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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七拳断桥

    第七百三十七章七拳断桥

    木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此时已经出城超过二十里,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那个赶车的老头嘴里哼着什么小曲儿,看起来倒是悠然自得。但木三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在袖口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似的。

    看起来的轻松其实不是轻松,老者其实一直在戒备着。

    “这位……前辈。”

    木三想了想,还是用了一句前辈来称呼老者:“前辈,您刚才出城的时候给守门的官兵看的是什么令牌?怎么那么管用?”

    老者没回答他,只是将放在旁边的那块令牌随手丢过来。木三连忙接住,看了看随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哪里是什么令牌,只是一块车马行的编号木牌而已。他本以为老者用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以至于守门的官兵都避之不及。

    不过木三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车马行的身份标志为什么会管用。

    铁甲军在畅春园里杀人,似乎是能瞒得住人,但正如酒色财分析推测的那样,从很多细节就能推测到畅春园里不少人被杀。他能推测出来,很多人也能推测出来。再加上自从杨坚掌权之后,长安城里不听话的人被他杀的实在不少。

    光是灭门的就有十几家,哪家不是最少几百口人?

    畅春园里死的人大部分都就地掩埋了,可毕竟埋不下所有人。而那些被处斩的朝臣家眷,尸体都会运到城外随意埋了。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官府来做,而是官府雇佣车马行的马车运送尸体。

    铁甲军只管杀人,埋人不管。衙门里的人不愿意粘一手血,都交给车马行处理。

    所以,这个老者手里的车马行编号木牌就和通关文凭一样好用。要想弄到铁甲军的令牌难如登天,可是弄到一块车马行的编号木牌对于他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正因为这一年来城里死的人太多,守门的官兵都已经习惯了车马行的人一车一车的往外运尸体,所以车里那股子血腥味反而没有让他们怀疑。

    木三发现自己脑子有些不够使,本以为出城会很艰难,谁想到这么容易?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铁甲军的兵力有限,下面人对铁甲军也多厌恶憎恨,谁会忠心耿耿的为铁甲军做事?

    更何况,谁会想到有人要把公主偷出去。

    所以他释然的笑了笑,心里的担忧也轻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老者交谈的时候,城门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城外看了看,马车已经出去二十里,他自然看不到。

    “不对劲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最近没听说哪家又被屠了,再说那人已经领兵出了长安,此时已经到长江也说不定,他不在,谁还敢胡乱杀人?”

    他自动的忽略了小皇帝,虽然他不知道小皇帝已经死了,可他却知道小皇帝现在在长安城里什么都不算,权利早就被架空了。既然铁甲将军不在长安城,那么谁会无缘无故的杀人?他家就住在菜市口那边,这几天都没见行刑。

    “来人,去衙门说一声,让他们查查车马行有没有马车出城运送尸首!”

    他吩咐了一声,手下一个士兵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转身往城里走去。

    这个士兵一边走一边嘀咕,心说现在这个时候你这么尽忠职守有个屁用。已经那么一把年纪了,就算查到什么可疑的事也不算什么大功劳,说不定还会被上头责骂放走了人。到时候功劳捞不到,还是罪过!

    他越想越憋闷,索性一个人找了一家僻静的小酒馆,点了两个小菜,温了一壶酒,一直喝了半个时辰,又在小酒馆后厨找了个地方眯了一觉,告诉小酒馆的老板差不多时辰叫醒他,快天黑的时候才揉着朦胧的睡眼回去复命。

    城门守问他怎么这么久,他随口说道衙门里的人根本不在意,想求见府尹大人却只能一直在外面等着,结果等到现在也没见到,他就报备之后回来了。城门守随即将长安府的人挨着个的骂了一遍,心说反正老子已经做到职责之内的事了,管他呢。

    但他隐隐觉着,那马车不寻常,已经出去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木三不知道,那士兵因为懒散为他们争取来的这半天时间有多宝贵。

    到了城南三十里堡的时候,木三从马车上下来,对老者抱了抱拳到:“虽然不知道前辈尊姓大名,但既然前辈施以援手就肯定是大将军的朋友,所以请前辈务必将公主殿下安全送到西南去。我还要回长安城里,我若走了,这事就要败露。”

    这件事,是瞒着货通天下行的人做的。

    酒色财还在长安城里,如果木三不回去的话,酒色财肯定会怀疑。而且燕狂还在城内,木三必须回去和他商议一下后来要做的事。木三只是没有想到,他往回走的决定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再出来,不只是他,便是燕狂也没能再离开长安城。

    一直到……

    老者对木三笑了笑道:“回去吧,有些戏还需你接着演下去,既然方解找了我们,自然是他信得过我们。至于他信不过的那些人,还需要你稳住。”

    “谢谢!”

    木三郑重道谢,然后撩开帘子对杨沁颜说道:“殿下放心,这几位都是大将军安排的高手,有他们护送万无一失。我还要回长安城里去,有些事还要继续操持。而且,不只是大将军想把您救出去,还有其他人怀着另一种目的也想把您救出去。但大将军是真的要救您,而其他人却是想控制您……我得回去继续装作没有把您救出来的样子,不然很快就会暴露。”

    “我明白!”

    杨沁颜使劲点了点头:“你……一切小心。”

    “谢殿下关心。”

    木三抱了抱拳,然后下意识的又看了看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少妇依然眯着眼抱着竹篮,书生依然垂着头看书。

    “告辞!”

    ……

    ……

    长安城

    宾悦客栈

    酒色财有些无聊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皱的有些深。他算计了一下时间,以往小太监木三出去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时辰的,但今天木三已经出去一天了。所以他之前已经吩咐过,如果天黑之前木三再不回来,所有人必须分散撤走,不能继续留在宾悦客栈里。

    万一木三被擒住,他可不相信那个小太监的嘴巴有多严。

    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木三要瞒着他将公主送出去。他更没有想到过,方解不只是派了他们一批人回长安。

    就在他的耐心已经快要消失,从楼上下来准备离开宾悦客栈的时候,正巧看到有些憔悴的木三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酒色财随即转身往楼上走。木三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吸了口气后跟着上了楼。

    “今天怎么这么久?”

    酒色财问。

    “你闻闻”

    木三伸出去胳膊让酒色财闻:“在臭水沟里趴了两个时辰才找到机会进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畅春园里的守卫好像多了不少,找机会进去太难了。”

    “和公主联络的怎么样?”

    酒色财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对木三身上的臭味有些难以接受。

    “公主还是不敢也不想离开长安。”

    木三叹了口气道:“她坚持让大将军带兵来长安,这怎么办?”

    “妈的!”

    酒色财忍不住骂了一句:“也就是老子钻不进去,要是我可以进去就捆了她直接带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摆公主的架子!”

    正说着,忽然听到街面上一阵大乱,酒色财脸色一变,连忙过去推开窗子看了看。只见大街上一队足有五百人的铁甲军快速奔跑着经过,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出了什么事?”

    木三凑过去看了看问道。

    “我感觉出大事了。”

    酒色财喃喃了一句:“咱们该换个地方住了,我总觉得不踏实!你回来之前,已经有一队铁甲军过去了,还有长安府的大批衙役,我看其中还有几个高手。”

    木三心里一惊,他回来的时候故意兜了个大圈子,绕到另一座城门进来的,所以没有遇到军队。

    希望没事吧

    木三在心里祈祷了一句,觉得自己的心这会特别的沉,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

    ……

    赶车的老者挥鞭驱使马车加速,那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后撒开四蹄狂奔。不远处前面就是孟河,是京畿道内比较大的一条河流,也算得上长安城外的一道防御,河流虽然不是很宽,但水流很急。有一座石桥建造于太宗年间,已经百多年却依然坚固。

    马车快到石桥的时候,老者忽然脸色变了变,回头往后看去,只见后面有一片烟尘逐渐迫近。

    “幸好……”

    他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前面就是孟河,如果在过孟河之前被追上,咱们想脱身也难。这些人要是察觉的快了半个时辰,咱们就艰难了。”

    他不知道,有个注定了不会出现在史册上的微不足道的守门小兵,为他们耽搁了小半天的时间。

    “我来吧”

    马车里抱着竹篮的少妇将篮子递给长公主杨沁颜,杨沁颜下意识的接过来,那少妇对她笑了笑道:“方圆百里内只有这一座桥,过去就好了,追兵想要绕过桥追上,最起码要多两天的时间,两天对咱们来说足够出去很远了。”

    杨沁颜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去想为什么追兵要绕过石桥?

    然后她看到少妇从马车上跳下去,等马车过去之后她缓步走上石桥,眼看着追兵就要到了的时候,她忽然一拳砸在桥面上,大地都似乎被震了一下似的,马车车厢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跟着,以少妇的拳头为中心,石桥桥面上裂纹朝着四面咔咔的蔓延了出去。

    下一秒,桥身轰然裂开,巨大的石块纷纷掉下去沉入河中,溅起来巨大的浪花。看起来那文文弱弱的少妇,拳头上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桥面被砸坍塌了一片,少妇向后一飘落下来再一拳,然后再向后飘,就这样,连续七拳,硬生生把一座石桥全部砸塌!

    杨沁颜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虽然过来了,但接下来危险也来了。”

    低头看书的年轻书生语气平淡的说道:“桥断了,军队过不来,但拦不住九品以上的大修行者……”

第七百三十八章 死后要臭多少年

    第七百三十八章死后要臭多少年

    杨沁颜总是不敢和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妇对视,其一是因为那双纯白色的眸子太让人心悸,其二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有些娇柔的少妇七拳断桥的举动太过震撼人心。杨沁颜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她是大隋的公主,身边不缺高手保护,但正因为如此,她反而见不到这样恐怖的出手。

    她最接近危险的一次,还是在长安城北边的山上和几位高手搜寻智慧天尊师徒的时候,但半路就被给事营的精锐带了回去。

    可以说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直到天佑皇帝去世,她才发现世界原来有灰暗的一面。

    连续一夜的赶路,她坐在马车里断断续续的睡了一会,对于金枝玉叶的大隋长公主来说,坐着靠在冷硬的车厢上睡觉还是头一次。车厢里的空间不是不允许她躺下来,但之前那些衙役的尸体曾经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没有干透的血迹,没人清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睁开眼,发现那少妇居然在马车里煮鸡蛋。她从竹篮里取出一颗鸡蛋放在手心里,然后她的手心变成了暖暖的红色,几分钟之后,鸡蛋就那么熟了。

    杨沁颜有些不理解,大修行者浪费内劲用来煮鸡蛋真的很好吗?

    然后少妇开始很认真的剥鸡蛋,剥完之后的那颗鸡蛋完整的让人叹为观止,居然没有伤到分毫,再然后她开始吃,一点礼让一下杨沁颜的意思都没有。杨沁颜饿了,但公主的矜持让她不好意思开口说。

    虽然昨天在长安城里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一大碗热汤面和一个灌汤包,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

    “给你”

    少妇递给她一颗鸡蛋,杨沁颜下意识的接过来,却有些不知所措。她拿着这颗生鸡蛋翻来覆去的看,然后问少妇:“怎么吃?”

    少妇微微眯着眼看着她:“我把她给了你,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可是……这是生的。”

    杨沁颜有些忐忑的说道。

    “我知道它是生的,这颗鸡蛋我送给你,只是一种礼貌上的行为。既然已经决定要逃亡却没有为自己准备食物,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你刚才看我用内劲弄熟了鸡蛋,一定在想我可不可以帮你也把鸡蛋弄熟……不可以。”

    少妇认真的说道:“公主殿下,如果你现在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公主的事,那么你将面临很多艰难。你可以不吃这颗鸡蛋,这是你的选择,但马车不会因为你饿而停下来,后面追杀你的人很希望我们这样做。”

    杨沁颜的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她咬着的嘴唇显得那么委屈。

    是的,她心里确实觉得很委屈。

    在皇宫里,没有人会这样对她。

    “吃!”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点了点头,就好像在给自己鼓劲,然后她想在窗边把鸡蛋磕开,却因为力度大了些,鸡蛋碎了,蛋清蛋黄洒了一车厢,也流在她衣服上不少。她手足无措的看着那破碎的鸡蛋,眼泪开始在眼窝里打转。

    她看向少妇,却发现少妇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没有嘲笑,没有安慰,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再给她一颗鸡蛋。

    杨沁颜忍住想哭的冲动,坐直了身子,闭上眼。到了中午的时候赶车的老者从外面地进来一小包干粮,里面是大概一捧分量炒熟的粮食,这是队伍行军之中经常吃的东西,干硬,难以消化。

    杨沁颜接过来之后说了声谢谢,这次她小心翼翼的将布包打开,没有一粒粮食掉下来,她看着这一点干粮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低着头用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吃,说实话,她到爬上马车为止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仅仅是咀嚼就让人的牙齿和颚骨都在疼。

    她皱着眉,但没有说一句话。

    吃掉大概三分之一的干粮之后,她把剩下的重新包好,放进怀里贴身放着。少妇眯着眼看着她,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

    “因为我们没有预料到你没有准备食物,所以一日三餐,只能由我们三个分别分出自己的食物给你。”

    年轻书生倒是态度还好,说话的样子依然斯文:“即便是这样,我们的食物也坚持不到过长江,因为她的鸡蛋碎了些,因为我习惯吃肉且必须是做的很美味的肉,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准备食物。我可以每过一地就去找地方偷一些回来,所以我分给你食物的时间会很不确定。有些承受,必须适应。”

    杨沁颜点了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这样对自己。他们都是大修行者,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用更快的速度逃走,为什么偏偏还要赶着这辆已经暴露了的马车?明明他们可以轻易的获得食物,却为什么对自己这般苛刻?

    她没懂,但她必须让自己尽快懂。

    外面赶车的老者笑了笑,心说希望不要辜负了我们的苦心。如果一路的逃亡都不能让你变得坚强坚韧坚定起来,那么我们的心思也就没了意义。

    才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意忽然止住然后声音很轻的说了两个字。

    “来了”

    马车里那个年轻书生将自己腰畔的长剑解下来,用手指轻弹剑身,叮的一声脆响,悦耳动听。

    “这次我来。”

    他说。

    “不用”

    赶车的老者将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左手缓缓伸出来:“在演武院里讲了二十几年的课,我好像已经快忘了怎么打架了。第一批追来的不是最强的,因为强的总喜欢躲在后面看一看……所以,下次你来。”

    年轻书生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先生也这么……聪明……”

    他把无耻两个字咽下去没说出来,不过心里却想着要是方解肯定直接说了吧?仔细想想,竟是有几年不能见过那个无耻起来让人无语的家伙了。

    ……

    ……

    后面有至少三十个人纵掠而来,如一群大鸟一样在马车后面不时振翅高飞。这些人服饰各异,其中有几个统一着装的显然是军方和衙门里的人,其他人看不出来来路。即便小皇帝已经不再掌权,可朝廷和军方还是有很多按命令行事的人,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这样可敬的人,从某种角度说,他们确实可敬。

    在大内侍卫处和锦衣校相济没落之后,最近长安城里负责缉捕追拿的事就回到了大理寺和刑部。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说起来,如果不是大内侍卫处和锦衣校先后没落,大理寺的人也没有现在这般的权势。大隋刚立国的时候本没有大内侍卫处,大理寺的地位极为重要。但是自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大内侍卫处从初建开始就开始压着大理寺和刑部,压的他们抬不起头。

    杨坚重新掌权之后,废掉了大内侍卫处和锦衣校衙门,将这两个衙门的权利重新放回大理寺和刑部手里,这让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格外的激动。或许,他们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不厌恶那个不知来历的铁甲将军的人。

    赶车的老者没有将马车停下来,也没有继续催促驽马奔行。

    身穿红色官服黑色披风的是大理寺人的,身穿蓝色官服白色披风的是刑部的人,身穿深绿色锦衣是军方的人。其余近二十人应该是那些为朝廷效力的江湖客,大理寺和刑部一直养着不少这样的人。

    第一批追来的,没有铁甲军的人。

    因为铁甲军即便战力惊人,但行动速度还是太慢了些。就好像重甲骑兵的冲击力远强于轻骑,可论速度,重甲骑兵和轻骑没有任何可比性。

    三个刑部的人率先掠过来,超越马车之后截在官道前面。军方和大理寺的人在左右站住,那群江湖客则都在马车后面,显然这是布置好了的。

    刑部提刑都统宝鹤往前迈了一步,阻止马车继续前行。赶车的老者随即停了车,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紧张。

    大理寺卿穆谌是来的人中官位最高的,如果不是今天这事确实太大了些,他这位从三品的大员也不会亲自出来。他对宝鹤点了点头,宝鹤随即再次往前上了一步:“既然已经拦下来,我也就不说什么客套话。请诸位随我回长安城,如果不动手的话最好还是不动手。”

    赶车的老者摇了摇头,没说话。

    “裴中,裴方,你们两个请公主下车。”

    宝鹤吩咐了一声。

    他身后那两个刑部的官员立刻朝着马车走了过来,叫裴中的那个人抖了抖手腕,随即有一条内劲长鞭出现,能将修为之力凝集成一条长鞭,足以证明其修为有多高了。裴方在他左侧从背后摘下来一张硬弓,拉满弦,却没有搭箭,他甚至连箭壶都没带。因为他的用的箭不寻常,那是一支无形的内劲之箭。

    见他们两个往前走,赶车的老者左手从袖口里伸出来,指了指裴中,裴中脸色立刻大变,手里的内劲长鞭抡起来护住身子,就好像身子外面出现了一口大钟一样,即便如此,他还是向后翻腾了一下,也不知道在避什么。

    裴中落地之后又连着往后退了三步,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心口上那一刀细小的口子,喃喃了一句演武院圣手……名不虚传。

    然后他死了。

    裴方大怒,连环射出七箭,箭箭无形,却杀意凛然。

    可这七支气箭都被赶车的老者徒手接了下来,然后老者朝着他也指了指。

    依然是左手。

    裴方眼神里闪过恐惧之色,哪里还在乎什么身份,向旁边一跃然后就地滚了好几圈才敢站起来,他抹了抹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心里说了一句真是万幸。抹汗水的手放下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手上有血迹。

    嚓的一声,他额头崩开一条口子,血和白色的脑浆缓缓的流了出来。

    宝鹤脸色难看之极,他盯着那个赶车的老者语气森寒道:“堂堂演武院的教授,竟然不惜以身试法……就算你有个圣手的名号,今天也一样走不了!言卿,演武院的教授历来忠于朝廷,难道你想遗臭万年?”

