木黎,现在整个大营里的人都相信了,都在背后骂我,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让他们信任我,我对于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威胁了,所以你杀不杀我都一样。”

    “不只是这样啊。”

    屠微笑道:“我总得留下一个,不然人家都会骂我绝情绝义。你活着,以后再有人说我对老朋友无情的时候,我可以指着你说不对啊,这不是还有一个呢吗?你放心,我不但留下你,还会更加重用你,最起码让人看起来是这样。整个大营里的人都说我冷酷无情,我知道,所以我需要有个人站出来替我挨骂啊,大家都在骂你,我就清净了,多好。”

    “你不杀我,我还可以杀了自己。”

    叶近南道。

    屠摊了摊双手:“你随意,不过你死之后,估计所有人都会说……瞧,那个叫叶近南的一定是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自杀的,那样的人真该死,死了最好。”

    叶近南的眼神里闪过绝望之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活着吧。”

    屠转身往黑暗深处走去:“我留下你,还有一个理由……我需要一个罗耀的老部下来亲眼见证,我比他强,他做不到的事我会做到。将来你下去的时候好好的告诉罗耀,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超越他的。无论是修为还是成就,我都会比他高。”

    ……

    ……

    木黎接过来左鸣蝉递给他的水囊喝了一口,这水是从河里灌的,已经过了半天半夜显得有些发涩,自从他在左前卫从一个小兵逐渐挣扎起来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生水了。以他的地位,即便是在出征的时候也有亲兵为他烧水煮茶。

    这水现在喝起来,不但涩,而且苦。

    嘴苦,心也苦。

    “罗屠和通古书院的人很密切……”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一些:“我听叶近南提起过,他和通古书院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通古书院的人帮他提升修为和朝廷那个铁甲将军一战,而他在修为提升之后却没有按照通古书院的意思办,而是带着人马来了柳州。现在看来,他来柳州是为了秘密训练火器营。”

    “铁甲军的战力无双,唯一的弱点就是速度太慢了些。今天我见识了火枪的威力,还不足以破坏铁甲军身上那么厚重的铁甲,但火炮的威力却足够大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面对火炮铁甲军一定会吃亏。”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白天我观察过,罗屠手里的火炮应该有二十门左右,这个数量,他还不敢和铁甲军交战。火炮虽然是铁甲军的克星,但毕竟数量太少了。”

    “他一定会和洋人再交易!”

    左鸣蝉接口道:“他要在柳州停留一阵子,等待下一批火器到来。据我所知那个铁甲将军带着至少一万五千铁甲军南下,如果想要战胜这支军队,最少也要需要百门火炮才能稳妥,火枪的威力不够,那是用来对付其他军队的。”

    从木黎这里确定了罗屠购置火器的目的,左鸣蝉心里有了个构想:“只要咱们想办法破坏了罗屠和洋人的交易,让他火器的数量不再增加,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是打不赢铁甲军。”

    “说的容易,凭你手下这四个人?”

    “再过十天左右,大约有几十个手下会先一步赶来支援我。”

    左鸣蝉答道。

    “还是不够……”

    木黎咬了咬牙:“明天天亮之后,我出去转转,看看我的部下有多少逃出来的,如果能凑一批人手,咱们就能在半路上把罗屠买来的货劫掉。”

    “还不够啊。”

    左鸣蝉忽然问道:“你们的水师呢?”

    木黎一怔:“你的意思是?”

    “策反水师!”

    左鸣蝉郑重道:“木将军,怎么破坏罗屠和洋人交易的事交给我,这个是我们擅长的事。你需要去做更重要的事,如果你明天去收拢旧部,十成十会被罗屠的人发现,所以不如离开,去找水师。只要你能说服水师将军离开,那么无异于斩断了罗屠一条胳膊!没有水师,他就很难北上,也就避不开朝廷的铁甲军!”

    “按照现在的态势来看……”

    左鸣蝉分析道:“不管是通古书院的人马赢了还是朝廷铁甲军赢了,下一个目标都是罗屠。所以罗屠才会急着购置火器,他就是在准备和通古书院和朝廷之间的胜者决战。一旦他取胜,他就能控制住整个江南,然后逐步发展实力,最终向北渡江……”

    “就算他在未来的决战中败了,有水师在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再回江北去就是了……所以,我请求木将军,走一趟水师!”

    左鸣蝉抱拳道:“如果能策反水师,木将军也不必回来,直接带着水师去黄阳道投奔我家主公,带着水师过去,木将军在黑旗军中也必然能轻易立足。我家主公仁义,木将军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木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重重点了点头:“好,天一亮我就往东走,现在水师船队停靠在大红河上,距离此处大约一百七十里,如果我快些三四天就能赶到。水师将军郑秋和我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此人对罗屠也早有不满了。我有六成的把握说服他,但你必须跟我一起去……”

    木黎道:“你是黑旗军的人,你的话,比我还有分量!”

    左鸣蝉想了想后点头,心里有些忍不住的激动。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到了柳州非但发现了罗屠购置火器的事,还有机会立下这样巨大的功劳。一旦他能策动罗屠的水师叛离,对于黑旗军来说,无异于增加了一股巨大的战力。

    他咽了一口吐沫,忽然发现自己有可能改变这个天下的格局。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是个小人物……我要做大事。”

第八百一十八章 第三反应

    第八百一十八章第三反应

    滕诺山位于柳州城西边,江南的风景就在于处处见山而有山便有水。从远处看就是一幅一幅的写意山水,从近处看就是一幅一幅的工笔细描。置于远方有远看之美,置于近处有近观之美。

    或是正因为这美不胜收的水土,所以江南诞生过许许多多的文豪大家。当然,也不乏影响天下的政客。但是不管是前朝还是当代,江南都没有出过什么真正意义上能在青史留名的帅才。

    翻看近千年的历史,北朝名将辈出,而江南数代朝廷轮回也罕见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这或许是和江南少战有关,长江以北之地,屡屡外战,所以不断有军中才俊崛起。江南自陈国起,只与郑国交锋便再无外敌。而同时期的郑国,不但时常与陈国交战,更是在不断和西边的草原人,北边的蛮人,东边的楚人交战。

    非战,难出真正的帅才。

    自大隋立国之后,江南歌舞升平更是没有战事可言,或是杨家人有意为之,建国之后大隋不断开疆拓土,唯独江南一直太平无事。向北驱赶蛮族进入荒山,向西与蒙元明争暗斗,向东吞灭了大半个东楚,在西南灭商之后也屡屡与纥人开战。

