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飞鱼袍
第四十五章飞鱼袍
方解钻进马车里把横刀随手丢放在一边,从沐小腰手里把酒囊拿过来狠狠灌了一口。车外的大犬挥动马鞭,让马车加速和红袖招的车队保持着距离。毫无疑问,如果追上去和红袖招的人一起走,这一路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应付起来也会更从容些,毕竟红袖招那边有个变态老瘸子。
虽然这个老瘸子一直没有展露过什么过人的实力,但方解确信一个独身一人就能守护着整个红袖招的老人,绝不会是酒囊饭袋。要知道红袖招那么多莺莺燕燕,这些年难道还少得了招蜂引蝶的事?
老瘸子既然能一力扛下来,绝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堪。
“现在可以肯定是大隋朝廷里的人。”
方解放下酒囊,发现自己手心里有些cháo湿。
“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樊固城肯定出事了。”
沐小腰身子一僵,下意识的看向方解。却见这个从来不曾露出过悲伤神sè的少年,眼角竟然已经湿润。这个样子的方解,是沐小腰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
“或许……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她只能安慰。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朝廷动用这样厉害的杀手不可能是和之前追杀咱们的人串通一气。而且大隋朝廷对外历来高傲强势,也不可能因为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和别国的人有什么勾结。所以推测起来就变得简单许多……刚才我说过,之所以是朝廷的人杀我,肯定是有人不想我进演武院。”
“我身上没有什么让他们害怕的秘密,如果非说有的话,那么很容易就能想到李孝宗身上。那天夜里在樊固死的那几个人,应该都是朝廷派去的。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朝廷要巡查边军贪墨的案子。李孝宗为了逃避,所以将罪责都推在我身上,试图杀了我洗清自己,但那些人死了,李孝宗必然没有办法和朝廷交待。”
“我现在在想的是,李孝宗用了什么办法来掩盖这件事。当天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所有边军士兵都知道……要想瞒过……除非……”
他顿了一下,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除非杀了所有边军士兵,然后再编造一个出现了战争的借口?而你是边军唯一还活着的人,所以朝廷里肯定有人不愿意你进dì dū。要想瞒住这么大一起案子,绝不是兵部一个衙门能做到的事。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倒霉?道爷我听了只能对你说一声无量他妈的天尊。”
这话不是沐小腰说的,也不是大犬。
而是项青牛。
方解一怔,看向撩开帘子钻进马车里的胖道人。
“你什么时候上的车?”
方解有些惊讶的问。
项青牛揉了揉鼻子得意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很高很高的那种高手。别说你这样一辆破马车,身边有两个勉强算是一般高手的护卫。便是我想进天下第一等戒备森严的地方,也没人拦得住我。”
“当然……”
项青牛坐下来,毫不客气的翻出来一些吃的抱在自己怀里:“还是因为我肚子实在饿的受不了,身子发飘骑不得马了。我虽然是绝顶高手,但一肚子饿就会浑身发颤毫无力气,甚至手脚都会颤抖,这滋味难受的厉害。所以当我有饥饿的感觉的时候,就必须吃东西。所以……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而是来找吃的。”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从他手里把那有些油腻的已经冷了的烤野鸡腿拿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项青牛:“以后再有这种感觉,就吃两块这个。”
“糖果?”
项青牛打开纸包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就不能别这么小气?我吃你一个野鸡腿你会心疼死?”
“这个管用。”
方解懒得解释什么。
项青牛怀疑的看了方解一眼,本来最不喜欢吃黏糊糊糖果的他因为手脚渐渐开始颤抖,心里发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不得不抓起一把塞进嘴里。他还想继续吃的时候却被方解拦住,将那纸包重新包好塞进他怀里。
“够了,静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项青牛一怔,忍不住诧异道:“你懂医道?”
“不懂,但恰好知道你这毛病是怎么回事。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这毛病,吃几颗糖就好了。”
“这是什么病?”
“我跟你解释也有些难,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胃亏糖。”
方解指了指车外的大犬,又指了指沐小腰说道:“他是胃亏肉,她是胃亏酒……都不是什么大病,但犯起来挺难受。”
过了一会儿,项青牛忽然惊喜的发现,手脚发虚心里发慌的症状真的消失了,这让他对方解立刻多了几分钦佩,更多的则是欣喜。
“以后不用看见什么往嘴里塞什么了,随身带一包糖就管用。”
方解淡淡的说道。
“我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演武院考试的时候我放水,让你轻轻松松考进去?”
“别来这套……告诉我之前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这……是秘密……哎呀你别抢我的糖,我说还不行?”
……
……
枫林渡
这是从襄城往dì dū而行所必经的最大的一个渡口,从枫林渡坐船过襄水之后就算出了陇西郡,进入河东郡。襄水是大隋五条最富盛名的大河之一,也是大隋西部最大的一条河流。最窄处也宽有百丈,而枫林渡这一段水域是襄水水流最平缓的地方,每rì都有几十条渡船往返而行。
在枫林渡栈桥一侧是一片芦苇荡,每rì都有不少人在此垂钓。襄水中多大鱼,运气好的话便是在这人多的地方,一天也能钓上几十尾。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位老者曾经在这栈桥边上钓着一条十几米长的大鱼,那鱼名铁头,力大无穷,也不知道怎么就咬了鱼钩,将那老者从岸边拽进了水里。
这铁头鱼是确实有的东西,有不少行船的人都曾经看到过这种大鱼露出河面的脊背。若是遇到,必然要抛下河行船必备的猪头,算是对河神的孝敬。
只是这故事传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本来那大鱼才是主角,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道,到现在最流行的版本,说的是当年那老者单手拎着鱼竿,竟是硬生生将那一条十几米长的大铁头从河道里拽了出来。
那铁头鱼凶悍异常,满嘴的钢牙就要做凶。老者伸手点出一缕金光正中那大鱼的鱼头,嘴里喝了一句:“孽畜!还不快快伏法!”
然后那大鱼就逐渐缩小,最后竟是化做了人形拜服在老者脚下。老者念起本xìng不恶,收其为弟子,自此远行再无踪迹。
这故事传的绘声绘sè,以至于沿岸不少孩童每rì都会到河边搓土为香,朝着东边磕头参拜,希望有朝一rì那老者腾云驾雾而来也收了他们做徒弟去。
传说就是传说,当不得真。
但这几rì,栈桥几十米外倒是每rì都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此垂钓。这人带着一个大斗笠,身穿灰sè布衣,每rì拎着一个板凳一个鱼篓一根鱼竿而来,一坐就是一整rì。也不见他每rì能钓上来几尾鱼,但兴致不减。
本地摆渡之人细心者发现,自从这岸边多了一个中年男子钓鱼之后。栈桥附近摆摊的人也多了不少,都是陌生面孔。还有人无意中发现,在芦苇荡后边的林子里隐秘的地方拴着好多匹难得一见的战马。
这钓鱼的中年男子也不怎么与人交谈,偶尔会有人过去客客气气的说几句话然后就走。所以这人引起了渔夫们的主意,有人上去搭话那人也极随和,说话客气,能听出是带着京城那边说话的口音,这种口音百姓们称之为京片子,吐字清晰,与本地口音大不相同。
这人长相很平凡,若是走进人群中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的人,或许走在繁华城市中每天都会遇到几百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也没有留着胡须,即便在江边坐了好几天也没有晒黑了他,脸sè白的有些像是生了病。剑眉,朗目,鼻子高挺,嘴唇略显薄凉,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小伙。
不过虽然现在眼角上有不少皱纹,眉宇间也总带着一丝疲惫,可依然很有男人的魅力,显得很淡定从容。
每rì中午,都会有人给他送饭。饭菜也不奢侈jīng致,差不多只是几盘小炒,但必有一条鱼,不管是煎炒烹炸。
还有酒。
摆渡之人多是好酒之辈,遥遥就能闻到那酒香飘过来。所以有人厚着脸皮提上一块腊肉讪笑着过去讨酒喝,那人也不拒绝,总是微笑着点头,然后留下过来的渔夫同饮。所以渐渐的,这人在枫林渡认识了不少朋友。
不过有一样让人觉着不过瘾的就是,那人每餐只要一壶酒。十人喝也好,一人喝也好,喝完了这一壶就不再喝。哪怕是渔夫拿出自己的酒来劝,他也绝不在沾。
所以渔夫们最后达成了共识……这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怪人。
此人出现在枫林渡的第六天中午,他的家人照常来送饭菜和那一壶美酒。送饭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眉目俊朗,身材魁梧健硕,虽然也是一身布衣,但浑身上下收拾的极干净爽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年轻汉子瞎了一只右眼。有一道伤疤,笔直的划过他的右眼,自额头至下颌。
大家都觉得,这一定是那中年男子的儿子。所以大家都说这个年轻汉子很孝顺,每天都会准时来给父亲送饭。
瞎了一只眼睛的年轻男子把食盒放下,垂首低声说了几句话。
钓鱼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然后摆了摆手,那年轻男子随即转身要走,却又被那中年男子叫住。
中年男子指了指那年轻汉子的布衣长袍下摆,语气平淡的说道:“天宝……还记得你的眼睛怎么瞎的么?”
叫天宝的年轻汉子身子一震,眼神中都是压制不住的恐惧:“回镇抚使,卑职不敢忘。”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下次再出这样低级的纰漏,我就斩瞎你另一只眼。两只眼睛都瞎了的人,我留着自然也没了用处。”
这个本名高天宝的汉子立刻俯身,将里面露出一角的锦袍藏好。
这锦袍很漂亮,暗红sè,隐约可见银线纹路。
dì dū中官场上的人哪怕只是看见这锦袍一角,也会认出来然后心生胆寒。
飞鱼袍
第四十六章 一鹰一犬
第四十六章一鹰一犬
虽然已经同行了许久,但项青牛对沐小腰还是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便是逼不得已同处一辆马车之中,他还是选在距离沐小腰最远的地方坐下来。方解确定过,这个人绝对不是以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换取沐小腰的主意的贱人。因为项青牛每次见到沐小腰,确切的说是每次见到女人,都会出汗。
方解曾经问过项青牛,是不是某个女人给了他童年惨痛的磨难,以至于现在这个胖子见到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畏惧,还是那种发自真心的畏惧。
但项青牛只是不说,挨揍都不说。
所以方解解决了他一饿就浑身没有力气的毛病之后,他立刻拉着方解从马车里钻出来,跑到前边挨着大犬坐下,大口喘息了几次之后才恢复了平静。对于他来说沐小腰这样妖jīng一般的女子,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项青牛发现方解在看向前面几百米之外的红袖招车队的时候,眼神中有些不易觉察的失落,他知道是因为红袖招那边的人刻意拉远了距离,这让方解心里有些不舒服。
项青牛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没必要怪她们冷漠。”
方解摇了摇头:“这世界本就冷漠,我自己也是只管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怎么会奢求路遇危难别人拔刀相助这种事?其实人情本就薄凉,哪里有故事中那么多豪杰那么多侠女?”
“那你还这副样子。”
项青牛讥讽道:“一边心里发酸,一边还掩饰……矫情了。”
方解一怔,忍不住想把这个胖子再次踹下马车。胖子连忙做出求饶的手势,谄媚道:“其实要我说,你又何必装得这么难受?直接追上去就和她们同行,赶都不走。反正要是我,我就这么办。”
“没必要连累别人啊。”
方解叹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些事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转头看向在一边骑马而行垂头不语的崔略商。这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接连遭受到打击,脸sè难看的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因为护卫之死而难过,已经一整天不言不语了。自从方解他们就地掩埋了那些尸体之后,他就没有和方解他们交谈过。
方解劝过他几句,他只是默不作声。
“崔兄”
方解叫了一句,崔略商转过头看着他却没有回应。
方解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不好说出口,但还是不得不说。我知道崔兄仗义,但事关生死我还是不得不劝……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路的人,这件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前面红袖招的车队里有高手保护,你可以过去寻她们同行。哪怕只是骑马跟在她们的车队后面,也比跟在我身边安全百倍。”
崔略商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方解继续说道:“说起来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真没必要和我同行。你想必也猜得出来那些刺客来路不俗,若是被缠身是极麻烦的。你有大好前程,何必白白送死?”
崔略商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方解认真的说道:“你我不是泛泛之交。”
方解气的想乐:“不管什么交情,你都没必要留下来。”
崔略商嗓子沙哑着说道:“暮山下你救过我一次,那是救命之恩。崔某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但还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现在换做你有难处,我若转身逃了他rì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的随从都死了,现在已经不是没有我的事了……杀我家人,哪怕只是些仆人,于我来说也是血海深仇!”
方解心里一震,他实在没想到崔略商居然会有这样的胆魄。本来还想再劝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青牛叹了口气道:“倒是一个好男儿,可惜太白痴了。”
崔略商瞪了他一眼说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大犬想了想说道:“你父亲知道,会生气。”
崔略商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说道:“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若是不幸我死了,下辈子做牛马报答家父养育之恩。若是我侥幸不死,家父只怕也会觉着我这样做是对的。”
方解揉了揉鼻子,忽然一把掐住项青牛的脖子恶狠狠问道:“看到人家这种胆魄气概了么?再看看你这贪生怕死的龌龊德行!你要是再不说那些人什么来路,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扒光了用马鞭子戳开你的后-庭-花?!”
“不需问他……我知道。”
崔略商看向李闲肃然道;“我虽然不学无术,但家父曾经提及的一些朝廷秘闻却还记得。家父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武学高手,而是一群纪律严明的刺客。刚才你们谈论的时候我猛然想到,或许这些刺客就是家父曾经提到的那些人。”
“谁?”
“大隋……情衙。”
……
……
崔略商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他父亲偶尔提起的秘闻,而这些秘闻来源于崔家在皇宫里的那个贵妃,只是她之前身份不高,也不知道太详尽的事。再说这些事对于崔略商来说根本引不起他的好奇心。只是今rì心伤之际,却忽然想了起来。可他知道的本来就不多,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于大隋情衙,知之者甚少。
但是很显然,方解确定项青牛肯定知道的很清楚。红袖招那边的老瘸子,肯定也知道。不然他临走之前,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方解一眼。也不会说出那句:“他们本是杀刺客的刺客,杀斥候的斥候。”
方解是边军斥候,他能理解杀斥候的斥候这几个字里面透着的强大。
最终在方解不给肉吃不给酒喝的威逼下,这个毫无节cāo可言的胖道人终于松了口。可这口也不是白开,他从方解手里要去了所有的糖果存货。
“世人皆知大隋dì dū里有个司职守护皇城保护大隋皇帝陛下的衙门,而且也负责缉拿朝廷乱党叛逆,虽然这衙门领头的官员职位并不高,但权势极大。dì dū百姓也好,官员也好,听到这个衙门的名字都会心生畏惧。即便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见了这衙门的统领也要客客气气说话,甚至献媚者也不在少数。”
项青牛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大内侍卫处。”
方解一怔,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之前埋伏刺杀我的是大内侍卫处的人?”
项青牛摆手道:“不是不是,大内侍卫如果都这点本事,那天下间想杀大隋皇帝陛下的人那么多,怎么大隋皇帝还活得好好的?你虽然不能修行,但好歹也知道天下间最稀缺的是什么吧?”
“是什么?”
“白痴!当然是九品高手!”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世上能修成九品境界的人凤毛麟角,可在大内侍卫处里就有两个。一个是大内侍卫处统领罗蔚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据说当初商国余孽派出不少高手准备在皇帝南巡江都的时候设伏刺杀,商国残余势力的高手倾巢而出,可还没动手就被查到了行踪,那一次罗蔚然赤手空拳震死了二十三个商国高手。”
“你一直自诩为高手高手高高手,那你是几品?”
大犬忍不住问。
项青牛脸一红微怒道:“想不想听?想听就别打岔!”
他往嘴里丢了一块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表面上大内侍卫处的司职很简单,只负责皇城戍卫陛下的安危,在必要的时候配合官府缉拿逃犯叛逆。但实际上……大内侍卫处根本就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两个。”
他得意的挑了挑下颌:“知道这个秘密的,都是大隋朝廷里的重臣。虽然这不是什么刻意隐瞒的事,但因为另一个衙门职责的缘故,所以皇帝还是严令知道的人尽力不要外传。所以一直到现在,知道这衙门的人也不多,恰好……我就是其中一个。”
“很多重臣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方解问。
项青牛得瑟道:“这你别管,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就算你用黄金万两来买这消息,我也不卖。”
“实际上,大内侍卫分作两个衙门,一个职责保护皇帝,另一个则神秘的多,叫做情衙……当然不是专门负责谈情说爱的衙门,而是专门负责搜集情报,甚至是刺杀行动的一群疯子变态。情衙是由大内侍卫处副统领侯文极督管,他还有一个官职叫做情衙镇抚使,当然……他就是我说的另一个九品高手。大隋dì dū官场上最特殊的两个人,一个就是大内侍卫处统领罗蔚然,一个就是情衙镇抚使侯文极。”
“这两个,可以说一个皇帝的鹰,一个是皇帝的犬。”
项青牛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糖果太甜腻了嗓子,找了口水灌进去后继续说道:“情衙,主要的职责就是暗中清查所有对皇帝不利的人,不仅仅是大隋朝廷内部的人,也不仅仅是大隋民间反对朝廷的人,还包括清查别国潜入大隋的jiān细,必要的时候还会随军出征,清理敌军的斥候。”
“所以红袖招那个不知道来头但见识不俗的老瘸子才会说,情衙的人是专门杀刺客的刺客,专门杀斥候的斥候。”
听到这里,方解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被情衙的人盯上了?”