    老者撇了撇嘴:“我死之后臭多少年……我管那个干吗?”

第七百三十九章 脱发比较严重

    第七百三十九章脱发比较严重

    高禁林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兴奋过,自从他离开宗门投入大理寺之后一直没有受到重用,虽然他的俸禄并不低,可江湖客投身衙门谁看中的是那每个月沉甸甸的一包银子?他一直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以他的修为可以在江湖上开宗立派,虽然不会名声很响亮,但最起码在一县甚至一郡之地亮亮名号还是没问题的。

    但他始终认为,真正的光耀门楣,还是要走公门这条路,就算成为一代宗师,论地位比得上三品绛红色的官袍加身吗?

    所以在大理寺这些年他过的一直很憋屈,总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毫无施展之地。以前他被大理寺的人请来长安城的时候,他豪情万丈,那是一种半生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的满足,还有一种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

    可是进了官场他才知道,大理寺,多大的名头,在长安城却只是二流衙门罢了。因为那个时候,有个如日中天的大内侍卫处压着,大理寺就好像摆设一样。说白了,他之所以能进大理寺,也只是因为大理寺可以用招揽到一位武林豪杰的名义跟朝廷多要一些银子……而已。

    所以他总有一种错觉,自己就是个小媳妇被山匪强-奸了,可为了贪慕身上这件官服,被人干了还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他还坚持着自己理想的时候,人生的转折点终于来了。大内侍卫处被取缔,才刚刚提起来地位的锦衣校随着苏不畏战死也逐渐没落。然后,那个神秘的铁甲将军掌控朝政,重新将大理寺的地位提起来。

    今天,他来的路上,大理寺卿穆谌告诉他,如果这件事办好了,就提拔他做大理寺少卿。

    所以,在看到刑部那两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家伙被人轻而易举干掉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高禁林往前迈了一步,两条衣袖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样鼓了起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修行,这一招大浪排沙使出来连他自己都怕。

    他阔步而行,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来一个深深的脚印。要知道大隋的官道修的极坚实,就算是暴雨之下也很少出现坑坑洼洼。

    他一脚一个坑,足见内劲之雄浑。他走的是铁布衫的路子,大浪排沙听起来像是攻击力十足的招式,实则是很强大的防御。如大浪排沙一样,将所有攻击排除在外。高禁林知道赶车那个老家伙是谁,几十年前就在江湖上名声显赫,被人称为圣手言卿。

    据说这个人的暗器手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高禁林坚持认为用暗器的人一辈子不可能有大成就,因为那是小道。

    言卿说的不错,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打过架了。

    看到那个衣服鼓起来的家伙步步如泰山压顶一样走过来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高禁林的铁布衫功夫再加上雄浑的内劲,暗器似乎很难破开。

    高禁林也有些得意,因为他看得出来圣手言卿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

    然后,他看到言卿还是用手指了指他。

    嘭嘭嘭的几声闷响,高禁林几乎都没有察觉暗器从哪儿来的就击打在他身上的要害处,心口上两下,咽喉一下,小腹一下。但,这几枚暗器根本就破不开他的防御。所以他往前迈的步伐更大了些,每一步下去都气势如虹。

    穆谌稍显得意的看了宝鹤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们刑部的人比我大理寺的人差的太远了。号称刑部双绝的裴氏兄弟,一个照面就被人家废了,甚至连人家暗器从什么方位打过来都没看到。

    于是,宝鹤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一种愤怒开始在他心口里燃烧,于是,他也往前大步迈了过来。

    啪的一声,一枚暗器被宝鹤的右手食指弹飞,这根手指就好像金属铸造的一样,坚不可摧。

    言卿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似乎是在思索。

    然后他往天上指了指,叮的一声脆响,一枚暗器正中高禁林的头顶,却毫无意义,在击中高禁林头顶之后就被弹飞了出去。下一秒,高禁林闭上眼,双眼的眼皮同时夹住了两枚细若银针的暗器。

    “哈哈!”

    他睁开眼大笑,那两根针随即落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起来的嘴巴立刻闭上,咔的一声轻响,他竟是用牙齿咬住了一枚暗器。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这枚暗器已经钻进他嘴里,铁布衫再强,也没人可以练到舌头上。

    “啐!”

    高禁林将暗器啐掉,说了四个字:“不过如……啊!”

    最后那个字强调陡然拔高,凄厉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自己肯定看不到,一枚暗器不知道怎么绕到了他身后,精准的钻进了他的屁-眼里。不得不说,铁布衫练不到舌头上,也练不到屁-眼里。一瞬间高禁林就明白过来,之前言卿的暗器都是佯攻,只是为了让他得意让他大意,他以为自己大意了,言卿打向他嘴里的那枚是佯攻掩饰之后的重点,谁他妈知道屁-眼上的这一击才是重点?

    因为疼,他的内劲立刻散了些,下一秒他的左眼就被一枚暗器洞穿,暗器没有从脑后飞出来,但绞碎了他的脑子。这枚暗器是一颗满是尖刺的铁球,旋转着打进他眼窝,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马车里,白眼少妇忍不住撇了撇嘴,低低的说了一句这一招应该叫后庭开花。

    以为高禁林突死,原本大步向前的宝鹤忍不住顿了一下。他的弹指功夫独步江湖,很少有弹不飞的暗器,可今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暗器的极致,连打屁-眼这种手段都能用出来,由此可见演武院的教授也不是那么挺地道的。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后决定,不能再藏私了。

    他举起了右手的中指,就如同举起了一根擎天柱。

    ……

    ……

    这是一根在场所有人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棍子。

    一根浑圆凝实如青铜铸造的擎天之柱。

    带着呼啸的风声,宝鹤的中指狠狠的落下来,直奔言卿的脑袋。铁布衫的防御毋庸置疑,但还是被言卿的暗器破掉。所以宝鹤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强大的防御,也不如强大的进攻。

    这根手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施展过了。

    自从升任刑部提刑都统之后,他很少与人动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弹指神功关键之处根本就不是那个弹字,而是指。

    这根手指,变成了定海神针。

    言卿感觉到了这一指的可怕,所以立刻抬起左手迎了上去。几十年前的江湖客很多人都知道,言卿左手暗器天下无双,所以很多人都说他的修为全在左手上,内劲也全在左手上。只要能让言卿的左手不能用,那么圣手也就没了意义。

    这一棍太强,所以言卿只能防。

    轰的一声,左手接住这一棍的言卿立刻就矮了一半,腰部以下全都被砸的镶嵌进了坚实的官道中,尘土暴扬而起,吓得旁边的驽马嘶鸣了一声就要逃走,马车里伸出来一只很漂亮的手恰到好处的拽住抖起来的缰绳,任凭那马如何乱蹬乱踏就是出不去分毫。

    “怎么样?”

    攥住了缰绳的白眼少妇问。

    “好得很”

    言卿回答,但他的左臂都在颤抖。

    “你的最强是左手!”

    宝鹤忍不住笑了起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最强的也是左手。”

    然后他抬起左手,伸出中指。

    又一条巨大凝实的气劲之棍出现,比之前他右手中指的棍子更加霸气凛然,这一棍砸下来,气浪已经将路面上的尘土全都吹飞了起来,马车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言卿只好将右手举起来,轰然接住那根棍子。

    嘭!

    他的身子又往下陷进去很多,此时的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

    但是,棍子却再难前进分毫。

    宝鹤发现自己有些傻,他一直以来都是用右手中指御敌,所以刑部的人都知道提刑大人的弹指神功在右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左手的指劲更强。但他却忽略了,自己一直隐瞒的,也许别人也在用这个法子隐瞒。

    比如对面那个已经陷进地里的圣手言卿,显然,这个老家伙的右手远比左手更强大,举着那根棍子,纹丝不动。

    “我知道要想练出来一只灵巧的手来发暗器有多难,练出来一双手就更难了,尤其是练到你这样的地步……”

    宝鹤嘴角往上勾了勾,看起来有些高兴:“可是,即便再灵活的手,也只有两只。就算两只手都能接发暗器,也只是两只而已。你不可能再有第三只手冒出来,打出一枚暗器杀死我吧?”

    “但是我还有八根手指可以用。”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下-体有些疼,就是那种被人踢了一脚的蛋-疼。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裆下已经红了一大片。一枚暗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戳中了他的宝贝,直接切了下去,血如尿崩一样往外淌,很快他的裤子就被血染红湿透。

    然后,他忽然发出一声比高禁林死的时候更凄厉的嚎叫,隔着衣服都能看到有一线波浪似的东西从他下-体迅速的往上移动,穿过小腹,肚子,胸口,然后从他肩膀上又钻了出来。那是一柄很尖锐的暗器,好像钉子一样,但有很明显的螺纹。

    “白痴……”

    言卿从深坑里一跃而起,抖了抖身上的土说道:“谁告诉你我只能靠双手接发暗器?就因为我当年的绰号叫圣手?那是因为很少有人能让我动其他地方发暗器啊……”

    他的鼻子动了动,宝鹤的心口就多了一个血洞。

    他的耳朵动了动,宝鹤的咽喉上就多了一条血线。

    “跟我比多……”

    言卿摇了摇头头叹道:“除非比毛啊……人老了,总是会脱发比较严重。”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宝鹤的毛发确实很浓密,不管是眉毛还是胡子,就连之前被切掉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上,都连着一大撮毛。由此可见这个老人还是很实事求是,不避讳自己的短处。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马车里一直低着头看书的年轻书生面不改色的且特别认真的低低问了一句:“上面还是下面?上面不好治,下面……不用治……”

第七百四十章 干掉黄雀的螳螂

    第七百四十章干掉黄雀的螳螂

    刑部的裴氏兄弟,再加上刑部提刑都统宝鹤,再再加上大理寺的高手高禁林,先后被演武院教授言卿无双暗器放翻。这个时候围在马车四周的人们才有些惊惧的重新把演武院这三个字在心里的地位提起来,自从人们都知道演武院的老院长是万星辰且他已经死了之后,似乎人们对演武院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敬畏。

    但是今天,一位教授用连杀四人的手段告诉他们,演武院之所以天下无双,可不仅仅是因为有个一剑破万法的万星辰,演武院之所以有那么重的地位,除了一个天下第一,还有一群天下第一的变态。

    大理寺卿穆谌在看到宝鹤倒下去之后,脸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身为朝廷从三品大员,他自然知道演武院的底蕴有多深厚。可他却没有将这种底蕴和一个逃离长安城的教授联系起来,因为他总是觉得那底蕴只来自万星辰一个人。

    言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看向穆谌。

    “穆大人,好久不见。”

    穆谌点了点头:“言先生,你这样做难道不觉得有些违背自己当初在演武院时候立下的誓言吗?我记得演武院有个规矩,每一位教授开始任职之前,都要在院长面前发誓忠于大隋,不管教授来自何地,是大隋的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进了演武院的门,就统统都是隋人。”

    “没错啊”

    言卿回答:“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当初我进演武院的时候,周院长也带着我立下了誓言。你知道我本不是隋人,可这几十年过来,我觉得自己比大部分隋人还更想隋人一些。尤其是天下大乱之后,很多隋人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很骄傲,还好我没有。”

    “骄傲?”

    穆谌冷笑道:“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居然还要自称是个骄傲的隋人,你不觉得脸红?从你们掳携了公主逃离长安城开始,你们就已经没有什么骄傲可言了,因为你们都是罪人,大隋的罪人!”

    他抱了抱拳道:“我敬重你是演武院的教授,培养出很多栋梁之才。据我所知,大将军刘恩静,许孝恭,庞霸当初都是你的学生。”

    “哎呀你这个叛逆!”

    言卿指着穆谌骂道:“刘恩静许孝恭作战不利还有私通叛贼的嫌疑已经被罢免,庞霸明目张胆举旗造反最终死于非命,这三个人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栋梁之才?我要回长安城去衙门告你!我要面圣!我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你罪恶的嘴脸揭发!”

    穆谌气的脸上变色:“你想回去就回去!我告诉你,你们今天谁也回不去了!”

    言卿哈哈大笑,回头问马车里:“这人白痴吗?”

    白眼少妇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异常的白痴。”

    年轻书生也点了点头:“超乎想象的白痴。”

    穆谌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这会他才反应过来言卿不过是在逗他罢了。人家本来就没打算回长安,他却顺着人家的思路说你们再也回不去了……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白痴了,所以他的怒火更大了些。

    “口舌之利而已!”

    他怒道:“我好心劝你,是因为念在你这半生清誉得来不易,最后最后,为什么自己毁了自己?”

    言卿回答:“你管的着吗?”

    他从下颌上拔掉一根花白的胡子:“我毁了自己一下……”

    他又拔掉一根:“我又毁了自己一下,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穆谌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德高望重的演武院老教授会这么无赖。

    “住手吧……”

    马车里的年轻书生微微叹息道:“本就已脱发,你还自己拔,本是同根生,相爱不相杀……”

    “呸!”

    言卿回头看着马车说道:“好歹你也是我的学生,你就不能尊敬我些?就算你现在也是演武院的教习了,就算周半川说你是演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习,可你难道就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小而谦卑些?尊老是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你应该感到羞愧。”

    “好的”

    年轻书生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身为演武院最年轻的教习是一件很牛逼的事,应该多得瑟得瑟才对的啊。”

    言卿不理他,回身问穆谌:“你们滚不滚,不滚就接着打过,再这里磨磨唧唧,走又不走,打又不打,有意思吗?”

    “我之前的命令作废!”

    穆谌怒道:“本来我还想生擒留你们一条活路,现在我改主意了,格杀勿论!”

    “是!”

    几十个好手立刻答应了一声,然后同时往前冲了过来。言卿眼神微微一凛,然后双手同时攥拳平伸,然后他的手掌慢慢的打开,打开的手,就好像慢慢绽放的两朵花一样,然后,数不清的暗器从不可预知的角度打出去,漫天花雨一样。

    这一招,正是叫做漫天花雨。

    这个时候,穆谌才真正认识到言卿的可怕,他同样是修行者,所以知道言卿的暗器为什么那么难防,那是因为言卿打出来的暗器可以精确控制,将内劲凝集于一点,跟着暗器飞出去,就好像给暗器安了一双眼睛一样,换句话说,就是一般人的暗器出手之后就不再有内劲作用,但言卿的暗器出手,还一直在他控制之下。

    能将内劲控制的一点如此娴熟已经殊为不易,毕竟暗器打出去之后越远控制起来就越困哪。但言卿现在能控制的已经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漫天花雨。每一柄暗器,都有他的一点内劲控制着。

    也就是说,言卿可以做到一心多用!

    ……

    ……

    “当初有个人……”

    年轻书生撩开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一地的尸体,语气有些苍凉的说道:“曾经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经历刺杀,长到有近二十年那么久。或是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他才变得坚韧,变得坚强。”

    杨沁颜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她对皇宫外面的事了解的太少太少。哪怕她曾经觉得方解是个可恶的人,但也没有去想过了解这个人。所以很遗憾,她没有理解年轻书生想给她的感悟。

    她透过书生撩开的车窗帘子,看着外面大树齐刷刷从半截倒下去的那棵大树,又看了看那大树前面倒下去的两截尸体。她还在震惊和恐惧中没有抽出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而嘴唇却有些发紫。

    不是寒冷,而是恐惧。

    她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书生在马车里拔了拔剑,那个朝廷从三品的大员大理寺卿穆谌就从中间断了,不只是他,还有他身后半米远的那棵垂柳也断了,人抱粗的树干齐刷刷的被斩断,然后巨大的树冠轰然砸下来,盖住了不少尸体。

    最后围攻上来的朝廷高手被言卿的漫天花雨杀了大半,一小半转身就跑。有人曾经说过武学一品一天地,甚至同一品级内都有诸多天地,九品也有强弱之分。言卿一个九品上,就能干掉一群八品下的江湖客,还包括一个九品下的宝鹤。

    “我不是说了下次你再出手的吗?”

    重新赶着马车开始前行,言卿回头有些不满意的对年轻书生说了一句:“尤其是你这样早的亮出来一道剑气,是告诉后面的追兵有个会使剑的家伙在马车上?”

    “嗯”

    年轻书生点了点头:“既然下次来的敌人会更强大些,那就再强大些好了……”

    “为什么?”

