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樊固来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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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樊固来的少年郎
方解很好奇小丁点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因为那个被老瘸子掐着脖子的牙将在看到那东西之后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他因为呼吸困难本来憋成了猪肝sè的脸,竟是因为激动而泛出几分红sè。
方解看的出来,那个牙将在看到令牌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非常真诚深切的敬意。
老瘸子松开手,看着牙将李落冷冷哼了一声。
李落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阵才恢复过来,就算他是六品强者被人卡着喉咙也一样的难受。呼吸勉强恢复正常之后,李落做了一件让方解大吃一惊的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战袍,然后单膝下跪郑重的行了一个大隋军礼。
这一下,方解对小丁点手里那个东西更感兴趣了。
“怪不得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在,恕我眼拙不知道贵人在此,这个军礼拜的是这东西的主人,虽然不知道现在持有这东西的人是谁,这东西又是如何在你们手里的。但身为军人,见到这个东西理当行礼。”
说完这番话,李落站了起来看了方解一眼:“但我职责在身,方解是兵部通文要求缉拿的重犯。你们手里有这个东西,我不敢为难。但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方解我必须拿下带走,军令在身,请给个方便。”
“方便你妈了个球啊!”
方解从老瘸子后面忍不住骂道:“这就是堂堂正正的大隋官军从五品牙将干的龌龊事?他们手里有个你害怕的东西,所以刚才你喊全都杀了那句话就能当个屁消散于无形之中?老子手里没有让你害怕的东西,你就得遵守大隋军令?”
“你告诉我,军令是哪儿来的军令,谁下的军令!还有兵部的通文,你拿出来让我看看。你要是让我看到这两件东西,老子自己抹脖子死不用你动手!老子虽然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是顶天立地的大隋边军一员!在樊固城老子立下二十一件战功,手刃悍匪几十个!一句军令,一句兵部通文就想杀了我?”
李落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他是个合格的大隋军人,所以上面交代下来的命令他不能不遵从。可是方解的话确实让他无地自容,正因为他是个合格的军人,所以他才会内疚,他知道边军士兵的辛苦,也知道二十一件战功代表着什么。
那是多少次出生入死换回来的,同样身为军人他怎么会不了解?
方解提着横刀往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李落面前不远处。他将横刀缓缓举起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伸出另一只手喝问道:“把兵部的通文给我!老子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这一声大喝之后,不远处那些大隋战兵之中立刻传出来一阵窃窃私语。李落忍不住回头看了部下一眼,那些他熟悉的面容上都是疑惑。
“兵部的通文我没有。”
李落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是按军令行事,你跟我走,如果你真是被冤枉的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应该相信我,军中容不得徇私枉法。”
“相信你?相信你老子早就变成一只箭猪了!”
方解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你丢尽了大隋军人的脸!你对不起你身上这一身铁甲!如果你真如你说的那样大隋军队里容不得徇私枉法?那你之前不管不顾的下令一阵箭雨shè过来是在做什么?如果你问心无愧,为什么队伍不打出大隋的战旗?!”
老瘸子看着方解,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
方解说完这番话之后就不再言语,而是冷冷的看着李落。他的横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锋利的刀锋只需轻轻一转就能割破他的咽喉。
李落的脸sè极难看,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转身就走:“你们手里有他的东西,必然是不会真的干出对不起大隋的事。我回去之后自然会向将军问清楚,如果你真的犯了死罪,便是追到dì dū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放心!”
方解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可以到演武院来找我!”
李落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说了一句:“我也是演武院出来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进去。但你要知道的是,天下间最不能容忍废物和叛徒的地方就是演武院。”
他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喊了一句回营。五百jīng锐的大隋战兵转身离开,动作依然迅速而整齐。等那些士兵走远之后,方解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已经湿透了。
“小丁点,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即便已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他第一句问的还是那个东西是什么。
小丁点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勇敢呢,原来人家一走你就怂了……是什么东西不关你的事,自己找地方喘气儿去吧。”
小丫头一转身,甩着马尾辫跑回马车那边。
……
……
“小家伙,想不到你还确实有几分胆魄。”
老瘸子坐在方解的马车上,喝了一大口西北烧后笑呵呵的说道:“那个李落是个心眼直的家伙,大隋的军队里从来不缺这样的人。我最欣赏的也正是大隋军人这种直,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军都直的可爱。只是正因为心眼直,回去之后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喽……没完成军令放走了你,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滚!”
方解几乎是用尽力气喊出了这个字,然后用手指着老瘸子的鼻子尖大骂道:“老子本来也没把你当行侠仗义的豪侠,可也没想到你竟然是落井下石的小人!本来因为小腰姐,因为你自己号称是九品的高手,老子对你心里还存着敬意,可你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滚!滚回你自己的马车去!”
出乎预料的是,老瘸子竟然没生气。
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点真正强者应有的风范。
他抠了抠鼻子,嘿嘿笑着说道:“你真以为老爷子我是怕了那五百小喽啰?就算那是五百个可以修行的大隋右骁卫jīng步营的人马,老子身为九品高手难道还能怕了他们?jīng步营,重骑兵,是李远山手下的两头猛虎。可老子手有屠龙刀,会怕他两只小猫咪?”
他顿了一下,用肩膀拱了供方解:“你自己想想,老瘸子我为什么要等到放箭之后才动手?”
“因为你就是个怂货!”
方解狠狠瞪了他一眼,索xìng看向另一边。
“白痴!”
老瘸子骂了一句道:“就因为老子是九品强者,所以才不会干那种一口气屠掉五百jīng兵的傻事。非不能而不为也……懂不懂?要用最小的消耗干成最大的事,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枉你还说自己是个合格的斥候,立下过二十一次战功……我呸!我是故意让那小子下令放箭,你身边两个人虽然不算高手,但挡箭没问题吧?”
“趁着他们羽箭shè出之后,再上箭的空当老子突然出手,擒贼先擒王……这非但要有高绝的修为还要有过人的胆魄和智慧。要不是看你不算太笨,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
方解冷哼一声,不言语。
老瘸子一边喝酒一边问道:“你最后站出来走到那牙将面前,老爷子我比较欣赏。”
方解撇了撇嘴道:“这才是勇气!”
“屁!”
老瘸子道:“你以为我欣赏的是你的勇气?你那也能叫勇气?你距离那个牙将两步半站住,恰好是他手臂伸直再加上横刀的长度,再多进一寸,他的横刀就能轻易的割开你的喉咙……”
方解一惊,忍不住看了老瘸子一眼。
老瘸子嘿嘿笑了笑道:“眼力,计算,心智都不俗,可惜了……要是你能修行,老爷子我再收一个关门弟子也无妨。可惜可惜……”
“你他娘的就是来讥讽我不能修行的?”
方解猛的坐直了身子骂道:“滚蛋!”
他骂的解气,大犬和沐小腰却听得心惊胆颤。沐小腰握紧了红绫,大犬带上了手套,唯恐老瘸子一怒之下把方解撕把了撒气。要知道在老瘸子眼里,方解真的就跟一张纸片似的好摆弄。撕碎了也成,揉成一团也成。
“哈哈!”
老瘸子还是没有生气,大笑几声跃下马车,一个恍惚消失不见,再看时已经到了前面红袖招的马车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喝酒,还哼着不知道什么曲调的歌。
西北大风
漫卷天
边塞杀胡
遍地烟
一首离别曲唱尽……英雄骨已烂,豪杰血已干……
后面的语句听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词还是真有这曲子。不动听,嗓音沙哑,但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让人心里有些难受。
“你还真敢骂……”
大犬凑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叹道:“你知不知道,他随随便便动一动小手指头,就能在你脑门上再戳出一个屁-眼来?”
方解笑了笑,看着老瘸子低声道:“别拿他和陆小凤相提并论,他更贱……越是骂他,他越开心你信不信。我要是以后天天骂,没准过几天就哭着喊着求我做他徒弟!”
“陆小凤是谁?”
马车微微摇晃,老瘸子似乎是睡着了。马车里的两个女人在下棋,从李落来的时候就开始下,一直到李落离开队伍重新上路又走出十五里,这一盘棋才下完。姜还是老的辣,但下了这么久她也只赢了一目半。
要知道十年前在dì dū长安,礼部尚书怀秋功这样的大国手,与她对弈也是互有胜负。
“看出来了?”
夏大娘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
坐在她对面的息烛芯没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车厢外面的老瘸子嘿嘿笑了笑语气很奇怪的说了两个字:“怪胎。”
……
……
与此同时
大隋dì dū长安城
长安城里最恢弘的建筑必然是太极宫,而太极宫里最要紧的地方必然是……御书房
身穿黑sè绣团龙帝王常服的中年男子猛的站起来,脸sè从来都是古井不波的他此时却忍不住激动起来。他快步从龙书案后边转过来,看着面前报信的大内侍卫急切问道:“你再说一遍,在哪儿?”
六梁冠,飞鱼袍,袖口上还绣着流云图案,能穿这样服饰的大隋朝廷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内侍卫处统领罗蔚然,一个是侍卫处副统领兼情衙镇抚使侯文极。
“飞鸽传书,那人在最西北的边城樊固出现过,只停留了一rì就走了。”
“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先去了红袖招,然后在一个狗肉铺子里和一个边军斥候同桌喝酒划拳,好像和那斥候关系不一般似的,划拳输了,还被那小斥候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当rì夜里离开了樊固,之后就又不见了踪迹。”
“哈哈……哪来的这么有趣的边军斥候?敢打他的屁股?”
这个世上权利第二大的却一直想跟权利第一大的那个人叫板的大隋皇帝眼前一亮:“去个人,把那个斥候给朕带到dì dū来!”
“那个斥候好像积累了二十一件军功,已经启程往dì dū这边来了,参加演武院的考试……倒也不是个俗人,才十五岁。”
情衙镇抚使侯文极低声道。
“他看上的,怎么可能会是俗人?”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搓着手说道:“十五岁就积累了二十一件军功,有前途!派个人去接,到了长安先直接带到宫里来,朕要见见……他看上的后生是个什么样的少年郎。文极,你去一趟青鸾山……去请周院长来,朕有事要和他商议!”