“十之仈jiǔ,便是那些人了。”
项青牛说道:“情衙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或许dì dū城里卖肉的张三,走街串巷的货郎李四,甚至是青楼的龟-公王五,赌场的护院孙六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是情衙的密探。情衙下属到底有多少人,只有侯文极和皇帝陛下两个人知道,便是罗蔚然都不知道。”
“情衙里有一支专门负责刺杀的队伍,非但高手如云,还有一些经过专门训练的普通人,杀起人来比高手还管用。因为这些普通人,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他炫耀完了自己的知道的秘闻,得瑟着说道:“现在你们是不是觉得,遇到我是你们天大的运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解看向项青牛认真的问道。
项青牛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蔚为壮观能让少女嫉妒的胸脯自豪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是那种很高很高的高手,而且我还有着极其神秘的来历,有着深厚的背景。虽然我一直刻意表现的很低调,但依然隐藏不住我风流潇洒的本xìng和睥睨天下的修为。”
他想了想后补充道:“另外,我真的是今年演武院招生的监考。”
第四十七章 人没了
第四十七章人没了
枫林渡口人来人往,这里是从襄城通往河东郡的必经之路,也是襄城百姓往dì dū的必经之路,襄水是帝国西北最大的一条河流,这条大河两岸孕育出过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李家的上一代家主李乱,比如现在镇守大隋南疆雍郡的大将军罗耀。
罗耀祖籍河东郡,被认为是河东郡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
枫林渡口至少有几十条渡船,除了官船之外还有许多渔夫撑船摆渡。官船,是官府设置在枫林渡的渡船,收费低廉,而且船大稳妥。但因为渡口过往的商旅太多,只靠着一条官船显然是不够。
渔船虽然小,但当地的渔夫都是掌舵的好手。他们从小生长在襄水河畔,对这河水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不过很显然红袖招的当家人息大娘还是不信任这些当地的渔夫,她下令车队在岸边停下来等候对岸的官船返回。红袖招所乘的马车都是在樊固雇来的,这些车夫,其实也是樊固现在还仅存的六七个边民了。
渡过襄水之后,岸边就有车马行的大车等着客人雇佣。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过了河之后无法赶路,再者,过了河再走十几里就是河东郡的第二大城馆乐城。因为临着枫林渡,馆乐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客栈酒楼。
因为红袖招的人太多,如果雇佣渔船的话最少需要十几条。所以息大娘坚持要等官船返回也有道理,毕竟红袖招里全都是漂亮的姑娘。而且红袖招这几年也算积累下一笔巨富,不得不小心行事。
几十个姑娘从岸边下车之后,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些渔夫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女人聚集在一起,每一个都天仙似的让人挪不开视线。生xìng粗犷的汉子们立刻变得格外热情,不少人冲过去邀请姑娘们乘坐自己的渡船。
红袖招的女子从来不会惧怕男人,见到那些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制的渔夫,她们才不会胆怯,甚至有人和那些渔夫打听对岸有什么好去处。
趁着等官船的时候,不少姑娘更是跑过去栈桥那边买些干果时鲜。栈桥附近都是摆摊的小贩,卖的果子点心虽然价格要高出不少,但绝不会缺少斤两。这也体现出大隋百姓骨子里的骄傲。提价,是因为货物运到岸边不容易,再说这地方做生意自然要卖的贵些,但这些小贩绝不会干出缺斤少两的龌龊事。
在大隋百姓看来,可以明着把价钱提高,但做生意必须要干净。
这就是这个强大帝国百姓们的xìng格,如果有人做生意不地道的话,莫说顾客不会饶了他们,便是同行也不会饶了他。
连小贩都将自己信誉看的这般重,大隋百姓之骄傲可见一斑。
红袖招的姑娘们下车之后渡口顿时热闹起来,清算了车马钱,那些樊固的车夫随即返回,他们还要走两个月才能回到故乡。只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家人早就没了,家也没了。不得不说的是,回到樊固的这七八个车夫,最终也没能逃过厄运。
渡口变得热闹起来,便是那个已经在河边钓了七天鱼看起来神情永远古井不波的中年男人也为之侧目。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之后,立刻就有七八个游人往栈桥那边走了过去。看到他们走过来,栈桥附近的不少小贩神情也微微一变。同样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将藏于暗处的兵器挪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芦苇荡后面的林子里,一棵大树上有一簇浓密的树叶忽然动了动,一个周身绑满了枝杈的男人往下打了个手势,密林中至少五十名身穿暗红sè飞鱼袍的人随即握住了自己的兵器。
瞎了一只眼睛的高天宝站在一个高坡上,当看到那辆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的也到了渡口的时候,嘴角上忍不住勾勒出一抹笑意,这笑意有些复杂,其中有得意,有释然,还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
他将自己外面套着的布衣闪掉,露出里面那一身在dì dū也能呼风唤雨的飞鱼袍。
在他的腰畔,挂着两柄很奇怪很少见的兵器。这种兵器即便是放眼江湖也没多少人用,练成难,练好更难。
弯钩。
钓鱼的中年男人也看到了那辆破旧的马车,还有几匹孤零零跟在马车后面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却没有人,所以这辆马车看起来有些怪异。赶车的车夫带着一顶大斗笠,晴天居然还披着一件蓑衣。
不过他不在乎怪异不怪异,只要这马车出现在渡口,那么马车里的人绝对就没有一丝活路,身为情衙副镇抚使,他有这个自信。
恰好这时鱼漂起伏,他提起鱼竿,一尾硕大的锦鲤从水里跃了出来,不停的挣扎在半空中洒落一片水花。
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忍不住自语一声。
“恰到好处一尾鱼,煎炒烹炸随我意……”
……
……
“官差办案!”
一声响亮之极的呼喊从芦苇荡那边传了出来,紧跟着数十名飞鱼袍提刀往这边冲了过来,在岸边那些商旅还没有丝毫反应的时候,这几十人已经将最后面那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准备搞什么刺杀。
之所以在渡口埋伏这么多人,不过是为了应付有什么突发之事。一声官差办案,足以让那些商旅和渔夫远远的躲开。在大隋,绝大部分百姓都对官府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和惧意。这个百年帝国,一直以来都能保持官府在民间的威信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做到的事。
大隋也有贪官,但贪官也会务实。大隋的百姓们甚至不恨官员贪些银子,他们只厌恶贪银子还不做实事的官。
所以方解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多么理想化的国家啊,生活在这个国家,哪怕贫苦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事。
红袖招的那些姑娘们见方解的马车被围住立刻有些混乱,她们飞奔回息大娘身边,眼神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那辆马车。无论如何,在她们看来方解也是同伴。她们之中大部分人不会接触到什么秘密,所以在她们看来方解还是那个红袖楼的房东,金元坊的大掌柜。前几rì半路方解的马车遇到伏击,息大娘对她们的解释是那个世家出身的崔略商仇家干的,所以对于方解的仗义出手,她们更有好感。
于是,在她们关注着马车那边动静的同时,不少人向息大娘投过去求助的眼神。
而息大娘却根本没有任何举动,就在姑娘们有些失望的时候,她们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息大娘身边多了一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拎着一条肥硕锦鲤的中年男人。
而就在这个中年男人走到息大娘身前的时候,老瘸子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不大,但恰好封住了那中年男人所有可以出手的角度。
“我一直在想该送给您一件什么样的见面礼。”
中年男人看着息大娘微笑着说道,他扬了扬手里还在挣扎的锦鲤语气温和的说道:“幸好,今天运气不错。”
息大娘看了看那条锦鲤,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神sè黯然了一下,随手将那尾锦鲤丢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片刻之前还活蹦乱跳的鲤鱼落地之后就死了,一动不动。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但语气中已经透着一丝凉意:“既然失去了作为礼物的资格和价值,那么也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块玉牌,举到息大娘眼前:“我知道您手里也有一块很有分量的牌子,那块牌子能保证您的红袖招在整个大隋任何地方任意行走而不会受到阻拦和刁难。虽然我手里的玉牌权力不小,但毫无疑问我也不敢为难您。您和您红袖招里的所有人都和今天的事无关,我甚至可以安排官船单独送您和您的人过河。”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解的马车说道:“但我必须提醒您的事,这件案子……哪怕是您拿出那块牌子也挡不住。”
“好”
息大娘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身走开。
中年男子一怔,似乎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子一僵。还举着玉牌的胳膊竟然好像被定住一样,无论他如何运力也无法让这条胳膊从半空中放下来。
自从他进入大内侍卫处以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在镇抚使大人之外感觉到了恐惧。于是他看向那个老瘸子的时候,发现后者嘴角上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如果息大家愿意,我现在就捏死你。”
老瘸子冷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公门里的人装牛-逼,一块破牌子而已……在我眼里,不如一坨屎。”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中年男人手里的玉牌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老瘸子喝了一口酒,转身走开。
他走出至少五步之后,中年男子才重获zì yóu。
老瘸子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语气很轻但极认真的说道:“我很难理解你这样的白痴是怎么坐到副镇抚使的位子上的,你难道没有脑子?一个有九品高手护着的歌舞行,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歌舞行?一个可以使唤九品高手的女人,难道会是普通女人?哪怕不用那块牌子,难道你就惹得起?”
“息大家说了一个好字,不是因为不敢管,而是她本来就没想管。”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随即笑着对中年男子说道:“你们围着那马车里的小子教我一个词……他说比白痴还白痴的……叫傻-逼。”
就在这个时候,被围着的马车那边传来一声大骂。
“无量他妈的天尊,难道你们以为修道之人好欺负?本道爷告诉你们,我是赶往dì dū做演武院监考的道宗大人物。你们要是得罪了我,信不信我拉一泡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敢搜我的车?!瞎了你们的狗眼么!”
中年男子脸sè一变,却见手下高天宝快速跑了过来,脸上都是不安和恐惧:“大……大人,车里就两个人……赶车的是襄城崔家那个小子,车里……就一个胖道士。”
“你们不是一路上一直盯着么!”
“是一直盯着……不知道人……人什么时候没了……”
第四十八章 羁绊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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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羁绊鸡蛋
孟无敌不是真的无敌,最起码在情衙中就有两个让他每每看到都心生畏惧的存在。孟无敌也是真的无敌,因为从他习武至今从来没有打输过。当然这不是他有遇强则强的本事和斗志,而是因为他从来不会挑战自己打不赢的人。
孟无敌是情衙副镇抚使。
在枫林渡他之所以敢走到红袖招的当家人息画眉面前,是因为他没有在红袖招的人群里发现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红袖招里那些女子也好,那些护卫也好,活着的人没有能令他忌惮的,相反,倒是息画眉手里那块牌子让他很忌惮。
所以他才会客客气气的说话,虽然语气中还带着大内侍卫处情衙之人特有的傲慢。
但他错了。
那个看起来随时有可能被一阵风撂倒的老瘸子,竟然让他在除了镇抚使大人身上之外再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之所以能做到情衙副镇抚使的位子上,不是因为他叫孟无敌所以无敌,是因为他最大的长处是有自知之明。
在官场,这一点至关重要。
他在情衙的时候从不会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对镇抚使侯文极的不敬,哪怕身为情衙的第三号人物,在侯文极面前他一贯表现的毫无尊严可言。情衙里所有人甚至都确定,哪怕镇抚使大人让孟无敌去吃他拉的屎,孟无敌也一定会去吃且一定说镇抚使大人拉的屎是香甜可口的。
他在河边垂钓的时候刻意表现出来的淡然和冷静,全部来源于他对镇抚使侯文极的模仿。
曾经有个人说过,在孟无敌身上能看到侯文极一小半的影子,虽然这模仿拙劣而粗糙,让人恶心。
敢在情衙中这样评价孟无敌的,只能是情衙的第二号人物,这个人虽然在情衙中没有职位,甚至根本就是布衣之身。但孟无敌对这个人也从来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尊敬,在情衙,大家都公认一件事……宁愿得罪镇抚使大人,也不能得罪镇抚使大人的谋士卓布衣。因为镇抚使大人能或许会容忍属下对自己有些许不敬,但绝不会允许情衙的人对卓布衣有一点不敬。
堂堂情衙第二有权势之人是布衣之身,他就叫布衣。
七年前,当侯文极带着卓布衣走进情衙大门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从此孟无敌这个情衙的二号人物就变成了第三。而且,这么多年来孟无敌从来没有试图挑战抢走自己位置的那个布衣。
“自今rì起,布衣说的话便是我说的话,布衣的号令便是我的号令,我不在的时候,情衙听命于布衣。”
孟无敌从来没有见过卓布衣出手,他甚至怀疑卓布衣根本就不懂修行。不过这不影响他对卓布衣的畏惧,因为卓布衣身后站着的就是侯文极。
孟无敌对自己的眼力和判断力一直很自负,因此他确实在大隋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但是今天,他有一种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
而事实上,老瘸子的话和在他脸上抽了几个耳光毫无区别。
“我很难理解你这样的白痴是怎么坐到副镇抚使的位子上的,你难道没有脑子?一个有九品高手护着的歌舞行,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歌舞行?一个可以使唤九品高手的女人,难道会是普通女人?哪怕不用那块牌子,难道你就惹得起?”
这几句话,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这次的行动。
而就在他羞恼的时候,情衙千户高天宝很不合时宜的问:“大人,咱们要不要把所有人都拿下?”
嘭!
一声闷响之后,高天宝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了出去。足足飞出去六七米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埃。孟无敌毫无征兆的一脚正踹在高天宝的胸口上,这一脚虽然看似威力惊人但他还是收了力道,不然早已经直接要了高天宝的xìng命。
即便如此,高天宝感觉自己最少断了两根肋骨。
“让你盯着那个要犯,现在你告诉我人没了……高天宝,三年前办江都丘氏谋逆的案子你跟丢了主犯,我亲手割掉你一颗眼球。是不是三年之后你的眼睛已经不疼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你再找不到那马车里原本应该有的人,我就割了你另外一个眼球。”
疼的几乎喘不过来气的高天宝挣扎着起身,单膝跪下俯首道:“属下保证两rì之内找到那三个人,如果找不到……属下自行了断。”
“哼!”
孟无敌甩袖而去,哪里还有在江边垂钓时候的那淡然高手的风范。此时他的脸sè铁青难看的要命,心里的羞愤更是浓烈到让他想放声大骂的地步。
高天宝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看着孟无敌的背影眼神中隐隐有一丝冷意。
“这位大人,请留步。”
就在这个时候,红袖招的当家人息画眉轻声叫住孟无敌,缓步过去,微笑着说道:“大人答应帮我红袖招渡河的官船什么时候到?”
……
……
项青牛怒目看着面前的飞鱼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人的眼睛。就这样足足对视了两分钟之后,那飞鱼袍终于不敌扭头看向别处。项青牛不依不饶,绕到那人身侧继续狠狠的盯着那人的眼睛。那飞鱼袍再将头转向另一边,项青牛又跟过去依然直视。
如此反复三次,那飞鱼袍终于崩溃,嘴里嘀咕了几声扭头就走。项青牛得意的贱笑了几声,回头对崔略商说道:“看到没,在本尊法眼面前,这样的黄口小儿连对视都不敢,你知道这是什么?”
心里已经害怕到了极处却装作镇定的崔略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是什么?”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威压,只有绝顶高手才会有的威压。在我饱含着威压的目光下,任何人都只能败退。”
“哦”
心不在焉的崔略商哦了一声,看着四周围着的飞鱼袍小声说道:“那道长你赶紧施展出全部的威压,把这些人都吓跑了吧。”
项青牛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威压这种东西是菜市场大婶卖的胡萝卜?一两银子能装满半车那么廉价?威压……威压……威压是要耗费功力的你懂不懂?一看你就不懂,对于你这样修行上的初学者虽然我不吝赐教,但要解释起来确实很难。”
崔略商失望的看了项青牛一眼,然后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红袖招那边。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个中年男子拂袖而去,之前被一脚踹飞了的那个飞鱼袍千户招了招手,围在他们身边的飞鱼袍立刻掉头就走。来的快速,走的也毫不拖泥带水。他顿时大喜,转身看向项青牛低声欢呼道:“还是红袖招那当家的有本事,那个领头的官差走了!”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却见项青牛摆了一个马步双手缓缓下压后吐出一口气:“看见了么……这就是威压,我好歹一施展,那些人自然屁滚尿流。也就只是你这种没见识的人,才会说出那女子有本事的话。”
他脸sè微微cháo红语气微怒的说道:“你难道没看到是我在运劲释放威压?”
崔略商刚要答话,忽然听到一声绵软悠长的闷屁。
噗……
项青牛脸一红,讪讪的笑了笑扭头走了。
崔略商吸了一口气然后脸sè顿时变得极jīng彩,他一边往后跑一边低声骂道:“这他娘的威压下的屁……果然臭的不同凡响!”
与此同时,距离枫林渡十里之外襄水水势最平缓的地方。
有过往的渔船缓缓而行,不时能看到大鱼跃出水面。这一段虽然水势平缓但两岸都是芦苇荡,并不适合靠岸停船。所以当初建立渡口的时候,才会选在下游十里处的枫林渡。
一个渔夫忽然看见水下动作极快的闪过几道黑影,立刻吓得变了脸sè。看水下那黑影大的出奇,竟是隐隐与常人大小无异。一想到这河两岸传说中那在水里凶悍无比的河神铁头鱼,这渔夫吓得几乎瘫软下来。
“快,婆娘,快把准备好的猪头野鸡羊羔都丢下河!河神在咱们船下过,别耽搁!”