    言卿问。

    “因为……不服气啊。”

    白眼少妇笑着说了一句。

    年轻书生微微挑了挑嘴角,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那个曾经倒在他面前很多次却又一次次站起来的倔强少年。那个时候,那个少年还只是个不懂修行甚至不能修行的废柴,却一次一次在他的指法下表现出强大的求胜欲望。是的,不只是求生欲望,还有求胜。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将他砸飞。

    诚然,他故意隐藏了实力。

    可是这段过往,他一直没有忘记过。

    后来,那个少年和他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他留在了演武院里继续修行,虽然演武院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演武院了可不妨碍他一步一步往高处走。而那个少年则重新披上了军袍,回到了沙场。但是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着那少年的事。因为他把那个少年真真正正的当成了自己的对手,也是……朋友。

    那个少年如今已经能和罗耀相持了,虽然是伤重的罗耀。

    进步这么快,让任何人都吃惊。

    “我一开始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跑,依然距离我很远很远,因为他跑的实在太慢了些。后来当我意识到他跑的速度已经和我走的速度相同之后,还是觉得他追不上我。再后来,他跑的速度已经比我走的速度要快了,我开始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于是我也开始跑。”

    年轻书生笑了笑:“现在,我跑起来也不一定有他跑的快了,但若是不跑起来,只能被落下更远啊。”

    言卿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感慨道:“所以你刚才故意亮出一道剑意,就是让后面的追兵重视起来,然后,敌人就会派出更强大的人来追击。你想和更强大的人一战……”

    “从来不怕敌人太强。”

    年轻书生笑了笑道:“越是强大的敌人,就越是能让人进步成长。然后回头去看,那些曾经强大的敌人原来只是自己曾经的恐惧罢了。战胜了一次恐惧,就有信心战胜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就会成为习惯……我听说他在南下的时候说过一句话,用血腥养士兵一身杀气。那么我就用不断的挑战,养一道剑气。”

    言卿忽然想起,这个家伙,在刚刚参加演武院入试的时候,就敢主动对教习发动攻势,甚至没有动他的剑,只是用了指法。似乎这个年轻人心里从来都不缺一种不羁的斗志,就好像一只干掉了黄雀的螳螂,下一眼开始瞄准天空的雄鹰。

    “年轻人的时代啊。”

    言卿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马车里那个白眼少妇忽然稍显羞涩的笑了笑:“是呢……年轻人的时代,我也是年轻人。”

    言卿微微一愣,使劲翻了翻白眼。

    但是再怎么翻,也不如那少妇的眼睛看起来白的透彻,白的纯粹。

    他想起方解在演武院的时候念过的一首词,从中抽了几句重新拼凑出来:“老夫聊发少年狂,鬓微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第七百四十一章 博弈对赌 塔出凶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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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一章博弈对赌塔出凶虎

    大隋长公主杨沁颜不时偷眼看看马车里的两个人,仔细听听外面那个老者哼着的小调,马车里的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白眼少妇抱着竹篮假寐,年轻书生低着头看书,没人理会她,可她的眼角却泛着泪花。她想哭,不是因为那小调忧伤,也不是因为没人理她。

    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希望。

    她告诉自己,我做对了。

    如果留在畅春园里,她连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小鸟都算不上,她只觉得自己是一头别人养在圈里的猪,等着自己越来越肥的时候被人喝血吃肉。似乎她的命运在怡亲王杨胤被喝光了血之后,在小皇帝一腔悲愤的毒死自己之后就已经注定了她是下一个。

    不,没有这么近。

    她的命运,或许在大隋立国之后晚年的杨坚屠杀有功之臣,老院长万星辰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又岂止是她?杨家子孙哪一个不是如此?

    但是她逃出来了,逃离了那座杨家人发誓即便死也不会丢弃的长安城。近二百年来,杨家人都逐渐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长安城就是家,长安城就是大隋,从大隋立国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长安城里没有杨家人的时候。

    现在,这个时候来了。

    杨沁颜虽然觉得这是一种悲哀,可她也知道这是一种希望。她离开了那座城,不是逃离,而是为了夺回。

    “谢谢!”

    她忽然说了两个字,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白眼少妇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对她温和的笑了笑:“想哭就哭吧,也许有人会说哭是一种不坚强的行为,也许有人会说哭对解决任何事都没有真正的意义,也许有人说哭是最无助的体现……可既然上天赋予了人在悲伤时候流泪的权利,为什么不能哭呢。”

    这句话,让杨沁颜的心彻底释放开。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溪流一样滑落,好几天没有洗过的脸上泪水划过的痕迹刻满了悲伤。她是大隋的长公主,在小皇帝死去之后就背负着重振杨家的重任。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在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任何血腥杀戮这样的字眼和她相联系。

    年轻书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他似乎对女人的眼泪没有任何反应。

    “下午就要过宁城……”

    他将书册合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城门已经关闭,所以咱们只能绕过去。如果今天不能找到食物的话,你就要饿肚子了。所以,虽然上天赋予了人哭的权利,也没有人可以随便阻止。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接下来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咱们可能会绕过一切有人迹的地方,意味着你可能会一直到雍州都要面临经常饿上三五天的生活。哭是没错的,但是哭会消耗水和体力……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就会把感慨收起来,闭上眼睡觉。”

    杨沁颜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将眼泪抹去。

    白眼少妇看了书生一眼问:“你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就一直这样理智的思考问题?”

    “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应该保持理智吗?”

    “应该,但有时候太理智就……”

    白眼少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终于懂了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和方解的区别在哪儿。方解那个家伙,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比谁都要冷静,可是真遇到什么触及他心底的事的时候,他比谁都不理智。

    理智的话,他不会在演武院入试的时候和面前这个年轻男人针锋相对几乎被打残。

    理智的话,他不会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给对面这位长公主殿下将那么恶心的笑话。

    理智的话,他不会长安城北山面对妙僧尘涯的时候挡在其他学生前面回头骂一句快滚。

    可是想想看,好像正因为那个家伙如此,所以身边聚集着一批也是这样时而不会理智的人。比如一怒杀进演武场的沉倾扇,比如从西北万里迢迢回来见他的沐小腰,比如抛开杨家人而去找他这样一个根基不稳立足不定之人的吴一道。

    白眼少妇不知道,方解身边还有一个不理智的蒙元大国师,不理智的道宗天才道尊,不理智的一百二十八处气穴全开的女子沫凝脂,不理智的北辽地公主完颜云殊……很多很多不理智的人。

    也许,这是两种态度吧。

    这个年轻书生用一种理智在世中避世,而那个家伙用一种不理智在……

    白眼少妇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可有一个词却不由自主的冒出来,可这个词太震撼了些,太不可思议了些,太没有道理了些,所以她立刻将这个词压了下去。她虽然觉得那个家伙是个了不得的人,可却还没到那么高的层面。

    在她的认知中,只有两个人配得上这个词,连那个偷了千年轮回的大轮明王都没有在她的名单之中。

    一个是桑乱,一个是万星辰。

    她本就是一个苛刻的人,哪怕是对心中的敬仰也是如此。她一直认为,大轮明王比起桑乱和万星辰,差的或许不是境界,而是一种其他的东西。大轮明王可以千年不死,这一点肯定比桑乱和万星辰要强,但在她看来,大轮明王落了下乘。

    这个词是……创世。

    ……

    ……

    江南

    通古书院

    几个身穿铁甲的人一直在外面来来回回的踱步,脸色焦急。再远一点的地方,数千铁骑严阵以待。这几位将军已经到了通古书院小半天的时间,但被那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却满身阴沉气息的看门老头挡住。

    “我们要求见小王爷!”

    一个将军微怒道:“就算小王爷在书院修行不能随便打扰,可现在军情急迫,如果再见不到小王爷的话,数十万大军就有可能面临危机。书院看重小王爷我们也跟着高兴,但难道书院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数十万人马就这样败了?如果小王爷麾下的人马败了,那么江南的第一道屏障也就没了。”

    他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就好像大病初愈一样。

    “咱们之间也不需要绕着弯子说什么话,小王爷入通古书院修行,愿意将咱们几十万雍军将士放在长江南岸,做江南的第一道堤坝,如果这道堤坝塌陷了,对通古书院来说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吧?”

    “叶将军”

    不做院长只愿做看门人的老者历青枫对面前的雍军将军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连我这个看门的都知道全是中肯之言。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拦着你不让你接你去找小王爷,也从来没有说过书院不允许你们见小王爷,自从小王爷在书院门口跪下来的那一刻,咱们其实就是一家人了。”

    “可是,今天不是我不许你们见他,而是他自己说暂时不能见你们。”

    “小王爷为什么不能见我们?”

    叶近南脸色不善:“如果您也不能给出一个说法,我们有理由怀疑小王爷是不是被书院软禁了。”

    “软禁?”

    历青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啊……小王爷在书院里过的有多快活,我为他寻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师父,他们之间相处的有多融洽愉快。那是一种同根性的东西,他们两个人从骨子里都是一摸一样的人……”

    他没把阴狠两个字说出来,但他知道叶近南他们都懂。

    “再稍稍等等吧,小王爷在断塔闭关,估摸着今天也会出来了吧。”

    历青枫有些诡异的笑了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他明明知道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却绝不会阻止也不会干预只是看着发生。叶近南看着这个人脸上那种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紧。

    “放心吧……”

    历青枫微笑着说道:“当初我既然打开门让小王爷走进来,就不会困住他不让他走出去。之所以答应让他在书院修行,正是因为这是一件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你刚才说的没错,几十万精锐的雍军是江南第一道屏障,我们怎么可能不重视?我知道那个人带兵来了,但你放心,通古书院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针对他的举措?”

    “什么举措?”

    叶近南连忙问道。

    “等着吧。”

    历青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如果你们站累了,可以到院子里坐坐。”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进了门房。

    叶近南的脸色变幻不停,转身往回走:“再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如果小王爷还没有出来,就算死光了带来的人马,也要把这个书院用马蹄子踏一遍!”

    “喏!”

    他身后的几个将领点了点头,心里却都有些摇摆。

    ……

    ……

    断塔

    塔门紧闭

    距离断塔几百米外的山崖上有一块凸起的巨石,巨石上摆着一张矮桌,桌子上放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看着棋盘,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如何破局。他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左右年纪,眉清目秀,面如桃花,眼睛眯着,睫毛垂下来很长且挺翘。

    捏着棋子的手干净修长,白白弱弱。尾指翘起如兰花,手腕柔弱如柳枝。

    不论怎么看,他都应该是一个倾城之色的女子。

    但他不是

    坐在他对面的是通古书院的看门老头历青枫,打发了叶近南等人之后,他就来到断塔后山上和这个年轻男子对弈。两个人一开始落子都很快,小半个时辰之后,每一字落下就要思考许久了。

    占了些上风的历青枫回头看了一眼山门外面那数千铁骑,忍不住笑了笑:“叶近南是个天生属于战场的人,是一颗好棋子。”

    “里面那个呢?”

    白衣男子问,眼睛却盯在棋盘上。

    “里面不是有两个吗?”

    历青枫笑道。

    “两个?”

    白衣男子嘴角挑了挑:“从你让罗屠走进断塔见到展遮天开始,那塔里就只能走出来一个人,这不是你心知肚明的吗?”

    历青枫似乎很愉快,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闲极无聊,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

    “谁出来”

    白衣男子落了棋子,看了断塔一眼:“不用赌了。”

    “咦?”

    历青枫忍不住诧异了一下:“这么快?倒是小瞧了他。”

    断塔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没有人出来,却好像有一头无形的下山猛虎自里面一跃而出,带着一股子冷冽残暴的戾气。

第七百四十二章 扬我兵威!

    第七百四十二章扬我兵威!

    金水河北岸

    方解看着对面逐渐清晰起来的队伍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大战将来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的眼神闪烁,那种心底里的兴奋越发的清晰起来。他自己同样不知道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在战争中生活。

    看到定远城这边有大队人马调动,庆元城那边南燕守军也随即从城中涌出来。看他们反应如此迅速就能推测出来,这近十天的时间南燕人一定过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方解放出去一句五天之约,就让整个庆元城都绷紧了那根弦。

    这些天来,庆元城内的南燕守军就没有卸过甲,睡觉的时候兵器也不离手边,而在他们看来那些可恶的黑旗军每每夜里都会来骚扰的举动让人厌恶,可虽然明知道每一次都是虚张声势,可还是不能不立刻爬起来准备厮杀。

    如此下来,庆元城里的数万南燕军队这段日子已经困乏之极。

    庆元城城主付正南恨不得把方解的心挖出来下酒,他甚至动念让身边的高手去刺杀方解,可他又不敢,因为一旦他身边的高手损在定远城的话,那么接下来他要面对刺杀的时候就只能束手待毙。

    所以他明知道黑旗军只是在骚扰,却不能不戒备着。所以他明明想弄死方解,却只能忍着。

    南燕的城主,就如同大隋的一道总督,确切的说,行使的是一道总督和一卫大将军相同的权利。但是南燕太小了些,所以如此权柄滔天的大人物,其实手里的军队并不多。一个平商道就能养百万大军,可南燕的一座大城养三万军队就已经到了极致。

    付正南不是没有想过,放弃金水河固守庆元城。

    但敌军过河这种时机他又不想放弃,从定远城到庆元城,只有金水河这么一个险要的地段,若是放弃了金水河不守,那么过了河的一马平川对于黑旗军来说太舒服了。而守金水河的另一个好处,也是最重要之处就在于,付正南要尽量多的摧毁黑旗军的攻城器械。

    人马渡河难度不大,可攻城器械要是过不了河,黑旗军就算尽数南下又能怎么样?要想攻下庆元城这样的巨大城池,需要的打量的巨型攻城器械,这个才是南燕军队要防御的重点。

    付正南的亲弟弟付正明带兵一万出庆元城,将城中可以调用的器械基本上都带上了。南燕人知道黑旗军装备精良,方解的发家史简直就是一部掠夺史,他不断的掠夺要挟,所以他的军队几乎什么都不缺。

    而掠夺成这样丧心病狂的地步,偏偏还没有百姓恨他。

    付正明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丢了火炮之后,已经没有机会偷袭击杀方解,所以他们只能靠着金水河和庆元城高大的城墙来阻挡方解。

    而方解,似乎也在等着他们到来。

    一架一架弩车推上来,隔着河道,两军的弓箭手和弩车一排一排的看着让人心悸。金水河最窄的地方只有十几米,隔着河都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这种距离,弩车和弓箭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即便是河道最宽的地方,弩车也可以把重弩送到河对岸。

    所以,从一开始双方就知道,一旦开战就没有什么试探,而是拳拳到肉的厮杀。

    “大将军!”

    陈定南快步上来道:“已经列阵,只等大将军号令!”

    “嗯”

    方解点了点,转身走上一早搭建起来的高台。高台上,架着一面巨大的战鼓。战鼓上描绘着一条红色翻腾的巨龙,在云中露出狰狞。

    “我领兵南下的时候说过,我们隋人之间闹什么事也是自己的家事,容不得别人来插手。南燕人敢杀入平商道掠夺百姓杀死无辜,就应该知道早晚这比债是要还的!今天,你们都是南燕人的债主,用你们手里的刀子和你们的杀意,让南燕把欠下的全都还回来!”

    “不但要拿回咱们的,还要加倍的拿走他们的!”

    方解激励士气的喊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似乎一个肃穆的气氛都没有,士兵们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说话,有人被逗笑。

    “战争!”

    方解大声喊道:“从来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击败敌人!然后把敌人的一切东西都抢过来,所以你们看见河对岸那些南燕人了吗?他们手里的刀子,盾牌,硬弓,羽箭!他们身上的皮甲,他们的弩车,都他娘的是咱们的!”

    “都他娘的是咱们的!”

    有人跟着高呼,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军。

    “去吧!”

    方解指着河南岸道:“击败他们,把他们变成穷光蛋!”

    “嗷嗷嗷!”

    也不知道是谁学着狼的叫声吼了几声,立刻引起一片狼嚎。

    “南燕人!等着我们过去扒光你们的衣服吧!”

    这样的喊声透着一股子无赖,可也透着一股子彪悍。河南岸的南燕军士兵面面相觑,忽然发现自己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而是一群战无不胜的猛兽。

    ……

    ……

    “弩车!”

    黑旗军的将领将令旗高高举起来,然后猛的往下一挥:“放!”

    从雍州带来的一百多架弩车在河北岸拉开一条线的怒吼,一百多支重弩如腾空而去的怒龙一样轰向河南岸,第一轮打击的目标不是敌军士兵,而是敌人的防御器械!数量上明显少了七成的南燕军队弩车被一轮倾泻就砸毁了一小半,在气势如虹的黑旗军面前,他们的反抗似乎显得那么绵软无力。

    就好像一个被推到的少女,纵然挣扎着也挡不住大汉的施暴。

    雍州被罗耀建成了一座巨大的军事化堡垒,弩车的数量之多让人不寒而栗。渡河战从一开始就是双防远程武器的比拼,当质量上几乎相当的时候,决定胜负的自然就是数量。南燕军队的装备也很精良,毕竟各城城主手里的军队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的私兵。为了增强手下军队的战斗力,各城主也是毫不吝啬的。

    但是,局限性就在于他们的财力物力不足以支撑太庞大的军队。

    双方对射的重弩直直的飞过河面,撕裂了微微湿润的空气砸进对方的阵地里。弩车盘索的绞动声和士兵的哀嚎声连成一片,面对这种血肉横飞的场面,黑旗军士兵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迫不及待的欲望,而南燕人则几乎全都白了脸。

    当初南燕北伐攻入平商道的军队是慕容耻的,和付正南他们这些城主手里的私兵完全没有关系,即便后来城主们拼凑不了一些军队,可那也大部分是招募来的人马。真正意义上的厮杀,南燕军队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

    而黑旗军,则是一路带血的杀过来。

    什么样的军队能称之为精锐?

    首先一点就是,能不能收起自己的惧怕。

    大概四轮齐射之后,南燕军队的弩车大部分都被摧毁,就连弓箭手的箭阵都被砸的七零八落。而黑旗军这边虽然也损失了一些,可相对来说要轻的多。面对比自己弱的对手,黑旗军从来没有怜悯过。

    当南燕军队的弩车哑火之后,黑旗军这边弩车倾泻重弩更加的肆无忌惮!

    百余架弩车持续发威,逼着南燕军队不得不连连后退让开河南岸,弩车的射程要在五百步以上,失去了重武器的南燕军队除了退避似乎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但付正明知道,一旦退却,黑旗军立刻就会架设浮桥渡河,过来一批军队稳住河岸之后,打量的攻城器械就开始运送过来。

    到那个时候,自己领兵出城也就是失去了任何意义。

    “扛住!”

    付正南躲在一面巨盾后面大声呼喊着:“盾手,扛住!稳住阵型!等我的命令,敌人开始架设浮桥,弓箭手立刻放箭!”