第三十二章 肯定出卖你
第三十二章肯定出卖你
大隋国境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皆过万里。大隋的整个疆域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倒置的鸭梨,北边大南边小。南北长度比东西还要大不少。即便是从帝国疆域东西走向最窄的西边雍郡到东边江都郡也要超过万里,由此可见大隋疆域之广袤。
雍州郡是十五年前大隋灭了商国抢来的,占去商国三分之二大小。雍郡也是大隋最大的一个郡,雍州城就是当年商国的国都。商国灭亡之后,逃走的太子慕容耻在大理城建立南燕国,对大隋称臣进贡,自称儿皇帝,或许是因为南燕之地太过于疲敝,而且又小的不能勾起大隋皇帝陛下的进食yù望,所以南燕能苟延残喘下来。
大隋以武立国,历代皇帝为了显示自己没有遗弃祖先的尚武和斗志,都会发动至少一次对外的攻势,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隋立国百多年军方的人在朝中依然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很多国家,立国之初崇尚武功。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之后就会渐渐削弱武将的权利,重文轻武。但大隋不同,从大隋太祖皇帝起兵逐鹿中原开始,大隋的皇帝们每个人都以开疆拓土为己任。要是谁没打下一片疆土来,甚至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样,大隋周边的一些国家苦不堪言。梁国,周国,魏国,赵国,南齐,北齐,东魏,这些国家先后成了大隋皇帝们自傲吹嘘的资本。这些国家的领土,也变成了大隋的某郡。
到了上一任皇帝的时候,因为实在打无可打,只好对一直以来和大隋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商国动武。不是上一任大隋皇帝太狠毒,怪就怪上上任皇帝把中原最后一个敢对大隋叫板的东楚打的只剩下五分之一大小,要不是因为东楚最后的国土是个半岛,而且东楚的水师远强于陆军的话,那个半岛也被大隋拿下了。
所以到了大隋这一任皇帝杨易的时候,他也很苦恼。登基十一年来,他每rì都会在奢华宽阔的御书房对着那幅巨大的地图看一看,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敢对大隋说不服的对手。十一年来,除了大草原上的蒙元帝国之外,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了。
而对蒙元帝国动武,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魄力。大隋历代皇dì dū不缺魄力,但历代皇dì dū选择与蒙元帝国和平相处。
非不想打,亦非不敢打,而是不能打。
大草原绵延数万里,比大隋的疆域还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就算大隋富甲天下,就算大隋有信心以步兵战胜蒙元帝国的骑兵,可也绝对支撑不起这样巨大的战争。仅仅是大军出塞的消耗,就足够把帝国拖累死。
没有五十万以上规模的军队,根本就不必考虑对蒙元动兵。五十万人马,远征数万里,消耗何其之大?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打的下来。
除非大隋拥有足以和蒙元相抗衡的骑兵。
而骑兵,永远是大隋皇帝心头的痛。
不过到了大隋天佑十一年的chūn天,似乎大隋皇帝的这个心头之痛有药可医了。三月末,一队自西北边塞驻军右骁卫派来的人马到了dì dū长安,人数不多,只有二十几个。轻装简行,每人双骑,也耗时两个月才赶到长安。
右骁卫的二十几个骑兵,押送着三个北辽人进入dì dū。
这三个北辽人,就是在樊固被李孝宗扣下的那些贩卖战马的人。其中为首的是个年轻的壮实汉子,有着北辽寒地特有的体貌特征。身材高大健硕,而不管男女,皮肤都很白。这有些违背常理,北辽地奇寒无比,十万大山更是贫苦,按理说这里生活的人皮肤应该冻的发红才对,最起码看起来会很粗糙。
可事实上,北辽人的皮肤都很好。
尤其是北辽女子,白的好像晶莹剔透的雪人似的。
为首的北辽人汉子叫完颜离妖,看样子二十几岁年纪,头发的样子是北辽人特有的发型,额前剃的溜光,脑后却梳着一条油黑油黑的大辫子。他所穿的服饰与中原人也有很大差异,马褂,坎肩,貂绒长袍。
这是完颜离妖第一次进入中原,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想象过无数次大隋的dì dū长安城是个什么模样。他极尽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将长安城想的足够大了,可当远远的看到长安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雄伟,壮阔!
就好像连绵不尽的十万大山一样。
当长安城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完颜离妖就没有看到长安城的尽头。就好像这座雄城是天然形成的一样,巍峨立于天地之间。当他骑着马到了长安城近处的时候,他的嘴巴已经张的有些疼。
往上看,城墙高的如同插进云际的利剑。往左右看,城墙长的无边无际。
右骁卫骑兵带着他走的是定乾门,长安西城十三座城门其中之一。也是十三座城门最不起眼的一座,可即便如此,巨大的城门还是能让八辆马车轻而易举的并排经过。朱红sè巨大城门上的铜钉,看起来比人头还要大。
完颜离妖的喉结动了一下,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已经用最大的力气去幻想长安城的雄伟,却还是只想象出了这城池百分之一的模样。这哪里是一座城,分明是一座大山!”
右骁卫的队正不屑的撇了撇嘴,和守城门的士兵办理了手续之后直接进了城门。
……
……
本来几个来自世间最贫苦寒冷之地北辽的野蛮子,是不会受到什么高规格的礼遇的。即便是上次北辽地可汗完颜勇派来的特使,负责接见他的也不过是大隋礼部的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
但这次显然有些不同,当完颜离妖被看到的画面接连震撼到麻木的时候,领路的官军说了一句到了,他才略微回过一些神。
驿站,本来应该是建在长安城外。可正是因为大隋太大,长安城也太大,各国的使节,回京述职的封疆大吏们如果住在城外的话,皇帝万一要召见一来一回耗去的时间太多。所以驿站就建在距离太极宫不过十里左右的东平四大街上。
完颜离妖到了驿站门口的时候还在感叹,一座驿站就比北辽地可汗的宫殿要巍峨。他的眼睛完全不够用了,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新奇的就好像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婴儿。
“你就是完颜离妖?”
就在他感慨万分的时候,一道冷淡带着淡淡不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完颜离妖连忙回身,就看到一个身穿绿sè冠袍的人。这绿sè冠袍,按照大隋官员礼制,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是七品以下的小吏。
在长安,三品大员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这样一个小吏,更不会让长安城百姓放在眼里。可完颜离妖却不能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因为他这次来身上背负一个巨大的使命。他熟读一切关于大隋的书籍,所以也看得出来这个人品级不过是个八品不入流的小人物。但他依然表现出了足够的谦卑,展现出最真诚的笑容。
“草民正是北辽地十万大山所有子民的父亲,伟大慈祥的武德可汗派来觐见天可汗,大隋皇帝陛下的使者完颜离妖。请问这位大人是?”
这样啰嗦的话,也就北辽人能说的出来。
那人稍显不耐的说道:“我是大隋礼部的录笔参事,奉命在此等候。你先别进驿站了,我们礼部尚书大人等着你呢,跟我走一趟吧。”
“礼部尚书大人要亲自见我?”
完颜离妖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录笔参事懒得再说什么,转身上了一辆马车。完颜离妖不敢耽搁,也跟着爬了上去。
……
……
大隋礼部尚书怀秋功是三朝元老,已经七十二岁。其实从天佑皇帝杨易登基之后,礼部的事他就已经很少过问了。平rì里在礼部主持事物的礼部侍郎裴讳,但是今rì一大早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就到了礼部衙门。除了事先得到消息的裴讳之外,礼部的官员们没有一个不觉得新奇的。要知道这位敢指着皇帝陛下说他不懂礼制的老头子,已经四个月零二十九天没来过礼部衙门了。
因为大隋太大,三月西北边陲还是风雪交加,dì dū这边大街上的柳条都已经吐出新绿,但或许是因为担心礼部尚书大人年纪太大,所以厢房里还点着暖炉。
礼部侍郎裴讳恭恭敬敬的坐在下垂手,陪着老大人说话。
“明理啊,这衙门里你管的井井有条,不错……等明儿我就再上一道折子,退下去,也算是把礼部真真正正的交到你手里。”
“下官惶恐”
裴讳连忙说道:“老大人身子骨还这么壮实,陛下隆恩又重,怎么能轻言退出朝堂?礼部也离不开您啊。”
“这马屁一点也不好听。”
怀秋功笑了笑说道:“都已经在大人前面加上个老字了,你还说我不老?伺候了三代帝王,其实我早就该退下去了。只是人越是年纪大越是贪权,自己想想都觉得羞愧。至于你说礼部离不开我,那就纯粹是假话了……我有两个月没来了吧?添了几个新人都不知道。”
裴讳讪讪的笑了笑:“您已经近五个月没来了。”
“啊?”
怀秋功愣了一下,嘿嘿笑了笑:“遛狗斗鸟喂鱼,种草养花修树,这rì子竟然过的这般快……对了,只顾着说闲话,倒是把陛下交待的正事忘了。”
老人抚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一会儿你去见见北辽地来的那几个人,就按……大国使臣的规格接待。”
“这……以前不是只安排个员外郎接见的吗,这次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
怀秋功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西北要不太平喽……这时候北辽地的人自己找上门来,那不正遂了陛下的心思?哈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事想想就爽快。”
裴讳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问道:“陛下要……要对蒙元动兵?”
“不然对谁动?陛下可是一心和太祖皇帝比一比的啊。”
老头子笑得像个老狐狸,透着一股得意还有几分难得的可爱:“不过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了这事,朝廷里有什么风言风语……你知道老头子我贪权还怕事,肯定出卖你。”
第三十三章 储才录
第三十三章储才录
完颜离妖双手握着手里的玉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杯子里婷婷袅袅冒起来的热气,他的双腿并紧,脚尖不时动一下,看得出来很局促不安。在他面前坐着的老者是大隋礼部尚书,从二品的大员,自从北辽可汗完颜勇决心脱离蒙元帝国投靠大隋之后,派了不下十批使者悄悄进入大隋求见大隋皇帝以来,这是第一次享受这样高规格的礼遇。
以前那些使者到了长安之后大隋朝廷虽然也是以礼相待,并且都会得到不少大隋皇帝陛下的赏赐,可请求对大隋称臣的事没有一点进展,被他们视为天可汗的大隋皇帝根本就不见他们。
这次,看来事情有了转机。
完颜离妖熟读一切关于大隋的书籍,也曾经和不少人打听过关于大隋的事。他甚至年少的时候扮作汉人,在中原生活过三年,若不是后来北辽地十万大山出了些要紧的事,他甚至宁愿在大隋的一座小城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隋子民。
十万大山太过苦寒,和大隋的锦绣天下根本没有办法相比。
他喜欢大隋的山清水秀,喜欢大隋百姓脸上那种自信,喜欢大隋的文字,甚至喜欢大隋的女子。虽然如果他愿意的话,北辽地那些美丽的女子都愿意嫁给他。北辽地贫苦极寒,可女子之美冠绝天下。
大隋皇帝的后宫里也几个来自北辽地的秀女,蒙元帝国的大可敦是出自蒙元贵族,但十二个小可敦里倒是有三个来自北辽。
蒙元帝国的贵族,大隋的富商,也以娶到一个北辽地的女子为吹嘘的资本。北辽的女子非但皮肤很白,而且天生媚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富商得到一个北辽女子之后,对青楼里那些莺莺燕燕都没了兴趣。
可即便如此,在大隋隐居那三年完颜离妖还是觉得,自己更愿意娶一个粗手大脚的大隋乡村女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种田养花过一辈也是极享受的事。早晨起来他拎着锄头下田,妻子为他擦汗递水,rì子平平淡淡,但安稳踏实。
在北辽地,没有土地可以耕种。
“我听说,十万大山之冷天下莫出其右。年轻的时候曾经动念去你们那里看一看,后来入仕为官倒是没了时间。再后来身上的担子轻一些有闲暇时间了,身子骨也走不动了。”
怀秋功看出完颜离妖的局促,笑了笑说道:“大隋一直把你们北辽人当朋友看待,想来这你也感觉的到。所以到了长安你不应该这样不安,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第二个故乡。”
完颜离妖连忙放下手里的玉杯,双手合什诚挚的说道:“北辽几十万子民,都愿意匍匐在伟大的天可汗的脚下宣示效忠。您知道,我们有着无比的诚意和忠心。只要伟大的天可汗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全族迁徙进入中原做大隋的顺民。我们愿意为大隋耕种土地,愿意捐献出我们的马匹和钱粮。”
怀秋功忍不住笑了笑,轻抚下颌雪白的胡须笑道:“陛下不缺几十万百姓,大隋也有的是土地。”
完颜离妖眼神一阵暗淡,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看重的正是你们的诚心诚意。”
怀秋功亲自给完颜离妖将茶斟满,和蔼温厚的说道:“我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过,说你们北辽人心向大隋的心思他都知道。让你们安心,这件事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决定的。大隋国力天下第一,从来不惧怕什么敌人。但盲目的去做一件事而没有任何准备,就是愚蠢……我这样说,你明白吧?”
“草民明白。”
完颜离妖的心里一动,几乎忍不住笑出来。怀秋功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怎么能不惊喜?
“你可不是什么草民。”
怀秋功把身边桌案上薄薄的一摞纸张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轻笑道:“大隋天佑三年,你从山东道娘子关入关,用的是陈三生这个名字,身上带着的大隋路引是河西道相城县衙开据,也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银子买到的,不过那不重要,相城县令因为这件事被砍了脑袋,只不过对外宣称是抱病而亡罢了。”
“你在相城乡下住了三年,除了游览山水之外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书。你很勤奋好学,练就了一手不俗的书法,便是相城乡学的教授写的字也不如你写的漂亮,只三年,你的学识那教授也无法相比。三年之后,因为你父亲……也就是北辽地可汗完颜勇要铲除他试图谋反的兄弟,把你召回去商议,所以你离开了相城回到北辽地。我坚信完颜勇之所以下决心向大隋称臣,和你在大隋这三年绝对脱不了关系……我说的对不对,北辽地的王子完颜重德殿下?”
