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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只有谢谢

    第七百六十七章只有谢谢

    吴一道看了看脸色有些疲乏的方解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沛城那边已经来了消息,夏侯和秦远已经拿下沛城,白恺善和手下大部分将领都被生擒关押,夏侯派人来问主公什么时候过去?”

    方解揉了揉发皱的眉角:“先把封平的事处理好,明天再启程去沛城。”

    独孤文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主公,现在咱们的人马,刘旭日所部留在庆元城,如果再留一军在封平,再留一军在沛城……这样不是办法,步兵各营人马总数不过五六万人,骑兵三万余,拿下大理北边四城之后,所余下的兵力不足以攻打大理……”

    方解点了点头:“你和魏西亭商议一下,从下面人中选老成支持之人为各城留守,整顿百姓,分发田地,每城暂时只留两千兵力戍守,然后招募新军,留下老兵训练。我已经派人往雍州,再带人马过来,攻打大理,手中最少当有十万兵力才够。”

    “可是……”

    魏西亭犹豫着问:“留下兵力太少,难以镇服地方。毕竟各城里都有不少世家大户,每户手中少则有二三百私兵,多则有六七百人。这些人本就不服,若是大军撤走难免不会出乱子。”

    “没有了”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城破之后我已经派人知会刘旭日,将城中所有家中有私兵的大户尽数屠了,所得钱粮一半分给百姓,一半留作军用。封平城里也如此,沛城亦然,就算是将来破了大理也一样。我没有过多的兵力分摊地方镇服余孽,只好不留余孽。”

    这一句不留余孽,多大的一股血腥味?

    方解看了一眼手下人脸上的表情,语气很轻的说道:“南燕不同大隋地方,如果是攻破大隋地方上的城池,我也断然不会这样杀人。商国灭亡的时候,大隋的刀子没有割在南燕人身上,他们不知道疼。若我怀柔,这些人就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也觉得我可欺。况且,我手中的兵力确实不济,每城都留下大批人马镇守不切实际。”

    “如果想让一个地方不乱,而且还不是自己家里……除了把有能力捣乱的人都杀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知道现在下面已经有人说我心狠,尤其是文官中这样的声音更多。就在刚才……”

    方解指了指门外:“我在门外下令让秦远带兵将那些不服气的人都屠了的时候,有个叫聂理的老文人指着我鼻子骂街,说我残暴不仁。他是我当初在黄阳道取贤请来的其中一个,是黄阳道有名的大儒……”

    “他已经跟我说过多次,要想成就大事当以宽容为本,杀戮不可取。上次在雍州我下令屠了六十万纥人之后,他就跟我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恨不得把我祖上三代都骂了一遍,如果我知道我祖上三代是谁,我一定替他们教训这老头一回。”

    “可这次,我还是没忍住。他年纪大了反而忘了自己的本分,我做错事可以提醒我,但别没了规矩。看他一把年纪经不住军法,所以我派人把他送回黄阳道老家,顺便打他儿子三十军棍。”

    众人愕然,麒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解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在长安城里的时候,就听过不少前朝轶事,尤其是文渊阁还有太学那些老先生谈话的时候,每次他们都会提起前朝大郑时候的郑理宗,说这个皇帝好啊,最是能听的了下面人的谏言,就算言辞激烈也不责怪。有一次,理宗皇帝因为有个贵妃产子心里高兴,晚饭的时候多喝了一点酒,结果恰好太子太傅进宫来禀报太子学业,问道皇帝的酒气,太子太傅就开始数落皇帝。”

    “越说越是激烈,最后竟是指着太庙方向大骂皇帝昏聩,饮酒误事。理宗皇帝没有解释,而是虚心的接受了太傅的责备,自此之后便很少饮酒了。那些老先生们一致称赞,这才是君臣之道……”

    方解摇了摇头:“当时我就想拔了他们胡子,可惜没敢。添了子嗣喝酒被骂也就罢了,晚饭之后宫门已经禁了,臣下竟然可以随时进宫见皇帝,这皇帝不是脾气好,而是窝囊。”

    “聂理说的有道理,但若随便谁因为觉得自己有道理就跑来骂我祖上三代,我觉得我没那么长久的好脾气只打他儿子三十军棍,他再这样骂,我就刨了他家祖上三代的坟。你们或许觉得我这样粗鲁野蛮不讲理,随意吧……我做事有纰漏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当面指出来,我来判断是否有道理,而不是说的人自己认为有道理就肯定是有道理。”

    方解说完这番话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镇守已经拿下的这三座大城,你们觉得什么办法最好?”

    独孤文静和魏西亭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之前的办法最好。”

    吴一道怔住,微微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站在方解身后的麒麟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自觉失礼,连忙转身,却忍不住就是想笑。

    方解站起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走吧,都跟着我去办几件事。魏西亭,老城主朱撑天的丧事你来筹备,要办的厚重些。他身边也没有朱家什么人,老夫人却还建在,选一些封平的老兵,送老夫人回大理去。”

    魏西亭连忙点头:“属下一会儿就去办。”

    “杀人的事,我从来不会懒得提起刀子落下刀子。但有些人能杀,有些人不能杀。有些人可以明着杀,有些人只能在暗地里杀。我这话说的太露骨了些,你们都是我身边亲近之人,我也就不避讳什么了……朱撑天手下有六员战将,说实话都有可取之处。回头散金候挨着个的谈一谈,愿意跟着我的,我都留下。最起码,他们没有忘了忠义二字。至于不愿意留下的,就任由他们出城离去就是了。”

    “明白”

    吴一道点了点头。

    任由离去?

    他心里笑了笑,如果真的任由离去,那就没必要特意说一句有些人放在明面上杀有些人只能暗地里杀了。虽然对方解关于如何镇服各城的方法有些不满,但他越来越喜欢方解做事的方式。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方解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枭雄。

    ……

    ……

    “独孤……”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三城累加起来也有五十万百姓,只怕还要多些,物色留守的官员一定要稳妥,告诉他们,只需记住一点,拉拢人心。我把该杀的人都杀了,剩下的人都可以拉拢。尤其是民心,咱们占了这三城却不能让这三城的百姓恨黑旗军,什么时候说出去还要说黑旗军的好处,这一点做到了,我就给他们留守的加官进爵。”

    今天方解的话里已经越发的有些让人惊讶,之前他用前朝皇帝来打比方,现在又用了加官进爵四个字。有些改变,虽然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聪明人都看得出来。

    现在方解身边跟着的这几个,都足够聪明。

    “留下的人最起码心思要细,接下来就是安民分田,这是个苦差事,能把人累死在地头上。所以也别让办事的官员心里觉着苦,身子苦就够了。回头你拟一个名单上来,我看看多少人,从缴获的物资中直接拨一笔银子做俸禄,在我手下,七品的县令拿三品大员的银子我不吝啬,诚心诚意为我做事的人,我都愿意他们官大财多,但手要干净。”

    “手脚干净,以后前途无量。”

    “属下记得了”

    独孤文秀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事耗时间,应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随军的文官也不多,一方面从雍州要调人补过来,还要从当地取贤任能。属下觉着,不如留一个稳重之人总理三城官吏任免之事,待这三城稳定之后再追上大军。”

    “魏西亭,你留下吧。”

    方解道:“分田的事,你想的透彻,做起来也容易。我给你这三城官吏任免的权利,还给你各城军马调动的权利,不过还给你一个时限……我拿下大理城之后,这三城你给我治理好。”

    “主公不要打的太快就好……”

    魏西亭声音很低的说道。

    “我知道这事繁琐,独孤随军离开之前,你们两个多商量。你们两个若是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可以去和侯爷商议。”

    这句话说完,吴一道连忙闪出来躬身道:“主公,属下有一请。”

    “说”

    “主公,属下身上这散金候的爵位,是大隋先帝所授,在咱们黑旗军中算不得数的。主公以后还是不要称属下为侯爷了,属下心里惶恐。”

    方解笑了笑:“你惶恐什么,若是我现在可以分封,你就不是侯爷,而是公爷!”

    听到这句话,吴一道再次拜了拜:“请主公允了属下这请求。”

    “听你的就是了。”

    方解摆了摆手道:“咱们私下里该如何称呼还是如何,最多当着外人我不再叫你侯爷就是了。”

    “谢主公!”

    吴一道直起身子,迈了一步退回方解身后。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跑过来急切道:“主公,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从长安城里来的,护送一个重要的人来见您。”

    方解点了点头道:“走吧,别的事先放一放,去迎迎咱们的公主殿下!”

    ……

    ……

    封平城东门

    官道两侧的黑旗军士兵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他们胸口都挺着,身子拔的笔直,威风凛凛。不少士兵从远处担来新土铺在这一段道路上,掩盖去了还依稀可见的血迹。官道远处,一队黑旗军骑兵护着一辆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

    方解带着黑旗军所有将领站在门外,等那马车停下来之后,有一只纤纤玉手将帘子撩开,特意换了一身华美衣服的大隋公主杨沁颜从马车里出来,手遮挡在眼睛上适应了一下马车外面的光线,然后就看到了数十名身穿甲胄的将军站在门前等着她。

    “末将黑旗军方解,拜见公主殿下!”

    方解将右拳横陈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他身后几十个铁甲将军,再加上两侧那些威武的黑旗军士兵同时将右臂抬起来行礼,庄严肃穆!

    这一刻,杨沁颜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用最大的努力控制着自己,缓缓下了马车后说道:“免礼!”

    所有人将手臂放下,等着她说话。

    “你们……”

    杨沁颜张了张嘴,最终只有两个字说出口:“谢谢!”

第七百六十八章 取镇字为名

    第七百六十八章取镇字为名

    大隋的长公主杨沁颜坐在主位上,黑旗军的将领们脸色显然都有些不好看,几个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有些不满。说起来现在黑旗军的这些将领们,其实对大隋皇室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敬畏。

    似乎是察觉了这些许异样,杨沁颜清了清嗓子说道:“给方将军在我身边加一个座位,方将军是主,我是客,不能失了礼数。再者,若非方将军运筹帷幄,我也不能安全离开长安。若非方将军执意,我是万万不肯坐在这主位上。”

    有士兵真就搬了椅子要放上去,被方解制止:“退下去,如今殿下为君我等为臣,君臣之道你们都忘了?”

    亲兵讪讪的退了下去,可看向杨沁颜的眼神却还是带着些不满。杨沁颜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只好找个话题将这件小事揭过去,可她说出话之后立刻醒悟自己说错了,但话出口就没办法收回。

    “方将军南下征战旗开得胜,可喜可贺,只是……何日北上讨逆?”

    她本是想将之前那气氛转移,顺口出来的话却让气氛更加冷淡起来。那些将领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其中的意味不用说杨沁颜也懂。可话已经说了,她只好等着方解的回答。

    “臣也想尽快挥军北上,讨逆灭贼。但大军南下若是无功而返,第一,所耗费的钱粮就全都没了意义,短日内也难以补齐,更也无法向战死的将士们交待。第二,若是打到一半忽然回去,那现在的胜果也就相当于拱手送了回去,数千将士战死才夺来的三城,顷刻间就被南蛮夺回。第三,北上需要准备很多东西,粮草辎重兵器甲械,这些东西都要筹备。臣已经吩咐朱雀山大营筹备这些东西,待南燕平定之后,便可挥军北上。”

    杨沁颜没有想到方解会这样详细这样认真的回答,所以感激的对他笑了笑。坐在这么一大群身穿战甲的将领面前她确实有些不自然,说不紧张才是假话。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曾面对过这样的场面,皇宫御花园才是她的天地。

    朝堂上的事,她真的不太懂。

    “我……只是随便说说,军务上的是方将军自己决断就是了。”

    杨沁颜低着头将自己脸上的微红藏起来,却又找不到下面该说什么话题。其实半路上她想过无数次,该怎么跟方解提起来杀回长安城的事。她也为自己准备了很多很多话,于情于理都准备了很多。可是等见到方解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所有的话全都忘了。

    她对方解其实并不算熟悉,南下之前她对方解所有的记忆也不过是大内侍卫处密牢里那个恶心笑话罢了。真说起来,她应该讨厌这个人才对。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只能依靠这个人。

    “陈孝儒”

    方解转头吩咐道:“在城内找些家世清白懂礼节知尊卑的丫鬟来,从我今日划定的那些人家里选,告诉她们规矩,以后留在殿下身边伺候着。另外,从骁骑校里选身手好的人过来,再选个机灵的百户带队护卫殿下。还有,自城中采买殿下所需的东西,带几个丫鬟去买,你不一定买的齐全,该付多少银子如数付了。出去之后吩咐骁骑校的人轮流在城中巡查,凡是骚扰百姓的人一律诛杀,不必问罪。不管是城中的泼皮无赖还是我黑旗军中的人,都一样。”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连忙出去筹办。

    “陈定南”

    “属下在!”

    “带你的人将降兵清点人数,愿意留下的按黑旗军的惯制发放军饷,重新编排。不愿意留下的就让他们回家去种田,发些银子。”

    “喏!”

    “独孤”

    独孤文秀连忙起身:“在”

    “魏西亭忙着选拔地方官员的事,城中百姓重新登记造册的事你先拿起来,等魏西亭手里的事清晰一些再交过去。另外,清算府库粮仓,之前我既然已经下令所得物资一半分给百姓就不能食言,所有主动登记的百姓按户发放,一粒米都不能少。”

    “属下明白!”

    独孤文秀领命而去。

    “其他各营将领全都回去清点人马,救治伤员,将所有战死将士统计出来,明天我就要名单,然后送回朱雀山大营和雍州各一份,交给地方官员核实各户,按管制发放抚恤。这笔钱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谁要是敢克扣一个铜钱我就抄了他的家灭他的九族。”

    “喏!”

    众将起来抱拳:“谨遵大将军令!”

    “那个……”

    杨沁颜忽然抬起头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诸位将军且慢走,我有话要说……”

    众人本已经抬脚要走了,听她说话又全都回来。

    “诸君是大隋之栋梁,将来恢复江山诛灭叛贼全在诸君身上。我既然代表皇家来了,就不能漠视了诸君的功绩。无论是在西北灭贼,南疆杀寇,黑旗军浴血杀敌百战不殆,功劳显赫!尤其是方将军,安抚地方驱逐蛮野当为首功。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几次说过,方将军将来必是大隋不可或缺之人。”

    “只是,现在我却不能给与大家什么实惠……如今大隋风雨飘摇,乱党横行,便是国都都已经落入叛逆之手,所以,我即便想厚厚的赏赐也拿不出东西来。唯有为诸君加官进爵,其他赏赐,待夺回帝都之后再做计较。”

    众人看着她没有人开口,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方将军这几年为国杀敌,西北杀蒙元鞑子,杀李远山叛贼。南下之后平定西南诸道,一战而定边陲,现在又带兵杀入南燕为大隋开疆拓土,这样的大功劳若是不奖赏,便是老天都不会答应。所以,我想来想去,决定代表大隋皇家晋方将军为一等国公!诸君之封赏,我与方将军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她等着众人致谢,却看到几十个将领刷的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朝着方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贺大将军晋封之喜!”

    方解微微颔首,转身对杨沁颜抱拳道:“谢殿下封赏!”

    杨沁颜有些沮丧,却没有表现出来。

    ……

    ……

    “那丫头傻了吧唧的,真是杨家人?”

    陈定南叼着一根毛毛草坐在一堵断墙上,看着远处即将沉下去的太阳笑了笑说道:“现在这天下,杨家人这三个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分量了。不少人都说主公收留她无非是因为当初杨家人确实对主公不错,也有人说主公是为了以后打天下能名正言顺……可我就是瞧着这女子不顺眼,她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就忍不住想一脚把她踹下去。”

    “想也得忍着!”

    独孤文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主公之大业刚刚开始,黄阳道那边虽然稳住了脚,可在整个西南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你现在这心思不对,才开始就已经发狂……日后若是引言获罪,岂不可惜?”

    “我的独孤大人!”

    陈定南笑了笑道:“我若真是个胡乱多嘴的,也不会只和你说了。军中兄弟们都知道大人你聪明,我只是想问问你……主公可别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辛辛苦苦打天下,真的要还给杨家人?”

    “主公心里自有决断。”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我曾经跟主公提起过,这位公主殿下是把双刃剑。有这位公主在,咱们黑旗军无论往哪儿打都是名正言顺。可另一条剑刃,就是猜忌。将士们担心自己的前程,万一军心涣散那就坏了。”

    “所以呢?”

    陈定南问。

    “所以?”

    独孤文秀笑了笑道:“你什么都看得明白了,还问我所以什么?”

    陈定南哈哈大笑:“我明白了,军中之人都明白,唯独让那个殿下不明白就成了。”

    “多嘴!”

    独孤文秀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他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精步营整队准备回营,前面那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让他特意留心了一下:“陈将军,那个人是谁?”

    他指了指问道。

    “那个人叫纳兰定东,是北辽人。当初北辽地太子完颜重德带着寒骑兵和主公并肩而战,后来北辽地人不愿意搀和进汉人之间的征战太深,再加上大隋先帝下旨准许北辽地百姓迁入北疆,所以完颜重德带着人马就回去了,他当时重伤留了下来,现在已经是精步营的百户。若不是前日厮杀的时候我恰好看见这人的凶悍特意打听了下,我也不知道。聂小菊管着精步营,你应该去问他就清楚了。”

    “嗯”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却忍不住一动。他猛的想起自己听过的一个传闻却不知道真假,不过,既然有这传闻未必空穴来风。

    “好一条大汉!”