没见过世面的婆娘更是吓得够呛,连忙将每次行船都必须准备的猪头和野鸡之类的东西丢进河水里。只见一只活蹦乱跳的羊羔才丢进水里,忽然一阵水花翻滚那羊羔就没了踪迹。渔夫两口子终于坚持不住,两个人几乎同时软倒在船上不敢再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醒悟过来,连忙跪倒在船上双手合什连连参拜求饶。
只见水下其中一个黑影似乎是在吞食那羊羔,翻腾了一会儿之后竟然还围着渔船绕着游了一圈。才偷眼看过去的渔夫顿时身子一僵,哎呀一声竟是吓得昏了过去。
幸好,那吞了羊羔的黑影没有继续逗留,围着渔船绕了一圈之后缓缓的往河对岸游了过去,不多时,消失不见。
扶着自己丈夫的婆娘腿早就软了根本站不起来,一边哭一边掐住丈夫的人中将他救醒。渔夫醒来之后发现妻子还在,渔船也还在,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妻子哭泣中又往远处看了一眼,却发现好像河面上有几根立着的芦苇茎秆随着那黑影越漂越远。
……
……
官船上,崔略商心有余悸的看着被丢弃在岸边的马车,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车里的酒肉可都带上来了?若是让那红衣女子和那凶恶的车夫知道酒肉没带,咱们可就惨了……”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怎么会惧怕那两个人?那车夫自不必说,我一根手指就能撂倒他那样的二十个。至于那女子……好男不与女斗的道理你自然知道!当然……为了咱们五个人的安定团结,酒肉我都搬上来了。”
崔略商心说你这么多废话干吗,嘴里牛-逼吹的震天响,每次见到那红衣女子还不是吓得连屁都不敢大声放,搞不好还要硬生生缩回去……
他在官船上船舷上靠着坐下来,看着眼前的波浪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项青牛问道。
崔略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不了解方解,也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和他什么关系。但想来生死与共这四个送给他们三个是不错的,同进退共荣辱,这样的感情让我羡慕。如果我也有这样的朋友……死而无憾。”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道:“也只有你这样初走江湖的人才会说这白痴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简单就简单,可以归结为利益二字。而要说复杂,那不外乎是感情羁绊那点事罢了。”
“羁绊?”
崔略商怔住,心说项青牛这粗俗之人说的这词也太生僻了些。过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他看向项青牛语气认真而又不确定的问道:“道长……你刚才说的是羁绊……还是鸡-巴-蛋?”
第四十九章 在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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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在你之前
襄水东岸的芦苇荡里,方解小心翼翼的从水里钻出来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才有些狼狈疲倦的爬到岸上。虽然沐小腰有感知能力,大犬的鼻子能闻到杀气,可自从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群能将所有感情都封闭起来的刺客之后,方解终于明白对于沐小腰和大犬的依赖有可能让自己不明不白的就丢了xìng命。
爬到岸上躺在草丛里的方解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好像一个刚刚从地狱中来到人间的妖孽一样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躺在地上休息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发现自己的运气真的臭的离谱,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先是莫名其妙的卷进一场追杀中,十五年之后依然不明白那些秃驴为什么如此执着的要杀死自己。大犬不肯说,沐小腰也不肯说。他即便认为自己是天才,可这种无头绪可言的事也根本推理不出什么来。那些秃驴疯狗一样追了他十几年,就好像他上辈子把佛宗里所有女xìng都睡了一遍那样的苦大仇深。
好不容易在樊固捞够了军功,有机会进入那些秃驴最忌惮的大隋dì dū。可又成了李孝宗的替死鬼,一路上接连遇到埋伏。此去dì dū这才走了一半的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命看到演武院的大门。
不过方解不得不承认的是,大隋的刺客水平真的比那些秃驴要高一些。如果之前十五年一直追杀他的人能如大隋情衙的刺客一样,封闭住自己的情感不宣泄出来一分一毫的话,那么他说不定还没出襁褓就被人干掉了。
所以,方解在心里深深的刻下了情衙这两个字。
同时也记住侯文极这个名字。
他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些体力,坐起来看向沐小腰和大犬。于是……他被看到的场面弄的有些无语。
沐小腰浑身湿透,站在一棵垂柳下甩着头发上的水。那一身红裙紧贴在她身上,将她近乎于完美的身材勾勒的淋漓极致。红裙贴身,甚至隐隐透着肌肤本来的颜sè。那丰满且傲然挺立着的酥胸,平坦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纤细唯美的腰肢下浑圆挺翘的臀部,然后就是一双最惹眼的美腿足够让人血脉喷张。
或许是为了方便行动,这红裙下摆有很高的开叉。她俏立在树边,白晃晃的一条美腿从红裙中露出来,几乎到大腿根都被方解看了个遍。这是方解前后两世见过的最美的腿,真真是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他甚至曾经龌龊的想过,如果被这双腿缠在腰上那岂不是真的能yù仙yù死?
说实话,方解从沐小腰身上收回视线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虽然沐小腰的面容说不得绝美,比起红袖招里有些女子也略有不如。但她最致命的武器就是她的身材,此时此刻的这个场面绝对能秒杀所有功能正常的男人。
比如方解。
他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下已经挺起来的那个制高点,懊恼的摇了摇头随即强迫自己去看大犬。
这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确实有效,看到大犬之后那个火热的东西果然没多久就软了下去。
那个一身皮袍的猥琐家伙,躺在地上手里还拎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羊羔。也不知道这小羊是不是修炼过,一路潜水过来竟然还有活气。对于大犬这种宁死也不放手到手的肥羊的jīng神,方解确实很钦佩,就好像他上辈子一直觉得灰太狼值得尊敬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大犬翻身坐起来看着方解认真的问道:“今天吃烤羊肉好不好?”
方解想笑,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他又觉得实在不应该笑。
枫林渡被情衙的人控制了,那么河岸这边情衙或许也早就布置了人。如果不是他想到咬着芦苇茎秆潜水过河这个办法,或许就要绕出去很远来躲避情衙的伏兵。
“不能点火啊……谁知道那些嗅觉比狗还灵敏的家伙见了火光会不会立刻扑上来。”
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衣服上的水说道:“找个地方眯一觉,天黑赶路。不能去馆乐城跟崔略商他们两个汇合了,说不得以后走这几千里还是咱们三个相依为命。”
“不能也没什么。”
沐小腰把头发理顺在耳朵后面脸sè平淡的说道:“从一开始我也没觉着你新交的这两个朋友能帮到你什么。”
方解笑了笑没回答,只是摇头叹道:“以后要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了,还有几千里呢啊……走到dì dū的时候,我的腿岂不是要走的比小腰姐的腿还美?”
“往哪儿走?”
大犬问。
“如果要走官道的话,就得想想办法怎么易容了。”
方解皱眉,刚要说话就听到沐小腰压低声音说道:“安静,东南方向有不少人过来,其中有高手!”
大犬抽了抽鼻子,摇头:“没杀气”
……
……
就在方解他们几个狼狈不堪的躲避着刺客追杀的时候,在距离他们很远很远的从江南通往dì dū的一条官道上,一行三辆华美且显得很尊贵的马车在上百名随从的护卫下向着西北方向行进。
这三辆马车漆成了大红sè,上面还绘制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和图案。马车由两匹很强壮的驽马拉着,速度不慢但格外的稳定。这马车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车厢上两侧各插着一面杏黄sè的旗子,旗子上画着一座山一座观。
而随行保护这三辆马车的,是足有一百人的队伍。最让人震惊之处在于,这些人明明不是朝廷官军,但竟然每人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对于战马奇缺的大隋来说,这简直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
要知道战马在大隋管制的极严格,即便是世家大户也会按等级严格的控制着能拥有的战马数量。
大隋也养马,但却一直不能培养出和草原骑兵相提并论的战马。论耐力,论速度,论驮载能力,大隋境内的几个马场养出来的战马都无法和草原良驹相比。这也是大隋皇帝最恼火的事,他的帝国足够大,幅员辽阔,可就是培养不出上好的战马。就为了这个,皇帝甚至专门派人潜入蒙元去挖回来一些牧草,想看看是不是食料的不同导致了战马体质的不同,事实证明,他想的太多了。
就因为如此,这一行百余人的队伍显得格外抢眼。
那一百人骑马而行的,都是身穿暗青sè道袍的道人。头挽发髻,插木簪,道袍上绣着八卦图,每一个都是身形修长面容肃穆,他们背后都缚着长剑,长剑剑柄上绑着红sè的剑穗,以至于这队伍看起来在威严中还透着一股别样的气势。
在大隋,只有一座道观的道人能用杏黄旗。
只有一座道观可以配备三百匹上好的战马。
也只有一座道观的观主,出行才有资格乘坐那大红sè的华美马车。
这些道人,来自清乐山一气观。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一气观后山专职督促弟子修炼的凤鸣道人。他是一气观观主萧真人的二弟子,生xìng冷傲少言寡语。在一气观,一直被弟子们背地里叫做冷面阎罗。他和萧真人的大弟子鹤唳道人分工明确,他只负责弟子们的修行不问俗世。而为人谦逊处事不失圆滑的鹤唳道人,则主掌道观大部分的事务。
凤鸣道人独坐一辆马车,但马车里还装着不少这次进dì dū打算敬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包括一整套萧真人手抄的《道祖说》,还有一气观后山茶园今年才采下来的新茶。要知道清乐山的清露尖可是比九品莲心还要金贵的东西,千金难求。
第二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在外人们面前永远都是仪容肃穆一派大德模样的萧真人,穿了一身浓墨颜sè的道袍,手里擎了一柄拂尘盘膝而坐。他也是独自乘坐一辆马车,车里没装着礼物,所以车厢里显得有些空旷。
静坐之中的萧真人忽然睁开眼,脸sè微微一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之事。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忍不住对车外吩咐道:“我方才偶然感悟到了一丝天道,需要静心参悟。我就要在这马车里闭关,在我出关之前谁也不要打扰!”
“是!”
车外的随行道人们整齐的应了一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对观主的尊敬。他们都在心里感慨,观主果然不愧道宗领袖的身为地位。便是在行进之中独坐车室也能感悟天道,这一点放眼天下只怕也无人可及。
他们以自己身为一气观弟子为荣,以有这样的一位观主为荣。
而听到外面道人们答应了一声之后,萧真人的脸sè顿时缓和下来,他先是将手里的拂尘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手忙脚乱的把两只靴子都脱了,把袜子也扒下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凝视了片刻。
下一秒,他将食指捅进脚趾缝隙里来回搓着。一边搓,一边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呻吟,那一脸的陶醉,才是真的yù仙yù死。
二十分钟之后,他将袜子靴子穿好,恢复端坐之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已出关,又得悟一缕天威。”
众人顿时大为钦佩。
……
……
第三辆马车里坐着两个女子,两个人没有挨着坐在一起,而是坐于对面。其中一个身穿一气观入门弟子的青sè道袍,长发梳成了道姑发式束于头顶散于脑后。她的面容jīng致到了极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弯曲。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脸型完美,面如凝脂。即便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上一rì,也找不到有一丝瑕疵。而且……越是仔细去看越觉得她美的那般动人心魄。
她就这么闭目而坐,安静的如一朵墨莲。
在她对面坐着的女子也很美,只是比起这道姑打扮的女子少了几分清丽多了几分飒爽。她穿了一身与沐小腰相差无几的红袍,看起来娇艳如花。只是因为她怀里抱着的那柄冷幽幽的无鞘长剑,却让她比沐小腰看起来更加的冷艳。
抱剑的女子看着安静如莲的女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沫凝脂,你是不是一直想杀了我?”
肌如凝脂,名是凝脂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看着抱剑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语气很轻但认真的回答道:“沉倾扇,你何尝没想过杀我?可我杀不了你,而你又不能杀我。所以想这些无用之事毫无意义。”
沉倾扇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如一泓秋水般的长剑:“也不一定,等我什么时候厌恶了自己所谓的使命,想过一种新的生活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是什么时候?”
模沫凝脂问。
沉倾扇想了想说道:“等我强大到不需要忌惮给我使命那个人的时候。”
沫凝脂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认真道:“好……那我尽力在你强大到可以杀我之前,变得比你强大。”
第五十章 北辽人眼中的智者
第五十章北辽人眼中的智者
方解和大犬两个人藏身在浓密的草丛里,偷眼往不远处的小路上看过去。沐小腰因为身上的红裙太过于惹眼,所以留在后面不远处的芦苇荡里隐蔽。从沐小腰感知到有不少人靠近到方解和大犬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起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本来以为是大隋情衙的人,可是到了近处之后方解忍不住诧异低声自语了一句。
“怎么会是他们?”
不远处的小路上,一行十几个壮硕的汉子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有几个人随即分开站在四周戒备,其他人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而坐在最中间那个年轻男人,方解竟然认识。
长袍,马褂,皮靴,挎弯刀。
额头剃的溜光,脑后却甩着一条乌黑的麻花辫。
“北辽人?”
大犬也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方解问道:“你认识他们?”
方解指了指最中间那个年轻北辽男子说道:“在樊固的时候见过这个人一次,就是他带着五百匹上好的战马进了城贩卖。名字好像叫什么完颜离妖……虽然装作是普通牧民,但当初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在北辽地的身份绝对不会低。你看,那些北辽人以他为中心散开,所有的防御都是针对这个人布置出来的。”
方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快就从dì dū回来了,难不成这次又被大隋的皇帝拒绝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大犬抽了抽鼻子说道:“这些人应不是针对咱们来的,他们身上没有杀气。但既然小腰说他们当中有高手,咱们就不能不小心些。”
方解笑了笑,伸手指向那些北辽人的战马:“要是能想办法偷他们三匹马就好了。当然,如果能把他们那辆马车偷过来最好。”
“咦?”
方解才说完就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那些北辽人之中竟然还有女子!
其中一个身穿男装身形显然小一号的北辽人,摘下头上的帽子之后露出来一头长发,显然,她之前垂在脑后的大辫子是假的。因为离着稍微远了些,倒是看不太仔细她的容貌。但肯定也是做过易容的,脸上应该涂抹了什么东西所以看起来肤sè有些黑。方解知道,北辽地的女人个个都是肌白如雪,而且多是容貌娇媚。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犬低声道:“要真是你猜测的那样这个家伙是北辽地的一个大人物,身边带着个侍寝的丫鬟什么的也不为过。贵族们,讲究的不就是这个夜夜身边都有美女暖被窝么。”
他们两个在草丛里窃窃私语的时候,那边在小路一侧休息的北辽人也在窃窃私语。
脸上明显做过伪装的女子在完颜离妖身边坐下来,这一坐女xìng的姿态展露无遗。两腿内曲,膝盖顶着膝盖,两只脚却几乎能横着放,这样的姿势要是换做男人只怕会被人笑死。而且男人的腿骨粗-硬,很难这样坐着还那么自然。
因为脸上涂抹的东西太厚了些,所以看不出她本来容貌如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女xìng发式和这张黑脸配起来,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看她的脸型来说身子应该一点都不胖才对,现在身形显得魁梧臃肿肩膀也很宽,肯定是在衣服里面垫了不少东西。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拿起水壶喝了一小口后看向身边的完颜离妖:“哥哥,大隋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去,父汗若是问起来咱们怎么交代呢……虽然比起以往来说,这次有个大人物接见了哥哥你,可说来说去就是不肯点的太明白,这让咱们怎么准备?”
“中原人就这点最让人厌恶,不够痛快!”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络腮胡子的粗犷汉子有些不满的说道:“咱们诚心实意的投靠大隋,愿意做大隋皇帝的子民,他们反倒是端着架子不肯放下来,难道还怕咱们把事泄露出去?要知道咱们北辽人担着的风险,比他们隋人要大的多了。”
“阔台,也不能这么说。”
化名完颜离妖的北辽地王子完颜重德摆了摆手道:“隋人这样考虑也有道理,不管是不是真的打算接受咱们北辽地的投诚,大隋都不会在准备好之前给出什么明确的答复。一旦这消息走漏出去,那大隋和蒙元之间就必然会有一战了。蒙哥也好,大隋的皇帝陛下也好,他们这样强大帝国的皇帝,都将自己的面子看的很重要。如果真的要开战,他们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士兵战败。”
“中原汉人活的太累!”
阔台不停挥舞着马鞭抽打着路边的野草:“这样瞻前顾后能干什么大事,要是换做我,早就派出大军跟咱们北辽的铁骑联手一战。蒙元在大隋西北边境上布置的人马不过是满都旗那不足十万骑兵罢了,真打起来,咱们北辽地三万寒骑就能屠了他,根本用不着大隋出兵!”
完颜重德摇了摇头:“我现在有个猜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咱们回去之后就要劝父汗准备好打仗了,不过大隋那个礼部尚书怀秋功在我临走之前,偏偏又开始装糊涂,弄的我也猜不清楚他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什么猜测?”
那北辽女子问。
“是……”
不等完颜重德说话,忽然不远处戒备的北辽武士大声喊道:“什么人!”
完颜重德和那个北辽女子连忙站起来看向那边,却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微笑着走了过来。
“完颜兄,别来无恙?”
那少年遥遥拱手,微笑着叫了一声。
……
……
“方大人?”
当完颜重德认出方解的时候,忍不住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山野小路旁,居然会遇到在樊固的时候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个少年人。虽然他知道那少年不过是个边军队副,但自从那一面之后他对这少年就格外的推崇。
当时在樊固地牢里,这个少年就告诉自己这次到了dì dū一定会有很大很大的官员接见自己。当时完颜重德还不相信,可是到了dì dū之后果然是礼部尚书大人亲自见了他。他绝不相信人有预言之力,所以他更愿意相信这个少年的头脑非常非常的好用。
这样的人,在北辽地被称之为智者。
而智者,在北辽地是极受尊敬的。
“可别叫我什么大人,不过是大隋边军一小卒而已。”
方解微笑着走过来,对那些按住了腰畔弯刀刀柄的北辽武士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这样淡然的举动,倒是引起了那个北辽女人的主意。就在方解出现的那一刻,她动作迅速的将帽子戴好,那大辫子又在脑后垂下来看着倒是真的没有什么破绽。
方解的视线只是在这个女子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多一分停留,但这个女子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的眼睛大且明亮如清水,看起来格外的吸引人。只是不知道她脸上涂抹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本来肌肤的颜sè。
这女子大大的美眸视线停留在方解身上,显得很好奇。
方解一边走一边笑道:“完颜兄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老弟。”
完颜重德快步迎过去,一边走一边笑道:“你是我进入大隋之后遇到的最让我尊敬的智者,能和你兄弟相称是我的荣耀。自从樊固一别我经常想起你,总是遗憾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或是长生天听到了我的祈祷,特意安排方兄弟你来和我相会的吧。”
对于北辽人这种说话的方式,方解并不陌生。
他笑着说道:“是啊,长生天给了我一个梦,说你想念我了,所以我就不远千里跑到这里等你。”
“哈哈!”