完颜离妖脸sè大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他看着怀秋功的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更多的则是恐惧。
“不用怕。”
怀秋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这事我也是才知道,这东西是我来之前情衙镇抚使侯大人交给我的,在情衙,关于你的情报资料可不仅仅这么点。若不是你在相城乡下居住那三年,确实是本本分分的学习,偶尔游山玩水没有一点别的心思,没去刻意打探过大隋边军的情况,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大隋情衙!
镇抚使侯大人。
完颜离妖在心里深深的记住了这两个名字,心中对大隋的敬畏之心更加重了不少。
……
……
大隋国占据中原之地,从不缺乏规模宏大的城池。而规模最大者,自然便是dì dū长安城。长安城具体有多大,只怕很多居住在这里一生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因为从大隋立国至今一百多年,长安城的建设一直没有停止。大隋的历代皇dì dū有两件事是必须要做的,从不曾改变。
第一,对外战争,夺取一块别人的土地变成大隋的土地。
第二,修缮扩建长安城。
大隋的现任皇帝天佑帝杨易与他的父亲相比,有一件事要值得称道。那就是这位看起来作风并不如何强硬的皇帝陛下,完成了长安城的大部分修缮扩建。因为大隋出了一个巨富吴一道,甘愿献出家产的一半,价值数十万金的财物修缮了整整一面城墙。还包括城中四十八坊的新建,当然,作为奖励,大隋皇帝不但封了吴一道一等侯爵,还将这四十八坊的中整整一条街赐给了他。
长安城东西长一百二十八里,南北一百零八里。
仅仅是修建城墙这一个工程何其之巨?
一百多年来,长安城一直不停的在修建,到了天佑皇帝终于差不多修缮完结,长安城才真的算得上一座完整的dì dū。城墙宽两丈,高四丈九尺,宽阔的城墙上可以让十几个士兵并排走过。马脸,箭楼一应俱全。每隔三十步便安装一架重弩,每隔两步就装置着一块狼牙拍。
仅仅是打造重弩和狼牙拍的钱财,就足够令人咋舌了。
长安城东西南北四城,东西南三城各设十三座城门,北城十座,取四十九之数。完颜离妖进城的时候走的是最小的定乾门,已经让他震撼的无以复加了。如果他走的是正北厚德门正南的永定门,只怕会惊讶的连路都走不动。
长安城是大隋的心脏,太极宫就是长安城的心脏。
皇宫处于北城,占地万亩。
皇宫大体上分为四个部分,居中为太极宫,是皇帝上朝议事的所在。太极宫西边是掖庭宫,东北是太子居住的东宫。正南则是皇城,是皇后和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
皇帝上朝,是在太极殿。
从太极殿后面小门出来一直往北走不了多远就是保和殿,规模比太极殿小了不止一圈,但这里比起太极殿来说其重要xìng也不会输多少,因为这里是皇帝休息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所谓的御书房,就设在保和殿中。
御书房,是保和殿的东暖阁。
天佑皇帝杨易可以说是大隋立国至今所有皇帝中最不爱女sè的一个,他的妃嫔数量是他父亲的三分之一尚且不足。他最喜爱的女人还是皇后,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指摘皇帝在这方面有过错。
皇帝也很少回皇城里居住,一般就住在东暖阁里。臣子们都说皇帝勤勉,其实是因为他太懒。
皇帝曾经在私底下不止一次抱怨过,为什么要把皇宫建的这么大,泡个妞都要走那么远的路,到地方腿都走酸了还能干吗?他却哪里知道百姓们早就已经在抱怨了,西城的百姓要想去东城汇丰楼吃顿饭,提前一天就得出发,坐城里的直通马车跑一整天半路还得找客栈住一宿……
礼部尚书怀秋功因为年纪大了,功劳也大,所以有见帝不跪的特权。非但不用跪,这东暖阁里只要他来就有一张凳子坐。
“怎么样?”
皇帝捏了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翻看奏折。这是一位有些怪癖的皇帝,不喜欢坐椅子,而是让人在东暖阁里垒了一个土炕,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喜欢盘膝坐在土炕上,累了就躺下来眯一会儿。
当然,这也被臣子们颂扬为勤勉的表现。
其实还是因为他懒。
懒是在某方面懒,对处理国事政务他从来没有懈怠过。
怀秋功抿了抿嘴,没回答。
皇帝杨易等了一会儿没见回答,侧头看了看发现这个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臣盯着自己的杏仁酥不住的舔嘴唇。他忍不住笑了笑,吩咐身边伺候着的内侍苏不畏把剩下的半盘杏仁酥都给怀秋功端过去。
“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怀秋功捏起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回答道:“看陛下吃的香甜,就犯馋了……北辽人那边应该没问题,不像是蒙元的人设的yīn谋。老臣想了想,若真是蒙元做的局,这局做的也太粗糙了些。”
“蒙哥有这个心思,却没这魄力。”
皇帝笑了笑问:“边城樊固是李孝宗守着的吧?是个机灵的,知道立刻就把人送到长安来。”
“听完颜重德说,是一个叫方解的人看破了他们的心思。还说让他放心,等到了长安肯定会有很大很大的官见他。”
“方解?”
皇帝一怔:“怎么这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在旁边躬身站着的太监苏不畏轻声提醒:“不就是樊固选送演武院的考生,陛下昨天和情衙镇抚使侯大人说起过。”
“又是他?!”
皇帝坐直了身子,想了想之后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厚厚的本子,拿起朱笔在这本子上工整的写下方解这两个字,然后用蝇头小楷在这名字下面写了备注,吹干了墨迹之后把本子合上放在一边。
本子很厚,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青sè,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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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试试?
第三十四章试试?
方解这两天一直过的有些迷糊,每天要做的事好像除了跟着马车跑二三十里路就再也没了别的可做。他这样看起来有些白痴的举动,从一开始就被红袖招那些姑娘们当做笑谈,到后来甚至已经成了她们的娱乐活动。
方解跟着马车跑,前面那七辆红袖招的车子里总会有不少美人儿从车窗里探出头,挥舞着手里的漂亮手帕对方解招手。
“小方解,追上姐姐,姐姐给糖吃。”
“小方解,别理她,追上姐姐的马车,上车来陪姐姐聊聊天。”
“小方解,姐姐车上有好玩的,追上来就许你玩。”
方解听着这些话傻跑,也不追上去,总是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那些姑娘们的俊俏模样,若是看到有人对他招手,他也会装作憨厚老实的招几下表示回应,总能招来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她们以为他不懂风情,却哪里知道某人一直瞄着她们因为马车震动而震动的胸脯使劲的看。他尤其喜欢红袖招里一个叫暮秋的姑娘,看着腼腆,每次别的姑娘招手逗弄方解,她只是抿着嘴儿笑。
她不是最漂亮的,也安静,可是比起那些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反而她才是最显眼的那个。当然,方解之所以一眼就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胸脯规模最大。这姑娘平rì里也不见下车怎么走动,除非沿途碰到小河或是湖泊,否则整rì待在车上也不厌烦。由此方解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喜欢水的女子。
女子本就是水做的,再喜欢水,此女的xìng子必然温婉。方解曾经大言不惭的如此下定论,赶车的大犬嗤之以鼻,沐小腰冷哼一声。
方解找放解的乐子,姑娘们找姑娘们的乐子。这一路上本就乏味,能有点乐子也好。
自从上次遇到那五百右骁卫jīng步营的人马之后,这十天来再也没遇到什么危机的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刺激的,也不过是前rì夜里有大概六七头的一群西北狼打算突袭营地,一开始那些野狼是惧怕火堆,后来撞起胆子往前摸索前进,好不容易挨近了营地却又被下了车的大犬一嗓子都吓跑了。
方解和沐小腰见怪不怪,倒是红袖招里的姑娘们都被吓了一跳。嚎起来比狼嚎还要难听的人,她们可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大犬这一嗓子不白喊,姑娘们对这个貌不惊人且脏了吧唧的男人的态度顿时大为改观。
有人赞道有大犬睡觉都安心,比养一头大獒犬还管用。这话大犬知道了以后险些冲过去把那不懂事丫头片子扒了裤子打,要不是方解拦着他或许真就闹出点乱子来。当然方解也是一番好意,他一直说扒了裤子打屁股这事让我来让我来,大犬后来被他拦的没了脾气,让方解去方解反而没了胆子。
沐小腰扭了扭祸国殃民的腰肢,还翘了翘那圆润的屁股极尽挑逗的对方解说,你要是真没胆子可以先练习一下,从小腰姐这找点勇气。没事,小腰姐随你打保证不吭声。
如果方解不是跟沐小腰相处了十五年知道这妖女的厉害,说不定看着那挺翘浑圆的屁股真就一鼓作气冲过去了。正因为他了解,所以他也免去了一番灾祸。沐小腰等了一会儿见方解真没胆子上来打自己屁股,说一句无趣扭头又进马车里睡觉去了。依然不管不顾的露出自己那一双大白腿,便宜了方解那双贼眼。
到了离开樊固第三十六天的时候,车队到了山东道和河西道交界的暮山,这山论规模大小在大隋境内的群山中连前二十都排不进,但胜在险要奇峻,也有不少文人sāo客来此游览,山腰那座道观里留下的诗词墨迹也数不清有多少。
这暮山一半在山东道内,一半在河西道内,属于两地共同管理的地方,但说白了也是两地都懒得管的地方。若不是大隋各道划分之后辖属极其严格,山东道总督袁崇武甚至早就把这半边山送给河西道了。
河西道好歹还在山下镇子里设了一个小小的衙门,山东道这边连个当差的都看不到,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暮山离着河西道总督衙门所在的襄城并不远了。河西道最著名的地方就是襄城,不说总督衙门在这,河西道多世家大户,其中十之四五都在襄城居住。而且襄城还是陇西郡的郡治。
不得不说的是,李家的大宅子就在襄城。
自从上一代家主李乱被先帝封为国公之后,李家在陇西郡的地位无人可及。便是河西道总督杨修臣见了李家的老太爷也要尊一声世伯。要知道杨修臣算起来还和大隋皇族沾着点边,杨修臣的先祖是当初追随大隋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一,论着辈分是太祖的堂弟,出了五福,已经没什么血缘关系。
杨修臣的先祖当年因公封为郡王,不过不是世袭。三五代之后也就渐渐凋零,到了这一代,杨修臣做到一任总督已经是他们家族近六十年来最大的官。
暮山距离襄城还有一百二十八里,恰好是长安城南北方向的长度。
距离天黑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可息大娘却下令停车休息。仆从下人们开始搭建帐篷,选了依山之地,那些仆从也不像是普通人,选的地方易守难攻,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动作迅速干净,看得出来大多也是军武出身。
沐小腰睡马车,方解懒得搭帐篷,大犬自然更懒得干这事,他可以随地而睡,而方解一向喜欢和沐小腰挤挤。
……
……
河西道比起山东道来,虽然只隔着一座暮山但气候要好得多。这暮山最绮丽的景sè便是一山两sè,南山绿木成荫,北山却是冰雪覆盖。
河西道多世家大户,这山的景sè又颇有看点,所以从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就有不少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来这里游玩。若是玩的疯了不想回家,半山腰的道观倒是个好住处。干净,常备热水,饭菜可口,收费也公道,一点也不像是个道观,更像是家客栈。
正因为游人多,所以红袖招这么多莺莺燕燕一下车,立刻就引起不少人围观,尤其是那些世家出来的纨绔,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几乎都不会挪动步子。若不是红袖招这边十几个彪悍的仆从在,气势颇足,否则也不知道有多少登徒子早就上来搭讪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自觉家世显赫的年轻男子过来故意找话说。一个个明明没什么学问,却非得装出一副斯文模样,假惺惺做姿态,倒是让红袖招的姑娘们找到了乐子,指手画脚品头论足。
这样大方的举动,反倒让那些公子们更加的不肯走了。
后来小丁点带着息大娘的口信来,让姑娘们都老实点,不然被人抢了进山十个八个轮一个息大娘可不管,姑娘们这才收了心思回帐篷里休息。
看不到了美人,那些公子们顿时索然无味。
也正是这个时候,依然恋恋不舍的公子们才发现距离红袖招营地不远处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穿老土之极的皮袍的中年汉子,透着一股子土里土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这面貌猥琐的男人也就罢了,最起码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上。最让斯文公子们不能容忍的是,有个身穿深蓝sè布衣长袍的少年郎,虽然眉目清秀可举止更加的猥琐不堪,竟然只隔着一辆马车,距离红袖招营地不过十几米就敢脱了裤子撒尿。
有辱斯文,绝对的有辱斯文。
看那少年身上的衣衫虽然不是锦衣,但也是书生款式,最起码是个识文断字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
所以,立刻就有几个正义的公子觉得这事不能不管。在一群天仙般的姑娘们身边有这样一个少年,简直就好像在一朵白莲旁边拉一泡屎那么恶心。
于是,在襄城里也小有名气的崔公子忍无可忍,带着四五个仆从快步走了过去,面带凶恶。
方解恰好刚把裤子拉下来尿到一半,看到那一伙人气势汹汹的人过来,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可是尿到了一半正爽快的时候,收是收不回来了。
“哪里来的龌龊小贼,怎么在这山景美sè之地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那边就是一群天仙一般的漂亮人儿,你在此处……此处小解简直有辱斯文!无耻!败类!”