    他赞了一句随即离去,陈定南也没有在意。

    ……

    ……

    “定南定北定东西……”

    方解喃喃的一句,思绪回到了在西北的时候。当初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不过,事情好像越发的巧合起来。

    “把纳兰定东找来。”

    他吩咐了一声,手下亲兵立刻跑出去找人。

    站在一边的独孤文秀道:“这等玄妙之事,还是在意些好,况且此人武艺文韬都不落俗品,本就可以重用。唯独这北辽人的身份有些不妥当,若是猛的提拔起来只怕会有其他将领心中不平。”

    方解点了点头:“先调入秦远的步兵军中任职吧,此人若是可堪大用,日后再提拔就是了,先升为别将,给他一个折冲营带着。”

    独孤文秀应了一声问道:“对了,长公主殿下封主公为国公,不知道定了字没有?”

    方解点了点头:“她把散金候请了去两个人商议,初定为护,但因为罗耀封号也是护国公,所以又改为忠,念及忠亲王,又改为保,散金候说不不妥,商议之后又改为镇。”

    “镇国公”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镇字,一等国公八字第四个,倒也合适。当初大隋太祖皇帝封赏开国功臣,其中忠勇保护,镇威定承八个字为一等国公,太宗年间的大将军李啸也是镇国公的封号。”

    “只是个封号罢了,不必在意。”

    方解摆了摆手:“封平的事不要耽搁太久,大军休整五日之后即刻开拔。明日我要先去沛城,长公主有什么需求你和散金候商议着办就是了。另外……给崔中振写封信……”

    方解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独孤文秀的眼神一凛:“属下明白!”

第七百六十九章 寄希望于敌人的敌人

    第七百六十九章寄希望于敌人的敌人

    大理

    慕容耻看了一眼下面那几个趾高气昂的罗斯国人,心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他面前桌案上的军报是一早就送来的,北边四城已经丢了三个,最让人震撼愤怒的是沛城和封平居然几乎是同时被攻破的,慕容耻说什么也想不到黑旗军的进展居然这么快!

    前后战报消息送来不过隔了三天,就丢了三座城!

    要知道封平城是老将朱撑天镇守,慕容耻了解那个老头,军武生涯五十年,论资历放眼整个南燕都没有人可以相比,本以为有他在封平最起码不会丢,虽然不指望朱撑天出城击败黑旗军,但守城日久也必然消耗一部分黑旗军的兵力。

    结果朱撑天没守住,战报不详,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敌人一瞬间破了城。被尊为南燕军武第一人的那个老头,似乎也太名不副实了些。

    至于沛城……沛城留守白恺善曾经在他面前夸夸其谈,说什么沛城是当世最不可能被攻破的四座大城之一,其他三座是长安,雍州和大理。那个时候慕容耻虽说知道白恺善自大吹嘘,那个家伙连长安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至于雍州,被人攻破的事就在几十年前。可毕竟沛城是商国祖地,城墙高大坚固,还有数万人马,结果也被黑旗军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

    他在气头上,下面御史台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控诉着那些罗斯人在大理城犯下的累累罪行。而那些罗斯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表情更令人厌恶。

    这些洋蛮子才来多少天,在城里做下的恶事已经罄竹难书。在大街上随意抢夺商贩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玷污良家女子,这些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偏偏大理府衙的官员不敢拿这些洋人怎么办!

    听翻译将那个御史台老头控诉自己的罪状说了一遍,罗斯人首领波斯科夫撇了撇嘴说道:“我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在说什么东西,在他的话中好像我们罗斯国的人都是魔鬼一样,可陛下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次来是带着罗斯国的善意和奥普鲁帝国的友谊,陛下也说我们是燕国人的朋友,难道我在朋友家里吃一些水果还要给钱?”

    “至于说我手下那些人对女士不敬,对不起陛下,这可能是你我两国风俗有些差异。在我们罗斯国,如果一个男人爱慕一位女士,可以在任何场合向她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原来在贵国女人是没有自由接受其他男人爱慕的,哪怕是没有成家的女人也不行。”

    “够了!”

    听翻译把话说完,慕容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们是客,就应该知道尊重主人。”

    波斯科夫顿了一下后耸了耸肩膀:“好吧,我替我的手下向你道歉。”

    “道歉?!”

    御史台的那位老大人怒道:“你们这些蛮夷之辈,以为一句道歉就够了?”

    “你还想怎么样呢?老家伙,如果是在罗斯国你这样对我无礼的话,我早就已经一枪打爆你的头了。正因为我们是在燕国,所以才会格外的尊重你们。如果你再这样粗野的话,即便我们是来表达友善的,可我也不会忘记如何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

    “都闭嘴!”

    慕容耻摆了摆手:“这件事到此为止,波斯科夫,如果你再不约束你的部下,我就按大燕的律例制裁你们!这里终究是燕国,不是你们的罗斯国!”

    “好吧”

    波斯科夫摊了摊手:“我接受陛下你的建议,我会约束我的部下的。”

    “陛下!”

    已经年届六十的都御使悲呼着跪下来:“这些洋人犯下累累罪行,每一条都论罪当诛啊!如果就这样放过他们,大燕的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国无法不宁,民无法不安,若是有法不依,违法不办,岂不失信于民?陛下三思啊,这些人绝不能轻易饶恕,这些蛮夷粗野之徒日日践踏王法,侵扰百姓,手上染的是大燕国子民的血啊陛下!”

    “这……”

    慕容耻换了换坐姿:“你也说了,他们是从蛮荒粗野之地来的,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还不熟悉大燕的风土人情,给他们一段时间适应。泱泱大国,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再者……朕不是已经告诫他们了吗,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都御使上前一步道:“陛下!有法不依,国将不国!”

    “大胆!”

    慕容耻怒道:“朕是念在你年事已高才软言宽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张嘴闭嘴国将不国,朕的江山是你说来的?还是你能说灭的?来人,把他叉出去,再敢胡言乱语就扒了这身官服!”

    “陛下!”

    都御使悲号道:“这是您的国,国中是您的百姓!他们都是您的子民,现在您的子民受了委屈,您非但不帮他们反而帮一群恶徒!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百姓将如何看您!”

    “叉出去叉出去!”

    慕容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立刻有几个殿前武士上来将都御使架起来拖了出去。那老人被拖着走,还在不断大声的呼喊。

    “退朝!”

    慕容耻站起来,看了下面那些人一眼随即佛袖而去。

    宰相朱持检摆了摆手示意群臣退下去,然后将大理城卫戍将军德善叫过来低低交待了几句,德善点头,看了波斯科夫那些人一眼随即走了。朱持检没理会那些罗斯国人,犹豫了一下后跟上慕容耻往皇宫里面走。

    ……

    ……

    “陛下息怒,都御使也是尽忠职守,他一直就那样耿直,陛下以前不是还赞过他这一点吗。这些御史台的人最讨厌的就是那张嘴,不过最有用处的也是那张嘴。他们幸运的是遇到陛下您这样圣明宽仁的君主,不然御史台的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朕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没错?”

    慕容耻叹了口气,在御花园凉亭边停下来,指了指里面:“陪朕坐会儿。”

    朱持检躬身,请慕容耻先进。

    慕容耻在凉亭里坐下来,揉了揉皱巴巴的眉角说道:“边疆战报三天来了三份,没有一份好消息!那几个城主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连朕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倒好,被黑旗军一口一个的吞下去,对方却连个饱嗝都没打!”

    “朕为这事烦着,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几个罗斯国人。朕知道他们确实不像话了些,可毕竟不过区区五六百人而已。我大燕虽然不是天下强国,可难道连几百个外国友邦之人都容不下?”

    “比起黑旗军,那些罗斯国的人根本就不用在意!”

    他愤恨的拍了一下石桌:“三座大城,兵力相加也有六七万人,与黑旗军兵力相仿!前后不过十几天,三城全都丢了。现在大理城北边就剩下一个金安,若是金安再守不住,那一马平川的四百里敌人用不了三天就能过来!”

    “陛下烦扰,是臣等无能!”

    朱持检连忙垂首道。

    “与你无关。”

    慕容耻摇了摇头:“朕早就说过,让各城把兵权都交出来,各城的人马统一调度,当有二十万大军!若是这二十万大军集结在一处,就算那个方解用兵如神难道也能轻易取胜?现在各城的兵力分散,被人各个击破,且各城之间互不信任不及救援,这些弊端不解,怎么能将驱逐外敌?”

    朱持检微微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了这会儿,皇帝陛下想的不是如何破敌,居然还是如何将各城的权利夺回来。金安是北方四城中最小的一座,兵力不过万余,装备也简陋,能挡住黑旗军才怪。金安若失,大理也危在旦夕了。

    当初南燕各家默许了慕容耻登基称帝,正是因为此人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可谁想到到了这会儿,慕容耻居然还在犯傻!

    “朕想着……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不如……”

    慕容耻停止了牢骚,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如派个得力之人和黑旗军谈判如何?朕看着那些罗斯人也是靠不住的,凭着几百号人十几门炮真能挡得住黑旗军十万大军?如果真能挡住也就罢了,可万一挡不住罗斯人一跑了之,朕的江山还得朕自己操心!”

    “谈判?”

    朱持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是谈判,必然要舍弃一些什么,而且还足够让黑旗军的人觉得满足了胃口,陛下觉得,什么能满足方解的胃口?”

    他这话里的讽刺已经显而易见,可心事重重的慕容耻根本就没听出来:“大不了丢了的三座城朕不要了就是,反正之前那三城也从未受过朝廷的节制。如果那个方解能就此退兵最好,若是不能,大不了……朕将慕容永铎抢来的东西都送回去,再……再多赔他一些就是了。”

    朱持检在心里呵呵的冷笑了两声,垂首道:“若是谈判的话,必然影响军中士气……不如陛下请南边诸城的城主来大理商议一下,各家联兵的话,最少也有十几万人马,再加上咱们占着地利,未必不能胜之。据臣所知,方解在雍州靠着将所有世家屠尽才维持着他的统治,但这统治并不稳固。”

    “一旦方解兵败,后方肯定骚乱。到时候非但可以将失去的三城夺回来,还能进兵平商道……”

    “进兵?”

    慕容耻连连摇头:“若没有上次进兵,也没有方解这次来攻,还是算了吧……我看,不如你来主持议和?”

    朱持检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躬身道:“臣照办就是”

    “去吧”

    慕容耻吩咐道:“你自己拿捏就是,不能太亏了。能拖就好,朕估计着很快隋国内乱就会波及西南,只要拖住方解,让他得些好处就罢手,他为了自己的地盘稳固也不会太坚持。毕竟大隋西南才是他的根基之地,一旦隋国内的其他势力打过去,他就得不偿失了。”

    朱持检心里一亮,心说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可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敌人身上,而且还是莫须有的敌人的敌人,靠谱吗?

    他忽然有些悲凉,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家族。他忍不住叹息,心说若不是方解对世家大户敌意太深杀气太重,其实南燕这个国号在不在,意义不大啊。

第七百七十章 一屋子点心

    第七百七十章一屋子点心

    杨沁颜早晨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舒服,这是自南下以来睡的最踏实最香甜的一晚了,虽然这房间比不得长安城她寝宫,可毕竟比睡在马车上要好的多,况且,到了这里,连她自己都诧异为什么有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

    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的睡衣,天气也好,所以睡的格外的沉。不过这一路上倒是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天才蒙蒙亮她就起来自己洗漱,惊的外面准备伺候着的丫鬟们脸色都白了。这些丫鬟都是方解划定的那些被灭门的大户出身,虽然灭门的名单上不会有她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下人的名字,可还是惶恐不安。

    现在她们伺候的据说是大隋的公主殿下,她们怎么敢不小心翼翼?可是她们却发现,这位殿下根本就不用人伺候。

    推开窗,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香茶善意的笑了笑。这路上她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这善意的笑容。

    窗外,天空蓝的那么干净透彻,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有不知名的鸟儿在纸条上蹦跳着,不时鸣叫两声,清脆悦耳。能看到侧院里升腾着白气,那是下人们在忙活早饭了。

    隐隐有号角声传来,杨沁颜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去问问,大军是不是有调动。”

    她吩咐了一声,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敏儿连忙提着裙角跑出去。和外面当值的护卫打听了一下,连忙又跑回来:“殿下,是镇国公要去沛城了,人马正在集结,不时就要出城。”

    “我要出去。”

    杨沁颜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在新采买来的衣服里选了一套最朴素的换上,随意的将头发束在脑后就跑了出去,想了想,又回来,将挂在墙壁上的长刀拎在手里。这刀是制式横刀,挺沉重,但她虽然娇贵却不娇弱,在宫里的时候也有教习指点她武艺修行。

    几个小丫鬟追在后面跑,一群少女提着裙子跑路的样子也很可爱。

    出门正巧遇到大队人马经过,士气昂扬的黑旗军士兵们迈着豪阔的步伐行进。队列整齐,威严肃穆。

    杨沁颜站在门前等着,看到最大的那面战旗过来连忙迎过去。

    赶车的陈孝儒看到长公主跑过来停下马车,撩开车帘子对里边说了两句,方解随即从马车里出来。他是一个很另类的人,一般领兵的将领出征哪里有坐马车的,都是骑马,可他却好像懒的出奇。

    白狮子浑沌从里面探出头往外看了看,把杨沁颜吓了一跳。

    “见过殿下”

    方解下了马车后躬身施礼。

    “镇国公不必多礼。”

    杨沁颜理了理跑的有些凌乱的发丝:“镇国公要去沛城?”

    “是”

    “带我一起。”

    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方解微微诧异了一下,看了看杨沁颜的脸色随即点了点头,他回头吩咐陈孝儒:“去吩咐人,选一套合适的甲胄给殿下,吩咐咱们的工坊,尽快打造一身铁甲出来,以后殿下可能经常会用到。”

    “谢谢!”

    杨沁颜重重的说道。

    “殿下请”

    方解招呼白狮子下来,然后请杨沁颜上了马车,杨沁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骑马。”

    方解没有拒绝,吩咐人牵来战马。

    “这刀太长,不适合殿下。”

    方解吩咐陈孝儒道:“把从庆元城城主府里缴获的那柄七星刀取来,献给殿下。”

    那七星刀是从付正南府里找到的,刀长算上刀柄也不足半米多些,不知道是什么打造,极坚硬锋利。刀柄上镶嵌着七颗宝石,所以叫七星刀。这刀是付正南的爱物,吹毛断刃,若是在太平年间拿出来卖,说不得简直连城。

    方解吩咐完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骑着白狮子跟在马车一侧。出城的时候杨沁颜听到欢呼声,她撩开帘子一角往外看,见是不少百姓聚在城门口对方解挥手。她诧异着,为什么这些百姓会对敌人致敬?

    没道理

    方解才刚刚攻破了这座大城,按照道理百姓们应该恨他才对,就算不恨也应该怕。可看起来,那些百姓们脸上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后面也没有人逼着他们这样做。而方解,也不像是一个会让人弄这些虚伪事的人。

    杨沁颜下意识的看向方解,发现他也在朝着那些百姓挥手,笑着,那么灿烂。

    ……

    ……

    江南

    贤罗城

    通古书院

    历青枫进门的时候扫了一眼坐在屋子里的人,然后摇头叹了一声:“能坐在这屋子里聚一聚的人越来越少了……记得董卿复坐在那把椅子上主持聚议的时候,这屋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万星辰拎着一把剑过来转了一圈,这屋子里的人就换了一茬。若不是爷预料的早,只怕今天这屋子里的人还要少一些。”

    提到爷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尊敬。

    “爷是谁?”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问,和这一屋子里六七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比,他确实太年轻了。不管是年纪穿着还是仪态,都和屋子里的人格格不入。他坐在最靠近院子书桌的那把椅子上,也只有他在历青枫进来的时候没有站起来。而事实上,他应该坐在最末位那边才对。

    “庞辉?”

    历青枫问了一声。

    “是我”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神色倨傲。这屋子里的人穿的都是布衣布鞋,唯独他穿着一身很醒目的天蓝色锦衣,腰间还缀了一条玉带,价值不菲。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庞家老爷子没来得及出门就被万星辰一剑斩了,那柄七宝扇连打开都没来得及。你二叔庞云鹤本来有资格坐在这里,但他也被万星辰杀了,甚至没有用剑。据说万星辰看了他一眼,他额头上就多了个屁-眼……而我们给了庞霸二十万人马,结果他在江北道被罗耀吓死了……”

    历青枫一边说一边往院长座位那边走,似乎并不在意庞辉阴沉的脸色。

    “庞家就算人再少,地位也没人可以撼动!”

    庞辉冷声道:“你们莫不是因为老爷子没了就瞧不起我庞家?庞家在江南几百年的根基,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小瞧了的好!”

    “没人那么想。”

    历青枫在椅子上坐下来笑了笑说道:“没有人因为庞家老爷子死了而小瞧了你们家族,也没有人不知道你们庞家在江南已经延续了几百年。你不懂啊……就算庞家的老爷子没死,也没人太在意你们庞家。就算庞家在江南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可这几百年都是别人给的。”

    “你什么意思!”

    庞辉怒道:“莫不要以为弄一群老家伙聚在一起神神鬼鬼的说几句话,就能吓住我。”

    “没人要吓唬你。”

    历青枫依然微笑:“这次之所以通知你们庞家来人,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以后你们不用再来了。”

    “你别欺人太甚!”

    庞辉往前跨了一步,用手指着历青枫吼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休想凌驾于我庞家之上!”