    他的呼喊声,在河南岸显得那么渺小。

    “轮到咱们了!”

    步军将军秦远是方解收复平商道之后提拔起来的,他曾是南疆边军别将,麾下曾经有八九百精锐边军,现在,方解给了他一万五千人,这种被重用信任的感觉让秦远心里烧着一把火,一把必须表现自己的火。

    他不能让人小瞧了他,更知道自己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打出成绩来。

    秦远本就没有穿甲,此时更是将身上的上衣脱掉,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他手里提着横刀指向南岸:“杀过去,你们就是我兄弟!你们要是看见我退后,就从我背后砍一刀!我要是看到你们退后,也会一刀砍过去!杀不过去,老子带你们一起自杀谢罪!”

    “杀!”

    彪悍的边军士兵带着那些曾经的郡兵呐喊着往河道里冲,最先冲下去的一批人身上都绑着绳索,以防被河水冲走,他们扛着已经打造好的浮桥往前冲。这个时候,南燕军队的弓箭手开始冒着箭雨回击。

    一个接着一个的士兵倒在河道里被水,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水。

    “弓箭手!”

    陈定南大声的呼喊着:“放箭!把南燕人的箭阵给老子掀翻!弟兄们正在过河,你们多放一箭,他们就能少挨一箭!”

    羽箭暴雨一样往对岸倾泻,密集到在空中碰撞。

    光着膀子拎着刀的人群一片一片的往河道里冲,浮桥开始往南岸移动。

    “不能放他们过来!”

    付正明嘶哑着嗓子吼着,但后面的话却被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击碎。

    “咚!”

    “咚!”

    “咚!”

    战鼓声一下一下的敲响,高台上,那个黑袍青年抡起鼓槌,每一下都那么沉重。

    “扬我兵威!浩荡四方!”

    “黑旗军!”

    秦远第一个踩着浮桥冲上河南岸:“杀!”

    “杀!”

    黑旗军的士兵们踩着浮桥快速的冲过河岸,一开始过去的人十个有八个战死在南燕军队的人群中,但是很快,他们的同袍就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将控制的区域逐渐撑开扩大。一刀一刀的砍出来的血路,又岂是任何崎岖可以相比?

    战场上从来都是……凶恶的一方欺负弱者。

第七百四十三章 自己的东西

    第七百四十三章自己的东西

    就算南燕军队的战争经验再少,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士兵们本能里的那种东西还是从心里涌了出来,其实当每个人正视自己内心的时候,都会从最角落处发现那种不为人知也不愿人知的血腥戾气。

    每个人都不愿意去问别人这样的问题……你见到血的时候会兴奋吗?

    因为这无疑显得有些变态,可是每一个男人心底里都养着一头野兽,闻到血腥气就会出来作祟的野兽。只是没有人会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所以大部分都以为自己没有发现这一点,实则是发现了却不愿意承认。

    当黑旗军的士兵们踩着浮桥呐喊着往前冲的时候,南燕军队的士兵们本能的朝着那边开始放箭。他们确实在害怕,这种惨烈的场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心情平静。但害怕能让他们的手颤抖,心也颤抖,却还不至于让他们掉头就跑。

    其实再孱弱的军队也有骄傲感,他们不愿意被人称之为懦夫。

    男人,皆有血性。

    羽箭密集的朝着浮桥上洒过去,就好像从天空瓢泼而落的暴雨。冲在最前面的黑旗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翻了下去,落在河水里顺流而下,很快,河面上的尸体遍一具挨着一具。水变成了红色,却没有一点喜庆。

    噗的一声,秦远的肩膀上被一支羽箭射中,箭簇深深的扎进来肉里,卡在胛骨上,他嘴角咧了咧,骂了一句干你娘,然后一刀将箭杆斩断后大步一跃跳上河南岸,数以百计的黑旗军士兵被射死,但他们登上南岸之后那种野兽的气息开始越发的浓烈起来。

    “操-你-妈,你们他妈的也配叫兵!”

    一个黑旗军士兵一脚将面前拦着的南燕军士兵踹翻,然后一刀抹开敌人的脖子,刀锋划过的时候,血珠顺着刀的走势飞了出去。他狞笑着前行,一刀一刀的砍出去,经历过无数次厮杀的这个边军士兵知道如何能一刀毙敌,更知道在这个时候谁越是表现的不怕死就越是有可能活下来。

    他的刀锋先是旋开了一个敌人的脖子,然后在第二个士兵的胸口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被砍伤的南燕士兵哀嚎着跌倒,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都随着伤口里喷出来的血而流失,可是战场上哪里会给他机会哀嚎?

    这个黑旗军队正再一刀刺进敌人的心口,然后继续大步往前冲。

    “干死他们,活着的就是你们!”

    秦远闪开一条刺过来的长槊,刀子顺势一扫将握着长槊的一条手臂斩断,对面的敌人惊叫着后退,被他一脚蹬在胸口踹翻后再一刀刺死。他一边招呼手下人往前冲,一边一刀一刀的杀人:“都特娘的跟在我身后,注意阵型!咱们要为后面的同袍杀出来一片落脚的地方,跟紧了老子,丢了的都他娘的在后面吃屁吧!”

    “杀!”

    训练有素的黑旗军士兵立刻在他身后集结,一支锋利的锋矢阵开始成形。以秦远为箭头,锋矢阵将南燕军队的方阵撕开了一条口子,而后续加入的黑旗军士兵则将这条血糊糊的口子不断的撑开变大。

    士兵们的靴子踩着血泥往前走,那感觉就好像踩在刚刚被大雨浸泡过的土地上一样泥泞。身后传来的战鼓声就好像是给他们吃了一颗药一样,让他们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这鼓声太雄浑激烈,如最振奋人心的战歌!

    “娘啊!娘!救我!”

    一个倒在地上的南燕军士兵嚎叫着,躺在地上的他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的一只手捂着肚子,一边喊着娘一边将流出来的肠子往回塞。他满手都是血,可那滑腻的肠子流出来之后根本就塞不回去,很快就在身边堆在了一起。

    身边经过的一个士兵一脚踩在肠子上险些滑到,而被踩着的士兵却连疼都没有感觉到,此时,他心里只有怕。

    “我要回家!”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南燕士兵哭泣着往后跑,在他眼里看来那些黑旗军士兵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刚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凶兽,那些家伙根本就没有人性,刀子在他们手里变成了野兽的獠牙,一口一口的撕咬着同伴的肉体也撕咬着他的勇气。

    “退回去!”

    南燕军的一个队正拦在他面前喊道:“守住河岸,如果敌人顺利登岸的话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不要打仗!”

    少年哭嚎着往后跑:“我要回家,我娘亲还在等我,阿爷还在等我……我是家里的独子,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死吧!”

    南燕队正一刀将少年砍翻:“都给我往回顶!长槊手,往前冲,什么都不要去管,只管往前冲!用你们的长槊把敌人重新顶回去,把他们都顶回河道里!”

    他的喊声就好像逆流而上的小鱼,虽然固执顽强,可却显得那么微弱。

    “南燕人也有骄傲!”

    他怒吼着往前顶:“是汉子就跟老子杀回去!”

    聚集在他身边几十个南燕军人,他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锥形阵迎着黑旗军进攻的潮水往前冲,很快,这个阵型就被潮水磨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单薄。

    当他看到面前出现一个浑身是血光着膀子的敌人的时候,血模糊了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敌人的长相。

    刀子在他眼前划过一条雪亮的光芒,然后就是黑暗。

    秦远一刀横扫,将对面那个疯了一样的敌人双眼切开,刀子笔直的在那人的脸上划过,那人鼻梁上额头下立刻浮现一条血线。

    “我的眼睛!”

    敌人只来得及喊一句话,嗓子就被切开。动脉血管断开之后好像皮筋一样缩回身体里,但血却如瀑布一样往外喷,当黑暗和安静同时到来的时候,意味着死亡来了。

    ……

    ……

    南燕军队一开始的抵抗确实让黑旗军士兵前进的步伐受到了阻碍,但是在战场上更加凶狠的一方在数量上逐渐不再处于劣势的时候,胜利也随之到来。一开始登上南岸的黑旗军士兵人数少,所以每前进一步都要留下不少尸体。随着后续登岸的士兵加入战场,用血撕开的地方越来越大之后,南燕军队开始节节后退。

    几座浮桥上,蜂拥过河的黑旗军士兵从天空上看下去就好像蚁群经过一样。

    付正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本以为最起码可以阻挡住几天的,他的军队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兵不是怂货。

    可是,敌人更加的凶悍。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敌人把他布置的防御阵列碾碎。本来付正南是不愿意他带兵出来的,可是这几日在城里的日子也确实太憋屈了。黑旗军的人每个晚上都来骚扰,仗着他们是骑兵可以从下游过来,耀武扬威一阵子之后再撤回去。可以说,南燕军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付正明就等着黑旗军过河呢,半渡而击无疑是最合适的时机。

    他和付正南争论的时候曾经说过,哪怕我们损失两个人对方才损失一个人,但在城外野战也比城内死守要更能激励士气。而且我对我的部下有信心,守住河南岸让黑旗军付出代价。城中百姓也都在看着咱们,如果咱们连迎战都不敢,百姓们还怎么信任?即便日后想要死守庆元城,就要号召百姓也一同上城防守的话,想要号召百姓,就要让百姓看到咱们的态度!

    他对付正南说,我今日领兵出城就是要打出一个态度!

    心有凌云志

    可惜,志气在某些时候毫无意义。

    “大将军,必须撤了!”

    副将连续喊了几声才把付正明从痛苦中拽出来:“大将军,必须撤兵了!如果一会黑旗军的骑兵从下游绕过来,咱们想撤都来不及!”

    其实付正明本想得到一个奇迹。

    一个只要是领兵之人都想得到的奇迹,如果他带兵将黑旗军挡住,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反杀回去,攻到河北岸,那么对于庆元城里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鼓舞。而他的名字,也将写进史册。

    正是这样的想法,促使他带兵出城。

    而为了防止黑旗军的骑兵从下游过来偷袭,他的大哥付正南不得不将城中三千六百骑兵全部派出去在下游巡视,一旦发现黑旗军骑兵有要过河的势头立刻在沿岸阻止。以下游的水深,就算骑兵可以过来,但渡河的时候十分艰难,南燕骑兵有把握在黑旗军骑兵渡河的时候大量杀伤敌人。

    但是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黑旗军的骑兵过河。

    “撤!”

    付正明不得不下达命令,他知道一旦敌人过河的数量超过五千人,自己的队伍就会被彻底黏住。

    “放箭!把前面的人隔开!”

    他咬着牙下达命令。

    毫无疑问,这命令是残忍的。前面黑旗军士兵和南燕士兵已经混战在一起,这会放箭杀伤的有一半是自己人。可这个时候如果不隔开,被顶着往后撤的南燕士兵就会连累后面的队伍!

    “后队掉头撤回!发讯号,让城主派兵接应!”

    他大声发令。

    弓箭手开始密集攒射,然后后面的南燕队伍开始掉头撤离。

    付正明回头看了一眼河对岸那个擂鼓的黑衣青年,眼神里都是恨意。他在心里发誓,早晚要把这个人的脑袋割下来,祭奠今日战死的部下!

    讯号升起来飞上天空,炸开一大团烟花。

    站在城头上的付正南脸色立刻一变,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竟然这么快就败了……老二,你就不该出城!”

    他回头吩咐道:“史达可,带五千人马出城去把二爷接回来!如果二爷回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喏!”

    南燕将军史达可立刻答应了一声,回身跑下城墙。

    “以后再有人跟我提起出城迎敌的,杀!”

    付正南脸色阴寒的说了一句,不愿再看城北那边。庆元城是南燕的,也是他的。他知道自己可以投降,但如果一仗不打就投降的话,方解不会重视他。只有让方解知道自己的本事,让黑旗军前进的脚步被阻止住,自己的价值才更大。

    当然,这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出的决定。

    他现在想的,就是尽力保住自己的庆元城……自己的!

第七百四十四章 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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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四章计!

    大约有至少三千人被黑旗军卷住无法撤回来,付正明的心疼全在咬着嘴唇的脸上表现出来,这一万人马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不属于他大哥付正南的直系,所以付正南才会同意他带兵出城在河岸阻击黑旗军,现在看来,这次出城的决定错到了根里。

    付正明不得不下达了后撤的命令,弓箭手开着揪着心的放箭,为了后队的安全,必须将前面被卷住的同袍舍弃。

    这种痛苦,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前面那些正在和黑旗军厮杀的人中,或许有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或许有血缘至亲,或许有同乡邻里,或许还有意气相投的兄弟,但是现在,后面的人不得不将利箭射向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流着泪拉开弓弦的,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活下来的每一个南燕军士兵都无法忘记今天。

    “大将军,您先走!”

    副将扯着付正明的马缰绳喊,对面黑旗军士兵冲过来的喊杀声太过震耳,以至于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话。

    “讯号已经发了,用不了多久城主就会派人马来接应,必须尽快退回城内,一旦被黑旗军从后面黏住,咱们的人想退回去都难!现在还没有成溃败的势头,如果再慢一点,前面的士兵败退下来,倒冲后队,大队人马就全都卷进去了!”

    “我他妈的知道!”

    付正明狠狠的吼了一句,看着前面被黏着杀的部下士兵眼睛都红了:“这些兵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就如同我的子侄!”

    “您还在,士兵们以后还会聚拢起来!”

    副将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这个时候的他反而比付正明要冷静。他伸手拉了付正明的战马调转过来,然后一刀捅在战马的屁股上。这种靠伤了战马逼使战马狂奔的手段太不明智,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这么办了。因为战马受了伤疼痛之下会拼了命的跑,伤口的血一直往外流,跑不了多久战马就会瘫倒。即便战马侥幸不死,十之八九也会废了。

    不过幸好的是,战场距离庆元城只有几里路,不出意外的话战马能坚持到跑回去,再说城中还有队伍出来接应,所以副将为了让付正明赶紧走不得不这样做。

    付正明骂了一句,为了不被战马甩下来只好抓着缰绳贴紧身子。伤了的战马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往后面冲了出去,还撞翻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南燕军士兵。

    眼看着败局已定,除非有大批的军队赶来支援,不然不可能守得住河岸了。但是在这个时候,付正南也绝不可能带着所有人马出来支援,那样的话庆元城就会变成一座空城,如果黑旗军还有后计的话,说不定一战就把庆元城丢了。

    付正明感觉耳边的风呼呼的吹着,就好像一个接着一个的耳光狠狠抽打在他脸上。他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不应该出城作战,可身为一个将军,哪个不希望打出一场足以青史留名的战绩?

    他本来打算的是硬扛住黑旗军最初的攻势,等到黑旗军连番冲击之下也难以控制南岸的时候,立刻派预备队反扑,运气好的话能顺着黑旗军搭建的浮桥冲过北岸,就能打黑旗军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即便不能重创黑旗军,也足以打出南燕军队的士气。

    可是,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正是因为发生的太少了啊。

    运气只发生在可能发生的时候,不可能发生在不可能发生的时候,这好像是一句废话,但付正明却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期待运气的出现击败黑旗军,可是,当对方的实力强大到自己无法撼动的时候,也就不可能有什么运气出现了。

    付正明的亲兵跟在他后面一路往回冲,六七千南燕军士兵疯了一样跟着跑。队伍拉开,羊群一样一点阵列都没有。

    南燕军副将在付正明的战马屁股上戳了一刀,从根本上是为了让付正明安全,可他却忘了,这样的情况下付正明就难以约束后退的士兵了。当人在恐惧之极的情况下撒开腿就跑,再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约束……其结果可想而知。

    队伍哪里还能看出来建制,顺着官道跑的有,顺着荒野跑的也有,就好像被惊散了的蚁群一样,黑压压的一大片,却带着一股子无法掩饰的狼狈。

    “大将军,看到城内有人接应了!”

    一个亲兵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喊着,手往前指向庆元城的方向。

    过了金水河一马平川,所以很容易看到庆元城那边。付正明看到一对人马从城门里出来,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只见自己的队伍以一种令人羞耻的方式逃亡着。可这个时候他连愤怒都没了,只能感慨还带回去一大半的人。

    这个时候为了能多带回去一些人而庆幸的他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而在河南岸,被丢弃的南燕军士兵当意识到反抗已经不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时候,投降开始从个体逐渐蔓延到群体。

    有的士兵看到同袍丢下横刀长槊跪下来求饶,犹豫了一下之后也选择了同样的做法。这个时候只有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他们,至于什么南燕人的荣耀早就被黑旗军士兵刀子上的杀气斩的一干二净。

    “追击!”

    秦远早就受了方解的命令,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战争的结束而是开始,大将军的布置不是为了取得金水河岸边的这场小胜,而是为了那座庆元城。

    就在这场战争之前,方解站在城墙上观战的时候曾经手指南方说过那边可以利用。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今天的局面其实已经定下了。

    ……

    ……

    史达可带着人马可着劲的往前跑,他知道城主和二爷关系很好,二爷算是城主的左膀右臂,若非如此,二爷也不可能说动城主允许他带兵出战。依着城主的性子,只想稳守不想反攻。

    当初南燕军队在慕容永铎的带领下直入平商道斩获丰厚的时候,就连南边那几个世家的人都忍不住了,拼凑了一支军队打着效忠朝廷的名义跑去平商道和慕容永铎抢战利品,可才一个照面就被人家黑旗军打了七零八落。最初的时候南燕军队确实战果丰盛,慕容永铎的捷报几乎是一天一封的往大理城送。

    那个时候,换做别人也就忍不住了。作为距离大隋最近的一座城,一直到最后付正南都没有派兵进平商道掠夺,由此可见此人的谨慎已经到了胆小的地步。

    而与庆元城基本平行一线的封平,城主朱撑天可是派了近三成的人马北上。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封平城损失了那三成兵力。

    黑旗军在野战中,几乎无人可敌。

    南方不同北方,更不同西域大草原,其实能让战马跑起来的地方不多,西南还好些,江南之地到处都是河流水路,骑兵的发挥连五成都出不来。西南之所以是大隋最重要的米粮产地,就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

    气候温湿,但不是低洼水路交错,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块肥沃的平原,自然是宝地。可也正因为如此,黑旗军的轻骑兵才会很少被水路阻挡住马蹄,以至于南燕数万大军,纥人百万凶徒都被涤荡了一个遍。

    史达可很清楚黑旗军的战力,也很清楚城主对二爷的感情,所以他才着急。现在战况看起来很诡异,黑旗军渡河的进度足够快了,二爷的军队连一个时辰都没坚持就败退下来,关键在于黑旗军的轻骑却一直没露面!