完颜重德忍不住笑了起来,毫无拘束的拉起方解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对手下人介绍道:“这是我在樊固认识的好兄弟,就是他告诉我这次大隋会有大官接见咱们。”
“见过方智者。”
阔台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将手臂横陈在胸前然后弯腰行礼。
方解连忙摆手道:“我哪里是什么智者,是完颜兄谬赞了。对了……完颜兄,你们不是去dì dū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完颜重德摆了摆手,那些北辽武士随即离开。他拉着方解的手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将在dì dū的经过说了一遍后叹道:“方兄弟你不是外人,是我北辽地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打算瞒着你,看来这次我们又要失望的回到北辽地十万大山去了。辜负了父汗的重托,我心里很难过。”
方解微微皱眉,想了想问道:“怎么,朝廷又让你们在dì dū吃喝玩乐一番后就送出来了?”
“这次倒是不同。”
完颜重德又将见到大隋礼部尚书怀秋功的经过说了一遍,他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方兄弟,你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人。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北辽地的人也都真诚的视你为朋友。请方兄弟你帮我想想,你们大隋朝廷这次到底是什么态度?”
方解心说这些北辽人果然都是傻直憨,哪儿有才见面就把这么重要的事随意说出来的。不过这样直率的xìng子他倒是很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起码不会很累。
他回想了一遍完颜重德的话,然后摇了摇头道:“这次肯定不一样,不然礼部尚书大人不会亲自见你们。而且,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疑惑,你应想到这次与你们以往求见大隋皇帝已经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完颜重德下意识的问。
方解微笑着说道:“你想想,以前北辽地大汉派到大隋来觐见皇帝的使者,每次提到北辽地想依附大隋,礼部的官员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避而不谈,追问的急了就直接拒绝。”
“还有么?”
“还会送不少礼物。”
“这次送你们礼物了么?”
完颜重德摇头道:“没有,别说没有jīng致的瓷器和茶叶这样的礼物,离开dì dū的时候也没有大隋朝廷的官员相送。我临出dì dū之前,想再求见怀秋功大人都没人回应我。就好像,突然之间我们变成了不被喜欢的人一样。”
方解站起来拍了拍完颜重德的肩膀认真的说道:“回去告诉北辽地的可汗,让他命令你们北辽的勇士做好准备吧。或许……战争真的要来了。”
完颜重德惊喜道:“你真的这么肯定?”
“哥……使者大人,你应该相信智者的话。”
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北辽人埋怨了完颜重德一句,或是因为险些说错了话,那黑黑的脸sè中竟然透出一抹红晕。
完颜重德一怔,随即连忙对方解道歉。
方解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用谢我……其实,我来找你是有求于你。我现在遇到了些难处,不知道完颜兄肯不肯帮忙。”
“肯!”
不等完颜重德说话,那女子倒是率先使劲点了点头。她这下意识的话才说完就醒悟过来,脸sè似乎更红了些。
第五十一章 红马 白虎
第五十一章红马白虎
方解看着完颜重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他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有些忐忑的问道:“完颜兄,你们北辽族的男子为什么要把头发留成这样?”
或许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问这个问题很不礼貌,所以尴尬的笑了笑。
完颜重德倒是丝毫都不在意,他在自己光溜溜的前额上抚摸了几下手说道:“这是我们北辽地的男人展现勇气和毅力的一种方式,我和你说过北辽地十万大山是天下间最寒冷苦楚的所在。而我们北辽地的祖先为了显示自己不畏严寒的勇气,就把额前的头发全都剃掉了。”
他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头发太长的话从额前垂下来会遮挡住视线,北辽地因为太过寒苦而无法耕种。所以要想生活,我们只能在十万大山中不停的shè猎。头发太长的话会影响shè箭,这样显得干净利索一些。”
方解了然的点了点头,心说前世时候的那个民族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理由留了和北辽人同样的发型?
“方兄弟,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
完颜重德好奇的问道。
方解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是今年樊固举荐往dì dū演武院参加考试的考生,但在半路上我遇到了一伙儿曾经的仇人,出樊固这段rì子以来一直就没安生过,几乎每rì都在被伏击中战战兢兢的度过。我只怕这样下去,到不了dì dū我就会被那些仇人杀死。所以想请完颜兄送我三匹好马,这样我就能甩脱那些仇人。”
“哪里来的仇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完颜重德诧异道:“大隋境内法制天下,官府怎么会容许歹徒这样行凶?再说,你还是往演武院考试的考生,身份何其特殊,只需到沿途官府中说一声,官府也会派人保护。”
方解叹道:“那些人都是来去无踪的高手,官府即便肯派人保护我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这是我的私事,怎么能让别人为了保护我而枉送了xìng命?我做不出这样的事,还是自己多小心些好。若是完颜兄为难的话,就当今rì没有遇到。”
他起身,抱了抱拳道:“咱们后会有期。”
完颜重德还没有说话,那个北辽女子立刻说道:“方智者何须客气?我们北辽人最重恩义,也最重朋友感情。方智者在樊固的时候救过我们使者大人,这就是对我们北辽地有恩情。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会心疼几匹马?”
她微笑道:“更何况,我们北辽人最不缺的就是rì行千里的好马。”
完颜重德张了张嘴,却不好再说什么。他悄悄瞪了那女子一眼,连忙附和道:“说的就是,方兄弟太见外了些。不就是三匹马么,你自己来选,选中哪匹就拉走哪匹。”
方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哪里还会客气什么。他回身招了招手,大犬和沐小腰立刻从后面芦苇荡里钻了出来。方解抱拳对完颜重德深深一礼道:“今rì救命之恩,他rì我必然会报答。完颜兄,以后若是再到大隋,只要方某不死,有什么难处随时随地都可以来找我。”
他也不选,随意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完颜兄,还有件事你要谨记。回去十万大山之后,所有兵马调动不要太过明显。你们进大隋只怕早就有蒙元的人注意着,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蒙元人察觉。大隋即便愿意出兵帮忙,可千里迢迢,等大隋的兵马到了,你们的部族只怕早就已经遭了灭顶之灾。”
“可请你们北辽的可汗,亲自修书一封派人送去蒙元帝国金帐。不要说什么效忠之类的话,只说徭役苛捐太过沉重,北辽人不堪重负,请蒙元帝国的大汗蒙哥减免部分税贡。”
完颜重德惊讶道:“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告诉了蒙哥我们要反出蒙元了吗?”
“不会”
方解淡然一笑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只要蒙哥不是被门板夹了脑袋变成了白痴,否则绝不会疑心,反而会对你们北辽人放下戒备。”
此时大犬和沐小腰也过来每人牵了一匹马,对完颜重德抱拳谢过之后上马到了方解身侧。
那北辽女子看着方解,美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神彩。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北辽族的男人身上,看到这少年一般的淡然自信。他的话虽然不多,但那种成竹在胸的风采让她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北辽族从来不缺勇士,但如此年少就这样睿智之人实在是找不见一个。她自幼跟着北辽地可汗完颜勇处理族中事务,自然知道智慧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在她看来,这少年的风采甚至可以和族里的水月先生相提并论。
虽然,这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狼狈。
“多谢方兄弟指点!”
完颜重德抱拳,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方解拨马而去。他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边那北辽女子轻生责备道:“晴儿,下次可不许这么草率。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这样帮他万一招惹来什么祸端……”
“就你胆小!”
被唤作晴儿的女子白了他一眼,索xìng转身走向一边。
完颜重德似乎对这个女子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苦笑着说道:“那方兄弟说话不尽不实,谁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隋名门,又或是根本就是被官府追捕?咱们这样贸然帮了他,万一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对咱们北辽地的大事没什么好处。”
“我才不管这些。”
晴儿看向方解消失的方向认真的说道:“我只知道,父汗从小就对哥哥你说,咱们北辽族的汉子要知恩图报,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朋友。方智者在樊固帮过你,刚才又一语道破了大隋朝廷的打算,还帮忙想办法不让蒙元帝国的人怀疑咱们,咱们送他三匹马怎么了?若是连这点小小的忙都不肯帮,怎么对得起父汗的教导?”
“我说不过你!你自己不要心疼就好……他牵走的可是你的烈火!”
晴儿嘟着嘴说道:“烈火就烈火,大不了跟父汗再讨要一匹好马就是。咱们北辽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宝马良驹!我只是有些担心……他们骑不了咱们北辽地的寒骑。”
完颜重德懊恼道:“随你随你……咱们也不能耽搁了,即刻就走,尽快出关。”
……
……
方解纵马而行,一边飞驰一边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北辽地十万大山所产的骏马,比起草原良驹来似乎还要强上一些。他自己坐下这匹通体赤红的战马竟然快的好像一阵烈风似的。
非但速度快的惊人,而且竟是通灵一般。自己才有所念头,它总是能立刻做出反应。或是纵跃,或是急停,骑马竟然有一种如臂使指般的感觉。方解知道,烈马都要驯服,而自己现在骑乘的这匹马能有这样强健的体魄如电的速度,必然不是一匹凡马。可若是一匹xìng烈如火的宝马,怎么会如此温顺?
他想不通,所以更加好奇。
前世看小说看电视的时候,说到一匹好马必然是暴烈如虎。没有大毅力大本事的人,绝不是轻易就能驯服的。可这匹奔跑起来如同一大团燃烧的烈火一样的骏马,完全颠覆了他头脑里固有的观念。
不只是他的战马,就连大犬和沐小腰骑乘的战马也一样。根本没有对新的主人有一丝抗拒,温顺的就好像不是马而是一只小猫。
而最让方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随意选的这匹马看来在北辽人的战马中也绝不是凡品。才跑出去不足五里,就把大犬和沐小腰两个人甩在身后很远。若不是后来他刻意控制放慢了速度,只怕用不了半个时大犬他们连自己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北辽地的良驹,果然不同凡响!”
方解放慢速度之后,大犬追上来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和沐小腰坐下的都是通体雪白的战马,跑起来就好像一朵云在地面上飘动一样。对比之下,方解这匹马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这马的鬃毛很长,跑起来的时候真如一团火焰在升腾。
“不过……”
沐小腰皱眉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马身上带着一种寒意?”
要知道沐小腰可是在樊固那么冷的地方,也是整rì只一身单薄红裙。让她都感觉到了寒意,可见这北辽地的战马果然有些古怪。
“确实!”
方解点了点头道:“而且这寒意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子里似的。”
大犬犹豫道:“是不是因为北辽地太过寒冷的缘故?”
“不管他!”
方解笑道:“只要适应了就好,我现在对这匹马可是越来越喜欢!”
他们三个说话间从小路转上官道,一路往东南方向疾驰。可没想到的是,才上了官道没多久沐小腰的脸sè就变得凝重起来。
“前面有不少高手,应该是将官道封住了。”
她看向方解,刚要问他怎么办忽然又皱了皱眉头:“后面也有人来了。”
“能不能感觉到前面拦着的人什么实力?”
方解问。
沐小腰勒住战马闭上眼,大犬和方解也停下来不敢打扰她。足足过了五分钟之后,沐小腰缓缓睁开眼说道:“两边的人都距离咱们三里之内了,前面封住官道的人中似乎感觉不到有强者,实力三四品者有几个。后面的人,倒是不乏咱们应付不来的高手。”
“那就往前冲!”
方解咬了咬压骂道:“老子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演武院门口!”
……
……
距离枫林渡大约千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子,村口坐在大树下闲来无事聊天的几个老人忽然发现从远处有人走了过来。是个陌生面孔,独自一人。那人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一身月白sè书生长袍,行走间白袍飘摆,身后那一头随意束了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整个人看起来竟是带着一股出尘的飘逸。
这些已经活了六七十岁的老人,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能美成这样。非但美,而且身上似乎不带着一点人间烟火气。
身材,面容完美到了极致。
举手投足,雅致到了极致。
“几位老人家,请问往枫林渡还有多远?”
这年轻公子走到那几位老人身边客气的问道。
“枫林渡?就是襄城往河东郡去的那个渡口?”
一个老人问道。
这公子点了点头。
老人想了想说道:“大概还要过千里吧,没有去过,说不好。”
白衣公子语气温和的问道:“那此去的方向,我可是没有走错?”
“没有!方向是对的。”
公子听到老人肯定的回答,笑了笑再次施礼道谢。他转身走回官道,伸手招了招。忽然从路边的草丛里跃出一只比牤牛还要大一些的通体雪白的猛虎,对着老人们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天咆哮。这猛虎的四肢粗-大,宽肩细腰,虎尾看起来就有一个人那么长,尤其是额头上那个王字,竟是血一般的颜sè。
这一声虎吼,直接把几个老人吓得全都瘫软下来。
“伏魔,不要胡闹。”
白衣公子伸手在那巨大白虎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那白虎顿时变得安静乖巧下来。它伏低身子,温顺如猫。公子抬腿骑在白虎背上指了指面前的方向,那白虎低低咆哮一声后立刻向前一跃冲了出去,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踪迹。
第五十二章 四品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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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四品修行
三匹骏马顺着官道一路往东南方向急冲而去,将踏起来的尘烟远远的甩在身后。马背上的骑士两男一女,虽然人少,但奔驰而行隐隐带着一种锐不可挡的气势。这三匹马的速度快的惊人,路边的行人听到马蹄上连忙避让的时候,那三匹马已经风一样卷了过去,站在路边惊诧的行人甚至都没看清楚那骑士什么样子。
前面不远处,几十名河东郡当地官府的差役有些百无聊赖的站在路边,他们是馆乐城县衙的巡捕,今儿一早就接到命令,让他们在这里设置路障,拦截三个可疑之人。这命令是县丞大人亲自下达的,虽然没有说的太仔细,但从县丞大人那张凝重的脸上,差役们就看得出来那三个通缉要犯必然来头不小。
馆乐县县城是河东郡第二大城,仅次于河东郡郡治所在的河东城。这些官差平rì里不过是在县城里来回巡视一番,或是奉命抓捕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小贼罢了。出城设路障拦截要犯,这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干。
再加上他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猜测那三个人说不得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所以每个人心里都很紧张,一是怕那三个强盗武艺高强他们这些人拦不住,二来怕的就是万一走脱了嫌犯他们向上面没办法交差。
馆乐县捕头刘封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那四五个身穿飞鱼袍的人,心里暗说幸好还有这几个京城来的高手,不然自己手下这些不过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差役还真是信不过。他偷眼看着那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忍不住有些羡慕。
这身飞鱼袍,是大内侍卫的独特装扮。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别说是在小小的馆乐县,就是在dì dū也能横着走。
刘封不由得幻想着,自己穿着这暗红sè的飞鱼袍,头戴锦冠,腰挎直刀,披着大红sè的披风走在馆乐县的大街上。便是县令大人也要对自己点头哈腰的谄媚,自己看上了许久却没敢下手的刘寡妇一脸媚笑的主动投怀送抱。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痒痒的要命。当想到刘寡妇的时候,他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小寡妇火红的嘴唇妖娆的身材。跪蹲在自己身前,用那张樱桃小口在自己胯-下吞吞吐吐。
柔软的嘴唇包裹着那敏感的地方,丁香小舌在那东西上轻轻卷动……
刚想到这里下身发热的时候,忽然一声断喝把他所有的幻想瞬间掐灭。
“抬路障拦住,有人冲过来了!”
喊话的是一个飞鱼袍的百户大人。
他的话刘封不敢不听,毕竟按照品级来说,这百户和馆乐县令都是七品,可人家是dì dū里来的,还是大内侍卫处的人,比县令大人的身份显然还要尊贵的多。
刘封立刻招呼手下差役将路障抬起来横陈在官道上,才摆好的时候那三匹骏马已经到了不远处。看那三个骑士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竟然是要打算从路障上跃过去似的。
“放箭!”
那个飞鱼袍百户大声喊了一句,然后从自己腰畔将连弩取了下来。这连弩是大隋军方的制式装备,可以连续击发十二支弩箭。中距离战斗,连弩是制胜杀敌的不二利器。这样的好东西,地方官府的差役可是没资格拥有的。
四五张连弩几乎差不多同时举了起来,瞄准了那飞驰而来的三骑。而当第一支弩箭shè出去的时候,那些馆乐县的差役还没有把硬弓举起来。刘封倒是反应最快的一个,拿起了硬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没能拉开。
他低声骂了一句才看清,自己当时随意从县衙库房里拿的竟是一张两石的硬弓。当时只觉得拿一张大些的看着霸气,根本就没考虑到自己是不是有拉开这张弓的力气。
即便是只有四五张连弩,要想封堵住官道也不难办到,连弩击发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两分钟之内,每张连弩弩匣里的十二支弩箭就能倾泻干净。
当看到那几个飞鱼袍举起连弩的时候,方解大声喊了一句:“大内侍卫你们两个应付,那些官差我来!”
沐小腰说了句:“你倒是不客气”
然后缠绕在肩头和腰间的红绫就如同自己有意识一样飞了出去,红绫漫卷,如蜿蜒的大蛇一样在半空中来回飞舞,那几十支弩箭竟是一支也不能穿过。
“拦路者死!”
方解想了一句霸气的词喊出来,然后纵马从路障上跃了过去。这赤红sè的战马一跃足有人高,飞一般过了那路障竟是丝毫也不费力气。有沐小腰的红绫护着,三个人几乎没做停留就冲了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为首的那飞鱼袍百户抖手甩出一条链枪笔直的戳向方解的后背!
……
……
眼看着链枪就要戳进方解后背的那一刹那,大犬在战马上一跃而起,如同一只盘旋而落的大鸟一般,在半空中硬生生用手攥住了那链枪的铁链。也不知道他那副手套是什么材料做成,竟然有刀枪不入的神效。
沐小腰见大犬下马,也没有耽搁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红绫一卷将另外几个飞鱼袍拦下,她看向已经冲出去十几米远的方解喊道:“你先走!”
“走个屁!”
方解勒住战马低声骂了一句,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抽出背后的横刀朝着人群冲了过去,面对着几十个馆乐县的差役,他竟是没有一丝惧意。
“速战速决,后面的追兵很快就能上来!”