    他扫了所有人一眼,却发现根本没人在意他。

    “只是个八品,要是九品可以送给罗屠当点心了。当年庞霸也没少吃点心,不过那会送他点心的是董卿复。可惜他是个不争气的,吞天功练了那么久也没进境。”

    历青枫抬起手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刚要怒骂的庞辉身子忽然一僵,紧跟着他的嘴角就有血溢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哇的一口吐出来一团血糊糊的东西,碎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出去一片。

    然后,他的胸口就瘪了下去。

    两个青衣皂靴的下人进来,拖着尸体出去,沉默着做事,动作很麻利干净。不多时把地面都擦干净了,一滴血都没剩下。

    “如果以后这屋子里聚议的都是这群小辈,连通古书院为什么存在都不知道……想想就可悲。大隋朝廷这么多年来一心想除掉书院,可还不是最后妥协共存?万星辰临死前才敢来转一圈,杀了些人,可那些人是因为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才让他杀的。只敢找地方躲避着的人,存在不存在没有区别。不过也不能太贬低了对手,毕竟正因为有万星辰在,这么多年通古书院也没能如以往那样轻易控制朝廷。”

    历青枫微微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这次让你们来,是爷让我问问,如果爷不出手,咱们有没有把握除掉杨坚?”

    他不等那些人回答,自己继续说道:“我是不行的。”

    在座的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看来都不行。”

    历青枫有些怅然的说道:“万星辰还真是个人杰,当年在爷的眼皮子地下成长起来,能避开爷,这就是本事。后来居然以一人之力撑着一个朝廷,更是本事。爷说,看着一个人逐渐爬起来,最终爬到那个高度也是一种享受。可这种享受,最起码你我都没有那个资格。”

    “杨坚肯定是知道什么,必然是万星辰告诉他的。所以他才会不管东北西北不管西南,一口气几乎喝光了他子孙后代们的血跑来江南。他是觉着,喝饱了血就能把通古书院掀翻了。他之所以有这个自信,正是因为万星辰之前已经扫过了一次……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万星辰的对手,加起来也未必是杨坚的对手。虽然你们的修为加起来肯定比杨坚强,可你们毕竟不是一个整体,所以还是不行。”

    一个老妪忍不住问:“爷要亲自出手?”

    “不”

    历青枫摇了摇头:“爷说,当年看着万星辰从一支普普通通的蚂蚁,变成长出了翅膀的蚂蚁,再到变成了一只飞上天空的鹰,这个过程很有意思。但看一次就够了,现在有个人正在沿着万星辰当年走过的路在走,爷不打算让他走到头。”

    “而杨坚,一个活死人,爷没兴趣出手,所以最终还得咱们料理了。”

    “可是……”

    一个老者站起来问道:“你也说了,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杨坚的对手,怎么料理?”

    “爷帮咱们想了个办法,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加起来不行是因为你们不是一个整体,十个人加起来还是十个人,而不是一个强大的人。”

    历青枫笑了笑:“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次聚议选的是你们吗?”

    听他这样问,那些老者脸上都有些变色。

    他拍了拍手,随即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的年轻男人。他礼貌的和所有人点头示意,看起来很和善,但眉宇间的那股子戾气浓的让人心里发紧。他叫罗屠,原来叫罗小屠。

    “因为啊……”

    历青枫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愉快:“你们这些人和庞家一样啊,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有人呆若木鸡,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他们不是怕历青枫,当然也不是怕罗屠。而是怕历青枫说的那个爷……他们知道,不反抗是自己死,反抗,是灭族。

    “来看看,我给你选的点心怎么样?”

    历青枫问。

    罗屠微笑着说道:“闻着就特别美味。”

    历青枫点了点头:“你好像又该改个名字了,以前你叫罗小屠,后来改成罗屠,现在依我看……你就叫屠好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天下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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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一章天下唯一

    贤罗城在大山一侧,而通古书院就建在山脚下。曾经那座巍峨的砖塔是贤罗城的标志,也是通古书院的标志,不过现在那断塔在很多人心里,是万星辰的标志。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拎着一柄自己年轻时候闯荡江湖用的剑,以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方式将整个江湖搅起来一层沙子,水都浑了,鱼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这世间,能把江湖都搅浑了的人有几个?绝大部分人都在江湖里,都是江湖里的鱼。只有极少数的人才在江湖外,可以搅动江湖。

    有人说年轻时候的万星辰张扬的就好像他手里的剑一样,不会退避,永远只有往前迈步。有人说年老的万星辰才真真正正的变成了那柄剑,真真正正的没有退避。

    有人骂他恨他想杀他,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个传奇。

    所以历青枫在说起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敌人的时候,语气从来都不失敬意。最起码他承认,自己穷极一生也比不上万星辰。他坐在山腰上那块凸起的大石上,看着下面的断塔。上次是他陪着人坐在这里聊天,今天是有人陪着他。

    “感觉怎么样?”

    他抿了一口酒,似乎是在忌讳着什么似的,不肯大口喝下去。

    “很美”

    站在他身侧的年轻男人嘴角挑起来的弧度那么满足:“从来没有想过的美。”

    “别盯着我的脖子看。”

    历青枫缓缓道:“你现在的修为可以杀我,但你不敢……既然你不敢,就索性收起那念头吧。我送了你一盘点心,不是我在点心盘子里。而你之所以被选中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明白?”

    “明白!”

    罗屠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历青枫的脖子上收回来:“屠……这个名字真好。以前叫罗小屠的时候,我觉得罗这个字真好。后来叫罗屠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罗这个字比较好。现在……原来还是没有罗字更好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跟我说说送点心的那个人吧,我知道,你只是个端盘子的。”

    历青枫哈哈大笑:“够狂妄,选了你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你有一点要记住……你是靠吃点心爬起来的,再狂妄也要有个度。别以为你现在很强了,不要说别人,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罗耀也可以轻易虐死你。他之所以败给杨坚,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处于最巅峰的时期,本来他有机会,却被杨奇毁了。”

    “说到杨奇,论内劲雄厚或许比不得现在的你。论内劲,他也一直比不得大轮明王,甚至比不得罗耀。但你若是遇到他,你还是会死。”

    屠点了点头:“但我对已经死了的人没有兴趣。”

    历青枫抿着杯子里的酒说道:“我传你的叫做吞天功,这一门功法你觉得如何?”

    “前无古人,也许会后无来者。这是神技。”

    屠回答。

    “可这门在你看来是神技的功法,不过是爷随意揣摩出来的小道而已。当初爷对大轮明王可以长生躲避轮回颇为好奇,于是了解了一下,发现大轮明王那功法虽然不可思议但有些恶心了,所以稍稍改动了一些。”

    “大轮明王最初逃避轮回,靠的是吃人。”

    屠脸色变了变:“确实恶心了些,不过若是能长生不死,吃些人也没什么。”

    历青枫没理会他话里的血腥味继续说道:“吞天功是靠吸人内劲,越是修为强大的人吸起来就越是滋补。不过,若是没有一副特别的体魄,就算是修习了吞天功也不过是爆体而亡的下场。一般人就好像一个布袋,容量就那么大,塞满了还往里面塞只会撑破。而有的人体魄就像是可以伸缩的皮囊,能塞进去的东西远比布袋要大。”

    屠指了指自己:“我就是皮囊。”

    “嗯”

    历青枫点了点头:“你问我爷的事,我就先从吞天功给你说起……吞天功是爷教我的,但我的皮囊不如你的皮囊,所以才会选了你而不是我。但你有件事要记住,这世间会吞天功的人不止你我。”

    “还有比我好的皮囊?”

    屠问。

    历青枫摇了摇头:“未必有比你好的皮囊,但绝对有比你努力的皮囊。我跟你说过,万星辰都是在爷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爷在江湖沉寂这些年来,总是会遇到自己看着顺眼的人,于是便随意传授一些本事。吞天功只是爷传授出来的一种功法,还有许多别的在你眼里是神技的东西,是很多!”

    “我明白了”

    屠点头道:“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能让爷满意,我就会被淘汰。就好像今天屋子里那些点心一样,死的悄无声息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历青枫笑了笑:“你明白就好……你想知道爷是谁,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爷是谁。我只能告诉你,爷就是这个江湖……不,如果爷愿意,他就是整个天下。或许因为你我都没有到那个境界,所以不理解为什么爷既然已经如此强大却选择归隐,但你不能忘记的是,永远不要选择和爷对抗,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屠没有回答,眼神里却有些异样的东西闪烁。

    “天下第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了一句。

    历青枫歪头看了他一眼:“错了,是天下唯一。”

    ……

    ……

    历青枫看着下面的断塔下面的书院道:“这书院已经存在几百年了,也不过是爷一时兴起的玩物而已。当年没有书院的时候,爷手下就有很多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心甘情愿的为爷做事,当然也换来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爷施舍的好处。”

    “比如……不管是朝代如何更替,爷的追随者都会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你跟着罗耀那么多年,一定知道在前朝大郑的时候,皇帝只是世家大户的傀儡而已。皇帝高高坐在龙椅上君临天下,回过头却要小心翼翼的问那些世家大户该如何做事。”

    屠想了想说道:“那些世家大户,都是爷的随从?”

    “也许……”

    历青枫道:“爷只是在玩游戏罢了,这个天下就是他的游戏,他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

    “唯一的一次游戏差一点脱离了他的控制,就是这个大隋。”

    历青枫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下,砸吧砸吧嘴里残余的味道:“大郑的灭亡和大隋的崛起,其实都在游戏之内,一切都按照游戏规则进行着。而这时候游戏并不是爷在玩,他或许玩的有些腻了,所以交给自己的随从们去玩。他的随从们控制了上一个朝代,到了大郑的时候依然如是。”

    “但是,就如大郑之前那个朝代灭亡一样。做皇帝的人时间久了就越发的以为自己必须天下第一,不是修为上的天下第一,而是权力上的。于是,他开始和世家抗衡。他不行,他的子孙就继续。到了后来,皇帝越来越不听话,于是爷的随从们决定废掉这个皇族,从新捧起来一个皇族。”

    “大郑就这样灭亡了,大隋就这样建立了。到了这个时候,游戏还是正常的。但……从万星辰走进长安城建了一座叫演武院的狗屁地方开始,游戏就开始有些脱离了掌控。爷的那些随从们开始发现,这个新捧起来的皇族从一开始就不听话。所以他们想尽快除掉这个新的皇族,再换一个。”

    “然后,他们发现不行,因为万星辰在,他们拿这个皇族毫无办法!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敢惊动爷,想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于是他们开始想尽办法,甚至诱使着杨坚在晚年大肆屠杀功臣,他们希望这样可以让万星辰厌恶杨家,如果万星辰不再保护杨家,那么杨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他们发现还是没成功,万星辰虽然开始厌恶杨坚,却没有离开长安城,而是很让人钦佩的依然遵守着自己的诺言。但万星辰也不是一个善人,他决定惩罚杨坚,于是,他用了自己一半的修为让杨坚活了下来,而杨坚要想继续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子孙的血来维持。万星辰当初应该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惩罚杨家吧,但他没有想到杨坚根本就是个变态。”

    “那个时候的万星辰,应该就是站在神的高度来做这件事。”

    历青枫想了想,发现自己用词没有错:“是的,是神。他厌恶杨坚屠杀功臣,所以将杀戮归还在杨家身上,这就是神才能做到的事。佛宗说的一报还一报,那就是神才能做到的事。”

    屠沉默,然后问:“然后爷的那些随从发现事态失控了,但为什么还是没有请爷回来,杀了万星辰?”

    “请了。”

    历青枫笑了笑:“当他们发现大隋无法如以往的朝代那样可以轻松控制的时候,不得已找到已经不问世事多年的爷,请求爷杀死万星辰。”

    屠问:“爷为什么没有杀死万星辰?”

    “因为爷没兴趣了。”

    历青枫回答:“那个时候,万星辰已经自己割去了一半修为,所以,爷没兴趣出手了。”

    屠怔住,心怀激荡。

    他的内心里就好像有惊涛骇浪在翻腾,让他无法平静。历青枫说的这些,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知道的是那些世家大户操纵朝政,不止一个朝代。不知道的事,那些世家大户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人的仆从而已。

    一群仆人,尚且能掌控天下!

    那个人,究竟是何等的人物?!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历青枫将自己对那个人天下第一的评价改为天下唯一。是啊……天下第一有很多,大轮明王曾经被人称为天下第一,万星辰也被人称为天下第一。不论武道的话,文人中也有被人称为天下第一诗人的,天下第一画家的,天下第一音律大家的,但他们只是第一,不是唯一。各行各业都有第一,仔细想想这第一竟然如此的不稀奇。

    只有爷那样的人,才是唯一。

    真真正正的唯一。

    那种气势,谁人可以相比?

    只是想想,屠的心里就无法安宁。只要是个男人……不……只要是个人,当得知天下还有爷那样的人存在,怎么可能心里平静?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幻想?如果不知道这世间还存在这样超越了一切的人,那么思想就不会上升到那个高度。知道了,就会想的更多更多。

    “那……大轮明王呢?如果他没有后来把自己一分为二,有多强?”

    屠想到了罗耀,不可一世的罗耀,所以问了这个问题。曾经,在他眼里罗耀是无法超越的高度,可是现在,他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眼界太低了。

    “大轮明王?”

    历青枫不屑的笑了笑:“他为什么把自己一分为二?”

    他问。

    罗屠又怎么会知道,但历青枫没有回答,他似乎失去了谈性,不想再说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调动

    第七百七十二章调动

    沛城

    大军到达沛城的时候正是午后,方解下令军队就在沛城外面休息,却没有建造营地。由此可见,他并没有打算在沛城停留很久。作为大商国的祖地,慕容家的崛起之地,沛城被赋予了很多神话传说,但却并没有传说中的神灵来保护这里。

    在商国立国之后不久,关于慕容家是神灵后裔的传说就开始蔓延出来。有人曾经说大商开国皇帝出生的时候天上有祥瑞出现,神龙在慕容家宅上空盘旋久久没有离去。还有人说那孩子降生的时候,天上有一颗红彤彤的大星直直的坠入慕容家院子里,红光照亮了半边天。还有人说那天有一尊身穿金甲的天神出现,站在云端俯视大地。

    这些神话其实都是谎话,随便翻翻史册这样类似的故事就能找出来几十个。几乎每个朝代都会有,而且绝不止一个。但凡是个能在史册上留下浓重一笔的人物,哪个背后没有点玄而又玄的故事?

    城破之后黑旗军就控制了慕容家的祖宅还有皇宫,虽然祖宅里已经没有什么慕容家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受伤,黑旗军的士兵甚至没有进门。士兵们封锁了附近的几条街,据说有趁乱想来这里偷些东西的泼皮都被就地处死。

    有人不理解为什么方解对其他大户世家那么心狠,为什么偏偏下令保护慕容家的祖宅。不理解的人,都不认识曾经跟在方解身边的那个叫大犬的汉子。

    秦远和夏侯百川带着众将在门口迎接,黑旗军的将士们在方解入城的时候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是黑旗军拿下的第三座大城,而从对庆元城动兵开始到现在才半个月时间。这种速度,可以用摧枯拉朽四个字来形容。

    杨沁颜默默的看着那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在欢呼中进入沛城,她没有让方解跟部下介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特别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仔仔细细的看看这个叫方解的男人,看看他是如何成功的。

    大隋天佑皇帝杨易对方解的态度很矛盾,矛盾到连皇帝自己都有些不理解。他总是觉得方解这个年轻人可以用,可以重用。却又总是在某些关键的时候把方解抛弃,可能连皇帝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担心什么。

    但杨沁颜不知道她父亲的想法,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

    比方解先来一天的魏西亭一边走一边汇报已知的情况,因为方解的步伐比较大,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一群身穿铁甲的战将跟在后面,看起来更显得最前面的方解气势威严。

    “秦将军和夏侯将军对部下约束极严格,所以没有士兵骚扰百姓。地方上的治安也维持住,百姓们虽然惶恐不安但没有人作乱。沛城原来的官员都在府衙里关着,属下已经核对过人数,府库和粮仓还没清点出来,不过已经快结束了。”

    方解点了点头,他知道如何带好一支军队,也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拉拢民心。他不是那些根基深厚的一方豪杰,他不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那些世家大户的支持,所以他选择站在另一边。

    任何一个有底蕴的世家大户都不会轻易的选择站队,更不会轻易的付出全部来支持一个外人。但百姓们可以,只要你让百姓们感觉到你的善意和你为他们带来的好处,他们就会支持你,最起码不会在背后戳你一刀。

    方解没时间也没兴趣去低三下四的拉拢那些大户,他更愿意让百姓获得好处。

    而士兵们没有趁乱夺财,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胜利的时候不能控制士兵以至于造成混乱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到目前为止黑旗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那是因为方解的严厉和宽厚。

    严厉是军律,宽厚是奖赏。

    方解为了尽快稳固自己所打下来的地方,在不可能得到世家支持的情况下选择让百姓支持,最强大的手段除了分田之外还有分钱。那些被屠灭的大户哪一家不是家财万贯?这些银子粮食方解从来都是军队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给当地百姓。

    这就是收买人心,没有什么可掩饰的。

    而军队留下的那一半,一部分奖赏给将领,大部分都平均分给了每一个士兵。所以可以这样说,黑旗军的士兵们是当世所有军队中最富裕的人。方解会派人将这些钱财的数量清点公布,士兵们分得的那部分提前让他们知道,这样一来,每个人自己得多少算算就差不多。