    按照道理,黑旗军的人强渡金水河,在下游黑旗军的轻骑完全可以趟过来,但在下游巡视的南燕骑兵一直没有示警,说明黑旗军轻骑根本就没有动用!

    这不合理!

    虽然没有打过什么仗,但史达可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诡异。

    当他看到付正明的大旗已经越来越近之后,心里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这次不用厮杀,只要能把二爷接回去就好。

    然后,他看到了前面的地形。

    官道两侧是一片芦苇浓草,当初金水河泛滥淹没了南边上千亩田,形成了几个小湖,也不知道怎么芦苇那么快就钻出来,一年的时间就成了规模,到现在那几个小湖虽然逐渐枯了,但芦苇还是那么浓密。

    看着那个地方,史达可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二爷!”

    当他看清了付正明的脸之后立刻叫了一声:“城主命我接应您回去!”

    “好!”

    付正明回头看了看:“你先下令列阵,等等后面的人马。如果现在回去立刻关闭城门,至少八成以上的士兵回不来!”

    史达可本想拒绝,可看着金水河那边黑旗军的追兵距离还远,他就点了点头,下令手下的五千人马结成方阵。

    后续的溃兵稀稀拉拉的跑过来,当队伍勉强集结起来三四千人的时候史达可就开始劝付正明立刻往回撤,但付正明却坚持再等一会,小半个时辰,溃兵才勉强超过五千人,付正明这才下令回去。

    史达可松了口气,然后下令回城。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天黑了起来,阳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了一片能遮挡住天空的箭雨。

    从那片芦苇中来。

    一轮箭雨,就让南燕军队的阵列松动起来,史达可大声的招呼着士兵们不要慌乱,第二轮箭雨就到了,铺天盖地。很快,地面上就如突然长出来一层白草似的,几乎将地皮全都铺满。

    两轮箭雨之后,忽然有一小片芦苇从里面往外倒了下去,一头高大的战马驮着一名黑甲骑士从芦苇丛中跃了出来,紧跟着,一丛一丛的芦苇纷纷倒下,战马一匹接着一匹的冲出来!

    “黑旗军的精骑!”

    也不知道是谁吓破胆子似的喊了一声,恐惧立刻蔓延出来。

    史达可和付正明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在河岸阻击的时候黑旗军轻骑兵没有出现了。因为……他们早就在这里!

    这个时候,史达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之前每天夜里黑旗军的骑兵都来城外骚扰,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骚扰。方解每天夜里派一批轻骑兵在城外叫骂,让城中的守军不能休息好只是他的目的之一,最主要的目的,方解是用这样的办法将黑旗军的骑兵一批一批的送到了河南岸,然后趁夜在芦苇丛中藏了起来!城中的守军都以为那是方解派了骑兵轮流过来,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今天而故意麻痹他们的!

    方解等的就是今天!

    轻骑兵挥舞着横刀冲过来,就好像一群挥舞着镰刀的死神。

    一瞬间,史达可面如死灰。他看了一眼付正明,也是如此。

第七百四十五章 狠角色

    第七百四十五章狠角色

    “列阵!列阵!”

    史达可嘶哑着嗓子吼着,一把抢过来大旗来回挥舞。与此同时,付正明也不断的吼叫着让手下人马聚集起来。在原野上遇到敌人的精锐轻骑,步兵对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列阵防御,以长枪硬槊组成丛林一样的壁垒,保证绝对的厚度,这样的话轻骑兵绝对不敢轻易踏阵,一旦冲进去,轻骑兵就会好些陷进泥潭里一样。

    轻骑兵为了追求极致的速度,护甲都很轻便,连羽箭都防不住,更防不住锋利的长枪硬槊。所以一旦闯进有着足够厚度的步兵方阵之后,坐在马背上明显高出来一截的骑兵就变成了步兵练习刺杀的靶子。

    但是当步兵来不及列阵的情况下,轻骑兵风一样掠过就能刀子片肉一样一片一片的把步兵切开蹂躏。

    付正明和史达可都是领兵多年的人,就算作战的经验再少但兵法读的都不少。他们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情况什么是最坏的情况,现在付正明的溃兵刚刚集结起来根本不成阵型,所以不能造成最好的情况就必须尽力不成为最坏的情况。

    “弓箭手!放箭!快放箭!”

    付正明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发出来的声音就好像破了的拉风箱。

    刚刚经历过一场慌乱溃败的南燕军士兵要想在最短时间内集结列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弓箭手散乱的开始放箭试图阻止黑旗军的轻骑兵闯进来,而之前就已经列阵防御的史达可的部下倒是相对好一些。

    五千人的方阵已经拥有足够的厚度了,在重甲骑兵面前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轻骑兵面前,这个方阵就好像一大块沼泽。

    但史达可的人马没有弓箭手,不能阻止黑旗军轻骑靠近。

    不过显然,黑旗军的轻骑也没打算直接闯进来。

    夏侯百川看着面前明显分成两批的南燕军士兵,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攻击目标在哪儿。史达可的五千人马不好啃,而付正明的溃兵正是紧张畏惧的时候,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夏侯百川将横刀朝着付正明大旗的方向指了指,喊了一声:“掠!”

    紧跟着他部下精骑立刻分成两队,从两个方向朝着付正明的人马卷了过去。当骑兵已经越发靠近的时候,南燕军的士兵们全都白了脸。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从虎穴里逃出来又掉进了龙潭。

    “射!”

    夏侯百川大声下令,黑色绣着飞狮军的大旗随即摇摆了几下。看到了军令的精骑士兵们立刻将连弩端起来,在距离南燕军队的散乱阵型五十步左右突然转向,由直冲改为横向掠过。这需要极强的控马之术,如果再向前冲击十步的话战马都不一定还能偏转过来,而是一头撞进南燕军队伍里。

    两支骑兵同时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就好像南燕队伍的两侧同时升起了一轮弯月。这弯月不但漂亮,而且带着杀气。

    连弩激发的突突突的声音就好像暴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一样,密集的短弩笔直的洒进了南燕军队伍里,最外面的南燕军士兵就好像被镰刀放倒的稻谷一样立刻倒下来一层,紧跟着后面的一层歪歪斜斜的也倒了下去。

    这种轻骑兵的掠阵战术,对于步兵来说简直就是无解的噩梦。

    两支骑兵在南燕军队的一侧交叉而过,就好像游动的两条长龙绕着一颗大球飞行。惊慌失措的南燕军士兵们看着那两支骑兵交叉过去,所有的视线都被两支骑兵带走。可就在两支骑兵交叉的队伍分开的那一刻,如同打开了一扇门一样,另外一队骑兵从打开的门外狠狠的撞了进来!

    这是黑旗军精骑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之前夏侯百川的那两支骑兵的游动只是障眼法,他们掠阵的时候必然吸引着所有南燕军士兵的注意力,而就在两队人马交叉而过的瞬间,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支骑兵横冲直撞的杀了进来。

    配合无间。

    刘旭日是大隋东北焦阳郡人,在大隋第一次西征的时候他是六品果毅校尉。他经历了那场大隋历史上最黑暗最残忍的战争,目睹了数十万精锐丧命西北的惨烈。在那两千多里的草场上,大隋战无不胜的精锐步兵们被草原人的轻骑一个一个的砍翻,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多少次,他都恨的咬牙切齿。

    如果当时西征的大隋军队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不至于败的那么惨烈直接。

    他一直想着,如果将来自己有机会成为一名骑兵将领,他一定带着自己的骑兵让外敌也尝尝那种绝望的滋味。

    那段日子,不但是大隋军队历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也是他个人生命中最黑暗的日,战败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在草原上东躲西藏的逃命,带着百十个兄弟白天躲在低洼的草丛里却不敢睡着,晚上冒着被野兽袭击和被狼骑发现的危险往东方逃跑。历时一个月,他才逃到了狼乳山这边。

    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大隋的西北已经完了。

    幸好,战败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们在旭郡王杨开的带领下在狼乳山逐渐站稳脚跟,他因为军功也被提拔为五品将军。再后来,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他成了一个骑兵将领!

    在他身后,一个亲兵高举着一面大旗。黑色的大旗上绣着一头红色的肋生双翅的猎豹,凶悍冷冽。

    飞豹军!

    “踏翻敌阵!”

    刘旭日将手里的长槊往前端平,吼出来的声音中都有一股让人心惊胆颤的冷酷。

    他再一次看到了步兵被骑兵蹂躏的场面,只不过这一次……他成为了其中那个强者。

    ……

    ……

    “大将军,骑兵已经把溃兵和接应的南燕军都卷住了!”

    传令兵飞骑而来,抱拳对方解回报战况。

    方解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刘旭日和夏侯按照之前的战术打,缠住敌军,但不要就地赶尽杀绝,逼着南燕军朝着庆元城那边挪,把战场往庆元城方向移动。记住,不要那么快攻破敌人中军,只要敌人的将旗不倒,城中的人就有可能再次派兵来接应。就是要让庆元城里的人马一批一批的出来,全都缠住!”

    “喏!”

    传令兵领命而去。

    “让辎重营过河!”

    方解摆了摆手吩咐,这个时候,金水河南岸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辎重营了。

    辅兵和民夫们协助辎重营的士兵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械开始过河,这个时候大隋战兵配备的拼接浮桥派上了用场。大型的攻城器械需要足够宽度的浮桥才能过去,而大隋战兵的拼接浮桥完全可以承受。

    光着身子的辅兵身上绑着绳子跳进河水里,然后开始打桩固定浮桥。一辆一辆的马车拉着各种还没有拼装的器械过河,金水河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忙碌着。这是大隋立国近二百年来,中原的军队第一次越过金水河朝着更南的方向挺进。

    就好像当初大隋的战兵挺进江南,挺进西南一样,势不可挡。

    拆开来的冲城锤和抛石车被马车拉过了河,马车的数量不够就人来抬着,队伍越来越壮大,北岸聚集的大批步兵在各营将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朝着南岸开进。队伍在南岸简单集结之后就开始进发,在一片平原上齐头并进的队伍显得那么雄壮威武。

    方解催动白狮子跑上一座高坡,看着手下的队伍前进的场面也不禁有些心怀激荡。这是黑旗军组建以来第一次对外敌发动的主动进攻,在草原上黑旗军轻骑对蛮人的攻势如果是练兵为主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毫无遮拦的侵略。

    那座叫做庆元的大城,是黑旗军的一块试刀石!

    夏侯百川和刘旭日的骑兵将南燕军队一刀一刀的切开,本来就凌乱的南燕阵列被分割成了无数小块,几百人一伙几百人一伙各自为战的南燕军士兵,每个人心里都是绝望。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骑兵一队一队的掠过,然后将远处的同袍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后面砍翻。

    后背交给了敌人,结果只有一个。

    “得让队伍把速度放缓些了!”

    夏侯百川催马找到刘旭日:“再这么杀下去,用不了多大会南燕人就会彻底崩溃,大将军的计策是引诱更多的南燕军队出城来救,在城外将敌人的主力队伍全歼,咱们的速度必须放缓一些!”

    刘旭日点了点头后大声吩咐传令兵吹角重新组织攻势,由来回切割变成在四外包夹。一时间,眼前看不到了冲锋而过的骑兵,那些残余的南燕军士兵下意识的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很快就又重新集结在一起,他们只是觉着,人多的地方或许更安全些而已。

    史达可咬着牙拔掉肩膀上插着的弩箭,往四周看了看,队伍外面来回奔驰的骑兵驱赶着他的队伍往一起靠拢。

    “不对劲!”

    他忍着疼找到付正明:“二爷,我看着这局面不对劲!刚才黑旗军的骑兵已经把咱们的队伍切开了,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就能把咱们的人都吞掉,可是这会为什么黑旗军的骑兵又往外围绕出去了,他们这是故意让咱们重新集结起来!”

    付正明虽然没有受伤,但他的脸色比史达可还要难看,他看了一眼不到二里外的城池,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方解这是要用咱们做诱饵……引大哥继续派兵救援……他们没有趁势一口气击败咱们,是为了骗更多的人出城。”

    史达可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无法言表的恐惧,心几乎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如果城主派兵来救,他们就趁机围住更多的人。方解那个魔鬼就是要在城外和咱们决战……可如果城主不派人来救……”

    他看了一眼付正明,发现对方看向庆元城方向的眼神里都是恐惧和痛苦。

    庆元城,站在城墙上的付正南心揪着一样的疼,他下意识的捂着胸口,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痛楚。可这种疼根本不是外伤,怎么止的住?

    “城主!怎么办!”

    一个将领脸色惨白的问:“再不派兵救二爷的话就危险了!”

    “派兵?”

    付正南缓缓的摇了摇头:“再派兵,就被方解一口气都吞了……二弟……是大哥对不起你了,将来在下面团聚的时候,大哥给你磕头认错!”

    他猛的抬起头,声音凄厉的喊道:“封闭所有城门!谁敢带兵出城者立斩不赦!将北门,东门,西门全都堵死,只留南门!”

    高坡上

    再也没见到有救兵从庆元城里出来,方解放下千里眼微微叹了口气:“付正南……是个狠角色啊。”

第七百四十六章 抗议

    第七百四十六章抗议

    大队人马渡过金水河之后在庆元城北边不足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城中已经再无救兵出来,方解想在城外和庆元城守军决战的计划也就落了空,其实方解自己也很清楚要想在城外全歼庆元城守军几无可能,他的目的本就是尽量大的消耗敌人的兵力,对以后的攻城战也大有裨益。

    肩膀上中了一箭,胸口和大腿上挨了一刀的史达可。还有被砍断了半条小臂的付正明都被生擒,绑了押送到方解面前。

    方解盘着一条腿坐在白狮子身上,看了面前这两个人一眼。

    这是付正明和史达可第一次见方解,在他们的认知中方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是个心肠冷酷的侩子手,他们被生擒的时候其实心里就都明白,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方解是打着报仇的旗号来的,既然是仇人……怎么可能有奇迹出现?

    可他们没有料到,方解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摆了摆手吩咐:“带下去先给他们敷上伤药。”

    “喏!”

    几个骁骑校过去带着人就往后面走,付正明和史达可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明白方解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身上的伤确实很重,若是不及时止血的话流血也能流死。两个人心里忐忑着被带下去,却又同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年轻男人。

    “架好抛石车,装好冲城锤。”

    方解吩咐了一句,举起千里眼往城墙上观察。

    “城中最少还有一万多兵力守城,我问过了,断了一条胳膊的那个就是付正南的弟弟付正明,他带出来的一万人马算是他的私兵。庆元城方圆数百里都归付正南节制,但下面几个县是付正明守着的,这次咱们南下,付正南急调付正明的队伍都回庆元城戍守。”

    吴一道看着对面大城微微叹息道:“一万多兵力守城,城墙又这般坚固,不好打啊。”

    “不好打的不是城墙,而是人心。”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一座城,就算再坚固,百余架抛石车砸过去,终究能压住守军。咱们还有缴获的一门火炮,可以轰击城门。就算是城门被堵死了,长久下去城墙也能轰坍塌下来一片。我现在担心的是城中百姓的态度,庆元城里有一万多守军不足惧,四周郡县的百姓都集中在城里,一旦百姓也上城防守……这一战就不好打了。”

    “大将军有办法?”

    魏西亭问。

    “尽力求快。”

    方解道:“百姓皆有盲从之心,若战事很快结束,大军入城,百姓们接受战败顺其自然。若是耗费的时日久了,城中百姓要是有了同仇敌忾之心,不好打。这是咱们要打下的第一座城,说起来后面那些南燕人都看着呢。我以往破敌不留活口,这次倒是要改一改……来人!”

    方解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吩咐骁骑校的人道:“多取笔墨纸砚,找会写字的士兵书写短信,绑在羽箭上射进城内,告诉城中百姓,咱们南下是为报仇不为劫掠杀戮。只要付正南交出平商道的百姓和当初掠夺去的钱粮,就不会滥杀无辜。”

    “大将军……”

    陈定南不解道:“当初南燕军队进攻平商道的时候,付正南的人马没有北上啊。”

    方解笑了笑道:“但当初慕容永铎掠夺的百姓有不少被付正南扣在庆元,物资也被截留了不少,这是当初慕容永铎告诉我的。付正南断然不会交出这些百姓和物资的,但城中百姓正会因此而心中愤怒。只要城中百姓和付正南不是一条心,破城不足虑。”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连忙吩咐人去做。

    只半日,几千封写好的书信就被绑在了羽箭上。

    “让抛石车发射,压制城墙守军。”

    方解下令。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的秦远再次领命,带着步兵列阵缓缓的顶了上去。上百架抛石车已经组装完毕,随着指挥将领的一声令下,操作抛石车的辅兵们立刻忙活起来,绞动盘索,将大臂拉下,然后十几个人抬着一块巨石放上去。

    随着号角声响起,上百架抛石车同时发威。

    城墙上的守军紧张的看着外面,当他们看到远方抛石车挥舞起来大臂之后,立刻抬起头往天上看,抛射过来的石头越来越大,然后轰然落在城墙上!