    江南已经有二百年没有闻到过硝烟的味道了。

    现在,战乱兵祸终于蔓延到了这里。滕诺山上那炮火燃起的一刻,就好像一点火星落在传世的名画上,烫了一个洞。

    这个洞很小,但如果一阵风吹过,整幅画也许都会被付之一炬。

    屠却对这个洞很满意,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火器威力的他心情格外的好。木黎那一万多人的精锐队伍,在二十门火炮面前显得那么孱弱无力。大隋立国二百年来最让外敌闻风丧胆的箭阵,在火炮面前就好像一筐鸡蛋,丢进去一块石头就砸碎了大部分。

    他开始幻想,无需太多,如果有一百门火炮的话,足够将那支号称天下无敌的铁甲军涤荡一遍。那些铁甲军的防御力纵然无双,可正因为这笨重的铁甲他们在面对火炮的时候他们很难躲闪。

    屠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将铁甲军的战旗踩在脚下的场面。

    他之所以宁愿冒着被通古书院背后那个爷惩罚的危险也要避开铁甲军,就是在等这些火器。他知道通古书院为什么要培养自己,无非就是挡住杨坚的一块石头罢了。如果挡住了,皆大欢喜。如果挡不住,通古书院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有所悲伤。

    但屠不能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就算是石头,也要是一座足以比天高的巨石。

    在他自己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和杨坚决战之前,任何人也不能逼迫他提前走上战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强大,强大到足以与杨坚一对一的决战。但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彻底击败杨坚。那就包括击败那支铁甲军,胜利不能打折扣,要胜就要胜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用木黎的人马检验了火炮的威力,屠也多了几分信心。

    “疤面”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下新提拔起来的心腹:“你说商队出牟平的时候被人袭击了?损失了多少?”

    叫疤面的人是个疤面,疤面这个名字其实不是他的真正名字。只是,屠喜欢叫他疤面,于是他就没了原来的名字。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从左边太阳穴开始到右边太阳穴为止,横贯整个额头。

    这伤,有些诡异。按照道理除非是被人按住故意这样割出来的伤口,战场上很难出现这样的伤。但这伤不是被人按着割的,也不是战场上被人砍的,而是他自己用匕首划出来的。

    “回王爷,损失了大约一百五十支火枪,两门火炮。袭击队伍的人在夜里出现,应该是在牟平城里的时候就盯上了咱们的队伍。下手极准,杀人之后就逃了,咱们的东西却没带走,显然人数不多。属下听闻之后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队伍死绝,火枪被砸碎,火炮也被毁了。”

    “有头绪吗?”

    屠问。

    “属下怀疑不会是哪方大势力所为,如果是杨顺会的人或是沐府的人,不会将那些东西毁掉,他们都有足够多的人手来将东西运走。所以属下推断,应该是个巧合。牟平城外有不少强盗劫匪,以劫掠过往的商队为生。如果属下推测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城中见咱们的人打量收购东楚商人的货物,以为有利可图,所以袭击的营地。”

    屠点了点头:“这样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属下已经处理好了,那些火枪火炮都已经沉入一座小湖的湖底,场面也打扫的干净了,看起来就好像只是杀人劫货,这种事不少见,应该不会引起杨顺会或是沐府的怀疑。”

    “嗯”

    屠点了点头:“去吧,是时候和城中那些富户们谈谈了,让他们每户交出一半的家产来买命,如果不愿意那就直接全都拿走。得来的银子你直接掌管去牟平,与洋人继续交易,我要一百门火炮,两万只火枪,如果银子不够,我会下令队伍往四周扩展一下,屠几个县城也就差不了许多了。”

    “喏”

    疤面垂首道:“不过,这么大的树木,罗斯人只怕很难拿出来。”

    “那就是和那个奥普鲁帝国的人做生意,只要钱给的够多,总会有不怕死的人出来。”

    “属下明白。”

    “还有”

    屠想了想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请水师大将军郑秋来柳州城赴宴。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人:“四郎,中秋之夜,带你的人去大红河,水师的人历来不听我的命令,以后要想发展离不开水师,但我不想要一支不听话的水师,中秋夜送那些人去地狱吧,地狱也有明月……”

    叫四郎的年轻男子阴冷的笑了笑:“王爷放心,我会送他们一路走好的。”

    ……

    ……

    江南水路交错纵横,大红河的水道很宽,放在北方这样的大河名气一定要比在江南大的多,可在江南,如大红河这样的水流太普通了。大隋灭陈之前开始筹建长江水师,历时十年,终于打造出一支天下无双的舰队。正是因为有这支舰队在,隋军才能势如破竹的攻入江南。

    在此之前,江南的水军向来自傲。在他们看来,长江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天险和宝藏,而在敌人眼里,长江就是只有天险两个字。南北并立的时候,郑国无法攻入江南就是因为水军不如陈国。而陈国无法攻入江北,是因为到了陆地上他们又打不过郑国的步兵。

    大隋改变了这个局面,长江水师的建立象征着一个新世代的开始。

    渡江那天,长江水师一出现就吓坏了陈国水军,陈国人实在想不到隋人怎么会突然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数以百计的艨艟巨舰,数以千计的黄龙大船,再加上数都数不清的蜈蚣快船,几乎将长江水道都堵满了。

    那一战,大隋水师留下了赫赫威名。

    后来平定江南之后,长江水师的规模虽然略有裁撤,将战争中损坏的战船抛弃没有修理,但依然拥有让人窒息的战斗力。战争结束之后长江水师依然拥有一百六十艘艨艟巨舰,上千艘黄龙大船,五百艘白牙大船,当然,还有那艘当年专门为大隋皇帝打造的旗舰……腾龙巨舰。

    这样强大的力量,用于震慑江南足够了。

    西北叛乱之后,天佑皇帝杨易调长江水师北上,后来长江水师大将军王一渠造反,留下了三分之一左右的舰队。另外的三分之一在罗屠手里,而方解和朝廷则占了另外的三分之一。不过,论战力来说,王一渠手里的舰队最强大。装备最好最坚固的白牙大船有七成在王一渠手里。

    现在罗屠手下的水师,有三十六艘艨艟大船,二百七十艘黄龙,九十艘白牙,还有那艘建成之后大隋皇帝就只登上过一次的腾龙战舰。水师将军郑秋,正是腾龙战舰的指挥官。当时王一渠北上的时候没敢带着这艘船,不然造反之心也就太明显了。