    然后方解会派人马将这些东西送回去,交给地方官府分发这士兵家里。

    骁骑校的人会全程盯着,以防地方官吏从中贪污。

    从一开始方解就制定了这一整套规矩,并且严格的按照规矩执行。用他的话说,人无信不立,如果想指挥好一支军队,手下要做到让士兵们绝对的相信自己。

    毫无疑问,方解做到了。

    可是,这样的奖励制度,也就只有黑旗军才能施行,其他任何军队都不可能这样做。所得的战利品一般都会被领袖囤积起来,用以发展。黑旗军之所以能这样几乎百分之百的将战利品奖励下去,是因为方解身后有一个庞大的机构在运转着,黑旗军从来不取钱。

    这个机构,叫货通天下行。

    而事实上,黑旗军和货通天下行之间相辅相成。货通天下行为黑旗军提供强大的后援,而黑旗军扩充的领地,就是货通天下行独霸商业的新的市场。

    在大隋内乱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这个叫方解的少年,谁也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反而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发展的速度最惊人。或许,这正是散金候吴一道最让人钦佩的地方,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看出了方解的潜力。

    “带我去慕容家。”

    他吩咐了一声,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魏西亭汇报的那些数字。

    ……

    ……

    慕容家的人不会对方解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态度,当然不会傻到表现自己的强势。说起来沛城里已经找不出一个纯粹的慕容氏血统的人,自从大商定都雍州之后这里也就只剩下了一种象征意义。方解到来之前,慕容家祖宅里的人已经全都倒了外面躬身迎接。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解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看了一眼慕容家门上悬挂的匾额,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因为他忽然觉得,这里的人其实和大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些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人要么装作谦卑恭顺要么装作冷漠淡然,那么多的假面,哪里有大犬一点儿影子?方解这才醒悟,自己想念的只是那个邋遢汉子,而不是慕容这个姓氏。大犬姓慕容,可他只是大犬,和慕容无关。

    “魏西亭”

    “属下在”

    “你负责三城所有事物,从今天开始张贴告示,招募新兵。按照黑旗军的规矩来,宁缺毋滥。”

    “喏”

    魏西亭答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方解身后。

    “朱雀山大营那边的轮换已经结束,第二批援军会开拔向南。这三座城不但要治理好,过一阵还是援军的给养补充之地。等大军到了雍州,会有先行人马知会你。”

    “属下谨记”

    方解嗯了一声,也没有什么再交待的随即往城主府那边走去。众人都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失去了兴致。

    当初黑旗军刚在朱雀山建立大营的时候,招募了大批的新兵在朱雀山西南那片沃野上开荒种田。当初是孙开道负责此事,后来孙开道被逐渐隔离出朱雀山权利系统之外,这件事就由独孤文秀过问,再后来独孤文秀被调往南燕,这件事由军方直接负责。据说在信阳城受了重伤的崔中振回到朱雀山大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屯田那边的事操持起来。

    当初屯田养兵,那些开荒的士兵就是黑旗军的预备役,一边种田一边训练,如今已经两年过去,这些兵已经可以用了。大批的新兵将补充到屯田那边,开始轮换。已经有能力参战的军队从屯田点出来,整编之后回朱雀山大营分派。而留守朱雀山大营的人马,则大部分调往南边。

    方解这段日子在南边征战,但对朱雀山大营里的事也没有全都放下。本来留守大营的兵力超过五万,再加上精选出来一批新兵,这支生力军是方解的第二批援兵。第一批援兵,是独孤文秀从信阳那边直接调回来的。

    看起来,这种轮换只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制定好的事,可在这个时候轮换,怎么都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在朱雀山大营里已经没有之前的老兵留守了,换进去的全都是屯田之地训练出来的新兵。

    而且为了分派新兵,朱雀山大营兵力原有的建制也被打乱重新整合,每一支人马都编入了一定数量的新兵,从表面上看这也无可厚非。老兵和新兵混合编队,是为了让新兵迅速的适应战场。但有个细节格外的引人注意,那就是新兵之中不少人居然被安排了中层军官的职位,这在以往很难见到。

    于是,有心人看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轮换之后,朱雀山大营原来的那些将领们,手里的兵马都不是自己一直带着的了。而这次调往南方的队伍中,夹杂了大量的新兵,换句话说,那些将领现在指挥手下的队伍就不似以往那样如臂使指。

    更让人觉得意义很深的地方在于,留守朱雀山的将领几乎全部被调往南边,而且方解下令,诸将领互换领兵。其中一批人虽然留在了朱雀山大营,但他们手里的兵权却没了。

    这个时候人们才开始怀疑,崔中振真的是因为重伤才回到朱雀山大营的?如果他真的重伤,怎么会在悄然间把这些事安排的如此妥当?方解的军令一到,崔中振立刻就开始调度,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军队轮换,这速度不得不说令人震惊。

    这其中的事,只怕只有方解明白。当然,还有两个人明白,那就是一直在操持此事的独孤文秀和崔中振。

    原来坐镇朱雀山大营的罗蔚然被方解重新请出山,与陈搬山和诸葛无垠两人带领大军从陆路南下。朱雀山所有事物,崔中振已经全面接手。

    南边战场上风起云涌,北边大营里似乎也是暗流激荡。

    平静之下,谁也不明白方解到底在考虑什么。

    也许有人明白,所以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

第七百七十三章 进城吃鸡

    第七百七十三章进城吃鸡

    黑旗军在沛城并没有停留多久,方解将地方上的事都交给了魏西亭,这个人知道该怎么做让方解满意,这是继独孤文秀之后第二个被方解火箭一样提拔起来的文官,从一个县令到总理三座大城事务,这种角色上的转变事实上一般人很难适应过来。

    大部分人都在抱怨自己做的足够多而得到的不够多,每每看到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都会想着如果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自己也一定可以,甚至做的会更好,可真的当机缘巧合下做到那个位子上之后才会发现,原来并不想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魏西亭做事算不上有多开阔的眼界,但他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知道方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奔着这一个目标就够了。

    相对来说,独孤文秀比他的大局观更好,所以方解才会将更重要的事交给他。其实,当方解把独孤文秀的母亲从老宅里接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那个时候方解就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当时黑旗军权利结构之外的人来做事,因为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太大。一旦触及,或许就不是伤筋动骨那般简单。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方解做事不可能不谨慎小心些。

    如今的黑旗军虽然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完全控制整个西南,但那三道江山其实已经被方解攥在手心里了。北徽道,南徽道,雍北道,这三道虽然还在地方世家手里,可他们现在除了遵从方解之外还能做什么?

    方解南下的时候逼着他们各道抽调了一万郡兵,他们手里攥着的牌也就越发的少了起来。而通过南北不断的挤压,黄阳道和平商道同时发力之下,那三道世家大户的生存空间被压榨的越来越小,对黑旗军的威胁也越来越小。

    方解在雍州的时候,逼迫那三道总督抽调百姓迁至平商道,然后还不断派人在这三道招募新兵,从根本上将这三道总督的根基在不断的撬动。

    如果方解愿意,现在黑旗军随时可以将这三道收入囊中。但方解还暂时不打算和西南所有的世家彻底决裂,留着那些人的目的在于他们还有压榨的空间。

    在沛城停留了两日之后,方解随即率军开拔。从沛城再往南二百多里就是金安,也正因为距离太近,所以金安城的规模比起沛城来就差的远了。沛城是慕容氏的祖地,所以沛城城主的地位和权利似乎比其他各城都要高些,近在咫尺的金安尤其被白恺善欺负的狠了,金安城城主宁浩因为手里的兵力有限,对白恺善是敢怒不敢言。

    金安的地理位置颇为尴尬,从沛城到大理城不过六百里,金安夹在其中,本就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一座是慕容氏祖地,一座是南燕都城,金安在中间被左右压着,宁浩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以说宁浩是南燕个城主中最憋屈的一个,其他各城城主俨然如土皇帝一样权柄滔天,尤其是远离大理城的那些城主,连南燕朝廷的政令都可以无视。可宁浩不行,他就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为了保住自己城主的位置而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话说起来,若是换了别人是金安城主,或许早就被除掉了。只因为他会表现自己的孱弱也会表现自己的谦卑,所以慕容耻才会允许他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城主继续存在。

    而且宁浩知道自己实力弱所以他懂得借势,当初慕容耻登基之后,为了将权利集中曾经试探着想剥夺各城城主的一些权利,宁浩无疑是慕容耻展现皇帝威严最好的人选。金安不大,兵力有限,再加上距离大理城最近,是慕容耻手心里的东西,要想立威,没有比金安更合适的地方,也没有比宁浩更适合的人了。

    宁浩知道自己不可能挡得住慕容耻的军队,也那些习惯了看戏的城主们也绝不会施以援手。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好像除了被动接受之外也别无选择,但他没有,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做了一件事。

    他派人四处游说,让那些城主们坚信他是慕容耻屠刀之下的第一个人,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人。他让那些城主们觉得,如果他被慕容耻裁撤没有遭到抵抗的话,那么接下来就会下一个,如果城主们在这件事上没有强硬的态度,那么接下来就会被慕容耻逐步蚕食。

    就这样,他居然说服了不少人联合起来向南燕朝廷施压,逼迫着慕容耻改变了主意。

    宁浩懂得,自己弱小的情况下怎么样借势。

    所以他还是城主。

    而在黑旗军攻破沛城之后的第三天,宁浩派往大理城的信使就风尘仆仆的进了大理皇宫内。

    他派人求援,他必须说服慕容耻派兵。

    而他要做的,则是等待,拖延黑旗军。

    当宁浩站在金安的城墙上,用千里眼看到北边浩浩荡荡的人马开过来的时候,他就确定即便是死守也绝不可能挡得住强大的黑旗军。金安比不得沛城,城墙高度和宽度都限制了防御兵力的铺开,而敌人的攻城器械又那么齐备,这种情况下,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杜牧”

    宁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缓声道:“能不能保住金安,就看你的了。”

    杜牧抱了抱拳道:“城主,这次比不得以往了,属下最多有把握拖延黑旗军攻势三四日,若是三四日内大理城那边依然没有援兵过来,就算属下竭尽所能,只怕也无济于事。”

    “能拖的一日是一日,大理城那边我再想办法。慕容耻比谁都清楚,现在北边三城全都失陷,金安就是大理的门户,一旦金安再失,慕容耻也会如坐针毡。”

    这个杜牧在金安极有名气,他虽然不是世家大户出身,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学,但一直是宁浩最看重的人。就因为他的临机应变和口才,才得以让宁浩的城主位子没有被夺走。当初正是此人,靠着一张嘴游说四方,才联合了各城城主向朝廷施压。

    “你打算怎么谈?”

    宁浩问。

    杜牧叹了口气道:“金安没有和黑旗军谈判的筹码,所以要想谈,只能从议降上来谈。属下试试看吧,尽力做的就像是城主真的打算要开门投降一样。以议降为借口,拖上几日。”

    “去吧!”

    宁浩拍了拍杜牧的肩膀:“你能救金安一次,我相信你还能救金安第二次。若这次你成功,自此之后金安城里所有的东西,我愿意拿出半个金安来酬谢。”

    杜牧的脸色变了变,心里却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看向城外,在心里喃喃道……谈什么都好,首先要的是……对方肯谈才行啊。

    ……

    ……

    方解从白狮子后背上跳下来,看了看几里外的那座城问:“金安有什么有名气的东西吗?”

    陈孝儒回答:“金安城最有名是荷叶鸡,用当地的土鸡包了荷叶再裹上特殊的泥土烤熟,据说味道一绝。据说当年商国皇帝特定金安的荷叶鸡为贡品,也不知道是那土鸡特别还是泥土特别,反正都说别的地方做不出金安荷叶鸡的味道来。”

    “休息一日,后天进城吃荷叶鸡。”

    方解笑了笑说道,众将轰然大笑。对现在这支黑旗军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胜利。金安城里据说并不过五六千,人口不过六七万,这样的小城打起来要是再对付不了,也就没必要再去打大理了。

    “金安城里还有一样有名的……”

    陈孝儒一边笑一边说道:“城里有个人叫杜牧,小时候是个放牛娃出身,年少没读过什么书,但天生好口才,最懂游说之道,金安城之所以没有被慕容耻吞掉,全靠此人四处游说,各城城主施压之下金安才得以保存。”

    “靠嘴吃饭的”

    方解想到了自己前世时候历史上那有名的两个靠嘴吃饭的,一个挂六国相印,一个两次相秦两次相魏,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这个杜牧小时候家境贫寒,年少时候为人放牛,后来长大了娶妻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家中的钱都被买了书,日子过的极苦。他一心入仕,可却屡屡应试不第,到最后家里没有粮食吃,他让妻子会娘家去借,他妻子索性回了娘家就没回来。他却懒得理会,只在家里读书,饿的狠了,就去哥哥家里蹭饭,有一次被他嫂子拿棍子打出来,成为乡里的笑柄。”

    陈孝儒在脑子里整理着前阵子骁骑校打探来的消息:“后来慕容耻登基之后几年,打算逐步收回各城城主的权利,第一个要拿金安开刀。宁浩知道消息之后愁眉不展,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时候,听说了此事的杜牧在城主府门外求见,大声喊自己有解决之法。宁浩问外面是谁,有人告诉他就是那个不干活连妻子嫂子都看不起的杜牧。”

    “宁浩也知道此人的名字,让人将其赶走,杜牧却跪在门外,说反正城主也没有办法,不如让自己试试,城主又不损失什么。杜牧心想确实如此,便打发杜牧说,你要是能保住我城主之位,我就给你荣华富贵。杜牧起身离去,居然真的被他说服了几个城主,联名向慕容耻上书,宁浩的城主之位得以保全。”

    方解心里微微一怔,想着原来这个时代也有这样的人。这杜牧的人生轨迹,和自己熟知的那两个游说大家之一倒是颇为相似。

    “最有意思的是,他成功之后备受重用,去接妻子回家,他妻子连门都不给开,最后还是宁浩亲自登门,他妻子才相信他发迹了。”

    正说着,远处有几个亲兵带着一个人往这边过来。

    “主公,金安里出来人了,说是叫杜牧,有要事求见。”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宁城主的戍卫之道啊……”

    他转头看向远处,看向那个名气极大的杜牧。

    “告诉他,想谈可以,让宁浩两日之内准备两万只荷叶鸡送出来就有的谈,送不出来就等着我黑旗军马踏城主府吧。”

    “真的要那么多?”

    陈孝儒有些吃惊。

    “当然要,不过还是那句话,进城去吃!”

第七百七十四章 我就是这样的汉子

    第七百七十四章我就是这样的汉子

    杜牧在黑旗军大营外吃了闭门羹,不出他自己的预料,黑旗军统帅方解根本连见他的意思都没有,其实从出城他就想到了会这样。任何一场谈判,都要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是双方都能在谈判中得到一定利益。第二,是双方都有能威胁到对方的资本。

    杜牧能说服其他城主共保金安,是因为符合这两个条件。

    但是面对黑旗军,他一点底气都没有。对方强大的兵力就在城外,这个时候除了立刻开门投降之外对方可能对谈其他事一点兴趣都没有。黑旗军数万人马轮流朝城门上啐一口吐沫,都能恶心死守门的士兵。

    在黑旗军大营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他只能深深一叹然后扭身回去。至于方解让人告诉他的那句话根本就是一句戏谑,两天之内两万只荷叶鸡,对方只是在找乐子而已。

    金安城北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最宽的地方也不足四米,最窄的地方也就两米左右,稍微灵活些的人都可以一跃而过。小河上有一座木桥,倒是已经有不少年月了,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似的。

    木桥流水,两岸都是垂柳,虽然河小桥破,可看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情。如果是那些浑身上下充满了骚情味道的诗人看到,一定会吟出几句花团锦簇的文字来。

    这小河连名字都没有,不过河中倒是有许多鱼儿。若没有黑旗军大军压境,城中不少人会在河边垂钓。

    杜牧带着两个随从一脸沮丧的往回走,杜牧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完成宁浩的交待。可不管怎么想,都没有一丁点的把握。

    快到河边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抬起头往前看了看,见河边有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年轻公子在垂钓,身边支着一根钓竿,旁边燃起来一堆野火,烤着一条肥美的鲶鱼。香味从那边飘过来,闻着竟是让人食欲大增。

    因为好奇,杜牧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白衣公子。因为背对着看不到面貌,但从装束就能看出来此人年纪不大。偶尔侧身去翻动烤鱼的时候,那张侧脸的线条竟是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看他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他身边放着的那个酒囊看起来只是普通货色,可上面镶嵌着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却绝非凡品,阳光下反射出来的光华刺的人眼都有些发疼。

    金安城不大,城中有身份的人杜牧全都认识,所以他确定这个年轻公子绝不是金安本地人,在这个时候还敢在黑旗军铁蹄之下安然垂钓的,自然也不是凡人。

    “你们先回去。”

    杜牧吩咐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过去和那位公子说几句话。

    或许是因为那烤鱼实在太香甜,或许是因为那公子太无暇。

    “叨扰公子了,自此路过闻了这鱼香便挪不动步子,还望公子勿怪。”

    杜牧到了近前俯身施礼。

    那白衣公子也没回头,声音很轻软的说道:“相逢便是缘分,况且这里水美鱼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请坐。”

    杜牧也不客气,在那白衣公子对面坐下来,在远处的时候好奇这公子来路相貌,可坐下来之后杜牧却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于一个以口才见长的人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杜牧逼着自己沉思,然后他确定是因为这年轻公子的气度委实太迫人了些,所以他不敢开口。尤其是这样面对面坐着,他竟是不敢看那公子相貌。杜牧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最起码见过南燕多位城主,在那些大人物身上他都能感觉到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可这个年轻公子不同。

    明明感觉这个人很温和自然,却又觉得自己和他隔着一整个世界。

    遥不可及。

    这年轻公子身上的那种气度,不是盛气凌人,也不是尊贵华美,杜牧说不清想不明白,唯一清楚的就是距离这两个字。

    “先生从哪儿来?”

