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老家伙们还不死?
第七百五十二章老家伙们还不死?
封平城距离庆元城三百六十里,作为南燕最北边的两座大城之一,这里历来都是战略要地,城主朱撑天也经历过商国灭亡,已经七十岁高龄尚且能披甲上阵,据说有百步穿杨的本领。
朱家本是商国望族,曾经出过四个宰相七个大将军,至于四品以下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名门,比起付正南的家族还要根深蒂固的多。现在的朱家不仅仅是掌控着一座封平城,在大理之南还有一座大城在朱家手里,南燕的宰相朱持检算起来是朱撑天的子侄辈,也已经有五十岁了。
这种内掌朝权外掌兵权的大家族,对于皇室来说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用的好了,安邦定国,用不好,就是灭国之本。
不过朱家人却从来没有夺南燕皇位的心思,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南燕皇帝的位子不好坐。说起来慕容耻这帝位也有些尴尬,朝廷的命令也就在大理城周围千里还算管用,真要涉及到了世家大户的利益,皇命放下去到各城,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之所以当初明知道慕容耻根本就不是大商太子还同意他称帝,就是因为只要有人称帝,他们就能盘剥利益。而当地的家族如果有人站出来称帝,立刻就会成为其他几个家族的敌人。
有个实力不太强的人做皇帝,对于各家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撑天当初在商国的时候就做到了大将军,不过这个人性格有些阴沉,隋军在长江沿岸和商军决战的时候,商国皇帝就急调他的军队从南方回雍州戍卫都城,但朱撑天迟迟不肯动身。他担心的是一旦自己带兵回去,手里的兵权立刻就会被皇帝收回。
等到罗耀带兵直取雍州的时候,商国皇帝前后下了十三道旨意让朱撑天回来,他都没有动身。
不只是他,当初难商国南部诸将军几乎没有人愿意带兵回去。那个时候的商国已经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即便没有大隋的军队南下,商国只怕也多延续不了几年。地方上的豪门拥兵自重,不受朝廷政令。而商国的最后一位皇帝偏偏还是个不务正业的,平生就两件事最让他痴迷。
一个是长生不老,一个是笔墨丹青。
因为前者,他一个月有最少十天的时间在炼丹炉里,和一群纥族的巫师研究如何长生。剩下的二十天,有十九天他都在和一群文人吟诗作画。不过这位皇帝的字画确实很有风范,前些年大隋太平的时候,一副商国亡国之君的真迹画作,最少也要值五万两银子,至于其中的佳作,更是无价之宝。
即便是现在大隋乱了,谁手里握着一份他的真迹也足以保证一生吃喝无忧。
皇帝喜欢什么,下面人就投其所好。以至于整个商国朝廷都是乌烟瘴气,纥族人在商国内地位比汉人要高,至于巫师,更是凌驾于官员之上。这样的国家,若是能持久下去才是奇迹。
商国灭亡之后,朱撑天就没有离开过封平城。后来慕容耻篡位登基,请他到大理城参加大典他都没去。可即便如此,慕容耻也不敢得罪了这位手握重兵的大人物。几十年过去,朱撑天的地位更加超然。他现在是朱家年纪最长的人,就算是身为宰相的朱持检见了他也要行后辈之礼。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老人,和付正南私下里的关系倒是不错。
据说他们两个经常相聚把臂同游,是为忘年之交。
所以在离去之前,付正南还会给他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在方解手里,方解并没有派人转交朱撑天。
“大将军,为什么不拆开那封信看看?”
陈孝儒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看了,付正南一家人就没办法活着去那个渔村了。我既然放了他,就没有想过再把他半路截杀的事。可这封信,断然不是什么劝说朱撑天投降的。十之八九是付正南提醒朱撑天该注意什么,如何稳守封平。”
“啊?”
陈孝儒微微愕然:“这个付正南,胆子倒是太大了些。他就不怕自己这样的举动会祸及家人?”
方解笑了笑:“这样的人心里总会有所不能割舍,比如他的家人,他宁死也不愿意放弃。而他和朱撑天是忘年之交,所以宁愿触怒我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提醒朱撑天如何防住我。他用他自己战败的经历来做例子,让朱撑天防范住他所犯过的错误。”
“这个人,还是除掉的好。”
陈孝儒有些不安的说道:“他只怕耐不住平凡的生活,心里时时想着东山再起。”
“这倒未必。”
方解道:“他写信,只是觉得那是他该做的事。所以我有些佩服这个人,他是一个做事很分明的人。为了家人他可以死,为了朋友,他甚至可以放弃家人。这样的人不多见了,就当我做善事,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纯粹。”
“咱们真能骗开封平城门吗?”
“骗不开”
方解道:“朱撑天老谋深算,七十岁高龄依然能披甲上阵,有超过五十年在官场沉浮的过去,能瞒住他的手段不多。”
“那咱们派去诓骗他派救兵的人岂不是没有用处了?”
陈孝儒更加不解。
方解之前让那些文人模仿付正南的笔迹,伪造了一封付正南的亲笔信派人送去封平,请朱撑天派兵来驰援。拿着这伪造亲笔信的骁骑校已经出发,可正因为如此,陈孝儒才好奇既然大将军明知道骗不了朱撑天,为什么还要这样安排。
“有用处。”
方解微笑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为了某些事,即便明知道可能会上当但还是会做。付正南可以为了朱撑天不惜冒着触怒我以至于祸及他家人的危险也要写那封信,正是因为他觉得朱撑天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有这样的认识这样的想法,往往都是相互的。付正南以真心待朱撑天,朱撑天十之八九也会如此待他。”
“所以,即便朱撑天明明怀疑这封信是假的,他还是会派兵。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成为朋友,绝对不是偶然。咱们攻破庆元城的速度太快,快到朱撑天还不知道消息,如果再晚破城四五日,封平城那边的援兵必然会到。”
陈孝儒皱着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懂了。
“有这样一个朋友,挺好。”
方解道:“朱撑天看重付正南,所以必然派兵来救。只要他的人马出城,不管是出来多少,都是咱们下一口要吞掉的东西。尽力在城外杀伤敌人兵力,对以后攻城战终究没有坏处。”
“属下明白了!”
陈孝儒点了点头:“咱们要开拔了?”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今夜就走,我让陈定南率军出城,第一是为了做做样子迷惑封平城的斥候。从咱们围城到破城不足三日,庆元城和封平城之间相隔三百六十里,如果消息传的够快,三天时间足够了。听到消息的朱撑天一定会立刻派斥候来这边打探消息确定付正南的生死,所以我才会让陈定南夏侯和秦远出城。”
“第二,是为了开拔……陈定南的人马今夜出发,我让夏侯分一半骑兵去他的大营,看起来不会像是少了很多人。轻骑趁夜向西挺进,我让陈定南这一夜必须奔行八十里,八十里外有一道山谷,封平城的人马要想来支援必走此处。才出山谷之际,是突袭最佳之地。”
陈孝儒揉了揉眉角,心说自己这点心思还真不够用来领兵打仗的。带着骁骑校做事和带兵打仗是两个概念,陈孝儒足够聪明也足够稳妥,但他是个局部思维细密的人,做骁骑校的事人尽其才。大局观不够好,无法领兵。
“咱们等消息?”
陈孝儒问。
“不等”
方解笑了笑,神秘莫测:“还有件事,比陈定南领兵埋伏更重要。让魏西亭来见我,该问问他庆元城的府库里有多少好东西了。”
陈孝儒对军务上的事确实不擅长,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出了城主府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好奇,最终还是拿出来那封方解让他暂时收起来的信打开看了看,越看越是心惊,信里字字句句都没有出乎方解的预料,全是提醒朱撑天该防范什么的。甚至提到,绝不要出兵救援庆元城……
看完这封信,陈孝儒才惊觉自己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
……
长江畔
杨坚看着奔腾的大江忍不住摇了摇头:“当年我自东北起兵,一路辗转厮杀,自东北到江北再到长安,再定西北,长江以北的疆域都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可长江之南,我却从来没有去过。
扑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他就跟在杨坚身边厮杀。大隋最初建国,疆域只有现在的不足半数。整个江南是太宗年间大将军李啸打下来的,西南诸道是真宗年间才打下来的。而侵吞东楚半壁江山,北定蛮疆,西扩羌部,都是杨大隋历代皇帝的功绩。
他从杨坚的语气听的出来,里面有一种怅然,但更多的是豪气。
“大隋当时的国力,不足以让我继续挥军南下。未能平定江南是我当时最遗憾的事,后来勉儿知人善用,李家那个小子又确实是个奇才,我大隋的儿郎又皆是虎狼之辈,灭南陈也是水到渠成。”
他说的勉儿,便是大隋太宗皇帝杨继鼎,乳名勉儿。
“我一直遗憾江南不是我亲自平定的,所以老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
杨坚站在江边,看着河道上视线极远处的战船说道:“就算有些宵小阻拦,又能如何?皆说长江是天堑,我儿能做到一跃而过,我便不能?”
扑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忽然觉得,现在随着大哥征战好像味道有些变了。若是以前,大哥说这样豪气之言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心怀激荡。可是这次,他心里没有一点壮阔,只有伤感。
江南岸
罗屠低头看了看自己腰畔挂着的刀,眼神里闪过一丝遗憾。
“可惜了……历青枫教我的吞天功我只修炼到了第七层,未能完全将展遮天的修为吸收。若是可以完全吸了应该可入通明上境,便是一只脚踏入近天境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我现在的修为,怎么打得过那个老不死的?”
叶近南站在他身边,默然不语。
“不过,战场上的事我来,对付那个老不死的事,通古书院应该要出些力的才好。万星辰那一柄剑杀光了明面上的老变态,暗中的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这真是一个大时代……老家伙们都去死吧,轮也要轮到我了。”
罗屠挑着嘴角笑了笑,如此张扬。
第七百五十三章 给你个机会
第七百五十三章给你个机会
天空中漂浮着的云悠闲自在的被风推着往前慢慢移动,就好像一个躺在摇椅上的老人,享受着儿孙轻轻摇晃椅子哄他入眠的美满和惬意。风那么温和,唯恐吵醒了他似的。
南燕和大隋相比虽然很小,但毫无疑问南燕是这个世界上风景最秀美的国家之一。大隋的风景在于肃穆,蒙元的风景在于壮阔,南燕则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羞涩,处处透着温婉。如果当初真宗皇帝御驾亲征看一看这里的河山,说不得心里贪念一动就把这里划作了大隋皇室的南方御花园。
白狮子足够大,后背足够宽阔。
方解躺在白狮子的后背上抬着头看着悠悠白云碧水蓝天有些失神,队伍已经急行军一天一夜,在这边山林草地中休息让人能暂时忘却这次南下不是来进行战争的,而是游山玩水一样的惬意自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颗最高大的树上,伪装好的斥候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举着千里眼的斥候死死的盯着十几里外的谷口,居高临下看过去视线极好。
“大将军,咱们是要抄了封平军的后路?”
麒麟问
那天让骁骑校的人连夜出发给封平送信之后,方解就亲自点了五千步兵出发,急行军一日一夜后到了这又突然停下来,方解只是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息。
这五千人,是从各营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全都是当初狼乳山上的百战老兵。放在任何一个人麾下的队伍里,这样的老兵都会被将领所重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强大的杀人机器,还因为他们无与伦比的经验。
一个老兵,就能影响几个甚至几十个新兵。
他们就是一笔财富。
而方解这次调集这五千精锐出来,显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不止”
方解摇了摇头。
“封平军交给陈定南了,封平城里守军最多不少过三万人,朱撑天和付正南是忘年之交,为了救庆元城朱撑天肯定会派兵,但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调一半的兵力出战已经是极限了,留下的人马必须能够保证封平的戍卫。”
朱撑天在商国的时候就是大将军,最多时麾下兵力足有十万。但是他后来驻守封平,兵力反而缩减了不少。
养不起
这是最根本的缘故。
大商的时候他只管向朝廷要粮草要军饷,大商虽然腐朽但国库还算充裕,交付给朱家这样势力庞大的名门望族之人所率人马的粮草和补给也不会被特别严重的克扣,户部兵部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笨蛋,知道什么人的东西可以贪什么的不可以。
可是大商灭国之后,靠着一座城想养活十万大军是绝无可能的事。封平加起来也不过有十几万百姓而已,一个民养一个兵,累死也养不活。所以朱撑天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裁军,他部下七成兵力都卸甲归田,这样一来,多了六七万壮年耕种开荒,收入最少翻了一番。而剩下的三万左右精锐人马,也足够守住封平了。
朱撑天和付正南交好,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意气相投,还因为他们都明白,要守住庆元城也好,封平城也好,都必须和对方搞好关系,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他们这样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更加深切的明白这道理。
封平和庆元唇齿相依,一个破了,另一个也不会持久。两城若是互相扶持,互为犄角,才是长久之计。
所以,就算没有过命的交情,为了自己,朱撑天还是会出兵。
诚如方解所说,现在黑旗军的优势就在于攻破庆元城的速度足够快,快到封平那边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来了!”
聂小菊见大树上的斥候发出了信号立刻提醒方解,方解从白狮子上下来,往高处上去,站在一块巨石上举起千里眼往山谷那边看。只见一队封平军从山谷里出来,立刻摆好了防御阵型。
“领兵之人颇有心计。”
方解点了点头:“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这支人马是率先出来试探的。我之所以不把埋伏放在山谷里,就是为了麻痹封平军。按照常理,最好的伏击地点自然是在山谷之内,我偏偏不这样,封平军平安无事的从山谷出来,难免会松一口气。出山谷,才是他们防备最虚弱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人过独木桥,心惊胆颤的过来了,一脚踩实了之后肯定心里一松,这时候有人突然推一把,多半他没有防备。不过看封平军的架势,竟是军纪颇为严明,没有贸然直接冲出来。”
麒麟有些担忧道:“陈将军若是沉不住气这会杀出来,后面的封平军只怕立刻就会掉头回去了。”
“陈定南若是这么不堪用,我也就不会让他独领一军了。”
方解指了指山谷方向:“派斥候过去,盯紧了后面的封平军,看看断后的有多少人马,等大队人马被陈定南缠住之后,我要这断后的兵力还有用处。”
……
……
封平城
城主府
书房
朱撑天端着一碗酒怔怔出神,面前这本读过几十遍也没有厌恶感的春秋今天却说什么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已经七十岁高龄,却还是保持着一个让人无法理解但很佩服的习惯,就是他从不喝茶,只喝酒。
甚至,他从不喝水。
渴了喝酒,休息喝酒,高兴喝酒,不高兴还是喝酒。他的肚子就好像橡胶做的一样,灌进去三五斤白酒没有一点反应。这么多年来,他只罪过两次。第一次,是他小时候第一次偷酒的时候,六岁的孩子一口气灌了近一斤老酒,醉的人事不省,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第二次,是大商灭亡之际,听闻雍州被隋军攻破,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那十三道圣旨的时候,他只喝了几杯酒,却醉的一塌糊涂。
此时,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本已经翻的卷了边的春秋,还有一封已经被汗水泡透所以自己模糊的书信。
这信,他看了三遍。
那个送信的人急匆匆来了,将信交给城门守之后又急匆匆的走了,说是还要赶去沛城求援。沛城城主白恺善和付正南是泛泛之交,如果那信使真的是付正南派来的,还要赶去沛城的话,由此可见庆元城真的岌岌可危了。
所以朱撑天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调派了手下大将也是他的侄子朱顶率军一万赶去庆元城,然后他又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连夜送去沛城和金安两城,请这两城的城主派兵救援。
安排好了一切,队伍已经出发,信使已经出发,可静下来之后朱撑天的心里越发的不踏实。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明明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纰漏却就是梳理不清楚。那感觉就好像心里有个线头,只要抓住一拉就成拉出来真相,可那线头就是摇摇晃晃的不好抓住。
“定呈……”
他将那封信递给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叫定呈的年轻人把信接过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之前已经看过一次,没有发现什么纰漏,他对照之前城主和付正南过去的书信发现字体几乎看不出仿造,尤其是已经被汗水打湿,更加难以辨认,就连城主都看不出来,他就更加不能确定。
信很短,也很难从措辞上来推断是否符合一个人的习惯。看字体有些仓促潦草,像是情急之下写的。
“我不了解付城主,毕竟卑职才到封平不过两年时间,与付城主只有一面之缘。但卑职对方解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在长安城里和这个人有些过往。”
“倒是听你提起过。”
朱撑天点了点头:“此人还是少年时在长安城演武院入试就已经露出峥嵘,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算不得意料之外。我没有到过长安,但也能推测的出来那是什么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连你这样的人都没能排在他前面,我对此人从来没有轻视过。他现在兵强马壮,西南又远离中原纷争,地方富庶,沃野万里,他那份野心不小……”
“不过……”
朱撑天微微叹息道:“以你的品学修为,若不是家逢巨变,成就自然不在他之下。世事变化太快,当初你父亲领兵南下之际我还与他有过书信往来,后来也不曾断了联系,你来投我,也算是选对了路。”
“城主,卑职既然留在了封平,就已经忘记了自己家世,忘了自己是个隋人,只记住是城主的部下,是城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卑职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封平挡住外敌。”
“嗯!”
朱撑天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会找你来。我毕竟已经年迈,子嗣又都不在身边,这城中之事也只有你多帮我分担些。从今日起,城防之重则我就交给你了,你要谨慎。”
“谢城主信任!”
字定呈的年轻人向后退了两步,撩袍跪下来使劲磕了三个头:“城主再造之恩,卑职没齿难忘!”
“起来起来”
朱撑天笑了笑道:“你且先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才学,我看的清楚。”
“谢城主赏识!”
年轻男人站起来,再次抱拳施礼后退出书房。
他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方觉晓……你我之间还真是有些缘分,我避难到了这里还能遇到你……呵呵……当初在长安演武院入试你压我一头,现在你又来了,我怎么能让你再占了上风?”