崔公子走到距离方解四五步的地方站住,冷冷的打量着方解说话。他说话这话的时候方解刚刚尿完,扶着那东西抖了抖笑道:“这位公子,难道你不撒尿?”
崔公子本来就怒,看到方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抖着那玩意更怒,当看到方解抖的那玩意竟然比自己的大上两号更怒道了极处。明明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能那么大?简直一点天理都没有。
“说话更是粗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山野之人!这暮山岂是你撒野的地方?乖乖的滚远一些,本公子不愿再见你!若是不从……”
崔公子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方解打断:“若是不从,你就让你手下把我打成猪头是不是?这位公子……看你衣着品味皆不凡,想来身世必然不俗,而且绝对是心中有沟壑腹中有才学,不但相貌一品人品必然也是一品的。你这等儒雅之人,怎么能做出指使随从打人这等粗俗事?”
这话让那崔公子一怔,心里倒是有些得意。
“你倒是个有见识的,既然看得出来本公子不是俗人,那你还等什么?自己走远了吧,免得伤了你这少年。”
他说话倒是客气了不少,显然方解的马屁效果不小。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最正派之人,我诚心敬佩。”
方解把裤子提好,整理了一下衣衫抱拳道:“在下商国恨,从河东道游历而来能与公子相识也算是在下运气。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崔略商”
“哎呀,您名字里有个商字,我名字里也有个商字,更是缘分!”
方解凑近了说道:“真是难得难得。刚才公子批评的极对,在下诚心拜服。只是……”
他神神秘秘的表情吞吞吐吐的话语让崔略商一怔,他下意识的问道:“只是什么?”
方解压低声音道:“公子为人正派,不说也罢。”
“你倒是说说,这话说一半多别扭?”
“唉……既然公子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吧……公子,你仔细想想……”
方解压低声音说道:“那边就有一堆美人儿,隔着这么近对着那些妞儿洒一泡尿,岂不是很爽之事?”
“啊?这……大大的不妥!”
崔略商有些难为情道:“读书人,怎么能做这等事……”
“试试?”
方解嘿嘿笑了笑说道。
“不行,我是读圣贤书的。”
“试试?”
“怎么能做这样的无耻事?”
“试试?”
“传了出去,我崔略商在襄城还怎么见人?”
“试试?”
“呃……好吧,试试,你切不可说出去。”
“放心!”
崔略商脸一红,咬了咬牙闪身到马车后边,撩开锦衣脱下裤子,对着红袖招营地方向准备洒一泡有生以来最刺激的尿。也怪他不争气,那东西竟然硬了起来。
方解嘿嘿笑了笑,对大犬使了个眼sè。大犬了然,点了点头,突然跳下马车一鞭子抽在那驽马屁股上,驽马吃痛猛的往前冲了出去。
大犬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哎呀不好!马惊了!”
这一声大喊,红袖招那边的人顿时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一个面貌斯文的家伙,正扶着那硬邦邦的东西一脸猥琐的对着红袖招这边……
第三十四章 两不相欠
第三十四章两不相欠
方解装作歉然的看了一眼崔略商,然后一个箭步跳过去,拉开长袍将崔略商挡在身后压低声音道:“崔公子快转过头去,别让她们看到你的摸样。这该死的马早不惊晚不惊,非得在这当口惊了,畜生就是畜生!”
崔略商没看到方解对大犬使了眼sè,感激的看了方解一眼迅速转身将裤子提了起来。此时他臊的脸sè通红,烫的几乎可以煨熟一颗鸡蛋。他出身陇西崔家,虽然不似博陵崔家那般名声显赫,可也是陇西数得上的望族。一出生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从不曾干过这样丢人的事。
初始脱裤子时候的刺激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羞愧惊慌。
他一边提裤子一边还忍不住懊恼的想,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若是看清了自己的摸样可怎么办,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在襄城可还怎么混?这件事若是被同窗们知晓,只怕在人前就休想再抬得起头了。
越是想,越是恼火。
心里悔着千不该万不该受了这少年的怂恿,不然怎么会如此丢人?可这少年第一时间跑过来挡着自己,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让自己快些转身,这人倒是还讲几分义气。
他虽然出身世家,也说不上愚笨,可从小就不如其他兄弟灵活聪慧,看事情极单纯,这样的人在世家中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正因为没什么城府,虽然他是家里嫡出的孩子,可他父亲一直也不怎么喜欢他。
他从小与他父亲关系也不如何融洽,父亲逼他读书写字他越发的叛逆。最后他父亲也几乎放弃,随他xìng子去了。他和襄城里几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关系不错,可那几个人哪里是真心实意的与他交朋友,不过是拿他当冤大头,十次喝花酒倒是有九次他来结账。
他心里念着方解讲义气,又怎么会知道就在他转身提裤子的时候,方解却悄悄挪动了半步,将他那半边白花花的屁股让了出来。这下倒好,红袖招那边的姑娘们顿时尖叫起来,其中却没什么惊慌,根本就是在起哄。
听到那些美人儿的尖叫声,崔略商更是窘迫,说了一声兄弟再会,提着裤子就往前跑了出去。
“小兄弟,到了襄城来寻我就是。我过阵子就要出发往dì dū去参加演武院的考试了,你若是也往dì dū那边咱们也好顺路同行。”
声音远远的飘过来,他人已经转过了山坡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解嘿嘿笑了笑,道了一声轻功倒是不俗。大犬拉着那驽马,嘿嘿笑着回来说道:“没想到还遇到个以后的同窗,这事干的不地道了……凭白给红袖招那些丫头们饱了眼福,回头得跟她们要些好出去。”
沐小腰根本就懒得理这两个龌龊的男人,这十几年流亡,大犬和方解干这样的事简直可以说轻车熟路,也不知道坑了多少老实人。沐小腰从不觉得上天公平就是因为这俩货,若是老天真的惩恶扬善这俩货早就应该被劈死了才对。
“方解,今晚吃什么?”
大犬笑够了揉了揉肚子问道:“咱俩上山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野味怎么样?吃干粮吃的几乎想吐,再闻不到肉味我宁愿回樊固城去。”
方解点了点头道:“反正天sè还早,咱俩上山去转转也行。”
大犬把拉扯的驽马拴好,问躺在马车里的沐小腰:“你去不去转转?你看这地方到处都是准备采花的yín蜂浪蝶,我们两个不在万一有sè胆包天的钻进马车里可怎么办?虽然我和方解不把你当女人看,可你毕竟是女人……”
“滚!”
沐小腰骂了一句。
大犬挨了骂也不生气,扭头就走。他这种自己找骂的行为每天都有,用方解的话说就是大犬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他的贱。
两个人上山之前,方解先跑去红袖招那边和一个护卫借了硬弓和箭壶,他出樊固的时候就带了一柄横刀出来,硬弓和羽箭不是他私人的东西所以就都留下没带。当然,这横刀也不是他私人的东西。方解的shè艺其实不俗,若不是如此当时李孝宗也不会放心的让他进斥候队。
在樊固的那些rì子出去杀贼,方解每次都会找个地方藏起来,肉搏厮杀的事他不愿意干,远远的放几支冷箭把马贼中最凶狠的放翻的事倒是没少干。只是他毕竟不是纯粹的这个世界的人,心里对于杀人经过了十五年依然多多少少还有些抵触。
让一个现代人把杀人这种事不当回事,并不容易。
两个人顺着山坡往上爬,也不走现成的路,越是不好走偏僻的地方野物越多,人多的地方兔子都不见得能碰到一只。
转了半个多时辰,猎到了一只獐子和两只野鸡,已经足够晚饭所用所以两个人返回。走到半路的时候大犬忽然拉了一把,抽了抽鼻子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
“有杀气。”
……
……
在当初保护方解逃亡的二十几个人中,沐小腰和大犬都属于很特殊的人。两个人的战力都算不得高,在队伍中地位却仅仅比沉倾扇稍微低一些。沐小腰能感知敌人实力,大犬能嗅到杀气。
前十二年,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在,只怕二十几人的队伍早就被人杀尽了,能还活着七个已经实属不易。当初在南燕国大理城商议分开走的时候,谁留在方解身边谁负责引走追兵有过一番争论。
本来沉倾扇的意思是她留下,其他人带着偷来的那个少女往另一个方向逃走。但沐小腰极力反对,理由只有一个,沉倾扇武力值虽然高,但早就被那些追兵认准了,若是她守着方解根本就逃不出去。
沉倾扇没坚持,因为她知道沐小腰说的对。这也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得产生默契的一次。
当时沉倾扇让沐小腰挑个搭档,沐小腰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大犬商国恨。大犬的修为在剩下的七个人中是最低的,但毫无疑问沐小腰的选择没有错。沉倾扇作为领队没有多说一句话,带上其他人转身就走。
那一年方解十二岁。
对于大犬鼻子的能力,方解没有一点怀疑。
所以当大犬极力的压低声音说了有杀气三个字之后,方解立刻就蹲了下来借助野草藏住了身子。
大犬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低声说最起码还要在二百米之外,但沐小腰不再也无法知道那边的人什么实力,万一是真正的高手这二百米的距离一点也不保险。这世间并不缺乏有能力远距离杀人的高手,符师是其中之一,道门的高手据说也能飞剑伤人,但却没人见识过,估摸着是道门宣扬出来的噱头。
这山上就有一座道观,道观中人十之仈jiǔ都能修行。
大犬打算绕过去,方解却担心有人对红袖招那边动了歪心思,打算悄悄潜过去看看,大犬算计了一下距离红袖招的营地也没多远,就算遇到高手打不过,可带着方解逃走还是有些把握的。所以两个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拔了一些野草编成帽子戴上略做伪装就朝着那个方向悄悄潜了过去。
幸好这暮山林子够密,草也够深,两个人就好像发现猎物的豹子一样,伏低了身子缓缓前行。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大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方解点了点头,两个人随即悄悄爬了上去。
这大石头掩映在一棵大树后面,爬上去恰好被枝杈挡住身形。方解小心翼翼的拨开树叶往前看,发现在二三十米外站着四五个人。皆是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应该都是出身豪门。
其中最惹眼的一个,是穿了一身雪白衣衫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的年轻男子。这人看起来二十几岁年纪,面如冠玉,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无论怎么看,身上都透着一股子yīn气。
“也不知道总督大人是怎么想的,今年推荐往长安参加演武院考试的竟然是崔家的那个废物!”