    杜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

    “忘了”

    白衣公子的回答很简单但绝不是敷衍,因为他确实是很认真的思考过才回答的:“生性喜欢漂流,哪里景致诱人便会流连驻足。不管是山川大河之壮阔之美,还是小桥流水碧玉之美,总能让我驻足。可偏偏立刻一个地方,就忘了那地方什么模样甚至什么名字。”

    杜牧一怔,心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你是这城中的人?”

    白衣公子问。

    “是”

    杜牧点了点头:“自幼在金安长大。”

    “嗯,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公子继续问。

    “舍不得”

    杜牧回答。

    “好”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只要人心里还有舍不得,那就不是个恶人。”

    “先生来此处要做什么?”

    杜牧问。

    “来看看一个恶人……都说他是恶人,不亲眼看看还是不信。这世上有许多人被称为恶人,可真真正正能当得起恶人这两个字的却没有几个。”

    杜牧心里一动,觉得自己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他忍不住回头往黑旗军大营那边看了看,却发现有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闪电一样瞬息而至。他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忽然惊觉,自己极有可能卷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是灵魂飘在这里看着等着即将发生的故事。

    ……

    ……

    白狮子在河边停下来,眯着眼睛看着那垂钓的白衣公子。它的眼神似乎很疑惑,似乎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它距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然后远远的看着那边,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

    方解从白狮子背上下来,伸手在它的额头上温柔的抚摸了几下。白狮子抬起头看着他,方解挑起嘴角笑了笑。

    “留在这”

    他说,然后举步往河边走了过去。

    杜牧从来没有见过方解,但他在看到那白狮子还有那标志性的黑袍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所以他本就已经跳的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心更加激动起来,以至于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他对面的公子白衣如雪,而方解黑袍如墨。

    这两个人,如果单独看又都是丰神如玉的年轻男人,到了一起却又显得那么分明。

    “蜜汁刷的稍稍多了些。”

    这是方解的第一句话。

    白衣公子忍不住微笑,然后指了指身边草地:“请坐”

    方解盘膝坐下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翻烤那条鱼,杜牧坐在两个人身边,总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副大国手精心所绘的完美画境中不小心滴落的那滴墨,显得那么多余,完全破坏了这画应有的意境。

    如果这画中只有这一黑一白两个人,才是完美无缺。

    所以他闭嘴,低头,不看,不说。

    尽量让自己对这意境的影响降到最低,但他却止不住自己的心狂跳。他不知道那白衣公子是谁,但既然能和方解这样面对面坐着,就说明这个人的来历一定很惊人。

    方解也不知道这白衣公子是谁,在军营里刚要休息的时候,白狮子浑沌忽然变得焦躁起来,戒备的看向南边。方解知道白狮子的本事,即便面对大修行者白狮子也不会害怕,因为它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可以在任何险境中脱身。可方解看得出来,白狮子的反应是有些怕和担忧。

    如果不是能威胁到白狮子的安全,它有怎么会如此不安?

    所以,方解知道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到了。

    自从南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方解见鱼已经熟透,取下来递给杜牧:“你便是金安城里的杜牧?”

    杜牧连忙施礼:“正是在下,见过公爷。”

    “你消息倒是灵通。”

    方解笑了笑,拿起水桶里的第二条鱼开始去鳞。杜牧连忙陪笑着说道:“既然有求于公爷,自然要先了解公爷。”

    “好粗野的手法”

    那白衣公子看了方解一眼忍不住摇头微叹:“这般去鳞,毁了鱼皮,伤了肉质,就算烤的手法再强也难免损了味道。”

    方解手里的金锐之气若隐若现,很快就将一条鱼收拾出来,那白衣公子又可惜了一声:“好浪费!”

    方解看了他一眼:“好矫情。”

    白衣公子微微一怔,看向方解问:“为什么说矫情?”

    方解淡然道:“你说我去鳞粗野,又说我用内劲浪费,这还不是矫情?鱼肉损的再厉害也还是鱼肉,不可能被出来屎味。修习内劲就是为了方便,所以不管是用来杀人还是收拾鱼,都是物尽其能,所以你矫情。”

    白衣公子笑了笑:“你果然是个恶人。”

    方解没否认,转头看向杜牧:“去我大营里等着,你今天当死未死好大的造化,说不得留着你有用。”

    白衣公子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他?”

    杜牧却立刻就爬起来转身就往北边跑,连头都没回。

    “不”

    方解摇了摇头:“他再不走,我要杀他了。”

    ……

    ……

    白衣公子看着水面上弹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却没有收杆。方解也没有继续再烤第二条鱼,神色凝重。

    “你既然怕,为何要来?”

    白衣公子问。

    方解道:“好奇就好像吃辣一样,明明知道吃了第二天会便秘,还是忍不住。”

    白衣公子似乎不在意方解话里的粗俗,摇了摇头:“吃辣上瘾最多拉不出屎,好奇上瘾可能会死。”

    “嗯”

    方解看着他认真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来路,但有句话从刚才我就一直忍着没说……你不装模作样会死吗?明明是你引我来的,现在又装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特别恶心,真的。”

    白衣公子还是没有动气,反而笑了笑:“你错了啊……我没有装模作样,我是真的很高深莫测。”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狮子浑沌,然后看向方解:“你岂不是也在装模作样?看起来像是自己一个人来,实则来了六个。”

    “我也没装啊”

    方解道:“如果我身边高手再多些,我会再多都些,六个……真不多。”

    白衣公子忍不住指了指北边:“带六个高手也就罢了,还有至少五百人手里持着火器随时准备着,你难道觉得那种东西有用?五百亲兵候着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至少数千铁骑严阵以待,一轮羽箭落下来就能塞住这条河了……你是有多怕死?”

    方解理所当然道:“我就是这样果断的汉子。”

第七百七十五章 不孤独

    第七百七十五章不孤独

    方解说我就是这样果断的汉子。

    白衣公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种眼神的意思显而易见。他或许是在疑惑,是什么样的修炼让一个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地步。关键在于,方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点牵强都没有,那么自然而然。即便是这样无聊的话都让他仔细认真的思考,然后他得出结论是因为方解的人生轨迹和自己完全不同所致。他大部分时间很孤单,而方解大部分时间不孤单。

    方解厚颜无耻的很自然,不,是理所当然。而他,永远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所以他有些伤感,觉得自己很无趣。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最厉害的是什么,你不知道我最厉害的是什么。我能现在杀了你,你不能现在杀了我。纵使你麾下雄兵二十万,可有意义?”

    白衣公子问。

    方解道:“我记得有个圣贤说过,在嘴巴上先确立上风的人一般都会挨揍。”

    白衣公子皱眉想了很久:“哪个圣贤说过这话?”

    方解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白衣公子愕然,然后笑了起来:“我只是闲来无事四处野游,走到此处恰巧遇到你带兵至此。说起来我也是好奇,你这样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是怎么成为一方诸侯的。本来无意引你来,我自沉于钓鱼之乐。偏偏有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了毁我意境,所以你才会感念到我在。”

    方解懂了这话里的境界,所以他对这个人的戒备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意境,其实便是界。杜牧扰了白衣公子自得其乐的界,所以白狮子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自己界的人真的不多。

    “你从哪儿来?”

    方解问了一句和杜牧问的几乎一摸一样的话。

    “江南”

    白衣公子的回答却不一样。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那个叫做通古书院的地方?”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从那里经过却不是自那里来,我几年前曾经到过那里,那个时候书院里的塔还在,过门而入的时候讨水喝,叫董卿复的书院院长给了泡了一壶明前好茶,唇齿流香。”

    “前些日子再过书院想进去讨口水喝,发现塔断了,院长也换了人。新院长给我泡了一壶武夷红袍,却一股子腐烂草根味。不过倒是让我瞧见了一件好玩的事,一个好玩的人。”

    方解问:“有多好玩?”

    白衣公子笑道:“一个修为放眼江湖也能称之为大宗师的独臂老头被一个才开始正经修行的年轻人吸成了人干,直接纳了几十年修行去,你说好玩吗?那年轻人曾经叫罗小屠,后来改名叫罗屠,据说现在改名叫屠……好玩吗?”

    方解摇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白衣公子道:“我倒是觉着好玩,这种吞人修为的功法倒是稀奇,你见过吗?”

    方解道:“见过”

    白衣公子嗯了一声:“既然你见过,那确实就不会觉得好玩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

    方解问

    白衣公子将钓竿收起,鱼饵早就被吃净,之前鱼漂下沉的时候他没有起钩,现在再起显然晚了些。不过,谁又能知道他是在钓鱼还是在钓别的?谁又知道在他眼里方解是不是一条肥美的大鱼?

    白衣公子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没想回答方解的问题:“你是否觉得,这世上冥冥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在左右着人间?你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可在你以为成功的时候却发现其实不过是顺着某些东西指定好的方向在走而已。你并不重要,因为可以有很多很多你走这条路。如果你不行,还会有别的你出现。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你在走着,一直走着。”

    这话说的太晦涩,这世上能懂的人不多,方解恰好是其中一个。而这话,越是去仔细想越可怕。很多个你,在不同的地方走着。

    “你越是爬到了高处以为看清了更多事,实则越发的迷糊起来。比如站在山巅……”

    白衣公子停顿了一下:“往下看是厚厚的云,你看不到人间了,人间的人也看不到你,所以人们都觉得你很了不起。而你往上看,看到的是明明很透彻却什么都看不透的天,而天上若是有人往下看你依然很矮。”

    方解问:“你看到了什么?”

    白衣公子摇了摇头:“什么也没看到。”

    说完这句话,他就沉默下来。而方解似乎也找不到话题继续说下去,他甚至不想继续问这个白衣公子到底是谁。因为他在抗拒,就好像抗拒着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在揣测却根本揣测不透的那些事。

    “你还不够高”

    白衣公子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但你已经在试着去看,一定是这样,对吗?”

    方解点了点头。

    白衣公子笑了笑:“这世上从一出生就开始认真看这个世界的人凤毛麟角,所以这种人被称为天选。还有一种人突然明悟,也许他是个孩子,也许他是个老人,恍惚间明白了很多事,这种人被称为天授。”

    他看着方解:“我曾经听人说,你是天选。”

    “谁说?”

    方解问。

    白衣公子道:“何必去管是谁,只需明白自己是不是就够了。如果你不是,那么被人说是,可以骄傲自豪。如果你是,被人说是,那么何须在意?我想看看你,只是因为觉得你若真是天选,为何走的这般谨慎小心?”

    “为什么说我谨慎小心?”

    方解问

    白衣公子道:“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你这里明明应该有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超脱这个世界的东西,你却不想用不敢用,即便用了些也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而你一直在做的,却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在做事。你没有用你脑子里本就有的东西,却在拼了命的学习这个世界本就有的东西……不觉得,有些反了?”

    方解的脸色一变,有一种被人窥破了最深处秘密的不安从心里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他不知道这个白衣公子是谁,但这个人却好像如此真切的了解他。这种震撼,比方解初遇武当张真人时候点破的某些事还要强烈,比在演武院藏的时候被万老爷子说破一些事也要强烈,甚至比大轮明王和罗耀对他说的那些都要强烈。

    “天选”

    白衣公子缓缓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被天选中,都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的那一个才行。若你再不努力些,有些人会比你爬的更快更高。”

    “你……是谁!”

    方解站起来,目光直视着白衣公子的眼睛。

    “我是……”

    白衣公子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一个词:“看客”

    ……

    ……

    白衣公子没理会方解逐渐敌意越发浓郁起来的眼神,他站起来走在小河边指了指水面:“其实人一直就在改变这个世界,比如,如果没有人,就不会出现鱼竿。如果人和熊一样下河捕鱼是自然,但用鱼竿钓鱼就是不自然。没有人,就不会有刀枪剑戟这样的兵器。野兽之间靠獠牙利齿撕咬自然,人用工具兵器就是不自然。”

    方解愣了一下,想了想发现这话居然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想,白衣公子后面的话却将自己之前说的全都推翻了。

    “可若是转念想,人出现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既然有了人,所以任何工具兵器的出现也是自然。”

    他回头看了方解一眼:“怎么说都有道理,对不对?”

    方解默然,没有说话。

    白衣公子歉然笑了笑:“我总是有很多时间思考,一个人独孤的时间久了,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胡思乱想。我之所以喜欢野游,就是想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事。但当思考成为习惯,要么逼迫一个人成为智者,要么逼迫一个人成了疯子。”

    方解看着他说道:“你现在就有些疯。”

    白衣公子笑道:“疯才对,如果想了那么多事还没让自己疯癫些,也就白想了。正如我刚才对你说的,既然你确定自己是与众不同,为什么不尽力将自己的不同展现出来?为什么?”

    他不等方解回答自顾自说道:“因为你怕别人说你是疯子……与众不同这个词,其实何尝说的不是疯子?”

    “我越来越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解说。

    白衣公子似乎有些怅然:“你还是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藏在厚厚的坚固的心里面。你这样的人会对别人付出真情真心,却不会说真话。你会觉得只有把自己藏的最好才会安全,才会不被这个世界排斥。于是你拼命的压制着自己本就明白的道理,却不停的往脑子里塞进去别人的道理。”

    “好累”

    他说

    说好累的时候,他真的像是好累。

    方解沉默,但他的警惕却越来越强烈。这给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衣公子,就好像一个能看破人心的魔鬼。他就好像了解自己的一切,甚至连感受都描述的那么清晰。

    “我记得在很早很早之前有个人对我说过,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就是看他能否真正的伪装自己。伪装的越是不像自己,距离成功也就越近了。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不以为然,后来他成功占有了很多东西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一直在说的是自己。可伪装出来的自己,真的强大?”

    这番话,方解没懂。

    因为他说的,和方解无关。

    白衣公子说道:“你也许一直在想,让自己尽快适应这个世界。可这样想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的锐意越发的稀少起来,就好像一块棱角分明的时候为了适应水流而将自己打磨的越发光滑。以至于他在水里,连水都感觉不到。”

    “请你不要用很了解我的方式说话。”

    方解终于不再沉默,他看着白衣公子认真的说道:“你或许觉得自己站在比我高的地方所以看的比我多,可你不是我。你觉得的感受未必是我的感受,你以为的正确未必是我的正确。”

    白衣公子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我以为我了解你,其实……我了解的只是自己。”

    他似乎失去了谈兴,准备离开。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是谁?”

    方解看着他的背影问。

    白衣公子脚步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后还会再见面的,虽然你说的没错,我懂的只是自己而不是你,但有一天或许你该承认,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当你发现你有些孤独的时候,就会知道我的感受了。人辉煌的时候不会觉得孤独,但辉煌总是很短……我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不独孤。”

第七百七十六章 讲你妈的道理

    第七百七十六章讲你妈的道理

    这个白衣人到底是谁,方解想了很久。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方解也想了很久。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喜欢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只是恰巧走到这里。但方解确定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里肯定有些特别深的意思,而正因为方解不确定这个人只是在感慨还是真的了解自己,所以那些话方解又无从确定是否针对自己。有些拗口,但就是这样。

    这个人很年轻,看相貌也只二十几岁年纪。可对于大修行者来说,相貌绝不是判断年纪的准确依据。不要说张易阳那样的人,便是项青牛这么多年相貌几乎都没有变过。方解相信,如果张易阳愿意,他完全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年轻许多。

    从白衣人的话里,方解确定这个人阅历极深,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才会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那不是能装出来的,丝毫也不做作。

    可就这么突兀的出现,这么突兀的离开,方解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隐秘的事还需要去思虑挖掘。

    白衣人远去之后,方解回头走向大营。半路上的时候随他而来的人也从各自方位撤了回来,项青牛带着两个一气观的老道人接着方解,询问了几句关于那个白衣人的事,方解却根本就回答不出什么。

    “她们呢?”

    方解问。

    沉倾扇,沫凝脂,还有桑飒飒都没有回来。

    “她们三个在另一个方位,应该快回来了吧。”

    项青牛回答。

    方解点了点头,看见白狮子迷茫的眼神忽然心里一震,他猛的的想到一件事,翻身跳上白狮子的后背:“你们先回去!”

    白狮子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不用方解吩咐,转身朝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原野上,一道白色的流光贴着地面飞行,瞬间消失不见。项青牛看着方解的背影喃喃了一句奇怪,忽然想到那三个女人中有两个争强好胜之心远超男人,随即明白了方解担心什么,带着那两个老道人立刻追了出去。

    白衣人看起来走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走出去他的身形都会出现在很远之外。看起来闲庭信步,实则快的不可思议。

    桑飒飒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那个人明明就在前面视线可及之处,却无论怎么追赶都追不上,她的心在狂跳,不是因为纵掠之间累的,而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必须要追上那个白衣人,不然自己可能会错过什么绝对不应该错过的事。

    因为她追了上来,沉倾扇犹豫了一下后也追上了上来,沫凝脂本来没有动,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终也跟了上去。三个女人如彩蝶一样在原野上飞驰纵掠,看起来格外的引人注目。

    眼看着无法那白衣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桑飒飒抬起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口哨。天空中高处几只盘旋着的雄鹰似乎受到了感召一样,鸣叫了几声随即俯冲下来。那几只雄鹰极大,翅膀展开足有四米以上,毫无疑问,它们绝对是这片领空的霸主。

    桑飒飒待其中一只雄鹰滑翔下来的时候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那雄鹰后背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那雄鹰背上多了一个人居然没有一丁点的下坠。等桑飒飒在雄鹰北上站好,那雄鹰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振翅飞了起来。另外几只雄鹰在四周保护着她似的,看起来格外的令人震撼。

    沉倾扇一怔,稍稍迟钝了一下前面那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但她却没有放弃,而是看着天空上那雄鹰所在的方向继续追了下去。

    她知道桑飒飒一定是觉得这样追下去肯定追不到,所以才会召唤雄鹰下来。雄鹰的速度不比她们快,但比她们持久,而且在高空上俯瞰,可以保证不会跟丢那个白衣人。要知道雄鹰可以在高空中看到一只兔子,更何况那白衣明显的一个人。

    可就这样又追了小半个时辰,就连天空中那几只雄鹰的影子都越来越小,沉倾扇的额头上汗水越来越密,后背上已经湿透。她回头看了一眼沫凝脂,发现她的脸已经满是酡红。

    ……

    ……

    “回去吧”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钻进桑飒飒的耳朵里,纵使她在高空中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可这听起来飘渺虚无的声音却又那么清晰,就好像声音凝成了一条线破开所有的阻碍直接钻进耳朵里一样。

    “请你停下!”