……
……
山谷
麒麟和聂小菊带着人马正在清理战场,封平军后队大约一千五百人被他们的突袭包了饺子,一个都没走脱。不得不说,封平军比起付正南的手下确实要精锐的多,战力不在一个层次上,即便是骤然遇袭依然给黑旗军造成了一些麻烦。
不过,比起这五千百战老兵来说,封平军还是差了些。
“大将军!”
一队士兵押着一个被打掉了战盔的封平将领过来,为首的正是陈定南:“大将军,此人名叫朱顶,是朱撑天的旁系侄子,率军救援庆元城。属下将其生擒,不敢耽搁,立刻将他带了过来。”
“留下吧。”
方解淡淡道:“带你的人在我队伍后面跟着,不见信号不要跟上来。刘旭日守庆元,秦远和夏侯的人马稍后就到,你们汇合之后等我号令。”
“喏!”
陈定南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安排。
方解看了朱顶一眼:“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只有一次。”
第七百五十四章 逃命来的隋人
第七百五十四章逃命来的隋人
封平城
和庆元城一样,在南燕慕容永铎战败,纥人被屠之后封平就封了边关,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哪怕是靠走天下生活的行商也不许再往北走,违令者就一个斩字。或许正是因为经历过大商灭亡的那场战争,所以朱撑天是现在南燕朝臣中为数不多的对隋军十分了解的人之一。
所以,他的态度比付正南还要端正。
大商当年即便糜烂,可好歹还有装备精良的百万大军,还有数不清的有真才实学的将才,可还不是败的一塌糊涂?朱撑天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当初商军在长江南岸哪怕多坚持一阵子,哪怕多阻挡一个月,自己也不会迟迟不回雍州。正因为商军败的太快太彻底,朱撑天知道即便自己带兵回去也无力回天。
更何况,当时的商国皇帝在灭国的危难中忽然明白过来,知道手下人多数靠不住,所以开始准备收回兵权。如果朱撑天回去的话,十之八九商国皇帝会把他的人马一个不剩的都收回去。
在商国显然已经扛不住大隋攻势的情况下,朱撑天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抗旨不尊。
乱世中,没有什么比手里攥着一支军队更让人踏实的了。
几十年过去了,朱撑天对那场战争依然没有忘记。他知道大隋现在也乱了,可他同样知道的是大隋的军队依然强大。相比于南燕军队来说,隋人在战场上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依然还在。
只不过,当初这种霸气是对外敌,现在,是他们窝里斗。
方解的人马能在平商道横扫慕容永铎和图浑多别的联军,由此就可以证明隋军的实力依然强大无匹。在这种情况下,朱撑天第一时间就决定绝不出城交战。他在封平已经几十年了,比罗耀经营雍州的时间还要稍稍长那么几年,这里是他的窝,他倾力打造的堡垒,他有自信只要自己不出去,就没有人能轻易进来。
城防交给了那个字定呈的年轻男人,之所以朱撑天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男人骨子里就有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头,而且懂得忍耐。如果不是因为他足够谨慎又足够果断的话,当初他家族在长安参与怡亲王杨胤谋乱事败后满门被诛的时候,他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而且这个人自幼得他父亲亲自教导,兵法韬略极有见地。毕竟,他的父亲曾经是大隋十六卫战兵中数得上的名将。当初隋军南下灭商的时候朱撑天就听说过他父亲的大名,也曾为了自保给他父亲写过书信。
几年前,那位大将军和他之间恢复了联络,一直有书信往来,当时朱撑天还在诧异,这位执掌大隋天子六军之一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后来,当这个年轻男人逃难来了封平的时候朱撑天才恍然,那些信,根本就不是那位大将军写的,而是这个年轻人。
此人的心机,可见一斑。
朱撑天猜测,在这个年轻人知道他父亲有可能造反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他一定是查探清楚了所有和他父亲有交往的人,从中选出可以依靠的人来记住。他不会选择隋人,因为一旦他父亲兵败的话,立刻就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没人敢收留他。所以他选择了朱撑天,于是,从几年前,他就开始以他父亲的名义给朱撑天写信。
朱撑天猜到了这些,却没有点破。
一个在几年前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更何况,这个人当初可是在长安城被人称道的名门四秀之一。如果不是因为方解在那次演武院入试中大放异彩,最出色的人非他莫属。
这个人到了封平城之后,朱撑天还特意派人去长安城打探过他的底细。回来的人告诉朱撑天,这个年轻人在长安的时候就交游广阔,不但和世家子弟打成一片,便是和许多市井之徒也有矫情。在演武院的时候,他明明视方解为对手,方解也是他成为首秀最大的障碍,可他却表面上和方解走的很近,是世家子弟中为数不多的和方解关系不错的人之一。
也正因为他有这样的交游,有许多长安城里上不了台面的朋友,在大隋朝廷清理叛逆的时候,他才能逃出来。然后他没有投靠在大隋国内的任何亲戚朋友,从长安出来之后直奔南燕。
这种果决,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城主府
书房
“爷,您真的打算把兵权都交给那个人?”
朱撑天的亲信部将余明理有些不解也有些不甘,他跟着朱撑天已经二十年,好像还没有才来了封平城两年的那个小子更被重视。他用二十年的时间才爬到城主麾下六战将之一的位子上,而那个小子两年就爬上来了,被人称为七爷。
现在看来,这个七爷,比他们前六个人还要吃香些。
“你心里有不满”
朱撑天放下手里的春秋看了余明理一眼,他指了指那本已经发黄的书册问:“这本书我已经翻看了几十年,若不是我保存的好早就已经被翻烂了。可到现在,我为什么都不换一本新的?这又不是什么孤本,春秋九册在随便一家书行都能买到,用不了几个银子。”
“属下……不懂。”
余明理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城主会突然说出这样毫无关联的话?
“因为我恋旧。”
朱撑天笑了笑道:“我总是喜欢熟悉的东西,比如我的盔甲,已经穿了几十年,修补过几十次了,但我还是没有换掉。比如我梳头的木梳,已经掉了七八个齿,我还是没有丢掉它。比如我现在坐着的这把椅子,比你的年龄都不小,已经松动了,可我还是喜欢坐它。”
余明理脸色一变,明白了。
“属下懂了!”
“这些老物件丢了,损坏了,我尚且心疼,更何况是你们这些跟了我几十年的老部下?大战在即,你们若是领兵就要上阵,冷箭无眼,万一伤了你们,我心里不好受。定呈心思野,他在封平心却不在封平。换句话说,你们把我当主子,他只把我当靠山。当他羽翼丰满的时候,我这靠山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厮杀的事就交给他吧。”
余明理道:“可是,既然爷您不放心这个人,再把兵权交给他,万一他……”
“他不傻,比大部分人也都聪明些。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实力脱离我,还要靠着我,所以他不敢造次。这两年他私底下没少结交年轻将领,我又不是瞎子,在我家里和我的人勾三搭四,我看不到?他不去拉拢你们,是因为知道拉不动……你们几个,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不敢招惹。那些年轻将领他觉得应该对我的尊敬小些,所以胆子就大一点。可他却忘了,这里终究是我的地盘。”
“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离不开封平,所以他会尽力守住这里。所以你反而倒可以放心,我交给他的兵,他都会好好的用在如何守城上。再说,就算他想调我的兵做些什么龌龊事,难道我的兵就是那么好糊弄的?”
“爷您心里都明白,属下就放心了。”
余明理垂首道。
“我老了。”
朱撑天笑了笑道:“可还没老糊涂,人都说狐狸越老越狡猾,树越老越坚韧,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明理,你回去和他们五个说说,告诉他们,在我心里边,你们六个人的分量一点都没变。”
“爷!”
余明理俯身:“我们几个,誓死跟着您!”
“去吧”
朱撑天道:“我把东门交给了定呈,你们几个轮流戍守其他三门,别懈怠,要是输给了年轻人,明面上我也不好偏着你们不是?”
“喏!”
余明理道:“爷您放心,我们几个就算再愚笨,也是爷您一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输给别人?”
“哈哈”
朱撑天大笑道:“有这份自信就好,我早晚是要回南边养老的。封平如果保住,我就从你们六个人中挑一个来继承。这是我很多年前就说过的,依然算数。朱顶那孩子虽然是家族里派来的,有让他接替城主位子的心思,可他没那份能力。年轻人,难免心浮气躁,若不是实在不想让你们六个涉险,这次领兵去庆元城的事我也不会交给他。你们也都不年轻了,打仗,上阵,杀人,这些事交给那些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们去。你们只管在后面动动脑子动动嘴,学不会这一点,你们怎么替我管着封平?”
余明理心中感动,眼窝子里有热乎乎的液体转着。
他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亲兵快步跑过来急切喊道:“爷!朱顶回来了,带着几千败兵!就在城门外面要进来,但虞将军却下令不准开城门,就是不放朱将军的人马进来!”
余明理脸色一变:“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朱顶和他关系最好,现在朱顶回来,他居然拦着不让进城!若是后面有追兵,难道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吗!”
“不要吵!”
朱撑天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随我去城墙上看看,我到之前,城门不要开!定呈就算心思野,也没道理拦着朱顶不让进来。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
……
封平城
东门外
朱顶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感受着腰眼上顶着的刀尖有多冷冽。那感觉一点都不好,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的发紧,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那刀子就从后腰捅进来。
“继续叫!”
陈孝儒把刀子往前松了松,刺破了注定的肌肤。
“定呈!”
朱顶吓了一跳,连忙继续喊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在山谷遇袭战败,追兵就在后面,你我平日里交情也不错,为什么不开城门!”
站在城楼上的年轻将领眉头皱了皱,放下千里眼后喊道:“朱将军!非是我不开城门,而是爷下了死令,没有他老人家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你且等到,爷很快就来了!”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朱顶也来了气,指着那人大骂:“等我进了门,有你好瞧!没我朱家收留你,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一个逃命来的隋人,是我朱家给了你庇护!你现在居然拦我?!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
站在后面队伍里的方解忽然心里一动,忍不住往城墙上看过去。他想看清楚,朱顶所说的这个逃命来的隋人是谁!
第七百五十五章 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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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骂城
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方解还是不能辨认出城楼上和朱顶对话的人是谁。从下面往上面看,根本看不清楚人的面容。所以方解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和这声音相匹配的人,然后他从这个人的对话中发现,这个人的嗓音后来肯定因为某种外力而改变过。沙哑,不自然,语句转换时候很硬,他一定是用什么药物毁了自己的嗓子,以至于嗓音这样的粗粝。
一个从大隋逃来的人,为了逃命还毁了自己的嗓子。所以方解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一件事,自己即便看到这个人的面貌也不一定认的出来了。一个可以下狠心毁了自己嗓子的人,自然也有狠心毁了自己的样貌。
要么他逃亡的时候戴了精致的人皮面具,要么他就毁了自己的脸。所以方解越发的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逃到了封平?
朱顶动了真怒,即便是没有陈孝儒从后面用刀子顶着他,这会他的也停不下来了。他指着城楼上那人破口大骂,骂他是忘恩负义的败类。城楼上那人却不动气,只是心平气和的解释。到后来朱顶骂的嗓子哑了,他就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够狠,够沉稳。
这是方解最初对这个人的判断。
改变声音,改变容貌,对自己都这样狠,何况对别人?不管朱顶怎么骂,他都不生气可见其沉稳,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儿都值得重视。方解回头悄悄吩咐:“去,派个人告诉陈定南,带着人往这边移动,让城墙上的人看到。”
骁骑校的人领命,装扮成斥候的样子往来路回去,这样并不会引起人的怀疑,训练有素的队伍侦查后面的敌情符合常理。
“虞定呈!”
朱顶大骂道:“没有我朱家收留你,你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往日你在我面前以后后辈自居,原来都是假惺惺在骗人的!我早就看出来你觊觎我封平城,你不开城门是想看着我被敌人杀死,你就能多一分机会把封平据为己有了吧!做梦!”
此时他倒不是入了戏,而是真生气了。
虞定呈?
方解听到这个名字脑子立刻转了起来,他开始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第一,这个人肯定是名门出身,百姓逃难不会跑来南燕,普通人没有能力准备那么充分,这一点从毁了嗓音就能判断出来。
也不会是因为战乱,听朱顶的口气似乎这个人已经到了封平几年,几年之前大隋乱的地方就是西北。但李远山在西北作乱的时候,西北数得上的世家中没有虞姓,虞姓倒是长安城的望族……
是他!
方解的脑子里猛的一亮,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
他竟然还没死!
如果不是西北那边的乱子让这人逃走,那么就只能是长安城里怡亲王杨胤造反的时候了,那些和杨胤同伙的人。而其中最有嫌疑的,便是带着左武卫在太极宫外起兵造反的大将军虞满楼。
这个人,十之八九就是虞满楼的儿子虞啸。
当初方解本以为他已经死于朝廷清理叛逆之中,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活了下来。当时沐小腰在大内侍卫处,查过清理的人名单,确定被斩的人名单里有虞啸的名字。所以方解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现在看来,死亡名单上有虞啸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是虞啸找人假扮自己被抓,这是他设计好的事,因为他对虞满楼造反没有信心,提前准备好了后路。
第二,当时负责抓捕虞家人的官员没有抓到虞啸,为了怕天佑皇帝杨易责备,所以找了个替死鬼。名单上有虞啸,只不过是为了蒙蔽皇帝的。当然,这两种可能也可以并在一起。那就是负责抓捕虞家人的朝廷官员放走了虞啸,找人假扮成他被斩首。
如果是这种情况,这个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想到这个名字之后,关于这个名字的往事点滴很快就在方解脑海里汇集出来。
虞啸,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之子,本是那一届演武院入试头名最大的热门人选。若不是方解异军突起的话,以虞啸的才学修为夺魁不在话下。当时方解对这个人很在意,他确定那个时候的虞啸论修为就在谢扶摇之上。而当时,如果真正拼死一战的话,方解肯定不是谢扶摇的对手。
虽然他一拳击飞了谢扶摇,但谢扶摇当时只用了一半的四象指,他最擅长的剑法根本就没用。
虞啸,那一届演武院入试学子中名门四秀之首。当时他们四个人夺魁的呼声最高,赌场里黑市上押他们四个人夺魁的赔率也最靠前。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名不见经传的樊固城小小边军方解会成为最大的冷门。当时入试之前方解的名字虽然就已经在长安城里叫响,但所有人都不认为他是名门四秀的对手。
所谓的名门四秀,排名第一的就是虞满楼之子虞啸。排名第二的,是裴寂的长子裴初行。排名第三的是郴州卢家的卢凡,第四的是江南王家的王定。
“原来世界真的不大。”
方解低低自语了一句,他知道,这次想骗开封平城门的计划十之八九要落空了。这计划本来完美,引封平城的援军赶去庆元,半路上伏杀这支队伍,然后方解亲自带人换上封平军的服饰,以朱顶为人质赶回封平,就说路遇伏击战败回来的,估摸着骗开城门并不难。
可是现在,虞啸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城门,由此可见这个人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就在这时候,城楼上那人不理会朱顶,忽然提高声音往下面喊道:“方觉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你就在这队伍里吧?你这一招瞒天之计确实漂亮,可却骗不了我!朱顶这个人最是虚伪浮夸,心浮气躁,他身边的亲卫都是从江湖中找来的所谓高手,那种五湖四海来的人,哪有现在他身边那些人整齐?虽然你们换了装束,但还是藏不住那一身杀气。你故意让队伍阵型散乱,可仔细看的话,还能辨认出来每五个人靠的比较紧密,那是大隋步兵战阵三十六变化其中的小梅花……”
虞啸高声道:“方觉晓!若此时守城的不是我而是别人,说不得已经被你骗了。但我与你一样熟悉大隋军队的战阵变化,大隋步兵,五人为最基础阵型,这是当年大隋太宗皇帝时候大将军李啸所创,他曾经说过,五,是最稳固之数字。手有五指,所以握物最牢。五指攥紧是为拳,便是攻击最强。五指张开是为掌,便是防御最强。这话演武院的教习说过不止一次,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付正南的兵我见过,根本就没有五人一组的习惯。只有隋军才会如此,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好!”
虞啸身后有人拍手赞道:“不枉老夫重用,定呈,你做的不错!”
虞啸回头,发现正是城主朱撑天来了。
……
……
朱撑天快步到了城头,往下看了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顶儿在下面,刚才即便是我亲自在城头的话也看不出来破绽。我未曾领兵与隋军交手过,虽然对隋军战阵有过研究,却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定呈,你一眼就看出破绽,殊为不易。”
虞啸连忙垂首道:“爷,您将这重任交给卑职,卑职怎么敢不尽忠职守?恰好卑职学过几年隋军的战阵变化,且自幼家父就颇多指点,所以这些还能看得出来。”
“做的好!”
朱撑天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城下说道:“朱顶!你还有脸破口大骂?若不是定呈心思细密,我封平城就毁于你手!身为朱家的子孙,居然投靠敌人试图骗开城门,连我都替你觉得羞耻!”
“叔父……”
朱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解释什么。朱撑天在朱家的地位毋庸置疑,莫说是他,便是南燕现在的宰相,朱家现任的家主朱持检见了他也要毕恭毕敬。他敢指着虞啸大骂,可在朱撑天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自行了断吧,若你有这份勇气,我会考虑族谱里留下你的名字。”
朱撑天说道。
“我……”
朱顶抬着头看了朱撑天一眼,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他若真有自杀的勇气,又怎么可能被陈定南生擒活捉?
见他不肯动手,朱撑天也懒得在理会。他的眼神在下面队伍里扫了一圈:“不知道方将军是否可在阵中?若是在的话,可否愿意出来和我交谈几句?”
