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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就不告诉你

    第六十章就不告诉你

    沿途的景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离开河东道进入京畿道的范围之后,方解总感觉自己在感官上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dì dū长安是大隋的心脏,而京畿道,就是保护心脏的肋骨。

    大隋二十四道,除去京畿道之外各道总督都是二品官职。而京畿道的总督,却是从一品的大员。

    或许普通百姓的认知中,一品大员无非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罢了。可要知道这很大很大的官代表着的可是皇帝陛下的信任,自大隋立国以来,历任京畿道的总督都是皇帝十分器重信任不疑的人。京畿道拱卫dì dū,皇帝怎么可能会把这一大片地域交给自己不放心的人?

    就如同,战阵厮杀的时候,士兵们怎么敢把自己的后背放在敌人眼前?

    京畿道是大隋二十四道划分中比较小的一个,即便如此,京畿道的地域之广还是比东楚国要大一些。

    方解一行进入京畿道的时候天气已经暖的让人开始迷恋午后的阳光,每每经过一个村子看到那些老人安静祥和的靠坐在柴禾堆上晒太阳聊天,方解都会有一种很羡慕和怀念前世的心情。上了年纪的老人总会有些倦懒,比年轻人更喜欢长久的在太阳下面享受温暖。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许涉及不到什么国家大事,往往更多的是关于他们年轻时候的回忆。

    方解看着那些老人们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这些看起来老态龙钟的村民之中,也许有人曾经是经历过无数次战场厮杀活下来的老兵,也许有人曾经也富甲一方过。他们的晚年虽然不富裕,但却很安详。

    大隋的社会制度经历百年之后已经逐步完善,对老人们的照顾也有一定的成文规定。比如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能从村里里正手里领到十个铜钱的补助,六十岁的老人可以领到十五个铜钱,每年冬天还会有棉衣和被子。要是能活到七十岁,非但能得到更多的补助和照顾,甚至县令出行见到七十岁以上的老者都要避让。

    尤其是到了这一代皇帝,对老人的关注更加的让人觉着心里暖和。所以天佑皇帝杨易,又被百姓们称之为大隋百年来最尊老至孝的帝王。

    有一个故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在民间流行极广。说的是当年皇帝还是四皇子的时候,有一次以巡查钦差的身份南巡。仪仗队伍经过一座石桥的时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或是走的累了,就坐在桥中间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午后的阳光太温暖,这老人坐了一会竟然靠在桥上睡着了。

    四皇子杨易阻止手下去把老者叫醒赶开,亲自走过去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为老人盖好。怕这个老人着凉,他还特意让人把自己马车里的棉垫拆下来垫在老人身下,动作轻柔的扶着老人在棉垫上躺好。然后他就在老人身边坐下来,拿了一柄蒲扇为老人驱赶蚊虫。

    当时随行官员侍从,尽皆动容。就这样坐了小半个时辰,那老人才睡醒。四皇子杨易问他多大年纪,老者答七十二岁。杨易随即封了一个大红包交给老人,说这是朝廷对七十岁以上老人的孝敬。

    他用的是孝敬这两个字,而不是恩赐。

    老人醒来之后杨易搀扶着老人过桥,然后队伍才起行。就在人们都以为这个小插曲已经过去的时候,杨易却又做出了一件让人不得不敬佩的事。他命人查到那老者家住何处,然后将那老者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一大群人都抓了来,当着全村百姓的面狠狠的骂了一顿。

    让七十几岁的老者一个人出门,没有人搀扶随行,这就是不孝,尤其是……那老人是打算自己步行十几里到镇子上去买想吃的桂花糕,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竟然没一个主动帮老人去买的,这更不能容忍。

    一顿鞭子抽下去,那老者的儿子孙子哭嚎认罚。

    这件事一直被民间传颂,当然也很快就传到了当时大隋皇帝陛下的耳朵里。皇帝陛下知道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打消了过一阵子就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念头。

    后来据说那位老人活到了九十几岁,无病而终。

    临终之前老人拉着自己已经近八十岁的儿子手说委屈你了,让你在村子里半辈子没能抬起头。不过挨了一顿鞭子换来咱们家一世无忧,也值。不是还有那么厚重的一笔银子呢吗,现在我要死了,可以把这笔银子拿出来去城里买下一座宅子,让孩子们去城里吧,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你再被村子里的人当笑柄。

    当然,这话没有别人知晓。

    方解是在进京畿道之前听到这个故事的,当时他只是笑了笑低声说了一个字。虽然大犬和沐小腰以及卓先生都听到了,但没人理解这个字的含义。卓先生悄然动念,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少年心思竟然剔透的让人吃惊。

    方解说的字是:“秀”

    ……

    ……

    京畿道七郡,方解他们从河东道进入京畿道走的是西平郡,笔直的从西平郡穿过去之后是北地郡,过三水,三阳,三原之后,就是大隋的dì dū长安城。

    不得不说的是,进入京畿道之后治安之好令人赞叹。方解一行人在河西道,河东道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路经山野偶尔还遇到过几次劫匪。进了西平郡之后方解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觉着的不同是什么,每一座城里甚至每一个村子里,别说强人歹徒,就是要饭的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在西平郡走了几百里,竟然没有看到一个要饭的叫花子。即便是放在方解前世,这也是很难实现的盛况。由此可见距离dì dū最近的京畿道官员们,确实不敢无作为。

    “大隋之盛,世所罕见。”

    在鹿来县县城找客栈住下的时候,方解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慨。

    卓先生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说这是因为京畿道的官员都深知一个道理所以不敢懈怠。

    方解问是何道理,卓先生微笑道自大隋立国以来,历任皇帝杀的最多的就是京畿道的官员。因为这里距离dì dū太近,而且官员之间又各自不太信任和睦,所以谁要是犯了错,只怕用不了多久弹劾他的奏折就会放在皇帝的书案上。

    官员们要提防的可不仅仅是敢进京城告状的所谓刁民,还要小心戒备着身边的同僚。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还和自己在一起饮酒品茶的好朋友,第二天就一道奏折把自己的过错上书朝廷。

    “官官不相护,甚至不相信任……”

    方解喃喃了一句后叹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官场,对于大隋来说是幸事还是不幸。”

    卓先生听到这句话来了兴趣,坐下来后问道:“何谓幸事?又何谓不幸?”

    方解一屁股坐在床铺上,顺势躺下枕着手臂说道:“幸事,因为官官不相护,百姓们得到的好处自然很多。也因为这样,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必担心什么官员结党营私的事。朝臣们,地方官员们不互相勾结,大隋的江山就稳固。陛下对于这样的局面只怕乐见其成,甚至为之动了不少心思吧。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官员们互相提防到了这个地步的。”

    “至于不幸……我是说万一,万一大隋到了什么危险的境地,官员,将领之间完全不信任,这就是巨大的隐患。比如外敌杀入大隋境内,难保不会因为官员之间的私怨而互相不协作的。一旦有这样的危机,大隋只怕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反而来自内部。”

    听到这句话,卓先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问:“那你觉得,当世之中有哪个国家的士兵,能踏进大隋的领土一步?蒙元?还是孱弱如羊的东楚,南燕?”

    这句话的语气中,身为隋人的高傲和自信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解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确实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士兵能在大隋的领土上横行无忌。”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若非千古明君,只怕不敢让下面的臣子们如此战战兢兢勾心斗角。不然皇帝岂非要累的吐血?”

    “不敬”

    卓先生白了方解一眼说道。

    “敬与不敬不在表面,而是内心。”

    方解认真的说道。

    卓先生看了方解一眼后忽然叹了口气:“我从你内心也没看出来多少对大隋皇帝陛下的尊敬。”

    方解愕然,随即微怒道:“你这是作弊!”

    卓先生一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你也说除非千古明君否则没能力把控这样的朝局,那么我也可以认真的告诉你。陛下既然能一手把朝局变成这样,自然也能一手把朝局变成另外一个模样。陛下想让官员们不团结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敢团结。陛下想让官员们团结的时候,谁又敢不团结?”

    方解一怔,然后诚心的说了一句:“霸气了。”

    ……

    ……

    卓先生看着方解认真的问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你心里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怀疑不确定,甚至是危机感?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少年人身上看到这种心思,即便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只怕也不如你在某些事上看的透彻,你每天这样生活在担忧之中,不累?”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或许是习惯。”

    卓先生道:“那我更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竟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方解笑道:“你不是自己能看吗?”

    卓先生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读心无所不能?我之前就说过,对于心智坚定,又或是心防坚固的人,读心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看不到你心中最深处隐藏的东西,所以才会疑惑你这样的年纪,怎么会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方解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也算天赋行吗?”

    见他不愿多说,卓先生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虽然你一直在说自己对考入演武院一点把握的都没有,但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心,你都对进入演武院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担忧。你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本事?”

    方解问:“先生真想知道?”

    卓先生点头。

    方解看了看左右无人,凑近卓先生耳边声音极轻的说道:“就不告诉你……”

    见卓先生吃瘪的表情实在可爱,方解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对能不能进演武院真没有把握,但我似乎有点把握能一头钻进大隋官场。或许……我更适合做个文官?因为我到现在为止,能想到的办法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幼稚但毕竟新奇且实效有用,说不定真就能让咱们大隋朝廷里的夫子学士们刮目相看,甚至皇帝陛下对我也会刮目相看呢。”

    卓先生想了想说道:“或许你真做了文官之后才会发现……原来文人之间的血腥味,比武将之间还要浓烈的多。”

第六十一章 别小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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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别小看我

    鹿来县城很小,比起樊固城来也大不了许多。如果大街上没人的时候站在县城东西正街看过去,一眼能从西面看到东面。但不可否认的是,京畿道范围内任何一座城池无论大小,都繁华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虽然一路从西北而来方解见识了不少城池,但哪怕是很多有名的大城也不如京畿道境内的一些小城里看起来熙熙攘攘。这种场面,方解在樊固每逢集市开市的rì子才会见到。虽然离着dì dū还有不近的路程,但在这个小县城里已经能看到不少产自dì dū的名贵物品。行人络绎不绝,商品琳琅满目。

    很多在樊固城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东西,就安静的摆放在各家店铺的柜台里等着客人们花银子买走。当然,这些产自dì dū的商品全都价格不菲。比如绘锦庄的胭脂水粉,一小盒就要三两银子,还不是绘锦庄真正的jīng品。再比如松墨斋的文房四宝,据说一块产自黄州的沉泥砚就能换一座大宅子。

    就算在路边小摊上甚至都能看见凤凰台的金银玉饰,当然,方解绝不会认为这些东西是真品。

    因为路上没有耽搁,所以比预期行程要稍微快了些,所以方解他们四个人决定在鹿来县休息一天,恢复些体力,也购买一些路上必备的东西。卓先生的坐骑猪小花最近倒是很争气,半路上没再沾花惹草。这也印证了卓先生没有说谎,猪小花确实不是滥情之猪,它还是很挑剔的。

    由此可见在那个小村子里遇到的家猪,说不得在猪界真的能算得上有闭月羞花倾城倾国之容貌的美女猪。也不知道在猪小花离开的rì子里,那美女猪在寂静的夜里会不会寂寞。凭栏望北斗,垂眸思小花。

    卓先生是个很懒的人,他虽然喜欢看风景喜欢亲近自然,但不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逛,再加上他的坐骑实在有点惊世骇俗,所以一直很低调。不过大隋境内能修行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坐骑千奇百怪也不是太难以接受的事。

    比如方解他们在河东郡的时候就遇到一个骑七彩梅花鹿的仙风道骨的道人,在一个大雨之rì他们都在一间破庙里避雨。

    方解他们先到,那骑七彩梅花鹿的道人后至。一进门的时候那道人还得瑟的摆出一副高人的姿态,结果进门看到猪小花之后就险些吓尿了裤子。那头简直可以当祥瑞报到大隋皇帝陛下那里的七彩梅花鹿也不争气,被猪小花哼哼了几声就吓得掉头逃跑,结果大雨一冲,那七彩也没了,梅花也没了,鹿角也跑没了……甚至鹿都没了,只剩下一头秃顶毛驴在雨中奔走。

    卓先生留在客栈里休息,方解和沐小腰大犬三个人上街去买些半路上需要的东西。比如大犬最需要的卤肉,比如沐小腰离不开的老酒。

    进入京畿道之后,见到的最多的酒就是dì dū南七十里神泉山庄酿制的烧刀子和老白干,当然也有最廉价的西北烧。京畿道这边的酒虽然听名字都很霸气,但论酒的烈xìng来说远比不过樊固狗肉铺的梨花酿。

    梨花酿名字柔和,但酒劲霸道。

    京畿道的酒名字霸道,但酒劲柔和。

    所以沐小腰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买不到称心如意的酒在她看来和大犬吃不到肉是一个道理……好吧,这是一句废话。

    在鹿来县大街上转悠了一会儿也没寻到像样的酒肆,沐小腰愤闷的几乎想立刻回客栈去倒头大睡。大犬倒是颇有兴致,因为这大街上很容易就能买到卤制的很香的熟肉。

    当方解的眼神被一个小摊上的一件凤头钗吸引住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算买下来似乎也没人可送。沐小腰从来不是一个把自己当女人的女人,这凤头钗的做工再jīng美用料再讲究,只怕她也不屑一顾。

    但方解还是没有离开,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到了该送给某个女人一件礼物的年纪了。虽然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买下来也只能是送给沐小腰。

    “这位小哥好眼力。”

    路边的小贩见方解在自己摊位前驻足盯着那支凤头钗,连忙拿起来介绍道:“这可是凤凰台的jīng品,看小哥您这眼力自然也知道,凤凰台出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凤凰形状,这一件即便是放在过去十年凤凰台所制的饰品中也算得上jīng品之作。看小哥你面善,这样……我便宜些让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五百钱”

    方解开口。

    “小哥,你开什么玩笑,五百钱?五百钱你想买凤凰台的金银玉饰,你真能说笑……九两银子,最低价了。”

    “五百钱。”

    方解淡定的说道。

    小贩咬了咬牙说道:“八两,少一个铜钱都不卖了!”

    “五百钱”

    小贩微怒,忍不住把凤头钗放回盒子里说道:“你要是愿买就出个实在价钱,不愿买我就不留小哥你了。”

    方解转身就走,那小贩连忙喊道:“五两,五两银子行不行?”

    方解回身微笑道:“一两。”

    那小贩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小哥你是特意来踢我场子的吧……一两就一两,咱俩有缘,让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旁边有个女子嗓音清澈的说道:“五两,我要了。”

    ……

    ……

    方解寻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墨绿sè长裙的女子。身材婀娜,尤其是那束腰极漂亮,看她腰身竟是比沐小腰也差不了些许。只是她身材比起沐小腰来要高一些,肩膀也略微宽一些。所以沐小腰比她多了几分女人味,她比沐小腰多了几分飒爽。

    长发垂在脑后,头顶上一件很夺目的纯金蝴蝶钗。

    她的脸sè很白,眼睛很大,五官jīng致,尤其让人看了不想挪开目光的就是她的红唇。这是一张xìng感到让人想入非非的小嘴,看的时间稍微久一些,就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小腹里生出一股火热来。

    毫无疑问,仅仅是这两片红唇就能迷住不少人。她的唇不是涂抹出来的鲜艳,而是天生的娇美。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解第一眼看到这红唇的时候就认出了这个女人。然后他的视线才停留下这女子怀里抱着的那柄无鞘长剑,随即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这墨绿sè衣衫的女子从荷包里取出五两银子递给那小贩道:“五两,一个铜钱都不少你的,这凤头钗我要了。”

    谁知道那小贩却慢慢的摇了摇头,看着那貌美女子认真的说道:“这位姐姐,真是对不起……虽然我极想要你手里的五两银子,但这个东西是这位小哥先看中的。若是他给的价钱我没答应,我也能把这凤头钗让给你,小哥出的一两银子虽然少了些,可我已经点了头,那这生意就算做成了。既然是做成了,就断然没有再高价卖给别人的道理。”

    小贩歉然的说道:“抱歉,若是您再看上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便宜些给您。”

    这就是大隋百姓的骄傲。

    他可以多要些价钱,但一旦成交就绝不会反悔。哪怕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商贩,也依然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尊严。

    “多谢!”

    方解从怀里取出五两银子递给那小贩说道:“一两银子是这凤头钗的钱,另外剩下的,给你孩子买些糖果吃。”

    他指了指小贩身后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脏,但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很可爱。

    “谢谢。”

    小贩没拒绝,将凤头钗包好之后递给方解说道:“这件东西是仿品,不是凤凰台的真品。”

    方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从你一开口我不需要看东西就知道了……”

    他指了指那墨绿sè长裙女子头上的金蝴蝶说道:“凤凰台的金银玉饰可不只有凤凰造型,她头上这只蝴蝶簪也是凤凰台的真品。”

    小贩顿时大为钦佩,忍不住问道:“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方解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四年零三个月之前在南燕大理城,我看着她买的。”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向沐小腰。

    有很多件衣服但只有这一个款式红裙的沐小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身穿墨绿sè长裙的女子,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恨意,平淡的让人吃惊。方解知道沐小腰肯定早就发现了这个抱剑的女人,也知道此时沐小腰的心里肯定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头顶上有一个蝴蝶簪,怀里有一柄无鞘剑的女子看着方解,微微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看来他们两个也不算真的废物,三年半不见竟然把你养的胖了些。”

    方解苦笑摇头:“沉倾扇,你就不能不这么刻薄?”

    ……

    ……

    茶楼

    方解和沉倾扇相对而坐,大犬则拉着沐小腰去去路边小摊上看金鱼。沐小腰本不想离开,可她看到方解悄悄对她摆了摆手示意放心这才转身出去。她不会怀疑这个女人会伤害方解,但她担心的是自己和大犬辛辛苦苦保护了三年的方解会被这个女人就这么带走。

    也许此时的方解在她眼里就是一件心爱的玩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件玩具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玩。

    “我知道师姐和大犬虽然本事差了些但肯定能护着你,但确实没想到养你养的这么用心,小方解……三年不见你都发育的这般好了。”

    “发育……”

    方解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看了一眼沉倾扇丰满高挺的胸脯说道:“你也很好。”

    沉倾扇忽然娇媚的笑了笑说道:“确实很好,想不想摸摸看?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摸着师姐的胸脯睡觉,但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应该比她的更美更好一些?”

    方解垂头,看着茶杯里倒映着的自己略显尴尬的脸低声说道:“我的姑nǎinǎi,已经三年不见了,你能不能让我先适应一下?”

    沉倾扇坐直了身子挺起胸脯温柔道:“好啊,晚上让你适应。”

    方解没说话,垂头做微羞状。

    沉倾扇看着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别在我面前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怕比师姐看的还要清楚。五岁的时候就敢趴在窗户上偷看我洗澡,你难道会因为我说几句话就真的会害羞?真的会不好意思?如果我肯,只怕你会立刻把手伸过来对不对?”

    方解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真不是因为你而害羞,我在害羞的是今晚就要被你破了我的童子身,应该跟你要个多大的红包?”