    现在,这船落在了罗屠手里。

    正因为有这艘船在,罗屠总觉得这是一种天意。

    腾龙战舰长达二百多米,这样巨大的木制战船是从古至今的唯一一艘。战船有四层,船楼建造的如宫殿一样。因为太大,所以这船只能在宽阔的河道上行走,水稍稍浅一些也无法通行。

    当时为了建造这艘腾龙战舰,汇集了大隋最好的工匠,历时六年才建造完成。当时参与建造腾龙舰的人都坚信,这艘船即便出海远洋也是威震海上的霸主。

    现在,这船是罗屠舰队的旗舰。

    郑秋从十七年前就是腾龙舰的指挥将军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天佑皇帝杨易是大隋有史以来最不爱出行的一个,他也没有见过自己这艘象征着帝王身份的战舰。如果他看到过这艘大船,一定会自豪骄傲。

    只有大隋这样的国家,才能造出这样的庞然大物。

    郑秋站在船头,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明月怔怔出神。水师已经在这里停留超过一个月了,他一直故意避开罗屠不见。对那个年轻男人,郑秋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

    “大将军……有客来访。”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亲兵校尉快不过来贴着他耳边说道。

    “谁?”

    “木黎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郑秋的脸色猛的一变:“他没死?”

    亲兵校尉道:“不只是他,还有另外一个人跟着,看样子不像是木黎的手下,举手投足,好像木黎反而对他很尊敬。”

    “请”

    郑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见一见木黎,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今天赶走这个人的话,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否定自己第一时间的决定,他本来听闻是木黎到了之后,第一反应是将此人拿下送到罗屠军中。第二反应是将此人赶走算了,第三反应才是……这个人必须见一见。

第八百一十九掌 以退为进

    第八百一十九掌以退为进

    郑秋在大隋水师军中也沉浮了多年,曾经是演武院结业时候排名第四的优秀人才,被真宗皇帝将名字写进储才录里的人,但是仕途却颇为坎坷。真宗年间对商国动兵是他发迹的开始,从从五品别将的位子积累军功直接升为正四品郎将。但,因为和上一任水师大将军不和,后来的战功尽数被压下,又被参奏蔑视主帅进攻不利,灭商之后就被调离水师在地方上任道府将军。

    按照大隋的官制,道府将军是各道总督之下的第一人了,从三品,已经快到武将官职的巅峰。可在太平年间,道府将军根本就是个虚职,在各道总督之下毫无实权可言。每日里庸庸碌碌无所事事,看着总督大人的脸色行事。

    郑秋本以为自己的官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过二十年或许有机会升任总督,但机会渺茫。

    但是天佑皇帝杨易登基之后,他的命运再一次转变了。

    杨易重新任命水师将领,将王一渠提拔起来,往一起又向天佑皇帝举荐了郑秋,杨易随即下旨任命郑秋为腾龙舰的指挥将军。要知道在水师之中已经有了个惯例,凡是指挥腾龙舰的人,将来必然是水师大将军的第一人选。王一渠就是这样上去的,王一渠的上任也是这样上去的。

    接到旨意的时候,郑秋欣喜若狂。虽然从道府将军转为腾龙舰指挥将军,从级别上来说还降了半级,从从三品降为正四品,但谁都明白哪个分量重些。道府将军再熬二十年也未必能再升一步,但是腾龙舰的指挥将军相当于水师副帅,手下最少有数万将士,那可是实打实的战兵啊。

    郑秋等了十几年,眼看着王一渠就要到了必须自己请旨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可大隋却乱了。王一渠在西北造反,截杀天佑皇帝,强行带着水师和高开泰联兵占据河东道。郑秋知道,自己再想成为水师大将军已经没有机会了。

    后来罗耀请他来雍军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虽然罗耀当时兵强马壮,可毕竟身上背着叛贼两个字。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靠过去这就是永生永世的烙印,史书上会留下关于他的一笔,永远也抹不掉。

    最后促使他决定投靠罗耀,是因为对朝廷的失望。

    罗耀还在的时候,郑秋在罗将军中的地位其实不低,比罗门十杰看起来还要显赫些。最起码罗耀给足了他面子,在人前处处刻意显示其地位,对于这一点,郑秋对罗耀颇为感激。

    再后来,罗耀不明不白的死了,罗屠继承了罗将军。从那一刻开始,水师的未来又变得迷茫起来。

    大红河距离柳州一百六十里,但四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消息从柳州那边穿过来了。罗屠在滕诺山设伏,歼灭了木黎所部万余人马。这件事是昨天下午才传到水师中,谁想到今天木黎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水师外面。

    郑秋看了一眼木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木将军……传闻你已经战死了,这对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吧?既然你已经死了,何必还要再出现?借着这个几乎远走他乡,不管是隐居也好,投奔别人也好,都比你今天来见我要明智的多。”

    木黎笑了笑道:“多谢郑将军这么直接,若是绕了什么弯子,我反而不好开口。”

    他抿了一口茶:“郑将军可知道,罗屠为什么要杀我?”

    郑秋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木将军来寻求帮助的,我愿意资助木将军一些银两,再送你一匹好马。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下面的人也不会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对水师的人,我还有这个自信。”

    “我就算再落魄……”

    木黎摇头笑道:“也不至于胆子大到跑来你这里讨要几两银子,我的武艺不算太好,可也不至于被银子难住。我来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来,是为了救郑将军你而来。”

    “噢?”

    郑秋忍不住笑了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木将军何必还要装腔作势。你若是来劝我背叛王爷的,那你还是省省口水吧。我没有立刻将你拿下送到柳州去已经是念着往日同僚之谊,你若是再胡乱说些什么,难保我不会改变主意。”

    “木将军……咱们走吧。”

    坐在木黎下面的左鸣蝉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有心救他,他却自己求死,这种人救不了的。你我在这里也是枉费唇舌,还不如早些出发赶回黄阳道去。相比之下,别人的性命终究不如自己的前程重要。若是咱们走的快,一个半月就能到信阳城了。”

    “黄阳道?”

    郑秋的脸色猛的一变,他看了左鸣蝉一眼:“这位……怎么称呼?”