方解对陈孝儒使了个眼神,陈孝儒随即会意。他抬起头对城楼上喊道:“城主,我家大将军不在军中。我倒是想不到封平城里竟然有这般的人物,竟然能看穿我家大将军的妙计。不过话说起来,一个隋人,且是一个出身名门军武之家的隋人能看破大隋的军阵变化倒也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个隋人居然在帮着别人对付隋人。而且,还有脸面指责别人是叛徒……我倒是好奇,这位将军是大隋哪家的子弟?说出来听听,我看看谁家养出这么厚脸皮的儿子来。”
这话尖酸刻薄,就连虞啸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朱撑天看了虞啸一眼,然后对城下说道:“听闻方将军麾下虎贲所向披靡,所以打败了朱顶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老夫却没有想到方将军麾下最犀利的却不是战将厮杀,而是你这一张嘴。”
陈孝儒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吃亏,这是我家大将军教导。打仗也好,骂人也好,吃了亏就不对。更何况我也没有说错,身为隋人却帮着南燕人做事,阻碍了大隋军队攻城略地不以为耻还沾沾自喜……真不知道你家族的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表扬你!你家祖坟里都会冒烟吧?”
方解心说陈孝儒这挖苦人的本事倒是更强些,可以和他刑讯逼供的手段相提并论了。
“爷!对方不过四五千人,卑职愿带一军出去将其击败!”
虞啸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
朱撑天刚要说话,就看到远处一片尘土飞扬,显然是大队人马来了。
“晚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虞啸眼神闪烁了一下,耐人寻味。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大时代
第七百五十六章大时代
朱撑天离开城墙回去了城主府,并没有指示该怎么做。他将东门的戍卫交给了虞啸,所以就不会再随意的分派什么,这是一种上司对下属的信任,哪怕这信任不是绝对的。已经在高位上一辈子的朱撑天比大部分人都更知道如何做好一个首领,他说过要把东城防守的事交给虞啸,就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怀疑。聪明人都知道,怀疑这种事在不打算揭开之前,还是放在心里的好。
而有些人在有了一点小成就之后就开始让自己习惯了指点江山,去下属任何一个部门都要立刻干预工作,这样的上司,得到的只是部属的不满。如果再将怀疑摆在明面上,那么距离跌倒就真的不远了。
虞啸等朱撑天走了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上都是汗水。外面的黑旗军也已经退了,既然没有机会骗开城门也就没必要再留下。可这次,黑旗军的攻势却不在刀枪上。那个骂他的黑旗军将领用心不可谓不毒,他攻的不是城,而是人心。
他在挑拨朱撑天和虞啸之间的关系。
虞啸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在演戏,但他不知道自己演的戏是否骗过了朱撑天。
没错,他来投靠朱撑天,从来没有打算为朱撑天卖命过。他只把封平当成了一个跳板,为以后做准备。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你的才学和见识,甚至有时候装的鲁莽一些。比如刚才,他完全可以凭借口才和城下那个黑旗军将领对骂,但他却选择了装作气的手脚发颤。
他想让朱撑天以为自己真的很生气,但他知道朱撑天不好骗。
看着城外黑旗军远去的队伍,虞啸使劲攥了攥拳头在心里发誓。
“方解!我绝不会允许我即将到手的东西被你夺走,也不会让你再一次爬到我的头顶上。封平是我的,将来我还要打回长安去为虞家报仇。任何人也不能破坏我的计划,谁也不行!”
……
……
“大将军认识城墙上那个人?”
陈孝儒问。
方解点了点头:“你也认识。”
“哦?”
陈孝儒愣了一下:“属下没认出来。”
“这个人叫虞啸。”
陈孝儒听到这个名字后很快就记起来:“属下记得了,是长安城内原天子六军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的儿子,曾经在长安城里也是个风流人物,可是这个人在大内侍卫处和刑部大理寺的存档里都已经是个死人了,看来当初长安城里那场清算并不彻底啊。有人帮他逃了出来,然后找人做了替死鬼。”
方解点了点头:“这不重要,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重要的是他肯定会帮着朱撑天死守封平。他对大隋军队的训练了如指掌,所以他很清楚咱们的攻城手段。在山谷里围剿那支封平派往庆元城援军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支人马和南燕的军队有些不同,只是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封平的人马用的也是大隋军队的战阵变化,只是不纯熟而已,转化之间很粗糙。看来虞啸在封平一直在帮朱撑天练兵。”
已经随大队人马赶来的魏西亭想了想说道:“属下也曾听过这人的名号,他父亲虞满楼被誉为大隋十六卫战兵大将军中可以排进前三的人物,他若是得了虞满楼的真传,在领兵上肯定也极有造诣。”
方解嗯了一声:“最主要的是,封平城里没有咱们的人。”
他有些怅然的说道:“当初人手不足,混在难民里的骁骑校有一个组因为付正南截留百姓留在了庆元,所以不得不说拿下庆元是运气。慕容永铎派人把掳走的百姓送回大理,走的是庆元没走封平,所以咱们的人根本就没机会进去。大部分骁骑校应该都被带去了大理城,没有内应,封平比庆元更难打。”
“大将军”
陈孝儒犹豫了一下后问道:“要不咱们不要理会封平?从庆元城可以直接南下攻沛城金安,然后直下大理。封平打不打,似乎不影响大局。”
方解摇了摇头:“灭南燕,就不留一城。如果因为一城难打就绕过一城,我好不容易让士兵们把每一战都当成决战来打的士气就会逐渐散掉,遇到艰难就绕过去,这不是办法。”
“属下明白了”
陈孝儒垂首道。
“既然不能智取,那就正大光明的来打就是了。”
方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提高了些,让跟着的人都听的到,然后继续吩咐道:“下令大军在封平东门十里安营,等待后续的攻城器械。辎重营的速度慢些,让夏侯的骑兵护持,不要出什么意外。”
“陈孝儒,你随我来。”
方解吩咐了一声,随即朝一边走了过去。陈孝儒知道方解有事要单独吩咐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你在骁骑校中挑几个身手最好的跟着你,立刻赶回庆元城去,从庆元城府库里选些珍贵的珠宝珍玩带上,不要吝啬,多带些,立刻赶去沛城。”
“去沛城?”
陈孝儒不解:“大将军明示,去沛城做什么?”
方解在他耳边低低的吩咐了几句,陈孝儒眼神立刻一亮:“大将军这一计真妙!”
方解笑了笑道:“马屁拍的没有水准,饷银还是不给你涨……你行事谨慎仔细,这件事唯有交给你做我才放心。唯独身份之事不好解决,你自己多想想办法。这件事非但要办好还要办快,所以你要挑选几个合适的人下手,越是快做到就越好。”
“属下明白!”
陈孝儒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挑人手回庆元。”
方解嗯了一声,又叫来一个亲信吩咐了几句,让他带了自己的令牌赶回黄阳道朱雀山大营。
……
……
围封平第三日
从黄阳道赶来的独孤文秀终于追上了队伍,他也顾不上换件衣服,风尘仆仆的就进了方解的大帐里。
“主公,属下来迟,请主公责罚。”
他进门之后就行了一个大礼,方解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他称了一声主公而不是大将军,其中意味自然深长。也不知道是方解没有听清还是没有在意这细节,却导致了后来黑旗军的人对方解的称呼都改成了这两个字。毫无疑问的是,称呼上的变化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大不同寻常之处,可大家都知道,称呼变了,地位也就变了。
散金候吴一道在事后曾经说过,独孤文秀之才之慧就在于,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而且做的自然而然。方解现在的身份虽然还是大隋黑旗军的大将军,身上有大隋朝廷的封爵。但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是一方诸侯。
独孤文秀就这样将方解的地位凸显了出来,足可见起聪明之处。
“倒是累了你,我怎么会责罚?黄阳道那边打信阳才刚刚结束就把你急调过来,也没容你休息几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也乏了吧?”
方解让独孤文秀坐下说话。
独孤文秀欠着身子坐下后说道:“属下没觉得劳累,只是唯恐到的迟了耽误了主公的大事。”
方解嗯了一声:“先说说黄阳道那边的情况。”
独孤文秀道:“属下和崔将军接到主公密信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崔将军受了伤返回朱雀山大营,属下和陈将军接替崔将军率军攻打信阳,五日破城,其实信阳城内百姓已经人心惶惶,罗屠援兵不到,信阳这座孤城谁都知道坚持不了多久。破城之后,田信被斩,所有信阳守军都被属下分开重新编排进军中,这次属下带来的人马,其中一万余是信阳守军。现在陈搬山守信阳,防备罗屠的人马。”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插话。
独孤文秀继续说道:“崔将军回了朱雀山,一切都在主公的计划之中。现在大营里的事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只等主公号令。”
方解点了点头:“这件事只能是先提防着,防患于未然毕竟是好的。你们做的都很好,我不在黄阳道,全都依仗你们几个了。”
“主公放心,大营里的事,既然有了防备,就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我信得过你们。”
方解点了点头。
独孤文秀道:“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方解的脸色后压低声音说道:“属下接到主公密信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若非主公提醒,属下也当真没有在意这些。接到密信之后,属下就开始派人暗中探查,越查越是心惊……不过,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目标,只是在准备。可这准备,更加让人心里不安。”
方解摇了摇头:“我让你们去查,安排你们做事,何尝心里不是矛盾着?可此事太大,关系到黑旗军十几万将士的未来,我不得不小心。”
“主公”
独孤文秀从怀里贴身处取出一个信封,还封着火漆:“这是属下前段日子和骁骑校的人配合调查出来的事,属下归总之后都在这里。属下不敢交给别人,只能亲自呈递给主公。”
方解将那信封接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
“隐玉还好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还好,还在朱雀山大营里,只是每日都不见笑颜。本来属下是想着这次南下邀请她同来的,可转念一想,散金候在这边,属下若是贸然将她带来,散金候那边也不好交待,毕竟战场上凶险万分,万一有什么闪失就是属下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让她留在山上吧。”
方解的语气有些怅然:“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来大帐议事。打封平我已经有了计较,明日你来参详其中还有什么纰漏。我要尽快拿下南燕,然后将西南诸道收拾利落了……一个大时代来了,很快,很猛。”
他不知道,就在遥远的长江畔,有个叫罗屠的人也这样说了一句,大时代来了,这是年轻人的天下。
第七百五十七章 抱石过大江
第七百五十七章抱石过大江
江北道
一队人马护着两辆囚车一路往北走,大约十几个骑兵,百十个步兵,前后两辆囚车里各有一个男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前面那个已经两鬓斑白,后面那个虽然看起来稍稍年轻些可也最起码有五十岁上下。
囚车打造的很坚固,用的是长江沿岸的柳木,大腿粗细的木头用钉子连接,里面的只有双手和头露在囚车外面。这个姿势看起来没什么,但长时间如此的话,两条胳膊就会酸麻无力。
更何况,他们身上还缠着铁链。
领队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校尉,看身上的甲胄能分辨出他是正六品的军职。这个人不时回头和囚车里的人交谈,眼神里都是愧疚。
“两位大将军,这会已经快出江北道了,这么多天一直在囚车里肯定辛苦,出来这么远也没有铁甲军的人盯着了,卑职把你们的枷锁去了吧?”
前面囚车里那人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若是因为给我们两个去了枷锁再牵连到你,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好在我们两个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都还硬朗,此去长安不过还有月余的路程而已,就这样吧。”
后面那囚车里的人也道:“就这样吧,你们都是我们两个带出来的兵,心意我们自然知道,可现在不同以往,我们是囚犯你们押解的,就算你们不怕,也要想想家里老小。”
那校尉张了张嘴,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我操他妈的,哪儿来的那么一老一小两个王八蛋,陛下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把兵权朝事全都交给了他!长安城里弄的一塌糊涂,长安城外也是一塌糊涂!莫说大将军,便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谁心里服气?大将军带着我们好不容易把罗逆逼到了江南,这么大的功绩不奖赏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治罪,妈的!还他妈的有没有天理王法!”
“照这样下去,莫说不能平叛,便是将士们也都寒了心!谁还愿意效死?卑职听说那人正在筹备南下,要战船没战船,要后勤补给没有后勤补给!罗逆手里最少还有几十万人马以逸待劳,就等着在长江河道上拿咱们的人开刀呢!再说,就算过了河,西北高开泰王一渠难道就是摆设?朝廷大军一旦南下,京畿空虚,高开泰和王一渠只怕立刻就会带兵来攻!”
他越骂心里越气:“咱们守着长江,随时也能回援长安,可现在朝廷后援跟不上,贼兵倒是越来越庞大!真不知道是江南重要还是长安重要,贼兵都盯着都城,倒是那个家伙死死盯着江南!”
“这样下去,莫说高开泰王一渠会心动,便是西北的金世雄,东北的沐府也未见得不动心!”
前面囚车里那个老者听他发泄了一阵,摇了摇头道:“铁甲将军领兵多年,自然也想得到这些,所以他才会让扑虎带兵守着长江北岸,他自己带兵南下。他只是……太自负了些。”
“大将军怎么到了现在还在替他说话?!”
那校尉越来越激动,忽然勒住战马停了下来:“不行,就算处罚我,卑职也忍不住了。”
他抽出百炼钢刀,一刀斩在那老者肩膀上的枷锁,这一刀极精准,从枷锁的缝隙里砍进去,将里面的机关都切开,啪的一声,枷锁分开。他催马回去,将后面那老者的枷锁也斩断了。
“两位大将军!”
那校尉抱了抱拳道:“别再拦着卑职了,卑职能做的也就这么多。若不是家中还有爹娘在长安城,卑职恨不得一刀碎了这囚车,与两位大将军一同反了!天大地大,总有咱们爷们建功立业之处!”
两个老者互相看了看,只是摇头叹息。
正在这时候,忽然看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出来一个人,拎着把椅子放在官道中间,这人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那队人马。看他样子黑黑瘦瘦,若不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光鲜,看脸色就好像是个难民一样。
“什么人!”
前面几个骑兵立刻催马过去大声叱问,后面的人立刻戒备,将囚车护住。
那校尉拎着刀子看着那人,脸色凝重。
“别怕,我只是想问个路。”
拦路的年轻男人笑了笑,黝黑的脸色却有着一嘴洁白的牙齿,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显得特别灿烂,很和善憨厚。
“我要去黄阳道,不知道怎么走,请问你们知道吗?”
他问。
校尉催马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道:“顺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南就能到长江渡口,雇一艘船逆流而上八九百里就是黄牛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再顺流南下走洛水就进黄阳道了。”
“谢谢!”
那人一直在微笑:“既然认得路,那咱们走吧?”
“走?”
校尉脸色立刻一变:“你是要劫囚车!”
那人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是不认识路,请你们帮我带个路而已。”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那校尉:“这是一位故人的亲笔信,托我交给许孝恭和刘恩静两位大将军,别说我认错人了,赶紧麻利的把信送过去。如果看了信之后两位大将军决定去黄阳道了,那咱们就顺路走。如果两位决定不去……我只好一手拎一个带你们去。”
“你好狂妄!”
那校尉用刀指着那人说道。
“对啊对啊……”
那人笑了笑:“我就叫燕狂。”
……
……
长江畔
从江面上卷过来的风带着一股微微的腥味,因为战火席卷的缘故,两岸的渔民还是比以往找了很多,虽然不管是朝廷人马还是罗屠的人马都没有洗劫百姓,但这种祸事百姓们还是选择远远的避开。胆子大些的就找远离军营的地方打渔,家里富裕些的干脆搬到了远处。
正是水暖鱼肥的时候,江面上水浅处甚至能看到肥硕的大鱼跃出水面。
两岸绿景如画,江面碧波怡人。
扑虎甩出去那根竹竿,竹竿上绑着的绳子抽打在水面上,啪的一声,一条大鱼就被直接抽死,那绳子一卷,大鱼就被拽了回来。他将大鱼随手丢在一边草地上,那头老黄牛过来开始啃,似乎对这条鱼还有些不满,竟是从鼻子里哼了几声。
扑虎今天却似乎没有心情和它计较,看了看远处已经列队以待的铁甲军,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杨坚缓步过来,走到他身边站住,伸手在老黄牛头上摸了摸:“那么漫长的年月里,陪着你的一直是它……我总是在想,人欲长生穷尽手段而不得,偏偏是这畜生,明明早就该死了,竟是能一直活着。”
老黄牛似乎很畏惧他,往一边躲闪了一下。
扑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它逆天,是我抽了自己三十年修为给了它。没想到它竟是适应了下来,而且连性子也转了。”
杨坚一惊,扭头看向扑虎:“你……这是何必?”
扑虎的三十年修为,即便是他也要动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扑虎,当初他们兄弟三个打天下,以扑虎的天分最好,就连万星辰见了扑虎的时候都惊为天人,直说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若不是在那个封闭枯燥的古墓里憋了这么多年,只怕他的修为早已经破了那一层。古墓里元气稀薄,他尚且能够如万星辰那样延命近二百年,这份修为何等惊人?可他居然将三十年的修为给了一头老牛!
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接受。
“你在棺椁里沉睡,那些铁甲兵等着苏醒。”
扑虎叹了口气,在草地上坐下来喃喃道:“前三年的时候,我这样性子的人都能被磨砺下来沉心看书,那里面太安静,安静到连我翻书的声音都那么可怕。我没有人可以说话,所以开始自言自语。因为我怕若是太长时间不说话,我就变成了哑巴。”
“五年之后,我能找到的书都已经看完,开始看第二遍。十年之后,每一本书我都看了不止五遍……十五年的时候,我能把任何一本书都背过来。你还在沉睡,铁甲军还在等待苏醒……不……他们本就是死人,所以等待的不是苏醒,也不是复活,而是等待着使命到来的时候。”
“第二十一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于是我在晚上悄悄的从墓里出来,偷偷看了看满天星辰,那一天晚上我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得到新衣服一样高兴,我不敢太折腾,只敢偷偷傻笑。后来我胆子越来越大,开始避开皇陵的守卫出去转转,但我不敢离开太远,我怕你会出什么意外。”
“二十五年的时候,万星辰找到我,告诉我不许再出去了,因为我的心越来越野,早晚会离开皇陵。他打算封一道门,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把门打开。那道门上他挂了一道符,符上封着他一道剑意。”
“那是我最后一次出去,在旷野里看到了这个家伙,一头牛。”
扑虎看向老黄牛的眼神那么柔和,就好像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把它扛进了墓室,本来是打算吃了它的,后来改主意了,我把它留下来当成了伴儿。但我却忘了墓室里没有它能吃的东西,很快它就开始变得虚弱。我很恐慌,我怕孤独,所以……”
杨坚叹道:“所以你给了它三十年修为!”