    沉倾扇一怔,随即狠狠的瞪了方解一眼。

    大街上,大犬蹲在路边看着鱼缸里来回游曳的金鱼叹道:“怎么这个魔女会在这里?这个女人啊……浑身上下那骨子sāo-媚劲要是使出来,小方解未必抵挡得住啊。”

    沐小腰却笑了笑:“别小看方解。”

    然后她也挺了挺胸脯自信的说道:“也别小看我。”

第六十二章 鬼魂可否会冷笑?

    第六十二章鬼魂可否会冷笑?

    大犬回头看了一眼茶楼里有说有笑的方解和沉倾扇,然后看向沐小腰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醋味?”

    “醋味?”

    沐小腰初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犬已经跑出去十几步远,不再看路边的摊位鱼缸里的金鱼,而是蹲在一边看一位老者在兜售四只小狗。大犬眼力出众,一眼就看出那老头嘴里所谓的西域獒犬幼崽不过都是柴狗罢了。

    沐小腰看向茶楼那边,心里不由自主的问了自己一句。

    “我难道真的会吃那个小屁孩子的醋?我可是比他整整大上十二岁!”

    茶楼中,方解有些无聊的数着盘子里的花生豆,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会突然之间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横棍和麒麟他们呢?还有……在南燕大理城你们偷出来的那个女孩子呢?”

    “那可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沉倾扇没有回答方解的问题,反而感慨了一句:“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见了她,都会被迷的神魂颠倒吧。”

    “好大的陈醋酸腥味。”

    方解挪揄道。

    沉倾扇白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抓着方解的手捏住了脉门,方解一怔,但没有反抗。片刻之后,沉倾扇的脸sè忽然变了。

    “师姐和大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破了你身体里的东西。”

    “是什么?”

    方解立刻问道。

    沉倾扇这才醒悟自己说了不该说不能说的话,随即摇头道:“你应该去问师姐和大犬,当初逃出来的时候我是临时才加入队伍的,他们两个才是受托之人。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他们两个?”

    “我如果能问的出来,何必问你?”

    沉倾扇看着方解的眼神从惊诧逐渐变为欣赏,还有很浓很浓的好奇:“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体质有多特殊?明明应该是个残废才对,可你现在壮实的好像一头猎豹!我现在真想把你带走,然后绑在桌子上一刀一刀的割开你的身子,看看你的经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方解知道这个疯女人真能干出这种事来,所以立刻将手抽了回来:“你来找我,是不是就想看看我是不是死了?”

    “你死不了。”

    沉倾扇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说道:“我这次来也算是机缘巧合,那个在大理城偷来的女孩子已经拜入清乐山一气观萧真人门下,随萧真人一同进dì dū演武院观礼。那个女娃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连萧真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前阵子萧真人接到飞鸽传书,好像有个道门弟子在这边遇着难处,萧真人派人来查,他交待那些徒子徒孙的时候提到你的名字说是找到你之后妥善保护送到大隋dì dū,我整rì待在一群臭道士身边也无趣,索xìng跟来瞧瞧。”

    “修行奇才?”

    方解没理会她话里别的内容,倒是对这四个字格外的感兴趣。

    沉倾扇嗯了一声说道:“你现在虽然开了两窍,但毫无疑问在修行上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那个女娃可不一样啊,她……一百二十八穴,全开。”

    方解脸sè一变,眼神里的疑惑和惊讶难以掩饰。

    “你知道一百二十八处气穴全开意味着什么么?”

    沉倾扇微笑着语气轻柔的说道:“意味着她可能是普天之下或许排在第一的修行天才,这种体质甚至被萧真人称之为神体。在萧真人的调教下,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晋入五品,甚至六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内天下间就将再多一个九品高手。”

    看着方解变幻不定的脸sè,沉倾扇笑着问:“嫉妒了?”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看着沉倾扇认真的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被人称之为废物,所以对你口里的天才真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倒是你……语气里的酸味之浓,甚至带着杀气。”

    沉倾扇微微怔住,随即妩媚一笑道:“你说的没错啊,我是真的想杀了她。”

    方解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站着的沐小腰看似随意的问:“沉倾扇,是不是能威胁到你的人,你都想杀掉?”

    沉倾扇没回答,而是也看向沐小腰说道:“别担心,她不够格。”

    路边

    大犬看着那四只小狗,听那个卖狗的老头吹嘘这狗有多名贵忍不住撇了撇嘴。在那老头嘴里,这四只狗长大后都是能与狮虎一对一撕咬也不落下风,能轻易将西北狼撕成随便的西域獒犬。这样的谎话,根本骗不了人。

    他不屑的白了那老头一眼,忽然发现那老头喂狗用的盘子有些特别。他蹲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虽然那盘子脏兮兮的满是污垢,但大犬还是认出来这个盘子竟然是曾经商国皇宫里的东西,如今商国已经灭亡,当年罗耀一把火烧了皇宫之前,将大部分好东西都装车送回长安城敬献给了大隋皇帝陛下,藏于大隋进攻,现在能流传在世面上的,都是珍品。哪怕仅仅是这样一个碟子,如果懂行的人看到只怕立刻就会砸钱买下来,拿到商行,就能换回来让人震撼的一大笔银子。

    大犬看着那盘子,又看了看卖狗老头,心说这老家伙肯定是不识货,不知道怎么得来的这个盘子。

    于是他打算把这个盘子搞过来,可转念一想,若是直接提出来买这个喂狗的盘子,那老头肯定生疑心,到时候再狮子大开口就不好办了。

    大犬灵机一动,指着那四只小狗问:“多少钱一只?”

    “十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讲价。”

    老头一本正经的回答。

    大犬咬了咬牙,然后笑着说道:“都是纯种的西域獒犬啊,十两银子倒是公道价……这样,四只我都要了,能不能便宜点?”

    “说了不讲价!”

    老头白了大犬一眼。

    大犬心说算了,那盘子最起码值几百两银子遇到喜欢的说不定能卖上千两,为了这个,花四十两就花四十两吧。

    他交了银子,用一个木箱子把四只小狗装好假装要走,然后又为难的对那老头说道:“老人家,我缺一个喂狗的东西,要不你把这破碟子送给我得了。”

    老头看白痴一样看着大犬,嘴角撇了撇说道:“别逗了,我还靠着这盘子卖狗呢!”

    ……

    ……

    襄水

    枫林渡

    就在方解在大街上路遇沉倾扇的前一天夜里,一个一袭月白sè儒衫年轻俊美男子,骑着一头巨大的白虎到了枫林渡口,已经是深夜,所以枫林渡口所有的渡船都已经靠岸。渔夫也好,官船的水手也好,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月sè下岸边整整齐齐停靠的渔船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轻轻抚摸着白虎的额头低语道:“伏魔,如果这么晚了去把船家叫醒让他渡我过河,是不是有些不道德?而且,如果叫醒了一个摆渡人他吵闹起来,会不会让其他人都起来帮忙骂我?你知道佛宗弟子是不能骂人的,所以如果他们无论怎么骂我,我也只能听着不可反骂回去对不对?”

    那巨大的白虎似乎是听懂了,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极低的嘶鸣。

    白衣男子笑了笑,眼神明媚。

    他生的极美,若是换做女装即便仔细去看只怕也很难分辨的出来。他比男人美,比女人美,所以无论他是男是女,都是天下难寻的美人。

    “明王说,要时时记着向善……我若是吵醒了人家,那就不是善举。虽然也不是大恶,可终究会让人心里厌恶。当年明王赐我法号尘涯,是告诉我哪怕我心中只有一粒微尘,也最终会与成佛咫尺天涯。明王说,当我心中无尘污垢的时候,就能成为佛宗的第五个天尊。”

    白虎静静的听他说话,不时畏惧的看一眼这个嘴角上有明媚笑意的男子。这男子看起来和善文雅,无法想象当初他是怎么降服这头凶恶猛兽的。

    “前十年,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尘……后十年,我一直在找心中之尘,可我一直没有找到……为什么?”

    白衣男子看着那些渔船说道:“自然不是因为我心中无尘,如果真的无尘,我或许已经和师尊同坐罗汉堂了。但我没有,师尊一念便能让我跪伏。当我找了十年依然没有找到的时候,我越发的心急,越急,越是不能通悟。可就在刚才看着这些渡船听闻那些渔夫的鼾声,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抚摸着白虎的额头轻轻说道:“我找不到心中之尘,那我就自己放一粒尘进去。然后我再把它拿出来,你说好不好?”

    白虎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河就在我眼前,船也在我眼前……我需人来渡我,可人却不愿渡我?怎么办?”

    他翻身从白虎身上下来,一身无尘污垢的白衣在夜风中轻轻飘摆。他的步伐极缓慢,但前行的速度却极快。

    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自语道:“别人不肯渡我,而我只好渡己。”

    法号尘涯的年轻僧人轻轻一跃上了一艘渡船,双脚落在船甲板上的时候,漂浮在水面上的渡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震动,水波如何摆弄船只,船只就如何微微摇晃。尘涯上船,就好像船上只是落下一片叶子。

    站在船上的尘涯看了看天空中的皎洁月亮,双手合什低语一声:“明王说渡人先要渡己,今rì却要因为渡己而先要渡人。今rì借一艘船,但求来rì用来慈航普渡。”

    第二rì太阳升起的时候,渔夫罗三癞子伸了个懒腰从船篷里钻出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江边cháo湿中微微带着鱼腥味的空气,回身对自己婆娘吆喝道:“你去枫林镇帮我买一壶酒回来,今儿若是渡客不多,我打算去上游捕些鱼虾,晚上喝一口。”

    他婆娘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大早晨就被丈夫弄乱了的前襟,感受着衣服摩擦在那两个已经挺起的颗粒上带来的微微快感,脸sè上还残存着没退去的cháo红:“那你自己小心些,前rì吃了人家宋二的酒,被他嘟囔了两rì了,今晚让他一起喝就是,省的被他说你小气。”

    罗三癞子笑了笑道:“宋二那个懒货,今儿怎么还没起……咦?宋二的船呢?难道一大早就有渡客让他送过河去了?”

    他妻子眼尖,往对面看了看道:“船在对岸,可为什么他撑船走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罗三癞子嘿嘿笑了笑道:“还不是你叫的声音太大,外面就是打雷下雨只怕也听不到!”

    女人的脸一红,别过头去不敢看丈夫挑逗的目光,可才一扭头,她忽然啊的惊呼了一声。

    罗三癞子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宋……宋二!”

    女人指着一边说话,声音里都是颤抖。

    罗三癞子连忙看过去,只见同村渔夫宋二的尸首就在水面上飘着,那尸体就靠在自己船边所以没被水冲走,面孔朝上,闭着眼,脸上没有什么惊恐表情。就好像依然在熟睡似的,只是……额头上多了一个圆圆的小洞。被江水冲刷了一夜,也不知道那脑壳里是不是已经空了……

    他再仔细看时才发现,宋二的尸体不远处水草里缠着的就是他妻子的尸首,女人的怀里……还紧紧的抱着才出满月的婴儿。与宋二一样,女人和婴儿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圆圆的小洞。

    对岸三十里树林边,尘涯轻轻采下一片树叶把叶子上的露珠滴进嘴里。然后双手合什念了一遍转生咒,这才轻手轻脚的摘下一颗野果送进嘴里。

    “伏魔,你要记着。”

    吃了几颗野果的尘涯对那白虎一脸慈悲宝相庄严的说道:“花花草草也有生命,也知疼痛苦楚,我采下果子就是伤了它,本该果熟落地来年发芽的种子被我吃了,也是杀生……所以我要念转生咒为它超度。”

    也不知,宋二一家的鬼魂会不会在他身后冷笑。

第六十三章 有故事的人

    第六十三章有故事的人

    关于沉倾扇,方解的印象中与之共处的那十二个年头里这个女人仿似一直有着双重xìng格,她安静冷酷的时候就好像一块万年坚冰,一个眼神就能冻结人的内心。而她风sāo的时候,比起任何一家青楼的jì-女只怕还要火辣荡漾。但这完全取决于她心情如何,更取决于她和谁相处的时候。

    似乎只有小方解有这个幸运,能看到沉倾扇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许在方解面前的沉倾扇才是真实的她,又或者这只是她为了给自己减压而选择的一种方式。把自己妖娆妩媚的一面展现出来,放-荡的让人嘴唇发干,但一直以来这一面只能让方解看到,因为……方解之前一直是个孩子。

    三年半不见,沉倾扇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方解已经不小了,虽然按年级来说他才十五岁,但在大隋十五岁早已束发,算是成年男子了。用沉倾扇的话来说,方解又是那种发育的很好的男人。十五岁,身高已经比她高上半个头,虎背猿腰,身材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心动。恰恰他还有一张很干净清爽的面容,所以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事实上,红袖招的姑娘们没事可做的时候也都喜欢和方解聊天打闹。甚至会把纤纤玉手伸进方解衣服里摸他的六块腹肌,完全不在意那腹肌下面不远处就时刻藏着一条凶器。

    当沉倾扇发现方解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之后,她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之前自然而然说出来的那些很sāo-媚的话。

    于是,她变得沉静。

    而静下来的沉倾扇,处处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意。

    不过方解对冷冰冰的沉倾扇并不害怕,相反他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这么说,项青牛还真是有些来头的道人?”

    方解喃喃的嘀咕了一句。

    沉倾扇问:“项青牛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方解笑了笑说道:“那个看起来不靠谱到人神共愤地步的小胖子就是你之前说给萧真人飞鸽传书的家伙。能劳动清乐山一气观道宗的领袖派人接应,那个胖子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他在道宗身份奇高?”

    他停顿了一下感慨道:“可我为什么还是不相信啊……”

    沉倾扇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方解,然后忍不住问:“能不能告诉我,这三年半你是怎么过来的?”

    “关心我?”

    方解反问。

    沉倾扇微微皱眉,然后冷冰冰的说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人格分裂”

    方解喃喃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如果不是你们当初作出抉择分开走,我绝不可能有这样安定踏实的三年好rì子。虽然离开了那座边城,即将进入天下间第一的雄城长安,但我还是觉得樊固那个地方真的很好,如果我能在那个小城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的话,我宁愿留在那里。”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突然问沉倾扇:“还剩下几个?”

    方解的话前后跳跃的很大,以至于沉倾扇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明白方解问的是什么,所以她认真的回答道:“五个都在。”

    “那就好。”

    方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轻声道:“如果再死人的话,我心里就真的该有内疚了。”

    “你现在没有?”

    沉倾扇问。

    方解笑了笑语气认真的回答道:“还真的没有。”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沉倾扇的预料,所以她的脸sè微微变了些许。她一直以为方解是个胆小怕事甚至猥琐可耻的平庸少年,这样的人总会显得多愁善感一些,无论男女。一个感xìng的人对十五年来一直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的一群人,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之心确实让人有些诧异,甚至愤怒。

    “感恩有,内疚没有。”

    方解抬着头看着茶楼的房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你听我说心中没有内疚一定会不舒服,甚至有可能想杀了我对不对?但我又真的不想骗你,没有就是没有…….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会聚集在我身边保护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们都不是出于什么感情才会来保护我的人,而是因为你们得到了利益。”

    他停顿了一下歉然笑了笑道:“抱歉,这样说或许有些伤人,但我想我说的应该就是事实真相。你们应该在加入队伍之前就知道保护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随时有丢掉xìng命的可能,估计把我托付给你们的人肯定也说的很清楚,不然这么多年你们早就因为受不了随时随地的危险而离开。”

    “你们留下继续卖命,肯定是那个人许给了你们很大的利益。”

    他问:“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人到底给了你们什么许诺?”

    沉倾扇的脸s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之后才逐渐恢复平静,她看着方解的眼睛,语气很平淡的回答道:“不是许诺不是利益,而是威胁。”

    ……

    ……

    沉倾扇是个修行上的怪胎,只用了不到十年就达到了八品境界。这样的人放在任何一个宗门,都会当成绝世珍宝来呵护。而她的师姐沐小腰是极其稀少的感知类型的修行者,同样珍稀的好心频临灭绝的物种一样。

    能出现这样两个惊采绝艳的女弟子,那她们的师门必然强横到让人敬畏的地步。正因为如此,方解才会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势力能威胁到她们两个,以至于她们背后的师门都不敢阻止,不敢拒绝。

    方解从沉倾扇的语气中听的出来,她对那个人有着很深的顾忌……甚至是惧怕。

    这世间能让八品高手惧怕的人或事真的不多。

    “或许…….”

    沉倾扇看着方解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再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来找你,因为…….你已经破坏了他的计划。”

    “计划?”

    方解不解。

    “你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沉倾扇说道。

    方解微微皱眉有些不爽的说道:“这件事不用你每个半个时辰就提醒我一次,我自己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沉倾扇双手支着下颌,似乎是在回忆过往:“其实,他给我们的期限就是保护你十五年,因为十五年之后他会想办法把你带回到他身边。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在十五岁就将被他所控制。而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那样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的保护,我更想不到。“

    “不过他当初和我们说过,十五年之后他就会让你回到他身边,那个时候我们的使命也将结束,他给我们的威胁也就会解除。十五年已经过去了……他没来带走你,你也没有主动回去,这只能说明你破坏了他的计划。”

    沉倾扇沉默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也是我很敬佩师姐和大犬的地方。你十五岁生rì之后,按照约定你的生死就就与他们两个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过了那天,哪怕你就死在他们两个面前而他们束手旁观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他们两个没有离开你,还一直跟着你保护你,这只怕早就和所谓的使命没有任何关系了。”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心里忽然间充满了感动和酸楚。

    内疚和温暖

    前者,是他刚才说的自己不会有的感情。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方解一直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看人和事,强迫自己不要对任何人产生什么真实的依赖xìng的感情。而直到这一刻,当沉倾扇说这番话之后他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将位置互换,自己会不会如大犬和沐小腰一样,还是和自己不离不弃?

    会!

    这是根本就不需要犹豫就能得出的答案。

    “这感觉可不太好。”

    他忽然说了一句,有些无奈。

    “什么?”

    沉倾扇问。

    方解揉着自己越来越皱紧的眉头叹了口气道:“这会让我觉得我生有牵挂死有遗憾,有了这样的感情,我怕自己会越来越傻。”

    他问沉倾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不是一直看不起大犬和沐小腰的么?”

    “看不起是看不起。”

    沉倾扇起身,语气平和的说道:“事实是事实,因为看不起别人而在语言上思想上贬低别人,这样的人才最让人看不起。”

    “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你会杀了他们但依然不会侮辱他们对吗?”

    方解问。

    沉倾扇没回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她走到茶楼大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做了一件让方解都不得不脸红的事。

    她在门口站住,忽然声音极甜腻表情极妩媚的对方解说道:“说好了的……今晚你要来陪我,我已经做好了让你适应我的准备。**短暂,对镜贴花,临窗苦等……别让我心急。”

    ……

    ……

    沉倾扇离开之后,方解并没有起身,他依然坐在茶楼的窗户边,看着大街上和一个卖狗老头争执的大犬,看着一袭火辣红裙俏生生站在路边等自己的沐小腰。想到之前沉倾扇说的话,他心里真的很温暖。

    也很疑惑。

    十五年,是一个期限。

    一个什么样的期限?