他喊了一声,一刀拍在正对面一个差役的脸上,将那差役横着拍飞了出去,他用的是刀身横拍而不是劈砍,不然这一刀下去那差役的半边头颅早就飞上了半空。这些平rì里在馆乐县县城里耀武扬威的差役,根本就不曾真正的厮杀过,哪里懂得什么杀人的技巧,更没有什么视死如归的勇气。
方解身子一旋,侧腿一脚把第二个差役踹翻。身子陀螺般旋转着绕过两个挥舞着腰刀的差役,刀身一转再次横击在一个差役的心口,将那人砸的向后倒飞出去两三米才怦然落地。
沐小腰用红绫卷住一个飞鱼袍送上半空,那红绫在半空中如巨蟒勒住猎物般猛然收紧,咔嚓一声,也不知道那飞鱼袍身上断了多少肋骨,红绫松开的时候,尸体从半空直直的摔下来扑通一声砸起一片尘埃。再看时,那飞鱼袍的身子竟然对折起来,就好像一根折断了的木棒。
沐小腰用红绫挡住一柄横刀,偷空回头看了方解一眼,却见这个自己看着他长大的少年,竟然有些陌生起来。她从来不曾在方解身上看到过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方解出手竟然已经快到了让她都不得不吃惊的地步。
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沐小腰不知道。
但她却知道这种转变对于方解来说绝不是一件坏事,不只是身手看起来更加的灵活矫健,甚至人也变得越发冷静下来。她看着方解出手的时候发现,方解的每一击都极干脆直接,几乎都是最快解决掉眼前敌人的办法。
这样的方解,和在樊固城里不敢杀人的方解,还是一个方解吗?
沐小腰没有时间仔细去想,因为那几个飞鱼袍虽然实力不算太高,但身上的手段五花八门令人头疼厌烦,对付起来并不是很简单。而为了给方解减少压力,她的红绫还要不时击飞一个准备偷袭方解的差役。
大犬的攻击历来也是直接有效,他更喜欢的就是近身格斗,不然他的兵器也不会是一双手套。
只是就连方解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这个平rì里看起来枯瘦无力xìng格上甚至有些一些畏首畏尾的大犬,为什么每每在厮杀的时候都暴戾的让人不敢去看,他杀人直接,可越是直接越是血腥。
带着钢刺手套的双手合什往前猛的一送,噗的一声直接戳进了一个飞鱼袍的小腹里。插进去之后那两只手向外一番,硬生生将那人的肚皮撕开来一道血糊糊的口子。大犬的嘴角咧了咧,双臂向外用力一分。
嚓的一声,那人的肚子竟是被他撕开!
肠子,还有辨认不出来的内脏混合在一起,一大团呼啦一下子掉下来,沾染了泥土之后变成了灰黑的颜sè。
沐小腰的红绫一头将一个差役击飞,另一头缠绕在一个打算偷袭她的飞鱼袍脖子上,她攥着红绫往前一送,那飞鱼袍的脖子立刻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脸朝后,垂头的时候这个飞鱼袍看到了自己的后背和屁股。
“别恋战!”
方解一拳砸歪了一个差役的鼻子,身子往前一冲躲过一柄劈下来的腰刀,错步绕到那歪了鼻子的差役身后,横刀狠狠的拍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咔的一声,那人的锁骨立刻就碎了。
刘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横刀,又看了看那个状若凶虎一样冲进自己手下人群里的少年,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视线触及另外两个看起来更加凶悍的嫌犯,在转身就跑和拼一把之间犹豫的他经过剧烈的挣扎,终于还是咬着牙选择了方解冲了过去。
“贼寇!速速束手就擒!”
他将腰刀舞动起来倒是如旋风一般,看着颇有气势。这一招老树盘根看来-经常使用,隐隐竟是有些大家风范。
“滚!”
方解冷眼怒骂了一句,一刀劈出去将刘封手里的腰刀震飞上了半空。
就在这刹那间,之前一直藏在差役人群里的飞鱼袍修为足有四品的百户看准了机会,从后面一跃而来用半截链枪刺向方解的后背,这一下太过突兀,大犬和沐小腰全都没有反应过来。那百户足有四品修为,而方解却根本不能修行!况且他还是偷袭,那链枪控制的距离又比横刀远,看起来……方解必死无疑!
大犬和沐小腰束手无策。
两个人只来得及喊了句小心,再往前冲显然是晚了。
在下一秒,大犬和沐小腰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满脸的震惊。
方解就好像感觉到了后面的危险似的,忽然想一侧猛的转身,上身伏低,两腿弯曲,爬下来的样子就好像一头蠢蠢yù动的猎豹!
就在链枪击空的一瞬间,他的两条腿和双手同时猛的往后一蹬,身子如同一颗出了膛的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只一个眨眼就到了那百户眼前。这一扑,恍惚中竟然真的好像猎豹扑住了猎物一样。
方解有刀
“你也滚!”
一声暴烈的呼喊之后,那百户的身子猛然一僵。片刻之后,一道血线从他的身子上出现,紧跟着一股血瀑布一样喷出来,百户的身子竟然从额头至胯下被方解一刀劈开。
反手上行刀
一刀
两片
“四品修行……”
沐浴在一阵血雨中的方解冷冷哼了一声,语气微微带着一丝傲意。
第五十三章 湖不是湖 湖只是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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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湖不是湖湖只是瓢
在那四五个飞鱼袍全都死了之后,那些馆乐县的差役哪里还敢往前凑。捕头刘封被方解磕飞了手里的腰刀,再一脚踹飞了三颗牙齿之后就蹲在一边发抖。见那三个杀人如麻的家伙停手之后,他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连话都没敢说。
方解冷眼看了那些差役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把手里的腰刀远远的丢了出去,其他人立刻效仿,纷纷把自己手里的兵器丢掉。然后极自觉的站到一起,双手举过头顶以显示自己绝不会再反抗。
方解讽刺了一声你们也配穿大隋的官服,迈步过去走到刘封身前问道:“前面可还设置有路障?”
刘封连忙回答道:“这位大爷,我们也是身在公门身不由己,不是我们愿意拦着你们的,而是上面的命令实在不能拒绝……”
“没问你这个!”
方解瞪了他一眼,用横刀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刘封颤了一下,还以为方解要对自己出刀喊了一声哎呀吓得软倒在地上,等了一会儿没感觉身上疼,这才敢睁开眼。见那个一身都被血泡透了的少年冷冷看着自己,他连忙爬起来说道:“没了,一直到馆乐县就只有我们这一批人在此拦截。馆乐县虽然有数万人口,可只有我们这几十个差役捕快,其他人都是我们的帮闲,那些dì dū来的大人说我们手下那些帮闲弟子什么的上不了台面,没让我们带上……”
他喋喋不休的还在说着,方解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他,缓步走到一个与自己身材相差无几的差役身前,用横刀指着那人的脖子说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那人一怔,随即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他忍不住带着哭腔哀求道:“大爷……我不行啊,我伺候不了您……”
“想他妈的什么呢!”
方解气的一脚把这人踹翻出去微怒道:“我数到十你若不利索的把衣服脱了,我就阉了你。”
那捕快立刻手忙脚乱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脱了外衣之后还不停手,没多久竟是脱了个溜光,那边沐小腰转过身,眼神里隐藏着微微怒意。这人倒是个实诚的,非但把衣服都脱了,连脚上的袜子也一只都没留下。
他脱完之后看方解竟然也飞快的把衣服脱掉,立刻吓得变了脸sè。喃喃了一句我好可怜,他羞愤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见没人有帮自己的意思后咬了咬牙跪下来趴伏在地上,却不敢把屁股抬起来,他语气悲痛道:“大爷……您要轻点……”
方解把自己身上被血泡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换上那差役的衣服后刚要走,忽然看到那个光着身子的差役跪伏在地上,浑身都在打着颤。
他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我叫铁衣……”
那差役回头看着方解羞愤着回答,满脸的决绝。
方解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这家伙身材倒是不错,然后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说道:“铁衣是吧,名字倒是不俗……你很有潜力。我估计今rì之后这公门你也干不下去了,我为你指一条明路,听说世家大户之人多好男-sè,有人专门喜欢这口味,不如你转行吧……”
说完这句,方解转身跃上那匹一直站在路边的赤红马,招呼了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大犬和和沐小腰上马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叫铁衣的俊俏男子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之后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他喃喃了一句,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同伴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尤其是平rì里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个,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
“罗辰何!”
他叫了一声怒道:“你们都给我滚开!”
……
……
方解三人没有进馆乐县,而是绕过县城之后直接往东南方向冲了过去。好在有这三匹好马,没多久就把后面的追兵甩开。虽然情衙布置在枫林渡的那些飞鱼袍也有战马,可他们的坐骑和方解三人的相比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
一口气冲出去足有五十里,方解对后面紧跟着的大犬和沐小腰摆了摆手后将速度减了下来。就算他们不需要休息,可战马也需要吃些草料喝几口水。如果一口气把这么好的战马累死的话,那才是得不偿失。
再说,所谓的宝马rì行千里,纯粹就是胡说八道。
论一定时间内的奔跑速度来算,战马rì行千里好像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可实际上,规模以上的队伍,哪怕是如蒙元帝国的狼骑那样机动能力极强的轻骑兵,集团行进一rì能走二百里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
战马也需要休息,也需要吃东西。
看见前面有一座矮山,矮山下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林子,方解指了指那边,三个人催马跑了过去。一直冲到林子深处,方解下马之后拍了拍赤红马的脖子说了声自己吃草,那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听懂,却不肯低头吃草,而是慢慢的往林子深处走也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去了。
那两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也是一样,对地上的落叶和顶翻了落叶才钻出头的正嫩绿的小草不屑一顾。跟在那赤红马后面缓缓往前走,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似的。
方解也懒得去管,他让沐小腰休息,自己和大犬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一点一点把战马留下的痕迹清理掉。项青牛对他说大隋情衙里的那些人都是在最好的斥候,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把那些人招惹来。
幸好这林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没有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记。他和大犬两个人折断了几跟树枝做扫帚,一路慢慢的扫回去。
虽然这样做也不可能将痕迹完全消除,但最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安全些。这些年大犬他们做这样的事早就轻车熟路,手脚麻利,而且看起来十分专业。清理痕迹之后,两个人又做了些他们往另一侧逃走的假象。
等好不容易弄的差不多再返身回去找沐小腰的时候,方解和大犬两个人却不由自主的傻了。
林子里,哪里还有沐小腰的踪迹?
方解刚要喊,大犬拉住他胳膊把他拦住,然后使劲闻了稳随即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小腰身上的味道很独特,应该是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方解皱眉道:“小腰姐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
他仔细看了看四周也有打斗的痕迹,随即往大犬指的那个方向走了出去:“虽然她有感知敌人的能力,可真正进入大隋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有感知也未必真就能发现敌人,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未必就真的没有打斗过……”
他一边走一边缓缓将横刀抽了出来,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
大犬快走几步超过他说道:“还是我在前面走吧,找人这种事还是我比你擅长一些。小腰身上带着示jǐng的烟花,除非是遇到她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的高手,不然她不可能不示jǐng。”
方解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却更深了些。
樊固虽然也是大隋的领地,但毕竟太小了些。那个长宽都不超过三里半的小城里,都能有老瘸子,狗肉店的老板娘那样的高手潜藏着,大隋疆域如此广袤,可想而知有多少籍籍无名的高手存在。
往前走了大概几百米之后,方解忽然眼神一凛。
之前看起来很幽深的林子,竟然到了尽头。
大犬蹲在地上看了看落叶后轻声道:“就是往这边来了,小心些。”
方解嗯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缓步走了出去。他身子前倾,全神贯注的看着林子外面。行走的时候两腿上的肌肉已经绷紧,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也能立刻做出反应。或许到了现在他自己还没有察觉,自从出了樊固之后,他身体比起在樊固的时候要强壮了不少,听觉,嗅觉,视觉都更加灵敏起来。
全神贯注的时候,他甚至隐隐听到林子外面那些细微的声音。
……
……
林子外面没有危险,只有一座湖。
也不是这片林子到了尽头,而是这座方圆大概有二里左右的小湖在一片密林环抱之中。湖水平静的好像一面铜镜,或许是因为林子太密所以风从任何一面都很难穿透,所以湖水上竟是没有一丝波纹。
四周密林幽深,湖水平静无波。这里美的不似人间,即便是,也是人间仙境。
而就在出了林子之后,方解立刻发现了沐小腰。
她就站在湖边,似乎看着那湖水正在发呆。距离沐小腰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那三匹北辽人的战马正在喝水。或许马之类的动物不如人这样拥有很强大的智慧,但它们生存的本能远比人要强大。或许在林子里的时候,它们就知道这里有水可以喝。
方解没有贸然过去,而是jǐng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数百米之内都没有人埋伏之后,他才快步朝着沐小腰那边冲了过去,大犬紧随其后,不时往四周观察。方解一直冲到沐小腰身边,他和大犬一左一右将沐小腰护住之后问道:“小腰姐,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这边来了。是不是遇到了敌人?”
沐小腰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很轻但其中透着一股很浓的恐惧:“我也不知道……在林子里的时候,忽然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一路走到这里。到了这湖边之后被束缚的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我仔细看过,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方解在这一世可不是无神论者,因为他能再活一次本身就不是科学能解释清楚的。
“难道……有鬼怪?”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
“这里这么安静,怎么可能会有污秽的东西,再说……青天白rì的,就算有那些东西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出来吓人吧?”
大犬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很确定,毕竟今天这事太怪了。
“安静……”
方解重复了一遍,然后眼神骤然一亮:“这里好像有些古怪啊……安静!就是太安静了些。不要说连飞鸟都没看到一只,就连湖水也一动不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他除非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方解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上百名身穿暗红sè飞鱼袍的大内侍卫纵马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那些飞鱼袍看到方解他们三个之后立刻呼喊了几句,随即百余人散开扇面形包抄过来。
随着马蹄踏碎了宁静,四周的景sè骤然一变!
哪里有什么湖水,这里只不过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而已。
就在他们三个不远处,草地上盘膝坐着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中年男人。这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木瓢,从身便一眼极细小的泉水中接水。接满一瓢之后就喂给身边站着的赤红马,赤红马喝完之后,第二匹马过来接着饮那木瓢里的水。第二匹马喝完,第三匹再过来喝。
那灰布衣衫的男子,将三匹马喂过之后伸手在赤红马垂下来的头上摸了摸,他眼神赞许的看着赤红马,声音极轻的说道:“比人还要懂规矩,很好。”
第五十四章 假话
第五十四章假话
灰布衣的中年男子就坐在方解他们二十几米外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瓢饮马,在他身边有一眼潺潺清泉,很小,但泉水清冽。那三匹北辽地的上好战马极规矩的轮流饮水,秩序井然。
喂三匹马都喝过水之后,这中年男人还忍不住赞许了一句:“比人还要懂规矩,很好。”
他说马很好,意思是说有些人在他看来很不好。只是这不好的人到底是方解他们,还是方解和大犬身后已经冲过来的情衙飞鱼袍就不得而知了。那三匹马饮了水之后就去一边的草地上垂头吃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是怕惊了这地方的安静祥和,还是因为某些事让它们不敢嘶鸣。
中年男人将木瓢随手丢在一边,低声说了一句:“一瓢水化一湖水,终究是到了极致,再难突破。”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追兵明明已经到了身后,方解却没有一点害怕,他看着那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一瓢水化作一个湖到了极致,那么下次你若是想再幻化的大一些,不妨用一桶水。”
中年男人竟然不恼方解这话,而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后缓缓摇了摇头否定了方解的提议:“木桶太大了,不好随身带着。”
这话明明有些好笑,可他却说出来时候的语气却显得很认真。
方解也没笑,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刚才自己半开玩笑的话,面前这个男人也真的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遍。这是一个对待任何事都很认真的人,所以值得尊敬。
“先生为何将我朋友引到这里来?”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几十米外停下来的飞鱼袍后问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微笑道:“本来是想请你们三个一起过来的,奈何本事还是太低了些,所以只能请到这位姑娘自己。你们两个……一个心智坚定的让我惊讶,另一个心中有大恨所以心防太坚固,我请不来,只好诱你们来。”
“至于你……”
他看着沐小腰,眼神中都是赞许:“本就有难得一见的敏锐,感知之力远超常人,所以我无需太费力的动念,你也能察觉到我。既然你能察觉,我自然就有办法让你自己走到这里来。你天赋极好,如果遇到一位名师的话,不出十五年这江湖上怕是要出一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
这是第二个说沐小腰天赋极好的人。
第一个,是红袖招里那个不靠谱的老瘸子。
“先不急着说这个,你让我们到这里来到底想怎么样?”
大犬往前走了一步,缓缓的钻进了拳头。他将沐小腰和方解都护在身后,看着那中年男人的眼神里都是敌意。只是这敌意中,还隐隐有一种虽然刻意隐藏但依然展露出一丝的惧意。因为之前这个中年男人对说的一句话,让大犬心中顿时起了惊涛骇浪。
你们两个,一个心智坚定的让我都感到惊讶。另一个因为有大恨,所以心防太重……
大犬惊惧就在于,自己藏了十六年的心事似乎被这个中年男人一眼看穿。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个人不是人,真的是藏身在这密林中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得道修chéng rén形的妖怪。
“我不是妖怪,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在大犬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中年男人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大犬脸sè骤然一变,猛的向后退了一步。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将横刀抽了出来。他看着那中年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你有没有敌意,但请你说明你的来意。或许你真的是修为竟然的绝世高手,可我们也不是轻易低头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中年男人看着方解笑了笑道:“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嘴里说的豪迈,也做出了随时准备拼命的姿态,可心里却在想着怎么逃走……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虚伪,还是该说你狡猾。”
他不等方解说话,往前一边走一边问方解:“我想知道,你刚才说那湖太平静了些,不似真实,除非……除非是什么?”