    桑飒飒大声喊着,以她的修为,还做不到将声音用内劲送出去那么远。由此可见,那白衣人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唉”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即看到那个白衣人停了下来。桑飒飒心中一喜,轻轻抚摸了几下那雄鹰的脖子,那鹰随即俯冲下来。在距离地面几米高的地方桑飒飒纵身而下,如下凡的仙女一样落了下来。

    她落地之后快走几步,在那白衣人身后几米外站住。

    “你为何要追我?”

    白衣人没有回头,背影挺拔的就如同一座雪峰。

    “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我未必有心情回答。我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不想让你累死了那只鹰,纵然你控制了自己体重对它来说依然是负担,它若被你累死了没有捕食回去,或许还会连累着饿死一窝小鹰。”

    桑飒飒不管他这个理由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只想确定自己心里那种让她无法平静的感觉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到底从哪儿来?”

    她问。

    白衣人像是笑了笑:“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喜欢问我从哪儿来,我从哪儿来真的那么重要?”

    “重要!”

    桑飒飒重重的点了点头:“方解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他还不了解浑沌,我比他了解那只白狮子。白狮子最先感觉到了你的存在,一开始我也以为它表现出来的是慌张戒备,但是后来我忽然想到,它是不安,因为它或许发现了什么熟悉的人。”

    “那头白狮子确实不错”

    白衣男子回头,看着桑飒飒:“畜生的感觉总会比人灵敏一些,天灾将至的时候,人还在茫然无知,畜生们却已经能感觉到危机。或许是因为它觉得我比较危险……如果这样想的话,你不应该追来。因为它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而你没有。”

    “请回答我的问题!”

    桑飒飒往前上了一步说道。

    “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修为殊为不易,你为何要自误?若再纠缠,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手下留情。”

    白衣男子说话的语气郑重起来,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请回答我!”

    桑飒飒再往前迈了一步。

    “好没道理的女人!”

    白衣男子似乎是有些不悦,随手挥了一下衣袖。瞬间,一种桑飒飒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白衣人那边过来,如看不见的龙卷风一样卷着她的身子向后疾飞了出去。桑飒飒大惊,可她不管如何调动自己的修为之力也不能从这道无形之风中挣脱出来。

    “这世间从没有人可以让我做什么,只有我愿意做什么。你追来,我不理会,是因为我今日心情还好,不想妄动杀机……咦……”

    他忽然咦了一声,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这一声咦之后,桑飒飒立刻就觉得缠绕在自己身边的风轻柔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她的身子缓缓的落在地上,这一恍惚间,竟是已经被那风送出去百米。

    “你走吧,我不想伤你。”

    白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桑飒飒一眼,转身欲行。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桑飒飒却如着了魔一样,脚下一点再次冲了上来。白衣人微微皱眉,袍袖向后挥了一下,风再次出现,却如同囚牢一样将桑飒飒困在原地,不管她往那边冲,风都拦在面前。

    “她说让你留下!”

    就在这时候,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天空中落下,就如同晴空里突然劈落的闪电瞬息而至,朝着白衣人的背影攻了过去。这一剑简单至极,没有任何花哨,却足够强大。放眼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人敢不认真对待这道剑气。

    沉倾扇带着一身香汗从远处掠了过来,这一剑出手的时候人尚在百米之外。

    她落在桑飒飒身边的时候,剑气已经到了白衣人身后。

    可下一秒,那剑气就消失于无形。

    明明斩在那人身上,可那白衣人却没有一点反应。沉倾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剑气刺在那人后背上,然后消失,就好像被吸入进去一样。下一秒,白衣人转身,那道剑气从他的身体里移动到左臂上,然后从左手手心里浮现出来。一柄长剑形状的内劲,在他手心里挣扎。

    “单纯到只有剑意,不俗。”

    白衣人手掌微微转动,那道挣扎的剑气随即被镇压下来,然后逐渐变得安静,随着他屈指一弹,那剑气竟是调转过来刺向沉倾扇,比沉倾扇之前施展出来的时候更快更狠更凌厉!

    当的一声!

    一柄巨大的长刀出现,恰好拦在沉倾扇身前。刀子和那道剑意相撞后发出一声金属的脆鸣之声,紧跟着尚且在半空中的沫凝脂身形一顿,竟是笔直的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与此同时,那柄巨大的长刀破裂,碎成了无数内劲残片。而那剑意似乎没有被阻碍一样,依然刺向沉倾扇的前额。

    ……

    ……

    还是那简简单单的剑气,没有任何花哨变化,可只因为足够强大足够快,便无解。沫凝脂的长刀崩碎也挡不住,连她都被反震之力伤了从半空坠落。而沉倾扇再想凝集剑意已经晚了,再想躲闪也已经晚了。

    铮!

    如钻头打在金属上摩擦的声音一样,就在沉倾扇面前出现。这声音太刺耳,以至于这一瞬间她的头疼的几乎要裂开一样。

    五片颜色不同的叶轮在她面前急速的旋转着,不停的抵消着那道强大的剑气。就好像将一根铁管通进了螺旋桨一样,不只是那种尖锐的声音让人不适,两种功法碰撞产生的元气变化也足以将普通人震死。

    下一秒

    一袭黑袍的方解一只手抱着从半空跌落的沫凝脂出现在沉倾扇身边,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终于,那五色气旋和剑气同时崩碎,方圆几十米内的天地元气都为之一荡。

    片刻之后,方解收回土之力在四个人身前组成的防御,眼神寒冷的看向那个白衣男子。

    “你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方解缓声说道。

    白衣人似乎对这句话有些不理解:“出手杀人,还有狠与不狠之分?”

    方解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将怀里的两个女人放下,然后伸手按在桑飒飒身边的风旋上,他手心里有淡青色的气体流转,竟是很快将那风旋吞噬。

    白衣男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神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换我了”

    方解说。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你好像不讲道理,她们若不追我,何至有此?”

    方解走过去,直面白衣男子:“讲你-妈的道理,她们打你可以,你打她们就不行。”

    白衣男子愣住却没生气,过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种道理。”

第七百七十七章 恭喜你

    第七百七十七章恭喜你

    “你打不过我”

    白衣男子看着方解很认真的说道。

    方解从背后将朝露刀取下来,嘴角往上勾了勾:“有些架,不是打得过才打。”

    白衣男子沉默,然后正面方解。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样一个动作已经足够尊重方解。

    方解将刀锋斜着一挑,五脉气旋从刀尖上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迅速变大,顷刻间如一个巨大的伞盖一样罩向那白衣男子。五脉气旋绞动了四周的天地元气,竟是将元气从空气中剥离出来,形成了一大片围绕着五脉气旋而旋转着的淡青色气流。

    “难能可贵”

    白衣男子看着那五脉气旋喃喃了一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方解的刀锋往下一压,五脉气旋随即狠狠的落了下去,白衣男子向后挪了一步,但身子已经在几十米之外。顷刻间,五脉气旋落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上,轰的一声之后在地上搅出来一个巨大的深坑,五脉气旋就好像螺旋桨戳进了泥土里一样,将这一片土地都翻腾起来。

    泥土被搅上了半空,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龙卷风!

    白衣男子看着那龙卷风的威力,竟是有些痴了。想到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从不曾想过可以这样创造功法,他对方解竟是有些钦佩起来。浓烈的狂风卷带着泥土让这一片变得昏暗无比,龙卷风两边的人谁都看不见谁。

    方解将刀锋往前一指,龙卷风开始朝着白衣男子那边移动。狂蟒一样的风狠狠的抽打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伸出左手,手掌上有淡淡的白色光华出现,狂风卷过来撞击在白色光芒上,就好像狂流撞击在巨石上一样往两边分开。

    龙卷风移动着,很快就将白衣男子吞了进去。但白衣男子在光芒笼罩下完全将龙卷分隔绝在外,风中卷着的五脉气旋之力疯狂的摩擦着光芒,发出尖锐的声音。五脉之力不停的冲击着,但白衣男子周围的光芒却始终没有幻灭。

    此时的白衣男子站在龙卷风的风眼中,四周一片昏暗。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眼神里有些赞赏。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脸色一变,然后身子猛的拔起来离开地面,刹那间,巨大的五脉气旋竟是从他脚下的泥土里钻了出来,朝着他追击了过去。白衣男子眼神里欣赏的光彩越来越浓,那种眼神就好像看到一个平庸的画者绘制出来一幅佳作,看到一个顽童能工整写完一篇文字一样。

    五脉气旋之力从地下钻了出来,五片叶轮不停的撞击着保护在白衣男子身体四周的光华。

    这种级别的攻势,就连远处沉倾扇等人都看得心惊胆颤。或许正是因为太亲近,所以她们并没有真正的了解方解到底有多强。而她们本身又都是自负的人,印象中方解的实力明明不如她们才对。

    可这一刻,她们终于确定,一直在身后追赶着她们的方解,已经大步超了过去。

    漂浮在半空的白衣男子抬起脚往下踩了一下,白色光团忽然变成了一座大山般沉重,轰然落了下去,光芒砸在五脉气旋上,在触碰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似乎时间都为之停顿了一下。然后狂暴的气息以白衣男子为中心向四周卷了出去,暴风将五脉气旋卷起来的泥土震荡开,如爆炸的气浪一样将所有漂浮的东西都震了出去。

    五脉气旋被白光压制下去,地面上被烈风吹的干干净净!

    就在五脉气旋被踩下去的那一瞬,方解忽然出现在龙卷风的风眼中,他手里的朝露刀上带着金色的火焰狠狠的斩在白光上,而白衣男子刚才一脚踩下去之后视线还在地上!

    这一刀的时机,不可能把握的更精准了。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朝露刀重重的落在白光上,嘭的一声巨响之后,火焰竟是被白光弹开,金色烈焰如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反弹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火海。而朝露刀,则实实在在的斩在了那白色光球上。

    当!

    方解握刀的手臂一麻,虎口上传来一阵痛楚。

    这种感觉,方解已经很久没有了。这一刀的力量足以劈开一块巨石,却没有劈开白衣男子身子周围的白色光华。

    正如方解预料的那样,这是界!

    这个白衣男子,是方解见过的第三个能使用界的人,而相对来说,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界比之于他之前见到的界更加凝实!方解在和罗耀一战之后才解开许多疑惑,比如杨奇对大轮明王一战中,杨奇最后时刻凝练出来的白色光团。

    那就是界,但那个时候的方解修为还很低,不能够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修为,后来方解懂了。那个时候的杨奇就是用他自己的界控制住了大轮明王,让大轮明王无法挣脱,而抱定了同归于尽之心的杨奇则燃烧了自己的界,将大轮明王化为灰烬。

    或许正是因为那界,本应该回到罗耀体内的一半修为被困死在大轮明王体内。方解想到那个时候,大轮明王制造出来的那个土的壁垒幻化出猛虎的样子不断的左冲右突却最终没有冲出去,应该就是大轮明王那被困住的一半修为试图撞开杨奇的界,却没有成功。

    所以,罗耀一直在等待着的事没有发生。如果当初没有杨奇的界,大轮明王的那一半修为回到罗耀体内的话,在之后罗耀与杨坚的那一战中或许罗耀不会输。如果罗耀没有输的话,就不会急于来找方解。

    而方解正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才悟到了自己的界。

    杨奇,罗耀。

    这两个人都开创出了自己的界,而面前这个白衣男子论修为看起来竟然还在重伤的罗耀之上!这样一个人,方解却根本就从没有听闻过!这不合道理!

    事实上,方解是个另类。

    看看那几个能开创出属于自己的界的人吧,杨奇,大轮明王,哪一个不是震古烁今的人?这两个人的修为还在张易阳之上,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杨奇或是大轮明王,根本不需要把武当张易阳放在眼里。

    而在前阵子张易阳要杀扑虎的时候,展现出来的那种实力已经让方解身边的所有人加起来也难以抵挡。如果不是萧一九及时赶回来,那么那天没有人能挡得住张易阳。所以方解才是个特例,他开创了自己的界,可在修为上却和那些拥有界的人相去甚远。

    方解有界,也许他是古往今来所有能开创界的大修行者中最弱的那个。

    按照道理,以他才勉强步入通明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开创界。

    方解甚至怀疑,张易阳都没有自己的界。

    ……

    ……

    白色的光芒弹开了金色的火焰,崩开了朝露刀。

    方解的身子向后翻腾了一下落在远处,反震之力让他的手臂都有些发麻,而若不是他的体魄实在变态,只怕之前那一刀已经震裂了自己的虎口。

    白色光芒渐渐隐去,白衣男子在余风中缓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了看仍在天空中燃烧着的金色火焰,眼神有些复杂:“曾经有人将这火焰的威力尽可能的放大,大到他可以宣称无所不焚。”

    方解知道他说的是大轮明王,大轮明王的业火确实足够恐怖。拥有大轮明王一小半修为的罗耀,只需要用业火这一种修为就能碾压一群大修行者。而听白衣人的口气,似乎他曾经见识过大轮明王的业火。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苦心钻研这火焰的威力?”

    白衣男子忽然问了一句。

    方解微微愕然,交手中突然对手开始提问,这倒是稀奇。

    “你说的是大轮明王?”

    方解故意问了一句。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除了那龌龊肮脏人,还有谁那么苦心将这火的威力全部施展出来。”

    他好像下面本还有一句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方解忽然觉得,他没说出来的这句话,或许是这个人来历的关键。而他话中说大轮明王用了龌龊肮脏四个字,由此可见他和佛宗之间也没有什么愉快的过往。

    “为什么?”

    方解问

    白衣男子笑了笑:“你真的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五脉之力,他只能用火啊。”

    方解心里一震!

    是啊,如此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过?罗耀觊觎自己的身体,眼神里那种狂热的贪婪方解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而只能运用火之力一脉的罗耀尚且能傲视群雄,那么拥有七脉的自己……究竟有多大潜力?

    “不要再打了。”

    白衣男子缓缓抬起头张开嘴吸了一下,天空中漂浮着的金色火焰就被吸了过来,然后尽数钻进白衣男子的嘴里,很快就被他吸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幕,让方解震撼的无以复加!

    “这功法叫吞天功,你说,你见过。”

    白衣男子道。

    方解的眼神里有一种冷冽越发的浓,他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自己和罗耀那一战的时候,一团白影撕开了罗耀的界,然后将罗耀的修为全都吞了进去。那一幕,现在方解也没有忘记!

    “是你!”

    方解握紧了朝露刀,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是我?”

    白衣男子似乎诧异了一下,然后又释然的笑了笑:“不管是不是我,你倒是都可以算在我头上。在河边谈话的时候,你说你见过吸人内劲的人……看来你很厌恶,可你为什么要厌恶?这也只是一种修行方法而已,只是……略显取巧了些。”

    “扯淡!”

    方解骂了一句:“我抢走你的财富所以我有钱了,这也只是取巧的方法而已?”

    白衣男子想了想回答:“原来,你居然还这样区分着善恶。”

    他似乎有些失望:“要做枭雄,不是只应该看成败?”