    他仔仔细细的想从自己这十五年的人生中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沉倾扇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骗他,她既然说出这些事,就肯定是必然存在的。所以方解试图依靠回忆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但脑子里一个又一个画面汇集起来之后却没让他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片段。

    十五年

    那些保护自己的人

    自己诡异的逃亡生涯

    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幕后cāo控者

    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问题汇集在一起之后,方解的头脑里便开始越来越乱。他强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找到最根本的原因。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骤然一亮,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方向。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沉倾扇的这句话,似乎就是应该去寻找的方向。

    “是啊……我这样一个修行废物,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我第二次生命才开始就试图控制我的人啊……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又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不是仔细想就能立刻想明白的事,所以方解不打算在茶楼里浪费时间。他起身离开,去大街上找沐小腰和大犬。

    而就在这个时候,看着与那卖狗老头争执的大犬他忽然发现另外一件事。对这件事的好奇,让他暂时忘记了本身的烦恼。

    “这样吧!”

    卖狗的老头看着大犬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能说出这个碟子的来历,我非但把你的银子退给你,这碟子也送你了。”

    大犬轻蔑的笑了笑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是……”

    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他又骤然停住,眼神中有一丝jǐng惕一闪即逝:“不知道,银子算我送你买棺材的本钱吧,老子不要了。”

    他抱着装了四个小狗的木盒子看向方解的时候脸sè已经恢复平静,再看不到一点异样。他一边走一边对方解笑呵呵的说道:“咱们是等这几只小狗长大了再吃,还是今晚上就吃了它们?”

    方解没理会,直接过去将那个木盒子接过来又放在那老头面前,当着那老头的面把那个脏兮兮的谍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慢悠悠说道:“哎……呀……啪……嗒”

    老头下意识的往地上看同时伸手试图接住碟子,却看见方解咔吧一声在手里把那碟子掰成了两半。

    “你!”

    老头指着方解愤怒的不知道说什么。

    方解笑了笑道:“怎么,生气了?可以放狗咬我啊。”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走,经过大犬身边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突然觉着……你比我还要有故事?”

第六十四章 动心

    第六十四章动心

    沉倾扇没有和方解他们住在同一个客栈,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想给方解一个偷香窃玉的机会。但是很显然,某人思量很久之后还是放弃了去另一家客栈见沉倾扇的打算。

    和胆量无关。

    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方解今夜突然很想喝酒。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把身边沐小腰手里的酒壶拿了过来,然后仰着脖子狠狠灌了一口。这壶酒沐小腰已经喝了一半,他不介意她喝过,她也不介意他拿过去就喝。

    “卓先生,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他转头看向正站在窗口看夜sè的卓布衣。

    “你问。”

    卓布衣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夜空也不知道是哪一颗星星吸引着他的目光。

    “我到了dì dū之后,该先去拜会谁?”

    方解认真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卓布衣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回头看向方解笑着说道:“以你的身份,事实上根本就不需要去拜会任何人。”

    话说的很委婉。

    方解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希望您能指点。”

    他没死心。

    卓布衣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句:“你这样的人,确实适合在官场里打拼一下。”

    他走回桌子旁边坐下,方解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卓布衣想了想之后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让自己到了dì dū之后的路走的顺利一些,首先要拜会的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而是一些小人物……比如,兵部里那些只是六七品官位的人,他们虽然职权不大,位置不高,但有些人恰好管着你的报批手续。”

    “这些人虽然不似那些高官那么难伺候,但口味往往很刁……因为他们整rì都被自己的上司难为,如果再不难为难为你这样的边军小卒他们还能难为谁?所以要想和他们搞好关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送一份贵重礼物未见得能解决什么,最好是投其所好。你是做斥候的出身,想要打听清楚一个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并不是难事。”

    “第二……”

    卓布衣继续说道:“你要尽快和参加演武院考试的考生打好关系,尤其是其他军武出身的考生。你知道能参加演武院考试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各城选拔出来的所谓人才,其实不过都是世家大户需要出来历练的子弟。另一种就是你这样的,是从各军中选拔出来的,是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所以,每次演武院考试,考生都是泾渭分明。世家出身的子弟看不起你们这些当兵的,而军队里出身的往往也会聚在一起同仇敌忾。”

    “找你需要的人。”

    他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方解点了点头诚挚道:“多谢先生指点。”

    “算不上指点。”

    卓布衣笑了笑道:“只是觉着你是个有意思的少年,你让我觉着很舒服。不似那些世家之人,明明看不起寒门子弟,却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来,看着恶心。”

    “jīng辟。”

    方解点头笑道:“越是出身高的人,越会尽力表现自己的平易近人。”

    卓布衣道:“到了dì dū之后,我会知会情衙的人对你照顾些。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但既然你我相识无论如何也算是缘分。况且……说不得我这一笔没什么投入的押宝,真就押对了人呢。”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到底准备了什么?为什么那天你好像很有把握的说能跻身官场?”

    “不是什么大才学,但估摸着很实用。”

    “比如?”

    卓布衣继续问。

    方解想了想,认真的问道:“十五加十六等于多少?”

    卓布衣一怔,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给出了答案:“三十一。”

    “如何计算?”

    “这样简单的算数之题何须计算?”

    “那一万八千四百二十七加三千一百一十九再减去四百零三得出来之数再取四分之数,如何计算?”

    方解又问。

    这次卓布衣没回答,而是认真的问道:“你觉得应该如何计算?”

    方解嘿嘿笑了笑:“说不得。”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墨一般浓烈的夜s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要出去一趟。”

    大犬抬头看向他,沐小腰表情一窒却没有看他。

    “很快就回来。”

    这句话他是看着沐小腰说的。

    沐小腰还是没有回答。

    方解自嘲的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走出了房间。出了客栈顺着鹿来县城的正街一直往东走,大概走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另一家客栈的门口。因为夜已经深了,客栈里的小伙计正在装门板准备打烊。看到方解到来,已经困的快睁不开眼的小伙计摆了摆手道:“没有房间了,请您明儿再来看看有没有退房的客人。”

    不等方解回答,忽然从客栈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是来找我的,上来吧。”

    店小二一怔,回头去看立刻睁大了眼睛。站在二楼楼梯口说话的正是今天让他整整意-yín了半个晚上的那个倾城美人,那纤细的腰,挺拔的胸脯,还有走路间裙子裹着勾勒出来的臀部弧线,都让他想入非非。

    所以,当他再看向方解的时候不得不暗地里说了一声佩服。

    这样女神一般的存在,竟然主动迎接出来……一瞬间,在对方解充满了嫉妒和艳羡的同时,他忍不住仔仔细细的看了方解几眼,然后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许自卑……这个少年,最起码生了一副好皮囊。

    “你还是让我等的心急了。”

    披了一件纱衣隐约露出香肩的沉倾扇靠着楼梯声音轻柔的说道。

    这一刻,那店小二觉着自己的心都酥了。

    ……

    ……

    沉倾扇的纱衣披肩里面是一件浅粉sè的抹胸长裙,很薄,应该就是她平时睡觉穿的衣服。这抹胸长裙很合身,灯光一照甚至能看出裙子里她身体的轮廓。尤其是纱衣下那隐约可见的香肩,圆润弧线逐渐走高的酥胸,让人看了更是心里一热。

    即便此时的方解心事重重,还是没能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美么?”

    沉倾扇妩媚一笑,身子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飞起,露出一双美的令人目眩的雪白长腿。方解丝毫都不怀疑,如果她再转几圈自己能看到一些更刺激的东西。

    “美”

    他如实回答,语气虽然刻意表现的平淡但绝对真诚。

    “比师姐如何?”

    沉倾扇停下,缓步走到方解对面坐下来问道。

    方解选择沉默。

    “果然你还是在乎她多一些。”

    沉倾扇垂眸,轻轻咬着嘴唇。只这一个动作,就能夺人心魄。

    方解深呼吸,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沉倾扇身上挪开,他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两副碗筷两只酒杯一壶酒,还有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忍不住问:“你算定了我会来?”

    沉倾扇轻笑,抬起皓腕伸出葱段般的修长手指在方解脸上一扫而过:“如果我真的确信你会来,就不会换了衣服准备睡觉了。”

    “酒菜还热着。”

    方解道。

    沉倾扇妩媚的眼神在方解脸上飘过,眼神里都是赞许:“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三年半没见你,你比原来更聪明了些……那个时候,你就懂得利用我和师姐之间的关系,也懂得如何利用所有保护你的人。”

    “利用这个词不好听。”

    方解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眨了眨眼说道:“我知道你很好奇,无论是谁都会好奇。”

    沉倾扇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酒入口,她忍不住微微皱眉。

    方解把她喝剩下的半杯酒拿过来喝下后说道:“你还是不喜欢喝酒,所以何必非得要喝?只因为……沐小腰的酒量好的惊人?”

    “酒真的那么好喝?”

    她问。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小腰姐喝酒,不一定是因为酒有多好喝。”

    听到这句话,沉倾扇眼神猛的一亮。

    “你这样说话,是在恭维我?”

    沉倾扇似笑非笑的问道。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沉倾扇看着方解,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你终究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而已。你来看我,不是看我。”

    “咱们之间没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方解的回答很直接。

    “那你和沐小腰的关系有多亲密?”

    沉倾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解的眼睛,因为她想知道接下来方解的回答是不是会说谎。一个人就算城府再深,说谎的时候眼睛里难免还是会露出一些破绽。更何况,她不认为方解有什么能瞒得住自己。

    “或许,我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

    方解的回答让沉倾扇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她确定自己没有在方解的眼神里看到虚伪。

    “姐姐?”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站直了身子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我可不想做你的姐姐。”

    这句话,方解没懂。

    ……

    ……

    女人吸引男人有很多手段,但毫无疑问最直接的一种就是脱衣服。

    沉倾扇就在脱衣服。

    这对于方解这样一个虽然这一世只有十五岁但心理年龄早已成熟的人来说,诱惑无疑是难以抵抗的。尤其是沉倾扇这样一个妩媚迷人到骨子里的美人儿,不脱衣服的时候已经足够让人血脉喷张,当她开始脱衣服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下来,以至于方解越来越粗的呼吸显得那么清晰。

    方解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是个正常男人就会有的反应。

    “你有没有过女人?”

    沉倾扇把肩膀上披着的纱衣缓缓褪下,看着方解认真的问道。

    “女人……没有。”

    方解回答:“如果我想去占有一个女人,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最起码在樊固的时候如果我愿意,最少会有几十个女人愿意嫁给我。如果我愿意,也能给不少爷们头顶上戴一顶绿帽子。但是很可惜……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是因为道德上的约束。”

    “那你为什么没有女人?”

    露出圆润肩膀的沉倾扇问。

    她的抹胸很低,已经能展现半座高山。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羊脂白玉般迷人的sè彩。胸前逐渐拔高的弧线是那么的诱惑,而那一道深深的沟壑足够让人挪不开目光。

    “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方解几乎是咬着嘴唇问出来的这句话。

    沉倾扇指了指自己的胸脯柔声道:“你敢把这件衣服帮我脱下来,我就告诉你。”

    方解看着那美到炫目的胸脯,粗重的呼吸着。

    沉倾扇并不着急,她确定方解已经在自己手里攥着了。她在方解的眼神里看到的都是yù望,几乎克制不住的yù望。

    灯下可以看出身材曲线,甚至能看出双腿翘臀轮廓的纱裙。纤细到几乎不堪一握的腰肢,还有胸脯上纱裙下隐隐可见的小小凸起。

    这些都是她致命的武器。

    就在她认为下一秒方解就会忍不住冲过来撕开她衣服的时候,方解的眼神却忽然间重新变得清澈。

    “虽然你不说,但我现在最起码确定了一件事……当初将你们召集起来保护我的人,必然是这时间第一等权势人物。以至于……你这样冷傲的人都不惜用脱衣服的办法来试图控制我,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想和我背后那人换什么筹码,又或是寻求他的庇护,但我可以告诉你……或许你要失望了。”

    方解站起来,伸出手在有些发呆的沉倾扇胸脯上捏了一把。

    就如同他在樊固捏孙寡妇的rǔ-房一样的jīng准,找到了那一粒并不如何凸起的颗粒。很小,质感也不错。

    “很弹,不错。”

    方解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沉倾扇咬了咬嘴唇,看着不远处的无鞘长剑最终没有动手。

    过了一会儿,这个半-裸的妖娆女人忽然笑了笑,走到窗边看向大街上那道被月sè拉长了的身影。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想控制你……”

    她看着那背影喃喃道:“不过,你这个小家伙刚才也确实有点让我动心了。”

第六十五章 靠自己和靠别人

    第六十五章靠自己和靠别人

    离开鹿来县之后的rì子乏善可陈,没有再刻意与方解他们分开的沉倾扇雇了一辆马车,就在方解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那一晚的事方解装作忘了,而她却好像真的忘了似的。

    大犬和沐小腰与沉倾扇之间几乎没有交谈,虽然没有什么火药味但气氛还是有些冷。倒是卓布衣这个看起来只会醉心于风景的淡定男人,每每看向沉倾扇的眼神都不那么淡定了。沐小腰也是美女,可他看沉倾扇的眼神和看沐小腰的眼神绝对不一样。

    对沐小腰是欣赏,对沉倾扇是火热。

    如果方解没有理解错的话,那种眼神应该可以说是火热。

    不得不说的是,猪小花是一头贱猪。

    它总喜欢在沐小腰不注意的时候用它看起来格外狰狞的獠牙,去轻轻触碰沐小腰红裙下的美腿。当沐小腰忍不住一脚踹在这头凶悍野猪身上的时候,它非但没有发狂,反而发出一声陶醉的呻吟。

    所以卓布衣红了脸。

    惭愧惭愧。

    这是卓布衣想说而没好意思说出来的话。

    “你是什么时候把猪小花变成你的坐骑的?”

    方解忍不住好奇的问。

    “在认识你的当天。”

    卓布衣的回答让方解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那rì在树林里,就是那一眼清泉旁边我看到小花在饮水,就忍不住想把它收为坐骑。于是我打算和它商量一下,但是很让人遗憾的是它表示反对。”

    “那你是怎么收服它的?”

    方解问。

    卓布衣有些诧异的看了方解一眼,然后用很平淡自然的语气说道:“自然是打一架,它打不过我,只好让我骑……我引你们来的时候,它是去林子里向它的女人们和属下们辞行去了。它是那片林子的王者,林子里的动物都听的。”

    “呃……它的女人们,你应该说它的母猪们。怪不得……那天在林子里一只鸟都没看见,原来是小花在做临行训话。”

    方解忍不住纠正道。

    然后他又问:“你是用什么方式打赢猪小花的?比如什么飞剑啊,符咒啊之类的,那过程一定很jīng彩。”

    卓布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方解说道:“对付一头野猪,除了用拳头打的它不敢反抗,还能有更直接的办法吗?”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猪小花委屈的哼哼了一声。

    卓布衣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虽然旅途无聊但这样略显白痴的对话他还是没有什么兴趣。

    “再走三天,就能看到dì dū长安城了。”

    他看着正前方感慨了一句,然后忍不住看向沐小腰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学一些东西?”

    沐小腰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方解知道沐小腰的xìng子,所以忍不住替她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已经有了一个师父,再投另外一个师父算不算背叛?虽然她并没有认那个师父,但毕竟是另外一个人先提出来的这件事,所以……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下。另外……第一个哭着喊着甚至下跪求小腰姐做他徒弟的,可是个实打实的九品高手。”

    听到九品高手这四个字,卓布衣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世间九品高手虽然不多,但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在dì dū还是有几个的。可选择师父这种事,终究还是要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实力最大限度的提升。”

    他看着沐小腰认真的说道:“咱们两个,是一个类型的人。”

    他解释道:“当感知之力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就能轻易控制人的身心。比如那天在树林里我能让你走到我身边,比如我能让你们看到一样的幻觉。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在那个时候让你们三个自相残杀。这才是适合你的路子,至于什么九品高手……难道你想被调教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冷血?”

    他忍不住得意的说道:“修行……其实也是一种艺术,懂不懂?”

    他看着沐小腰问道:“我之所以到现在才问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你愿意,进dì dū之后你随我进大内侍卫处。给我三年时间,我能让你做到像我在树林里做的那样。”

    方解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天才和废物的区别……如果我愿意跪下来求你,你会不会收我做徒弟?”

    卓布衣摇头:“绝对不会。”

    方解讪讪的笑了笑,看向沐小腰问道:“他似乎比红袖招那个老瘸子有诚意,而且他说的不错,他比较适合你。”

    沐小腰沉吟了一会儿看向卓布衣认真的问道:“如果我遇到什么修行上的难题,你是不是能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卓布衣点头:“能”

    “到了dì dū,你能不能能保证我和我朋友的安全?”

    卓布衣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能”

    “那么,不做你徒弟你愿不愿意教我?”

    沐小腰的问题越来越过分,以至于方解都有些听不下去。可就在方解打算劝一劝沐小腰的时候,卓布衣却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你可以拜我为义兄。”

    沐小腰一句话没说,从马背上跃下来跪倒在卓布衣面前磕了三个头:“义兄”

    卓布衣怔住,然后从猪小花身上跳下来搀扶起沐小腰说道:“能让你这样的人做我的义妹,也足够了。”

    他看向方解,忍不住摇了摇头。

    方解连忙说道:“虽然最终还是我占了最大的便宜,但你放心,我不会得瑟。进了dì dū之后我会保持低调,绝不会随便给你添麻烦。”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犬和沐小腰几乎同时看向沉倾扇乘坐的马车。沐小腰身上的红绫如灵蛇一样蠢蠢yù动,大犬戴上了那副钢刺手套。就连卓布衣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左手尾指无名指和拇指弯曲,食指中指并指如剑。

    也正是这一刻,方解才明白原来卓布衣看沉倾扇的眼神不是火热……而是jǐng惕。

    ……

    ……

    沉倾扇没有动,弥漫出来的杀气在不久之后消散于无形。大犬悄悄松了口气,沐小腰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卓布衣若有深意的看了马车那边一眼,然后骑上猪小花继续赶路。

    越是靠近dì dū,那种肃穆的气氛就越来越浓烈。官道变得更加的平整宽阔,就连两边的树木都是jīng心设计后种植的。每隔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遇到一队顺着官道巡查的官军,衣甲鲜明。

    路两边的景sè也没了秀气,更多的则是让人看了有些不适应的整齐。

    不管是路边村子里的房子,还是田地里的种植的粮食都整齐的令人惊讶。青砖红瓦,每一座房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方解可以想象的出来,为了营造出这种整齐京畿道的官员们费了多少心思。

    随着距离dì dū长安越来越近,官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丝毫混乱,所有人都极有秩序。哪怕是路遇一些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也绝不会做出纵马扬尘冲乱了行人的事。

    规矩

    这就是方解看到的京畿道的特点。

    在天子脚下,没有人敢不守规矩。在这里,很难看到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弟,至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欺男霸女的情节,在京畿道更是很难遇到。所以方解一心想看到的纨绔欺负百姓,而小纨绔再被大纨绔使劲踩的场面迟迟没有出现。

    等到遥遥能看到长安城的时候,方解却忽然做出了一个很让人费解的决定。

    暂时不进城。

    “我要等人。”

    方解解释道:“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崔略商他们就能赶到,还是等他们一起进城的好。咱们最多比他们也就快三五天的路程,等不了多久。”

    大犬无所谓,沐小腰更无所谓。

    但是卓布衣有所谓。

    他看向沐小腰问道:“你能不能先跟我进城?”