“是!”
扑虎点了点头:“幸好,它熬过最初那几日的不适后活过来了,剩下的这一百年多来,它一直陪着我。”
老黄牛回头看了扑虎一眼,似乎听懂了扑虎的话。
“那就让它一直陪着你吧。”
杨坚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要过河了。”
“嗯”
扑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天下是杨家的。”
杨坚说。
“嗯”
扑虎又点了点头。
“我会杀光所有敌人。”
“嗯”
杨坚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杨坚转身离开。他手往前指了指,那些铁甲军士兵开始移动。每个人在河边搬起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头,然后逐步走进河道里。
一万五千铁甲军,抱石过大江!
第七百五十八章 天大地大我为王
第七百五十八章天大地大我为王
长江河道上
罗屠军中水师将军聂玉明眼睛都直了,他握着千里眼的手都在发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看着对岸那下饺子一样自己走进大江中的铁甲军士兵,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一生至此也算颇有阅历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可是今天他看到的,何止是稀奇古怪?
难以置信!
自古至今,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场战争中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以至于他之前满满的自信全都被狠狠的撕开,支离破碎。他曾经坚信,没有强大水师作为后盾的朝廷军队是不可能渡过长江的,这道天堑就好像是上天为了阻止朝廷人马而画下的银河,要想横渡,除非朝廷人马都肋生双翅飞过来……
他发现自己错了,敌人确实不会飞,但敌人正在用一种更加震撼的方式过河。
“放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大声的下令弓箭手放箭。可弓箭手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些铁甲军士兵,只能看到水底有黑影缓缓的经过。看似绵软无力的水却阻挡住了锋利的羽箭,在利箭面前大河之水显得那么厚重,再强的箭也别想射到河底,很快河面上就漂浮着一封白羽。
无能为力
怎么办?
聂玉明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他无法相信敌人会用这样的方式过河,即便他亲眼看到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船身一阵摇晃。紧跟着就传来一阵阵的惊呼:“漏水了!他们在水底凿穿了咱们的船!”
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灌进船舱里,很快,大船就开始倾斜。甲板上的士兵们慌乱的寻找可以扶住的地方,这个时候因为恐惧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水性都还不错的事实。敌人用一种妖异霸气的方式穿过长江,从心理上已经把他们全都击败。人在慌乱的时候很多本能都会自然的出来,但很多本事都会忘记。
铁甲军中那些修为比较高的军官在河底将大石抛下,借助浮力升上去,然后用手里的兵器将船凿穿。看起来坚固壮阔的大船这个时候显得如此脆弱,就好像一头一头被老鼠钻进了鼻子的大象一样,无助而悲凉。
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人将大船击沉,对士兵们心理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水底
杨坚看了看头顶上那一大片黑影,他从河道里捡了一块大石头抱起来,然后往上一掷,石头破开水流冲上去狠狠的撞在船底,砰地一声闷响之后,船底破开一个大洞,水流迅速的倒灌进去,很快,大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往一侧倾斜。
他不需要抱着大石头行走,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可以做到一苇渡江,可他还是选择和自己的部下一同走过来,因为他不是一个江湖客,而是一位领兵的大将军。
铁甲军不是没有任何损失,有人被淤泥陷住,有人因为看不清楚而迷失了方向,还有人被河道里的大鱼撞倒后漂浮上去。
但这些人,没有一丝畏惧。
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畏惧。
长江南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看着江面上发生的诡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只看到一艘一艘的战船忽然间毫无征兆的开始倾斜,甲板上的士兵们嚎叫着跳进水里。一艘船翻倒的时候桅杆砸在另一艘船上,也不知道砸死了几人。当两艘大船绞在一起之后,距离同归于尽也就不远了。
“天啊!”
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河神发怒了吗?!为什么水师的战船会一艘接着一艘沉没?根本就看不到有敌人的水师过来啊,那地方只有咱们自己的船!”
“肯定是河神发怒了!”
“不会是水里有什么怪物吧!”
江边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指着江面上不知所措的议论着。有的人开始招呼同伴,划小船过去救援落水的同伴。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停靠在南岸的水师战船不敢轻易过去。他们站在甲板上看着同伴接二连三的落水,除了惊恐之外就只能祈祷。
“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高呼,脸色惨白。
“没有命令任何战船不要贸然靠过去,来人,划蜈蚣快船过去救援落水的同袍!”
有水师的将军大声下令。
河面上和南岸一样,都乱作了一团。
大批的士兵冲到河边往北边看着,眼神里全都是惊恐。甚至有一些渔民都忘记了对士兵的害怕,也跑过来往那边张望。就在这时候,有个渔民眼尖,发现不远处河里忽然慢慢的浮出来一个东西,黑乎乎的,越来越大。
“那是什么!”
他吓了一跳,连忙朝着那边指过去。
“那是什么啊!”
“我的妈呀!那是水鬼!”
“水鬼来索命了!”
人群里立刻一阵沸腾。
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靠近岸边的河水里,一个接着一个的浮出水面的黑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有人往水里倾倒了无数西瓜一样,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很快,那些东西开始越来越大,等快到岸边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片惊呼,紧跟着有人掉头就跑!
那浮出来的,都是人!
一个接着一个的铁甲士兵竟是就这么穿过了河道,然后大步走上了河岸。他们身上的甲胄已经足够沉重,但为了不给湍急的水流冲走还是每人都抱着一块大石头。快上岸的时候他们将石头丢下,铁盔里那一双双冷冽残酷的眸子让岸边的人看着心里发颤。
“铁甲军!”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们,从嗓子里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
……
从水里上来的铁甲军士兵,一个个都那么雄壮魁梧,就好像从河底里冒出来的地狱魔鬼一样,那身黯然无光但厚重坚固的铁甲让人望而生畏,而他们手里锋利的重型武器则更让人心惊胆颤。
他们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从水里出来,然后大步的上了河岸。
“是铁甲军!”
罗家军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开始吹响号角示警。呜呜的号角声一点也不嘹亮,反而显得那仓促凄厉。河边大营里的士兵们听到号角声开始集结,当值的将领大声的嘶吼着整队。而那些停靠在水寨里的大船也开始遭殃,不少铁甲军士兵从水寨那边浮出来,用他们沉重的兵器将战船凿穿。
“放箭!快放箭!”
水寨里的将领们开始大声喊着,仓促集结起来的弓箭手站在楼船上往下放箭。密集的羽箭飞蝗一样落下来,可打在那些铁甲军士兵身上却毫无意义。箭簇在铁甲上擦出一溜火星,却根本破不开那身板甲的防御。这些铁甲军士兵身上穿的不是链甲不是片甲,他们身上的甲胄就好像一大块钢铁掏空了似的,足有一指厚的铁板莫说羽箭,就是重弩轰上去也不可能将其轰碎。
顶着密集的羽箭,铁甲军士兵开始登岸,然后旁若无人的开始整队,然后开始清理河岸上的罗家军。
双方从一接触开始就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一个罗家军士兵脸色惨白的踉跄着后退,他不敢转身跑,唯恐一转身就被对面那个恶魔一刀砍死。他的眼神里都是哀求,可那个恶魔眼睛里只有冷酷。当心里的压力到了一定地步之后,这个罗家军士兵终于崩溃了,他吼了一声扑上去,一刀砍在那铁甲军士兵的肩膀上。
当的一声!
钢刀在铁甲上留下一道痕迹,力度下那铁甲军士兵微微晃了晃,也仅仅是晃了晃。铁甲军士兵的眼神里连不屑都没有,他将手里的重刀抡起来,噗的一声,那个罗将军士兵就被拦腰横扫成两段,血和内脏呼啦一下子涌出来,顺着河岸往下面流。而这个时候被拦腰砍断的士兵居然还没有死去,两只手拖着半截身体往前爬出去足有两三米才逐渐失去了力气。
魔鬼们从河道里出来,占领了河岸。
被堵在水寨里的士兵们逃无可逃,面对根本就杀不死的敌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恐惧。那些恶魔往水寨里杀,逼迫着罗将军的士兵们往后退,后面的人开始往江水里跳,他们宁愿面对湍急的河水也不愿意面对那些恶魔。
“摩萨!”
杨坚从水里走出来之后大吼了一声,一个粗壮的铁甲军将领立刻从远处奔跑过来,那样子就好像一辆人型坦克一样,奔跑的时候让人错觉似乎大地都在随之颤抖。
“主人!”
摩萨跑过来之后等待着杨坚的命令。
杨坚看了看对面河岸上连绵的大营吩咐道:“带你的人,把营地平了。”
“喏!”
摩萨抱拳答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他的队伍扑向岸边大营。
“杨重!”
“在!”
“带你的人把水寨给我拆了!”
“喏!”
先上岸的铁甲军士兵已经逼迫着罗将军步步后退,水寨里的人成了孤军,虽然他们在人数上有着绝对优势,可他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士兵,而是一群人形的杀人机器。那些铁甲军士兵似乎没有任何弱点,刀子,羽箭,长枪,硬槊,罗将军士兵手里的兵器对那些铁甲军士兵没有任何威胁。
一些铁甲军士兵开始将支撑水寨的木桩砍倒,随即一大片木楼随即坍塌下来。而被砸在下面的铁甲军士兵竟然大部分都从废墟中钻了出来,继续屠杀。
杨坚带着一队人阔步走上河岸,站在河堤上往那边看,那是一大片连绵不尽的营地。随着号角声不断响起,营地里的罗家军正在集结。
“发讯号,让咱们的人渡河!”
他大声吩咐。
他手下的人开始在岸边营地里放火,很快火焰就蔓延起来。河北岸,刘恩静和许孝恭麾下的那些隋军也已经准备好,看到南岸火起之后开始渡河。他们有少量的战船和不少渔船,以前靠着这些东西他们不敢过河,可是现在罗将军的水师乱作一团失去了指挥,为了避让不被凿穿不少大船都起了锚往下游划出去,想再调转回来也来不及了。
一时间千帆升起,大大小小的船只载着隋军开始渡河。
“天大地大我为王,一条小小的河而已,一群不入流的小人物而已……”
杨坚回头看了一眼那茫茫大将自语了一句,然后朝着远处走去。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太可惜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太可惜了
沿岸罗家军的溃败看起来显得有些轻易简单,可这轻易简单是建立在淬不及防和铁甲军士兵强大的战斗力上的。谁也不会想到铁甲军居然会用这样一种诡异但更霸气的方式渡过长江,就好像从地下钻出来的恶魔一样开始屠杀那些吓傻了的罗家军士兵。
如果罗家军有防备的话,集结弩车列阵防御,不一定输的这么惨烈。
斥候前几天就向罗屠上报过对岸铁甲军在岸边堆积大石的事,但即便如此,罗屠也没有想到那些大石头是用来加重的。他本以为那是为抛石车准备的,还特意吩咐过斥候查一查对岸是不是集结了大量的抛石车。
一万五千铁甲军在过河的时候损失了几百人,然后就没有伤亡。罗将军的溃败从一开始蔓延出来就好像瘟疫一样难以阻挡,瞬间就失去了斗志的罗家军士兵损失并不大,因为他们跑的比铁甲军士兵要快。几万人守在长江南岸,死了的其实不过五六千人。
沉重的铁甲限制了铁甲军的速度,在保证绝对防御的同时速度就没有存在的余地了。而罗家军的轻甲步兵丢掉兵器之后掉头就跑,铁甲军无法追击。
杨坚也没打算追击。
摩萨带兵掀翻焚毁了罗家军在岸边的营地,杨重带兵将水寨几乎拆了一大半,然后铁甲军就在河岸集结,以整齐的队列向南推进了十五里,为后续的大队人马拉开一片登陆区。千帆过河,一天一夜,超过十五万隋军渡过了长江,从这一天开始,似乎大隋的局面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在这一天之前,似乎一直都是各方反叛的势力在进攻,哪怕是天佑皇帝杨易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摧枯拉朽的攻势,这是一个信号,朝廷从被动转为主动的信号。当然,这信号不代表永久。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诚如押解许孝恭和刘恩静的那个校尉说的那样,西北还有高开泰,王一渠,还有金世雄。铁甲军攻入江南,高开泰王一渠趁虚而入,金世雄为了给金家缓解压力出兵京畿道也是情理之中。现在朝廷可以调用的大部分兵力都在杨坚手里,扑虎在长江北岸大营里那几万兵是杨坚的预备队,也不可能和杨坚的人马脱节。
所以,这反攻的号角能吹多响多久谁也不知道。
罗家军大营
从通古书院回来之后罗屠的心情本来大好,但是今天这一场溃败让他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书院那个自称是看门人实则继承了院长位子的历青枫教了他吞天功,他在展遮天不防备的情况下吸了展遮天一半的修为,境界大升。
他能猜到为什么历青枫会这样安排,第一是为了拉拢他,达到书院和罗家军合作的目的。第二,肯定是展遮天触犯了通古书院里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通古书院决定除掉他。可他们又不会浪费这样一个大修行者,所以从一开始罗屠走进书院大门的那一刻,历青枫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至于书院为什么要除掉展遮天,还有意义吗?
自从见证了罗耀和铁甲将军那一战之后,罗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就算再懂得如何领兵也不可能挡得住大修行者杀了自己,要想成功,就必须两手同时抓牢。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叫方解的人,这才惊讶的发现那个年轻人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或许是因为罗屠在罗耀的羽翼之下太久了,所以远没有靠自己从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拼杀出来的方解那样看得透彻。
罗屠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铁甲将军亲自率军南下,如果自己兵败的话,通古书院也就失去了对他的兴趣,因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愤怒。
“小王爷,怎么办?”
段边豹急切的问道。
自从段边熊死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对于朝廷他比谁都恨,他曾发誓,要将那个铁甲将军碎尸万段为段边熊报仇。
“不要叫我小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罗屠忽然暴怒的吼了一声。段边豹的脸色变了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站在他身边的叶近南悄悄拉了他一把,然后往前上了一步说道:“王爷,现在敌人已经在河岸南边安营,有那支铁甲军在,正面交手咱们的胜算不大。属下以为,是不是暂时退避,让开敌人正盛的锋芒?”
他把对罗屠的称呼去掉了那个小字,罗屠果然没有再继续发怒。
“往哪儿退?退到哪儿?”
罗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愤怒后问道,此时他的心里有些乱,他知道叶近南是罗耀麾下罗门十杰中最沉稳的那个,所以选择将问题抛回去。
“属下以为……”
叶近南走到地图前指了指说道:“咱们就往这退!”
罗屠顺着叶近南的手指看了看,眼神立刻一变:“不错,只能往哪儿退!咱们退是为了保存实力,只要我手里还有兵,江南那些人就还离不开我。而退到那儿,就是那些人的底线了,他们不会允许朝廷人马攻到那个地方的。”
叶近南的手指,点在通古书院的位置上。
……
……
沛城
南燕一共有十三座大城,在大理以北有四座,最北边是封平和庆元,这两城再往南就是沛城,沛城南边是金安,过金安再走不足四百里就是大理城。沛城是商国建立之后逐渐扩建出规模的大城,在此之前沛城只不过是个小县城而已。
之所以要把这里变成一座雄伟的大城,是因为沛城是商国皇族的龙兴之地。慕容家皇族的祖宅在沛城内,依然保存完整。不管现在的南燕皇帝慕容耻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必须保证对祖宅的重视。
沛城的兵力,是北方四城中最多的。南燕建国之后,慕容耻将沛城定为北都,论政治上的地位仅次于大理城。既然是第二帝都,那么这里的衙门机构一应俱全,只不过皇帝不来的时候,这些衙门里也没多少人留守。
沛城城主白恺善年届六十,比朱撑天小,但辈分相当。白家在南燕的地位与朱家也相差无几,尤其是在大理以南,白家的势力比朱家还要庞大。说到南燕各方势力,其中最大者就要说朱家,其次是周家,然后就是白家,再后面势力稍弱些的有陈家,宁家,赵家……南燕皇帝是姓慕容的,可这个皇帝很憋屈,唯一重用的姓慕容的便是慕容永铎,还是赐姓。
这样纷杂的势力,这样混乱的局面,慕容耻这皇帝做的其实也很不踏实。在大理,皇命才是皇命。出了大理,皇命的价值就要看那些城主大人的心情了。
尤其是白恺善,作为留守北都的城主,他自以为身份比其他城主更高些,除了对封平朱撑天他比较忌惮之外,对其他城主他都有些看不起。对付正南,他一直称其为末学小辈,对金安城城主宁浩,他更加看不起。
城主府就坐落在距离沛城皇宫不远处,沛城皇宫的规模其实不算太大,当初还是大商国的时候沛城的地位虽然也很高,但作为慕容家的祖地其象征意义更大些,战略地位并不大。随着大商灭亡之后,慕容耻篡位,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的皇位正统,他下旨将沛城升为北都。
皇宫是慕容耻登基之后兴建的,南燕财力有限,慕容耻也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建造的皇宫论规模完全无法和雍州城内的皇宫相提并论,慕容耻除了在皇宫建成之后来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来过。
不过,按照规矩,每天六部九卿的官员们还是要装模作样的上朝,听听白恺善的训话。北都留守,论地位,可以算是皇帝的代言人了。
这样的人身边,自然不缺一大批溜须拍马的人存在。
白恺善身边最有地位的幕僚叫何永正,本是个私塾的教授出身,机缘巧合之下投入了白恺善门下,因为极懂得如何讨喜,所以地位升的很快。虽然白恺善没有给他什么太显赫的官职,可沛城里的人都知道,最能影响白恺善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何永正。
天色将暗的时候,何府的后门打开,几个穿锦衣的外乡人被小厮迎了进去,那小厮往外面探头看了看,随即快速的将院门关闭。这几个外乡人为首的那个正是陈孝儒,此时的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封封平城主朱撑天的亲笔信。
当然,这封信是假的。
庆元城城主府里有不少付正南和朱撑天来往的书信,方解手下的人能模仿付正南的笔迹,自然也能模仿朱撑天的笔记。而此时陈孝儒的身份,是朱撑天手下一个别将。
陈孝儒在走进书房之前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随着那小厮进去,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还没掌灯,陈孝儒知道大户人家规矩都极严格,什么时候掌灯的时间都是死的,按四季天气都有约束。
“卑职封平城别将李炜山,拜见大人!”