    方解再次往前踏了一步:“枭雄什么的我不知道怎么区分,但我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白衣男子问:“那如果用吞天功的人,吸的是恶人的修为呢?岂不是行善?就好像你一直在杀戮,未尝不是行善一样。”

    方解无法回答。

    “回去吧,我对你说过……我只是个看客。”

    白衣男子最后的视线停留在桑飒飒身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恭喜”

    说完这两个字,他转身离去。

第七百七十八章 活着因为有用

    第七百七十八章活着因为有用

    “不能让他走的。”

    桑飒飒喃喃了一句,忽然觉得手心里一暖,她低头看了看,发现一只温厚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解看着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能力拦住他。”

    桑飒飒心里有些发疼,这个男人对她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让她不好受。她能感觉到方解心里的歉意,也能感觉到他的失落。

    “我只是觉得,他和悟道山肯定有关系。”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他说我是天选,你曾经说过是大轮明王说出天选和天授这两个名字的。大轮明王当初跟着你先祖桑乱,很多事肯定都是听桑乱提及。这个人对佛宗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他又能说出天选这样的话来,或许真的和悟道山有关系。”

    方解想了想后问道:“悟道山上还有什么人……”

    “父亲的修为尚且不如此人,甚至比我还要弱些,悟道山上或许还有隐居的不世高人,但我所知道的人中没有这样一个。你看到了吗,他刚才吞了你的火焰!那天你和罗耀交手的时候……”

    “他说这叫吞天功。”

    方解再一次想起他与罗耀决战的时候,那个撕裂了罗耀的界吞掉罗耀修为的人。

    “不是他”

    方解摇了摇头:“刚才我以为是他,但现在却肯定不是他。我还记得那个眼神,里面的贪婪那么浓。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贪婪,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必要再贪婪什么。他说罗屠修习了吞天功……”

    方解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左前卫时候见过罗屠那几次,然后再次摇了摇头:“但那天也不是罗屠,罗屠虽然贪婪,但和那个人比起来他的贪婪隐藏的很好,那天那个人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方解想到那个人,在长安城第一次交谈的时候,那种眼神就让他吃惊。只不过那个时候眼神里的贪婪若有若无,而那天吞噬罗耀的时候那种贪婪被无限度放大。

    方解看向白衣人远去的方向,握着桑飒飒手的手攥的稍稍紧了些。

    ……

    ……

    顺着金安城北边的小河一直往东走出去大概十几里有一片竹林,傍着一座小山。这里没有山峦峻险之阔,却有幽静深邃之美。竹林很深,顺着村民踩出来的小路一直往里面走,几十米后光线就变得特别阴暗。竹子挺拔竹叶厚密,遮住了灿烂的阳光。

    白衣男子的身形出现在竹林之外,稍稍停顿了一下后顺着小路走进竹林。进去十几米后,有个把自己整个都藏进一件大斗篷里的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看到白衣男子走进来,他立刻躬身施礼:“主子”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走到一块很干净的石头边坐下来,俯身从穿越竹林的小溪里掬水洗了洗手,似乎很喜欢这水的清冽,他捧起水喝了一口。

    “你倒是小心。”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蒙在斗篷里的男人躬着身子道:“主子交待过让我小心些,所以不敢大意。况且这里距离黑旗军大营不远,所以更需加倍小心。”

    “让你留在方解身边,只是让你替我护着他而已。”

    白衣男子声音平缓的说道。

    “主子,我知道不该问,可我还是好奇……方解似乎有什么特别让您感兴趣的地方,所以您才派我保护他。但这么久观察过来,这个人的缺点太多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做事又有些鲁莽任性妄为,心肠不够冷硬,也没有学会放弃一些无所谓的感情,虽然他确实算是人才,可将来不一定能成大事。”

    “只是让你护着他而已,没有让你想那么多。我需要他成大事吗?”

    白衣男子扫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垂首:“主子自然不需要,如果主子愿意的话,整个天下都是主子的。”

    “好吃吗?”

    白衣男子忽然问了一句。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撩袍跪下来:“我擅做主张,请主子责罚!”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中你吗?”

    白衣男子道:“正是因为你够贪,一个人越贪就越有斗志越有勇气,而为了让你更贪些我才传了你吞天功,所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会如何选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方解和罗耀决战的那天你一定是等到最后时刻才出手的,只有在罗耀抛开一身修为想强占方解身躯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是”

    那人垂着头说道:“不出主子所料,我确实是等到罗耀将修为甩开时候才出手,然后……然后吞了他的修为。”

    “大轮明王算有些智慧,创出了逃避轮回的法子,虽然恶心了些但好歹在路上,他能靠替身活着就需要强大的元神之力,那才是最好的补品,比他的修为还要滋补。所以你吞了罗耀之后觉得自己已经很强大了,是吗?”

    白衣男子语气平淡的问,然后转头看来那人一眼。

    轰的一声!

    那裹在斗篷里的人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压力直接压进了泥土里,只露出一颗头。他想抬起来,脸上都是痛苦。方圆几百米的竹林都随着那压力的出现而弯了下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之声。

    “我可以容忍自己的仆从贪婪些,因为贪婪从来都是让人向上的动力。但如果心贪变成心野,我怎么能忍受呢?”

    他抬起手,漂亮修长干净的手。

    裹在斗篷里的男人眼神里都是恐惧和哀求:“主子……我从来没有过背叛您的心思,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无论是在大隋还是在方解身边,虽然有私心贪念,可不敢误了主子的大事。”

    白衣男子伸出手虚空里握了一下,那人的脸色变更加痛苦起来。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好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白衣男子的手握住之后往自己怀里拉了一下,随即有一片模糊的人影疯狂的扭曲着从那人头顶上被拽出来。

    这虚影就好像一头野兽似的咆哮着挣扎着,暴戾狠毒,可却无法挣脱白衣男子的手,片刻之后,这虚影被白衣男子从那人身体里拽了出来。

    白衣男子看着那虚影,微微叹息:“机关算计,这世上论不甘和野望没有人比你更重了。”

    裹在斗篷里的男人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不住的往下低落。如果不是他身子被完全镶嵌进泥土里,只怕此时早就已经瘫软在地。他看着半空中那虚影,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震撼。

    “你以为你吞了他?”

    白衣男子看向那人,缓缓的摇了摇头:“即便是重伤之后,他的精神之力也远远超过你啊……之所以你能吞了他,是因为他愿意被你吞。他已经失去了肉身,想要夺魄方解,但这个时候你来了,吞了他的修为,而被干扰之下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夺魄,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想到了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被你吞掉。”

    白衣男子的视线重新回到那依然在挣扎的虚影上:“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就是你的精神之力被他反噬,你的躯体就是他新的躯壳。我不认为贪婪是坏事,但凡事都有两面,贪得无厌的下场往往都很惨。”

    他的手一紧,那虚影随即发出一声哀嚎。

    “你还是太小看他了,能创立佛宗千年基业,能创出躲避轮回的修行之法,还能为了自保而将自己一分为二,不管是贪心还是野心,他都比你强的太多太多。他这一生千年来都在算计,你又怎么会比得了?”

    白衣男子张开嘴,一股金色的火焰随即喷了出来,火焰离开他的嘴之后缠绕在那虚影上,那虚影随即挣扎的更加剧烈起来,如破了的风箱似的声音从虚影身上传出来,格外的凄厉。

    “借了一道火,恰好为你送行。”

    白衣男子看着那虚影道:“活了千年,你也应该活够了。”

    几分钟之后,那虚影被金色的火焰烧尽,在虚影小时之前,那凄厉的嘶吼声几乎能穿破任何阻碍似的飘出去,却被一阵白色的光华挡住。

    而此时,裹在斗篷里那个男人已经虚托了一样,吓得颤抖不已。

    “这次我就暂且饶了你。”

    白衣男子手掌往上一翻,裹在斗篷里的男人随即从泥土里翻上来。失去了泥土的支撑,拿人立刻软倒在地上开始呕吐,大口大口的呕吐,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之后就开始吐黄水,那干呕的样子让人看了跟着难受。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一样。

    “谢……谢主子!”

    过了好一会儿,裹在斗篷里的男人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在白衣男子身前跪好。他不敢抬头看白衣男子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还在后怕还是因为对白衣男子的恐惧,他身子都得好像筛糠一样。

    ……

    ……

    “我想看清楚,所以需要方解活着。”

    白衣男子抬起头,透过竹林的细小缝隙看向天空:“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一种力量在维持着,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我一直试图看清楚一切,可总是被假象迷惑了眼睛。方解是天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帮我看清楚。我要他活着,走着,按照一个天选之人的方式去成功,他成功之后,或是在成功的过程中,或许我就能借助他看清楚,是否真的有一种谁也无法触及的秩序在。”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因为方解身边还需要你。”

    白衣男子看了看那个男人道:“再贪也要有觉悟才对……方解是我用来看清这天下天上的那颗棋子,而你只是这颗棋子的棋子,明白吗?”

    “明白!”

    那人连忙点头。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是方解而不是别人。”

    白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因为他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就这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白衣男人站起来准备离开,裹在斗篷里的人连忙起来让开路,等白衣男子走了几步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要是方解怀疑我了,怎么办?”

    白衣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方解活着是因为他有用,你现在活着是因为你还有用……”

    那人颤抖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不想却不得不

    ps:新的一个月了,争字头的斗志呢?在纵横,咱们还不会这样沉沦。

    第七百七十九章不想却不得不

    沫凝脂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反震之力一下子封了经脉所以才从半空中坠下来,她为了救沉倾扇那一刀仓促而发,首当其冲接了白衣男人剑气上的力度,一直自负又让她轻敌了些,这一下反噬几乎震得她昏过去。坠落的时候,恰好被方解接住。

    幸好,白狮子足够快,才能后发之下还能赶上她们。

    说起来,这三个女人修为都很强悍,沉倾扇的剑,沫凝脂的刀,再加上桑飒飒的修为,三人若是能有所准备的联手一击,不一定挡不住那一道剑气,毕竟那剑气不是白衣男人自己的修为,只是反震回来的沉倾扇的剑气。那剑气没有在本质上变得更加强大,强大的只是手段而已。同样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里绝对有不一样的威力。

    方解回到大营之后安顿好了她们,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还有一个等着他见的杜牧。方解知道金安城挡不住黑旗军,所以从一开始就知道杜牧的来意无非是拖延而已。

    回到大帐,方解坐下来吩咐人将杜牧叫进来,这个金安城里的名士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因为他跑回来之后越想越害怕,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傻走了过去,如果不是方解让他先走,说不得真的会被灭口。

    “金安城里有多少守军?”

    方解没有给杜牧开口先说的机会,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不下三万”

    杜牧愣了一下后连忙回答。

    方解嗯了一声,指了指外面道:“我今天不想杀人,你走吧。回去之后告诉宁浩,明日起我黑旗军就会攻城,让他带着那三万兵好好守着。”

    杜牧尴尬的笑了笑:“公爷……城中其实不足一万人马。”

    方解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之所以让你回来,只是不想无辜之人牵连至死,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谎话,不管你准备了多少话都可以憋回去了。我今日不想再说话,来人,送他出去。”

    两个骁骑校进来就要将杜牧拉出去,杜牧连忙俯身道:“公爷,金安城虽小,城中守军虽少,可一旦开战,哪怕死一个黑旗军的士兵难道不是损失?若有可以平和解决的办法,怎么也要比血流成河强些吧?”

    方解不再理会,翻看骁骑校从黄阳道那边送过来的消息。相对于打金安城来说,黄阳道那边的变动更让他心思重些。他确实在怀疑黄阳道里出了什么事,而且独孤文秀和崔中振暗地里查实的消息也确实证明有些不好的事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

    其实当初崔中振中计受伤都是假的,他以受伤为名从信阳城回到朱雀山大营,暗地里开始按方解的指示做事,再加上独孤文秀的配合,才将那些事逐渐梳理清晰。

    这么久没有在朱雀山大营里,方解担心有些事会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之所以没有明面上把这些事提出来,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怀疑的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公爷,宁城主对百姓不错,不同于其他各地城主,若是公爷执意攻城的话,百姓必然奋勇协防,到时候即便城破,公爷能得到什么?公爷南下以来最重民心,若是因为金安一城而失了民心,得不偿失啊!”

    杜牧被骁骑校拉扯着往外走,还在不甘的回头说着:“公爷,我家城主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只要公爷还保留城主的地位和权利,公爷就可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金安,到时候城主亲自将南燕的旗帜摘下,换上大隋的龙旗!”

    方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好奇这个人怎么就这般的执着:“当初你替宁浩游说各城的时候,没有被人打出去过?”

    “有”

    见方解回应自己,杜牧连忙挣脱开骁骑校的手说道:“在庆元,付正南让人将我抬着扔到了大街上,我在付正南大门外说了三日才说服他重新见我,然后答应上书朝廷帮助宁城主。在封平,我求见朱撑天的时候被他亲兵打了三个耳光,让我跪在大门外面,我就在外面跪了两天一夜,朱撑天这才见我。”

    “那你就去外面跪着吧。”

    方解摆了摆手,似乎又没了谈性。两个骁骑校上来架住杜牧的胳膊,将其拖出了大帐。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吩咐道:“去请散金候过来,我有要事商议。”

    ……

    ……

    吴一道进门的时候看了看方解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安。方解见他进来笑了笑道:“坐吧,待我将这些事批复了之后有些重要的事和你谈谈。”

    吴一道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身体有些不适。他在旁边坐下来,静静的等着。方解将手头的事处理完之后吩咐人送走,起身为吴一道倒了一杯茶。吴一道连忙起身接了道谢,方解对他笑了笑后走到门口负手而立。

    方解不说话,吴一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解才缓缓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率军从西北回黄阳道的时候,没有侯爷你为我筹建好的朱雀山大营,我现在会怎么样。黑旗军一路南下疲惫之师,想在黄阳道打下一片根基不算难,但要想再有所发展难如登天。”

    “那个时候,侯爷的一句话让我心里暖了很久。”

    方解回头看了吴一道一眼:“侯爷说,你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心里就好像烧了一把火似的。”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时候,确实如此。”

    “现在呢?”

    方解紧跟着问道。

    吴一道回答:“现在也是如此,货通天下行所有人都在为黑旗军做事,从我而下,都是如此。”

    方解走回去坐在吴一道对面,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对侯爷,我心里的感激从来不曾减少过。以侯爷的实力,以货通天下行的实力,无论选择谁都不会失败,或许会比选择我更顺利一些。我很多的决定都和侯爷的想法相悖,这一点我知道。侯爷一直却一直维护我,这一点我更知道。”

    吴一道长长的舒了口气,忽然抬起头说道:“朱雀山大营里确实出了些事,但和我无关。”

    话已经说到这,方解知道也无需再隐晦什么了。

    “从南下之后,大营里似乎就有些变动。”

    方解道:“大犬死了之后,后勤补给一直交给货通天下行的人来管理,最近的账目越来越蹊跷。所以我派人查了查,发现朱雀山大营里的账目也有些问题。然后就是新兵营,不少新面孔被安插进去做了校尉别将,朱雀山大营里,各营都有人员调动,其中老人多被调离,新人补充进去,而这些新人,都是货通天下行的。”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知道,我也在查。正因为还没有头绪所以我没有对你说,毕竟这件事有些伤感情,我想查清楚再告诉你。”

    “既然侯爷也知道这事。”

    方解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侯爷自己处理吧……最近我让崔中振将大营兵马调动了一下,所有新提拔上去的中级军官都在南下的队伍里,侯爷可以见见这些人。”

    “主公”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军官任免,都有档案记录,而且都要如实上报,这件事做的如此明显,显然就没有忌讳什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打算瞒住人。”

    方解点了点头:“正因为我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把侯爷请来。”

    方解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侯爷以为,是谁?”

    “没有旁人了。”

    吴一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有可疑的是我,然后就是……罗蔚然。”

    ……

    ……

    吴一道叹了口气道:“留守朱雀山大营的黑旗军老兵营里,想安插进去人不容易。陈搬山,崔中振,诸葛无垠都是黑旗军的老人了,对主公也忠诚。所以要想安插进自己的人,新兵营是最好下手的。屯田那边的事,之前一直是孙开道管着……这个人又是个贪财的,只怕当初最早是从此人松的口子。”

    方解点了点头。

    吴一道这才醒悟,为什么之前方解会先是把孙开道的权利架空,然后将他从朱雀山大营调到了雍州,到了雍州之后的第二天就免去了孙开道所有职务,给他安置了一所宅子,让他在雍州养老。原来在那个时候,方解就已经察觉到了黑旗军朱雀山大营里的不对劲。

    吴一道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继续说道:“孙开道拿了钱,开了口子,有人开始往新兵营里安插人,而安插进来的人看来路都是货通天下行的,所以这个最值得怀疑的肯定是我,就算是换做我也会先怀疑我。”

    “但”

    他看了方解一眼:“这件事,我知情,但不是我。”

    方解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吴一道继续说道:“这个人故意安插我货通天下行的人进新兵营做军官,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些人虽然是货通天下行的,但在进货通天下行之前就有别的身份了。第二,这个人知道不可能轻易的把兵权攥紧,所以想让主公怀疑我,只要黑旗军和货通天下行决裂,那么对很多人都有好处。”

    “从这两点来推测的话,似乎只有一个人合适了。”

    他看着方解的眼睛:“罗蔚然是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当年大内侍卫处那么庞大的实力,说散就散了……我知道主公后来接手了一大批大内侍卫处的人,可还有更多的人依然藏在暗处。大隋的皇帝用大内侍卫处震慑着朝廷,震慑着地方,这股实力到底有多大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罗蔚然。”

    “而罗蔚然,和天佑皇帝杨易之间似乎……”

    方解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罗蔚然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身上肯定有大隋皇帝杨易的命令。这命令到底是谁,出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或许,就连当初和罗蔚然一块出城的木三都不知道。那个叫杨易的大隋皇帝,临死前到底都安排了什么?