    “为什么?”

    沐小腰反问。

    卓布衣没回答,只是求助的看向方解。方解立刻就明白卓布衣的意思,他笑了笑走到沐小腰身边说道:“小腰姐,已经到了dì dū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算那些人再嚣张也不敢在长安城外撒野。卓先生既然请你随他一同入城你就先去吧……再说,沉倾扇也在,我不会出什么事。”

    “理由。”

    沐小腰看着方解说道。

    “卓先生只怕是担心你另一个便宜师父到了的话,他再带走你会有些难度。虽然他嘴里说看不起一个九品高手,但实际上只怕他心里一直在打鼓。”

    说完这句话他压低声音问沐小腰:“这个姓卓的什么实力?如果不如那个老瘸子,你就拒绝他。”

    沐小腰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从进了大隋,我这种能力变得越来越没有用处了。”

    不怪沐小腰这样失落,自从打算离开樊固开始,她接连遇到了好几个自己根本感知不出实力的人。比如狗肉店的老板娘,比如红袖招的老瘸子,比如卓布衣,甚至……就连那个一点也不靠谱的胖道人项青牛她也感知不出来。

    对于自信,这是一种很残酷的打击。

    “那就是很牛-逼的人了。”

    方解认真的说道:“他没理由骗你,如果他是对你起了歹心,当rì在树林子里就已经得手了。这个人在情衙的地位必然高的不得了,所以你跟他去好处必然不少。如果我考不进演武院,你却能在情衙得到一个身份的话,对咱们来说也是极好的事。”

    “既然对你有好处,我去。”

    沐小腰没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向长安城的方向。

    她甚至没叫上卓布衣。

    卓布衣看着这个有个xìng的女人,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方解道:“真不知道我是认了个义妹,还是认了个干娘。”

    方解笑道:“你这么高的身份,我还真不好意让你管我叫干叔叔。”

    “滚”

    卓布衣骂了一句,转身跟上沐小腰的步伐。

    方解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嘴角上带着笑意,可心里却满是失落,就好像……看着亲人远去一样。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沐小腰在自己身边。虽然现在也没有远离,可那种失落深切的让他鼻子发酸。

    他看着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忍不住低语了一句:“长安……太大了。”

    一座城里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相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倾扇下了马车站在他身边,看着长安城的方向问:“怎么样,到了此处有个感想?”

    方解微微侧头看着沉倾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在嫉妒,那天在半路上卓先生想收小腰姐为徒的时候,你动了杀心。”

    沉倾扇没否认,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杀心确实动了一念……但很快就没了。我不认为嫉妒是一件坏事,相反,这么多年来嫉妒一直是我不断变强的动力。我嫉妒所有比我强的人,所以我会很快超越他们。”

    她微微昂起下颌,明亮的眸子里都是傲然。

    “我自离开师门就没有人教导过我该如何修行,但我只用了十年就晋升为八品修为。就算有些人遇到名师又如何?萧真人说毫无修行根基的沫凝脂十年之后就是九品高手,沐小腰遇到的人也有信心让她成为九品。可那又如何呢……十年之后的我,只怕这天下已经没有我不敢杀不能杀之人。”

    她微笑道:“靠自己,才会成为世间至强者。靠别人……终究落了下乘。”

    方解听到这句话心念一动,忍不住想到自己留下来等崔略商等人的目的。

    崔略商是世家子弟,项青牛是道宗高人,红袖招掌舵人息画眉手里有一块连情衙副镇抚使都畏惧的牌子……这些,不都是他想依靠的么?

    靠自己……

    方解笑了笑,使劲舒展了一下身体。

    任何一种能让他快速成长的方式他都不会错过,自己要努力,外力……自然也要能利用多少就利用多少。

第六十六章 小人

    第六十六章小人

    长安城

    太极宫

    大内侍卫处的院子占地很大,几乎占去了太极宫六分之一的地方。这是一个单独的很大的院落,紧邻着太子东宫。当今皇帝chūn秋鼎盛还没有立下太子,所以东宫还闲着。大内侍卫处的大院又分成两个部分,前面是侍卫们住的地方和侍卫处衙门。后面是情衙所在,没有什么牌匾,不知情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和前边院子有什么不同。

    而不是有底蕴的人,也看不出情衙侍卫和大内侍卫那身飞鱼袍上细微的不同。

    在后院有一片小小的园林,最惹眼的就是那块刻着天工万物四个红sè大字的假山石。据说这块石头是从江南运来的,耗费的人力物力折算起来估摸着能把两千人武装到牙齿。本来这块大石头应该摆放在御花园,但先帝对这石头的形状不喜欢,所以就移到了大内侍卫的后院里。

    这块石头之所以惹眼,其一是因为它很大造型很奇特,远远的看起来就好像一尊卧牛的雕像。

    其二,就是这卧牛的头顶上经常有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大海东青停留休息。

    天下羽虫三百六,最神俊者海东青。

    这是当年蒙元帝国皇帝蒙哥和大隋皇帝杨易在西北会晤的时候,亲手送给大隋皇帝的见面礼。那一次与蒙哥的会面之后,大隋皇帝陛下曾经说过,自己这一趟有两个收获。第一就是在边城樊固开贸易,让蒙元的牧民和大隋百姓通商来往。第二就是得了这一只号称羽虫最神俊者的海东青。

    这只白sè海东青足有半人高,翅展打开的话更是大的惊人,能轻易将一头牛犊带上半空,凶狠的让人心生畏惧。

    只是可惜,大隋皇帝虽然喜欢这海东青却并不经常来看看它。若是这只猛禽不是蒙元帝国的大汗送他的,而是大隋子民敬献上来的只怕待遇就大为不同了。

    这只海东青,一直由侯文极养着。

    熬鹰训犬,前者之难比起后者来更要多费十分力气。虽然要想获得一只凶狠到能生裂野狼的獒犬已经很难了,但毕竟还不算太少见。

    侯文极将这只海东青训练出来,着实费了一番心血。

    情衙的事分工jīng细,侯文极也不需事事cāo心。所以他一有空就带着这海东青出去狩猎,一去便是三五rì。

    闲来无事的时候,侯文极也喜欢在情衙的后院里放一些山羊野兔之类的东西让那只皇帝赐名为忠犬的海东青捕杀。一只海东青却被赐名婢犬,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只是这海东青的脾气也高傲,一般的猎物它根本就看不上眼。

    所以,当卓布衣带着猪小花走进情衙后院的时候,这只海东青立刻就振奋起来,若不是侯文极拦着它真就敢下来和猪小花来一场恶斗。回dì dū一路上一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猪小花,在看到婢犬的那一刻也来了jīng神。这两个自然界中都属于强者的家伙,谁看谁都不顺眼。

    但很显然,如果真要拼斗起来的话猪小花必然会吃亏。

    “这猪不错。”

    当侯文极看到猪小花的时候忍不住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这么大一头野猪,估摸着必然是在山林为王,你却偏偏把它带到了dì dū里来,就不怕憋闷坏了它失去了应有的锐气野xìng?”

    卓布衣走到侯文极身边站住,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片小树林对猪小花说道:“山石是那鸟儿的地盘,那林子就是你的地盘,虽然不大,但勉强够你安家。回头我奏请了陛下,让你住进御花园万兽苑里去,到了那你还是做霸王。”

    他说的认真,就好像猪小花真能听懂似的。

    事实上,猪小花确实有些委屈的哼哼了几声后一步三摇的走进那片方圆只有百十米的园林中卧下,倒头就睡。

    “出京一趟,可有收获?”

    侯文极问。

    卓布衣朝猪小花努了努嘴。

    侯文极畅然大笑。

    “那个少年安排在驿站?”

    他又问。

    卓布衣摇了摇头道:“没,他还要等他的几个朋友一同进城,就在城外镇子里住下了,估摸着三五rì之后就会进来。我留了一块情衙的牌子给他,进城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难处。”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侯文极问道:“高天宝死了,空出来一个千户的位子,我想填补进来一个人。”

    “好”

    侯文极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问这个人是谁。

    “我的义妹,难得一见……和我一个类型。”

    卓布衣认真的说道。

    “一个女人一头猪。”

    侯文极笑了笑说道:“你这一行,收获不小。”

    “不止……”

    卓布衣看着假山石上那只海东青说道:“那个樊固边军小斥候,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在他身上押了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之内他就能冒出头,三年之内勉强登堂入室。五年之内可入朝堂……咱们情衙,似乎缺少的就是朝廷里的盟友。”

    “情衙向来不需要和朝臣为友。”

    侯文极转头看向卓布衣肃然道:“因为陛下不允许。”

    “我知道。”

    卓布衣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但这个家伙,确实有些意思。十年之后……或许他是第二个罗耀。”

    侯文极脸sè微微一变,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会记得提醒陛下,那个边军小卒到了dì dū。你告诉那小子,让他时刻准备着……只要能面圣,再不是真的废物,终究是会有个好前程。咱们现在推他一把上去,不管rì后他是爬的更高还是摔死,都有好处。”

    卓布衣点头,不语。

    ……

    ……

    兵部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兵部尚书虞东来被降为侍郎之后。这位看似受罚但在朝廷里依然有着很重位置的大人物,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兵部衙门的书房里。无论白天黑夜,书房里那黑sè的厚重窗帘都闭着。

    所以无论是谁,走进这间书房都会生出一种压抑感。

    前阵子亲手送出去七颗人头的虞东来这段rì子越发的少言寡语,平rì里也都是yīn沉着脸。兵部的官员们不管是老人还是新递补进来的,在虞东来面前甚至都不敢笑。谁都觉着虞大人这次是真的不高兴,却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做样子罢了。

    毕竟送出去七颗人头,会得罪不少人。虞东来虽然不怕,但也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要知道在dì dū里为官的,哪一个身后没有什么背景?

    看着桌案上薄薄的几张纸,虞东来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几张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方解在樊固这三年来做过的事。虽然不全面,但相隔万里能查的这般仔细也殊为不易了。

    “鹰鹫”

    虞东来轻声叫了一声。

    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黑袍男人立刻应了一声:“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很高挑,最大的特点就是瘦,虽然身上披着一件宽宽大大的黑sè袍子,但却丝毫也没让他看起来丰满一些。正因为袍子太肥而他太瘦,所以看起来样子有些滑稽。就好像一根竹竿上挑着一块布幡,还是yīn沉沉的招魂幡。

    这个人身体瘦,脸更瘦。

    因为颧骨吐出两腮下沉,所以看起来眼睛也有些向外凸着,就好像鱼的眼睛似的,而且还是死鱼的眼睛。

    他不是一条死鱼,他是虞东来手下一柄好刀。

    虞东来将桌案上的纸张拿起来递给鹰鹫说道:“这个少年郎,你亲自盯着,绝不允许他在dì dū出什么意外。”

    “可是……这个家伙和咱们兵部的人在樊固之死好像脱不了关系。”

    鹰鹫语气中微微透着不悦的说了一句。

    “不管那些……陛下将这个少年的名字写在了储才录上。虽然他这样寒门出身的子弟被陛下写进储才录的,十个人最终有九个就好像石头沉浸湖水里一样再无声息。但现在咱们动不得,谁也不知道陛下哪天兴致所在,会见见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等等吧”

    虞东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一年之内他不能让陛下再想起他,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没有本事。dì dū太大了……死个把小人物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卑职明白了。”

    鹰鹫应了一声冷笑道:“我尽力让自己忍一忍。”

    “卓布衣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人。他历来不是一个为女sè所动的人,所以这个女人必然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你也派人盯着些,如果过几天这个女人身上多了一件飞鱼袍……那就更不能动那个边军小卒,情衙那群野狗……撕咬起来根本就不管不顾。哪怕你只是动了他们嘴里的一根骨头,他们也会扑上来咬的你体无完肤。”

    “喏”

    鹰鹫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过这就这样便宜了那小子,是不是有些太抬举他了?让他死不了,吃些苦头没什么吧?”

    虞东来表情微微一窒,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别去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你弟弟死在了樊固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意。但只要那个方解能考进演武院,谁也动不了他。别说你,就是我也动不了。周半川只要还在演武院一天,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手伸进演武院的大门里面。”

    鹰鹫嘿嘿笑了笑:“若是他考不进演武院呢?”

    “最起码……”

    虞东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得让陛下忘了他,或者……对他死心。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件细微的事都有可能让陛下龙颜大怒。所以你还是忍忍吧,就算他考进演武院又如何?大不了三年之后分派出去在某处边城从军,你想杀他,最多忍三年。”

    鹰鹫没说话,但心里却并不在意虞东来的话。

    杀弟之仇,三年……太久了。

    ……

    ……

    方解蹲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横枝上看着dì dū的方向怔怔出神,远处那座大城的轮廓太壮观了些,以至于彻底颠覆了方解心中关于古城的概念。本来他一直以为,长安城再大也大不过前世时候的dì dū。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离着长安城至少还有十几里路,但这样远的距离看过去,依然看不到长安城城墙的尽头,长安城之大由此可见一斑。不说别的,那么长那么高那么大的一圈城墙建造起来,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怕也就只有这个世界上的大隋,才有如此雄厚的国力。

    “大犬”

    蹲在树杈上的方解嘴里叼着一个花了二十五个铜钱在一个货郎手里买来的烟袋,抽的却是价值一两银子一斤的上等烟丝。虽然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抽烟,但他还是能极熟练的吐出一串烟圈。

    他问大犬:“你说,小腰姐进了dì dū会不会把整个情衙的人迷的颠三倒四?会不会有什么出身高贵而且潇洒帅气的年轻公子一眼看上她就没皮没脸的贴上去?小腰姐会不会……找到中意的人?”

    “不会”

    蹲在树下的大犬嘴里也叼着个烟袋,但却没有塞上烟丝。他或许只是觉着,方解嘴里叼着烟袋的样子有些帅。

    “如果真有那种人,小腰只会打的他满地找牙。”

    大犬认真的回答道。

    方解嗯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极小人。

第六十七章 一指

    第六十七章一指

    在dì dū长安十几里外的小镇子里,方解和大犬每rì闲来无事就是在路边树杈上蹲着。看看远处巍峨的dì dū城,说些没边际胡乱扯皮的笑话。他们蹲在树上看风景,而每每这个时候沉倾扇都把他们两个当风景看。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指着大犬和方解问沉倾扇:“姨,那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蹲在树杈上面去?”

    沉倾扇轻轻捏了捏那小丫头的娇嫩脸蛋认真的告诉她:“那是两个鸟人。”

    小丫头显然不知道什么是鸟人,所以她问翅膀在哪里藏着。沉倾扇笑着说那俩都是不需要翅膀也能飞的鸟人,很厉害。小丫头问姨你会飞吗,沉倾扇想了想说能,然后一闪而逝消失无踪。

    小丫头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掉头就跑。

    方解看着从一棵大树后面悄悄露出头,看着那小丫头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嘴微笑的沉倾扇。他忽然觉着,这个女人自己一点都没有看透。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清楚沉倾扇的xìng格,三年半之后他以为沉倾扇没有一点改变。但是现在,他恍惚中觉得自己看到的沉倾扇都不是真实的沉倾扇。

    也或许,都是真实的沉倾扇。

    “你到底有几面?”

    他喃喃的说了一句。

    大犬以为方解在说他,仔仔细细的想了想之后不确定的回答道:“两面?”

    方解哑然失笑,随即问道:“哪两面?”

    他这一问,大犬更不知道自己想的答案是否正确了,所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正面和背面?”

    方解哈哈大笑,一脸的畅然。

    大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忽然眼神一凛指着官道南边方向沉声道:“似乎来了大人物。”

    数百骑

    道袍束带,高冠散发。

    三两大红sè的马车居中,缓缓而来。

    方解眯起眼睛,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句果然大人物。

    站在一棵大树下的沉倾扇纵身一跃跳到方解身边,一点也不淑女的在树杈上坐下来指着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说道:“一群臭道士不足为虑,但马车里有两个老道士倒是厉害的让人害怕,一个修为高的能吓死人,另一个根本就深不见底。”

    她转头看着方解说道:“当然,你或许对另外一个人更感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方解在那一行数百人的队伍里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所以他有些失神,看着那些人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一辆马车旁边跟着的不是道人,也不是接引他们的朝廷官员。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一个腰间挂着一对铜钹的瘦子。一个后背上缚着铜棍的中年男人,一个一袭黑衣大白天也蒙住口鼻的刺客。

    麒麟,横棍,铁奴,夜枭。

    那个队伍里本来应该还有一个沉倾扇,但现在沉倾扇坐在方解身边。她双手扶着树杈,两只脚在半空中来回荡着。这个样子的沉倾扇才让人忽然醒悟,她的年龄其实远没到给人感觉的那般成熟。

    “我是不是该下去打个招呼?”

    大犬笑了笑说道。

    “铁奴还欠我一顿酒。”

    沉倾扇皱眉:“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大犬认真道:“三年半不见,值得喝一杯。”

    方解揉了揉鼻子,或许是蹲的腿有些酸麻了所以也在树杈上坐下来。他看着那一行数百人,盯着其中一辆马车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真的是个废物,假的是个天才。”

    他问沉倾扇:“如果你是我幕后那个人,会不会觉着就把那假的带回去更好些?你们当初干的这叫什么事,随随便便偷来一个人都比我生猛牛-逼……而且如今还贵为萧真人的关门弟子了,rì后岂不是要更生猛?”

    “你可以下去拦住马车。”

    沉倾扇微笑着说道:“她一直很想见见你。”

    方解从腰畔的鹿皮口袋里拿出烟袋点上,吸了一口撇了撇嘴道:“她想见我绝不是因为我比较帅,积压了三年半的怨气有多大我用屁股想也能猜的出来。如果那怨气能转换成杀人利器,隔万里也能把我绞成一滩烂泥。”

    “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沫凝脂”

    “好听,漂亮不?”

    “很漂亮”

    “那我更得小心了,以后真见着她说不得要夹着尾巴做人。人漂亮的一塌糊涂,还是个他娘的天才,而且还被大隋道宗领袖收为弟子,十年之后就是人见人怕怕的九品高手……还让不让人活?”

    沉倾扇笑了笑,没言语。

    叼着烟袋眯着眼睛坐在树杈上的少年郎,看起来样子怪异……如同一个妖孽。

    ……

    ……

    礼部负责迎接清乐山萧真人的官员早早的就在南城三十里外的送客亭等着,这些官员的级别并不高。官儿最大的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不过要知道能劳动大隋礼部的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的人,当世真就没几个。

    当年南燕皇帝慕容耻亲自来大隋dì dū递降臣表的时候,礼部的官员也不过是在长安城门口等着罢了。

    用一位礼部官员的话来说,萧真人虽然算不得什么通天的大人物,但这个人是如今大隋的一种脸面,所以礼部的人不得不小心应对。蒙元帝国有佛宗,有大雪山大轮寺大轮明王。于是皇帝陛下就让大隋有了道宗,有清乐山一气观萧真人。这是大隋皇帝陛下亲手竖立起来的一面旗子,礼部的官员怎么敢不举得高一些?

    而且这次是大隋皇帝亲自下旨,邀请萧真人来观礼演武院考试。是邀请而不是征召,连陛下遣词用句都这般严谨,下面的官员们如何敢不当回事?