陈孝儒深深的作了一揖,态度谦卑。
“你是朱老爷子手下的人?”
坐在书桌后面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好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陈孝儒陪笑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个叫何永正的男人居然会是这样!
看起来这家伙也就二十几岁年纪,竟然生的如女子一样,肤白貌美,唇红齿白,虽然略显阴柔了些,可绝对是个标志的美男子。只是眉毛太细了些,脸的轮廓太柔和了些,嘴也很小,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用袖口掩了掩嘴。他看人的时候不是正眼看,而是侧眼眯着看,偏偏却让人没觉着不礼貌,反而有些很诡异的……妩媚。
“是!”
陈孝儒点头,再次深深的作揖:“求大人救我封平!”
“噢?”
何永正微微诧异了一下问道:“封平怎么了?”
陈孝儒连忙将那封信双手捧着递过去:“这是我家城主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给我的?”
何永正的语气显然有些不可思议,还透着几分欣喜,几分自得和满足。朱撑天在南燕的地位,毋庸置疑。
“是!”
陈孝儒连忙回头招了招手:“抬上来!”
两个手下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放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陈孝儒走过去缓缓的将箱子打开,屋子里瞬间就多了一层宝气。箱子里,满满的都是珍玩宝贝。最上面那颗圆润光滑的珠子竟然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那宝气正是源于这颗珠子。
“大人,封平已经岌岌可危,请大人帮忙啊!”
陈孝儒言辞恳切的说了一句,偷偷看了看何永正的脸色:“隋人已经围了封平,我封平守将血战多日不能退敌,卑职带着人好不容易杀出来求援,损了大部分人手,本来礼物准备的更多些,半路遗失了不少……”
何永正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那箱子珠宝微微叹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我是说,封平被围战死那么多将士,真是太可惜了……”
第七百六十章 我随意你尽力
第七百六十章我随意你尽力
封平城
秦远已经带着人马攻了三次
每一次攻势都很猛烈,抛石车轮番轰过之后,黑旗军步兵推着几乎与城墙等高的攻城车向前缓缓移动,巨大的攻城车沉重缓慢,经过的地方地面都被轧出来挺深的痕迹。攻城车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是空的,有一个梯子可以爬到第二层。第二层上面是几十名弓箭手,这样的高度可以和城墙上的守军对射。
第二层正前面有一架斜着往前伸出去的梯子,可以搭靠在城墙上,当攻城车靠近城墙之后,攻城的士兵们就能顺着梯子直接爬到城墙上去。大隋的步兵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百战百胜,就是因为有一整套很合理的战术也有一整套很合理的器械。
这是经过无数次战争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每一种器械都不能小看。
上百架抛石车压制之后,秦远带着步兵开始冲击。在攻城锤前面是改良了的弩车,将发射仰角升高,可以将重弩轰上城墙,不过论射程肯定比不上守军的弩车。
方解是一个习惯了使用大量器械来尽力降低士兵伤亡的领袖,所以在打造器械上投入重金,再加上货通天下行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和财力,可以招募来大批的工匠,所以攻城器械的数量很惊人。
方解也亲自参加到这些器械的建造中,他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但可以加入一些比较新奇的思路。比如他在弩车的两翼加上两个巨盾,虽然增加了弩车的重量以至于行动更加迟缓,但可以保证操作弩车的士兵伤亡尽力降到最低。
攻击一开始,是双方远程武器的比拼,城墙上的守军占据地利,居高临下,比攻城的一方更能发挥远程武器的威力。但因为城墙上不能安装抛石车,所以在一开始被压制的很惨烈,守城的士兵损失不少。
当黑旗军步兵开始靠近的时候,虞啸立刻组织弓箭手反击。羽箭密集到在天空中都能撞击在一起,抬起头往天上看都是昏暗的颜色。
不得不说,虞满楼亲自教导出来的虞啸很有本事,他将守城能用到的手段全都用了出来,而且合理的安排预备队轮换。
三天三次进攻,虽然凶猛,但依然没有攻破封平。
等黑旗军的第三次攻势渐渐退下去之后,虞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有些疲乏的靠着墙垛坐下来。这是他面对的第一次如此惨烈的战争,说实话,虽然他自负,但还是有些忐忑。在长安城的时候他就被方解压了一头,那个时候他还可以用方解运气好来安慰自己。他总觉得,如果不是当初天佑皇帝杨易要捧起一个寒门出身的标志性人物,方解根本就不可能出头。
所以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要比方解强,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要强。
当两个人正面交锋的时候,虞啸才感觉到那种沉重的压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实战,而方解已经带着人马在半个大隋杀了个来来回回。
这不是学识可以弥补的,虞啸从黑旗军攻城的手段就能看出来,方解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战争技巧。
“将军……”
他的亲兵校尉杜雷喘着粗气在他身边蹲下来,脸色有些难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黑旗军的攻势看起来猛,但投入的兵力并不多,每次咱们的反击一起来,黑旗军的士兵就退回去,继续用抛石车砸过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靠拼人命来攻城,如果长此以往的话,咱们手里能用的兵慢慢的就被磨没了。”
杜雷叹道:“看起来黑旗军并不着急,这才是最值得担心的事。如果敌人急于进攻夺城的话,对咱们来说反而有好处。可是敌人不急,靠着器械消耗咱们的兵力,破坏城防……再坚持十几天,城墙上的弩车就没有能用的了。”
杜雷说的这些,虞啸何尝看不出来?
黑旗军的攻势每一次看起来都凶猛的让人窒息,但在兵力投入上确实很小。抛石车,弩车,攻城车,这些大家伙每一次都是气势汹汹的发威,等到封平军开始反击的时候,黑旗军就开始撤回到射程之外。
这是一种很聪明也极狠毒的战术,目的就是消耗守城士兵的数量,也在磨灭士兵的士气。黑旗军可以把每一次佯攻都装成主攻的模样,但守城的一方却不得不把敌人的每一次佯攻都当成决战来厮杀。
长此以往的话,守城士兵的体力和毅力都会被磨的越来越小。
可是守城的一方还偏偏不能懈怠,敌人可以随时变佯攻为主攻,他们必须每一次都专注的面对。如果守城一方觉得黑旗军是在佯攻而没有立刻反击的话,那么黑旗军立刻就会如凶兽一样扑上来。
这变化很随意,完全在黑旗军指挥者的一念之间。
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感觉让虞啸很难受也愤怒。
“把那门火炮弄到城墙上来,我去和城主说。”
虞啸沉默了一会儿,从城垛的孔洞里往外面看了看。在城外远处那个高坡上,有个穿黑袍的人站在那里,笔直的就好像一杆标枪一样。虞啸知道,所有进攻都来自那个人。那个人站在高处用千里眼观察战况,他身边有个擎大旗的魁梧汉子随时按他的指示挥舞大旗,攻城的军队随即就会改变战术。
那个人,必然是方解。
如果说黑旗军是一头无与伦比的巨兽,那么方解就是这头巨兽的大脑。虞啸很清楚,只要方解站在那高坡上,他就永远处于被动。
“我要出城,和方解谈谈。”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语气中透着一股子狠辣决绝。
……
……
一个虞啸的亲兵坐着吊篮从城墙上下来,晃动着手里的白旗走向黑旗军大营,很快就被一队黑旗军士兵接过去,押着进了营地。然后,一封虞啸的亲笔信就交到了方解手里,虞啸约方解在城外六百步见面。
方解看着这封信忍不住笑了笑,对那个信使说我必如约而至。
第二天上午,方解独自一人走出大营,黑旗军骑兵陈定南所部集结严阵以待,方解的亲兵也在麒麟和聂小菊的指挥下随时准备冲过去。但方解却没有一点紧张,因为他猜到了虞啸要做什么。
虞啸提前到了等着,他居然还让人带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下来,他就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方解缓步过来。
等到方解快到近前的时候,虞啸起身相迎:“觉晓,好久不见!”
方解也抱了抱拳:“定呈兄,别来无恙?”
两个人笑了笑,随即落座。
虞啸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既然觉晓你来了,我也不愿意拐弯抹角,索性直接说了,毕竟你我还有同窗之谊,啰嗦一些旁的事也显得虚伪。”
“请”
方解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是个隋人。”
虞啸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我在哪儿,我都是一个隋人。家父虽然被朝廷所杀,但他始终是天子六军的大将军,被处斩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战甲。我们虞家在大隋近二百年的任何一场战争中都没有走在别人后面,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方解点了点头,没说话。
“所以,我想请你退兵。”
虞啸看起来很真诚的说道:“我是个隋人,我即便在封平为朱撑天做事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早晚封平都是大隋的。不用你来打,迟则两年,我会让封平城墙上挂起大隋的旗帜。你可相信,我能做到?”
方解点了点头:“相信,定呈兄有这样的本事。”
但他又耸了耸肩膀:“不过,你不觉得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虞啸认真道:“我没开玩笑,你带兵来打,损失肯定不会小,就算占了封平也元气大伤。而只需给我两年时间,我就能兵不血刃的把封平拿下,无论如何,这总比你我刀兵相见要好的多吧?”
方解笑了笑:“有一件事你错了,所以你说的话就全错了。”
虞啸脸色一变:“什么事?”
方解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平和道:“我来打封平,不是替大隋来打的。换句话说,不是大隋想要封平,是我想要。”
这句话一出口,虞啸的眼神里随即有一种异样一闪而逝。
“觉晓好大的志气啊。”
他叹了一声,然后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那么,咱们换一种方式决出胜负如何?解决问题,终究不只是战争这一条路。”
方解看着他问:“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不不不”
虞啸摆手道:“何必生死对决?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觉晓你就一直走在我前面,说实话,演武院入试的时候,我眼里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裴家那个小子,我和他都知道,我们之间胜负都在毫厘之间,谁赢谁输都有可能。在考试之前的一两年,整个长安城甚至都在为了我们两个开赌,赌是我夺了头名开始他夺魁……”
方解微笑道:“然后我来了,所以没有你们两个什么事了。”
虞啸的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但没有反驳:“是,你来了,之前长安城里所有人关注的那一点就变了。我和裴初行都成了你的陪衬,显得那么可笑。当时我就在想,你凭什么?这几年来,我一直想着,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和你比一比,认认真真的比一比。”
方解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在战场上谈这些怎么都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不过……我成全你。”
这一句我成全你,气势上让虞啸无法搬回。
“文还是武?不过你可要掂量清楚,如今你可是麾下十万雄兵的一方诸侯了,而我只不过是大隋一个钦犯而已。所以你要明白,这一场比试你吃亏些。不如你划出道来,我来接招就是了。”
虞啸问。
他依然试图把气势上弱了的那一点找回来。
方解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我随意,你尽力。”
虞啸怔住,杀机顿现。
第七百六十一章 人头落
第七百六十一章人头落
虞啸记忆中的方解,还是长安城里那个随和的甚至有些谦卑的小人物。即便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也没能很快融入那一池子锦鲤之中,而是依然和一群泥鳅混在一起。虞啸和方解的几次接触,都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适应那种世家子弟间谈笑风生的场面。
之后的演武院入试,方解那个九门优异拿的也不是很让人信服。
诚如虞啸所言,他将自己的对手定为裴初行,是因为裴初行真的很强。那个时候能入虞啸眼的人没几个,最多再加上一个谢扶摇。至于名门四秀的其他两个,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但他忘了,太宗年间大将军李啸曾经说过,豪杰多出屠狗辈。
演武院的入试之后,已经有了一种方解不知道但切实存在的现象。很多人,在入试之后把他当成了对手。比如虞啸,比如谢扶摇。
又何止是他们,那一届参加了演武院入试的青年才俊,哪一个心里没有方解这个名字沉甸甸的压着?
方解说,我随意,你尽力。
这句话刀子一样剜在虞啸心口上,刺痛了他为数不多的自尊。自从虞家被灭门之后,虞啸已经尽量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骄傲和自尊都收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在封平,他过着寄人篱下谦卑恭顺的日子,可是当旧日的对手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种自尊便越发的强烈起来。
“如果当初没有长安城里那些事,你猜现在咱们两个都在干嘛?”
虞啸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在军中任职。而你呢,十之八九被文渊阁那些老家伙拉去做学问了吧?又或者,被分在某个新兵营里练兵?这世界真是奇妙,本应该领兵征战开疆拓土的我在封平训练新兵,还不是在隋军里而是我曾经最看不起的南燕,而你则带着人马南征北战……方解,有时候我真羡慕你那好运气。”
方解挑了挑嘴角:“我可以分给你一点,你拿得住吗?”
虞啸起身,往后退:“当初你在演武院入试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谢扶摇做对手?”
方解看着往后退了几步的虞啸摇了摇头:“不是我选了谢扶摇做对手,而是谢扶摇选了我。谢扶摇虽然出身名门但家道中落,不缺钱却没了往日地位。他需要张狂一些,让更多的人认识谢家的这位公子。所以他才会在入试的时候放荡不羁一人挑战所有人,甚至挑战教习……”
“而你们呢,你们这些人不敢尽力出手。说好听些是为了隐藏实力,其实你们怕输。”
方解一句话直指虞啸的内心:“当时不管是你还是裴初行,其实都想和谢扶摇一决高下吧?可你们最终忍了,是因为你们怕输。你们一个是左武卫大将军的儿子,一个是黄门侍郎的儿子,大隋皇帝的储才录里早早就记下了你们的名字。你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一个很光明的前程。”
“但谢扶摇不同,他需要表现自己……我也需要。我不怕输,我输给挑战所有人的谢扶摇,人们会记住我。就正如人们记住谢扶摇一眼……而你们,本来就已经很有名气了,若是输给了谢扶摇,你们的前程可怎么办?”
方解微笑道:“百姓有句俗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个时候,谢扶摇和你们比,他是光脚的。和我比,我是光脚的。而现在,你是光脚的……所以你才会在这里挑战我,如果你输了,没有人会嘲笑你,如果你赢了,大家会说……那个人就是曾经击败了黑旗军大将军方解的人!”
“是啊……”
方解笑道:“可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这脚光的还真彻底。”
虞啸的脸色变幻不停,如果说在封平城楼上陈孝儒讥讽他的时候他是装作很生气,现在,他是真的很生气。
“你不过是个好运气的小人物罢了!”
他指着方解嘶吼:“世乱出豪杰,你只是赶巧出现在一个可以让你发迹的时代而已!你说我现在是光脚的那个?若不是……”
方解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哪有那么多若不是?”
他指了指城门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一定让人把洋人的那门火炮运到城墙上了吧?你到现在也只不过是演戏,你看起来像是很愤怒,当然你也是真的很愤怒,可这只是在演戏而已。你看,我多配合你,坐在椅子上这么老实的按照你设计好的路子走,你难道不应该先说一声谢谢?”
“你起来往后退,然后故意让我和你不停的说话,是为了给城墙上的洋人时间瞄准,可是……虞啸,难道经过逃亡之后你都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吗?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必须了解你自己手里有什么,了解敌人手里有什么。你了解吗?”
他指着城楼上说道:“洋人的火炮威力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六百步,弩车打不到,但火炮可以,这一点也毋庸置疑。不过,让我来告诉你,即便我坐在这里不动,洋人的那门火炮真的能一炮命中?”
正说着的时候,城墙上升腾起一团火焰,紧跟着一声巨响在火焰之后传了过来。一颗黑色的炮弹瞬息而至,在距离方解十几米炸开。为了稳妥,洋人这颗炮弹用的是开花弹,威力很强。
但方解连动都没动,他伸出手,一堵沙墙出现,将所有激射出来的东西都挡在外面。
奥普鲁帝国的火炮确实很强,但方解在定远城的时候就看过,以现在的科技,火炮根本就做不到精确打击。论准头,比抛石车也强不了多少。
“你连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不了解,你的自信从哪儿来的?”
方解问。
……
……
虞啸的脸色很难看,看着方解缓缓收回手,那沙墙随即消失的画面,就好像看着一个妖怪。
方解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你想杀我,最好还是靠自己。”
虞啸回头看了一眼城墙那边,他能依稀看到朱撑天带着一众将领看着自己。诱杀方解的计策是他想出来的,立刻就派人告诉了朱撑天。而对于火炮来说,朱撑天也不了解。那几个派来的罗斯人将火炮的威力吹嘘的无与伦比,连朱撑天都相信或许真的能这样干掉方解。
“那我就亲手杀你!”
虞啸似乎感受到了城墙上那些人看笑话一样的眼神,心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子燃烧起来。他猛的从腰畔将横刀抽了出来,离着十几米一刀斩向方解。刀气笔直的砍过来,方解侧身避让,刀气在地上留下一条深沟。
虞啸的修为源自他的父亲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这种刀法大开大合,带着一股战阵冲杀金戈铁马的气势。每一刀走的都很开阔,每一刀威势都很盛大。他的刀意和沫凝脂不同,沫凝脂初练眸刃时候,刀意在于一个诡字,防不胜防。后来她手里有了刀之后,刀法就变得简单至极。只是一刀而已,却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那一刀。
虞啸的刀法,连绵不尽。
他的内劲也极浑厚,不然也支撑不住这样豪阔的刀意。
方解好似随意挥洒,左手驱赶蚊蝇那样摆动着,手心里的金锐之气极为耀眼,将一道一道的刀气尽数磕开。刀势如长江大河,却破不开方解的一只手。
“不可能!”
虞啸怒吼了一声,刀气更盛!