    石头将城垛砸掉,躲在下面的南燕军士兵连哀嚎都来不及就被碾成了肉泥。血在石头下面缓缓的流出来,浓稠腥臭。当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朝着这边落过来,箭楼上的南燕弓箭手立刻嚎叫起来,他们惊慌失措的往下跑,一半人来不及下来就被石头砸在废墟里。有人直接从箭楼上跳下去,立刻就摔断了腿。白森森的骨头从小腿里刺出来,上面还挂着红色的肉丝。

    “躲在城墙后面!不要乱跑!”

    付正南亲自指挥,大声的呼喊着让手下士兵保持镇定。说起来南燕人已经有几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当初大隋的军队都没有继续南下,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得以免去灾祸。这次,他们看到了战争的惨烈。

    曾经有人说过,再大的天灾,也比不上战祸带给人们的伤害。

    或许天灾凶猛,也不如战争的血肉模糊让人更加惧怕吧。

    轰的一声,一块巨石直接砸穿了城楼的屋顶掉进里面,躲在里面的弓箭手立刻就被拍翻了三四个,有的人整个被压在大石头下面,有的人则是半个身子被压住,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被压住了一只脚,一边呼喊着一边使劲往外抽,几个人慌乱的爬过来想救他,拉着他的胳膊肩膀使劲往后拽,咔嚓一声,本来就被砸断了脚踝终于被扯开,脚留在大石头下面,腿被拽了出来。

    血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就好像腿脚之间恋恋不舍的联系。

    抛石车不断的发射着石块,看起来黑旗军似乎是想将城墙上的守军全都砸死才会进攻。被几十个护卫团团护住的付正南透过城垛缝隙往外看着,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块大石头飞过了城墙落在城内,城墙里面的预备队那边立刻传来一片哀嚎声。

    我能守住庆元吗?

    付正南在心里问自己,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停了!停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城墙上东倒西歪的人们这才发现天空中没有大石头继续落下了。躲在城垛下面的士兵们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往外窥视,一个被碎石擦破了脸的士兵慢慢的把头探出去往外看,发现敌人的抛石车确实停下来之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可这喊声还没有结束,一支羽箭噗的一声戳进他的眼窝。

    “小心!”

    “箭阵!”

    抬起头往外看的南燕军士兵嚎叫着再次伏倒,因为他们看到了城墙外面密密麻麻的箭阵。

    羽箭整齐的离开弓弦,密集到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飞上了城墙,墙上立刻就铺了一层白羽。

    这样密集的箭阵攻击下,城墙上的守军根本就抬不起头。

    “还击!”

    付正南推开身边的亲兵,跑过去一脚把缩在墙垛下面的守军踹开,亲自操作弩车还击。在他的带动下,城墙上守军终于开始还击,弩车和弓箭手开始运作起来,虽然被之前抛石车砸坏了不少,但城墙上的弩车依然还有一大半能够使用。对于箭阵来说,弩车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可就在城墙上的反击才开始没多久,他们惊讶的发现城外的箭阵竟然退了!

    “咦?”

    一个士兵看到同伴尸体上扎着的羽箭有些异样,拔下来看了看发现上面绑着一个纸条,纸条已经被血迹染的模糊,不过依然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你在看什么!”

    一个队正过来一把将那纸条夺过去,看了一遍后脸色立刻变了。

    “报仇……他们是来报仇的……是来拿回他们被抢走的东西的。”

    这个队正嘴里喃喃着看向城外连绵不尽的队伍:“我们……究竟是招惹了什么啊!”

    ……

    ……

    当羽箭上绑着纸条的事被付正南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士兵都看过纸条了。一个偏将拿着带血的纸条跑过来找到付正南,付正南看过之后气的手都在颤抖。

    “无耻!”

    他一把将纸条甩开:“传我的军令,凡有人敢私下议论这件事者,立斩不赦!告诉士兵们,这是敌人想到的离间计!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要是交出那些百姓就要打开城门,到时候城门来了,他们立刻就会杀进来!”

    这个偏将本来还想劝付正南几句,干脆把那些百姓和物资交出去算了,听付正南这样暴怒着嘶吼,他没敢说出来。当初慕容永铎带兵掠夺的百姓和财物,庆元城确实没少截留。南燕,尤其是南燕北边的几座大城,人口确实比较稀少。大隋平商道那边虽然赋税不轻,但比起南燕好的多了,百姓们生活富足。

    尤其是行走在大隋的商人们,总是会描绘平商道甚至更远处的隋人生活是多么的安逸富足,以至于大批的南燕百姓偷偷跑去大隋那边。而大隋的边军对于这种事从来不会阻止,而西南地方上的官府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们都巴不得南燕人逃过来的更多一些。

    这样一来,南燕北边的几座大城百姓越来越少。

    所以付正南看到慕容永铎派人送回来的人和东西自然眼红,城中百姓,现在有近两万人都是大隋平商道的百姓。

    他下令收集所有的纸条都烧掉,不许人议论。可这样的事根本就阻止不住,很快,隋人是来要回百姓和物资的事就传扬出去,不到一天,城内就开始有这样的流言出现。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这件事传播的程度已经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城外的隋军说了,只要交出隋人和当初掠夺来的物资就不杀人!”

    “城主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保住那些钱物!拿咱们的性命根本不当回事!”

    “我可是听说了,那个领兵的姓方的将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真要是城主拒绝了他,只怕城破之日咱们都难逃一劫啊。”

    “我还听说,当初那个姓方的说过五杀……咱们老百姓只要不上城墙帮助守军守城,就不会对咱们动手,若是有人协助守城,株连九族啊!”

    “要活命!不要隋人!”

    “要活命!不要隋人!”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有数千百姓聚集在城主府外面高呼。付正南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就流传开。他想解释,可他知道根本就解释不清楚。他比谁都清楚,只要打开城门,黑旗军立刻就会冲进来夺走他的一切。他更不理解,这件事怎么能这么快就传播开,那些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百姓,怎么会有勇气聚拢起来抗议?

    南燕军队封锁了城主府外面的街道,不许人靠近,可是百姓们依然聚在远处高呼。士兵们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在想,如果真的把那些人和东西还回去,会活下来吗?他们忍不住想到了方解说的五杀,凡携带兵器者,杀!有不少人下意识的看向手里的兵器,然后打了个寒颤。

    “轮到咱们了!”

    成功怂恿着百姓们走上街头抗议,隐藏在人群中的一些人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们是骁骑校的人,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

第七百四十七章 要活着!

    第七百四十七章要活着!

    焦头烂额

    黑旗军在城北列阵的第二天,付正南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焦头烂额过。自从他从父亲手里继承来庆元城城主的位子,其实一直过的顺风顺水。他经历了大商灭亡也经历了南燕建国,这些都没有触及付家在庆元城的地位。说到在南燕权利最大的人,他还是能排进前十五。

    他甚至一直觉着自己运气不错,当初大隋攻灭商国的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做到城主的位子上,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整日忧心忡忡,因为他们都深知庆元城挡不住如日中天的大隋军队,可是运气在于,大隋没有继续南下。

    然后南燕建国,慕容耻不敢得罪地方上的望族,因为庆元城在南燕最北边是门户所在,对于付家慕容耻深知拉拢更甚,付家得到的好处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正因为深知慕容耻不敢拿他付家怎么样,不然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截留慕容永铎的战利品,因为他知道慕容耻最多责备一两句而已。没了他们付家,谁来守南燕的北大门?

    但是这次,他发现运气没了。

    方解让人带回来一句五杀,然后射上城墙几千封短信,就让城中民怨沸腾。听说了看到了城墙上被抛石车摧残的惨烈,百姓们更加不敢上城协防。这两日里,甚至有一些士兵借着巡逻的机会脱了号衣丢了兵器跑了,人都找不到。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百姓们就会开始闹事。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把平商道的百姓送出去就完了,他比谁都乐意。

    可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正是方解的离间计罢了。

    “城主!”

    一个偏将快步跑进来抱拳道:“快去城墙上看看吧。”

    “怎么了?”

    见那偏将脸色急切,付正南心里也跟着一紧。

    “您……还是自己看看的好。”

    偏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付正南大为恼火,但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计较这些,立刻披甲带着人赶去城墙那边,这两日来黑旗军没有进攻,但却更加揪心,忙着处理城内百姓的事,他这两天都没合眼。

    到了城墙上,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千里眼往外看了看,付正南立刻破口大骂:“方解!你这个无耻之徒!”

    城墙外大约六七百步远的地方,有一队大约几百人的队伍停在那里。队伍最前面放着一张桌子,看起来摆满了酒菜。三个人围坐着,不时推杯换盏。而付正南透过千里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人中正对着城墙方向的人是谁……他的弟弟,付正明。

    “是二爷!”

    有士兵压低声音惊讶的说道:“二爷在和黑旗军的那个大将军吃酒呢!”

    “还有史将军!”

    有眼尖的士兵看清了另外一个人。

    “你们看,连二爷和史达可都没有被处斩……他们还在那喝酒,看起来黑旗军对咱们的人一点也不坏。”

    “是啊,都说黑旗军从来不留活口,看来也是谣传啊,连二爷都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咱们肯定更不至于被杀了吧?”

    很快,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要我说,人家这是故意做样子呢。就是想让咱们看看,只要投降就不会被问罪,而且还会好吃好喝招待。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要是你们反抗,谁也别想如二爷和史将军那样坐下来畅饮美酒了。”

    “嘘!你小声点!”

    “我告诉你,其实咱们这些都不过是送死的棋子罢了。人家黑旗军要的是平商道的百姓,就算要的是咱们庆元城,难道就非得把庆元城里的人赶尽杀绝吗?真要是那么干了,后面的那些大城谁还敢开门投降?”

    “其实不能投降的不是咱们,而是城主……”

    有人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投降,还是当兵,大不了回家种田去,我可听说平商道那边黑旗军在分田给百姓的!家家种的都是属于自己的田,不是给那些富户做工!可城主投降,难道还能当城主?城主下令死守是怕丢了他们家的东西,而咱们只不过给他们家看门的而已。为了别人家的东西卖命……唉!”

    “我也在想呢,如果黑旗军说要屠城,为了咱阿爷咱娘亲咱的亲人家眷,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值了,没什么可犹豫的。可现在人家说只要送还平商道的百姓就不会滥杀无辜,连这点城主都不愿意答应,咱们这命卖的值吗?如果城主不答应,到时候黑旗军破城之后,凡是穿甲带械的一个都不留,这是谁害的咱们?”

    “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到了这会,谁不多想想!”

    这些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到处都是。不仅仅是那些士兵,就连那些低级军官们都一样。而城中,大街上到处聚集的都是百姓,群情激奋。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一处百姓人多的地方,都会有人激动的演说着什么,隐隐将矛头指向城主付正南。将百姓们的情绪引起来之后,这些人就会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

    城外

    方解端着酒杯回头看了一眼城墙那边,然后笑了笑问:“两位,你们这样坐在这和我举杯同饮,只怕付城主会很不高兴吧?”

    付正明和史达可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苦涩。

    ……

    ……

    到了下午的时候,城外有一队骑兵如云卷而来,到了城下之后勒住战马,其中为首的那人拉开弓弦射上来一支羽箭,咄的一声戳在城楼上。

    “告诉你家城主,到明天日出之前再不将我大隋百姓归还,城破之后,休怪我家大将军无情了!”

    这人喊完之后掉头就走,城墙上的守军全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看到那支羽箭上绑了一封书信,心中自然明白那是方解写给城主的,肯定是劝降的书信。所以他们心里都在打鼓,城主会答应吗?

    有人爬上去将羽箭拔下来,不敢看书信,原封不动的送去城主府。

    两天没有睡觉的付正南刚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就被吵醒,披了件衣服出来,手下人说城外敌军射上来一封书信,看信封上写的是黑旗军大将军的亲笔。付正南将书信接过来,坐在书桌后面脸色阴沉的拆开。

    “付城主亲启:我听闻付城主博学多闻,今日在城外和令弟与史将军把酒言欢之际,听令弟讲了一个南燕趣闻。据说南燕海滨常见一种老龟,小者如磨盘,大者如舟船,与寻常龟鳖不同,此老龟背后甲壳并不坚固,虽其形如城堡但一砸即破。凡遇风险,立刻将头脚缩入壳中,以为可以自保。渔民最初见之,以为此龟壳极坚固,遂以鸡蛋实之,一碰之下,鸡蛋完好,龟壳破碎……令弟却不知道此龟究竟何名,我不得知心中焦躁,令弟随即言道,吾兄最是博闻多学,当知此龟何名。故,我亲笔一封请教付城主,南燕之龟何名?不知此龟,其寿几何?不知此龟,其胆可壮?不知此龟,其味可鲜?我来南燕赏山水游古迹,顺便擒龟鳖熬汤下酒倒也是美事一件。虽未见,思之便知其味美,竟是口水直流,实在有失斯文。望城主不吝赐教,在此谢过。”

    “方解!”

    看完这封信后,付正南气的肩膀都颤抖起来,他疯了一样的将这封信撕碎。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他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愤怒的付正南撕碎了书信还不解气,一脚将面前的书桌踹翻。

    “我与你不共戴天!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愤怒的咆哮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外面的人一个个脸色都很疑惑惊惧。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城主会发这样大的怒火。

    但是,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出去。城墙上的守军换防下来的时候说,黑旗军派人送来一封方解的亲笔信,应该就是最后通牒了。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再不交换大隋百姓,就要攻城了。

    然后第二个消息也很快出来,据说城主撕碎了方解的亲笔信,怒吼要与方解决一死战!

    当天晚上,就有百姓被煽动起来聚集在城主府外面,高呼要求将那些隋人放出城去,暴怒的付正南下令军队驱赶百姓,不少人受伤。

    “大将军为咱们创造了时机,咱们若是不利用好怎么对得起大将军的安排?”

    深夜里,几个人聚集在角落处低低的商议着:“你去平商道百姓聚集之地,今夜让他们准备好,若是看到城中火起,就冲向城门,将堵住城门的石头搬开!”

    “我们几个去煽动城内的百姓,让他们今夜围城主府,逼迫付正南放人。两边都闹起来,城中守军必然被牵制,到时候兵营里的人手必然骤减,其他人溜进去放火,然后偷几件南燕士兵的号衣穿上,在军营里散布流言,就说今夜付正南要把那些隋人百姓都杀光,绝不会还给黑旗军!”

    “到时候城门那边闹起来,他们就会深信不疑!然后咱们趁乱想办法把城门打开,如果打不开,就在城里烧他个七零八落。有这样的乱子,那些守军哪里还有心思守城?”

    为首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兵营里起火,付正南必然带人赶去处治。我会混在大街上的人群里用弩箭刺杀他,肯定是不能杀了他的,但只要他下令搜查刺客,咱们的人就怂恿百姓,说付正南要杀人立威了,要把聚集起来让他放人的百姓都杀了。”

    几个人愣了一下,都知道这件事组率去做凶多吉少了。

    “组率,你要好好活着,咱们已经坚持到大将军带兵来了,城破之后咱们就能回去,好好的睡一觉,醉一场!咱们说好了的,还得一块逛楼子去呢!”

    “好!”

    组率使劲点了点头:“喝一壶酒,上一座青楼!”

    他看了看天色摆手吩咐道:“大家分开去办,越快越好!”

    几个人消失在黑夜中,临行前回身抱拳:“活着!”

    “活着!”

    夜幕中,那声音那么轻,却那么坚定。

第七百四十八章 恶魔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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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八章恶魔吞城

    付正南的火气几乎要从心里烧出来了,也不知道城中那些百姓怎么就变得胆大包天起来,已经深夜,居然又有不少人聚集起来在大街上高喊着口号,要求他把那些隋人全都送回去。折腾了半夜也没有办法入睡,他随即下令士兵将大街上的百姓驱散。

    大街上的人声还没安静下来,一个偏将急匆匆的跑到他寝室外面喊道:“城主!不好了,那些隋人百姓不知道被什么人怂恿着都跑去城门那边了,要求守门的士兵放他们出去,人数太多,已经挤满了大街,士兵们阻拦不住,那些百姓要清理城门里堵着的石头沙袋!”

    “废物!”

    付正南狠狠的骂了一句,一股血从心里出来好像直冲上了脑子里一样,竟是眩晕了一下,之前方解那封信里阴损的话已经把他气的不轻,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这时候忽然爆发出来,嗓子里一甜,竟是反上一口血。或许是气急攻心,又或许是才要睡下起来的猛了,这口血不可抑制的从嗓子里涌上来,哇的一声喷在被子上。

    付正南抹了抹嘴角的血,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白色睡衣上和被子上的血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有人冲击城门就地射杀!调集大营里的人马驱散百姓,有人敢反抗者立斩不赦!”

    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大营调兵。

    他怒吼了一声后,胡乱的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后才吩咐人进来自己披甲。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为他将甲胄穿好,还没来得及出门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急急忙忙的跑来:“城主,外面的百姓堵着大街,要求将那些隋人放出去,人越来越多!”

    “滚!”

    付正南骂了一声,一把将身前的侍女推开大步出了寝室,外面几个将领已经等着了,他脸色极难看的扫了那几个人一眼,几个将领全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把府里的卫兵全都叫过来,驱散大街上的百姓!”

    “喏!”

    他大步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亲兵将战马牵过来,付正南翻身上了战马,带着手下人往城门方向而去,才出了门没多久就被百姓围住,一群人高呼着口号,要求付正南将隋人放走。

    付正南大怒,下令士兵挥舞兵器将百姓赶开。

    前面大街上都是人,一边驱赶着一边往前走,半个时辰竟是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这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来,一边分开人群一边高呼:“城主,不好了!大营里起了火,有人作乱!”