    对于萧真人,礼部官员也真有几分敬意。

    陛下要立起来一个宗派,可不是随随便便指定一个人就能立的起来的。虽然清乐山那一夜桃花开一夜仙桃熟的典故不知真假,但能骗得了大部分百姓那就是神迹。换做别人,真不见得有这个手段。

    早晨的时候方解和大犬是看着礼部官员过去的,这会看着他们陪在一辆马车旁边缓缓回来,方解忍不住赞了一句:“道宗领袖就是要有这般的架子,几个五六品的小吏还真没资格上他的马车。”

    大犬撇了撇嘴:“你可知道即便是蒙元帝国的大汗去大轮寺,也要一路三拜九叩的上去?大轮明王指一个人就能让他成为帝王,再指一次就能把他变回凡夫俗子。那才是真的有地位,萧真人的架子比起大轮明王来还是差了些。大轮明王出行,三千金身僧兵护卫,四大天尊随行左右,撒花千里,沿途百姓官员能跪满了草原!”

    沉倾扇却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佛宗立教时间久了,如果道宗能坚持几百年不倒,那么几百年之后的道宗掌教只怕出行也会如大轮明王那样被人沿街跪拜。也能随随便便指一人为帝,凌驾于凡俗世界任何皇权至上。”

    “不会”

    方解摇了摇头道:“只要大隋不倒,道宗就永远不会有那么辉煌的一天。除非道宗将宗门转移到大隋之外,去和佛宗抢下来一片江山做自己的根基。”

    沉倾扇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是……是我想错了,大隋的皇帝太强势,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帝国内有人的影响力超过自己。如蒙元帝国那样,皇帝也需要大轮明王指定的事,在大隋只怕再过多少年也不可能出现。”

    “皇权离不开神权。”

    方解笑了笑道:“因为皇帝要指望着神棍们为他多骗老百姓。但除非做皇帝的是个废物……否则绝不会允许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大犬忽然自嘲的笑了笑道:“有时候皇帝不废物,也可能面临灭国的惨苦境地。”

    这话和前面的交谈不搭调,也不知道他因何而发。

    方解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官道上的大队人马越来越近,排场看起来也就越来越大。

    最前面的那辆大红sè马车到了镇子边上的时候将帘子挑了起来,能看到里面有一位剑眉高鼻的中年道人盘膝而坐。与其他道人的装束不同,这位道人身上穿的是大红sè用金线绣着很繁琐纹路的锦袍。他端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双手捏了法印放在膝盖上。看起来极有气势,尤其是他额头上有一点朱红最为惹眼。

    也不知道那是点上去的,还是天生如此。

    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他的额头上开了第三只眼睛似的。与桃核差不多一样大的朱红sè印记,像是一只竖着的赤红sè眼睛,那颜sè太鲜艳比他身上的红袍还鲜艳,所以格外的夺目。

    虽然离着有些远,但方解仔细看了看之后忽然觉着心里一阵憋闷。

    “别去看。”

    沉倾扇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那老道人额头上的印记有些诡异,上一次见他即便是我也险些失了神。”

    方解微微皱眉问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修为高的离谱的老道人?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啊。”

    沉倾扇点了点头道:“这个红袍神官叫鹤唳道人,在道宗执掌刑罚。虽然修为高的吓人但在我看来即便打不过他或许还能逃走……因为我能看得出来他的高,而后面第二辆马车里那个老道人才真的可怕,因为……我看不出来他究竟有多高。”

    能让沉倾扇觉出害怕的人,或许才是真的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到了镇子外面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镇子里不少百姓都围在那里看着,大部分都在窃窃私语。对于道宗来说,百姓们其实还都不是十分了解。大隋天佑皇帝力推道宗,因为清乐山在江南,所以江南百姓中道宗信徒已经不在少数。而河北,京畿等地,百姓们对于道宗还有些许陌生,甚至是排斥。

    让一群从来没有信仰的人去信仰一件事,其实并不容易。

    见百姓围着的多了,一个身穿暗青sè道袍的弟子走到众人面前开始宣扬道义。有人提出问题,他都含笑回答。

    “天上没有住着神仙,因为天本身就是最大的神。”

    这道人微笑和善说道:“时间万物,皆是天所赐予。人之命途,也是天定。而大隋的皇帝陛下之所以称为天子,是因为陛下真的是天的孩子。陛下说的话,代表天意。为什么陛下的话不可违背?因为天意不可违。”

    听到这句话,方解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这些道人倒是尽职尽责,一路上想必没少为大隋皇帝陛下宣扬。”

    百姓们听的认真,不时有人提问。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树林子里冲出来一头奔牛,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直接朝着人群冲了过去,那牛的主人在后面一路狂追,不断呼喊让人们躲开。

    眼看着那奔牛就要撞进人群,一直闭目端坐在马车里的红袍神官忽然睁开眼,缓缓抬起手往奔牛的方向指了一下。

    一指。

    地陷。

    坚硬如青砖的官道上忽然塌陷下去一个大坑,那奔牛来不及收住脚步猛的掉了进去。一声哀鸣,那牛也不知道摔断了几根骨头。它在坑底挣扎,却如坠缠网一般就是站不起来。

    “我-cāo!”

    坐在树杈上的方解顿时睁大了眼睛,然后很欠揍的说了一句:“这逼装的太过了吧!”

第六十八章 挖坑等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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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挖坑等方解

    大犬不解,看向方解低声问道:“怎么就装的过了?”

    当着沉倾扇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如方解一样自然而然说出那个逼字。他刚才只是震撼于那道宗红袍神官的一指之威,根本就没有去想旁的什么事。但是听方解说话的语气,显然吃惊的绝不仅仅是那一指地陷的修为。

    “几百人的小场面,就敢劳动一位红袍神官……萧真人的亲传二弟子出手,这秀做的确实太过了些。”

    方解看了一眼沉倾扇,也没好意思在用装-逼这个词。

    “这头疯牛就算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真的只是突发事件。难道需要劳动他一个在道宗中身份奇高的人亲自出手?就刚才说话的那个青衣弟子,论实力只怕一掌拍死那头老牛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就算红袍神官要出手,难道不能打牛?非得一指戳出来一个大坑?”

    “对啊,为什么?”

    大犬被方解说的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作秀啊。”

    方解压低声音道:“故意展现修为,你看着吧……百姓们就要心悦诚服了,心悦诚服之后就是感恩戴德。”

    果然,方解的话音才落下去。被救了的那几个百姓率先跪倒在地,嘴里不住的说些感谢的话,而那一身红袍的鹤唳道人见众人下跪,随即起身离开马车,带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出尘风范走到众人面前,一一将人搀扶起来。

    他样貌冷傲,但说话客气温和,几乎是这一瞬间,就征服了那些百姓的心。

    “几百人是不多。”

    沉倾扇笑了笑道:“但如果这几百人都去散布消息的话,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遍dì dū。”

    听到这句话方解眼前一亮,嘀咕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沉倾扇和大犬几乎同时问了出来。

    方解摇了摇头,没回答。

    看着远处那些肃穆的道人,看着那举止高贵与人客气的红袍神官,他知道自己之前猜测的这不过是道宗为了扩大名气而作秀的想法真是太肤浅了。大隋的皇帝既然已经竖立起来个宗门,何须他们这样的道宗神官有些自降身份的去给一群老百姓变戏法?

    道宗之人才到dì dū城外就做了这么一场秀,其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引导百姓信奉道宗。

    而是为了大隋朝廷,为了皇帝!

    在半路遇到完颜离妖的时候方解就猜到,大隋只怕不久就要对西北动兵。而要对蒙元帝国那个庞然大物扬起刀子,可不仅仅是要整肃朝廷整顿军备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皇帝把自己的威信提起来那么简单。

    世间之人皆知蒙元帝国有大雪山大轮寺,佛宗又在大隋之外被捧到了人世间权利的至高峰上。即便大隋之人不信佛宗,但依然会忌惮这个几乎控制了大隋之外所有国度的宗门。世间传说,大雪山是当世拥有九品高手最多的地方。而佛宗大轮明王座下那三千金身僧兵,号称世间无敌。

    这些传说,都是大隋百姓们心里的担忧。

    虽然大隋百姓也好,朝廷百官也好都自信大隋军力天下无双。即便和号称拥兵数百万的蒙元帝国叫板也不会有人犯怂。但佛宗不同,如果说蒙元帝国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话,那么这个庞然大物也不过是佛宗的冰山一角罢了。

    如果大隋和蒙元帝国开战的话,一旦佛宗的修行高手介入战争,那么大隋百姓,甚至朝臣都会生出惧怕之心。

    所以……

    大隋皇帝这次亲自下旨邀请清乐山一气观萧真人入长安演武院观礼,又怎么可能仅仅是观礼那么简单?

    所以……

    红袍神官鹤唳道人在镇子的百姓们面前展现修为,又怎么可能是为了阻止疯牛伤人那么简单?

    大隋皇帝要萧真人来,就是来展现道宗的实力给百姓们看,给朝臣们看的。只有道宗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实力,那么大隋官员和百姓对即将发起的战争才会更有信心。有道宗高手做后盾,大隋军队也就不必惧怕佛宗的修行者。

    皇帝看似平淡之举,所蕴含的深意令人不得不钦佩。

    所以方解推测到这些的时候,对如今大隋帝国的这位掌舵人充满了敬意。如果他知道皇帝陛下为了准备这场战争而做的其他事,只怕会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是一位掌权者应有的城府,几乎把所有将要面临的困难全都想到了。

    方解忍不住去想,如果大隋的历任皇dì dū有这样的城府心机,那大隋百年雄武不减也就不是难以置信的事了,他甚至相信,如果大隋之后的皇帝也如天佑帝杨易一样,那么无需多,再五六代皇帝之后,说不准大隋能一统天下。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麒麟横棍他们四个也发现了坐在树杈上看热闹的沉倾扇等人。年纪最大的铁奴悄悄摇了摇头,示意另外三个人不要过去相认。虽然十五年之期已经到了,但每个人都不敢真正的放下心。

    不只是担心那些一路追杀不知疲倦的僧人,还有那个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也必须戒备。谁知道……十五年之后那个人会不会卸磨杀驴?

    又或是……斩草除根?

    ……

    ……

    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萧真人很满意自己看到的热烈场面。虽然聚集的人并不多,但他确信这件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传遍dì dū的大街小巷。到时候道宗中又一个神迹将被人疯传,虽然这比不得一夜桃花开的故事,但在这个关键时候其效果只怕比桃花那次还要好一些。

    陛下的密诏里提到要对蒙元动兵,让他想办法尽力去消除世间百姓对佛宗的恐惧。这件事在别的地方做起来极难,但是在大隋不是一件完不成的事。因为大隋百姓没有信仰,让他们有信仰虽然不是轻易简单就能做到的,可终究比抹除已有的信仰要容易的多。

    自清乐山一路北上,这样的所谓神迹他已经授意鹤唳道人展现过不少次。大隋百姓对于道宗的信仰,也变得越来越浓烈。

    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个做事大气而不失谨慎的人,在将要展开那样一场大战之前,皇帝必然会将所有事都考虑到。民心勇,方可一战。民心畏,战之必败。大隋军人是世间最强大的军人,但不代表他们真的能长胜不败。只有百姓们都坚信这一仗不会输,不遗余力的支持这一场有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战争,军人们才会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所以,萧真人知道自己必须做好皇帝陛下交待的事。

    他也乐于做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如果做的好,不仅仅是对于皇帝有益。道宗虽然在大隋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可萧真人有自知之明。论整体影响力和实力,佛宗甩开道宗几条街去。而论领袖的地位和修为,那个大轮明王比他只怕还要强上不少。

    这样的道宗,如果不尽全力去发展的话,别说他这一世,就算再过许多世也无法真正的和佛宗相提并论。

    道宗偏居大隋这一隅,而佛宗已经广播天下。

    当他还是个混迹江湖骗钱的懒散道人的时候,他心里没有这样雄阔的理想。但自从那一年他在还是四皇子的杨易手里骗来了一百两银子和一个承诺之后,他的命运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四皇子成了皇帝,他成了国师。

    而这个国师,却不仅仅是因为他为陛下发扬道宗而换来的。在当年四皇子杨易看似无yù无求谦卑谨慎的争夺皇位的时候,他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正因为那件事,陛下才会信任他。

    见百姓们的反应已经足够热烈了,萧真人低声吩咐了外面的道童几句。那道童连忙往前走去找到鹤唳道人,在他耳边将萧真人的意思说了一遍。鹤唳道人点了点头,缓步走到那个蹲在大坑旁边看着自己的耕牛哀鸣的他自己也忍不住想哀鸣的农户。

    鹤唳道人让道童取过一块银子递给那农户温和说道:“伤了你的耕牛实属逼不得已,这银子是赔偿给你的。你的牛伤了骨头,以后只怕也犁不得地了。回头你用这银子再去买一头壮实的耕牛,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直接去dì dū找我。”

    如此放低身份,立刻赢得了那些村民的好感。

    有人开始叫好,有人开始鼓掌。

    鹤唳道人转身,重新坐上马车。那农户拿着银子,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队伍重新上路,那些陪行的礼部官员一个个都有些傻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修行者的能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人力竟然真的能如天威一般震撼人心。

    大队人马缓缓起行,百姓们夹道欢送。

    马车队伍经过树林边的时候,铁奴等人对树杈上坐着的方解微微点头示意。方解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第三辆马车的车窗帘子忽然撩开了一道缝隙。一道平静清冷的目光从车窗里探出来,先是看了沉倾扇一眼,然后很快就移开最终停留在方解身上。

    这目光很平静,没有一丝恨意。

    方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看过去的时候马车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一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方解都没有明白那目光中的含义是什么。没有敌视,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平静清澈的就好像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

    可这样的目光,让方解心里没来由的一震。

    ……

    ……

    距离官道二三里处的一座高坡上,一身黑袍的鹰鹫用千里眼看着树杈上坐着嘴里叼着一个烟斗的少年。他嘴角向上勾起,不是笑意,而是yīn冷的杀机。虽然兵部侍郎虞东来跟他交代过不止一次,但是对于方解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深厚背景的小人物,他真没有什么忌惮之心。

    在他身后,一排十几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那里,浑身都包裹在黑sè袍子里只露出眼睛,yīn冷的如同在地上插着一排刀子。

    “那个女人似乎有些麻烦,剩下的不足为虑。”

    鹰鹫低声说了一句,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听说……明儿演武院的李伏波他们就在城南空旷处演练兵法,怡亲王要代表陛下亲自到场观看?这可是演武院三甲之间最后一场比试了,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他一个属下点了点头道:“侍郎大人才安排过,确有其事。”

    “如果让那个傻小子明儿不小心进了局,他死于兵阵之中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吧?”

    鹰鹫冷笑了一声,回头吩咐道:“想个办法,明儿一早把他引过去。演武院前三甲那几位贵人可都是冷傲严酷的xìng子,有人擅自闯进演武之地得不了好果子吃。就算不死,兵部也能借机把那小子除名。”

    “只要他不是演武院的考生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再次举起千里眼,却发现树杈上坐着的少年郎不见了。

    他距离方解不足三里。

    如果沐小腰在一定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沐小腰进了dì dū,进了大内侍卫处。

    鹰鹫移动千里眼寻找那个该死的少年去了哪儿,没多久就发现原来那个少年走到了官道正中。似乎正在对着这个方向摆手,他吓了一跳,仔细去看时才发现,原来官道上又出现了一个队伍,一连串足有七八辆马车。而在队伍最前面,一个肥硕如猪的胖道人正使劲挥舞着手臂和那个少年遥相呼应。

    鹰鹫咬了咬牙,在心里祈求那个胖道人千万别是和萧真人一道来的。如果把道宗的人牵扯进去,事就不好办了。

第六十九章 一式刀法

    第六十九章一式刀法

    刘姥姥进大观园这句话方解在前世听过无数次,当他走进长安城的时候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因为进了长安城的他,与当初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应该是一样的心态。

    不仅仅是眼睛不够用,不仅仅是各种震撼,还有从心里不可抑制的冒出来的那种渺小感。任何人,站在长安这座大城里的时候,都会生出自己不过是一粒微尘的感觉来。一座城大到无论往哪个方向去看都看不到边际,无论往哪个角落去看都全是繁华,那么这座城池就已经是成为一个不朽的传奇。

    前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中外雄城,比如古罗马城,比如巴格达城,再比如拜占庭的dì dū君士坦丁堡。这些名声显赫的大城和现在方解眼前的长安比起来,就如同野草与巨木之比。萤火与皓月之比。

    而最让方解诧异的不是dì dū的庞大和繁华,也不是dì dū里肃穆巍峨的建筑,更不是大街上那些衣着大胆的美艳女子,而是红袖招居然在dì dū里有房产!

    而且还是在dì dū最繁华的明华大街上,一座看起来很恢弘的三层木楼。前后两个大院,在寸土寸金的长安竟然占了不下十亩地!

    这座走近了看才发现已经落满了灰尘漆绘也失去鲜艳颜sè的木楼,门口上挂着的那串链锁也已经满是锈迹。不知道它已经尽职尽责的封住了这木楼多少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又或是,如人一样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而就在红袖招的队伍在这座木楼前停下来,表情有些凝重和伤感的息画眉站在铁锁门前的时候,方解恍惚中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他下意识的左右环顾,忽然发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息画眉身上。

    附近门店的生意人也全都涌了出来,看向红袖招这边的表情也都很怪。

    方解不知道这种表情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但他现在就肯定红袖招曾经在dì dū必然有过一段很辉煌的过往。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红袖招回长安喽!”

    “红袖招回来了!”

    随着这声呼喊,整条大街甚至都陷入了沸腾了之中。人群开始往这边拥挤过来,尤其是所有的男人们,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彩。最让方解奇怪的是,虽然围观的女人们没有跟着一同呼喊,但她们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一家歌舞行,到底有多神秘辉煌的过往,才会引起大隋最骄傲的dì dū百姓们如此热烈的反应?

    “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小丁点有些得意的抽了抽鼻子,用肩膀拱了拱方解说道:“当年红袖招在dì dū长安的名气很大很大,大到你就是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到的那么大。十一年多前,红袖招在长安城开业的时候,你知道到场道贺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大人物么?”

    她骄傲的昂起圆润的小下颌,掰着手指头说道:“舒华阁的大学士,尚书左仆shè,各部尚书,侍郎,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就连清高冷傲的都监察御史这些在dì dū里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全都到了,亲手送上贺礼。甚至皇后娘娘都派人送来一面屏风,上面写着芳华人间四个亲笔题词。”

    小丁点脸上的骄傲是装不出来的,很真实。

    “十一年前?”

    方解微微皱眉问道:“那个时候红袖招里还没有你吧?”