其中一个身材矮小还有些驼背的瘦削男子啐了一口骂道:“也不知道崔家使了多少钱,竟然给那个废物买来了这般好的机遇。”
另一人道:“要我说,襄城若是只选一人参加演武院的考试,也必然是咱们李公子无疑了。论样貌人品,襄城里诸多世家的公子那一个比得上?论武艺修为,咱们李公子十二岁开窍,如今已经是三品实力,放眼整个河西道也是屈指可数。那个崔家的废物凭什么拿了这名额?”
“话不能这么说。”
被人称为李公子的那白衣男子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上一届演武院招生,总督大人推举的就是我李家的人。上上次招生,推举的还是我李家的人,这襄城又不是只有我李家一家,也该轮到别家了。让人说我李家垄断了襄城送往演武院的考生,这可不好。”
“他去了也是丢咱们襄城的脸!”
那矮小的汉子说道:“若是让咱们李公子去,只怕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三甲还是毫无问题的,那废物去了难道还能考的进去?白白浪费了一个名额,想想就觉着生气。演武院三年开考一次,咱们襄城每次只能保举一人。这是多难得的机会,竟是被他抢了去!”
“要想让他去不成,也不是没有法子。”
另一人冷笑道:“崔家死一个废物,估摸着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来。只要咱们手脚干净,查也查不到。”
“李公子,只需你发话,咱们今晚就要了那废物的命!”
“这不好吧”
那李公子又将折扇展开,面露为难道:“略商好歹还是咱们的熟人,也吃过他请的几次酒,要人xìng命毕竟不好。”
矮小的汉子赞道:“李公子就是仁义,咱们谁不佩服?您说,那该怎么办?咱们都听您的?谁不知道您非但在李家出类拔萃,便是整个襄城也当属青年才俊之翘楚。六年前的李孝宗将军,三年前的李伏波,比起您来还要差上一筹的。”
“对,我们都听您的!”
其他几个人附和道。
那李公子摇了摇折扇道:“杀人总是不好的,略商虽然愚笨但怎么说平rì里和咱们也还算亲近……就废了他的气海,断了他的腿脚吧,怎么也不能把情分斩尽,把事情做绝不是?”
“公子仁义!”
几个人齐声赞道。
大犬看了看方解的脸sè,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这事跟咱们没关系,那傻小子合该命里有灾。”
“是没关系…….”
方解笑了笑道:“但这事我要管……就当是那姓崔的运气吧。最主要的是……我看那白脸小子就不爽,更不爽的是他居然姓李!为了进演武院我没办法对李孝宗下手,当然咱们三个加一起也打不过他。但是今天不一样,这姓李的孙子不过三品修为,也不知道是李孝宗的兄弟还是子侄……既然让我碰上了,那就帮姓崔的一次,我耍他一次,帮他一次,两不相欠!”
第三十五章 实在是高!
第三十五章实在是高!
河西道算不得什么太过富庶地方,比起江淮道,河南道来说差的很远。但河西道有个陇西郡,陇西郡有数个在大隋整个朝廷里都能排的进前十五的世家。最有名气者,莫过于襄城李家。
陇西的世家中,李家算是最特殊的一个。按照底蕴来说,这个崛起才不足百年的世家无法和虞家,刘家,甚至是崔家相比。虞家和刘家这样的世家,是在大隋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天下的。而李家是因为大隋雄踞中原才得以发迹,甚至是到了上一任家主李乱的时候才真正跻身一流世家的行列。
但毫无疑问,正是因为皇帝陛下对陇西李家的信任,让这个和其他世家比起来还很年轻的家族,成为襄城,陇西郡,乃至于河西道都首屈一指的望族。
河西道一百四十城,到演武院招生的时候,这一百四十城每城选出一个青年才俊参加考试,无论城大城小,都只有一个名额。襄城在前两届演武院考试选举的考生都出自李家,六年前选出的人就是现在樊固牙将李孝宗。三年前选出的李伏波据说比起李孝宗来还要出彩,三年来在演武院每一次的考核中都能名列三甲。
这个成绩,足以让李家为之骄傲了。
要知道演武院每一届学生毕业之后,前三甲的学生都会直接被兵部拔走。最不济的,也是直接封为正五品别将。
演武院招生打出的口号是不论出身门第,只要有才学都可以报名参选。但这也仅仅是句口号罢了,那些寒门出身的子弟根本就没机会成为考生。每一城才选一个学子,大隋二十四道天下,数千座城池,演武院只取三百人。十几分之一的入学率,怎么可能轮得到寒门出身之人身上?
每城只选一人,还想公平?
公平从来都是宣扬出来的。
不过据说因为这事演武院的周院长和大隋的皇帝陛下曾经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按照周院长的意思是,既然制定了一城一考生的制度,就有必要再制定另外一条,那就是世家出身的考生和寒门子弟必须五五分。一半世家子弟,一半寒门子弟。皇帝当时笑着说不管考生出身如何,你得到了数不清的优秀学员难道还不足够?
寒门出身也好,世家出身也好。选考生都是选品学兼优之辈,从其中再择其优者进入演武院。就算都是世家出身,难道演武院里就少了好学生?
听到皇帝这话,周院长当时拂袖而去。冷冷的丢下一叶障目这四个字,竟是理都没理皇帝直接走了。
皇帝陛下听到这四个字开始时愤怒,静坐小半个时辰之后惊醒。随即下旨改了演武院的录取考生的规矩,从每城一人之后增加一条,各卫战兵,各道郡兵以及边军中选拔优秀人才,报上兵部之后参加演武院考试。人数与各城选拔的考生相当,军武出身的考生官职不得超过校尉。
这样一来,才是真正的给了寒门子弟进入演武院从而一鸣惊人的机会。
回到青鸾山的周院长听说了皇帝旨意,随即笑了笑自语道幸好还没糊涂透顶。整个大隋朝廷里,只有两个人敢直接指摘皇帝的过错。其一,就是三朝元老礼部尚书怀秋功,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演武院的周半川。
不过,怀秋功指摘皇帝过错,只限于礼制和学问。
怀秋功是帝师,当年在太庙的时候没少打皇帝的手掌心。
周半川则不然,他是敢砸皇帝茶杯的人。
皇帝有一次曾经笑谈,演武院是为大隋选拔良才不可或缺之处。但演武院不是朕的,而是周半川的。
方解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演武院对军队底层士兵敞开大门。
不过贵族子弟一直对军方出身的考生仇视敌对,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军方的考生,那么演武院是从参考的数千学子中抽取三百人。而现在,演武院是从近万人中抽取三百人。凭白被那些出身低微的兵痞抢去了一半的名额,他们怎么可能不生气?
李缘更生气,因为这次演武院招生河西道总督杨修臣推举的是崔家的那个白痴。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怎么能接受?
前两届,都是从他李家中选人才。李孝宗不过是李家庶出的不入流的小人物罢了,毕业的时候排名尚且能进演武院前五。李伏波是李家长房的嫡子,更加的争气,现在结业在即,进入三甲毫无问题。
而李缘也是李家的嫡子,论身份比起李孝宗来要高出去太多太多。只要是在李家,即便李孝宗身上有着从五品的军职,即便论辈分是他的叔叔,可只要是在李家大院里,李孝宗见了他也要主动让路问好。
凭什么一个庶出的人都能?我不能?
这是李缘最大的愤怒,甚至比得知崔略商成为演武院考生还要愤怒。
在暮山的密林里,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些口风,自己身边的那几个马屁jīng绝对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崔略商若是残了,这襄城里还有谁比他更适合进演武院?
弄残个人而已,哪怕弄残的也是世家出身之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爸也是姓李的!
……
……
方解找到崔略商的时候,这个家伙正在山下小溪边洗脸。出身世家之人最重仪表,他那张脸本来就比方解的屁股还要干净。但他却使劲的在洗,如果方解不阻止的话极有洗秃噜皮的可能。
方解知道崔略商洗脸不是因为脸脏,而是因为脸烫。
他塞给崔略商的仆从每人一块碎银子之后,陪着笑脸在崔略商身边蹲下来:“崔兄……别在洗了,再洗就出血了。”
崔略商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方解,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懊恼道:“都没脸再回襄城去,洗出了血才好,出了血就没人认识我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你那烂主意,竟然做出那样有辱斯文的事情来!唉……遇人不淑啊!”
方解嘿嘿笑了笑道:“崔兄,这你倒是不必担心。我对那些女子的来路去处都清楚,她们不打算进襄城。而且当时在场的就你的几个仆从,难道他们还敢把这事说出去?”
“那些女子不进襄城?”
崔略商一怔,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遗憾:“你怎么知道?”
“她们是急着赶去长安城的,而且你想想,在这偏僻之所她们都如此引人注目,若是进了襄城难免不会引起轰动。若是再被那些达官贵人们缠上,想要脱身可就难了。所以她们今夜在此休息,到山边镇子里采购路上所需,明儿一早就启程走了,绕过襄城根本不会进去。”
“那就好……”
崔略商讪讪的笑了笑:“不过与我同来的那几位同窗也是看到了的,刚才我逃回来没见他们等我,显然也是因为我做那龌龊事而不齿,羞于与我为伍都先回去了。”
方解心说你那几个好同窗正在林子里商议着怎么打断你的四肢呢,这会自然是没闲工夫搭理你。
“方才我看他们往山上去了,说不定是去寻住宿的地方。”
方解安慰道:“我敢打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找你,要真是好兄弟,怎么会因为这等小事就伤了感情?”
“也对……”
崔略商感慨道:“他们对我都是真心实意的,都是可以过命的交情。”
方解心里骂了一句蠢货,还过命的交情,人家现在都想如何让你丧命了。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身白衣,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李家公子李缘,带着那几个跟屁虫施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离着还远,那李缘就高声说道:“略商,你这是去哪儿了?刚才我们几个去半山道观捐了香火钱晚上就住那里,左等右等却不见你来。我们只好又下山寻来,你倒是好兴致竟是在这里观风景!”
崔略商对方解低声道:“果然是被你说中了,这才是真正的好兄弟。”
方解跟着他站起来,缓步迎着李缘他们走过去。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是书生款式,但却不是锦衣。所以和那风度翩翩的李缘公子比起来,看着自然寒酸许多。只是他面貌清秀,虽然说不上俊美之极,但终归是让人看了觉着舒服。
李缘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崔略商身边那少年郎就是在山坡那边撒尿的野小子。此时见他和崔略商站在一起不免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或许此人和崔略商也是旧识,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络?要知道崔略商在襄城就是个异类,非但和世家公子们交好,便是城中许多寒苦人家的学子与他也多有来往。
这个傻子最傻的一句话就是英雄多出屠狗辈,李缘他们当初听了的时候几乎笑掉了大牙。
“这位是?”
李缘对方解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脸上那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看着就令人不爽。方解对姓李的本来就不爽,看李缘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厌恶。世家出身的人就是这副模样,明明看不起那些出身不如他们的人,可为了表示自己的礼仪气度,即便是对贩夫走卒也偏偏要装作客气有礼。
这样的做作,在方解看来尤为恶心。
“在下姓商,自边城樊固而来,是个做小生意的。”
说到演戏,方解自然不会输于别人。他抱拳回礼,而且腰身弯的极大。脸上的表情也都是谦卑,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令人绝对不会怀疑的惶恐。这感觉,就好像真的他自己就觉得低人一头似的。
“我听说樊固城里可都是大生意啊。”
李缘笑了笑说道:“听说从西川之地贩运到樊固的蜀锦,能比在中原多卖两倍的银子?那可真不是少数了,跑一趟能不能赚五百文?看商公子这般气度,想来每年的收入也有几十贯钱吧,即便是在襄城一年几十贯的进项,也算是富裕人家了呢。”
方解赔笑道:“切莫称我公子,我身上没有功名。”
“哈哈”
李缘笑了笑道:“你自己倒是识趣,有意思。”
大隋虽然对于百姓没有什么明确的等级划分,但自古以来-经商之人最是让人看不起,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便是穷的揭不开锅的农夫在狭路和商人相遇,也可以骄傲的抬起头等对方让路。
方解陪着笑了几声,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与崔公子一见如故,刚才还想请他晚间一起吃酒。恰好之前在山上猎了几只野味,若是几位公子不嫌弃,赏脸一块喝一杯?”