    ……

    ……

    左鸣蝉站起来抱了抱拳:“既然木将军对您也是直言相告,我也就不做什么隐瞒了。我是黑旗军中一个小小的斥候校尉,奉了我家主公的命令负责和木将军商议归顺之事,可惜的是,因为一些事暴露,所以才会有前些日子那场血战。”

    他看了木黎一眼,这是两个人商议好的说辞。如果左鸣蝉说自己只是路过恰巧救下木黎,那郑秋未必相信他就是黑旗军的人。即便相信,也不会相信木黎已经和黑旗军有所接触。如郑秋这样的人,若是木黎想说服他,必须装作早就和黑旗军有所联系才行。

    “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怪我。”

    左鸣蝉叹了口气道:“是我低估了罗屠的野心,我本以为只要瞒得住罗屠就能借着城外练兵的机会,引领木将军的人马去黄阳道。可惜……罗屠早就有杀木将军之心,是我想的不够,但是这也提醒了我和木将军一件事,这才急着赶来水师求见郑将军。”

    他问:“郑将军可能猜到,我和木将军想起了什么?”

    郑秋心里一震,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木黎道:“难道郑将军没有看出来,罗屠这阵子杀人不少?军中的老人,基本上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罗屠为了彻底掌控军队已经开了杀戒,昨天是别人,今天是我,明天是谁?据我所知,罗屠似乎对郑将军掌管水师也不是很放心吧?”

    “这样揣度别人的心思,不太好吧?”

    郑秋道。

    “我只知道!”

    木黎大声道:“若是我早些想明白这些事,我麾下那万余儿郎也不会惨死!若不是我对罗屠还一直抱有希望,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郑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左鸣蝉拉了木黎一把,笑了笑说道:“我们只是来好意提醒郑将军的,切莫因为好意反而得罪了人。这件事既然咱们已经提了那也就算尽到了心意,木将军,咱们还是走吧。趁着罗屠还没有找到这里,咱们从大红河取道向北进入长江,走水路就能到信阳城。不到一年前,我家主公已经将信阳攻破,那里现在安全。”

    他拉着木黎道:“我家主公正在筹建水师,段争将军在黑旗军中负责此事。只是有些力不从心啊……我家主公此时应该已经灭了南燕,我来之前段争将军就受命前往南燕接管水师,然后在南燕接管船厂。可黄阳道也建造了船厂,现在还没人盯着……”

    木黎点了点头,然后朝郑秋抱了抱拳:“是我太急了些,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其实我来还是有求于郑将军,可否送给我们一条小船?罗屠在西边布置了人手,走陆路我们很难过去了。”

    “这个……”

    郑秋脸色变幻不停,下意识的看了左鸣蝉一眼,左鸣蝉却不看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船不是问题。”

    郑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过,既然木将军要走,我还是要送一送的。我先派人准备酒席,待吃饱之后再走也不迟吧?我这就命人准备一条快船,再安排几十个矫健的水手,送你们直到长江渡口,你们再雇船西行可好?”

    “不好吧……”

    左鸣蝉扯了扯木黎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什么,木黎点了点头:“就不劳烦郑将军了,我们这就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左鸣蝉起身跟在后面。

    两个人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人险些撞到,那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的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然后快步过去对郑秋道:“大将军……罗屠派人来了,要求见您!”

    郑秋眼神一凛,眉头都跳了两跳。

    ……

    ……

    郑秋亲自将罗屠派来的人送下大船,对那人抱了抱拳道:“回去告诉王爷,中秋之夜我必然早早进城。到时候还要讨王爷的美酒呢,我还准备了一些小玩意送给王爷。”

    那人抱拳告辞,下船的时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往船上看了看,眼神里颇为疑惑。

    船头上,木黎笑了笑道:“那人是罗屠手下的亲信,叫疤面。我刚才故意晃了晃,此人肯定看到了,这个人最是小心,虽然我只是恍惚那么晃了一下,但他一定会疑心。罗屠这些天一直抓不到我,也见不到我的尸体,心里肯定不踏实。这个人回去之后,必然会向罗屠提起此事的。”

    左鸣蝉心说这个姓木的也够狠,这样把郑秋往自己的船上拉当得起阴损二字了。

    “不过,我怀疑疤面来就没安好心。”

    木黎道:“你也听到了,他请郑秋到柳州去,说什么共享美酒共赏明月……十之八九是存了杀人的心思。”

    左鸣蝉道:“我看那个郑秋已经心动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正说着,郑秋派人来请他们两个。两个人再次走进郑秋的书房,郑秋已经派人准备好了饭菜。

    三个人边吃边闲聊,郑秋几次将话题往黑旗军那边引,左鸣蝉都装作没听懂顾左右而言他,越是这样,郑秋心里越是发痒。

    就在他们三个人吃酒的时候,水中有人悄悄的接近了腾龙舰。这人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芦苇管呼吸,人一直在水下潜行。到了船边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两只手按在船上,竟是如壁虎一样一直爬了上去!

    他上船之后避开护卫,轻手轻脚的到了书房外面。侧耳听了听,正巧听到木黎说话。这人眼神一变,嘴角上勾起一抹冷笑。

    然后他立刻离开,动作轻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正端着杯喝酒的左鸣蝉往外面看了一眼,嘴角也勾起一抹笑。

第八百二十章 恭迎大驾

    第八百二十章恭迎大驾

    “快到八月十五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方解看向外面挂在窗子外面的明月,笑了笑转身,亲手为坐在桌子旁边的两个人倒满酒:“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没觉得如何就过去了。现在想想,当初在长安城里的时候和许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临近中秋了吧?”

    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个老者连忙陪着笑了笑:“国公爷的记性真好,正是临近中秋的时候了。”

    “切莫如此称呼,我在长安的时候承蒙老将军照顾,这恩情还没来得及回报呢。”

    方解笑着,重新坐下来为身边的人也满了一杯酒:“虽然我在长安的时候无缘求见刘将军,但对刘将军的威名一直十分仰慕。只是那个时候身边尽是些琐碎的小事缠着,不能拜访,也是心中一件憾事。今日能和刘将军相见,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坐在他旁边的,是大隋大将军刘恩静,坐在他对面的,是大将军许孝恭。

    杨坚撤了他们的军职,押入囚车送回长安,半路上被燕狂带人救了回来,但一直到今天方解才和他们见面。这两个人在黑旗军中已经有一个多月,整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是见不到方解的面,早就已经如肚子里钻进一只老鼠似的,百爪挠心。

    “唉,军务繁忙,到了今日才有机会为两位老将军接风,是我的过错,我先干一杯谢罪。”

    方解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刘恩静和许孝恭连忙陪着喝了。

    这场面,若是有人瞧见一定会心有感触。当年在长安城的时候,方解虽然名气很大,但论地位来说和他们两个相差的太远了。若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怎么可能是他们两个这样小心翼翼的陪着?