    小丁点白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不管有没有我,但我现在是红袖招的一员。现在楼子里的姑娘们,没有一个是十一年前那批人。但你看看,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那种骄傲是假的吗?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加入的红袖招,我们都要以红袖招曾经的辉煌而自豪。你要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就算王公贵族想要来红袖招看歌舞,也要规规矩矩的交门钱。如果姑娘们不想跳,一二品的大员也没资格让她们跳。”

    “这样辉煌值得骄傲的过去,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息大娘说,只要一天不回到长安,就一天不要提往事。往事再荣耀,终究只是往事。她还说,只要红袖招再回长安,就一定要把十一年前的荣耀再找回来。”

    “息大娘好大的魄力,只要她回来了,那些达官贵人门还会如十一年前一样,趋之若鹜吧。”

    方解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小丁点神sè微微黯然下来,喃喃的说了一句:“红袖招之所以在dì dū能有如此大的面子,其实不是息大娘手眼通天。而是……红袖招原来的东家是dì dū里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让那些眼高过顶的大人们心甘情愿的来送贺礼。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让一家歌舞行在dì dū身份超然。”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方解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随即脑子里猛的出现了一个人名。

    所以他惊诧的问道:“他那般的人物,怎么会开一家歌舞行?而且……十年之前他消失无踪,红袖招为什么会在他消失几年之后出现在樊固?”

    “就因为他是当时整个大隋最出彩的人物,就连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都对他尊敬有加,所以你应该知道,身份地位到了他那个地步的人,终究是要为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考虑。大隋的皇帝陛下没能拦得住他开一家歌舞行,他不入朝堂,皇帝陛下也没能留下他站在群臣最前面的位置上。这其中的洒脱,又岂是任何人都能看得懂的?”

    说这话的不是小丁点,而是老瘸子。

    方解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知进退,才是最大的福气。”

    ……

    ……

    红袖招的随从仆役都在打扫木楼,街坊四邻有不少人也都过来帮忙。息大娘派人买了时鲜水果,沏好了香茶放在一边。她这样看起来高贵尊荣的女人,竟是也换了一身布衣和街坊邻居一同动手。

    不只是她,所有红袖招的姑娘们都在动手打扫。

    只有两个人没跟着一块动手,其一,是根本就没下车的神秘的让人偶尔念及就会心痒难耐的息烛芯。另一个就是坐在一旁石阶上喝酒的老瘸子。

    当然,方解和沉倾扇也没有帮忙。

    进城之后崔略商就去拜访世家长辈去了,他这样的出身自然有许多礼貌不能忽略。不靠谱的项青牛据说要去见清乐山萧真人,可他离开的时候眼神一直飘向城门大街那边的蜀香楼。大犬去找能落脚的地方,沉倾扇站在一夹竹桃下看花团锦簇。

    方解去旁边一家小酒馆买了一些熟肉,用油纸包了回来坐在老瘸子身边。

    “要不要陪您喝一口?”

    他有些谄媚的问。

    老瘸子白了他一眼,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酒杯递给方解。方解接过来,倒了一杯之后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问:“能不能给我讲讲红袖招的过往?”

    “你想知道那个人的事吧?”

    老瘸子问。

    方解点了点头,有些失神的说道:“那样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怎么就会突然消失不见?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是当今皇帝做了什么手脚,但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老瘸子道:“你这话若是让官府的人听了去,立刻将你锁拿下狱。到不了秋后,甚至无需问罪就能剁了你的脑袋。”

    “您老不是那样的人。”

    方解讪讪笑了笑说道。

    老瘸子灌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息大娘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虽然那个人只是她的东主,并没有什么旁的亲密关系,但是听说他离开长安之后,息大娘就独自离开长安去寻他。因为他对息大娘有恩,有恩就要报答……虽然那个时候的息大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报恩,也正是在寻找那个人的半路上,息大娘遇到了当rì你在樊固看到的那个青衫男人。”

    “一见倾心?”

    方解问。

    老瘸子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些伤感:“算是吧,他陪了她一个月,然后就走了。这一别就是十年,她从找一个人,变成了找两个人。”

    “红袖招在长安城里风光无限,但只开了一年多些。红袖招的东主消失之后,息大娘离开长安城,没多久,东主在的时候那些对红袖招千方百计巴结的官府中人就来了,宣布红遣散红袖招,那么多好姑娘都被驱逐离开长安城。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人过的好不好……听说,有些沦落风尘了……这都是孽债。”

    “当初您在?”

    方解问。

    “我在”

    老瘸子点了点头。

    “您也不能阻止?”

    方解又问。

    “我?”

    老瘸子冷哼一声道:“个人的修为再强能有什么用?一个人难道挡得住一个帝国?当初官府虽然没有查封红袖招,但带着的是一位大人物的手谕,之前那些给红袖招送过贺礼的朝臣们谁也惹不起那位大人物,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袖招就这么破败了。最让我记恨的,不是那个大人物的冷酷无情。而是坐在更高位子上那个人的冷漠,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出来为红袖招说一句话。”

    “如果当初他说一句话,红袖招也不会在长安销声匿迹。”

    方解整理了一下老瘸子的话,然后仔仔细细的思索了一遍。一个让人心里发堵甚至恶心的yīn谋随即逐渐清晰起来,越是仔细去想,越觉得这世界yīn暗冰冷的让人无所适从。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实的,那么这个yīn谋之可耻足以把如今坐在大隋至尊权利宝座上的那个人永远钉在耻辱架上。

    老瘸子喝了几口酒之后,也不知道是有些微醉还是心情痛苦,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葫芦喃喃道:“如果当初我有足够的勇气,不畏惧死亡,去杀几个人,把这件捅出来,只怕那个人的位子即便不会丢也会摇晃上一阵。”

    “只是猜测,不是么?”

    方解拍了拍老瘸子的肩膀说道:“或许,根本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或许?我们?”

    老瘸子笑了笑,眼神里恢复了一些神彩:“那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猜测的?你只听了这一点,如果能猜得出来的话,老爷子我就承认你很聪明。”

    “承认我聪明有什么用?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你能靠我之前这些话就把所有的事推测出来,不管是不是跟我们推测的一样,不管是不是对的,只要听起来合理……我就传你二十四手分筋错骨。如果你猜的和我们当年猜的一样,我就传你一式刀法。”

    “抠门!”

    方解撇嘴道:“一式刀法……你怎么不说半式?”

    “别不知足……”

    老瘸子轻抚胡须微笑道:“老瘸子我这一式刀法,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如果我不乐意,天资超群的八品高手跪下求我,我也不教。”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看了一眼夹竹桃花下站着的人比花娇的沉倾扇。

    而听到这句话的沉倾扇,嘴角挑了挑眼神冷傲。

第七十章 地干土裂苗子歪

    第七十章地干土裂苗子歪

    老瘸子眯着眼等着方解的答案,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期待。他对这个看起来废物的一塌糊涂的少年郎越来越有兴趣,因为在这个少年身上仔细去寻找的话总是能发现很多让人喜欢的东西。

    方解是个有意思的人,该明白的时候比谁都明白,该糊涂的时候被谁都糊涂,他不会刻意装作一个白痴笨蛋来示弱,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他这样的人就算装白痴也装不像。又或许,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资格。

    也许有人喜欢扮猪吃虎,但这个少年深切的明白自己不是猪所以扮不像更吃不下一头猛虎。在这个世界上,扮猪吃虎是生猛到几乎百无禁忌的人才会玩的游戏,方解算不上强者,没扮猪吃虎的本钱。

    方解捏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沉吟了一会儿在心中整理着措辞。

    “如果按照常理来分析,这件事其实不难揣测出来。”

    他将嘴里的肉用一口西北烧冲下去,回味着西北烧的火辣。

    “那个人是当初七子夺嫡中,唯一一个一直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子。对于那把椅子,或许他也是唯一一个从来没生出觊觎之心的皇子。这是大隋百姓全都知道的事,在路边随便问一位老者他都能将那段往事清清楚楚的说出来。”

    “当今陛下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其实并不被先帝看好。当时论声望最有希望接过玉玺的,是三皇子。三皇子杨继为人善交游,能诡辩,莫说朝廷里,就是江湖上也有不少愿意为他死的豪杰。仗义疏财,从不吝啬用自己手里的特权来帮助别人。所以在朝廷里,在百姓中,杨继的名声一直很好也很高。”

    “能与杨继争夺皇位的另一个炙手可热的皇子,就是长子杨雄。他是正宫皇后的长子,皇后当时对他格外的喜欢。有后族为其撑腰,手下自然也少不了臣子辅佐。后族在军中极有威信,所以皇长子杨雄比起人脉广阔的杨继更有把握继承皇位。”

    “但是杨雄这个人很高傲,仗着有后族的支持就有些不知收敛。以至于后来皇帝渐渐的对这个背地里没少欺男霸女的长子越发的厌恶,是皇后苦苦撑着才没让杨雄彻底倒下去。”

    “因为皇帝对杨雄的厌恶,所以三皇子杨继越发显得出类拔萃。”

    方解喝了一口酒,笑了笑说道:“这段故事,便是边城樊固的百姓都知晓。但其中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就谁也说不清楚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大隋皇帝从来不会对选太子的事遮遮掩掩,他更喜欢自己的孩子们凭真本事去争。所以流传出来的故事也就不少,不似前朝那样,所有事都是在暗地里干出来的。”

    老瘸子笑了笑道:“这些事大部分都是真的,诚如你刚才所说。大隋的皇族和前朝皇族最大的不同在于,不会满嘴标榜仁义道德但背地里尽干些yīn暗冷酷的事。大隋的历任皇帝挑选太子,都是堂堂正正的选择最优秀的子嗣。皇帝甚至鼓励皇子们争一争,但仅限于明面上凭真本事的争。”

    方解点了点头道:“毫无疑问的是,当时谁也没有看好当今皇帝能坐上那把椅子。先帝病重,临终前还没有选定太子是谁。正领兵镇守东疆和东楚国谈判规划国界的大皇子杨雄得知先帝病危,带甲士五千从东疆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而当时三皇子已经胜券在握,甚至在先帝病榻前最得宠的几位老臣也站在他那边。得知大皇子领兵归来,三皇子派当时同样站在他那边的陛下带人拦截。陛下直闯禁宫太极大殿,带走了调兵虎符。调天子六军的左武卫jīng兵出城拦截大皇子,半路上被七皇子杨奇追上,谁也不知道当时杨奇和陛下说了什么,但陛下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才下了决心。”

    “陛下带着左武卫的jīng兵半路截住大皇子,以违抗皇命擅自带兵返京为由将大皇子扣下。然后立刻带兵返回dì dū,三皇子下令dì dū所有城门关闭,是七皇子带着二百六十家奴,守住一座城门一直血战坚持到陛下带兵归来。那一战,二百六十家奴,只活下来十九人。七皇子身负重伤十三处,其中三处前后通透。”

    “陛下带兵直入太极殿,将所有臣子全都困住。老纳言苏维在先帝病榻前问,谁来继承皇位。当时恰好陛下带甲进门,先帝看了一眼三皇子又看了看陛下,然后伸手指向陛下。”

    “虽然那些老臣更愿意让三皇子继位,但先帝遗命不可违背。于是陛下登基,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发配宁安塔戍边。大皇子被贬为违命候,永驻南疆信水城不得出城一步。罗耀一直在南疆镇守,未必没有监视大皇子的使命。”

    “七皇子杨奇……就是红袖招的东家,对吧。”

    说完这句,方解看了老瘸子一眼。

    老瘸子叹了口气道:“这些事,绝不是路边随便一个老头子就能说的出来的……方解,你到底如何得知?”

    ……

    ……

    方解知道的这些,都是李孝宗跟他提起过的。在边城樊固,能和李孝宗坐下来喝酒聊天说话无拘无束的,也就只有方解一人。李孝宗虽然只是李家庶出的孩子,但想要知道这些内幕并不是太难的事。当时七子夺嫡闹得那么热闹,哪个世家能置身事外?

    其实说白了,皇子夺嫡,拼的还是自己背后的实力。

    而之所以李孝宗知道的这般详细,是因为当初左祤卫大将军李乱是为数不多站在四皇子杨易身边的人。

    若不是如此,李乱凭着战功就想把李家带入一流世家的行列也是难如登天。

    陛下向来是一个有恩报恩,有仇必报的xìng子。

    李孝宗当初跟方解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方解成为死仇。那个时候,他还一心想把方解培养城自己的心腹。李孝宗是个有大野心的人,而方解虽然年少但绝对有让他动心的本事。

    所以这样已经算不得什么秘闻的秘闻,他讲出来还能显得自己对方解很信任。

    方解对老瘸子解释了一遍,然后微笑着说道:“说起来,当时陛下能在最后时刻成为先帝选定之人,最大的功劳归于七皇子杨奇是毫无争议的事。若不是杨奇千里独行跑死了两匹战马追上陛下,若不是他带着家奴死守城门,陛下……不是陛下。”

    这话他说的声音很低,不敢让其他人听见。

    这种事,乱说的话被人听了去谁知道会不会招惹来什么祸端?

    老瘸子嗯了一声道:“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七皇子为忠亲王,位列所有王公大臣之首,俸禄是其他亲王的三倍,封地是其他亲王的十倍,甚至可以拥有三千完全听命于忠亲王的士兵。这恩典之隆重,大隋立国百年之唯一。就连守城门力战不退残活下来的那十九个家奴,也全都封了县子的爵位!子嗣后代,永世不服兵役,不交赋税!”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三天,忠亲王辞去所有军职,不入朝参政,不回自己的封地,而是在长安城里开了一家叫红袖招的歌舞行。皇帝连下七道旨意,让他入朝,他偏偏抗旨不尊。皇后甚至亲自摆酒劝说,皇后敬一杯他喝一杯,皇后敬酒十六杯,他就连喝十六杯,半醉半醒,只是不肯再上殿一次。”

    方解感慨道:“世间大智慧之人,莫过于此了。”

    “但他的影响力太大,在先帝时期,忠亲王就领兵出征数次,屡战屡胜,无人可敌。而且……他是大皇子的亲弟弟,大皇子失势之后,后族也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难免还是会招人猜忌,哪怕他做出的决定已经表明了态度。”

    方解道:“所以我说,表面上看起来,忠亲王十年前离开长安消失无踪,红袖招被另一位亲王殿下驱逐,这事怎么都和陛下脱不了关系。如果陛下念着情分,怎么可能会对红袖招的事一句都不过问?”

    老瘸子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微微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事?”

    “我这些年所闻,陛下虽然是大隋历代皇帝中脾气最温和的一人,但绝不是没魄力的人,如果他要对忠亲王动手,不会用让人失踪的这一招这么幼稚,然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把忠亲王的产业赶出dì dū,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太明显了?”

    方解想到在dì dū城外镇子里看到的道宗红袍神官一指地陷的那一幕,更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一个算无遗策的皇帝,怎么可能当初犯下那样低级的错误?

    “他要是想除掉忠亲王,必然会除根……而且,也不会用这么没水准的办法。”

    老瘸子愣住,想了想说道:“忠亲王的家眷一直过的很好,封地也没有动。每年陛下都会有不少赏赐,虽然忠亲王封地里只剩下了一群老家奴。我一直以为,这是皇帝内疚……”

    “内疚?”

    方解笑道:“真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怎么会内疚?”

    老瘸子嗯了一声,脸sè有些难看。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当初红袖招被迫离开dì dū城,是另一位亲王做出来的事。皇帝没阻止,说不定是皇帝根本就来不及阻止。那位亲王有忠亲王压着,哪怕忠亲王不上朝不参政也轮不到他出头,所以在忠亲王失踪之后他就以为自己抓着机会了。皇帝再想管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为了维护自己另一个弟弟的脸面,皇帝也不能将被逐出dì dū的红袖招再请回来。”

    他脑子里仔细思索了一遍之后说道:“也许这才是真相,红袖招被遣散的事,只是某个白痴王爷为了表忠心为了博上位而干出来的白痴事,他以为忠亲王没了,皇帝就会借机除掉忠亲王的实力,没想到……马屁没拍好。”

    老瘸子脸sè一变,犹豫了一下说道:“似乎……当年把红袖招逐出dì dū的那个王爷,这些年陛下一直没有用他。虽然还位列亲王,却实打实一个没权的闲散之人。”

    “凡事,只要肯用心去看,应该都能看得清。”

    方解很臭屁的总结了一句。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酒喝干,肉吃完,话已尽,恰到好处。

    “明儿一早你来红袖招后院,我传你一式刀。”

    老瘸子起身,微醉,所以走路有些发晃。

    方解起身,没醉,走路依然四平八稳。

    但微醉的其实真没醉,而看起来没醉的,真的醉了。

    为了那一式刀,方解可不仅仅只费了一番脑子,他从来不是一个能喝酒的人,那么大的一个酒葫芦,空了。

    息画眉看了一眼走远的方解,又看了看打着酒嗝的老瘸子。

    “想帮他?”

    她问。

    老瘸子嘿嘿笑了笑:“投缘,对脾气……他是个没修为的废物,进演武院比试还不得让人随随便便就能揍成猪头?好歹是从樊固一块出来的,比一场输一场再被人打成残废,我也跟着丢人……一式刀,好久不用,也该见见光了。”

    “这礼重了。”

    息画眉认真的说道。

    老瘸子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靠在门框上竟然很快就睡着了。喃喃的低估了几句,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醉话还是梦话,可终究有些耐人寻味。

    “地干土裂怪不得苗子歪,多浇水再洒上粪……还有得救。”

第七十一章 贪

    第七十一章贪

    当方解在红袖招后院那棵已经枯死的梅树下见识了老瘸子的一式刀之后,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如同那梅树的一段枯枝。老瘸子的刀法使完,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一式刀,不是一招刀法。

    一式刀,是一路刀法。

    且不说这刀法的威力如何惊人,只说使刀的方式就能吓死人。

    刀刀走一字,每一刀出手的角度都诡异的让人以为使刀的人胳膊是断了的。因为在任何人看来,一个正常的人胳膊都不可能有那么多变化。人的手腕可以向六个方向用力,这已经是人体手臂关节灵活的极限。但老瘸子的手肘,竟然比手腕还要灵活。

    一个正常人,手肘怎么可能向反方向弯曲?

    如果这样出刀,谁能预料的到?

    所以方解傻了,傻的很彻底。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想象着自己手臂向后弯曲的场面立刻就冒出来一层鸡皮疙瘩。越是仔细去想自己胳膊断裂的模样,他心里的寒意惧意就越浓。他现在丝毫都不怀疑,老瘸子浑身上下的骨头是不是全都断了,以至于可以随意弯曲糟蹋自己的肢体。

    “这个……太难了。”

    方解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犹豫着问道:“我要是想练成这一式刀,是不是需要先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打断了而且不能去接?然后逐渐适应身体多出好多个关节位置来,可我想不明白的是……肌肉怎么受得了?”

    “骨头都能受得了,肉有什么受不了?”

    一式刀法使完,老瘸子额头上见了细密汗珠。由此可见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还是无法改变。

    他将手里锈迹斑斑的刀子随手丢在地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喝酒喘气:“这刀法是五十年前我初行走江湖时候的依仗,当初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这路刀法在江湖也有些名气。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脾气小了,这刀法渐渐的也就不用了。江湖已经五十年没有一式刀了,你学会了使出来也不见得还有人认识。”

    他等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说道:“这刀法太过于yīn狠毒辣,运刀诡异全在于心思诡异,心狠,刀才狠。”

    “您觉着我是个心狠的?”