    付正南听到这句话身子都忍不住摇晃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吩咐手下人赶去城门那边,无论如何也要将隋人百姓驱散,不许他们冲击城门。他拨转马头就要往大营那边走,忽然从人群里涌出来几个人拦在他前面,让他先给一个说法再走。

    “你们这群贱民!”

    付正南抡起马鞭就打,本以为那个百姓会被一鞭子抽开,没想到挥舞出去的鞭子竟然被那人一把攥住,就在付正南一愣神的时候,那人忽然从袍子里取出一支弩机,朝着付正南就扣动了机括,嗖嗖嗖,三支短弩瞬息而至,即便付正南修为不俗,可距离实在太近了,再加上他心情愤怒之下竟是一支也没能避开。

    三支短弩全都钉在他身上,链子甲挡住了其中两支,第三支竟是从肩甲缝隙里钻进去,噗的一声扎进他的肉里。

    “啊!”

    付正南疼的喊了一声,手下亲兵连忙上前去救。那刺客一招得手,一转身钻进人群里。

    “抓刺客!”

    “抓住刺客!别让他跑了!”

    几十个亲兵跟着往人群里挤,可夜色里拥挤的人群中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人。那刺客就好像一滴重新回到江湖里的水一样,完全融入进去,再说因为事发突然,那些亲兵连刺客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都没有看清楚,这会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认的出来。

    付正南肩膀上吃痛,心里却忽然明白过来。

    今夜这么多事,肯定是有人策划怂恿的。先是那些隋人百姓被人利用,全都跑去城门那边闹事,城门的守军不敢随意杀人,唯恐激起民变。然后消息传来,他必然要调集大营里的人马去疏散百姓,大营里空了,然后有人趁机混进去放火!

    城中有奸细!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钻出来,付正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窒了一下。一种恐惧在心里蔓延出来,迅速的爬满了他的全身,就连皮肤上都冒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城门一直没有开过,自从慕容永铎战败之后,他就下令封闭了边关,大隋定远城那边一直在监视之中,莫说出来几个人,就是从定远城里飞出来几只鸟他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黑旗军来了之后他连城门都堵上了,绝对不可能有人混进来!

    这些奸细,是什么时候来的?

    想到这些,付正南连肩膀上的疼都顾不得了,他的心越揪越紧,他想到莫非奸细在慕容永铎派人将战利品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混在其中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黑旗军的布置真的太可怕了。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人群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高呼了一声:“杀人啦!城主府的士兵杀人啦!他们要把咱们全都杀了,前面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大家快跑啊,城主府的士兵杀人啦!”

    这番话一喊出来,人群立刻就炸了。

    “有人被杀了!”

    “大家快跑啊!”

    喊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立刻就好像惊散了的蚁群一样轰然散开,拥挤的人群朝着街口方向跑,可才跑出去,前面又有人喊:“前面被城主府的人堵死了,他们要赶尽杀绝,大家拼了吧!”

    “拼了吧!”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城主府的要把咱们都杀死,前面全都是士兵!”

    付正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觉得黑暗一片。

    ……

    ……

    在这种情况下,聚集的百姓虽然睁着眼,可根本就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本能的跟着其他人跑,然后本能的跟着其他人喊,很快,城主府的士兵要把抗议的人群全都杀死的消息就蔓延开来,大街上全都炸了锅。

    一群士兵试图阻拦住蜂拥的人群,不知道从人群什么地方捅出来一把刀子,将其中一个士兵戳死,那个士兵到底之后的哀嚎声让人群寂静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再次沸腾起来。见百姓中有人动了刀子,那些士兵也纷纷将刀子抽出来一顿劈砍,顿时有十几个百姓被砍翻在地。

    这一刻,场面彻底失控了。

    百姓们潮水一样往前涌,迅速将那些士兵吞噬。一群人按着一个士兵暴打,夺了他的兵器往前冲。城主府的卫兵们只能一边厮杀一边后退,人数上的劣势即便是精良的装备也难以弥补。

    “不能杀人!越杀人越乱!”

    付正南虽然也想将这些百姓全都杀了,可他知道那样的话场面就会更加凶险,所以他大声吼着,可在沸腾的人群中那声音显得如此渺小。

    他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冲开士兵,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冲了过去。付正南大惊失色,他的家眷都在府中,这群暴民一旦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拦住他们!杀!”

    他从马背上一刀横扫,刀气瞬间将面前的十几个百姓扫翻,跟在他身边的将领和护卫们也抽了刀,从人群里杀开一条血路往城主府那边撤退。死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疯狂的往前挤压。

    刚刚从城主府里调出来的几百个卫兵,就好像一块丢进了浪潮里的石头一样,没有翻腾出多大的浪花就被吞进去,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付正南带着亲兵杀回城主府门口,下令将城主府大门关闭的时候外面至少有六七千百姓把几条街都堵满了。并且,看起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几个亲兵骑马往外冲要调兵回来救援,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愤怒的人群拦住,连人带马全都打翻。

    回到院子里边,付正南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喘着粗气,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肩膀上的伤口。一个亲兵过来要为他包扎,却被他下意识的一脚踹翻,若不是几个将领拦着,失去了理智的付正南险些一刀将这亲兵剁死。

    可这个举动却吓坏了所有人,其他亲兵连忙后退谁也不敢再接近。

    “天要亡我庆元城吗!”

    付正南仰天悲呼了一声,哇的一下又喷出来一口血。

    他的家眷连忙冲过去扶着他,愤怒之下付正南竟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众人救治了好一会儿他才转醒过来,而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手下的亲兵几十个人顶着院门,却被外面撞的一下一下弹回来,然后亲兵们再次冲上去顶住。

    不用问也知道,外面的暴民肯定抬了木桩在撞击院门。

    “给所有人分发兵器!”

    付正南挣扎着站起来,语气凄厉的喊道:“一会院门破开,你们就随我杀出去!”

    院子里的人立刻忙活起来,将库存的兵器取出来分发,就连那些小侍女手里都被塞进去一柄刀子,可她们拿着刀子的手却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当的一声,一个小侍女因为害怕也因为力气小攥不住那沉重的横刀掉在地上,这一声脆响就好像击在所有人心脏上一样,竟是吓得大部分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紧跟着有人在外面大喊:“城主,属下来接应你出去!”

    付正南听出来那是自己手下大将何千里的声音,立刻精神一震,他让亲兵护着家眷然后打开院门,却见外面正是何千里带着一队骑兵将大街上的百姓杀散。庆元城里有三千六百轻骑,不过看何千里手下这些人,绝不超过一千人。

    “城主,上马快走吧!”

    何千里急切道:“城门已经失守,百姓们将门道里堵着的石头搬开,已经打开了城门,北门那边黑旗军的骑兵已经进了城,咱们的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退到这边了。

    “走?!”

    付正南怒道:“我怎么能走!跟我杀回去,将敌人杀出城外!”

    “晚了!”

    何千里一把拉住付正南:“城主!快带上家眷从南门走,末将带兵护卫!黑旗军的人看到城中火起就杀了过来,城门一开,大队轻骑兵已经冲进来了,现在咱们的人被分开根本就聚集不起来!再晚一会儿,只怕连城都出不去了!”

    付正南愣住,竟是傻了一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带城主走!”

    何千里吩咐了一声,两个亲兵立刻架着付正南上了战马,后面的骑兵将他的家眷带上,调转战马朝着南门方向冲了出去。此时半个庆元城都乱了,到处都在着火,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呐喊,就好像有一个凶悍又庞大无比的恶魔,已经一口将半个庆元城吞了进去。血盆大口里的人都被感染了魔性,只剩下杀戮。

第七百四十九章 夜定一城

    第七百四十九章夜定一城

    黑色的夜,黑色的铁流。

    马蹄子踏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音哒哒哒的连绵不绝,黑色的大旗在夜色中却没有被淹没,反而显得那么耀眼夺目。雪亮的长刀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光华,将所有的阻碍全都斩碎在战马前面。

    庆元城的守军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城门居然是从里面被攻破的,而且是被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曾经,他们因为城主大人敢于扣下这数万隋人而高兴而骄傲而得意,他们都觉得即便是南燕皇帝慕容耻都不敢对城主这样的做法过分的指责,那个时候,就好像城主才是挥军直入平商道的领袖一样,胜利的是庆元城而不是慕容永铎。

    他们曾欢呼,曾喜悦。

    可是现在,这几万隋人百姓成了他们的噩梦。

    一开始隋人百姓涌过来的时候,守门的官兵意识到事情不好,可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弓箭手都拉开了弓弦搭好了羽箭,只等着上面将军的命令下来。可他们上面的将军也不敢背上责任,万一激起民变那掉脑袋的绝不是一两个人。

    派去城主府请示的人被大街上的乱民阻挡,好不容易到了城主府请城主付正南决断,付正南在半路上被行刺,虽然没有受太重的伤,却被暴动的人群逼回城主府里。城门那边的局面没有办法控制,得不到付正南命令的将军下令用棍棒驱逐百姓,可当士兵们可百姓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发觉上当了,那些百姓明显有组织,士兵们才冲过来,那些百姓呼啦一下子往前一冲就把几百个士兵吞了进去,这样一来,城墙上的弓箭手更加不敢放箭了。

    紧跟着百姓们开始搬开堵住城门的石头和沙袋,其中明显有人负责指挥,可这个时候局面已经乱的难以控制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大营里过来的援兵,还没来得及控制场面,大营那边又起了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带队的将军立刻又分出一大半兵力赶回大营那边。

    半个庆元城都乱了,可谁又能想到,这乱子竟然只是一个组的骁骑校促使的?

    有时候事情发生的就是这样诡异,诡异到找不到道理可讲。

    当守门的将军发现再不杀人阻止不了百姓抢夺城门的时候,城外面的黑旗军骑兵已经赶了过来,黑夜里城中冒起来的火光就是讯号,虽然城中的骁骑校和城外的黑旗军没有联络过,但这种默契本就不需要联络。

    当南燕守军开始对百姓动手的时候更加坐实了一件事,之前就有传闻说为了让城中百姓死心塌地的守城,付正南下令将那数万隋人全部杀掉。这件事最先在士兵中流传开来,也不知道源头是从哪儿来的。

    但是这谣言传播的速度极快,以至于那些守城的士兵心里都极为矛盾。毫无疑问,如果这命令是真的,那么绝对是一条最白痴的军令,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屠杀百姓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激起民变。

    而后来从大营里赶来的士兵见守城的官兵开始放箭,以为城主真的下了那样的命令,所以心里也格外的抵触。

    这是一个完美的局,完美到让人赞叹。

    士兵们不愿意杀人,百姓们想逃出去,很快城门洞里堵着的东西就被掏空,城门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拉开。

    当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一声整齐的呼喊从城外传了进来。

    “所有百姓全都避让到大街两侧,不着兵甲者不杀!”

    黑旗军的士兵们一遍一遍的喊着从城门外冲进来,城墙上的守军用羽箭也阻挡不住铁流倒灌进来。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出奇的冷静下来,显然是事先就有人交代过他们,一旦城门打开就立刻避让,以防被骑兵冲击撞倒。

    所以黑旗军冲进来几乎没有造出什么伤亡,在数万隋人百姓的欢呼声中骑兵顺着大街好像蔓延出来的蛛网一样迅速控制了很多地方。

    “封住马道!”

    方解进了城之后下达了第一条军令,麒麟立刻带着五百名重甲步兵将下城的马道封住,城墙上的守军居高临下占据着优势,可即便如此也难以撼动那五百重甲组成的壁垒,很快,这五百重甲面前就堆积起来厚厚的一层尸体。

    “陈孝儒,发讯号,让城中骁骑校的人立刻过来,不能误伤了他们!”

    方解的第二条军令下达,陈孝儒连忙让人朝天打出去一团烟火,那是骁骑校特有的联络方式,绽放开来的烟花是一团红红的火焰。

    “陈定南,带你的人去把南燕军的大营踏了,投降者不杀,反抗着株连!”

    “喏!”

    陈定南立刻领命,带着他的骑兵营分了出去。

    “夏侯,带你的人沿大街整顿秩序,让百姓们回到自己家里去,告诉他们,鸣锣三遍之后,还有人在大街上的一律按付正南的部下擒拿。按规矩回到家里的,明日起到城中粮仓排队,每户发五十斤米!”

    “喏!”

    夏侯百川也领命去了。

    “付正南在哪儿?”

    方解吩咐完之后问道。

    “回大将军,应该是往城南方向退了。”

    最先进城的刘旭日抱拳回答。

    “带你的人,不要沿途搜索,直接冲到南门,若是付正南已经逃出城就继续追,若是拦住了,抓活的来见我!”

    方解吩咐完,从白狮子上下来大步朝着城中走去。

    ……

    ……

    当黑旗军的大队步兵涌进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大营里过来驱逐百姓的南燕军队在看到黑旗军骑兵入城的时候,听到那句不带兵甲者不杀,有一大半人把兵器都丢了,乖乖的站在路边看着黑旗军骑兵冲过去。

    也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五杀里还有一条不能穿号衣的,那些投降了的南燕军士兵立刻就开始脱衣服,速度快的就好像每个人面前都躺着一个赤条条叉开腿的绝色佳人。

    至于城墙上的守军,一开始试图用羽箭阻止黑旗军士兵登城,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在城墙上即便拼死抵抗也没有意义之后,也开始丢掉兵器投降。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块白布撕开挂在长枪上当白旗,然后排着队伍从上面老老实实的下来,然后按照黑旗军的指示到大营校场集合。

    没有惨烈的巷战,这是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一队一队的降兵有秩序的到大营里集结,街道上来回巡逻的变成了黑旗军的士兵。他们一边敲响铜锣一边大声呼喊,告诫百姓们立刻回到家里不要外出。

    方解顺着大街往前走,心情却出奇的平静。大家的高兴都溢于言表,而他哪怕嘴角上的一点笑容似乎都很吝啬。

    “有没有人趁乱闹事洗劫百姓商铺?”

    方解一边走一边问。

    “有!”

    陈孝儒跟在他身后回答:“这种事总是难免,几乎整个庆元城都乱了,不少泼皮无赖趁着这会出来打劫,城中有名的商铺商行被抢了好几个,不过损失倒是不太大,大的商铺都有雇佣的护院打手。至于那些小的商铺,被抢的更多。都是普通百姓,有不少人铺子里都被搬空了。更有甚者,连民居都抢,惹不起那些富户就去抢百姓,还有人动手杀了人。”

    骁骑校的人进城之后的任务就是治安,所以这方面消息汇总过来的特别快。

    “抓了多少?”

    方解问。

    “在北城闹事的,抓了有上百个,不过藏起来的应该更多。南城那边属下的人还没有完全控制过来,有多少人趁火打劫还不知道。”

    “今夜骁骑校的人就都不要睡了。”

    方解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守军溃兵的事可以放一放,甚至付正南能不能擒住都可以放一放。但有两件事不能放,一刻都不能……第一,我让刘旭日的飞豹军调集精骑配合骁骑校,后半夜的时间务必将所有趁火打劫的无赖泼皮尽数拿下,明日一早押送到粮仓那边。第二……魏西亭”

    “属下在!”

    魏西亭连忙跟上来,微微垂着身子听着方解吩咐。

    “让秦远调一千兵士归你调遣,将庆元城的府库粮仓清点出来。第一,要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去城主府里查,肯定有档案。按每户五十斤大米分发,粮仓应该足够支配。第二,查清楚府库里有多少兵器甲械,有多少钱财。我给你三天时间,清点出来。其他的可以放一放,但明早就开始分发的粮食必须全都备好。”

    “属下遵命”

    魏西亭连忙带着人离开,他和陈孝儒今夜的任务最重,陈孝儒负责缉捕治安,而他则要面对一堆账本了。

    “聂小菊”

    “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聂小菊连忙上来问。

    “带我的亲兵做执法队,发现有黑旗军士兵趁机作乱者,不管是抢了人家东西,玷污了人家闺女,只要是触犯了军律的,今夜一律拿下,明日一早和陈孝儒抓来的人一同带到粮仓那边去。”

    “喏!”

    “还有”

    方解道:“城中富户一律限制不准出门,派兵守住,一个也不许走了,但不许无故伤害。若是抓到付正南或是其家眷,送回城主府,也不要伤了。还有……既然我答应了付正明和史达可不伤害他们的家人,这两家人也派兵保护。虽然他们两个没出什么力,但既然我答应了,就要做到。”

    “喏!”

    方解顺着大街一路走一路想,将所有能想到的事都吩咐了一遍。

    “请散金候今夜总揽全局,任何事不明都可以去问他。”

    “大将军您呢?”

    亲兵问。

    方解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走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对面有一队骑兵呼啸而来,离着很远就看见刘旭日从马背上跃下来,快步过来抱拳道:“大将军,人拿下了!才出城就被属下带兵追上,一个没落!”

    方解这次终于笑了笑,然后点了点:“请付城主来见我。”

第七百五十章 你们来说我来杀

    第七百五十章你们来说我来杀

    付正南的胸口上有三四处伤,虽然简单包扎过却依然还在往外渗着血。他本身修为不俗,虽然被骁骑校那个组率偷袭伤了肩膀,但依然有悍勇之气,他之所以被擒住,是因为他带着家眷。

    “城主请坐。”

    方解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人笑了笑,不是嘲笑的笑。他的笑容很真诚,很干净,干净到付正南就算是挑剔的去找也没有找到什么杂质。这让付正南有些奇怪,一个能登上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干净的笑容这样干净的眼神?

    正因为身处高位多年,付正南很清楚一个干净的人上不了高处。

    “取我的金疮药。”

    方解吩咐了一声,然后在付正南对面坐下来。桌子上摆着几盘热炒几盘熟肉,不精致,不奢侈,简简单单。可在即将天亮的这个时候,那淡淡的菜香还是让人忍不住抽动喉结。桌子上没有酒,只有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馒头。

    “吃?”