那矮小的汉子骂道:“哪里有闲工夫跟你喝酒,你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略商,我们已经在道观定下了上好的席面,咱们走吧。”
崔略商为难的看了方解一样,刚要对他道歉就听到李缘笑着说道:“山上道观的饭菜时常都能吃到,这位商兄弟的野味却不能。刘一能,你这人就是这么俗气。人家商兄弟好心邀请,你拒绝难道不怕寒了商兄弟的心?”
他对方解抱了抱拳语气温和客气的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今晚就叨扰商兄弟了。”
他前后态度转变之快,倒是令人敬佩。方解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快请快请,我那手下仆人想来已经收拾了野味,今晚我亲自动手为贵客烤肉……幸好车里还有几壶好酒。”
李缘又客气了几句,趁着方解转身的时候压低声音对那叫刘一能的矮瘦汉子说道:“碰到一个背黑锅的险些被你赶跑了,这便宜都不会捡……笨!”
刘一能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挑了挑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第三十六章 急死我了
第三十六章急死我了
如果按照辈分算起来,李缘是李孝宗的族侄。不过世家大户表面上看来等级森严制度分明,其实内在里也乱的一塌糊涂。李家老太爷已经快八十岁的时候还取了一个十四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两年以后这小妮子产下一子。莫要说别人便是老爷子自己也不信,于是滴血认亲,若是那孩子不是他的,莫说孩子,便是孩子他娘只怕也会沉尸大江。
奇怪就奇怪在,滴血认亲之后这孩子居然真是他的。老爷子大喜,摆了三天宴席。这事除了证明李家老太爷龙jīng虎猛之外,只能证明这世家内部真他娘的乱。老太爷是李乱的父亲,也就是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的祖父,是边城牙将李孝宗的太爷,是李缘的祖爷爷了。
李家老太爷已经活了九十几岁,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虽然按辈分是李缘的太爷辈,可因为是庶出根本没什么地位。那三天宴席与其说是庆祝他的降生,不如说老太爷庆贺自己依然雄风不减。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长得格外像他大侄子……
李孝宗也是庶出,所以哪怕身上有个从五品牙将的军职,只要回到李家大院他也没什么身份。
李缘是李乱的嫡孙,虽然不是长房嫡孙。
李家在陇西郡本来就是一家独大,所以李缘的跋扈也就情有可原。襄城李,放眼整个大隋也是一棵大树。
暮山脚下,方解之前特意吩咐大犬把马车赶到距离红袖招的营地比较远的地方,还让沐小腰去红袖招那边过夜,沐小腰第一句话就是问方解你又打算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方解一本正经的说这次是替天行道,沐小腰就说这倒是新鲜事说什么我也不能走,必须留下来看看。
沐小腰说要留下来,方解也好,大犬也好谁都没脾气。
于是沐小腰还在马车里睡觉,大犬则不情愿的蹲在一边打算给猎到的獐子剥皮。这事他很少亲自动手,虽然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每当方解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他总是会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可他身上永远也看不到一点君子的模样。
他爱吃肉,但除非逼不得已绝不会自己做饭。
也不知道他这毫无意义的坚持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方解曾经试探过却一无所获。
所以当方解带着李渊崔略商等人回到马车所在的时候,大犬还在看着几只已经死透了野味发愁。他面前放着一口铁锅,锅里的水也已经烧沸,可那只野鸡还原样不动的摆在一边,两只獐子还挂在一边的树杈上。
方解回来之后看到这样子,佯装生气骂了几句随即赔笑着让李缘等人稍后,他亲自动手给那些野味拔毛去皮,这样粗鄙的事李缘等人绝不会插手,甚至看着方解手脚麻利动作娴熟的把野鸡丢进沸水里烫毛,然后把一只獐子丢在地上用利刃剥皮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极浓烈的不屑和轻蔑。
君子远庖厨,贵族子弟,自然更不会沾手这样粗鄙恶心的事。即便是崔略商看了一会儿也觉着不舒服,索xìng拉着李缘等人爬上一座高坡观夜sè山景。李缘和崔略商说说笑笑,给矮瘦貌丑的刘一能使了个眼sè,这个在襄城里臭名昭著,五岁偷看女人洗澡,九岁就踹过寡妇门,十二岁就已经睡了身边所有丫鬟,十七岁就睡遍襄城青楼所有女子甚至包括老鸨子的家伙立刻转身回去,手里捏着一包出自江湖下三门的劣质毒药。
本来他们是打算将崔略商打残了事,可现在忽然冒出来方解这个替死鬼,他们自然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即便毒死了崔略商,只要嫁祸给方解说一个荒郊野外谋财害命的故事,襄城里那些衙役捕快甚至县令郡守,难不成还会真的仔仔细细去查从而得罪李家刘家?
崔家在襄城的势力本就远不如李家和刘家,所以这事在李缘和刘一能眼里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可他们两个一个yīn险一个毒辣,都自以为聪明却根本忘了考虑,前两次演武院招生,河西道总督杨修臣推荐的都是李家的人,怎么这次就换成了在陇西也不过是二流世家的崔家?
人自大到了极致,就是愚蠢。
就在两个月之前,皇帝陛下把崔嫔升为贵妃。
刘一能手里的毒药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是三笑堂秘制的jīng品,也不是鬼哭子的七步毒,更不是凌雁谷那个疯女人的百花毒。只是一瓶从江湖下三滥手里买来的下三滥毒,一贯钱能买十瓶。
劣质归劣质,要人命却不含糊。
坐在一边烧水的大犬嘴角挑了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龌龊东西。然后自哀自怜道鼻子太好使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这破毒药的腥臭味真他娘的难闻。
刘一能假装看方解给獐子剥皮,然后挡住大犬的视线悄悄把那一包毒药洒进铁锅里。锅里的水忽然噼啪噼啪的爆了几声,大犬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下毒下的这般垃圾也真是难为你了,然后故意扭头去看别处装作没有发现。
这般低劣的手段,便是方解看了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在心里把刘一能祖宗十八代每个人骂了三遍。但绝对没有问候刘一能的任何一个女xìng亲属,原因很简单,刘一能长的实在太丑,方解对这样人的母系真没有什么yù望。
下毒还需要被下毒的两个人装作视而不见,方解真替这个在襄城里作威作福的公子哥着急。这样的手段也就在襄城这里混,而且永远都是李缘屁股后面的尾巴。若是到了dì dū遇到真正大世家出身的人,早就被人家玩死连渣滓都剩不下。
下了毒的刘一能转身离开,志得意满。
大犬看了一眼那一锅的泡沫问方解:“怎么办?这傻-逼是不是连水烧开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他娘的这水都腻糊的跟粥似的了。”
方解无奈,起身拿了个木瓢一点点把沸水上的泡沫舀出去:“别怪人家,业余的终归是业余的。”
……
……
野鸡需要沸水去毛,獐子剥皮之后也要下水洗净。所以这两样东西都碰了水,也就都有毒。这是大犬最不能容忍的,心里也不知道骂了多少刘一能八辈祖宗。浪费什么他都能容忍,可浪费肉他很难接受。
若不是方解一再说等进了dì dū带他吃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席面,大犬说不定立刻就罢工不干了。
所以在庆幸遇到猪一样对手的同时,方解也在感慨还得小心提防猪一样的队友。噢不,是狗一样的队友。
让人觉着有些煎熬的半个多时辰之后,方解招待贵客酒肉终于准备妥当。当烤熟了的肉切好摆上来的那一刻,不管是李缘还是方解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酒呢?”
方解见去马车上取酒的大犬还没回来,故作不悦的喊道:“让你取些酒来都这般磨磨蹭蹭,你是不是嫌我给你的工钱多?等到了长安城我就雇一个机灵些的,又老又笨要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缘和崔略商等人下意识的看向马车,却见那马车剧烈的晃动起来,便是那拉车的驽马似乎都受了惊吓,几乎要往前跑出去。崔略商看的心惊胆颤,忍不住问方解道:“怎么你的酒藏在铁箱里锁着?取酒这般大的动静!”
方解这才醒悟一件事,忍不住在心里替大犬祈祷了几句。
就在这时候大犬扑通一声从马车里翻了出来,脸着地。
他挣扎着站起来,提着两个酒囊歪歪斜斜的往这边走,眼圈黑了一个,嘴角肿了半边,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取酒……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解连忙迎过去,接了酒囊嘿嘿笑道:“这老家伙就爱偷我的酒喝,所以藏的隐秘了些。”
大犬哼了一声扭头走到马车旁边,靠着一棵树坐下来揉着生疼的嘴角低声骂道:“沐小腰……不就是拿你两袋子酒么,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幸好他说话声音很低,李缘等人也听不到。
方解亲手为李缘和崔略商等人把酒满上,陪着笑脸说道:“这仆人是从乡下雇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几位公子切莫见怪。不过这酒倒是好酒,从边城樊固才能买到。”
崔略商端起酒杯闻了闻忍不住赞道:“酒香扑鼻,确实是好酒。不用品就知道,这酒最少也有三五年的窖藏了。”
李缘也是个好酒的,忍不住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确实不错,虽然比不得咱们襄城的龙潭酿,但也是难得的佳酿了,想不到樊固那般清冷偏僻的地方竟是出这般好酒,难得。”
“酒不俗,商兄弟的手艺更是不俗!”
李缘指了指面前的烤肉赞道:“sè泽金黄,外酥里嫩。”
“尝尝?”
方解连忙说道:“看看还合不合口味?”
李缘愣了一下,刘一能从旁边见了连忙说道:“商兄弟今天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哪有主人不吃客人先吃的道理。你先吃,我们再吃。”
方解放下本来已经拿起来的筷子认真道:“不对不对,正因为今天我是主,几位公子是客人,哪有客人不吃主人自己吃的道理?我看李公子德高望重,李公子今天就先动第一筷,不然大家这样让来让去菜都凉了。”
李缘连忙摆手道:“我们也是沾了崔公子的光才能吃到如此美味,不如让崔公子先来动筷如何?”
崔略商是个实在人,想了想道:“那就我先来吃好了。”
“等下!”
方解阻止道:“咱们大隋是礼仪之邦,不能失了礼仪。这样吧,咱们说说各自的年纪,谁年纪最大谁先吃。”
崔略商笑道:“这样好!”
李缘脸sè发白,看了看身边几个人却是自己年纪最大:“这不好……年纪大的,自然要让着年纪小的先吃,这才是大隋提倡的美德。”
“也对!”
崔略商道:“商兄弟你年纪必然是最小的,还应该你先吃。”
“不行,还是李公子先吃”
“商兄弟先吃”
“李公子先吃”
“商兄弟先吃”
如此争执不下,来来回回让了十几次谁也不肯先吃。到最后已经想不到什么词汇来拒绝,只是谁也不肯先动筷子。
恰在此时忽然一道香风飘了过来,跟着就是一片红影挡住了视线。众人一愣的时候,却见一个绝美的红裙女子一把将李缘按倒在地,一只手捏开李缘的嘴巴,另一只手端起盘子就往李缘嘴里倒!
“他妈的!急死我了!”
沐小腰骂了一句,狠狠的瞪了方解一眼。
第三十七章 下次我自己来
第三十七章下次我自己来
崔略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彻底呆傻下来,虽然他也是可以修行的人甚至在两年前就已经达到二品,但当李缘被那个红裙女子一把掐着喉咙按倒在地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那个女子端起盘子里的烤肉往李缘嘴巴里倒的时候,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解,又看了看刘一能等人。
“这是……干嘛?”