    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死了也要算计身后事。

    方解在心里微微叹息,不管是吴一道还是罗蔚然,其实他都不想去触及。

第七百七十九章 你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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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九章你想的是什么

    方解决定和吴一道打开天窗把事情都说清楚的时间似乎有些微妙,在方解遇到那个白衣男人之后,其中有什么深意或许连吴一道都没有想到。不过,两个人确实梳理出来不少信息,而吴一道则将怀疑的目标直指罗蔚然。

    “他是你师叔。”

    吴一道叹了口气道:“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过找你直接说清楚,打算在暗中查仔细些。说一句有些过分的话,主公……你这个师叔的来历确实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这话不敬,但却是实情。”

    方解点了点头,吴一道这话其实说的没错。方解敬重杨奇,也愿意如对待师尊那样对待杨奇,更愿意为了维护杨奇而与人为敌,哪怕杨奇已经死了。但首先有件事方解很清楚,杨奇却根本不是他的师父。当初在樊固的时候杨奇只是救了他,或许那个时候杨奇确实是因为看出了方解的不平凡所以才出手相救,可他自始至终对于方解来说真的只是个过客。

    又或者,杨奇救他只是觉得可惜。而杨奇一直没有收过弟子,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念头。一个他那样惊采绝艳的人,不留弟子或许也有深意。只是,他注定只是一个传说,谁也不能亲近,所以谁也不能了解。

    后来方解到了长安城之后,杨奇弟子这个身份却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正是因为有这个身份在,所以在长安城的时候他最少减少了一半的危机。那些打算动动他的人,只要念及杨奇这个名字心里都会颤一颤。

    罗蔚然这个师叔,就是这样论出来的。

    他和方解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方解离开长安城之后更没有任何联系。天佑皇帝杨易西征之前将几个重臣逐出长安,打算的是将这几个人留给他的儿子用。自那个时候起大内侍卫处开始失去以往的辉煌,变成了尴尬的存在。苏不畏手下的锦衣校开始崛起,不过还没有荣耀起来就随着苏不畏一同陨落。

    在这之后,小皇帝登基,按照道理来说,如果罗蔚然是天佑皇帝杨易安排的人,那么他就应该立刻回长安城,因为杨易不可能不对小皇帝交待什么。如果有交待,那么罗蔚然只要回长安,那么他立刻就会恢复地位。

    而看似已经瓦解的大内侍卫处,顷刻间就会重新崛起。没有人怀疑,大内侍卫处绝对有这样的实力。毕竟这个衙门在大隋立国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让整个朝廷文武百官忌惮又恨又怕。

    那个时候小皇帝身边可用的只有一个论才智轮修为都根本不入流的包衣奴才,他接手之后的锦衣校名存实亡,在那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小皇帝身边有个罗蔚然这样强势的人不才是应该出现的情况吗?

    如果天佑皇帝安排了这些,为什么罗蔚然没有回去?

    只是因为……他对方解有感情?他是方解的师叔?

    可这个师叔,从根本上就是虚假的。客观来说,就算罗蔚然对方解有感情,也绝不会比对天佑皇帝杨易的感情深!天佑皇帝看人一向眼毒,他不可能留下一个对杨家无利的人做后手。

    当初罗蔚然看似落魄的离开长安城,是天佑皇帝杨易为了自己儿子能顺利执掌朝政布置的棋局,而他却选择留在黑旗军中,这一点,其实真的无法用感情来解释。谈感情,他一定会倾泻在杨家那边。

    所以吴一道的分析,绝对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罗蔚然是天佑皇帝安排的,那么在天佑皇帝驾崩之后,小皇帝登基之初,他就应该立刻返回长安城。那个时候,小皇帝最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在天佑皇帝驾崩之后,除了罗蔚然也没有人更清楚大内侍卫处到底有多庞大的势力,就连小皇帝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强大的帮手,小皇帝会忘记?”

    吴一道看着方解,眼神里的怀疑越来越浓烈:“如果是罗蔚然对杨家寒心了,选择留在黑旗军中也情有可原。事实上,我不认为他会对杨家死心。当初天佑皇帝之所以选择让他离开长安城是因为要保护他,他没道理会恨一个保护他的人。”

    “而当杨坚复活的消息确认之后,我就更怀疑了。”

    吴一道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当初那么多重臣被天佑皇帝驱离京城,我本以为是皇帝要在朝廷大开杀戒,为了防止那些有叛逆之心的朝臣反扑而血流成河,所以才将这些人送出长安。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就算那个时候天佑皇帝在长安城大开杀戒,那些朝臣也不会反抗出什么大动静来。天子六军在皇帝掌控之中,谁能在长安城翻出浪花?”

    “后来,杨坚复活的消息确定,我终于明白天佑皇帝担心的是什么……他担心的不是朝臣,而是杨坚。毫无疑问的是,天佑皇帝一定是害怕太祖杨坚复活之后威胁到小皇帝的皇位,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切。杨坚要想夺取皇位,肯定会铲除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人,先使小皇帝孤立无援再夺其位,如果天佑皇帝担心了这些,那么哪怕夺取皇位的是他的祖先天佑皇帝也不会理所当然的接受。”

    “所以,他安排那些人离京,试图在长安城外面控制一部分实力,为以后辅佐小皇帝铺垫……”

    吴一道看了方解一眼后继续说道:“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不管是离京的怀秋功还是罗蔚然,都在等待着为小皇帝效命的时机。而以天佑皇帝杨易的智慧,肯定在临终之前对小皇帝有所吩咐,告诉在什么时候和这些朝臣联络。”

    “不幸的是,天佑皇帝没有料到江南那些人会那么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将他安排的朝臣几乎杀绝。罗蔚然当时投靠黑旗军……何尝不是一种自保?”

    方解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见方解没有异议,吴一道继续说道:“如果罗蔚然手里还掌管着大内侍卫处,那么暗中肯定在做一些事,说不得一直和小皇帝有所联系。在小皇帝继位,杨坚夺权的那个时候,罗蔚然回去显然不合时机。连给事营的人都统都被杨坚杀了,再杀一个罗蔚然对杨坚来说没有任何疑虑。”

    “但小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更多了,所以他让罗蔚然留在外面。大内侍卫处在暗中到底有多强大,没人知道。罗蔚然手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只有他自己知道。而这个力量虽然强大,却绝对抵不上一支庞大的军队。小皇帝如果想要重新把皇权夺回,更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所以……”

    吴一道长长的舒了口气:“那些安插进新军中的将领,看起来都是货通天下行的人,实则都是大内侍卫处的人。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罗蔚然就奉命大量的安插大内侍卫处的人进入货通天下行。而货通天下行太大了,大到我不可能盯着每一个人。”

    “如果这推测是真的,那么罗蔚然可以从这样的安排中得到很多好处。第一,虽然小皇帝现在已经死了,但他开始布置的时候小皇帝还活着,说不定小皇帝和他一直有着极其秘密的联系,是小皇帝让罗蔚然逐步控制黑旗军。如果他成功,那么就相当于主公你和货通天下行倾尽全力为小皇帝训练出来一支军队。”

    “第二,小皇帝死了之后,罗蔚然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安插进军队的那些人明面上都是货通天下行的,所以他也没什么担心。主公怀疑,最先怀疑的也是我。而他更清楚一件事,要想让夺取黑旗军的指挥权,第一件事就是让主公与我不和。主公和我之间怀疑的越深,对他来说越安全好处也越大。”

    “就算主公察觉,开始清理那些被安插进新军中的将领,罗蔚然也不心疼。因为他明白,如果货通天下行和黑旗军逐渐脱离关系,那么他必将得到更多的重用。”

    吴一道一口气说完,看着方解的眼睛总结道:“如果我是罗蔚然,我也会这样做。”

    “天佑皇帝杨易……”

    方解忍不住喃喃了一声:“他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到底还要影响这个天下多久?”

    吴一道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感慨的说道:“如果这些推测都是事实,那么天佑皇帝绝对不止是那排了这些。因为他清楚,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帮助小皇帝稳固地位。因为这样的实力,还赢不了杨坚。”

    “或许……”

    吴一道眼神闪烁了一下:“他还有更深更深的布置。”

    ……

    ……

    一个成功的人,不但会在生前影响很多人,即便是死去之后也会影响着很多人。天佑皇帝杨易不算是一个成功者,但毫无疑问的是即便他死了,依然在影响这中原天下。似乎他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无法揣摩到的事,惊掉一地的下巴。

    当初谁能想到,他居然和蒙元人联手?

    当初谁能想到,他居然放弃征西大军?

    当初谁能想到,他居然复活了太祖皇帝?

    当初谁能想到,他居然连杨坚也不信任?

    一个死后依然被人重视的人,他其实已经有成功的一面了。

    吴一道离开之后方解一直在想的就是,如果罗蔚然真的是天佑皇帝杨易安排的人,为了复兴皇室而准备着,那么在小皇帝已经死了之后罗蔚然现在是什么角色?他依然没有放弃逐步将自己的人渗透进黑旗军中,为的是谁?

    其实吴一道的推测和方解的推测基本上不谋而合,方解不是没有怀疑过吴一道但很快就被他否定,诚如吴一道说的那样,货通天下行的人安插进军队里瞒不住人,以吴一道的能力不会这样肤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方解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就忽视了这个叫罗蔚然的人,在万星辰的四个弟子中,似乎这个人的光彩永远被其他人盖过。不管是杨奇,萧一九,哪怕是项青牛都比他更让人瞩目。而一个能被万星辰收为弟子却总是让人不经意间忽略了的人,真的会很简单?

    罗蔚然

    万星辰的三弟子

    方解看向窗外

    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第七百八十章 那若有若无的笑

    第七百八十章那若有若无的笑

    天黑了之后方解离开大帐去看了看沫凝脂的伤势,其实方解一直想和这个女人拉开些距离,两个人之间的纠葛确实复杂了些。方解对她有歉意也有戒备,这个女人比当初的沉倾扇还要难以捉摸,那个时候沉倾扇对方解态度冷热不定,可却从没有对方解动过真正的杀念。沫凝脂不同,这一刻她还在微笑,下一刻她或许就要拔刀。

    方解是这样觉得的。

    走进沫凝脂住的帐篷之前方解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帐篷里的灯火点的并不是很亮,军中只有她们几个女人,自然也不会有下人伺候,而沫凝脂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光线暗而去挑一挑灯芯,不是她懒,而是没有必要。

    方解进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个婀娜身影,先是走过去将灯挑的明亮些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距离床榻足够远,最起码比一把刀的长度要大些。

    “刀不在我手边,你何必躲那么远?”

    闭着眼睛躺着休息的沫凝脂忽然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

    方解笑了笑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几百步长那么大的一柄刀子,真要是朝着我剁下来我得退到辕门外面去,如果我在几百步外面也能表达一下问候,我倒是愿意那样。”

    “哪个要你问候?”

    沫凝脂的语气陡然一冷。

    方解心说果然是个难以揣测的人,第一句话声音轻柔的好像她就不是沫凝脂,第二句让人立刻就从幻想里出来准备随时挨上一刀。

    “我只是不放心……”

    方解胡乱找了个词,开始有些后悔走进这个帐篷。

    “不放心什么?”

    沫凝脂的语气忽然又轻了下来,这让方解有些不适应。

    “不放心你是不是伤的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方解或许没有想到还能有别的理解。果然,沫凝脂的语气再次沉了下来:“所以,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会伤到死?”

    方解怔住,没有找到下一句要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沫凝脂忽然叹了口气:“你对你那几个女人关心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愚蠢笨拙?如果是,我真不明白她们怎么会喜欢上你。所以我还是觉得做你的敌人比较好,敌人的愚笨总是能让我比较开心。”

    这个女人的脑子转换的太快,方解有些跟不上。

    “我还有一些项青牛送的丹药……”

    方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沫凝脂打断:“我曾经做过一段日子的一气观观主,那些东西如果我想要的话比你容易得到的多。”

    方解哑然,他竟是忘了这一层。

    “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走吧。”

    沫凝脂下了逐客令:“大半夜的在一个女人的寝室里停留太久,你难道不觉得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就算这大营都是你的,但这个屋子是我的。虽然刀不在我身边,但我随时可以拔刀。”

    方解叹了口气,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

    “千万别客气”

    沫凝脂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我会无比珍视我自己,因为我还想杀你。”

    方解无语,转身准备离去。他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有止步,然后走回去将灯芯重新挑的暗了些,这才离开。等他走了之后,本是怒目看着他背影的沫凝脂忽然扑哧一声笑了,看向那盏油灯,莫名其妙的眼神里都是温和。

    “果然是个笨蛋啊……怎么没有笨死?”

    她喃喃了一句,灯下,那张脸美的动人心魄。

    ……

    ……

    方解走出沫凝脂的帐篷之后本想再去看看桑飒飒和沉倾扇,但看了看天色已经晚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桑飒飒和沉倾扇没有受什么伤,可方解不想扰了她们休息。况且如果去的话,方解实在不知道是该留在桑飒飒帐篷里还是留在沉倾扇帐篷里……

    他往自己的大帐方向走,忽然发现远处空地上有个很矮的身影,愣了片刻之后他才想到,那里还跪着一个人。

    清冷的月色从天上洒下来,均匀的铺满了大地。远处树上有几只精神大的蝉还在略显聒噪的震着翅膀,偏偏如此倒是显得很安静。就连不时经过的巡营士兵脚步声都好像被他们刻意压的很低,似乎怕饶了这静夜。

    火盆里的火升腾着,将跪的很矮的那人影子拉的很长。

    方解走到这个人身边的时候,发现这个人的眼睛睁的很大。

    “当初你在庆元城和封平城的时候,也是这样跪着的?”

    方解问

    杜牧摇了摇头:“因为知道要跪求所以提前准备了些,在裤子里膝盖处缝了两个棉垫,虽然跪的久了依然疼的受不了,但总比直接跪在冷硬的地上舒服些。”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在我大帐的时候,你可没有这般诚实。”

    杜牧认真的回答:“该诚实的时候不能说谎,该说谎的时候不能诚实。我拿着宁城主发的饷银,吃着宁城主给的饭菜,穿着宁城主赏的绸缎,就算明知道有些事做不得,有些话说不得,可还是要做要说。”

    “起来吧”

    方解走到白天才搭建起来的点将台上,坐在台沿儿上抬头看了看月亮。以往的月亮是淡黄色,今天的月亮却特别白。

    杜牧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始走路。

    “围着这台子多走几圈,慢慢走,疏通一下血脉。”

    方解淡淡的说道。

    “谢公爷!”

    杜牧道了谢,开始缓缓的围着点将台走,应该是跪的太久了血脉不畅,他走路的姿势看着都那么别扭痛苦。方解打了个响指,暗处立刻有骁骑校的人掠过来垂首问:“主公有什么吩咐?”

    方解道:“去弄一些饭菜来,要热的。”

    那骁骑校连忙离去,等杜牧围着点将台走了五个圈的时候,几个骁骑校的人端着托盘快步过来。方解让他们将东西方向,然后对杜牧招了招手:“无论如何你也是谈判的使者,可以让你跪着,但不能让你饿着。”

    杜牧心里一动,忽然发现这句话的含义有些深。他作了一揖,也没有客气推辞,盘膝在点将台上坐下来,打开食盒开始吃。许是真的饿了,他吃的狼吞虎咽。没多久,四五个热炒再加上一盘子花卷竟是被席卷一空,吃相看起来真没有一位名士的风度。

    “如果你对宁浩忠诚,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回去吧。因为太阳升起之后,我的人马将要进攻金安。如果你对宁浩没有什么忠诚,那么吃完了你就可以走了。至于你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随意。”

    方解舒展了一下身体,将杜牧没有动过的那壶酒拎过来喝了一口。

    杜牧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想了想后问道:“公爷,为什么不想听我说说?我知道以金安城的实力想要阻挡公爷的军威显然不切实际,可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死一个黑旗军的士兵,对公爷来说难道不是损失?金安是小城,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兵力。公爷的目标在大理,在大理之南,那里才是黑旗军的战场。”

    方解看了他一眼:“挡在我刀子前面的,都是战场。”

    杜牧愣住,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方解,略显不敬。

    “公爷,其实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必要在做什么说客,我只是想把宁城主希望我转达的意思说清楚,也算不辱使命。”

    “说”

    方解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沫凝脂的帐篷,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黑夜里即便有月色,杜牧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本来我想靠自己,将公爷您的人马拖上几日,公爷应该也猜到了,宁城主肯定会向大理城求援。不管援兵来还是不来,我都得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但是现在,我知道任何话也阻止不了天亮后吹响的号角了。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的将宁城主的底线表达清楚……”

    “宁城主的意思是,只要公爷答应保住宁城主的地位,保住宁家人的地位,保住宁城主手里的队伍,那么金安可以立刻挂起黑旗军的旗子。”

    方解笑了笑:“你猜,如果慕容耻派人来对我说,如果我愿意放过他,保留他的皇帝位,保留他的朝廷,保留他手下的军队,他愿意在大理城上挂起黑旗军的旗子,我会怎么回答?”

    杜牧想了想回答:“公爷会置之不理。”

    “错了啊”

    方解道:“我会让人把说这话的人打上几十军棍,割了耳朵鼻子再丢回去。傻-逼到不能让我欢乐,我只好打一顿。”

    杜牧吓得肩膀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方解的意思是……自己傻-逼到能让方解欢乐?他不是很懂傻-逼这个词,但傻和逼这两个字分开说都绝对没什么好意思,放在一起肯定不是褒美……

    “开门,缴械,交出所有人马,不妨碍我留下的人梳理地方事务,我可以保证宁家的人一个都不会死,甚至可以保证宁家的财富他都可以保留。”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不需要杀人的时候,我也不会没道理的挥刀。”

    杜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你知道一个好的说客,最先要具备的是什么吗?”

    方解问。

    杜牧抬起头,想了好几个答案,却都被自己否定,然后摇了摇头。

    方解笑了笑道:“最先具备的就是能看破时局的眼界啊,如果看不破,那就算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杜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俯身拜了一拜:“我会说服宁城主按您的意思办……主公!”

    方解起身,没有再说什么,缓步走向大帐。

    杜牧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忽然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成功了,就如同当初为了有一个好前程他不遗余力的游走终于说服了几位城主一样,只不过这次,他的选择变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好的说客,所以……他怎么会看不破时局?

    金安

    已经没有在南燕地图上存在的意义了。

    他来,本就不是为了宁浩来,而是为了自己。

    就如同当初在庆元城付正南面前下跪在封平城朱撑天面前下跪的时候一样,他今天这一跪,也不是为了宁浩啊。

    只是为了自己。

    可他又怎么会看到,远处,方解嘴角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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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