随着他的怒吼,一尊远古战神一样的虚像出现在他身后,那是一个魁梧健硕的大汉,穿着古意的战甲,手里拎着一柄好像血迹斑斑的长刀。这虚像很大,足有数米高,看起来就好像虞啸请来了一尊神。
这是他的本命刀意。
远古战神的刀很大,刀气凌冽纵横。而方解就好像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逆流而上的小舟,风雨中却没有半步后退。他手里金色的金锐光芒与来越亮,将旋风一样的刀气尽数荡开。现在的场面看起来,远古战神的刀气组成了一道龙卷风似的,而方解处于中心。
“好刀法,好刀意。”
方解忍不住赞了一句,然后招了招手,放在桌子旁边的朝露刀随即飞了过来。
“你的刀法应是虞满楼亲传,他是经历过无数次征战的大将军,能创出这样的刀法也在情理之中……可你也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没有见识过刀山血海,所以即便你继承了虞满楼的刀法,却继承不来他刀法中的意境。”
方解将朝露刀横着一转,一圈刀气旋出将龙卷风震碎。
“如果是虞满楼用这刀法与我对敌,我只怕难有胜算。”
方解的刀势忽然一凛:“但你不行!你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他将朝露刀往前劈了一刀,当的一声将虞啸的刀气震碎,然后方解大步向前,一刀一刀的斩落,看起来竟是和虞满楼之前用的刀法如出一辙!可让人震撼的是,他的刀势显然比虞啸的刀势更强大!
一开始虞啸还能一刀一刀的对劈,一分钟之后,他就被方解逼的连连后退。初时他的刀气能斩落在十几米外,渐渐的,他的刀气只能勉强在两米外将方解的刀气挡住。不出意外的话,方解再走三步,他的刀势就会被彻底压制。
“不可能!”
他猛的将双手举起来,他身后那远古战神的虚像也随即将双手举起,他手里的刀子直指长天,那虚像手里的刀子也直指长天。
“这一刀,要你人头落!”
他一刀皮下,天崩地裂。
当初虞满楼教他的时候说过,这一刀就叫做人头落。
可是在这一瞬间,虞啸的眼睛骤然睁大。因为他看到,对面的方解也将双手举起,握着的那柄长刀几乎同时朝着他劈了下来。两道刀气如两条怒龙一样狠狠的撞在一起,但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那道刀气显然更加霸气锋利,将虞啸的刀气劈开之后,又如破浪一样劈开了虞啸身后那道虚像。
吼!
那远古战神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那颗硕大的人头被斩落下来。紧跟着天地元气为之一荡,那虚像被狂风吹散。
人头落
虞啸则跪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额头上,一滴血顺着缓缓的流了下来。他颤抖着往上慢慢的抬头看了看,一柄长刀悬在他头顶上,随时可以劈落。
黑旗军阵中
吴一道看了方解那一刀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心里叹了一声:方解,你说你要用不断的杀戮养你麾下人马的无边杀气,其实……你是在养你自己的心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 北门开口南门堵
第七百六十二章北门开口南门堵
刀子在虞啸头顶挽了个刀花,然后重新回到方解身后。以一种屈辱姿势趴伏在地上的虞啸不敢抬头,方解正背对着阳光,他怕抬头就会被某些东西刺痛自己的眼睛。
“你不如杀了我”
他说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嗓子里有一股血腥味在不停的往上反。
轰的一声,城墙上有爆开一团烟雾,紧跟着一颗炮弹朝着这边笔直的轰了过来,这次倒是瞄的很准,若不是方解发现的快一脚将虞啸踢开,炮弹就在虞啸屁股后面炸开。以为得手的几个洋人在城墙上欢呼起来,等烟尘散去他们才发现那个敌人依然还笔直的站着,只是已经在几十米外而已。
“那个……是人?”
一个罗斯国人指着方解的手指在发颤,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敌人还没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颗炮弹在两个人身边炸开,按照常理那两个人应该支离破碎才对啊!可是,那个穿黑色长袍的家伙依然活着,活的很好。
“不算……是人吧?”
另一个罗斯人喃喃道。
方解再次走到虞啸身边,低头看着他。
“你是想侮辱我?”
虞啸问
方解看着他的眼睛:“你想的是偷袭我?”
虞啸不答,神情却更加颓然。
方解伸手捏住虞啸的脉门,拎着他往城墙那边走,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如临大敌,全都把弓弦拉开随时准备放箭。而方解却好像根本就看不到他们似的,笔直的走到城下才站住。一个弓箭手或许是压力太大,嗖的一声羽箭放出来,这就好像拔开了水桶的塞子一样,水桶里的水全都倒了出来。
一个人放箭,很多人下意识的跟着松开了弓弦。
上百支羽箭朝着方解飞了过来,但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羽箭的精准度实在不能恭维,只有六七支羽箭还算瞄的比较准确,被方解用朝露刀接连荡开。
被拎着走的虞啸面如死灰,就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生机。
“你不如杀了我!”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方解低下头看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微笑道:“我帮你做了一场大戏,若是杀了你岂不可惜?我可等不得两年,你也在封平没有立足之地,从你约我见面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才说要成全你。今夜我打开北门的包围,能带走多少人就看你的本事了。念在你做了这一场大戏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能走多远走多远。”
虞啸的脸色立刻变了,不可思议的看了方解一眼。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我知道。”
方解语气平淡的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虞啸苦笑,眼神里却恢复了几分生机:“说话算话?”
方解点了点头:“一言九鼎。”
他抓着虞啸的手臂往上一抡,虞啸的身子飞起来,他在半空打了个旋儿,手在城墙上攀爬了两下随即落回城头。方解看着那身影飞回去嘴角挑了挑,然后举步往回走,城墙上的守军有些发傻,这次所有人都忘了放箭。走出去几十步之后方解忽然又停住,在地上找了找捡起一块石头,转身朝着城墙上瞄了瞄,然后嗖的一声把那块石头掷了上去。
这一下力度奇大,那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痕迹,然后嘭的一声把一个罗斯国人的脑袋砸的稀烂。
“我比你都准”
方解朝着城墙上比划了一个中指,根本就不在意这个手势在这个时代是不是也有国际意义。
“爷……我给你丢脸了!”
虞啸苦着脸跪下去,对朱撑天磕了个头:“卑职丢了你的脸,也丢了封平城的脸,请爷责罚。”
朱撑天却好像没有生气,伸出手扶了虞啸一把:“这样也好,你从始至终心里就有个魔,这个魔叫做不甘。你总是觉得方解不如你,从这次之后你应该不会再这样想了。我记得和你说过,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不一定都是坏事,最起码可以让你知道目标在哪儿。”
“卑职……”
虞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休息吧,今天方解应该不会再进攻了。”
朱撑天摆了摆手说道。
虞啸起身,愣了一会儿后转身往城下走。才走出去十几步又被朱撑天叫住,他回头看想朱撑天。这位盔甲穿戴的一丝不苟的老者对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第二炮,不是我下令发射的。”
虞啸心里一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朱撑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那几个罗斯国人:“都杀了吧,人留着没用,东西先留着。火炮……只有一门,无力改变战局。这些洋人的东西是好东西,我想,多少年之后,这种东西会成为战场上的主要武器吧?或许过不了多少年,你们手里的长矛和羽箭就没有用处了,如果我有几百门炮……”
他没继续说下去,似乎有些伤感。
……
……
黑旗军的人马将方解迎回去,转回大营。
吴一道看了一眼方解,欲言又止。
“侯爷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他?”
方解笑了笑问道。
吴一道点了点头:“这个人是虞满楼的儿子,我对他颇了解,对虞满楼也很了解。说实话,他和虞满楼的性子没有一处相似的……虞满楼虽然造反,但那是因为怡亲王杨胤对虞满楼有大恩,虞满楼明知必败却还是跟着怡亲王杨胤反了,是他还恩情。那是个重情义的人,给杨胤陪葬委实可惜了。可他这个儿子……哼”
“嗯?”
方解对这些事倒是不清楚:“杨胤对虞满楼有恩?”
“是”
吴一道回忆了一下后说道:“虞满楼这一辈子最在意两个人,他的妻子和虞啸。他妻子本就体弱多病,但为了给虞家延续后代还是偷偷了怀了孩子,虞啸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到了生产的时候,他妻子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若不是杨胤派人送去灵药续命,只怕就死于难产了。自此之后,虞家和杨胤往来很亲密,当然,是私底下隐秘的事,毕竟先帝对朝臣和王公私交很厚这种事很忌讳。”
“不过虞满楼的妻子虽然命保住了,但身子更加虚弱起来。杨胤为了拉拢虞满楼,请了不少郎中诊治送了不少天才地宝。那个时候杨胤还是皇子,一心想登上皇位,虞满楼已经是大将军手握重兵,他支持谁,谁手里自然多了一个沉重的筹码。再后来,杨胤又请来修为不俗的江湖客指点虞啸修行,私底下如对自己孩子一样对待虞啸。”
“虞满楼的妻子虽然只多活了几年就病故,但对杨胤一直很感激。后来,虞满楼因为和江都的案子有些牵连,险些入狱,是杨胤在先帝面前多次求情,先帝本来也不想处置他,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没有追究。虞满楼对杨胤更加感激,所以才会有后来明知必败的那一场兵变。”
方解点了点头:“这些事倒是没有耳闻,不过一直听说虞满楼为人比较温厚。”
吴一道嗯了一声:“我说次子歹毒,没有一点他父亲的模样是因为后来的事……怡亲王事败之后,虞满楼被抄家灭门。以虞满楼的心思既然早就知道兵变不会成功,自然早早做了安排。他在兵变之前就安排虞啸和他的妹妹逃走,其中还有虞啸的三个庶出的孩子。”
“这个虞啸……”
吴一道啐了一口:“为了让自己能顺利逃脱,故意让他妹妹和虞满楼那几个庶子的行迹暴露,他却趁机脱身。他自己放出去风声将落脚点露了,大内侍卫处的人将他妹妹等人一并拿下,他则想办法溜出了长安。他知道大家一起走出城的可能很小,所以用他妹妹和那几个兄弟做盾牌,换了他一条命。”
方解眼神一变,点了点头:“记住了。”
吴一道继续说道:“后来大内侍卫处的人因为没有抓到他而大为恼火,全城搜捕,他脱身之前曾故意跟他妹妹等人说要去某地,果然,那几个人没挨住酷刑招了,大内侍卫处的人蜂拥而去,却扑了个空。那本就是他故意为之,他根本就没去那里。后来,皇帝问的紧了,大内侍卫处的人没有办法,就找了个死囚替代虞啸,对朝廷上报已经抓住他了。”
“这些事,我还是听罗蔚然说的。”
吴一道微微叹息:“所以我才说,虞满楼那样光明磊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正因为这样,我才把他放回去了。”
吴一道没理解:“这正是属下不解之处,这样的人应该立刻杀了才对,主公怎么把他放回去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往……”
方解笑了笑道:“但在演武院的时候,我便看的出来此人心性如何。他这次约我相见,哪里是想杀我?”
吴一道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来封平投靠朱撑天,第一是因为远离大隋,第二是因为此人不知道他底细,第三是因为朱撑天手里兵强马壮。说他来投靠,还不如说他是来投机的。他肯定存了杀朱撑天取而代之的心思,若没有咱们攻城,或许最多两三年他就会动手。”
“这样的人心思如此狠毒,对自己却极好,他见大军围城,计算后觉得封平守不住,所以开始准备后路了。他约主公见面,是为了麻痹朱撑天!他才不想陪着朱撑天陪着封平殉葬,连亲人都能抛弃的人怎么可能顾及感情?他想逃,但缺少机会。”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他出手没尽全力,我就猜到他的意图了。兵符一定在朱撑天手里,他要走,却又不甘于自己走,想带着朱撑天的人马。所以他只能杀了朱撑天,然后以兵符调动人马,趁乱逃离封平,至于这座城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和我交手不是为了展现实力,而是为了隐藏实力。让朱撑天以为他的修为不过如此,他才有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他就会动手刺杀朱撑天,偷兵符,逃离封平。所以我对他说,今夜将北门的围堵放开一条口子。”
“陈定南”
方解回头吩咐道:“带你的人马,今夜在封平南门候着。出来多少杀多少,一个不要留。”
“喏!”
陈定南答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句:大将军不是说今夜在北门放开一条口子吗,为什么要在南门设伏?
第七百六十三章 杀人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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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杀人的好天气
长江南岸
近一万五千铁甲军列阵以待,他们站在平原上,看起来就好像一整块铁。面无表情的战士,最犀利冷酷的杀人机器。这样一支军队,是任何一个领兵之人都梦寐以求的。在刀枪剑戟的时代,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后面的隋军也已经准备完毕,一个一个方阵看起来好像豆腐块切出来的一样,若是能从天空往下看的话,就能完全感受到十几万大军的磅礴壮阔。
隋军对面,罗将军也已经列阵完毕。
晴空万里,没有云没有风。
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叶近南看了一眼骑着黑色战马的罗屠,心里有些微微发疼。今天这场战争还没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已经列阵完毕的这些战士们,都是被抛弃的棋子。罗屠已经决定退往通古书院,但如果不打一场就退,也没办法和通古书院里那些人交待。
所以,注定有很多人会死去。
可他们自己,不知道。
“王爷……”
叶近南叫了一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罗屠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军中诸将,你最温厚老成,你舍不得这些人马,但你应该明白……我又何尝舍得?你也清楚,如果没有一场像样的败仗,咱们想要往后退也难。通古书院召集的几十万人马就在咱们身后顶着,那些王八蛋早就算计好了,咱们的人不死绝,他们绝对不会迎上来。”
“可是……”
叶近南道:“如果咱们退回去,难道通古书院的人还会带兵拦截?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没错,他们不会真的跟我刀兵相向,通古书院现在能调集的兵力撑死了不过三十万之数,他们还要留着兵力控制江都,一旦长安拿不下来,江都就是新的都城……所以,那些老家伙不会真的和我拼死,可我现在不想和他们闹翻。”
罗屠道:“所以即便是做做样子,也要表现的恭顺些。我要退到后面去,让那些老家伙和朝廷的人马去拼。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事,我若是不自己丢弃一些东西,那些人也不放心我在他们身边呆着。”
“王爷”
叶近南劝道:“何必要仰人鼻息?以咱们现在的兵力,让开朝廷的人马没必要非得往南退,可以往东,可以往西,东边只有杨顺会两卫战兵,拿咱们没有办法。西边方解的黑旗军立足未稳,未必打不出一片局面,何必和通古书院的人纠缠在一起?”
“你可知道,为什么朝廷的人马只盯着江南?”
罗屠问。
叶近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
“天佑皇帝杨易带兵御驾亲征西北的时候,江南还太平着,但是他在西北兵败自己跑回长安之后,局面就乱了。自此之后,朝廷人马一直盯着江南。西北金世雄,高开泰,王一渠,尤其是后两个人,麾下兵马二十万,距离京畿道最近,为什么朝廷的人马不先打他们?”
“那个方解在西南折腾的翻天覆地,虽然还打着朝廷的旗号,可谁看不出来他的野心一样不小?据我所知,就连货通天下行的吴一道都和他缠在一起,这样两个人联手,对朝廷的危害有多大?可朝廷还是没有先对付他!”
罗屠说道:“为什么?”
叶近南想了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罗屠叹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正在往知道的那条路上走。通古书院里肯定还有什么秘密,不然当初演武院老院长万星辰为什么会先下江南再去找义父?当初义父陈兵京畿道,换做是谁也要先杀义父再下江南。可万星辰反其道而行,先把通古书院里明面上那些老家伙扫了一遍,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才赶回江北,最终还是没能走回去。”
“如果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万星辰何必这样?所以我断定,通古书院里一定有什么让朝廷忌讳的东西。还有件事你不知道,那铁甲将军是谁……历青枫已经告诉我了。连义父都不确定,为什么通古书院的人先知道?”
“是谁?”
叶近南连忙问道。
罗屠凑近叶近南耳边弟弟说了两个字,叶近南的脸色立刻大变:“这……怎么可能?!”
“本来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如此。”
罗屠道:“通古书院里的秘密,我一定要弄清楚。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玄机,有天大的秘密!”
叶近南沉默,他想说为了一个猜测就要葬送数万人马吗?
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他越发的惧怕罗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东西越来越明显,就好像以前叶近南不敢质疑罗耀任何决定一样,他总觉得罗屠正在发生着一种让人不安的变化。
“段边豹”
罗屠大声喊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今天我就把头阵交给你。就算对面是一块铁,也要给我啃掉一角!咱们罗家军从没畏惧过任何敌人,义父在的时候不会,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
“喏!”
段边豹大声答应了一声,眼睛里都是仇恨。
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也是被放弃的棋子之一,只不过,是比较大的一颗罢了。
……
……
方解坐在高坡草地上,看着面前远处那座大城好像有些发呆。昨夜里平安无事,虞啸没有带人杀出来,这倒是让方解有些意外,不过他却并不沮丧。因为他很明白,虞啸那样的人不会放弃机会。
虞啸看的很清楚,黑旗军夺封平志在必得,他就算拼尽全力帮着朱撑天守住了封平,那个时候封平城里千疮百孔,兵力损失惨重,他要了还有什么用?更何况,他也没有信心能守住。
他不会为朱撑天陪葬就必要要走,既然要走,那么他必然要杀朱撑天。昨夜里没有动静不是方解预计错了,而是虞啸肯定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后面的事还没有展开,所以方解并不是很急。
他在等陈孝儒的消息,比虞啸要重要的多了。
虞啸只是他偶然发现的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陈孝儒那边才是他布置好的杀招。
“在想什么?”
桑飒飒在方解身边坐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座大城。
“什么也没想,正因为这些日子想的太多了些,所以才会跑出来偷懒。”
方解伸了个懒腰后说道。
“累吗?”