他问方解。
方解骂了一句白痴,跳过去蹲在李缘身边。李缘的嘴巴被沐小腰捏着,嘴巴里全都塞满了烤肉。他的身子和四肢拼了命的挣扎着,身体也越来越扭曲。可在沐小腰的手下,他的头却一动也不能动。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害怕。
怕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求……求你……”
从他嘴里艰难的发出几个声调,可才一说话嘴里的肉块就钻进了喉咙里。有一块肉比较大,卡在喉咙里下不去,以至于他的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脸sè更是因为惊吓而由红变成了惨白。
方解看他这样难受于心不忍,按着他的喉咙往下顺了顺,随着李缘喉结动了几下,卡在嗓子里的肉终于被他咽了下去。方解并没有停止,而是捡了一双筷子夹起掉在地上的烤肉,一块一块往李缘嘴巴里塞。
刘一能等人吓傻了,等到反应过来想跑的时候才骤然发现,那个青了一个眼眶嘴角还有些肿的丑陋汉子,带着一双有钢刺的手套看着他们嘿嘿的笑。刘一能在襄城里被孩子们女子们称之为恶魔,可是今夜在暮山下他才知道恶魔是什么模样。
大犬狰狞的笑了笑,然后往前猛的一冲,瞬间就把两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公子哥放翻在地,那两个人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昏了过去。一拳一个,都打在太阳穴上。这两下重击一般人怎么可能承受的住,说实话到底是昏迷了过去还是死了,刘一能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逃走的话,下一个被打翻的就是自己。
于是他逃。
可是天下间论跑来说,能赢得了大犬的真的不多。这世界太大,肯定有人比大犬的轻功好,但刘一能肯定不行。
他才跑出去一步,就被大犬从后面追上一脚踹在他的臀部。这个在襄城里作威作福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少女少妇的恶霸,如炮弹一样往前飞了出去足有五米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等他忍着胸口里的剧痛挣扎着想要逃走的时候,大犬已经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
“别……”
他费力的回头看向大犬哀求道:“别杀我……家父是襄城刘府的二爷,只要你答应不杀我,我保证你后半生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我是家中独子,请好汉饶命啊!”
“姓刘的……”
方解把最后一块肉塞进李缘嘴里,嘿嘿笑了笑说道:“姓李的我尚且不怕,难道还怕你一个姓刘的?”
这话里的潜含义只有方解自己明白,带着点恶趣味。
直到这个时候,崔略商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商兄弟……李公子不愿先吃,你也没必要动手逼他吧……这样不好……你怎么能这样动粗?动粗是有辱斯文的事,圣贤曾经说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闭嘴!”
方解回头瞪了他一眼,指着刘一能说道:“你自己去问问他们几个在密林中商议了什么事,人家都想杀你了,你还在这里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姓刘的,你来告诉他你们在密林都说了些什么!”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刘一能吓得哭了出来,鼻涕顺着上唇往下淌。而在鼻涕淌出来之前,他的裤子里早就已经湿透了。
“都是李缘那厮想出来的事,是他自己作恶,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大侠……英雄……好汉,不要杀我行不行?而且你要是杀了我,肯定走不出陇西郡的。是李缘要我下毒毒死崔略商的,真的不是我的主意!”
“为……为什么?”
崔略商愣了一下,脸sè瞬间就变得惨白:“你们为什么要毒死我?”
刘一能急切道:“是李缘……他嫉妒你今年参加演武院的考试!所以才指使我在饭菜里下毒,想要毒死你再嫁祸给商兄弟的。”
崔略商嘴角抽搐着,颤抖着走到刘一能身前看着他语气凄苦的问道:“就因为一个演武院考生的名额,你们竟是狠心要杀死朋友?”
“屁!”
方解骂了一句:“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他们把你当朋友?”
这句话将崔略商的怒火彻底激发了出来,这个心地善良心机有些愚钝的男人暴怒的一脚踹在刘一能的下颌上,这一脚势大力沉,竟是把刘一能的身子踹得再次飞了出去。他快步追上去,一把抓着刘一能的前襟将其提了起来。
“同窗多年,相交多年,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
“是你自己太傻。”
方解说了一句,然后疑惑的看了李缘一眼:“怎么还没死?”
大犬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方解问道:“沸水煮过之后,是不是消除了毒xìng?又或是将毒xìng降低,不能直接毒死人了?”
“不会吧?”
方解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远处将那个铁锅端了过来,看了看锅里还剩下一多半的水,他走回去对沐小腰说道:“扶着他,把水都灌进去就知道是不是毒xìng退了。”
李缘哀呼一声,竟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几十米外,红袖招的老瘸子坐在一块大石头看着方解他们那边的闹剧,皱了皱眉低声说了一句瞎胡闹然后起身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忽然站住,忍不住回头朝着方解那边大声喊道:“要弄死就快些,天这么晚了由着他大喊大叫,吓坏了夜宿野外的人怎么办?你们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
……
红袖招营地
老瘸子在马车前面坐下来,举起那个巨大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这口酒还没有喝下去,就听到马车里息画眉轻声问道:“骆爷,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方解他们三个在杀人罢了。襄城里的下三滥,虽然出身世家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手脚干净些,想查清楚也难。”
“那就好。”
息画眉淡淡道:“只要别因为这事耽搁了行程就好……回头您盯着点,若是他们因为自己愚笨留下了什么祸根,咱们不能也受了牵连。此去长安还有万里之遥,这才走出山东道就开始惹事,真要到了dì dū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
“那小子不傻。”
老瘸子笑了笑,闭上眼靠在车厢外面:“夜也深了,息大家早点休息。明儿一早还要赶路,由着他们三个自己去善后就是了。这荒野之中少几个人,三五天也不见得有人察觉。等到时候发现那几个家伙没了,襄城里的人再查到这的时候咱们已经出去几百里了。”
“嗯,骆爷您也早点休息,您去帐篷里睡吧,夜风大……这里不用您守着。”
“没事”
老瘸子轻声道:“帐篷里憋闷,不如外面畅快。
他不再言语,闭上眼。
为什么突然要杀人?
老瘸子问自己,却注定得不到答案。
几里外,方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随手把铁锅丢在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怀疑的不是沸水去了毒xìng,而是他娘的这几个傻-逼买的根本就是假药!妈的,灌进去半锅水就算是撑也撑死了!到现在还没中毒……累死我了。”
他在地上坐下来大口喘气。
“你不是不愿杀人吗?”
沐小腰看着他诧异的问了一句。
“杀恶人也是行善。”
方解顺口说了一句。
沐小腰皱眉:“这是佛宗说的话。”
方解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谁说的不要紧,道理还是有的。而且……樊固那件事之后我忽然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因为你心存善念,所有人就对你也不起杀心。如果不是我恰好看到这个王八蛋在林子里商议要杀崔略商,也就不知道这同窗相残的龌龊事。”
他还想说一句话,但没说出口。
若不是在樊固侥幸不死,也不会开始怀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他和李孝宗算得上惺惺相惜,三年来也确实有了感情。可为了自己的利益,李孝宗动念杀他的时候肯定没有丝毫犹豫。
“我到现在也不想杀人。”
方解恢复了平静,看着沐小腰轻声说道:“所以我才会管这闲事……在樊固,没有我想杀的人,我也下不去手。但既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总得适应一些必须适应的事。当初出任务的时候,我总是在暗处放冷箭将那些最凶残的马贼shè落。但也不愿意伤他们的xìng命,总是妇人之仁的shè他们的手脚。”
他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可他们还是死了,只要受伤落马自然会被李敢当他们杀死,割了脑袋带回樊固换军功。我一直安慰自己说他们不是我杀的,是李敢当他们杀的。这样骗自己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说起来他们还是因为我才丧命……李孝宗说我是樊固八百边军最优秀的斥候……他说的没错。”
“我总能找到那些马贼的落脚点,然后边军出动赶尽杀绝。”
“我手上没染血,但血债都在我身上。”
他缓缓的站起来,看着沐小腰认真的说道:“既然终究是要杀人的,那还是在必须杀人之前练习一下的好。”
在没必要杀人的时候杀几个人,算是为以后必要杀人的时候做准备吗?
沐小腰一怔,忽然发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方解有些陌生。
“就为了想杀人,才会有今夜的事?”
她忍不住问。
方解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我想试试。”
……
……
崔略商没阻止方解杀人,他心机并不深沉但这并不代表他真是个白痴。今天的事已经发生了,就算自己放过李缘他们,难道他们会放过自己?李缘和刘一能他们为了隐瞒住今天的事,早晚还会对自己下杀手。
他打够了,打累了,然后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一个大男人竟然哭成了个泪人。而在他身边的刘一能早已经被他打的面目全非,却还没有死去。这样的外伤就算再重,没伤及内脏还是可以休养过来。
就在他哭的声嘶力竭的时候,方解缓步走到他身边。
“你杀过人吗?”
方解问。
听到这个问题崔略商的哭声骤然一停,抽搐了几下有些委屈的摇了摇头。
方解塞进他手里一柄短刀,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刘一能说道:“我也没杀过,今夜想试试。如果你下不去手,等我杀了那个姓李的之后再回来帮你。”
他起身,走到李缘身前。
李缘的身子颤抖着,早就已经吓得面无血sè。他的四肢都被沐小腰捏断,一身三品的修为根本就发挥不出来。看着方解走到自己面前,他眼神惊恐的哀求道:“你别杀我……求你!刚才……刚才我听到你说樊固李孝宗,那是我五叔,是我五叔……我和他是一家人!”
“我知道。”
方解在他身边蹲下,看了看手里的刀子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将刀子戳进李缘的脖子里,血一瞬间瀑布一样喷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
“所以我才想杀你。”
他抹去迷住眼睛的血水,看向沐小腰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感觉不太爽,下次再杀人,我还是应该自己动手的好,不用你打断敌人的手脚。”
第三十八章 跑起来
第三十八章跑起来
夜深人静。
在暮山上游玩的人都已经各自找地方睡下,有钱有势者住进了半山腰那座道观里。普通人家的游客只能找平坦宽敞的地方自己搭帐篷,大隋的百姓生活的一直比较安逸,百年来强盛的国力,让百姓们也养成了一种自信且有些慵懒的xìng格。
踏chūn游玩,并不是世家大户之人的特权。
富人们有富人们的玩法,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玩法。
只是很少有人选择在山脚下露营,大部分都栖居在半山腰道观前面青石板铺成的小广场上。道观不赠送饭菜,但供应热水。这也是这道观香火鼎盛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座山,道观里的道士们倒是rì子过得极富裕自在。
道观里外的有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下,山脚下的三个人却忙着挖坑。确切的说是两个人在挖坑,一个人坐在树杈上靠着树干有些百无聊赖。
“挖的深一些。”
大犬不用工具,带上那双带钢刺的手套就开始干活,没多久就在地上刨出来一个不小的土坑。他看了一眼方解挥舞着横刀掘土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我挖两个你也挖不好一个,做事还是要靠自己双手的好。”
方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今天才知道狗刨不只是游泳的一个方式,佩服佩服。没有趁手的东西,到天亮也挖不了多深啊。”
“要不分尸吧。”
大犬一本正经的说道:“分尸比较容易些,分成许多小块,这样挖坑就没必要挖的太深,多挖一些就行了。”
李闲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残忍?”
大犬道:“我杀了两个你杀了两个,残忍也是一样的残忍。”
他回头看了崔略商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说这位崔公子,你现在就算不是主犯也是从犯了吧?你能不能帮忙动动手?你就算现在跪下来用佛宗的手段为他们超度,他们在yīn曹地府难道就不恨你?”