    方解问。

    付正南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方解也拿起筷子,两个人就好像在比赛似的,吃的狼吞虎咽。很快,几盘热炒和两盘熟肉就被风卷残云一样清理干净,一大盘子馒头也只剩下了半个。

    “若这是断头饭,你太小气了些。”

    付正南取过方解亲兵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嘴,说话的语气平淡。他眼睛里的恨意似乎随着饭菜一块被吃进了肚子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分毫。吃完饭之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败了就是败了,再愤恨也赢不回来。

    “我会和你一起吃断头饭?”

    方解问。

    付正南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莫非方将军还想劝降?”

    “何必那么费事。”

    方解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手掌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一顿饭吃的好快也很饱。其实人往往都会忽略,在吃饱了的时候才是最踏实的时候。因为这太平常普通,所以很少有人在意。

    “我若想劝你,也应该备下一桌像点样子的席面。最起码在加一坛子陈年老酒,我看过,城主府中地窖里存了不少,本想取一坛,想了想以后那都是我的了,所以没舍得。”

    这话把付正南气的嘴角挑了挑,没说话。

    “从这里往东大约七百里,是南燕海滨,那里的人已经至少千年没有遭受过战乱,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是个好地方。你弟弟付正明告诉我的,我就记了下来……天亮之后,我安排人找一辆马车来,城主带上你的家眷就启程吧。但你的卫兵一个都不能带走,马车要你自己赶,路上的食宿你自己想办法,我一两银子都不会给。”

    方解微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太贪。到了手的东西极难再送出去,哪怕是我刚刚从你手里抢来的。”

    付正南一愣,眼神里都是疑惑:“你什么意思?”

    方解耸了耸肩膀:“我没兴趣再说第二遍,天就快亮了,我还想去眯一会。天亮之后我就会打开庆元城的粮仓,用你囤积的粮食收买人心。这些事都比和你闲扯重要,我还要想想接下来怎么打封平。有了你这前车之鉴,封平城主朱撑天不算太傻,知道你怎么败的之后肯定会多加小心。”

    “你要放我走?”

    付正南问话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你真的没听懂?”

    方解反问。

    付正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为什么?”

    方解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那我就不走!”

    付正南提高声音道。

    “这是在威胁我?真有力量啊……”

    方解笑着说道:“你这人倒是奇怪,我放你走你还偏偏要问为什么。你可以觉得是我假慈悲,做样子……噢……对了,你可以这样想,我假惺惺放了你也是为了收买人心,这样一来庆元城里的百姓和你部下那些降兵都会赞我一声真仁慈。连你我都愿意放走,更何况他们?这比发给每户五十斤粮食还要有效,不是吗?”

    “你在半路再派兵追杀我?”

    付正南问。

    方解不置可否,起身准备离开:“和你吃一顿饭,也算是对咱们之间为敌一场的了结。以后就带着家眷在海滨踏踏实实做个渔民吧,有句忠告给你……如果你逃回大理城打算东山再起,下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见他要走,付正南也站了起来:“给我一个理由!”

    见方解不说话,他有些急切道:“你之前说的我不信!”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笑:“其实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奇怪,因为我很多决定都不理智。在抓你回来的那一刻我还想着严刑逼供,逼问出一些关于封平城的消息,乃至于慕容耻的消息。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改主意了……只因为你的伤口都在前胸,没有一处在后背。”

    付正南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站直了身子,郑重对方解行了一礼:“方将军光明磊落,多一个字我也不愿说了,谢谢!”

    “一个男人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挡在她们身前挨刀挨剑,明明可以自己独自逃走却一直没有丢开家眷不离不弃,只这一点就值得我放你一次。男人如果不懂得不敢不会张开翅膀把家人都护在下面,那就不是个男人。这样的男人哪怕是战败了,依然可以挺着脊梁。这样死,这样活。”

    说完这几句话,方解转身离开。

    看着方解的背影,付正南过了好一会儿后喊:“你这样的人会吃亏!”

    方解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因为我够强,有下次的话你依然是手下败将,所以不怕放你走。”

    付正南怔住,久久无语。

    方解走出城主府的时候没有去想自己这样做对还是错,因为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错这个概念。或许这正是方解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冷酷,但……从不无情。

    ……

    ……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解就到了粮仓这边,看了看魏西亭依然带着人在忙活着,方解也没有打扰他,找了个堆的很高的粮堆坐下来靠着,微微眯着眼。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大犬,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大犬都会找一个这样的粮堆靠着睡懒觉。他似乎永远那么邋遢,宁愿在这样的地方打呼流口水也不愿去舒服的大床上躺着。

    方解一开始总是很难理解大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后来他才明白,原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大犬觉得这样更踏实一些吧。

    他从粮堆里抽了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看着东边红彤彤的太阳逐渐升起来。阳光洒下来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很温和。

    白狮子浑沌凑在他身边,硕大的脑袋靠在方解身子一侧不时摩挲。

    方解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白狮子的脑袋,从中寻找另一种温暖。

    一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才有稀稀拉拉的百姓过来,虽然昨夜里黑旗军就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告诉他们,老老实实留在家里明儿一早就能领五十斤大米,可没人真的敢来。经过昨夜的疯狂之后百姓们早已经冷静下来,他们都怀疑自己真的去领粮食的话会不会被人吊起来打,打到皮开肉绽。

    最先来的这些百姓,还是巡查士兵敲开门叫来的。他们若不是怕拒绝的话被杀,也不愿来。

    可是来了的百姓却惊讶的发现,黑旗军的士兵没有任何刁难,只是让他们写下姓名,然后就如数发了五十斤粮食没克扣一两。这让百姓们都很诧异也很惊喜,这种好事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但是领了米的百姓却不能马上回家,黑旗军的士兵客气的请他们留在粮仓外面的空地上,只说一会儿还有事要请他们见证,不过每户只要留下一个人就好,其他人可以带着米先回去。

    因为领了大米的人回去说了,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往粮仓这边聚集。到了太阳光刺的人眼睁不开的时候,领粮食的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龙。

    而这个时候,粮仓外面的空地上也聚集起来另外一批人。这些人,一大半是昨夜里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还有一小半大约三四百人是身穿甲胄的庆元城士兵。

    方解看了看百姓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粮堆,他迈步登上一座粮仓的顶部,迎着微风面向百姓。

    “留下大家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句话,也请你们记住这句话。”

    方解微微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人无信不立。”

    他看着下面百姓们说道:“我之前说过,只要大家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等着,不需要做任何事就每户分发五十斤粮食。我做了,没有反悔也不会犹豫,因为这是我答应的。我说过的话,就不用怀疑真假。”

    “大将军是好人!”

    有百姓忍不住喊出来:“大将军言而有信!我们信服你!”

    方解摆了摆手示意百姓们安静:“但我还说过,有些人我必然要杀!这些人……”

    方解指向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他们都是好兵,在城破之后依然抵抗,他们都是合格的军人,为了效忠付正南拼杀到了最后。我不吝啬对他们的赞美,但不等于要赦免他们,因为我说过,我进城之后若还有人着甲带兵反抗者,杀。”

    这个杀字一出口,黑旗军士兵立刻就抡起刀子砍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几百颗人头就砍了下来。

    “这些人!”

    方解指向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连自己的乡亲都抢都杀都欺负,太恶心,所以也要杀。”

    “不要!”

    “饶命啊!”

    那些泼皮中立刻有人哀嚎出来,之前黑旗军杀人的太直接干脆,他们都被吓坏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也可能要死了。但他们的哀嚎声那么短,因为黑旗军的士兵根本就不给他们喊第二句的机会。

    又是几百颗人头落下。

    “我今天只需让大家记住一件事,我方解说话算话。听我的,你们得好处。不听的,按规矩办……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庆元城治下的所有土地,我将分发给每一户来种,按人口分发,想多种就跟黑旗军来租,就如同大隋平商道百姓那样,口粮田的粮食我不要,租种的粮食我要一半,剩下的都是你们自己的。”

    “若是有人阻挠,不管是谁,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好,是什么世家大户也好……”

    方解语气平淡却坚定异常的说道:“你们可以随时来告诉我,谁不让你们踏踏实实的种田收粮食,你们负责说出他的名字,我负责割掉他们的脑袋。”

第七百五十一章 留一个人

    第七百五十一章留一个人

    粮仓那边分了粮食砍了人头,百姓们不只是心里高兴也惊惧,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言而有信,方解用粮食和刀子给他们讲道理,这道理就是我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听我的就行了。

    被砍头的人待遇不同,那些死战到底的士兵方解下令厚葬,然后给各家分发了一份很厚重的抚恤。虽然这不可能安抚死者家属的悲伤和愤怒,但这本就是该做的事。至于那些泼皮无赖的尸体,一律拉到城外随便找个山沟子丢了任由野兽分食。

    到了方解下一次再攻破城池的时候,或许就没有什么人觉得破城之际是发财的机会了。

    “大将军!”

    方解回城主府的半路上,聂小菊就迎面快步过来:“付正南走了,只带着家眷,天才刚亮就出了城。”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方解:“留下了两封信。”

    方解将信封接过来看了看,第一封是给他的,第二封信封上写的却是给封平城主朱撑天的。

    方解拆开信封看了看,然后忍不住笑了笑。

    给他的信上没说什么,甚至连谢谢都没有。大意是说付正南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败给了方解竟然没有什么怨恨。他告诉方解在大理城中有一批洋人,带着不少火器,而且为了对付他,慕容耻招募了一大批江湖客,其中不乏大修行者。他说虽然对方解没有什么好感,但觉得方解这样的人死了委实可惜了些,所以告诫他多加小心。慕容耻为人阴狠狡猾,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他提到给朱撑天那封信,是劝朱撑天的。他和朱撑天算不上好友但还有几分交情,希望如果朱撑天投降的话方解也能给朱撑天全家一个好的归宿。

    方解看了看给朱撑天那封信,没打开。

    “独孤文秀快到了吗?”

    他忽然问了一句。

    聂小菊想了想说道:“昨日问骁骑校的人,独孤应该已经到雍州了,最多再过六七日就能追上大军。”

    方解嗯了一声:“等不及他了,去问问军中文官,有谁能模仿别人笔迹的,找来见我。另外,吩咐飞豹军,飞狮军和秦远的步兵,全部撤出城外,只留下陈定南的人马在城中。撤出去的人马依然摆出围城的架势,封锁四周道路,不许有一个人往封平方向去。”

    聂小菊不解:“大将军这是何故?”

    “骗人”

    方解丢下两个字,随即回了城主府休息。按照他的吩咐,才进城不到一天的黑旗军大队人马又退出城外,在城北继续列阵摆出随时要攻城的模样。他回去睡了半日,起身后和沐小腰洗了个鸳鸯戏水,吃了些东西,聂小菊找来的那些文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有十几个人。

    方解将付正南给自己留的信拿出来,让那些文官看了一遍:“模仿付正南的笔迹写出来,一遍不像就多写几遍,谁觉得已经很像了就拿过来给我看。”

    那些文官不知道大将军这是要干嘛,但还是立刻照办,没有人敢胡乱询问什么。一时间,房间里十几个人正襟危坐,提着笔沙沙的写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拿着一张临摹好了的信起身过来递给方解,方解仔细看了看后微微摇头,示意那人可以离开了。

    “大将军,我看这人已经模仿的很像了啊?”

    站在他身边的麒麟低低的问道。

    “是很像,但只是猛的一看很像,笔锋转换之间还有细微差别,这个人是在哪儿做事的?”

    “在辎重营,是做账的。”

    “太急于想表现自己了。”

    方解摇了摇头:“此人不可重用,记下他的名字,以后用人考核的时候提醒我。他第一个起身拿给我看,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因为他怕自己落在别人后面……”

    方解指了指,临摹的信上竟是还有一个字写错了,显然很匆忙,连自己梳理检查一遍都没有。

    “急功近利,唯恐落在人后。此人性格连做账都不适合,回头安排他去魏西亭手下,让魏西亭找个差事给他就是了。”

    麒麟忍不住愣了一下,心说自己怎么就不能看出这么多事来?不过转念一想,大将军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人应该是急于表现自己,怕别人第一个交上去抢了风头,这样性格的人确实不适合在辎重营做账。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续有人将模仿的书信交上来。方解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选了其中三个模仿最像的人留了下来。

    “重新准备纸张笔墨,要用付正南书房里的东西。”

    等三个人准备好了之后,方解吩咐道:“我来说你们来写,一个字都不许错了。不必一笔一划的刻意追求工整,稍显急促凌乱一些更好。”

    然后他开始说,那三个人开始写,每个人都很紧张。

    听到后来麒麟他们终于明白大将军是要做什么了,忍不住都从心里赞了一声。等那三个人写了几遍之后,方解从中挑选出最像的一封,也不装进信封里,直接折好之后递给陈孝儒:“派个得力人手,穿上付正南亲兵的号衣服饰,从付正南的败军中选一匹马赶去封平,把信交给朱撑天。信要贴身放着,一路尽快赶过去,不要在意汗水是否把信弄湿,湿了最好。”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连忙吩咐人去做。

    “去把之前潜藏在庆元城中的骁骑校都请来,我要请他们吃酒。昨天让你们询问他们都家在何处可问了?”

    “都问清楚了!”

    “派人,每户送一千两银子,锦缎十匹,每户分一百亩勋田。东西直接送到他们家里去。”

    方解淡淡道:“有功当赏,还要重重的赏。”

    ……

    ……

    长江

    长丰镇渡口

    马车在距离渡口几百米外就停了下来,赶车的老者跳下来,将戴着的斗笠往上拉了拉,看向渡口那边。或许是因为战乱的缘故,渡口的人很少,河边有一排渡船靠岸等着活儿干,看起来很有秩序,第一条船离岸之后,第二条船就会过去停在栈桥边,而从南岸返回的船则自觉的排到最后。

    没有抢客的事发生,闲着的渡船上,几个渔夫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栈桥那边,有一大队人似乎在等着过河,正在和船夫讨价还价。看起来像是个望族,足有百十口人。渡口没有官船,只有小船,这些人想要过河最少要四五条船才能过去。因为朝廷大军和罗屠的叛军激战,罗屠败退之后就将沿岸所有大船都带到了江南,官方的渡船估计也都被抢走了。

    但是即便战争还在继续,可沿岸的百姓也要吃饭,所以摆渡的船夫依然还在接活儿。

    乱世之中,秩序还能这么好,真让人刮目相看。

    “马车要留在江北了,没有大船。咱们不能直接渡河过去,要包一条船逆流而上,一直到黄牛河和长江的交汇处再南下,不知道那么远的路程有没有人愿意接。”

    老者对马车里说道。

    马车里伸出一只很漂亮的手,五指修长白皙,手心里放着一块玉牌。

    “这是我唯一带出来的东西,应该还值不少银子,折换了的话足够一户人家十年所需,应该够了。”

    说话的是大隋长公主杨沁颜。

    老者正是演武院教习言卿,他看了看那玉牌:“乱世黄金,盛世珍玩,这东西船夫不识货的。”

    他问:“姓谢的小子,我就不信你身上也没带银子。”

    马车里低头看书的年轻男子笑了笑,将身边的包裹递出去:“我是谢家的人,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这包里的银子足够把这渡口所有的渡船都买下来,你要是愿意,雇一艘咱们乘坐,再雇十艘陪着玩也可以。”

    “炫耀吗?”

    言卿白了马车里一眼,不客气的将包裹接过来,入手极沉重,显然数量不少。

    他朝着渡口那边过去,还没来得及问有没有人愿意接个大活儿的,就看见远处有一个骑着老黄牛的少年往这边过来,这少年生的又黑又丑,手里挑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大块鲜肉。

    ……

    ……

    小船上

    坐着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杨沁颜看看他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眼少妇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起来她是其他几个人中好像最平静的,但杨沁颜却看的很清楚,白眼少妇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着。那是一双可以将坚固的石桥砸坍塌的手,杨沁颜丝毫也不怀疑这双手的威力,因为她亲眼见证过。

    坐在对面的老者言卿没有发抖,但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有个习惯,左手一直放在袖口里,那是因为他左边袖口里有一个鹿皮囊,暗器都出自这里。现在这只鹿皮囊就丢在他脚边,很瘪,已经空了。

    俊美的年轻书生用一块手帕裹着右手,血从手帕下面渗透出来,他的虎口裂了。在他脚边放着他的剑,却只有原来一半长,上半截剑身不知道去了何处,此时剩下的断剑显得那么无助,杨沁颜记得那长剑如龙吟一般的铮鸣,记得那轻弹剑锋间被斩断的人斩断的大树,可现在断了的是剑。

    三个人,对一个骑牛的少年。

    败了

    “谢谢!”

    白眼少妇看了一眼撑船的村姑,很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谢我没用,如果那个骑牛的小子真有心杀人,我就算出手也拦不住。我修为不比你们强,就算突然出手让他有些意外,但即便你我四人联手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他没有尽全力,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

    “我好像见过你。”

    年轻书生看着村姑说道:“在方解的铺子里?”

    “是”

    村姑点了点头。

    她叫杜红线

    她是苏屠狗的老婆。

    在江南已经生活了好几年,自从怡亲王造反之后她就离开了长安,在长江畔留下来,之所以那些渡船那么规矩,就是因为她在。当初老院长万星辰长江上一剑七百里刺破了罗耀的金身后寿终正寝,是她葬了老院长。

    “他为什么不愿意下手呢?”

    白眼少妇喃喃了一句。

    杨沁颜心里一紧,忽然想到骑牛的少年离去时候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不过其中那一抹淡淡的却让她无法理解的慈祥却如此清晰。就好像一个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很难理解。

    长江岸

    铁甲将军看了一眼肩膀上带着些伤势的扑虎:“你输了?”

    扑虎摇了摇头:“没输,但也没赢。”

    铁甲将军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走了就走了吧,一个女娃,没有什么大碍。我说过的,我总得为杨家留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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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