    方解问。

    老瘸子笑了笑道:“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有暴戾,谁也不敢面对自己内心中对于杀人的冲动。杀人的快感多存于梦境,一旦醒来往往还要假惺惺自责一番。你骨子里是不是个yīn狠毒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学这yīn狠毒辣的刀法。”

    “一式刀,每一刀的出刀方式和角度都很难让人想到和预判,用这种刀法与人拼斗,即便武艺比你高出不少的人也会被你逼的手忙脚乱。因为违背了人的正常思维,所以归结起来就是一个诡字。”

    老瘸子顿了一下有些自嘲的说道:“无论做什么事,若是一门心思都钻进这个诡字里,难免落了下乘。我少年时行走江湖只追求杀人快意,纵情恩仇,所以心思难免偏激。这一式刀也就跟着偏激,甚至可以说江湖大大小小数百宗门,没有任何一门的武艺比一式刀更诡更yīn狠。”

    方解点了点头,他也赞同老瘸子的话。

    无论任何人任何事,只要钻进诡这个字里,确实显得落了下乘,失去了正大光明。

    但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正大光明。

    所以方解笑了笑说:“最下乘的下乘,就是上乘。不管诡不诡,单论这一式刀的刀法来说,就是上乘。刀法yīn狠在于心yīn狠,心若不yīn狠,就算用yīn狠的刀法也能使出几分堂堂正正的风范来。”

    他说了一句让老瘸子很高兴的话,马屁拍的极有水准。

    “我没见过五十年前您如何用刀,也不知道五十年前的一式刀有多yīn狠。但是今天看您使出这刀法,除了震撼惊讶之外只剩下无尽的崇拜了。刀法里没有一点yīn狠可言,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将人体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的表现。”

    老瘸子怔住,然后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无耻。

    方解从来不是会因无耻而内疚的人,所以笑了笑问:“再有一个月演武院就要开考,一个月,我能修成几分刀法?”

    老瘸子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在乎于……你有几分毅力。”

    方解默不作声,想了想忽然抡起右臂横砸,右小臂狠狠的撞在那一棵已经枯死的梅树上,咔嚓一声,小腿粗的梅树断成两截,他小臂的臂骨也断成了两截。咬着牙的方解用另一只手握着断臂向后一折,反九十度,那样子看起来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就如刚刚,他脑子里想出来的断臂的样子一摸一样。

    老瘸子眼神一凛,然后摇了摇头骂道:“昨天说你聪明,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他娘的就是个白痴憨傻货!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把自己胳膊弄断了,断了还怎么练刀?妈的……说你yīn狠你就yīn狠起来,难道你就不会问问我有没有什么诀窍让关节反转?”

    方解把断臂推回去,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水已经顺着脸不住的往下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梅树断枝,又用牙齿咬着撕下来一条袖子,手嘴并用将断枝绑在自己的断臂上,绑完了之后已经汗湿衣背。

    老瘸子没帮忙,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

    甚至越骂火气越大。

    方解却跌坐在地上伸手拿起老瘸子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然后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道:“一个人太聪明就做不到心无旁骛,所以必须得找点办法让自己没别的路可走。一个月练刀,只有一条胳膊,我估计我也没心思再去想怎么投机取巧了。”

    “傻-逼吗?”

    老瘸子怔了一下后问他。

    方解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傻-逼,很傻-逼!”

    “老爷子,您刚才使刀,用的是那只手?”

    “右手”

    “现在我右手断了。”

    方解认真的说道:“那你是不是只能教我左手刀?”

    老瘸子脸sè一变,这才恍然大悟方解的意图。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弯腰将那柄锈迹斑斑的刀子捡起来递到方解左手。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方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最善左手刀?”

    ……

    ……

    壁虎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主动折断自己的尾巴吸引敌人而自己脱身。野狼被猎人布下的铁夹夹住了腿,它会自己把那条腿咬断然后逃走。

    在红袖招后院死梅旁,方解断了自己的右臂。

    老瘸子变了脸sè,而傻-逼了一回的方解看起来却没有一点遗憾和懊恼。

    他用这种可以说惨烈的方式,也可以说yīn狠毒辣的方式,换老瘸子的左手一式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老瘸子问,他也没说。老瘸子已经五十年没有行走江湖,五十年前在江南绿林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左手刀骆爷的名字也早就被人淡忘。五十年江湖风雨,新人早就换了旧人。

    谁还记得他的左手刀?

    方解不是左撇子,他吃饭喝水甚至擦屁股用的都是右手。但是他现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把自己右臂折断,这样的事或许只有疯子才能做的出来。

    所以老瘸子有些失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深仇大恨?”

    方解摇头。

    “你有什么专一的必须达到的目的?”

    老瘸子又问。

    方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到现在为止,在樊固也好,到了dì dū也好似乎都没有什么坚定不移的目的。他想进演武院,但如果进不了他也不会投河自尽。退而求其次,进不了演武院他想做一个文官,如果做不了他也不会懊恼悔恨。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钻进某个死胡同就出不来的人,或许会有遗憾,但遗憾绝不是主旋律。

    “没有长远考虑,就是为了眼前能进演武院,值得?”

    老瘸子再问。

    方解沉思许久,点了点头道:“值得。”

    老瘸子没继续问,只是看着方解左手里的锈刀喃喃说了一句:“你有使刀的底子用刀也已经登堂入室,右手练一式刀,一个月之内就算连小成都难,最起码能使的有模有样,算是入了门……但现在换用左手,一个月想入门……难。”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向一边似乎是满怀遗憾。但方解看着老瘸子的背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很贱。

    “耍几招我看看。”

    走出去十几步的老瘸子坐进躺椅里,眯着眼,没喝多少酒,却有些微醉模样。

    方解点头,深深吸了口气。

    闭目,仔细回想老瘸子之前使出来的刀法。

    一个练,一个看。

    一个骂人,一个挨骂。

    急了,老瘸子就跃起来踹一脚,挨了踹的嘿嘿傻笑,丝毫也不介意。

    距离他们练刀所在大概百米之外,就是红袖招前院的三层木楼。木楼很大,上上下下都算起来至少也有上百个房间,还不包括一楼很大很大的正堂。人多力量大,昨天一rì半夜,在红袖招姑娘们,仆役随从们和街坊邻居们的努力下,楼子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透着一股子让人闻了不舒服的霉味。

    姑娘们都住在三楼,每人一间还空出来不少房间。当初红袖招的规模之大可见一斑,当初红袖招的姑娘之多,令人赞叹。

    红袖招只是个歌舞行,不做青楼的生意。

    在dì dū,歌舞行不能说多如牛毛,但好歹算算有名气的也能数出来几十家,可不做皮肉生意一门心思演歌跳舞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当初忠亲王杨奇竖起红袖招旗子的时候,就说过要建一个dì dū城中最雅致纯粹的歌舞行。

    以他的身份,想做不到都难。

    除非谁想死,才会问红袖招的姑娘们接客不接客。

    一直到天微亮的时候姑娘们才睡下,所以楼子里显得有些空旷。随从和仆役们还忙着布置收拾,在楼子里地位不低的管家屠五带着两个人早早就出了门去长安府衙门报备,然后还要再招一些帮手。

    大部分人都在梦乡,但息画眉却没有一丝睡意。

    或是十一年久别重回dì dū让她有些感怀,她站在木楼后窗前看着后院怔怔出神。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也不知道看到的是现在的风景还是十一年前的风景。

    如画面定格一样的过了许久,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问身边貌若天仙的女子:“在半路上我曾问过你,对这个少年怎么看。”

    她看着断臂舞刀的少年又问:“为练左手一式刀,自断右臂。能有这勇气魄力心智的人,最起码在大隋不多见。现在……你对他怎么看。”

    一袭白衣出尘如仙的息烛芯看着那少年的身影,脸sè永远的古井不波,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扰了她的心境。她看着窗外却不知窗外那少年是不是在她眼中,沉默片刻,她嘴角挑了挑说了一个字的评语。

    “贪”

    息画眉微微愕然,随即忍不住微笑道:“没有贪念,何来执念?心无所执,何以有成?贪……从来都是人不断成长的最强的最持久的推动之力。”

第七十二章 演武夺魁(一)

    第七十二章演武夺魁(一)

    朝阳初升将红袖招那三层木楼的影子拖出去很远,与旁边一棵大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之后,站在高处看起来,那影子就好像是一个单臂擎天的巨人似的。

    或许只有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dì dū长安才会多几分温柔少几分肃杀。

    红袖招想要在长安城重新开门,所需要的手续繁琐而复杂。所以一大早管家屠五就带着人备好礼物去了长安府衙门,就算官府的人不刁难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的。

    一夜没睡的息画眉站在后窗,看着后院的风景和风景里的人。就在她有些怔怔出神的时候,几个身穿官服的兵部官差走进了红袖招的大门。正在整理正堂的仆从连忙上前,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个人竟然是来寻方解的。

    仆从招呼那几个官差坐下,然后奉上了热茶,连忙上了三楼去向夏大娘禀报,息画眉微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是官面上的人来寻,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去把方解找来吧,顺便把骆爷也叫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仆从应了一声,下楼直奔后院。方解和骆爷听了之后一同往回走,出于礼貌,方解先是上了三楼向息画眉告辞。

    息画眉淡淡的看了一眼方解绑着半截枯枝的断臂,从桌子上拿起一包之前找出来的伤药递给他道:“有时候太过偏执不是好事。”

    方解道了谢,笑了笑道:“现在这个时候,难免心里不踏实。”

    息画眉没再提练刀的事,想了想声音温和的说道:“dì dū不是樊固小城,这里的人也不比樊固的乡亲。尤其是官面上的人,见了之后能多低头不要多抬头。能点头,哪怕为难也尽力不要摇头。”

    方解心里一暖,微微弯腰施礼告辞。

    息画眉也没再交待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少年下楼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老瘸子似乎看出些什么,轻声问了一句:“不妥?”

    息画眉微微摇头,心里想着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些。

    方解到了一楼大堂的时候,那几个兵部的官差看到他这个狼狈样子倒是都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尤其是挂在脖子上的断臂,看着着实有些凄惨。为首的官差看了方解一眼,只说了一句随我到兵部议事然后扭头就走了出去。

    方解谦卑点头,对这些小小官差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要知道在dì dū这个地方,或许随随便便一个没实权的小吏都能断了他的前程。比如兵部的那些六七品的主事,若是不肯在他参加演武院的申核上盖章的话就足够恶心了。

    对于这样淡漠冷傲的态度,方解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dì dū官员和地方官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更能装。一个七品官员,放在地方就是一任县令,掌一县刑罚民生大权,在他的地盘他可以说一不二。但到了dì dū长安,七品的官多如走狗且大部分没有实权。但即便如此,dì dū官员提起来的那种姿态还是高的有些让人不适应。

    出了红袖招的大门,方解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而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方解就忍不住微微一愣。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

    在大隋,无论是各部府衙门,又或是世家大户,都有属于他们的代表着身份的印记图案。比如兵部的马车上,一般都会绘制着一盾一刀的黑sè图案。户部所用的马车上一般绘有一杆天平,一边放着书册,一边放着银锭。

    而世家大户,多以花木和野兽为自己家族的印记标志。

    比如虞家,马车上绘制的是绿的很鲜艳的常青藤,代表家族长盛不衰。陇右李家的马车上绘的是一头肋生双翅的猛虎,这是先帝亲自定下的,代表着李家军武出身勇武忠诚。

    而这辆马车,很普通。

    所以方解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的右臂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还是胳膊断处疼的有些难以忍受。

    为首的官差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态度倒是温和下来不少,甚至亲手为方解撩开马车的帘子,说了一句请。方解连忙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推辞了几句之后登上马车。为首的那官差随后上来,其他人倒是没再跟着。

    “今儿你运气好。”

    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那官差的态度越发变得热情起来。或许是他在别人面前故意装作冷漠,又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如何说?”

    方解问。

    官差笑道:“咱们不用去兵部,而是直接去城外的演武场。今儿是演武院三甲的最后一场比试,兵部的大人们都要去演武场观看。你运气好能进去,我送到地方之后只能在外面等着。”

    “兵部大人召我有什么事?”

    方解表情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知晓,我只是个奉命办事的。”

    官差自嘲的笑了笑道:“能进演武场观战的,可都是大人物,甚至就连怡亲王都代表陛下去了,可见朝廷对演武院三甲这最后一场比试的重视。”

    “恕我孤陋寡闻。”

    方解问道:“演武院三甲,是谁?”

    “虞家公子虞啸,罗家公子罗文,李家公子李伏波。”

    说到这个,官差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如数家珍:“这三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演武院三年,三甲的位置一直在互换,可就没别人什么事,一直是这三位公子把持着。今儿是他们三年期满最后一场比试,可事关前程啊。”

    ……

    ……

    官差一路上谈xìng越来越高,方解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演武院的事。只是不知道他这级别的官差,所说的有多少是真实情况,又有多少是自己凭空杜撰出来的,要知道八卦之心最浓的两种人,一种是长舌妇,另一种就是当差的。

    “按照惯例,演武院每一期的头名会被直接封为从四品郎将,直接进入咱们大隋十六卫战兵中任职,前途无量。而第二名和第三名,一般会被封为正五品的别将,却不能直接进入战兵,往往都先要往各地边军中历练。”

    官差因为自己的博闻而自豪的笑了笑道:“这可不仅仅是官职品级上的差别,而是一种荣耀。”

    “虞啸是虞家的嫡长孙,据说虞家的老太爷对他特别的看重。才进演武院,就将他们虞家的传家至宝虎纹珠送了虞啸。这个宝贝,可是只有虞家历代家主才能佩戴的。老太爷这样做,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罗文公子,是雍州左前卫大将军罗耀的独子。自幼就聪慧绝伦,罗耀大将军是当世无敌的九品上强者,家门武学如此,罗文公子的本事也就可见一斑。而且与另外两位公子不同的是,他从小就跟着罗耀大将军征战。雍州地处南疆,多有冥顽不灵的土著部族叛乱,每年大将军都会杀个千儿八百人的。”

    “至于李家公子李伏波,在三位公子中算是最低调的一个。三年前,他自己骑着一匹劣马,背着一个行囊进了dì dū。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李家的公子,甚至进入演武院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没人注意到他。可是从第一次考核开始,他就一鸣惊人。据说,就连演武院周院长都对他赞不绝口。”

    方解听那官差介绍完演武院的三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演武院号称大隋最特别的地方,可出彩的依然是世家出身之人。寒门子弟就算有机会进演武院,只怕也多是碌碌无为。但方解也明白,这样的情况绝不是演武院的教授们偏袒世家子弟,而是世家之人自幼所接触学习到的东西,远非寒门子弟可比。当寒门之人还在为衣食计较的时候,世家子弟已经通读典籍兵书了。

    起点不同,前程多半也不同。

    “这位差爷,这最后一场比试比的是什么?”

    方解问。

    “据说是攻防……在演武场里有一座方圆四里的土城,是专门为了演练攻城和防御而建的。那三位公子每人各带多少兵马进攻土城,观其优劣吧。”

    官差自嘲道:“具体如何,又岂是我能知道的。”

    “这位差爷,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兵部的大人们召我何事?我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失了礼数。”

    方解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那官差手里,那官差却不肯接。

    “不知”

    提到这个,那官差的脸sè顿时又变得冷了下来:“到了地方之后,有专人接你进去。至于大人们找你问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方解嗯了一声,不再问。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断臂,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红袖招

    老瘸子看着息画眉问道:“那小子忽然被兵部的人找了去,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那个妮子不知去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教导教导这个笨小子,这要是再没了,我看上的岂不是一个没落下?”

    息画眉微微皱眉,盯着后院的景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骆爷……你觉不觉的方解和他有些相像之处?”

    “偏执?”

    骆爷一怔之后问道。

    息画眉没回答,看着桌子上的一个檀木盒神sè有些犹豫。

    “才回dì dū,我不想为红袖招招惹什么麻烦。”

    她说。

    老瘸子脸sè一变,点了点头说了句我明白。他转身出门,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萧条。

    ……

    ……

    演武场

    观战台

    居中而坐的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六弟,也是诸位亲王中唯一还留在长安城的一个。当初七子夺嫡,大皇子和三皇子失败之后,一个被发配宁安塔戍边,一个被圈禁在南疆偏僻之地坐井观天。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忠亲王十年前不知所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二皇子被封为果亲王,封地在东疆沿海。五皇子病故,追封为嘉亲王。六皇子,也就是现在坐在观战台谈笑风生的这位,被封为怡亲王。一直留在长安没有回他在西北博陵郡的封地,据说当初他向皇帝辞行的时候痛哭流涕,皇帝感念兄弟之情,就把他留了下来。

    这位怡亲王也不怎么参与朝事,每rì不是养花遛鸟就是在湖边垂钓。百里长安,倒是被他走了一个遍。

    不过因为他是如今在长安的唯一一位亲王,再加上为人随和,宽仁,而且最不看重钱财,好交游,多仗义,所以在朝臣中名望很高。这位怡亲王还是一位雅人,据说在dì dū歆水河畔的青楼中里可是有不少爱慕者。

    虽然已经进了中年,但风度翩翩,谈吐雅致,又不失豪迈。

    多金多闲,女人们又怎么会不喜欢。

    怡亲王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所以哪怕是在演武场观看三甲争魁之斗,依然带着四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喝的是产自西域的葡萄酒,大拇指上的扳指翠绿yù滴,是前朝皇族的东西,价值连城。

    他最喜品茶,但沏茶只用dì dū城外三十里千寿山的清泉水。

    他不佩剑挂刀,但其中一个侍女怀里抱着的邀月宝刀,当年东楚国皇帝曾经提出要用一座大城来换而不得。

    他喜欢美酒美人美景,一切美的东西。

    他叫杨胤,是个看起来闲散的一塌糊涂的亲王。

    “什么时候开始?”

    他笑着问身边坐着的人。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看起来身材很高大,头发黑的发亮找不出一根白发的老者。穿一件柔软舒服的棉布长袍,布鞋,白袜,翘着腿,手里捏着两颗核桃。脸sè红润,找不到几条皱纹,可偏偏感觉他年纪应该不小了。

    怡亲王杨胤问了一声,不见回答。

    他侧头去看,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老者,竟然睡着了。

第七十三章 演武夺魁(二)

    第七十三章演武夺魁(二)

    观战台并不高,也不大。

    一排椅子摆好,最多也就坐下十来个人。在大隋dì dū长安城里,皇帝陛下和皇后不在场,那么居中而坐的自然就是怡亲王杨胤。而那个一身布衣,能紧挨着怡亲王坐在中间位置上的老头,除了演武院院长周半川之外还能是谁。

    只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事关演武院这一届学员三甲的名次,在即将展开的最终比试前,周院长竟然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非但睡的很香甜,而且嘴角上还挂着口水。

    怡亲王问了一句是否可以开始,不见回答之后才发现在大隋军中威望无人可及的周院长竟然在会他本家周公,无奈一笑,怡亲王杨胤命人将自己的披风取过来,亲手为周院长盖上。其实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往往都包含着两个含义。

    其一,是表示自己对周院长的尊敬。

    其二,是你该醒了。

    可惜,已经忘了自己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还是八十岁的周院长似乎没这个觉悟,根本就没有醒来的意思,嘴角上那在太阳照shè下亮晶晶的口水都拉成了线,哪里有一点身为演武院院长应有的威仪姿态。

    周院长不醒,这最后一场考核就不能开始。

    所以,观战台上一位亲王,一个二品,六七个三四品的大员们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静悄悄的等着,谁还都要做出尊老的姿态,连说话都不能大声。

    坐在观战台下面的是演武院的教授,还有驻守长安城的天子六军的将领们。他们看到这个场面丝毫都没有吃惊,尤其是演武院的教授们,对这个场面更是已经习以为常。事实上,每次演武院例会,周院长大半时间是在睡觉,小半的时间是在走神。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周院长醒来,有些百无聊赖的怡亲王杨胤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身后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忽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说了一句:“要不你们几个先跳个舞让大家解解闷?”