“幻术”
方解轻轻吐出两个字。
“幻术……这名字倒是贴切。”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称呼这种方法为蜃景,总觉得太过隐晦了些不好理解,你说的这幻术两个字很好。以后别人再问起来的时候,我就用这两个字来解释……谢谢。”
他说谢谢。
“别客气,现在可以说你是什么人了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肯定和我后面那些情衙飞鱼袍是一伙的,对不对?”
方解问。
“很对,也不对。”
中年男人缓步走到方解面前认真的说道:“很对的意思是说,我确实和他们都出自情衙。不对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来杀你的,而我是来救你的。当然你也不用感谢我,因为如果我勤快一些你这一路上或许根本就没这么多的危险。我可是比他们先出dì dū整整五天,可因为贪恋路上的风景所以走的太慢了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姓卓。”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些情衙飞鱼袍:“他们都叫我卓先生。”
……
……
高天宝看着面前身穿灰sè布衣的中年男人,心里不住的打颤。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情衙副镇抚使孟无敌,希望从后者那里得到什么指示。可毫无疑问的是,当孟无敌看到那灰衣男人的时候,脸sè变得比高天宝还要难看。
“卓先生,您怎么来了。”
孟无敌立刻从战马上跃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然后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大礼。要知道他的身份是情衙副镇抚使,而这个灰衣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功名,只是个寒门出身的布衣。
以堂堂五品官职,对布衣行大礼。
所以方解看到这个场面之后忍不住有些诧异,于是他忍不住去猜测这个中年人就是情衙的镇抚使侯文极。可是他偏偏又自称姓卓,如果真的是侯文极,貌似他没有理由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也根本不需要和孟无敌他们合伙来演一出戏。
因为项青牛对情衙的了解也不是很详尽,所以方解不知道情衙中有一个地位很特殊的布衣。
“本该早到,路过梅庄的时候与老庄主手谈了几局,连战连败反而激起了好胜心,结果在那庄子里一住就是七天,倒是忘了正事……没你们的事了,这三个人我要带去dì dū,你们都回去吧。”
被称为卓先生的人淡淡的说道。
“回去?”
孟无敌一怔,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这是镇抚使大人的命令,这几个人也是朝廷严令捉拿的要犯。”
卓先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四个字:“执迷不悟。”
孟无敌脸sè一变,心里迅速的算计了一番。他还没有想出对策的时候,就听那卓先生淡然道:“你不必想着如何应付我,只要你现在老老实实的回dì dū去,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而且你也不要以为能瞒得住什么,镇抚使大人已经知道了。我比你们还要出dì dū早五天,你却还傻乎乎的以为什么都能瞒的下来。若不是镇抚使念着你十几年的功劳,难道还许你活到现在?”
听到这番话,孟无敌竟然两腿一软跪了下来。他匍匐在地,一边叩首一边颤声哀求道:“求卓先生在镇抚使大人面前替卑职说几句话,卑职……卑职只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收了那些人的钱财……卓先生,这件事卑职知道错了。”
卓先生摇了摇头轻叹道:“你到现在其实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了……你收了李家和兵部那几个人的钱,这不算是大错。你错就错在,你居然以为可以在情衙里做一些能瞒得住镇抚使大人的事。情衙是陛下的情衙……但管着情衙的,永远都是镇抚使大人。”
“卑职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孟无敌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声音都有些撕裂。
方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是诧异,都对这个卓先生的身份格外的好奇。情衙的副镇抚使,竟然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这个场面不管是谁看见,或许都会惊讶的无以复加。
卓先生叹了口气道:“这个少年的事,镇抚使大人已经在陛下面前提过。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你知道会为情衙带来多大的灾祸?”
“陛下……”
孟无敌抬起头,一瞬间脸上变得没有一丝血sè。
“镇抚使大人让我先于你出dì dū来接这少年,而不是点破你,不是阻止你,也没杀了你……其实镇抚使大人已经给你留了颜面后路。是你自己因为一点黄白之物就迷了心窍,眼界这么低……不应该。”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转过头看向高天宝,语气淡然中透着一丝不屑:“你这人倒是比孟无敌有胆魄,竟然动了要杀我的念头。”
高天宝大惊失sè,先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忍不住对孟无敌喊道:“大人,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咱们手里有一百多张连弩,再凭借大人您的修为,就算他们是神仙也没有活路!大人,不要听他蛊惑,杀了他们之后返回dì dū,谁能知道这事是咱们做的!”
孟无敌颤抖的身子猛然一僵,看着卓先生慢慢的站起来。他转身走到孟无敌身前说道:“你说的不错,杀了他们之后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真这样做了,也会想办法把今rì在场的人都杀了以绝后患?卓先生说的也没错,你比我有胆子……我虽然心黑,但从来没有想过背叛镇抚使大人。”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高天宝已经在逃。
孟无敌只是打了个手势,然后一百多张连弩举起来,片刻之间就将高天宝shè成了一只刺猬,连二十步都没有跑出去就跌倒在地没了呼吸。
“自断一臂,回dì dū之后我会与镇抚使说。”
卓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向方解他们三个。
“多谢卓先生!”
听到自断一臂的话,孟无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喜sè。他伸出左臂,猛的咬了一下嘴唇,噗的一声,那一条左臂竟是毫无征兆的从他身上飞了出去,洒出一蓬血雾。手臂飞出去很远,忽然在半空中爆开化作一片碎肉。
脸sè苍白的孟无敌单膝跪下,看着卓先生的背影说道:“留下右臂握兵器,还能为情衙多做些事。”
“嗯”
卓先生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我依然应允了让你活着,就不会食言,在镇抚使面前,我说话还有些用处。”
孟无敌又磕了一个头,站起来转身就走。那些飞鱼袍连忙跟上,连一秒钟都不敢多做停留。
这个看起来神秘而且强大的卓先生,在孟无敌走后却悄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水。
他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心中自语道:幸好……没人知道我一说假话手心就会出汗的毛病……而这身份最大的好处在于,说假话也没人敢不信。
第五十五章 不许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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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不许骂人!
一直到那些身穿暗红sè飞鱼袍的侍卫全都离开,方解还是没有彻底的放松下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做的第一件把前世的理论在这一世实践的就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陌生人。
被孟无敌等人称为卓先生的人似乎知道方解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人之常情,毕竟谁也很难相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尤其是这个人和那些追杀自己的人还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说到了方解的心坎里,关键是方解一句话都没有说!
“读心?”
方解忍不住问。
“读心?”
卓先生重复了一边,然后忍不住点头道:“这名字也不错,不过我以前一直称呼这种能力为窥境。”
方解心说那你是内窥镜还是外窥境?
但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住,唯恐被这个能读人心的家伙又看穿自己想法。他忍不住问卓先生道:“您这个能力,是天赋还是修为?”
“这世上修为高的人很多,但其能力不过是比较能打罢了。但天赋不同者,能力则千奇百怪。世界很大,有很多不起眼的人或许身子里都藏着很惊人的天赋神通……特异功能?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词汇?”
卓先生没在这四个字做研究,而是笑了笑道:“不过如果我不想去读,那也什么都读不到。但你知道,窥人心事这种事总会容易让人上瘾,我足足用了十年才让自己能随意控制这种yù望。”
“如果换做是我,只怕不是犯错进了大牢,就已经丢了xìng命。”
方解感慨了一句,却让卓先生的脸sè微微起了变化,他缓步走向那一眼清泉,蹲下来用手捧着喝了一口后叹道:“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觉悟,只怕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险死这种事,好像我确实经历过几次。至于坐牢……我明悟到应该控制住自己窥破人心的yù望,到做到这一点用了那十年,都是在牢里度过的。”
他笑了笑道:“很坚固,也很冷清的那种牢狱。”
方解怔住,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
卓先生站起来说道:“既然已经接着了你们,也是该返回dì dū的时候了。这些年没出来走动,离开监牢之后我贪恋dì dū之广阔,而离开了那座雄伟大城更险些迷失了自己,每每看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竟是几次生出就此定居的念头,不想再回dì dū去。十年炼狱,还不能让yù望收发自如,惭愧了。”
“如果真有人能让自己的yù望收发自如……”
方解翻身跃上赤红马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他一定是个圣人。”
这次换了卓先生怔住,然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方解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你我共乘一骑?”
卓先生微笑摇头:“我有自己的坐骑,只是和你们这样的良驹不同。一rì走不了多远,而且脾气还不小。它若是不肯走的时候,便是我也没有办法。所以一会儿上路之后如果走的慢些……你们也不要急。”
方解忍不住猜测道:“是驴?”
卓先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你们三个都是有意思的人。这一趟仅仅是因为认识了你们三个,就没有白出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那件旧的有些发白的灰布长袍里摸出一根长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不多时,从另一边的密林里传来一声鸣叫。很特别,方解第一时间竟是没能听的出来那是什么动物,但肯定不是驴。
当那个东西从林子里慢慢悠悠走出来的时候,方解三人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个卓先生的坐骑,竟然是一头猪。
野猪。
看起来很大而且很有暴戾美感的野猪。这猪嘴里的两根獠牙足有两尺长,锋利的就好像是大隋的制式横刀一样。这头野猪的身型看起来比老黄牛还要大些似的,走路慢慢悠悠,但每一步都带着八面威风。
它就好像这山林之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该回去了。”
卓先生对那野猪说道。
而那野猪却似乎懒得理他,倒是对方解他们三个人有些兴趣。而就在这巨大的野猪出现的那一刻,即便是见惯了野兽的北辽地骏马也吓得微微发颤。方解坐下的赤红马还好些,只是来回踏动着蹄子显得有些焦躁。另外的两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竟是吓得靠在一起不敢动弹。
吓住了那三匹马,这野猪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它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似乎是在告诉那三匹马它对它们毫无兴趣一样。尤其是昂起下巴的样子,那傲慢的表情竟然那么好像人一样表达的很清楚。
卓先生讪讪的笑了笑道:“刚才我说过了,小花有些不听话。”
他有些笨拙的爬上那野猪后背,然后自然而然的揪住野猪的一缕鬃毛。人骑猪,哪怕骑的是野猪,怎么都有点别扭。
方解忽然间想到,骑猪是不是比骑马要舒服些?
“你说它叫什么?”
大犬戒备的看着那头巨大的野猪问道。
卓先生自豪的笑了笑,然后认真的回答道:“小花,全名叫做猪小花。”
……
……
除了方解的赤红马还敢与猪小花离着不太远同行,剩下的两匹战马都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那猪走的快一些,它们就走的快一些。如果那猪慢悠悠的行走的话,任凭大犬和沐小腰怎么催它们也不敢超过去。
方解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句,心说这猪小花才是王八之气侧漏的存在啊。它不走,其他动物不敢走。它走,其他动物不敢不走。
“卓先生,您刚才提到,陛下也知道我?”
出了树林转上官道后,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方解还是问了出来。事实上,在林子里这个卓先生说了很多话,最让方解在意的就是那句,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个少年……对于一心想在dì dū立足的方解来说,这句话无疑很有吸引力。
“对啊,陛下知道你。”
卓先生淡淡的回答道。
“从何得知?”
方解不死心的问。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镇抚使大人说起了几句,陛下似乎对你很赞赏,好像你在樊固立下二十一次战功才参加演武院的考试?要知道立十次军功就有资格往兵部举荐了,然后层层选拔之后选出最合适的人选。你立下二十一次战功才报到兵部,根本就不用第二次选拔,应是直接就能得到兵部的批文参加考试了。”
“啊?”
方解愣了一下,然后骂了一句李孝宗你个王八蛋。
卓先生问:“李孝宗?樊固边军牙将?”
方解恨恨的点了点头道:“那个家伙告诉我要想参加演武院的考试,最少也积累二十一次军功!”
卓先生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经得住诱惑,不去参加筛选,而是直接多立一倍的功劳来换直接进院考试的机会呢。”
方解苦笑,又问道:“陛下还提到我什么了?”
“别的没提……”
说到这里,卓先生好心提醒道:“你不要以为陛下在御书房里提过一次你的名字,你参加演武院的考试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陛下rì理万机,每天要过问处理的事何其之巨且繁杂琐碎。只怕第二rì就会忘了你的名字,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想起来。”
方解叹了口气道:“理万机辛苦了。”
卓先生问:“什么意思?”
方解自然不肯解释,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卓先生,那您觉得我能考进演武院吗?”
“何必执着于那演武院的大门?”
卓先生道:“你既然是军武出身,即便考不上演武院依然还是要回军中去。有你这小小年纪就立下二十一次军功的本事,有陛下在御书房提过一次你名字的机遇,你即便考不中,难道以后的路子还会难走?”
“您不是说陛下说不定第二天就忘了吗?”
“陛下可以忘……”
卓先生看着方解认真道:“但你觉得,朝廷里的大人们也敢忘了?陛下哪怕只是随随便便在御书房里提了一次你的名字,兵部那边的官员必然会把你看得很重。因为他们会担心,万一陛下再提起你的话他们竟然毫无作为。当然,如果你没有时不时让陛下想起你的本事,那你早晚会泯然于众生,或许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时不时让陛下想起你一次。
这句话,方解牢牢记在心里。
“考武科,你没优势。”
卓先生忽然说了一句。
方解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不能修行,对于演武院这样选拔军中将领的地方来说,确实是最致命的缺陷。
“那你想想,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卓先生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数道:“武科你不占优势,那么在韬略,兵法,天象,地理,人心,算学这些门科,你是不是有什么很擅长的?”
方解本以为自己有前世的底子,算学应该不成问题,可一想到大隋之大,奇人异士之多,他又没了自信。所以他仔细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
卓先生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即便是在丹青,书法上有造诣也是可以的,军中的幕僚也要在行军和征战中作图,更要记录大军行程战事之类的事。画的好,字写的漂亮,也有机会成为幕僚,而成为幕僚,也是晋身的一个好出路。”
方解又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再次摇头。还是之前想到的,大隋太大,而参加考试的都是jīng英中的jīng英,自己绘画上有点基本功,但也就勉强入门。至于字……也就自己的名字写的还算工整,可也实在说不上漂亮。
“都不擅长,那你以为演武院要你干嘛?而你考演武院又是干嘛?”
卓先生诧异的问。
“为了……”
方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卓先生认真问道:“您现在没窥探我的心思吧?”
卓先生白了他一眼道:“那不是一件轻松事,需要集中jīng神,你以为我随时随地都在看你在想什么?”
方解得到这个答复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在赤红马上坐直了身子,看向卓先生神sè肃穆语气认真嗓音洪亮的说道:“我要考进演武院,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能力,这样就能更好的为陛下效忠,为大隋效忠!身为军人,自然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职责!”
卓先生一楞,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太看不起我了。”
方解不解:“没有啊,我对您很尊敬。”
卓先生鄙视的看着方解道:“难道你觉得,我只要不动念,就听不出你刚才说的话有多假?”
他仔细看了看方解叹道:“可惜演武院不是青楼不收小公子……你这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卖相倒是不错。名门公侯,不少人喜欢小公子比喜欢小娘子还多些。”
方解没说话。
卓先生却怒道:“不许骂人!”
第五十六章 麻烦了
第五十六章麻烦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一路上乏善可陈,那位卓先生在见着方解当rì说了不少话,可上路之后就只顾着浏览沿途风景,方解问他一句他便答一句,而且往往是驴唇不对马嘴,答非所问。十几rì的行程之后,最大的改变就在于那三匹北辽地的骏马对猪小花的忌惮渐渐减轻,最起码敢并肩而行了。
不得不说,猪小花确实是一头很有个xìng的猪。在河东郡走过大半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一头大眼睛双眼皮的母猪引起了它的注意,于是sè心大起的猪小花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它不停的来回打转,卓先生无奈只好爬下猪背蹲在一边看蚂蚁上树。猪小花随即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冲进篱笆院,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猪归来之后心满意足,方解等人看的满头黑线。
只是这看起来雄壮魁梧霸气无双猪小花回来之后显得有些腿软,随即躺在树荫下呼呼大睡。卓先生叫了好几次,它就是不肯起来。
方解忍不住笑道:“这猪小花的名字还真是没有取错,处处留情,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走到dì dū去,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黄花大母猪,他就这么风流一路岂不是子孙满堂?”
卓先生认真解释道:“其实……它眼光挺高的。可是你也知道,家猪怎么也比野猪漂亮些……是吧?”
方解能说不是么。
猪小花不肯起来赶路,他们也只能坐在一边休息。那农户家主见门口躺着那么大一头野猪,险些吓得昏了过去。卓先生这位在大隋情衙中身份极高的大人物,低声下气的过去跟人家陪了好半天的不是。最后又掏了二两银子做补偿,那农户这才回过神来且不打算追究猪小花私闯民宅非礼良家母猪的流氓举动了。
卓先生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闲来无事,方解凑到卓先生身边低声问道:“卓先生,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说。”
心疼银子的卓先生显然兴致不高,瞪着那呼呼大隋的猪小花生闷气。
“修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方解问过大犬,问过沐小腰,问过老瘸子,问过很多人。但因为他不能修行,所以无法理解修行的玄妙。迄今为止他记住的最深刻的,就是沐小腰说过修行会很疼。每一次修为上的提升,身体都会接受一次淬炼。
卓先生看了方解一眼问:“你为什么对修行这么好奇?”
他伸手放在方解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就松开了手说道:“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体质根本不能修行?说起来天下之人资质大多平庸,能修行者百中无一。而能修行的人中,一生勤苦也不能超越三品修为的又占去十之七八。而你的体质……确实很奇特。”
“一百二十八处穴窍,只开了一窍对吧。”
方解丝毫也不在意这个事实,这种打击他经历的太多了。
“不对啊,是开了两窍。”
卓先生认真的说道:“你看见刚才跟我要赔偿的那个农夫了么?按照道理说论体质来他都比你要好一些。普通百姓,最起码也要开窍三五处。一百二十八处穴窍只开了两窍的,你是我生平仅见。”
“两窍?”