    世事变化,就是这么快。

    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许孝恭对方解的印象也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后起之秀罢了,觉得这个人运气实在好的没法说,被天佑皇帝杨易提拔起来,如果不出意外没被世家之人的腌臜手段除掉,十几年后在朝廷说不得就是一个权臣。可天下大乱,方解没用十几年,只用了短短的几年就成了一方诸侯。

    而他们这两个曾经显赫之极的大将军,反而成了阶下囚。若不是方解救了他们,即便杨坚不杀他们,这辈子也就只能在监牢里渡过了。

    “是我们应该谢国公爷救命之恩才对!”

    许孝恭站起来端着杯子说道:“若非国公爷仗义出手,我们两个此时只怕已经是路边两具枯骨了。这才是恩情,至于在长安城里的那些小事,根本就不足挂齿。”

    “哪里话。”

    方解摆了摆手道:“救下两位老将军也是巧合,还是咱们有缘分才对。”

    “对对对”

    刘恩静连忙道:“缘分!”

    方解端起杯和两人同时饮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大隋盛世,天下太平,四方臣服,国泰民安。再瞧瞧现在,这才几年?大好河山就烂成了这样,我虽有心为国杀贼,奈何势单力孤。”

    他看了两人一眼道:“奸贼当道,忠臣反遭屠戮,令人心寒。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召集天下有识之士,辅佐长公主重振大隋朝纲。将那些贼子一个一个的都杀掉,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不过,这事太艰难了些。如今黑旗军虽然扩充了一些人马,但手下能用的将领却屈指可数,唉……”

    方解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刘恩静和许孝恭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方解什么意思。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若是……”

    许孝恭站起来说道:“若是国公爷不弃,我愿意供国公爷驱使,为黑旗军也尽一份力。”

    “我也愿意!”

    刘恩静道:“身为大隋的臣子,不能为国杀贼心里不痛快!”

    “如此甚好!”

    方解连忙说道:“正巧了,我朱雀山大营训练出来的新兵还没有经过战阵的锤炼,尚且不能大用。若是两位老将军愿意屈尊的话,我手下恰是还有一万人马缺主将,这次从南燕回来,新兵大部分都交给陈搬山和诸葛无垠了,我手边只留下了这一万人。我再将南燕的降兵调过来一万,新建两军,若是两位老将军愿意的话,就各自主掌一军如何?”

    方解道:“我知道以两位老将军的威望资历,这样领兵确实有些委屈了。但现在黑旗军兵力有限,还请两位勿怪。”

    许孝恭叹道:“能重新领兵,已经是我们的运气了。今后国公爷……主公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我们两个虽然年老,但尚能开弓纵马,脑子里军伍上的东西也还没忘,但愿能为主公分忧。”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们两个的手走到地图前说道:“眼下正有一个难题,需要两位老将军为我分忧。”

    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将雍北道,南徽道,北徽道三道都圈了进去:“这些地方,虽然明面上宣示对长公主效忠,但一个个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小人,不打一打,他们终究是心怀不轨。两位老将军以为,该先拿何处下手震慑?”

    刘恩静和许孝恭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方解这是要彻底稳固西南了。他们现在在黑旗军中,若是不做些事,只怕这刚刚得来的位置也不保。现在他们已经没了别的选择,朝廷不可能再用他们,除非杨坚死。至于其他势力,江南那些人正在和杨坚苦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现在大隋这个乱局,能投靠的人选真的不多了。而长公主在黑旗军中,方解手里握着最大的主动!

    这一点,他们两个看的比谁都清楚。

    “愿为主公分忧!”

    两个人同时抱了抱拳,异口同声。

    ……

    ……

    雍北道

    道治新月城

    天色已经很晚,但总督府里依然灯火通明。城里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几乎都在总督府里,一个都不少。当黑旗军从南燕凯旋而归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雍北道的这些大人物们就再也坐不住了。

    雍北道毗邻平商道,本来当初雍北道总督迟浩年,南徽道总督杜建舟,北徽道总督钟辛,再加上已经被方解杀了的平商道总督骆秋四个人构想的是……引方解的黑旗军南下和纥人决战,即便方解获胜手下兵力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然后骆秋再趁机将方解除掉,这样一来,西南还是他们四个人的天下。

    可是谁想到,黑旗军南下逢战必胜,势如破竹。南燕的军队一触即溃,百万纥人葬送在雍州城外。至于盟友之一骆秋,更是被方解灭门。

    现在他们的计划全都落空了,方解南下之后黑旗军非但没有损失惨重,反而越发的壮大起来。骆秋死了,平商道再加上半个南燕如今已经在黑旗军手里死死的攥着,谁也别想再染指。接下来,就轮到雍北道了。

    迟浩年天天盼着方解在南边吃败仗,最好死在南边才好呢。可事与愿违,方解活的好好的,实力反倒是越来越强。如果说方解南下的时候虽然以兵威震慑了迟浩年他们这些人一下,但这些人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方解。没有一个人觉得方解会崛起成为一方诸侯,可是现在呢,他们看不起的人带着精锐人马回来了。

    “让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

    迟浩年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阴沉着扫了众人一眼:“方解北归,人马已经进了雍北道,距离新月城也没多远了,如果前面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全都一个腌臜模样,方解来了就开门,黑旗军到新月城用不了十天!”

    这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现在的局面,在座的都很清楚。方解带着大队人马北归,结果才进雍北道,所过之处没有一个敢抗拒的,纷纷开城门放行,一个个恨不得跪着舔方解的鞋子!这让迟浩年的愤怒无处发泄,照这样下去,黑旗军用不了几天就兵临城下了。

    “撕破脸?”

    有个人自嘲的笑了笑:“现在咱们还有什么资格和方解撕破脸?以前用什么韬光养晦的借口处处忍让,结果忍到现在,咱们手里连个能打仗的人都没有!就算有,手里这些兵马能挡得住黑旗军?我可听说了,北徽道已经完了!那个叫崔中振的亲自带兵南下,钟辛连抵抗都没有就将整个北徽道交了出去……”

    “你也想交?”

    迟浩年冷冷的问道。

    “不交?”

    那人同样冷笑:“那总督大人打算拿什么和方解打?”