桑飒飒将头靠在方解肩膀上问。
“这种累,不算累。”
方解语气平和的说道:“男人开始走上这条路之后,就注定会这样。为了得到而付出,再辛苦其实也不辛苦。如果付出了却得不到,那才是辛苦。而且……有些事,在付出之后会让人心里满足。”
“成就感?”
桑飒飒又问。
“嗯”
方解没有隐瞒:“无可替代的成就感。”
桑飒飒蹭了蹭方解的肩膀,就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白狮子浑沌是不祥的象征,哪里有兵祸它就出现在哪儿的事吗?其实……这个传闻是反了的,不是白狮子到哪儿哪儿就有战争,而是能让白狮子顺从的人在哪儿,战争就在哪儿。”
“当初,桑乱就是这样。”
方解忽然明白她的意思,柔乱了她的头发:“不用担心,我不是桑乱,不会迷失在自己的欲望里。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若是因为得到这些而失去另外更重要的东西,我不会去做。”
桑飒飒点了点头,嘴角上终于浮出些笑意。
当初,桑乱开创了一个时代。用他的修为,他的军队征服了整个西方。但是,桑乱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她担心,和桑乱有一样体质也一样能让白狮子顺从的方解,会不会也走上桑乱的老路?
“放心吧”
方解站起来,看着远处:“权利是男人的游戏,只是这游戏太大了些,大到可以让山河变色。被迷失了的本性的人都是按照游戏规则在走的,他们看到的是这游戏中的诱惑。成功的人,永远都不是按照规则走的,而是去破坏规则,再自己制定。”
这话,桑飒飒不太懂。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个亲兵快步跑过来,离着还远就急切的说道:“主公,陈孝儒那边来消息了!”
……
……
封平城
城主府
朱撑天将最后一口米饭吃下去,然后满足的微微呻吟了一声。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了。虽然他身子骨还硬朗,可许多年轻男人痴迷的事他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以他的地位,这么多年来什么没有品尝过?
如果让他自己来想一生至此占有过多少女人,他一定会很头疼。如果让他去想一生至此获得过多少财富,他也不清楚。
现在,他的满足来的特别简单。
一餐顺口的饭菜,把米饭一粒不剩的吃掉就是一种成就。
也许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一个细节,自古以来的成功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对待食物的态度。
“虞啸怎么样了?”
他问
余明理回答:“自从昨日城外战败之后,回了自己家里就没再出来过。据说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应该心里不舒服吧。不过,属下也没有想到那个方解居然修为这么高,确实出乎预料。”
“演武院九门优异,你以为那么容易?”
朱撑天道:“上一个是李啸,大隋的半个天下是他打下来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派个人把虞啸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爷,这种人不值得您多在意。让他自己在家里缩着吧,败了一次就没有了勇气的人,成不了大气候!”
朱撑天叹道:“毕竟他为封平做了不少事,他对隋军也了解,守城还用得上。”
“是”
余明理应了一声,派人去办。
虞府
虞啸靠坐在椅子上一直在擦拭他的长刀,不时转头看看外面。他没有在昨夜去见朱撑天,因为他觉得不够稳妥。他在等,如果朱撑天不派人来找他,那么就是对他真的起了疑心,要借机削掉他的兵权。如果朱撑天派人来了,那么才是真正的好机会。
“将军,城主请您过去!”
外面有人提高声音说道,虞啸的眼神立刻一亮。
他笑了笑,有些得意。推开窗往外看了看,风和日丽,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
……
长江南岸
杨坚麾下大将摩萨一把将段边豹拎起来,一手攥着他的脖子一手攥着一条腿,两只手往两侧一拽,噗的一声,段边豹就被活生生拽成两段。
罗家军败了,血流成河。
第七百六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七百六十四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古道
无风
一队一队的精甲士兵迈着大步向前进发,士兵们昂着头行进,神态凝重。从行进中保持良好的阵型就能看出来,这支军队的在平常时候也保持着良好的训练。步伐雄阔,脸色肃穆,阵型完整,怎么看都应该是一支百炼强兵。
看队伍绵延出去那么远,应该不下两万人。
可是爬在高坡上的秦远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神色也放松了很多。
“将军,你为什么笑?”
他的亲兵忍不住问。
“你看这支人马如何?”
秦远反问。
他的亲兵往外伸着脖子看了看道:“应该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看队列那么整齐,显然一直保持着训练。在南燕这样几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地方,这就很不错了。沛城和庆元封平的守军不同,那两城的守军以前一直要面对的是雍州罗耀,怎么敢懈怠?沛城是商国皇族的祖地,几百年都没见过士兵上战场也不知道战场在哪儿。”
“你小子还差很远啊,本来还想着放你出去做个旅率,现在看来还不行!”
秦远笑了笑,指着下面经过的队伍说道:“没错,看着确实还算不错,但你看到的是表象,没有看到细节。你看,那些当兵的身上都带着什么东西?”
亲兵看了看:“兵器……咦……只有兵器!”
“嗯”
秦远点了点头:“人马出征,士兵们身上没带着口粮,没带着被服,只带了兵器。一旦后辎重营出事,这些兵就得饿肚子挨冻。还有,那些弓箭手身上倒是背了箭壶,可箭壶都是空的!”
亲兵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才是兵大爷啊,出征自己不带着干粮被服不带羽箭,都在辎重营的车队里……将军,虽然属下在你眼里还差很远呢,可估计我能胜任下面这支人马的大将军。”
“滚蛋!”
秦远骂了一句吩咐道:“等着前面的队伍过去,辎重营进来之后立刻吹角。把辎重营打掉,这两万兵就是他妈的沙包。”
下面经过的,是沛城往封平的援军!
陈孝儒用了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买通了沛城守将白恺善身边的幕僚何永正,白恺善好男风,最是喜欢这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妖冶媚意的何永正,不然,何永正也不可能从一个私塾先生一跃成为白府里的二号人物。
沛城的人都知道,何永正一句话,比白恺善的夫人要管用的多。
何永正拿了好处办事,说服白恺善出兵救援封平。可何永正和白恺善又怎么会猜到,封平根本就没有派人出来求援。前阵子朱撑天倒是写了亲笔信给白恺善,请他协助出兵救庆元城付正南,白恺善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打算理会。这次陈孝儒见了白恺善,说了不少实话,比如封平救援庆元的人马半路被伏击的事。真真假假,白恺善就算想分辨也难。
沛城是商国祖地,慕容耻篡位登基之后沛城的地位更高起来。这里的人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骄傲,即便商国已经灭亡了这么久沛城的百姓依然觉得自己比其他地方的人要高贵。而戍守沛城的士兵,从来都是把自己当禁军看。
“过来了!”
瞭望手发现沛城军辎重营已经过来,立刻吹响了号角。山谷里传出一阵阵回音,惊飞了无数鸟儿。
紧跟着,箭如雨下!
早就奉命来这里埋伏的秦远一声令下,箭雨之后,黑旗军的步兵们如一群下山的野兽扑进了羊群里一样,肆无忌惮。这支娇贵惯了的沛城军队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几轮羽箭之后人就傻了,看到漫山遍野杀下来的伏兵,大部分人的选择是掉头就跑。
这一仗打的从来没有这么轻易过,两万沛城军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就被缴械。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都没用两个时辰,其中一半多的时间还用在清点俘虏人数上。
“主公妙计啊”
秦远看着那些跪在路边抱着头求饶的沛城军忍不住笑了笑,方解在围封平的前三天,每日都派秦远带兵攻城,场面很激烈,却伤亡很小。第四天,虞啸约方解见面,方解就让秦远带着一万五千人马离开大营,向南急行军一天一夜,在山谷设伏。
沛城军几乎没有反抗就宣布战败,九成的人成了俘虏。
“把一半人的衣服都扒了,让咱们的人换上!”
秦远大声下令,如狼似虎的黑旗军士兵扑上去,让那些沛城军把身上的号衣脱了,然后换上。沛城军领兵的将军也被带了上来,灰头土脸的样子显得那么狼狈。
“你的副将呢?”
秦远问。
那人指了指身边一个穿铁甲的:“就是他……”
秦远指着那个副将道:“你来带路,跟着我回沛城去,要是叫开了城门我就饶你不死,叫不开,我就在城门外先割了你的脑袋。记住,就说你们遇到了埋伏,主将战死,你带着人马撤了回来,明白了吗!”
那副将连忙点头,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一点高傲。
秦远回身吩咐道:“派人去知会夏侯将军,我的人骗开城门之后杀进去,他的骑兵看到红色大旗摇晃就立刻过来支援!”
“喏!”
亲兵连忙去找已经提前过去在沛城以北埋伏着的夏侯百川。
“你!”
秦远一把将那个沛城军将领拽过来:“带着你剩下的人去封平,我问你,朱撑天见过你没有!”
“见过……不过已经有几年了,我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我……”
秦远也管不了那么多,吩咐手下分出去三成兵力,押送着差不多一万沛城军继续上路往封平。
秦远看着北上的队伍忍不住笑了起来,格外灿烂:“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着主公打天下,一条妙计算计了沛城算计了封平,这仗打起来真他娘的爽!”
……
……
虞啸手里攥着一块虎符从城主府后门夺门而出,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心跳的厉害。嘴角上的血迹他都来不及抹去就冲了出来,虽然他没有想到那个老家伙的修为竟然这样惊人,一不小心就吃了点亏,但幸好还是杀了他,夺了虎符。
城主府后面的小街上他的亲兵已经等着了,见虞啸跑过来立刻应了上来。
“你们分别带一队人,去城中重要的地方放火。记住,府库和粮仓不能烧了!若是黑旗军进城见府库粮仓都没了,方解暴怒之下说不得就会派兵追杀我。他的目标不是我,只要我不激怒他,他未必就会分兵追杀。”
“喏!”
几个亲兵连忙转身去办。
“办好了之后去南门汇合!”
虞啸高声吩咐道:“用不了多久朱撑天被杀的事就会被发现,咱们必须要快。我去大营调集人马,把所有骑兵带上出南门,然后一路往西走,从纥人的地方绕一圈然后北上,你们若是没跟上大队人马,就按我说的路线追!”
“喏!”
那些人应了,立刻转身去办。
他亲信忍不住问:“将军,那个姓方的不是说把北门的封锁放开一条线吗,咱们为什么要闯南门?”
“北门?”
虞啸冷哼了一声:“方解那人看起来道貌岸然,不过是个小人而已。他放开北门的封堵以为我看不出他的算盘?咱们出北门只能顺着官道往北跑,出不去多远就是大隋的边城!方解要是不派人前后把我堵死在路上,就算我看错了他。况且,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会把封锁打开!”
虞啸跃上战马一边催马一边说道:“只要他不打开封锁,老家伙手下那六个人知道我杀了老家伙,立刻就会调集人马来追,我若是前面被方解堵住,后面再被那六个家伙堵住,前后无路!到时候方解就是个看戏的,看着我和那六个人厮杀的你死我活,他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
“明白了!”
虞啸的亲信道:“带来骑兵出城后不等等去放火的人马?”
“不等!”
虞啸道:“一刻钟都不能等,我让人放火就是给方解放个信号。方解那样的人看到城中火起自然不会放过机会,立刻就会进攻。他进攻,老家伙手下那六个忠心耿耿的人也就没时间追咱们!我把骑兵都带走,他们就算想追也追不上。再加上方解猛攻,咱们脱身不难。咱们若是多等一刻,或许危险就在这一刻。”
“属下明白了!”
那亲信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发堵。毫无疑问,那些去放火的亲兵肯定都走不了了。
虞啸不敢耽搁,也不理会身上的伤势,骑马一口气到了大营,然后找到当值的将军以朱撑天的虎符调出来所有骑兵,他也不敢再调步兵,唯恐朱撑天被杀已经被发现。他以朱撑天下令接应援兵为由带走骑兵,却没想到的是援兵真的有,只是还在半路而已。
他本部人马得了命令已经赶往南门,他的心思是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绝不耽搁,从大营出来之后就催马加鞭往南门冲,再次用虎符让守城的人打开城门后呼啸着冲了出去,至少有三千步兵也跟着出来。
大营当值的将领觉得不对劲,连忙派人往城主府去询问。可此时虞啸已经出了城,再想追也来不及了。
虞啸出了城之后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那边围着的黑旗军看来没有反应过来,等部队集结好他已经带着人往远处跑了,这计划,完美无缺。
……
……
虞啸带着人马才出去四五里,后队的斥候就发讯号,黑旗军已经整队要追上来。虞啸下令不要停,一口气往西边跑,骑兵将领不解,过来问为什么不是向南而是往西,虞啸也不回答一刀将其斩了,大声道再有扰乱军心者立斩不赦。
往前又行了一里路,忽然看到前面官道上被几辆马车堵住,其中一辆马车上还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浓墨写了一行字。
此路不通
虞啸眼神一凛,下令亲兵过去把马车弄开,才过去,就听见号角声响起,箭如雨下。那马车里装了火药,被火箭点燃了炸开,火球将百余人吞了进去。腾空而起的火焰就好像烧开了地狱的大门,一股血腥味从里面荡了出来。
远处,方解盘着一条腿坐在白狮子后背上,对虞啸摇了摇手:“定呈兄,我在封平南门闲来狩猎都能遇到你,人生何处不相逢……真巧真巧。”
第七百六十五章 只是因为你蠢
第七百六十五章只是因为你蠢
虞啸在恨
恨的是方解嘴角上那得意的笑,也恨自己。
方解算准了自己不信他,所以才会选择相反的方向,然后他在这里等着,虞啸确定如果自己是方解的话,只怕现在要更得意一些。方解还能忍着没有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已经不容易。
“杀出去!”
虞啸没有理会方解的话,将手里的刀子往前指了指:“后面是敌人,前面也是敌人,如果你们还有军人的血性,就用刀子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跟在我身后,我带着你们杀出重围!”
“我们为什么要出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骑兵离着很远喊了一声,立刻就引起共鸣:“虞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出城?!你说要接应援兵,援兵在哪儿?”
“闭嘴!”
虞啸怒道:“现在你们如果还纠缠这些,只能让敌人高兴!不管援军的事,现在你们只该想想怎么杀出去!”
“要杀也是往回杀!”
骑兵副将调转马头喊道:“咱们杀回封平,城内的兄弟们看到咱们,一定会出来接应的!城主不会放弃咱们!只要让城主看到咱们,咱们就还有救!”
“好!”
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喊着,纷纷调转马头。
“不尊军令者,斩!”
虞啸怒吼道。
远处高坡上,方解这次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似乎遇到了点问题?你我乃是同窗,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你既然肯帮我把人马骗出来,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困境?我知道你对这些兵也有感情,如果你不不忍下手就过来,看着我来杀人就是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条件都会如数给你!”
这话一说完,封平军里立刻就炸了。
“虞啸!你这个卑鄙小人!”
骑兵副将怒斥道:“城主对你不薄,你居然勾结敌人出卖封平城!弟兄们,咱们上当了,虞啸和黑旗军是一伙儿的,他故意把咱们骗出来送给黑旗军!咱们杀回去,就算死也要死在封平城里!”
“杀回去!”
骑兵们开始整队准备冲锋。
“你们这群白痴!”
虞啸催马过去要阻拦那些骑兵,他忽然想起朱撑天临死前看着自己那诡异的笑容,还有拼尽了最后力气说出来的那句话:“我的兵……你想带走就能带走?”
他忽然发现自己像个小丑,就连一个被他杀死的人都能肆无忌惮的讥讽他。而远处那个穿黑袍的年轻男人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坐在那头可恶的白狮子背上悠哉悠哉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任人围观,那种愤怒让他的心几乎都要炸开。
“都回来!你们上了敌人的当!”
他试图冲过去阻拦骑兵,却被一阵箭雨阻挡。以他的修为,寻常弓箭手射过来的羽箭根本伤不了他,可伤了他的本就不是羽箭,而是那些骑兵们愤恨仇视的眼神。
“滚!”
骑兵副将怒吼:“你是个败类!无耻小人!你不配和我们说话!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随着骑兵副将的咆哮,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对着虞啸开弓放箭。而虞啸手下那几千步兵居然全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两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虞啸的命令,可是今天,他们发现自己不认识那个人了。如果虞啸不是和黑旗军串通好了的,为什么才一出城就被人堵住?
如果在以往有人对他们的主将这样不敬的话,他们早就抽刀上去拼命了。今天,他们只是茫然的恐惧的看着,没有人阻止,甚至没有人发声。
“我没有出卖你们!”
红着眼睛的虞啸就好像一头野兽,看起来格外的疯癫:“你们不要上了敌人挑拨离间的当!敌人正是想要看到你们和我反目成仇!只要咱们齐心合力,未必不能杀出去!”
“只要你敢往回杀,我们就信你!”
骑兵副将吼了一声,等着虞啸的回答。
而此时,围在四周的黑旗军已经停止到了攻击,看戏一样看着官道上那支队伍。方解则高声喊道:“定呈兄,快过来,看样子他们已经不信你了,你快到这边来,将这些人骗出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黑旗军来做就是了!”
“方解!”
虞啸猛的转身:“我要杀了你!”
“咱们走!杀回封平!”
封平骑兵们在副将的指挥下呈攻击阵型开始往回冲,看到骑兵转身,方解立刻大喊道:“杀光他们,救虞将军出来!”
两侧高坡上埋伏的弓箭手开始放箭,愤怒的封平骑兵们若不是有那个副将压着,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虞啸撕碎。那个副将知道现在不能恋战,指挥着人马往封平方向冲击。可他们已经出来了,方解怎么可能放过?