方解一怔,心里立刻翻腾出一阵波澜。他的脸sè变幻不停,心里的感觉复杂的难以形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继续自卑。出樊固之前,他一窍不通。后来也不知道那个青衫男子使了什么手段,帮自己打通了一窍。离开樊固这两个多月来,竟然悄无声息的又通了一窍。
可是方解也知道,通了一窍和通了两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没打算把自己之前只通了一窍的事告诉卓先生,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九品强者到底有多强。”
卓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清乐山会成为闻名天下之地?一气观为何成为天下道宗正统?”
“因为一气观中有萧真人。”
方解回答。
卓先生摇了摇头道:“有件事很少有人知道,那就是清乐山先出名,而后才有闻名天下的一气观。之所以一气观选择在清乐山修建,之所以皇帝陛下会封萧真人为国师,这其中有很多秘密,我也不能尽皆知道。但有件事可以确定的是……萧真人有一位师弟,据说惊采绝艳,很年轻的时候就达到了九品境界。”
“有一次他和萧真人云游到了清乐山,看见清乐山一处峭壁上有一块巨石光滑平整,如同浑然天成的一块铜镜似的,大小足有三四丈,立于绝壁,大石之下就是万丈深渊。萧真人的师弟指着那巨石说这般壮阔景sè,怎么能不留书题字?”
“于是他飞身一跃上了峭壁,以右拳为笔在那巨石上写了气势磅礴的七个字。字如龙蛇,入石三分。当今陛下知道这件事之后,这才下旨在清乐山修建一气观。以一气观为天下道宗正统,萧真人为道宗之首,领袖江湖。”
“什么字?”
“道宗当兴于此地”
万仞峭壁上以肉拳做浓笔,巨石做宣纸写就这七个大字,方解脑海里忍不住幻想那个场面,一时间心驰神往。
“修行入九品,天下最强之兵也莫过于己身。”
卓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说道:“以指为刀,也可切金断玉。”
……
……
到底为什么会有了改变?
骑马而行的方解一路上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十五年来,他的气海根本就不通,换句话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气海。一百二十八处穴窍形同虚设,如果按照常理,他即便不死,也不过是一个躺在床上丝毫不能动弹的活死人罢了。
出樊固开一窍,行两月再开一窍。
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开窍?
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需要等多久才能开三十六穴?只有开三十六穴以上者,才能感受天地中最jīng纯的气息。淬炼这种气息转化为气海中蕴含的劲气,再将劲气融入四肢百骸,从而让肉身变得格外强大。这便是修行,可如果按照两个月开一窍计算,开三十六窍最少也要六年。
即便是六年之后开了三十六窍,可也不过是勉强才有修行的能力罢了。
修行到了九品,甚至有崩石断流之威。
所以他渴望修行,渴望变得越来越强大。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没有实力的人要么被淘汰,要么成为社会的奠基石。之所以有人上人这个说法,就是因为那些有实力的人会一直踩在普通人的头顶上。
骑着猪小花的卓先生看了看垂目沉思的方解,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说了一声可惜。这少年的身体太怪异,明明应该是个多病多灾的体质,可他偏偏生龙活虎一样远比普通人要健壮。而且……他听大犬说过,方解在半路上手刃了一个四品修为的高手。这件是要是传于江湖,立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能修行的人杀了一个四品强者,这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拳打爆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脑壳一样让人惊讶。
“等到了dì dū之后,我可以帮你托个人情。若是演武院不收你,我尽力把你送去雍州城。”
他笑了笑道:“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
方解怔住,随即在马背上抱拳深深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
大隋南疆雍郡雍州城里有一个罗耀大将军,也不能修行,可是纯粹的练体竟然达到了九品的境界。他是大隋,或许是整个天下唯一一个能以凡躯达到这样境界的人。而且,按照推算的话罗耀甚至有超越九品的可能。虽然世间没有九品之上的认知,但谁也不能否认或许真有这样的高手存在。
对于方解这样怪异的体质,卓布衣只能猜测,他或许和罗耀是一个类型的人,虽然这种可能xìng微乎其微。
“不过,若是要建功立业,似乎还是回大隋西北边陲的好些,以你的反应和头脑,不愁不能上位。”
他看着方解说道。
方解笑了笑道:“大隋天下,比我聪明的寒门子弟只怕也是多如牛毛。可大隋百年,寒门子弟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人?罗耀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还不是因为他曾是皇帝的执伞奴。若是没有这份机缘,说不得他现在不过是深山里一个樵夫,贫苦度rì。”
大隋上一个皇帝在西北巡视的时候,有一次微服私访路遇奔牛,那不知为何受了惊吓而发疯的耕牛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伤了不少行人。皇帝刚要下令手下侍卫屠牛护民,却见一个年少樵夫随手将背着的干柴丢下后大步而去。正面拦着那疯牛,双手握住牛角,竟是硬生生靠着两臂之力将那疯牛放翻,再一拳将牛头砸了一个大坑出来。
这少年rì后成了皇帝的执伞奴,蛰伏数年,终究是在东北樵渔郡平叛的时候大放异彩,被皇帝破格提拔为五品别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屡战屡胜。
这少年,就是罗耀。
一拳砸死奔牛的时候罗耀也是十五岁,毫无疑问现在的方解也没有这个实力。他有无数个办法杀了那头牛,却绝不能做到以力硬拼。
所以罗耀就是罗耀,独一无二的罗耀。
……
……
dì dū
太极宫
兵部尚书虞东来快步到了东暖阁外面,早就等在门外的内侍太监苏不畏连忙行了个礼说道:“陛下等着您,吩咐过了,您到了之后直接进去。奴婢一直在这候着,只等着大人您来呢。”
说完这句他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今儿心里不痛快,大人小心些。”
虞东来低声说了一句多谢,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冠服后躬身进了东暖阁。他低着头进去,也不知道屋子里还有没有别人在。进了门他悄悄扫了一眼,发现椅子上还坐着两个人,所以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若是陛下生气的时候还只召见自己,那麻烦说不定大了。
“臣虞东来叩见陛下!”
他撩袍跪倒,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皇帝说话,虞东来心里一紧,脑子里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自己这几r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没等他想到,一本奏折从书案那边扔过来,啪嗒一声掉在他额头前面,吓了他一挑。
“自己看!”
皇帝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失望和愤怒,虽然压制着,但足够让人心惊胆颤。
虞东来小心翼翼的把奏折捡起来翻开,才看了几眼就大惊失sè!他抬起头看向皇帝,一瞬间后背上的冷汗就湿透了衣服。只看了皇帝一眼,他立刻垂下头顶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头压的太低所以屁股翘起来的相对较高,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
“臣不查,请陛下责罚!”
“责罚?”
皇帝冷冷的问道:“朕要是摘了你头顶上的六梁冠,你可愿意?!朕把兵部交给你,你却跟下面的人合着伙的蒙蔽朕!朕对李孝宗寄予厚望,他却让朕失望透顶!”
虞东来吓得哆嗦了一下,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樊固的事犯了,这次……真的麻烦了。
第五十七章 扒了他的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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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扒了他的祖坟!
杨易的xìng格或许是大隋立国历来最温和的一位帝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事实上,大隋立国百年来最罕见的就是没有出现过一个懦弱皇帝。或许这和大隋没有传位长子的习惯有些关系,皇帝总是会在自己所有儿子中选一个最有侵略xìng的人来继承皇位。
虽然如何来判定哪个子嗣更有侵略xìng的过程……有些残忍。
或许这也是大隋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堕落下去的根本原因所在,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地方官府也好,dì dū朝廷也罢,都存在着贪污受贿甚至枉法这样的事存在,但最起码大隋在国力上还雄厚的让人心悸,尤其是武力。大隋皇帝最骄傲之处且希望一直骄傲下去的,就是大隋军队的不败。
或许是大隋皇帝们都没有忘记前朝衰败的历史,所以对于军人一直保持着相对的重视。要知道前朝在被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灭掉之前,曾经也号称是中原第一大国。只是那个同样以武立国的国家,在经历了百年太平之后皇帝们渐渐的忘记了握在自己手里的刀子时不时要磨一磨的道理。
他们习惯了一只手握着笔杆子写出锦绣繁华的诗句,却忘了这只手本来也应该握住冰冷锋利的刀子。
为了防备武人作乱,只重用文官的前朝皇帝最后在面对杨坚率领的叛军的时候,竟然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将军来领兵作战,号称百万大军的前朝军队,在杨坚最初只有几千人的叛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迅速崩塌。杨坚手里的虎狼之师对阵前朝军队,每一战都赢得如沸汤泼雪般酣畅淋漓。
在太极宫御书房的墙壁上一直挂着一幅字,是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留下的墨宝。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之如yīn,动如雷震。
这是杨坚率军击溃前朝最后一支军队的时候,用前朝皇帝的血在宣纸上写下的一段话。一直到了今rì,那装裱过挂在墙壁上的字迹依然殷红鲜艳。如果仔细理解的话,这是一段关于如何用兵的描述。但杨坚的子孙却都认为,这是太祖皇帝在告诉自己的后人们,如何做好一位皇帝。
杨易站在这幅血字下面,看着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兵部尚书虞东来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若不是情衙的人查的仔细,这件事就被兵部的一份请功奏折蒙蔽了过去。朕最寒心的不是当初朕看重的李孝宗辜负了朕的希望,而是朝廷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帮着他说假话,帮着他蒙上了朕的眼睛!”
虞东来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因为他真的没有收过李孝宗的好处。如果不是因为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上报的请功折子,他甚至早就忘了那个被调往边城做牙将的李家那个庶出的青年将领。可是樊固的事,他确实知情。他没收银子,不代表右侯卫大将军李远山没送过银子。当初送进兵部的礼物一共两份,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兵部侍郎候君赐的。
而樊固大捷的事,是候君赐一手cāo办。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虽然他有些冤枉但实实在在的是失职了。
见虞东来不说话,皇帝的脸sè倒是缓和下来一些:“侯文极,你来告诉咱们的兵部尚书大人,樊固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总不能朕说了半天,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情衙镇抚使侯文极俯身说道:“臣遵旨。”
他走到虞东来身边不远处低声说道:“天佑十一年二月,蒙元贼兵叩关,樊固守军牙将李孝宗战败,导致樊固城破,城内边军八百百姓两千,尽皆被蒙元贼兵屠戮殆尽。李孝宗畏罪逃走,躲入右骁卫军中寻求庇护。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闻讯率军杀至边关,一夜厮杀后夺回樊固城,杀贼兵数千。但为了包庇李孝宗战败失职之罪,李远山在上书朝廷的奏折里隐瞒了樊固城百姓及边军尽皆战死的事。”
“啊?”
听到这番话,虞东来惊讶的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惊呼。侯文极说的这个故事,为什么和他知道的真相天差地别?樊固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所以在看到那奏折上写着参奏兵部知而不察几个字的时候就吓得没敢继续看下去,可是侯文极说的,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侯文极一眼,想从侯文极的脸上寻找到什么提示。可侯文极只是冷板着脸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樊固城破之rì,恰好前rì才到樊固的朝廷巡查钦差一行也被贼兵围住,厮杀半夜之后终究寡不敌众,尽数殉国。战后,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爱惜李孝宗之才,收买兵部官员和情衙负责调查此事的千户高天宝,将李孝宗战败之事改为力战不退从而大胜。”
这其中有几个关键字,李远山是爱惜李孝宗之才所以包庇,而不是因为李孝宗也是陇右李家出身。听起来没有什么的平淡话语,往往隐藏着耐人寻味的信息。
侯文极面无表情的看着虞东来说道:“这就是事实经过,虞大人可是听明白了?”
虞东来不是个笨蛋,也不是白痴,否则怎么可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位子上?这些年官场沉浮历练他早就对朝廷的事把握的极准。听侯文极那句你可听明白了问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罪臣,明白了。”
他重新俯首对皇帝说道:“罪臣贪功,明明知道此事有蹊跷而不查,是为失责渎职,请陛下责罚,臣不敢狡辩。”
“朕问你……”
皇帝杨易重新盘膝坐回土炕上,看着虞东来问道:“你收了多少银子?”
……
……
“臣认罪,但臣属实没有收一个铜钱的好处。”
虞东来垂首于地语气恳切的说道:“臣有不察失职之罪,但臣实不敢收受贿赂徇情枉法。樊固李孝宗之事,臣没能发现其中隐情,愧对陛下对臣的信任。然……臣家中虽然算不得巨富,但也不缺银子……臣断然不会因为一些黄白之物,就敢蒙蔽陛下。”
杨易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几句实话……你虞家确实不缺那几个钱,就算比起吴一道来,虞家也差不了许多。那朕问你,兵部衙门里,到底有多少人收了李远山的好处,你可知道?”
“臣实不知情……这两月来,臣一直都在忙着暗中调集粮草招募民勇的事,兵部其他事,都是侍郎候君赐管着。”
皇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侯文极:“朕想不到,情衙里也会有人做出背叛朕的事。”
他用的是背叛两个字。
侯文极撩袍跪下来,双手将自己头顶上的梁冠取下后拜服在地:“臣让主子失望了,臣没资格继续统帅情衙。”
“动不动就摘自己的官帽,你不怕朕以为你在威胁朕?”
皇帝冷声问了一句。
侯文极抬起头说道:“臣不敢,臣愧疚。”
他说话极简单,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说。
皇帝哼了一声道:“若是下面人犯一回错,朕就摘掉一位主事之人的官帽,那大隋各部府的尚书侍郎们也不会坐的那般安稳。手下人犯错,你难辞其咎,但情衙镇抚使这个差事别人也干不好,还得你接着干。伐俸三年,降一级,回头你写一份请罪的折子上来。”
“臣谢陛下。”
侯文极叩头道。
“那个千户……既然那么愿意收银子,就把他活埋在户部银库门口吧,让他整rì都能看见数不清的银子,偏偏一文钱也抓不着。家眷男丁发配边疆为奴,女眷……送到织坊司做奴工。每人每月发一个铜钱的工钱,什么时候她们攒够了收了的那个银子的数目,可以去奴籍。”
众人心中一凛,埋尸银库门口的惩罚,是要让那千户时刻被人踩在脚下。而一个月一个铜钱的工钱,这一世怎么可能攒够了那许多银子?别说一世,世世代代下去只怕也再难翻身了。
皇帝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墙壁上,揉着有些发皱的眉头继续说道:“右侯卫大将军李远山,徇情枉法,欺君罔上,本罪无可恕,但念起这些年的战功从轻发落。降为五品别将,留军中待用,食邑减三百户,罚俸三年。”
“樊固牙将李孝宗,虽力战不退,但败后弃城而逃,还试图隐瞒自己战败,行贿兵部官员……敌众我寡,朕不怪他战败,难道朕还能去责备一个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将领?拿办李孝宗的时候,你们替朕问问他……有勇气面对二十倍于己的敌人,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朕?!”
“李孝宗在演武院的时候,朕就特意留意过。”
皇帝翻开桌子上的那个厚厚的储才录,翻开来找到其中一页,取了朱笔将李孝宗的名字划去:“可惜了……朕失去了一个本来大有前途的将军。”
“交由刑部和大理寺问罪吧,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
皇帝放下朱笔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虞东来说道:“你回去先自己查,兵部到底有多少人拿了李远山的银子。不只是这次,也不只是李远山的贿赂,兵部的人既然这次敢拿李远山的银子,以前难道就不敢拿别人的?这不是第一次,朕也没有什么既往不咎的肚量和耐xìng。查完之后拟个名单上来,有些人在官位上坐的时间太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该有的敬畏……既然这样,朕何须吝啬屠刀?”
“臣遵旨。”
虞东来连忙应了一句。
“等着,朕还没有说完!”
皇帝的视线在储才录上停留,一边翻阅着那些自己亲笔写下来的名字一边说道:“虞东来,革去兵部尚书之职,降为兵部侍郎,代理兵部诸事。回去之后闭门反省一rì,朕想看看你能反省出什么东西来。另外……也罚俸三年。兵部官员所受的贿赂,李远山拿出多少来统计一下,统计完了之后告诉朕个数目。”
“朕要让他如数再拿出一份来,加上他行贿官员的那份,还有你们几个罚掉的俸禄,一并派专人送去樊固,朕要在樊固为那些战死的边军士兵和百姓们修一座陵园,剩下的钱,都送到那些边军的亲属手里做抚恤。”
“他们都是大隋最忠诚和勇敢的士兵,他们用他们的xìng命告诉朕他们对朕的忠心和对大隋的感情。说来说去是朕愧对他们,朕心里也自责。侯文极把这件事报上来之后,朕特意查了查边军士兵每个月的饷银能拿几个钱,竟然低的让人心疼!他们活着的时候只拿着那点银子为国效力,死后怎么能不将他们风光大葬?”
“另外……虞东来,你回兵部之后派人统计一下大隋所有边军的数量,朕要的是实数,吃空饷的肯定有,但别让朕知道。统计出来以后朕会与户部的人商议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把边军的饷银提一倍上去。他们为国戍边,朕不能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说句不花团锦簇的实在话,那是边军的卖命钱!”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皇帝抬起头眼神一凛:“若是再让朕知道有谁敢黑了这笔银子,朕就屠他的九族。若是活人凑不够九族之数,朕就扒了他祖坟!”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虞东来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腿脚还有些发软,回想起之前陛下那句话他就从心里生出一股如坠冰窟般的凉意。
“谁要是再敢黑了这笔银子,朕就诛他的九族。若是活人凑不够九族之数,朕就扒了他的祖坟。”
为官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陛下动了这么大的怒气。也不知道是因为臣子们合起伙来骗了他,还是因为樊固那枉死的八百边军和两千百姓。所以一想到这个虞东来就更加的害怕,侯文极编造的谎言已经足够避重就轻了,陛下依然怒到了这个地步。若是知道那八百边军其实是被右骁卫屠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雷霆之怒?