    他站起来,看了众人一眼:“方解在南边怎么做事咱们都清楚,凡是听他的最起码能保住家产,凡是抵抗的全都被灭了族!对不起诸位了,我陈家在新月城里算不得名门望族,手里一没兵二没将,我还想好好活到八十岁呢。我就不陪着各位在这怎么商议着抵抗黑旗军了,放心,我也不会和黑旗军里应外合,我就等着就是了。”

    他看了迟浩年一眼,抱了抱拳:“告辞!”

    他这一起身,众人面面相觑,没过多久竟是有一大半的人也纷纷告辞,这些人和刚才那人想的一样,他们没能力阻挡方解的黑旗军,若是顺从的话,还能保证家产不失。到了现在,自保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奢望了。

    “一群……废物!”

    迟浩年猛的站起来骂了一句,心里一股火往上涌,嗓子里发甜,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血。身子摇晃了几下,竟是软软倒了下去。剩下没走的那些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起身,也没人管他,全都走了。

    下人们连忙将迟浩年搀扶起来,又去请郎中。一直到后半夜迟浩年才醒过来,他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围在身边一脸关切的家人,他忽然明白,原来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家人是站在他这边的。而自己的决定,最直接决定的反而是这些关心自己的人的生死。

    “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来人,扶我起来,我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去黑旗军中,就说……就说我迟浩年,在新月城恭迎国公爷大驾!”

第八百二十一章 就是你说的这样

    第八百二十一章就是你说的这样

    从进了雍北道之后黑旗军就没有遭遇任何抵抗,所到之处,所有的城池全都打开门迎接黑旗军进城,顺利的超乎想象。其实这也难怪,方解之前在南疆的举动早已经传遍西南,那些小家族的人哪里来的胆子抵抗?他们只盼着方解能如在南疆那样,对于顺从者给一个好下场。

    黑旗军只用了七天就到了新月城,作为雍北道的道治,新月城的规模虽然不及雍州但也颇为雄壮,当初还是商国的时候,新月城叫做北门城,这城名字取的颇为浅白,意思是雍州的北方门户。大隋灭商之后,将这里改名为新月。

    城门口,雍北道总督迟浩年带着城中显贵乡绅迎接方解。看到方解出现在队伍前面的时候,迟浩年快走几步迎上去,一脸带笑的先是抱拳叫了一声国公爷,然后撩袍跪倒,行了一个大礼。

    方解从白狮子后背上跳下来,笑着将迟浩年搀扶起来:“迟大人怎么这么见外了,以往咱们可没有这么生分。”

    迟浩年连忙说道:“国公爷身份显赫,下官怎么敢乱了规矩。”

    方解指了指后面马车说道:“不过迟大人好像还是乱了规矩,长公主殿下就在队伍里,你不是应该先拜长公主的吗?是疏忽了?”

    迟浩年脸色一变,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这看似平常无奇的一拜,其实何尝不是包藏祸心?他知道现在已经无力回天,现在西南各地的各家族都被方解雷厉风行且血腥冷酷的手段吓住了,谁也不敢当出头鸟。他召集新月城的人本是想商议一个对策,不能这么轻易的把雍北道让出去,可结果是那些人一个个的全都当了缩头乌龟,根本就没人敢和方解作对。

    他又不甘心,所以才会故意先拜方解而假装忽略了长公主。他没有办法对付方解,只能用这种小手段恶心一下方解。如果能引起长公主对方解的不满,他自然十分高兴。所以他做出一副只知有国公不知有公主的样子,谁想到方解一眼就看穿了这种小伎俩。

    “你我是老相识了,不讲什么规矩我难道还会怪你?但是明知道长公主殿下就在队伍里,迟大人却视而不见,莫非有些什么想法?”

    “啊?”

    迟浩年装做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快步过去在长公主所在的马车前面跪下来:“微臣迟浩年,接驾来迟,请殿下赐罪。”

    马车里没人出来,只有个冷硬的声音直直的飘进迟浩年的耳朵里:“本宫身子乏了,就不下车与总督大人相见。本宫到了黑旗军中也有一段日子了,虽然没有发文昭告天下,不过迟大人料来也不是没有耳闻。你今天这举动何其幼稚?难不成本宫还能因为你这腌臜心思而迁怒于别人?”

    “总督大人,你莫非忘了,杨家人最不怕被人骗,因为杨家人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也正因为如此,杨家人最厌恶别人自作聪明。本宫的话有些直了,如果有什么话让总督大人不舒服……你也忍着吧。”

    这句话说完,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内走去。

    迟浩年跪在地上,肩膀剧烈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难看。

    围在四周的人群里传出几声冷笑,竟是没人理会迟浩年全都随着马车进城了。这些人何尝看不明白,迟浩年这样龌龊的心思被人家一眼看穿,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不管是方解还是长公主殿下,谁都没给迟浩年留面子。

    而长公主这番话也无疑是在表态,她是要告诉这些人不要去胡乱揣测什么,我对黑旗军信得过,我对方解信得过。

    来接驾的没有一个是笨蛋,长公主如此清楚的表态他们自然都明白。而正因为这个表态,他们都知道迟浩年的时代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新月城乃至于整个雍北道,只怕和迟浩年的关系再也不会如以往那样密不可分。

    长公主用冰冷的态度告诉迟浩年,你就是白痴啊。

    迟浩年跪在那,背影显得那么萧条。

    “人心……”

    迟浩年喃喃了两个字,然后自己缓缓的站起来,跟在队伍后面往城里走。前面的人群簇拥着方解和长公主的马车,他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没人理会他。迟浩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孤独过,他发现这热闹的场面密集的人群都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朝着这座被他视为私产近二十年的新月城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越往前走那城门反而越来越远的错觉。

    如此清晰。

    长公主进城之后,只是在总督府衙门下车后象征性的和接驾的地方官员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以劳累为理由回去休息。总督府里有早早就收拾出来的独院,只不过迟浩年安排的那些下人全都被驱赶走,任何人不准接近这个院子。院子里里外外都是骁骑校的人护卫着,而演武院教授丘余一直和长公主寸步不离。

    从这个安排就能看出来,方解对迟浩年根本就连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有。

    身为一道总督,治理雍北道二十年,要说迟浩年没有积攒下一点纯粹属于他的实力那就是个笑话,方解知道迟浩年不敢公然和自己作对,但难保不会在暗地里做出什么肮脏事。所以他特意加强了人手保护长公主的安全,提防迟浩年安排手下的高手刺杀。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往往会走出许多不冷静的事。一旦迟浩年知道自己就要到绝路了,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是死也要在敌人身上咬一口,大隋的政客们历来不缺乏这种狠戾。