如果不是这次独孤文秀带来了援兵,方解手里的人马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不能两面周全,可是现在,他手里的人马绰绰有余。两边伏兵弓箭手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射出去多少羽箭,只管一支一支的抽出来然后送出去。封平骑兵从启动到加速这一段损失的兵力最多,至少四五百人被乱箭射死。
而封平步兵损失的更大,这一刻失去指挥的步兵只剩下被动挨打。封平骑兵为了冲回去,第一件要做的却是将虞啸麾下的步兵冲开,认定了虞啸和方解是一伙儿的,那些骑兵从一开始就没留情面,抡起刀子朝着昔日同袍的身上砍了下去。很快,堵在后面官道上的步兵就被砍翻了一层。
此时的局面对封平军没有一点优势可言,骑兵被自己人堵死归路,想提速却根本提不起来,而那些步兵没有人指挥,乱成了一团。
而封平的城门,已经关了。
虞啸红了眼睛的野兽一样想阻止队伍溃乱,可这个时候他嘶吼的声音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从一开始他就被算计了,这让一直以来都在算计别人的他无法承受。尤其是那种才刚刚觉得成功了就被人一脚从云端踩下去的屈辱,更加无法承受。就算是虞家被灭门的时候他都不曾有今天这么浓烈的屈辱感,从来没有。
队伍已经乱了,骑兵不听指挥,步兵茫然无措。
而黑旗军,只管倾泻羽箭。可偏偏是这样,封平军的人却没有人反击!士兵们看不到方向,不知道目标,还选择信任虞啸的并没有多少人,就算跟了他两年的步兵也开始掉头往回冲。骑兵和步兵混合在一起,哪里还有一点阵型?
……
……
余明理知道朱撑天被刺杀后第一时间就要调遣人马追出去,可是才到大营就被其他将领拦住。朱撑天手下六个得力战将中年纪最长的韩赴一把将他拉住:“现在你带兵出城,只怕非但追不上那个逆贼,还会被黑旗军缠住!那个逆贼带走了近五千人马,城中兵力空虚,若是你再带兵出去,拿什么守封平!”
“你他娘的就知道守封平!”
余明理怒道:“爷死了,我要为爷报仇!老子不管封平守不守的住,绝不能让爷死不瞑目!仇人才走,你们就他娘的想着这座城而不是为爷报仇!都滚开,今天谁拦着我谁就是老子的仇人!”
“放屁!”
韩赴拽着余明理的马缰绳喊道:“你以为就你想报仇?!爷对咱们都一样!我跟着爷三十几年,比你时间还要长的多!爷死了,我跟你一样的难受!可你他妈的看清楚,现在你追出去能有个屁用!追不上那个败类还要赔上几千人马,爷要是知道会答应吗!”
余明理的眼泪刷的从眼眶里流出来:“爷还能知道什么!”
“这个仇咱们肯定得报!”
朱撑天手下另一个大将雷不患拦在余明理马前道:“可是现在先要把封平守住,一旦封平破了,莫说不能给爷报仇,就是爷的尸首都不能保全!明理,我们几个和你一样难受,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况且,那个畜生就算想逃难道能逃远?城外的黑旗军最强的就是骑兵,看到城中有人马出来立刻就会追上去!”
“老子要亲手报仇!”
余明理吼道。
“谁都想亲手报仇!”
韩赴怒道:“可你要是把这些兵都葬送在城外,拿什么给爷报仇!”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有士兵跑过来大喊道:“将军!虞啸带走的人马在城外几里被黑旗军困住了,看样子正在往外冲,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往外冲,而是要往城这边杀回来!”
“他还敢回来!”
余明理骂了一声,掉头朝着城墙那边跑了过去。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跟在余明理身后往城墙跑。一群人蜂拥上了城墙,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过去。
几里外,看起来封平军已经被围死了。前路和两翼都是已经列阵完毕的黑旗军,箭阵的厚度让人看了心里都发毛。而往封平这边则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看起来人数绝对不少于一万。也就是说,至少一军黑旗军轻骑将封平军的后路堵死了。
“杀不回来了!”
韩赴颓然的摇了摇头:“肯定是骑兵的人发现了不对头想回来,却被黑旗军堵住了。那个畜生!不但杀了爷,还带着那么多士兵给他陪葬!”
“大哥!”
余明理一把抓着韩赴的前襟道:“让我带兵出去把兄弟们接回来,把那个畜生抓回来!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被敌人屠杀啊!再这样下去,那近五千弟兄就全都完了!”
“不能开门!”
雷不患拦住他道:“你看看外面!”
他指着城外:“你仔细看清楚!外面至少还有一万黑旗军已经列好了阵势,只要你一开门,他们立刻就会开始攻城!看样子黑旗军把能调集的兵力都调到南门这边来了,以咱们现在的兵力根本就杀出去!”
“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吗!”
虞满楼吼道。
几个人无法回答,可他们都知道,除了这样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爷!”
余明理仰天悲呼了一声缓缓跪下来,使劲磕头:“属下对不起您啊!对不起您啊!属下早就说过那个畜生信不得!可爷您太宽厚了!属下不能亲手为您报仇,属下恨啊!”
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瞭望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快看!城外有另一支人马杀过来了!”
众人一愣,纷纷站起来跑到城墙边往外看。
只见从正南方向,有一支人马忽然出现在黑旗军身后,没有丝毫停留就杀了过来,看起来黑旗军城外的那支人马淬不及防,很快后阵就被冲散。那支人马也不恋战,朝着城门这边猛冲。
“那是谁的兵?”
韩赴揉了揉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这会还有谁和黑旗军交手。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答案。封平城里现在能说上话的将领都在城墙上呢,谁在外面?
……
……
城外那支人马看起来足有两万人,突然从黑旗军后面杀出来,很快就将堵在南门的黑旗军大营冲开,没多久,大火就开始在黑旗军南营中烧起来,火势蔓延的很快,只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将半座大营吞了进去。
“这是谁领兵?”
韩赴忍不住赞道:“自背后突袭,然后将敌人大营烧了,这样一来黑旗军必乱,再想组织起防御也难了。只是太乱了些,我看不出来那是谁的旗号!看样子就要杀穿黑旗军的大营了,这领兵的将领不俗!”
“好像是……”
雷不患放下千里眼看了韩赴一眼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沛城的兵?我看旗号很像是沛城的人马,难道是白恺善派来的援兵?可是没听爷提起过向白恺善求援啊,不请自来?”
“是沛城的人马!”
余明理也看出来了,他指着那黄色大旗喊道:“看旗号,看号衣都像是沛城的人!”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明理又道:“大哥,这会要是开门杀出去,前后夹击,南门外的黑旗军必败无疑,就算是趁势将咱们被困的人救出来也未必不行!我愿带本部人马杀出去,将援兵接应过来!”
“等等!”
韩赴道:“此时蹊跷,爷没有求援过沛城的援兵却自己来了,万一有诈怎么办?”
“有诈?”
余明理指着外面那滔天的火势:“黑旗军的大营都被烧了,还能有什么诈?你看看,那边围着咱们人马的黑旗军已经开始改变阵型了,至少分出来一半骑兵往大营那边赶,如果再不杀出去接应的话,只怕来不及了!”
韩赴还是不敢决定,在城墙上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候,有一队沛城的骑兵从黑旗军那边直闯过来,笔直的跑到城外:“城墙上是何人当值?我乃沛城将军白元,封了我家城主之命来驰援封平!城墙上可有认得我的,赶快开城门!”
韩赴趴在城垛上向下看了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惊喜道:“确实是沛城的援兵,我认得那人,几年前他曾随白恺善到咱们封平来过,我和他坐在一起喝过酒!”
他连忙吩咐道:“开城门!明理,带你的人把援兵接应进来!”
……
……
虞啸颓然的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断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不仅仅是战场上败了,论修为,他第二次输在方解手上。如果第一次他还故意隐藏了实力,那么这一次他拼尽全力也没能击败方解。对手总是用一种他无法企及的实力,看起来并不怎么费力的将他击败。
兵已败,刀已断。
他看着方解,眼神里的仇恨都散了。
“你怎么就算定了我要走南门?”
他有些发傻似的问。
方解将朝露刀收起来,很认真的回答了他:“我猜到你要走南门,可我怎么可能只守着南门?只要你杀朱撑天逃离封平,走哪个门都一样。”
虞啸怔住,凄凉的笑了笑:“原来你赢我,靠的只是兵多……”
方解往前上了一步,刀子一甩转过来放在虞啸脖子旁边:“错了啊…….我赢你,是因为你蠢。”
刀锋划过,血喷涌。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天生如此
第七百六十六章天生如此
不同于庆元城,黑旗军在封平遭遇到了极顽强的反抗。攻入庆元之后没有激烈的巷战,但在封平的每一条街道上都在厮杀,从未有过的惨烈厮杀。虽然封平守军数量已经严重不足,可面对敌人的进攻他们没有选择放弃。
韩赴和余明理等人分别带着人马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和黑旗军来回争夺,几乎每一条大街上都铺满了尸体。
方解进城的时候,黑旗军才向城内推进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主公,封平守军很顽强,咱们的人甚至没能顺利的占领任何一条街道!”
陈定南一身是血的回来禀报,气喘吁吁,也不知道他手上已经染了多少人的血,又有多少黑旗军将士战死在这里。
“除了重要的地方继续猛攻之外,那些戍守在各街道上的敌人你们就不要理会了。组织兵力拿下城主府,粮仓,府库,其他地方我让别人来打。”
陈定南领命,转身跑了回去。
“麒麟,聂小菊!”
“在!”
方解吩咐道:“带我的亲兵和精步营的人,每一百人一队把那些封平守军占着的街道给我夺过来,这种巷战还是精步营的人擅长,我亲手训练了几年也该他们派上用场了。天黑前我要看到的是整个封平已经清理干净,如果打不好,精步营的人也就没资格领着比别人高一倍的军饷!我的亲兵也一样!”
“喏!”
麒麟和聂小菊应了一声,分头带着亲兵营和精步营冲了出去。
“骁骑校何在!”
刚从沛城随军赶回来的陈孝儒立刻跑过来:“属下在!”
“带你的人,把所有官员大户的家门都封了。有人反抗格杀勿论,清理城中的高手。如果遇到难对付的,请道尊带人帮忙!”
“喏!”
陈孝儒领命而去。
方解带着一队人继续往前走,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喊杀声。整座城里弥漫着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味道刺激着人的鼻子也刺激着人的兽性。到处都在杀人,被守军的顽强激怒了的黑旗军士兵们野兽一样往前挤压着,每一步都踩着血。
麒麟带亲兵营,聂小菊带精步营分头去清理大街上的守军。这两支人马数量并不多,方解的亲兵营只有千余人,而精步营只有一千五百人,但这些士兵都是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经过方解亲自训练了好几年。
事实上,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作战部队。
一条大街上,一个精步营的百户带着手下一百名精锐士兵出现在街口,大街上每隔一段都被守军用桌椅杂物堵上,形成了一道一道的壁垒。而那些脸色坚毅的守军就站在壁垒后面,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兵器。
“咱们穿的比一般士兵要好,拿的比一般士兵要多,为什么?”
叫纳兰定东的百户出身北辽,纳兰在北辽是除了完颜姓之外最大的姓氏,北辽地大汉完颜勇手下的许多重臣都出自纳兰家族,在北辽地有着很高的地位。纳兰定东曾经是完颜重德手下的一个勇士,当初在西北跟着方解征战的时候受了重伤,所以错过了随完颜重德回归北辽地。
伤好之后他就留了下来,一直在辎重营中做事。恢复了几年之后身子才重新变得强壮起来,然后他自己跑去精步营报名,聂小菊见他一身的本事就留了下来。精步营内的百户不是任命的,而是每隔半年都有一次比试,取胜者取代之前的百户。如果在位的百户连续三次取胜,升为千户。
纳兰定东运气好,才加入精步营没多久就赶上营中比武,在兵法韬略和武艺两项比试中他都轻易胜出,被聂小菊升为百户。
为了更适应在汉人中生活,纳兰定东剪掉了自己那条大辫子,留了和汉人一样的发式,不过看他的眼睛和脸型还是能分辨出与汉人不同的血统。
已经快三十岁的纳兰定东留着络腮胡,身材壮阔,虽然不及聂小菊和麒麟那样霸气到变态的身材,可却有一种让人震撼的爆发力。他作战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北辽人的习惯,杀到兴起就会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拎着刀往前冲杀。
他问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因为我们强!”
“对”
纳兰定东大声道:“因为你们强,所以你们得到的别人多!但现在没人知道你们强,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谁来告诉我,什么是告诉别人你们很强的最简单的法子!”
有人回答:“把敌人杀光!”
“去吧!”
纳兰定东将手里那柄超过一米半的斩马刀往前一指:“让所有人都知道,精步营的人凭什么拿的比别人多!”
一百个精步营士兵,每五个人分成一个小队前后交替着冲进了这条大街。第一道壁垒后面的守军立刻放出羽箭,而精步营的人借助地形和灵活的身手,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靠近敌人。
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如同猎豹一样,没有因为地形的原因也没有因为敌人的阻挡而减速。跳跃,翻腾,躲闪,所有动作都是在高速前冲的过程中完成,如果有人可以记录下这个画面,再看一遍的时候依然会被深深的震撼。
那些守军的脸色开始变了,第一道壁垒后面的七八十名士兵每个人至少送出去两支羽箭,却根本没有伤到一个人!
而那些散发着杀气的野兽,已经到了近前。
……
……
纳兰定东将那柄斩马刀随手放在一边开始往前急冲,侧身翻腾躲过一支迎面而来的羽箭,双手在墙壁上扣了一下,就好像一支扣住了树干的猎豹,两只脚猛的一蹬,身子如炮弹一样向前冲出去四五米。
落地之后翻滚中躲过第二支羽箭,然后猫着腰往前奔跑。双手在一张桌子上撑了一下后身子掠了过去,半空中身子往前一荡,两条腿盘住一个守军的脖子,借着惯性他的身子一拧,那士兵的脖子里随即传出几声咔咔的响声。
之所以放弃那柄斩马刀是因为太长影响行动,但这不代表他没有了杀人的利器,他从腰畔两侧的皮囊里各摸出一柄匕首,双手持刀,身子一转杀进守军人群里。
一个守军士兵挥刀砍过来,刀子才举起来纳兰定东左手的匕首已经刺进他的腋窝,然后推着这个守军士兵往后退了三步,三步之中,他右手的匕首在这守军士兵的心口最少刺了六七次。
快的让人眼睛几乎都跟不上。
第二个守军士兵从后面一刀横扫,纳兰定东好像看到了一样低头躲了过去,那刀子直接砍在前面已经死了的守军面门上,将半个脑壳削掉。纳兰定东半蹲着身子一转,在旋转中两手的匕首在第二个守军士兵的肚子上来回划过,瞬间血和内脏就涌了出来,挂在那士兵肚子上黏糊糊的一大团。
下一秒,他的匕首划过那守军士兵的脖子,一条血线被带上半空。
再下一秒,他左手的匕首刺进一个守军士兵的咽喉,右手的匕首戳进另一个人的眼窝。他就好像一个陀螺一样,在人群中来回旋转着,那些守军士兵却根本就碰不到他。短短两分钟之内,至少七八个守军士兵被他的匕首放翻。
而在其他地方,精步营的士兵们也在上演着这样的屠杀。
第一道壁垒很快就被攻破,七八十个守军这次没能如他们战死的袍泽那样,一命换一命的战斗。他们大部分人甚至没有看清对手的长相就被放翻,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那些精步营的士兵速度太快了,不管是奔跑还是杀人都一样的快。
他们对如何杀人了如指掌,而又能灵活的避开敌人的攻击。面对这样的对手,守军士兵们没有任何办法。
没损一人,两个组的精步营就干掉了七八十个守军。
平均每个人杀掉七八个人,用时都不超过三分钟。
“放箭!”
有守军爬上屋顶开始对精步营的士兵们放箭,但精步营的人借助两边街道的屋檐将所有羽箭都避开。一个精步营的士兵蹲下来双手搭桥,另一个士兵抬脚踩在他的手桥上,下面的士兵用力往上一抬,第二个士兵身子轻飘飘的上了屋顶。
他就好像一头扑进了羊群里的狼,面对那些防御力和近身搏斗都极孱弱的弓箭手他将杀人技巧发挥到了极致。手里的匕首每一击都能把一个敌人送进地府,屋顶上六七个弓箭手在一瞬间被清理干净。
第二道壁垒后面的守军别将眼神里都是惊惧和震撼,之前他们用顽强的防御让黑旗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是后来黑旗军的步兵撤了下去,换上来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变态。这种战斗方式那么诡异,他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追寻到那些敌人的行进轨迹。
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轨迹可寻。
就在他惊诧的眼神中,那个手持两柄匕首的敌人振翅的大鹰一样从房顶落了下来,这别将回头一刀斩出去,竟是隐隐带着刀气,可他转身的速度太慢了,被纳兰定东近身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更何况,还是被纳兰定东从背后近身。
要知道方解在自身修为不足的时候,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搏杀。面对强敌,他只有近身才能有机会获胜。而方解的经历造成了他的每一次搏斗几乎都是拼死一战,要么敌人死要么他死,所以在近身格斗上方解的经验极为丰富。这些精步营的变态,从方解那里继承来了这丰富的近身杀人技巧。
纳兰定东的两支匕首狠狠的刺进守军别将后背上,刚好卡在肩胛骨上,匕首顶着骨头一拧,这别将的两条胳膊瞬间就失去了力气。紧跟着一支匕首抽出来,横着戳进他的脖子里,刀尖从脖子另一侧刺了出来。
不超过半个小时,这条大街上数百名守军就被清理干净,而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精步营没有损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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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场中还有另外的战场,没有血腥的杀戮也看不到惨烈的搏斗。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战场的存在,因为这种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更快。
项青牛带着人将城中那些修为不俗的人清理掉的时候,黑旗军的士兵们还在厮杀着。他跃上一座高楼坐在楼顶上看着城主府那边,那是最后的战场了。残余的守军在韩赴等人带领下退守城主府,人数已经不超过七八百人。
一个老道人站在他身边低低的问道:“掌教,这样就能重振咱们一气观了?”
“不一定”
项青牛摇了摇头:“但……可以保证的是,以后清乐山一气观会一直存在。”
“掌教似乎很看重方将军。”
“他?”
项青牛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感慨的说道:“他天生就适应乱世,或者……他就是因为这乱世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