    其他人立刻变了脸sè,真怕这位身份尊贵的亲王殿下把这样肃穆的场合变成歌舞表演。幸好,怡亲王殿下自己也有这个觉悟。不等有人劝他,他笑了笑道:“只是闲坐着实在无聊,胡乱开玩笑的。”

    在座的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不靠谱的院长已经够了,要是再来一位不靠谱的王爷……

    同样是奉了帝命来观看比试的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是所有人中表现最镇定淡然的一个。他端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拔的笔直。微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这位已经五十几岁的老将曾经是周院长的老部下,他自然不会去怪也不敢去惊扰周院长在这个时候打瞌睡。

    天子六军中,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是论年纪第二大的,前几天刚刚过完五十三岁生rì,得到了陛下赏赐的一柄御笔亲书的折扇。说起来,许孝恭是大隋十六卫战兵中很特殊的一个。因为他这一辈子就没有打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仗,也没有过任何一次值得在史书上写下浓烈一笔的战功。

    有人曾经不屑的说过,许孝恭是十六卫大将军中最无能的一个。他之所以能坐上大将军的位子,不外乎三个原因。其一是资历老,其二是人本分,其三就是出身好。他初从军,在周半川手下为斥候校尉。三十年,仕途走的平平稳稳,没有大起大落,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坐上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平步青云。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皇帝陛下似乎对他很赏识。

    大隋十六卫战兵十六个大将军十六位将军几十个郎将,再加上二十四道总督,这么多军中巨擘封疆大吏,就没人过生rì还得到陛下赏赐的。

    怡亲王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许孝恭,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他笑了笑走到许孝恭身边,贴着许孝恭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许孝恭没有听清。他只好睁开眼问道:“殿下,您刚才说了什么?”

    杨胤低声道:“别装,也就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周院长醒过来。”

    许孝恭苦笑一声,只好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杨胤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许孝恭坚定的点了点头,杨胤站直了身子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说了一句:“把叶子牌拿上来,孤要与诸位大人打几圈。”

    这话声音才落,周院长立刻睁开眼问道:“三缺一?算我一个!”

    他扫视了一圈,却见几位大人们都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之后随即明白过来。倒是下面的坐着的教授们忍不住笑了起来,演武院中没人不知道,周院长最喜欢打牌,而且牌运极臭。打一次输一次,输了就赖账。

    以至于演武院的教授们闲来无事想打打叶子牌的时候,也都要如间谍一样。但只要有人说出叶子牌这三个字,周院长必然闻风而至。

    见周院长醒了,杨胤暗暗对许孝恭挑了挑大拇指。

    许孝恭偷偷看了一眼狠狠瞪着自己的周院长,一脸尴尬。

    “开始开始……”

    周院长擦了擦嘴角上的口水,看着下面并排站着的三个年轻将领随意摆了摆手道:“该怎么打怎么打,土城守军两千,但我只给你们每人五百兵,谁打下来谁就是头名。第二第三就不必分了,反正没什么用处。”

    “五百?”

    虞啸,罗文,李伏波三人不约而同的重复了一遍,一脸惊诧。

    三个人彼此看了看,谁都没敢问。

    不是说好了每人一千兵的吗?怎么周院长睡了一觉就减为五百人了?他们自然不知道,给他们减了人马是因为周院长他老人家被扰了chūn-梦,心情很不爽。

    ……

    ……

    因为dì dū实在太大了,所以方解乘坐的马车出了城门顺着官道直奔演武场的时候天已近正午。那个官差倒是个心细的,竟然还在马车上准备了食物。虽然不过是些点心之类的东西,但对于早饭还没吃的方解来说无异于福音。

    那官差虽然没拿方解的银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悦。招呼方解吃了东西之后,想了想又交待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不要问太多事。等着你的人领着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走。若是因为话多被人责骂,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方解应了一声,再次从袖口里将那张银票逃出来塞进官差手里:“这点心着实好吃,可惜我初到dì dū不知道在哪儿才能买的到。若是大哥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再去买,记得给小弟捎一些,多谢。”

    官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银票接了过来:“买了,我给你送到府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怜悯和惋惜一闪即逝。

    把那银票收好,官差心里喃喃了一句:你不要怪我,这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回头我买好了点心,还有冥烛纸钱一并放在你坟前就是了。

    虽然初次见面,可他对这个面貌干净清秀的少年没什么恶感。

    可除了暗道一声可惜,他也没别的能做了。

    马车又摇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演武场外面。在辕门外停下来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方解下车之后那黑袍男人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问了一声你就是方解?

    方解点头称是,那人转身就往里面走了进去。方解连忙跟上,下意识的握了握插在腰畔的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刀。

    黑袍男人和守门的士兵低声耳语了两句,那士兵看了方解一眼随即放行。跟在那黑袍人后面,方解一路上不断的打量着演武场的地形。

    大隋雄踞中原,兵威天下无双。无论是因为哪种骄傲,大隋皇帝和朝廷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一个特xìng。那就是大气,大到建筑,小到衣饰,都讲究一个大气。

    dì dū长安就是最有力的印证。

    而演武场,也将这种大气展现到了极致。这里可不仅仅只有平坦广阔的校场,只有一座四里的土城,而是容纳了几乎各种地形,甚至还硬生生靠人力堆积起来一座土山。河流,湖泊,密林,草场,一应俱全。

    看到的这一幕一幕,不得不让方解心中感慨。

    “你自己顺着这路直接走过去,看到一扇小门就进去,围墙那边正南方向就是土城,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观战台,要见你的大人们都在那边。我没有军令不得入内,所以只能你自己过去了。”

    那黑袍人站住之后对方解说道:“等大人们问完了话,你按原路退回来,千万不要扰了演武院三甲的比试。”

    “喏”

    方解应了一声,整理一下衣服就往前走了出去。

    “等下”

    那人忽然又把方解叫住,指了指方解腰带上那柄残刀说道:“不得带兵器进去。”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大隋边军身不离刀刀不离身,即便是上朝觐见除非帝命否则也不卸刀。”

    那人微微一怔,小声嘀咕了一句带刀也好,手里有刀,死的才快。他摆了摆手,似乎懒得再理会似的。可正因为他没有坚持,方解的眼神里的jǐng惕之sè越来越浓起来。他缓步走到那个小门,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才推开门身子挤进去。

    一柄刀子就突兀的出现在方解脖子前面。

    方解没敢动,而是说了一句:“我是奉命前来问问,午饭什么时候给你们送过来?”

    这句话很白痴,但绝对有用。

    就在那人一愣的时候,方解看了看面前的场景。

    哪里有什么观战台,面前是一座军营!

    而将刀子已经快递到方解身前的,是一个身穿大隋黑sè皮甲深蓝sè号衣的士兵。这小门,通着的根本就不是观战台,而是那三位参加比试的演武院新贵其中某人的兵营!方解脑子里瞬间明白过来,之前带自己来的那个黑袍故意将方向都说反了。那个人说观战台在北面,土城在南面,事实与他说的都是相反的。

    观战台,根本就在土城的另一边。

    也就是说,隔着一座长宽四里的土城,他看不到观战台,观战台上的人也绝没有可能看得到他。所以如果他死在这里,绝不会引起那些大人物的主意。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方解终于明白自己被人怎么样算计了。

    就在他想趁着那士兵一愣的机会退出门的时候,后面吱呀一声响,那门被人从后面关上,紧跟着就是一阵锁链响动,显然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就在方解才刚刚有些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士兵手里的刀子忽然动了,锋利的刀锋已经到了方解的咽喉前面,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刀锋上的冷冽。那刀子是大隋的制式横刀,方解毫不怀疑那士兵的手腕只需往前一送,自己大动脉里的血就会如瀑布一样喷出来。

    危在旦夕

第七十四章 演武夺魁(三)

    第七十四章演武夺魁(三)

    这是一个并不是很大的军营,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多少座帐篷。方解进门之后,所处的位置是这片军营的后面。军营前面大约三里,就是那座今天被定为战场的土城。这个军营是演武院炙手可热的三位青年俊杰所率领的队伍其中之一,只是不知道是属于谁。

    因为是在这军营最后面,所以方解的运气在于他面前只有两个士兵守着这小门。

    而不幸之处在于,他才一进门就被人用横刀架住了脖子。

    “你是谁!”

    握刀的士兵冷声问了一句,方解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就冷冰冰的盯着自己的脖子,没错,不是盯着自己的脸,而是脖子。他是大隋边军出身,对大隋军律了解的很透彻。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有一点不寻常的举动那士兵肯定毫不犹豫把刀子切下去。

    大隋军律,任何人,是任何人,擅闯军营者,值守的士兵发现之后,甚至可以不必请示主将就能一刀斩之。

    当年朝廷里一位从二品尚书大人的公子,因为好奇长安城中城防军军营里什么模样,带着几个家丁从围墙翻了进去,结果才跳进去就被巡营的士兵发现,巡营士兵随即大声叱令那几个人立刻跪下。

    世家公子也不都是jīng明和城府极深的人,总会有几个不学无术之徒。很不幸,那尚书大人的公子就属于这类人。

    让他下跪,他老子都没这权利。

    于是他破口大骂,本以为能吓住那些巡营兵士。谁知道对方喊了三次让他抱头下跪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的一阵箭雨shè过来。连同那公子在内,四五个人都被shè成了刺猬。

    这件事当时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如果按照方解的理解,这件事表面上肯定是做不出什么文章的。但那几个shè杀了公子的士兵,或许很快就会在人们视线之外销声匿迹。一般对这种事的处理,绝不会放在明面上来。或许在明面上掌权者除了安慰那位尚书大人之外,还会假惺惺的批评一番。

    纵容自己的孩子,这教养不严的罪责也难逃。若是往深处说,甚至可以定为蔑视大隋军律。

    但在暗处,掌权者难免会杀几个人给那尚书大人一个交代。毕竟和一位从二品的尚书比起来,死几个小士兵真不算什么事。

    事实上,事情真不是方解揣测的那样。因为方解带着前世的惯xìng思维,所以很容易按照yīn暗的思路去揣测。

    这是大隋,不是方解的前世。

    承受着丧子之痛的尚书大人,第一件事就是给陛下上了请罪折子。然后自己摘了梁冠,闭门思过。皇帝下明旨通发全国严词斥责,只在旨意结尾处才安慰了几句。那几个杀了人的士兵,没有受到一点责罚。

    虽然,他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因此升迁,甚至六七年过去,他们也没人升为哪怕是队正这样的低级军官。

    至于陛下到底还给了那位尚书大人什么安慰,反而谁也不会关注了。

    所以方解现在面临的危机是,如何用最简短的一句话来让面前的士兵把杀意收住。之前他说自己是送饭的,只能让那人的刀子停顿那么几秒钟。

    “其实我是jiān细。”

    他说了六个字。

    握刀的士兵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带他去见罗将军!”

    另一个士兵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这让方解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见那个罗将军之前的时间里,想到一个好之又好的借口让自己脱身。他现在身边没有大犬和沐小腰,还断了一条右臂。

    他只有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刀……不,刀子也被人缴了。

    跟在那个士兵身后,方解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他现在没时间考虑到底自己又得罪了谁,以至于陷入这样一个危局。他要做的是用最短的时间想到办法,最起码……活着离开这里。

    “你是李伏波还是虞啸派来的?”

    那士兵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冷声问了一句。

    方解的脑子里顿时一亮。

    “见了罗将军,我自然会说。”

    他挺起胸脯,神sè表现的颇为傲然。

    那个士兵打量了方解几眼,冷笑道:“你倒是能装,真要是有骨气会立刻坦白自己是jiān细?还有……派你来的人是不是喝醉了酒,怎么选了你这样一个……残废?”

    方解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他抬起头看着那士兵认真的说道:“之所以立刻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希望打探到什么情报。既然才进你们的营地就被发现,再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承认来的爽快,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是谁派来的,因为你没资格听。”

    这回答很傲气,甚至很气人。

    可那领路的士兵反而没有生气,居然笑了笑说道:“咱们都是右祤卫选出来的兵,今儿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谁又会真的打你责罚你?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大不了把你先关起来等结束之后再放了就是。”

    右祤卫

    方解记住这个关键词,脑子里迅速的将之前特意打听过的关于大隋天子六军的消息整理了一遍。

    右祤卫大将军是许孝恭,右祤卫将军是谢然。

    “你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那士兵忍不住好奇问道。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很严肃的说道:“得令之后从我们军营那边溜出来,结果被本营的人误以为是逃兵,心急逃走的时候翻-墙而过摔的,随便捡了根树杈撕了条衣服就绑上了。”

    “你真倒霉!”

    那士兵不得不感慨道:“也很笨!”

    ……

    ……

    虽然今天参加比试的三位公子都还没有正式军职,但士兵们对他们称呼为将军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三个人无论是谁夺魁,但出了演武院之后他们三个身上最不济也会有个五品别将的官职。

    方解第一眼见到被人称为小罗将军的罗文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是,这是一个根本就不会笑也不懂得有什么事可笑的人。

    冷

    如冰一般的冷。

    穿着一身黑sè劲装,并没有穿戴盔甲的罗文坐在椅子上眼神淡漠的扫了一眼被押进来的方解。这种淡漠,也可以理解为高高在上。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宣示出一种你和他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那种隔阂和距离。

    他并不高大魁梧,身材中等。一米七五左右,不胖不瘦,身材比例完美。肩宽而腰窄,腿很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剑眉,朗目。

    棱角分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眼睛很大,鼻子很高,下颌上的胡须剃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整洁。

    他只是淡漠的看了方解一眼,随即将视线收回来重新盯在桌子上的地图上。那是土城的地图,标注的很详细。他手里捏着一根炭笔,地图上已经被画上许多线条。虽然隔着还远,但方解看得出来,地图上的每一根线条都代表着他否定了一次自己的进攻路线。

    “押下去吧,等结束之后让他自己回去。”

    罗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甚至没有抬头再看方解一眼。

    门口的几个士兵立即过来,就要给方解上绑。

    “不要绑了。”

    罗文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把方解带走。

    “您就不问问我,我是谁派来的?”

    方解问道。

    罗文没回答,注意力依然停留在那张地图上。

    “就算您不想知道我是被谁派来的,难道您不想知道别人是怎么准备进攻的?”

    方解又问。

    罗文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淡然道:“你这样一个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处的小卒,如果能知道你家将军是怎么安排进攻的才是怪事。出去吧,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也是右祤卫的兵,许孝恭大将军分给我们的人马本就不多,扣下你一个,我的对手就少了一个,虽然少了你这一个几乎对战局没影响。”

    “有!”

    方解缓缓吸了口气道:“您扣下我,不是您的对手少了一个兵,而是您多了一个兵,很有用的兵。”

    罗文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第二次看了方解一眼。

    “押下去吧。”

    罗文微微摇头道:“我知道你急于表现自己的yù望有多强烈,说不定就是你主动要求来我这里打探消息的。被发现之后断了你在那边的表现机会,所以你在我面前才会有这样一副样子。”

    语气中没有嘲讽,但比任何嘲讽都能伤人。

    几个士兵上来就要压着方解下去,方解不屑的笑了笑抛出自己最后一个吸引罗文注意的问题:“将军是在等天黑?”

    这句话让罗文提笔在图纸上绘制路线的动作一僵,他第三次抬头看方解,眼神中的意味已经有所改变。

    “你叫什么?”

    他问。

    “这不重要。”

    方解挣开一个想拽他出去的士兵,笑了笑语气微带不屑的说道:“我不是什么jiān细,只是一个不小心中了别人算计到了将军这里的无名之辈。我刚才一路走过的时候顺便看了看,你这军营里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五百人。我也遥遥的看了那土城一眼,不需多,土城里如果有超过三百守军,你这五百人就算掰开了使也攻不上去,哪怕是夜袭。”

    “将军在等天黑,其他两个人想必也都在等天黑。而且……你们三位应该不止是在等天黑,还在等别人先动手。这样的攻城比试,第三个出手的显然比第一个出手的要占很大的便宜,要是换了我,我也不会傻乎乎第一个带人马杀上去。”

    方解说完这番话之后看着罗文,等待着他的回答。

    罗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为什么?”

    方解一怔。

    罗文指了指方解右臂上绑着的枯枝说道:“那是梅树的枯枝,演武场之内没有梅树,甚至从这里到dì dū,官道两侧都找不到梅树。你是从城里出来的,能走到这里,必然是被人领进来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不管是受了什么冤屈,既然你进了我的大营,既然你能看出来我在等什么,那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你的想法说完吧,不然……我现在倒是不介意杀你了。”

    罗文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你不是许孝恭大将军的兵,甚至也许连军人都不是,只是一个擅闯军营的贼子,如果我愿意,把你剁成肉泥也没人会责怪我什么。”

    “我是军人,深知大隋军律之严苛肃穆,所以我知道将军您不是在吓唬我。我之所以一直想引起将军的主意,就是想为将军做些事。因为只有帮了您,您才会帮我。最起码……如果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路走的话,哪怕是回dì dū城内如此简单的事我也很难做到。想杀我的人既然借刀杀人杀不着,他们就只好自己动刀子了。”

    罗文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我不管你得罪了谁,也不管你得罪的人是不是连我也得罪不起。但如果你能想出如何破土城的办法,我最起码可以让你安全进城。”

    “成交。”

    方解点头道:“能让我进城就足够了。”

    罗文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少年语气中的自信,虽然这个少年出现的有些离奇。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我只能说你很聪明。这次想害你的人没有成功,以你的智慧下一次也未必成功。”

    “时刻身处危局,不敢笨。”

    罗文没有去仔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知道方解的人生经历自然想不到其他的事。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简单讲了一遍这场比试的内容,然后指了指那张自己已经否定过无数次进攻方案的地图说道:“来看图,如果你能看懂的话。”

    方解摇头:“守军两千,将军只有五百兵,现在不是看图的时候,因为无论怎么去看,这一仗都打不赢。夺魁夺魁……只怕周院长本来就没想让你们之中某个人能夺走这个头名。”

    观战台,怡亲王杨胤揉了揉发皱的眉头,问身边的周院长道:“周老,为什么还不见有什么动静?”

    周半川喝了一口茶微笑道:“今儿白天打不起来,天黑倒是没准。这场比试限时三天,不急……不急。”

    坐在一边的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忍不住叹道:“这一战,换我来打,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动手,想夺魁,难。”

    “夺魁?”

    周院长笑了笑,高深莫测道:“每人五百兵,别说你去打,我也打不赢。想夺魁……做梦。”

    “那您的意思是?”

    杨胤不解问道。

    “想攻破土城就一个法子,看他们三个谁能想到了。谁先想到,就勉强算他是头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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