    ……

    ……

    酒席是设在新月城里有名的酒楼半壶春,这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里的酒号称半壶倒,据说酒量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喝下半壶酒还能保持清醒的,虽然有些夸张,但半壶春的酒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方解自然坐在上座,现在他的身份是一等国公,即便见了亲王也不必行大礼,再说,现在大隋已经没有一个亲王了。不只是没有一个亲王,杨家的子孙都快死绝了。

    一群人陪笑着的场面让方解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在自己南下的时候还一个个的虎视眈眈,这才多久,全都变了一副脸色。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市侩,直接到令人觉得好笑也觉得发寒。

    “我先要感谢诸位。”

    方解举起酒杯说道:“我在平商道与南蛮激战之际,没有诸位在后方的支持也不会取得如此大胜。平商道战后百废待兴,人迹寥寥,我前阵子派人来雍北道,请诸位号召百姓前往平商道,此事得诸位支持,我心中颇为感激。据我说知,现在自雍北道迁往平商道的百姓以过五十万,这些百姓为重建平商道立下了大功,而诸位,也立下了大功。”

    方解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其他人连忙都起身陪着干了。

    “我这个人最是直接,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

    方解扫视了众人一眼后笑着说道:“自出兵以来,我如何行事大家也都清楚,说的浅白些,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绝不会做出亏欠朋友的事来。我自问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唯独这一点还勉强能说得出口。”

    坐在他旁边的迟浩年嘴角都在抽搐,脸色变幻不停。当初方解派人来雍北道让他动员百姓迁往平商道的时候,他可不是如方解说的这样大力支持。自始至终他就一直在阻挠,只不过地方上有些人惧怕方解的黑旗军报复,不得已动员了一批百姓过去。方解现在提起这件事,绝不仅仅是感谢一番这么简单。

    “诸位都身处高位……”

    方解坐下来微笑着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谁可以回答……能坐在高位上的人,有一个特别相同的地方,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窃窃私语,有人回答,方解却摇头否决:“能坐在高位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识时务,能看清局势。所以才会在波澜中生存下来,不管天下如何乱,只要能做到识时务这三个字,最起码自保无忧,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迟大人?”

    方解侧头看向迟浩年,最后一句是问的他。

    迟浩年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我有大隋皇帝陛下的密旨,让我稳固西南,有临机专断职权,可裁撤任何官员不必上奏。如今长公主也在我军中,行监军之权。所以,我不可能做出什么有伤国体的事,对不对?”

    “对对对”

    众人连忙点头:“国公爷行事都是为了安邦定国,实在是人臣之楷模!”

    “国公爷以一己之力稳固西南,横扫魑魅魍魉,他日必将青史留名!”

    众人七嘴八舌,谄媚之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方解只是微笑,并没有阻止。等众人这一波马匹拍过着之后,方解笑了笑问迟浩年:“总督大人,我听说为了迎接长公主殿下,为了劳军,你倾尽家产准备了一大批物资钱粮,在此我要多谢迟大人了。迟大人想的如此周到,我若是拒绝实在对不起迟大人这拳拳为国之心。”

    迟浩年脸色大变,心里立刻就生出一股不祥。

    哪里准备了什么物资钱粮?

    他看向方解,眼神里都是惊惧。可他从方解脸上看到的,是那么明显的答案:我就是讹你,你敢不给吗?

    这种表情就好像刀子一样刺在迟浩年的心口也刺在他的自尊上,他心跳的越来越快,脸色由白转红,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愤怒处于即将爆发的边缘。从方解脸上的表情迟浩年就能看明白,方解绝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了。他就是在找借口找理由,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只怕方解立刻就要抽出那柄杀人如麻的刀子了。

    就这样过了大约两分钟,迟浩年忽然哇的叫了一声,一张嘴喷出来一大口血,喷的面前桌子上那些菜肴全都染了红。

    在座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避让。

    “方解……你是要逼死我?!”

    迟浩年红着眼睛怒视着方解问道。

    方解凑过去,很认真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第八百二十二章 你也是个恶人

    第八百二十二章你也是个恶人

    长公主杨沁颜到了自己的住所,进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那些骁骑校,眼神里有些伤感。演武院教授丘余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那双似乎动洞悉一切的白眼看着她,似乎一直看到她心里。

    杨沁颜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这个叫丘余的女人,最起码看起来是个女人。

    似乎她的那双眼睛真的有魔力一样,只要她看着自己,杨沁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同心底里最阴暗角落的东西也被人拿出来在太阳下暴晒一样。这种感觉从长安逃出来的半路上就产生了,所以她一直抗拒可丘余有太亲密的接触。

    她怕,自己真的被看穿。

    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也不如深夜被我里的一滴眼泪让人容易记住。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城,甚至很少离开皇宫的公主来说,每天都生活在一群陌生人之中本身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在于,男人可以轻易做到随遇而安,但女人不行,也可以说很难。

    “先生不必跟着我了,这里应该很安全,里里外外都是骁骑校的人,难不成迟浩年还有胆子行刺?”

    她脚步顿了一下后说道。

    丘余点了点头:“我就在院子里,殿下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好。”

    杨沁颜悄悄的舒了一口气,快步走进房门后心里稍稍踏实了些。离开皇宫之后她发现只有自己在一间屋子独处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丝安全感。这种感觉,在她拿到罗蔚然的亲笔信后更加的清晰剧烈。

    罗蔚然临走之前拖方解给她带去一封信,没有提到什么敏感的事,只是告诉公主自己的策划已经失败,方解没有杀他,他要回长安城保护皇后了。还有就是让她安心,方解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这封信,就好像从杨沁颜手里抽走了最后的那根稻草,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只有水,波浪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过来,拍打在她脸上,打的她眼睛都生疼,睁也睁不开。

    她觉得自己瞎了,再也看不清楚这个世界。

    其实方解预料的不错,如果不是当初她从小皇帝那里得知宫外还有罗蔚然这样的人存在,她绝不会轻易从长安城里逃出来。她信不过任何人,包括方解。相对来说,她熟悉罗蔚然,小时候她出去玩的时候罗蔚然总是会亲自看护她。到现在杨沁颜还记得,有很多次爱她都是坐在罗蔚然的肩膀上去摘御花园里的石榴花,去攀爬那座并不是很高的假山。