没错,天佑皇帝杨易确实xìng子温和,也极少责备手下臣子,可正因为这样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天威难测。当皇帝感觉到自己的威信有所降低的时候,必然会做一些事来让臣子们重新收拾起对他的尊敬和畏惧。而在这个时候,总会有几个倒霉鬼出现。即便他们没有做什么足以致命的错事,最起码在他们自己认知上是这样的。但在陛下需要杀人的时候,那么犯什么错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陛下在觉得他该杀人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朝廷里的官员们安稳的久了,已经忘记了三年多前皇帝下旨把江都有谋逆之举的丘家杀了个干干净净的事。那一夜江都城里被杀之人超过两千,江都三大世家被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因为这三个世家都是当初支持三皇子继位的,不遗余力的帮助三皇子造势。而当今皇帝杨易是当时先帝七个儿子中最低调的一个,看似最没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却坐在了那把至尊的椅子上。
皇帝要杀人,有时候很急,有时候不急。
他等了七年才对江都那三个世家动手,而且真真是动如雷震。那时候大隋左祤卫奉命出征平定江南大贼毛峰之乱,行至江都大军入城补充给养。傍晚的时候江都城里的世家大户还凑在一起宴请了左祤卫大将军杨顺臣,酣畅饮酒直至半夜。大将军杨顺臣醉酒而归,所有人都以为用一顿酒席一摞银票搞定了这个论辈分和应该是皇帝堂兄的大将军。
可就在后半夜,左祤卫五千重甲步兵忽然涌进江都的大街小巷,封住了江都三大世家的宅子,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问罪过程。武装到了牙齿的左祤卫jīng兵冲进那几个世家的大院,见人就杀。哀嚎声从响起一直到天亮才停下来,可哀嚎没有任何意义。
一夜之间,江都城里血流成河。
第二rì一早,左祤卫大将军杨顺臣宣布江都三大世家罪状。其中最让人震撼的一条就是……勾结叛贼试图谋逆。而三大世家为首的就是大隋开国功臣,一门两公五侯的丘家。所以这件大案子,又被称之为丘逆案。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人们才忽然醒悟过来。既然杨易能坐上皇位,又怎么会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和甚至软弱?
对于臣子来说,背叛永远都是底线。一旦触碰到了这个底线,那么结局其实早已经注定。不管这背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皇帝需要它存在的。
皇帝杀人,有时候很急,有时候不急。
杀江都三大世家,不急,皇帝等了七年,先把三大世家在朝中占着重要官职位置的人缓缓剥离,都放在一个看似很重要却毫无实权的位置上。当皇帝难知如yīn的设计,其徐如林的布局七年之后,动如雷震的一夜之间杀尽了那些让他感觉不必再存于世间的人。杀人的理由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让皇帝不爽。
而现在,皇帝杀人很急。
虞东来走出去十几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他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同时,心里还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兵部侍郎候君赐是必死无疑了,从皇帝想让他死那天他就难逃劫难。而皇帝动念杀他,绝不是从今天开始。
樊固的事,不过是给了皇帝一个下手的借口而已。
就在他有些恍惚的往外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虞东来回头看了看,见是刚才一直在御书房里坐着却没有说过话的礼部尚书怀秋功。
“怀老,您有事?”
对这位三朝元老,虞东来也不敢有一点不敬。谁都知道大隋朝廷里有很特殊的两个臣子,也是两位帝师。一文一武,文者便是这位坐着礼部尚书的位子却从不管礼部之事的老臣。武者,就是演武院的院长周半川。
虞东来客气的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怀秋功笑了笑,轻抚着自己的雪白胡须说道:“来的时候是蹭了户部郑大人的马车来的,郑大人被陛下留下商议要事,却没有我这老家伙什么事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又没办法自己走回家去,只好跟陛下告罪,然后赶紧出来追你。怎么样,有没有时间顺路送我这个老头子回家?”
顺路?
虞家府邸和怀秋功的大宅根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
但虞东来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在陛下面前分量极重的老臣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他连忙搀扶着怀秋功的手臂说道:“能把怀老请上我的马车,那可是我的运气!”
……
……
马车的轮子碾压在平整的青石板露面上,发出一种能催人入睡的声音。或许是怀秋功的年纪确实太大了些,所以上了虞东来的马车之后就有些昏昏yù睡。他靠在包了锦垫的柔软的马车车厢内壁上,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马车带来的轻微摇晃。
虞东来知道怀秋功既然叫住了自己,就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所以他并不急,所以他拿起一边的锦被轻轻盖在怀秋功的身上。
这是不急的表现,但却是心急的手段。
果然,怀秋功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身上的锦被,然后笑着感激的看了虞东来一眼后自嘲道:“年纪大了,好像这一天到晚都是困乏的。只要一静下来,就忍不住打瞌睡。”
“怎么会,怀老您可是老当益壮。”
虞东来笑着说道。
“哪里还壮?”
怀秋功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道:“已经有十年没碰过女人了,你说哪里还能壮?”
这个老头,有时候确实可爱的一塌糊涂。
身为大隋最讲究礼仪的礼部尚书,居然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么低俗的话,若是被满朝文武知道了的话,只怕要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虞东来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幸好,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没打算在女人的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他自己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的更严实了一些。
“东来,你升任兵部尚书也有三年了吧?”
怀秋功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三年两个月零六天。”
虞东来认真的回答道。
“rì子过的可真快。”
怀秋功感慨了一句,笑了笑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六品的兵部员外郎。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我变成了个占着茅坑不肯挪走的老不死的,而你也从一个满是锐意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内敛沉稳的中年。”
虞东来语气谦卑的说道:“怀老您谬赞了。”
“东来,你可知道,陛下为什么动怒?”
之前还在说些无聊事的怀秋功,忽然语气一转问道。
虞东来一怔,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回答道:“是因为我这做臣子的,让陛下失望透顶了吧。”
怀秋功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回答中规中矩,却是假话。”
虞东来笑了笑,没否认。
“之所以上了你的马车,就是因为能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有些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也为官多年,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怀秋功看着虞东来淡淡的说道:“既然只有你我,那么不妨直接说……陛下今rì动了这么大的怒气,诚然是因为樊固那战死的八百边军和两千百姓,是因为李孝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是因为李远山的自以为是,是因为兵部和情衙的贪墨……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陛下大发雷霆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陛下即将对西北用兵。”
虞东来这次没打太极,而是如实回答道。
“你总算没继续装傻,不然我就要下车自己走路回家了。”
怀秋功看着虞东来问:“那你说,陛下为什么要拿兵部开刀?”
“因为陛下不想在这次动兵的事上,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候君赐本来就是极力反对在西北用兵的,甚至在朝堂上当面指责陛下妄动刀兵好大喜功。”
怀秋功认真的说道:“陛下是圣明之君,所以哪怕是朝堂上有官员因为意见不合而出言不逊,陛下也不会责备,反而会多加赞许,对吧?”
“对!”
虞东来点头道。
“可皇帝的威严,长此以往下去还有多少人敬畏?”
怀秋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候君赐不是倒霉,而是他白痴……陛下要表现的贤明兼听,是因为陛下必须这样做。而陛下还有很多事必须要做,比如这次对西北动兵的事。大隋已经历五位帝王,哪一位没有开疆拓土?”
他顿了一下说道:“说句不敬的话,陛下要表现什么样的姿态,是陛下的事,但做臣子的不能不知进退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比如我……敢对陛下发发小脾气,敢对陛下吹胡子瞪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是帝师,是陛下允许存在的帝师。陛下要做尊敬师长的姿态,我必然要配合陛下做这个姿态。还有周半川,那个老家伙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陛下允许我们倚老卖老,他也乐于让人们都觉得这样的君臣关系很迷人。”
“但,难道陛下真就不敢杀我,不敢杀周半川?”
怀秋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所以,我上了你的马车,就是想告诉你一句……做臣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明白自己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臣子。只有知道了明白了,才会让陛下满意。”
“你现在知道,如何让陛下满意吗?”
他问。
虞东来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陛下或许需要一个心狠手辣出卖自己同僚的臣子,陛下也需要兵部多死几个人。所以,我回去之后应该仔仔细细的想想,兵部贪墨官员的名单该怎么拟定。”
怀秋功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脸的释然。
“那不是心狠手辣,那是大义凛然。”
他微笑着说道:“何为大义?对陛下效忠,让陛下满意,为陛下解难,顺陛下之心,明君臣之道。该君子时候君子,该小人时候小人,该做鹰的时候抓兔子,该做狗的时候摇尾巴,就是做臣子存在的最大的意义。”
虞东来端坐,然后深深一礼:“多谢怀老指点。”
第五十九章 风华正骚
第五十九章风华正sāo
方解绝不会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卷入了一场大隋朝廷里外都席卷在内的血雨腥风,虽然他只是这场风雨中极边缘的一个小人物。当然,就连cāo控着这场风暴的大隋皇帝陛下,也根本就没有在意方解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边军小卒。
这场皇帝为了自己开疆拓土大业展开而提前发动的风暴,是为了将自己的威信提升到最高,让朝臣们收拾起所有的对皇帝应有的敬畏,也是让朝臣们知道当皇帝决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止。既然不能阻止,那么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协助皇帝做好这件事。
所以,兵部侍郎候君赐的死不过是个开端,皇帝立威的开端。
如果皇帝不先动手的话,一旦他宣布即将在西北用兵的决定,支持者必然大有人在,但毫无疑问的是,朝廷里敢于站出来反对的也必然大有人在,到时候在朝堂上听那些大人们来回扯皮就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皇帝可没有心情没有兴趣更没有时间去看他们从理论逐渐转化为互相诋毁谩骂的过程。
杀几个人,尤其是被杀的人中还有分量不轻的人。这样,朝臣们的嘴巴就会闭住。
已经几年没有杀过当官的,皇帝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威严逐渐在降低。而一旦开战,他需要的是一个齐心协力的大隋,需要的是一个以他为中心所有人为了这场战争而不断努力的大隋。
怀秋功走下虞东来马车之后,豁然开朗的虞东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皇帝陛下让他在家里反省一天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若不是怀秋功提醒,他根本就没明白皇帝让他反省什么。也仅仅是以为,陛下真的只是让他闭门反省。
反省的,是那一份该掉脑袋的名单。
这份名单分量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所以真的需要他费脑子去好好斟酌一番。而也就是在走下马车的那一刻,他也明白了这件事对他来说虽然有些损害,但得到的利益必然远远的超过损害。所以送走了怀秋功之后,虞东来的嘴角上都是笑意。
陛下要拿兵部开刀,名单由他来拟定。
要死的,都是对皇帝西征想法不同意的人。而作为兵部尚书的虞东来……不,现在是兵部侍郎了,他自然要坚定的站在皇帝这边,所以,到时候补充进兵部的人必然也都是支持皇帝陛下西征的人。空缺出来的位置,他可以安排自己的人。
候君赐和他历来貌合神离,陛下以前不希望任何一个部府的官员都太团结,所以乐于看到他和候君赐勾心斗角,一个尚书一个侍郎,斗得越厉害陛下只怕越开心。可现在不同,陛下要的是一个必须团结的兵部,甚至是必须团结的整个朝廷。而借着这次机会,他就能将兵部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所以相对于失去的来说,得到的要多的多。
回到自己家里的虞东来就让人把府门全都关上,任何客人都不见无论是谁。虞东来书房里的灯光整整亮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书房的门才从里面打开,红了眼睛的虞东来看起来好像刚刚跑完了五十里一样的疲惫,只是他的表情却透着一股让人不解的轻松。
出了书房之后,虞东来甚至没有洗漱吃饭直接回卧室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下一个天明,起床之后,虞东来没有穿那身兵部尚书的官服,而是一身常服直奔皇宫。他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份奏折。
大内侍卫处
大内侍卫处统领罗蔚然缓缓的端起杯子,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慢慢吸了一口,这茶是前阵子大隋首富吴一道送给他的上等大红袍,据说一斤这种茶叶能在dì dū里换一所不算太小的宅子。
情衙镇抚使侯文极推门走进来,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赞叹了一句好香。
罗蔚然笑了笑,亲手为侯文极斟满了一杯茶后微笑道:“前两rì你眉头上的yīn霾总算是不见了,今儿看到你嘴角上有笑意……怎么,昨rì见了陛下事儿都办妥了?”
侯文极坐下来,端起茶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他没急着回答罗蔚然的问题,而是忍不住感慨道:“这一斤茶叶,只怕我一年的俸禄也买不起。”
罗蔚然笑道:“你太看不起这茶了,反正我两年的俸禄也买不起。”
“这是最正宗的独枝大红袍,每年除了敬献给陛下的之外,流通在世面上的不超过五斤,大隋的巨富多如牛毛,能买的起这极品大红袍的也是多如牛毛,可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到,还得看有没有这个面子。”
侯文极点头道:“这么贵的东西,当官的没一个敢买。只要是谁买了……监察院的御史们也就有事干了。”
罗蔚然哈哈大笑。
侯文极品了一口茶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门口站着的侍卫把房门关上。他放下茶杯,看了罗蔚然一眼说道:“这事还是你看的透彻,若不是你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真不知道这一关怎么过去。”
罗蔚然摇了摇头道:“即便我不帮你想个谎话,陛下依然会放你过去这一关。怎么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陛下要的本来就不是情衙难看……不管这个谎话怎么说,陛下都会把怒火引到兵部那边去。”
他瞥了侯文极一眼笑道:“你以为,陛下真的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当情衙镇抚使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你自己都以为,情衙是你的。但你却忘了,情衙一直都是陛下的……如果陛下想知道什么,难道在大隋有人能瞒得住?”
侯文极一怔,脸sè变了变然后不得不点了点头:“是我确实太放肆了。”
罗蔚然微笑道:“没事,陛下要的你已经给了……说起来,陛下这一招棋落的太漂亮。漂亮到让所有人都淬不及防,可不仅仅是兵部和咱们几个人。”
“还有谁?”
侯文极问道。
罗蔚然白了他一眼道:“何必装傻?你这样的人就算装也装不像!”
“我只是不知道你特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西北战事……最先要牵扯到的是谁?”
“李远山?”
“对……对西北用兵,陛下必然是要倚重李远山的。右骁卫驻兵西北边陲多年,没道理放着这样一支战力惊人且熟悉地形的人马不用。一旦真就开战,右骁卫必然就是为大军涤荡阻碍的先锋。”
侯文极听罗蔚然说完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儿,他皱眉沉思后忽然醒悟过来,猛的一拍脑门说道:“我才知道陛下这一手棋,竟然漂亮的让人不敢不赞叹啊!一石三鸟!”
……
……
侯文极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第一,借着这次樊固的事大做文章,让军中诸将和文官都安静下来,杀几个人,压几个人,朝中百官就算再自以为是的人,难道还敢在这会儿违逆了陛下的意思?除非是不想活了,要不就是想脱了官皮去耕田。”
“第二,把兵部里那些恰好管着军务,但和陛下不是一条心的家伙都宰了。这样兵部的人再做事必然是战战兢兢,尽心尽力,唯恐做错了什么步候君赐的后尘。战事一旦开始,后勤补给为重中之重,兵部调度甚是关键,这个时候陛下整肃兵部,对开战绝对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三,陛下既然要对西北用兵,必然要用李远山的右侯卫……以李远山的本事再加上右侯卫那五万jīng兵,只怕战事一起之后军功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叠加在他身上。而陛下为了彰显大隋的天威和鼓舞士气,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必然不会寒碜……可李远山已经是国公,正三品的大将军,再封赏……还能赏他什么?难不成还要封王?晋位二品镇军大将军?”
罗蔚然摇头:“太祖皇帝遗训,大隋绝不可有任何一位异姓王。就算是皇室宗亲,除了皇帝的兄弟子嗣之外,也不准封王。李远山就算靠着他那五万右侯卫就把蒙元平了,生擒活捉大汗蒙哥,也别指望能封王。”
侯文极笑道:“所以,陛下在动兵之前必须先压一压李远山。把他的官爵都压下去,这样一旦开战,李远山立下大功,陛下只需给他官复原职,再赏赐一些土地金银也就够了……这才是陛下这手棋妙处所在啊,越是去想,越是妙的不可思议。”
他叹道:“一石三鸟……妙极!”
罗蔚然却摇了摇头道:“哪里是一石三鸟……这一石头下去,也不知道要砸死多少鸟。”
他掰着手指头说道:“除去你说的这三件事之外,还有很多人和事被陛下这一招棋全都算计了进去。比如,陛下是要立威,在大战开启之前让所有人不敢对皇权有一丝一毫的不敬。这样一来,陛下指挥西征才不会有阻挠。比如,给边军提一倍的饷银上去,这件事不论落实不落实,消息一旦放出去,边军将士必然对陛下感恩戴德。一旦开战,边军打起来谁不奋勇杀敌?”
“再比如……”
罗蔚然看着侯文极一字一句的说道:“敲打敲打你这个情衙镇抚使,陛下或许还想告诉你……情衙,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情衙,交给你是让你打理……而不是把情衙赏赐给你,变成了你的。”
侯文极点了点头,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后轻声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再把权利分一些出去?七年前,我从大牢里把卓先生接出来带进情衙。这七年有他在,陛下对我不疑……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似乎应该再分一些出去了。”
罗蔚然摇头:“分?你如果真敢现在提出来,陛下立刻就会骂你白痴!这个时候陛下敲打你不是怀疑你,恰恰是因为陛下依然信得过你……不然你以为陛下只是罚你三年俸禄了事?便是朝廷一品大员也不敢对你候镇抚使如何,可陛下要杀你,只需一句话而已。”
侯文极非但没有惶恐不安,反而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罗蔚然道:“知道还在装。”
侯文极笑道:“若不从你嘴里确定下来,我不踏实。我这样想,你也这样想……那么十有仈jiǔ便是陛下是这样想。”
罗蔚然瞪了他一眼骂道:“老狐狸!”
侯文极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后准备告辞:“我可不是老狐狸……即便是,也是一只很有活力的狐狸,风华正茂。”
罗蔚然笑骂道:“滚你的蛋,你从来都是风华正sāo。”
而就在他们这两个大人物聊天的时候,小人物方解经过三个月的行程之后终于进了京畿道。虽然还要走一段rì子,但进了京畿道,就算贴近了大隋的心脏了。骑在赤红马上的方解看着前方微微眯起眼睛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大犬不解问他在听什么。
方解笑了笑说:“试试能不能听到大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