    她还记得,自己爬假山时候罗蔚然眼神里那种真真切切的关心。

    罗蔚然的事情失败了,似乎希望全都破灭了。

    杨沁颜把房门紧紧的关上,背靠着房门似乎是怕什么东西闯进来。

    这个屋子很陌生,从南下以来她已经住过很多很多陌生的屋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后走到床边坐下来。床上的东西都是新的,很干净,有一种淡淡的新棉花的味道,很好闻。

    她趴在床上,却不敢闭眼。

    闭上眼,就会想起在长春园里的那天,小皇帝可怜可悲而又可敬的笑着,自嘲中带着那么强烈的自傲。他留着血倒下去的画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模糊。

    杨家人,似乎正在一步一步的远离权利的巅峰。她知道方解尊重自己,可她也知道,或许方解从来就没有想过替她抢回本属于杨家人的江山。

    “殿下……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杨沁颜嗯了一声,似乎只有洗澡,才能让她觉得稍稍轻松一些。

    门开的时候,她看到外面有护卫数量又多了不少,忍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领队的骁骑校垂首回答:“殿下不必担心,是主公下令抄了雍北道总督迟浩年的家,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所以添加了护卫的数量。现在大军正在城中维持治安,抓捕乱党,估摸着到晚上就会平静下来。”

    杨沁颜不再惊讶什么,恢复了面无表情,心里有个声音冷笑着说,看……他又干掉了一个。

    可是,那喜悦似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

    ……

    告示很快就贴边了新月城的大街小巷,原雍北道总督迟浩年图谋不轨,在镇国公南征之际屡屡在后方阻挠,蔑视朝廷,勾连叛逆,镇国公按照大隋律例免去其大隋正二品总督职位,剥去一应封爵,即刻缉捕受审。

    这消息传的比秋风都快,没用半天满城皆知。

    但人们只是惊讶了一会儿随即平静下来,就算是最普通的百姓也明白黑旗军这样做一点儿都没出乎预料。方解现在回来了,必然要做的就是将整个西南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不可能继续容忍由原来的总督控制。就算迟浩年没有错,方解也会给他安上一些错。再说,迟浩年这样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找不到过错?

    骁骑校在下午的时候就把总督府封了,所有总督府之内的人不得外出,府内所有壮年男丁一律拿下关进新月府衙大牢里,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天黑之前骁骑校的人将府里所有的兵器都收缴了,然后封了迟浩年的书房和库房。

    一群女人哭的天昏地暗,可也没有任何办法。

    到了晚上的时候,迟浩年府里的大管事被人抬着送了回来,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好地方,据说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招了,包括迟浩年曾经和南徽道总督杜建舟商议打算在方解北归的时候下毒的事。还包括迟浩年和骆秋商议的关于方解南下之后借刀杀人的事,一件没落。

    浑身是伤的大管事就这样被送回来,结果被愤怒的夫人和几个小妾又打了一顿,没坚持到掌灯的时候就一命呜呼。

    这一夜,总督府里的人几乎都没有睡。天才亮的时候一队鲜衣怒马的骁骑校到了门口,手里拿着镇国公的手令宣读:雍北道总督迟浩年里通外国试图谋反,犯下当死之罪十八条,按大隋律例免去官职,剥去爵位,即日处斩。念在其家人多不知情,所以免于死罪,所有人即刻离开新月城,送到南疆为奴。

    一个封疆大吏,就这样落下了属于他的那段历史帷幕。

    ……

    ……

    独孤文秀将从新月城总督衙门,府库,总督府里清点出来的所有物品都归总了一下,写了一个条陈递给方解。方解接过来看了看忍不住摇了摇头,上面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能让人一开始看颇为惊讶到后来看的有些厌烦。

    “将东西封存,带回朱雀山大营。”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挑选其中精致些的东西给军中将领们每人送两件,不必登记造册了。”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遵命。”

    方解靠在椅子上看着那纸张上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感慨的说道:“抄一个总督的家,这些东西如果折换成银子的话足够养活整个新月城的百姓一年,可以最少把两万人武装起来,置办最好的装备。可惜了,这些银子进了迟浩年的库房里他就没打算再往外掏,知道怎么收拢银子却不知道银子应该怎么花……这是通病。”

    独孤文秀笑了笑道:“一个总督家里就抄出来这么多,大隋二十四道总督,若是家产都加起来的话,只怕比大隋的国库里银子还要多。不过,这其中大部分应该是战乱之后才搜刮的,大隋还太平的时候,即便是一道总督也不敢这么畅快。”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再什么。

    独孤文秀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主公,现在雍北道的局势已经控制住,那些人没胆子敢反抗。拿下迟浩年之后,这些人也要提心吊胆一阵子呢……现在雍北道的事基本上完结了,南徽道也是如此?”

    “不”

    方解摇了摇头:“我杀了迟浩年,杜建舟哪里还有胆子开门迎接我进去?刚进雍北道的时候,我就让刘恩静和许孝恭各带一万人马,走另一条路去南徽道了。两万人不足以打下道治城,但足以让其他蠢蠢欲动的人老实下来。”

    方解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选一些得力的人手留在新月城,你来物色吧。我会让陈孝儒挑选精锐骁骑校留下来,再留下一军步兵。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有人把一只青蛙放进沸水里,青蛙会立刻烫的跳出来。他改了个法子,把青蛙放进冷水里,然后在下面点火烧水一点点加热,青蛙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独孤文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属下懂了……这些人虽然现在看起来格外的顺服,那是因为他们害怕死。等大军开拔之后,这些人还会跳出来作威作福。要想对付他们所有人,不能如把青蛙丢进沸水里那样,会一下子把他们都炸起来。要慢慢的来,隔一阵子杀一个,隔一阵子杀一个,没被杀的人就会想,哎呀幸好不是我,慢慢的把所有隐患都除掉。”

    “现在雍北道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对主公真的怕到了骨子里,杀一个迟浩年他们也最多怕几天,因为没有涉及到他们,他们只会侥幸和幸灾乐祸。这样最好不过,就让他们慢慢的一直在侥幸和幸灾乐祸里过着。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水已经开了……”

    独孤文秀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属下以为,可以给他们其中一些人一点甜头,空出一些官职来让他们做,这就是那一锅冷水。然后还可以让他们去杀人,让他们觉着他们是被信任的,可以一直活下去。让他们之间互相斗,慢慢引导就是了。这件事不能太着急,属下以为,最少需要一年。”

    方解笑了笑,拍了拍独孤文秀的肩膀:“你也是个恶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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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