有些失神落魄的崔略商看向大犬,眼神里没有一点光彩。之前方解递给他一柄短刀,他当时看着已经被他打的奄奄一息的刘一能却不敢下手。后来见方解一刀刺进李缘脖子里之后他才颤抖着挪到刘一能身边,举起刀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刺下去。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太惊慌,连着刺了四五刀都没有刺中要害。
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喷,溅了他一身一脸刘一能却还没死透。
方解杀了李缘之后实在看不下去,一刀戳穿了刘一能的后心,正中心脏,分毫不差。
人杀了四个,方解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颤抖,可真的杀过人之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他甚至还仔仔细细的去感受,却有些失望的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激动。
杀人对他来说,原来并不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这让方解有些自嘲,当初在樊固的时候他坚信自己是个下不去手杀人的人,自己哪怕不是善良的人最起码不是凶狠的人。可是现在杀过人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抗拒杀人不是因为还存留着的那几分善心。而是他记忆中对杀人还是有所抵触,这只是一种惯xìng思维罢了。
就在他们挥汗如雨的时候,半山腰的道观后门缓缓打开,两个身穿青sè道袍的人缓步走到一块凸出山腰的巨石上,其中年老的道士看着山下微微皱眉,问身边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胖乎乎的道士:“大凶之事,要不要管管?”
问话的道士的最少也有五六十岁,戴着道冠挡住了白发却挡不住花白的山羊胡。和他身边的年轻道人相比,他更显得仙风道骨看着就令人尊敬。可他对身边年青道人说话用的是问句,而且语气很尊敬。
这个小道士年纪不大,而且很胖。一身本来很飘逸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竟然被那一身肥肉绷紧的好像要裂开一样。所以他走路说话都显得有些气力不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身衣服勒的难受。
他的脸很圆,白乎乎的看不到一丁点的褶皱。如果非要用一个东西来比喻他的脸,那么只能是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他非但很胖,而且很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彻底长开,他的身高勉强与老道人的肩膀齐平。也没有戴着道观,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在脑后束了披散下来,倒是有着一种让女子都不得不妒忌的顺滑。
“天下大凶之事那么多,你都去管……岂不要累死?”
年轻道人白了老道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夜深人静的你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让我看这个?不就是杀个人么……这世界上哪天不会死人?别说你这修为下山也是让人笑话,就算你修成神仙会飞了……难道你每天飞来飞去的就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凶事都阻止住?能吗?能吗?能吗?”
他连问三声。
老道人脸一红,讪讪的笑了笑回答道:“自然不能。”
“那你还说个屁。”
年轻道人瞪着他说道:“打扰我睡觉,这事就先记下了。以后要是再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我,我就把你赶下山去。”
老道人惶恐道:“下次不会了……对了,每年演武院开堂考试的时候,萧真人都会受邀前去……上次就派人来了三次请您,这次您要不要去?”
“不去不去!”
年轻道人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三个师兄,一个做了道门领袖整rì都要装模作样迎来送往,一个消失十年无影无踪不知死活,另一个躲在皇宫里做看门狗不得zì yóu……谁有我这般潇洒快活?人生嘛……追求的就是自然大道,什么是大道?”
他看着老道人一本正经的说道:“吃喝拉撒睡都能自己做主,这便是大道。”
年轻道人转身回了道观,临进门的时候回身吩咐老道人道:“这几rì游客渐增,观里的肉蛋鲜菜都不够用了,明儿一早你下山去买些回来……”
他看向山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惜:“那肉剁碎了的话其实也分辨不出是人肉还是猪肉吧?做成包子卖也不会有人吃的出来的吧?就算吃出来只要咱们不承认也没什么事吧?”
老道人吓得魂飞魄散,拉起年轻道人的手就往院子里走:“您该睡了,该睡了……”
“明儿下山记得给我带回来襄城宋记的点心,油酥饼,五香瓜子。还有陈记的熏猪腿,老瞎子家里的腊肠,还有……”
声音渐渐远去,道观再次恢复平静。
……
……
山下
崔略商捧着土盖在刘一能的尸体上,看到刘一能死不瞑目的表情吓得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可怎么办?万一被人查到了的话,我这一辈子的前程就没了。家父也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卖了多少人情才帮我寻到了进演武院的机会,我却自己把前程毁了……若是被家父知道,岂不要打断了我的腿?”
“出息!”
大犬白了他一眼微怒道:“人都已经杀了,你现在后悔后怕有个屁用?”
崔略商想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却抹了自己一脸泥土:“可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啊,不少人都知道我们五个结伴游览暮山。李缘他们说好了是为了给我践行才有这趟游乐,可若是只有我自己回襄城,他们四个却没回去,官府轻易就能查到是我杀了他们。”
“肯定是瞒不住的。”
方解把一具死尸拽过来丢进土坑里,看向崔略商说道:“这件事你也根本就没必要瞒着,一会儿把他们的尸首埋了之后你就即刻赶回襄城,明儿一早城门开了你就赶紧回家,如实对你父亲说清楚。这件事错不在你,而是李缘他们想杀你在先……你父亲自然会帮你想办法,我们在襄城外等你,到时候一起上路奔长安,也有个照应。”
方解一边埋土一边说道:“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我不叫商国恨,也不是樊固城里做生意的行商。我是樊固城边军今年推荐往演武院参加考试的边军斥候,我叫方解。既然遇到也是咱们的缘分,你我同行,往演武院考试也算是有个照应。”
“你也是演武院的考生!”
崔略商大吃一惊,忍不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没骗我?”
“这事骗的过你?现在骗的过你到了长安还骗的过?”
方解笑了笑道:“干脆你也别插手这边的事了,现在就赶回襄城去吧。再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骑马往回赶天亮恰好进城。回去就找你父亲商议,我估摸着当天你父亲就会尽快送你出城。”
“真的?”
崔略商忍不住担心道:“若是家父将我抓了扣下怎么办?”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父亲肯舍得花大价钱让你考演武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毁了前程,快去吧!”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保证不会有事。”
崔略商想了想方解说的也有道理,这地方他更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索xìng起身,抱了抱拳说了一句再会扭头跑了。
等崔略商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沐小腰从树杈上跳下来走到方解身边,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方解,然后认认真真的问道:“你杀这几个人,不只是因为你想杀人对不对?”
方解点头:“对。”
“也不仅仅是如你所说帮那个呆傻货一次对不对?”
“对!”
方解再次点头,然后看向崔略商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边军斥候,没有尊贵的出身,没有强硬的后台,即便到了长安城也必然多有磨难,举步维艰……襄城崔家虽然远不如博陵崔家那般底蕴雄厚多出朝廷重臣,可也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总会省去一些麻烦。”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那呆傻货?”
大犬惊讶的问。
方解笑了笑:“我是在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不是么?与人行善,便是与己行善。这话好像也是佛宗的,但依然有道理。”
“若是有可能,再结交几个权贵做朋友才好。无论如何我这样的考生在长安城里也不会走的太平坦容易,能找到几个帮手我自然不会错过。我记得出樊固城的时候我和你们说过,三年前我靠你们和沉倾扇他们七个人,这三年我靠你们两个,但今后……我得多靠自己一些。”
“被你拎着腰带走了十五年。”
他看着沐小腰认真的说道:“也该自己走了,最好……能跑起来。”
第三十九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上)
第三十九章三人行五人也行(上)
暮山道观,没几个人知道建于何年,也很少有人知道兴建者为何人。就连距离暮山不远的襄城百姓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暮山上有一座道观的。有人说是八年前,有人说是十年前,还有人说山里本就有一这样一片房子,不知什么朝代遗留,根本就不是新建的。
但自从暮山上多了一群道人之后,来暮山游玩的人倒是越来越多。这道观里的道人们修行如何不为人知,但他们做生意的手段倒是一品一流。白米饭二十文钱一碗,荤菜五十文,素菜三十文,酒只有一种,五百钱一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大隋富庶,一斗粳米也没多少钱。山上道观的白米饭就算再干净好吃,也绝对值不了二十文,五十文钱更是可以买好大一块猪肉,也不知道能做多少荤菜。可人家道观里的道人也说的清楚,这些肉蛋鲜菜都是从襄城运来的,还要搬到半山腰,所费的人力物力不是少数,所以卖这些钱也情有可原。
能住进道观里的多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不是谁家公子少爷就是谁家小姐夫人,自然不会在乎几十文几百文的小事,而且这暮山上开门做生意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道人们想不发财都难。
道观这个名字,倒是应景。
就叫暮山观。
暮山观里有道人三十六,小道童七十二,杂役十一,规模算不得大,但秩序井然。
留着山羊胡看起来颇具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道号出尘子,是暮山观的观主。但外人却很少知道,这暮山观里做主的却不是出尘子,而是很少露面的一位世外高人。便是道观里的道童和杂役,也很少见到这位高人。当然,出尘子那三十六个弟子还是知道这高人到底什么风范的。
他叫项青牛。
他每rì都很忙。
他出身神秘惊人。
他和清乐山一气观的萧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和京城皇宫里某位大人物也有不寻常的来往。据说他还有一个极为神秘身份更是尊贵的有些吓人的师兄,十年前云游而去便不知所踪。用项青牛自己的话说,他那个师兄也不知道在哪座山里降妖除魔的时候着了妖jīng的道,现在在某洞做压寨相公呢。
项青牛是他的名字,不是道号。
就连出尘子也不知晓,这个论辈分是自己师叔的年轻胖子到底有没有道号。事实上,若不是有一年他亲眼看见项青争揪掉了清乐山一气观萧真人一把胡子,他真不敢相信这个除了贪吃贪财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优点的家伙竟然是道门中人。而且还是道门中很……牛-逼的那种人.
萧真人是道门领袖,清乐山一气观是道门圣地。虽然这几年武当山三清观的名号越来越响,可终究没办法和有萧真人坐镇的一气观相比。用项青牛的话解释就是,道门一气化三清,清乐山是一气观,武当山是三清观,所以一个一气观顶三个三清观。也不知道这般解释下来,道祖上天有知会不会动打雷劈死这个胖子的念头。
项青牛很忙,每天都很忙。
不过他要忙的事情倒是也简单,就两件,睡觉除外。
如果吃的实在太撑了就数数钱,如果数钱数的实在太累了就吃点东西。出尘子每次到了项青牛独居的小院,只要这个年轻师叔没有在睡觉,那就必然是在吃,如果没有吃,那么必然是在数钱。
项青牛曾经说过,贪财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财的人,那么早晚手里的财都会散尽。
项青牛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年纪,白白胖胖,其实他已经十九岁,正是九岁那年他二师兄离他而去。如果脱了那身道袍换上普通衣衫的话,谁又能想到他在大隋道门之中竟然有着极尊贵的身份?出尘子犹记得当年在清乐山的时候,当初萧真人有些低声下气的求着项青牛取个道号,项青牛就险些把萧真人的胡子尽数拔了。
“我就随二师兄姓项!而且我就叫项青牛,这样一听名字就知道我是他弟!”
“是师弟。”
萧真人纠正。
“师弟不是弟?”
项青牛又揪住萧真人一把胡子恶狠狠的问。
“自然是,自然是……师弟当然也是弟,谁说不是我跟谁急!”
萧真人被揪的吃痛,等项青牛松手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小就和你二师兄关系好,他也真忍心丢下你不管!”
出尘子现在还清晰记得当初的这段对话,也在心里深深的记住了宁愿得罪师父也不能得罪小师叔。十年前他奉了师命云游四海开门收徒,最终选了暮山。四年前小师叔驾临暮山观,自此他就过上了暗无天rì的生活。
据说他从清乐山下山之后不久,当时才九岁的小师叔也不辞而别。自此渺无音讯,不知道为什么六年后突然出现在暮山。当时出尘子不敢耽搁,连忙派人往清乐山送信。萧真人前后派了好几批人来请项青牛回去,可他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
后来萧真人捎来一句口信:“不回清乐山也可以,但不准再出走。”
项青牛撇了撇嘴对那传口讯的弟子说道:“回去告诉萧老头,六年前我身无分文走遍大隋也没能寻着二师兄,想来他是远走异域了。大隋境内修道之人身上没钱也能行走,可出了大隋道祖门下弟子远不如那些秃驴吃香,所以没钱是不行的。等我攒够了银子我就启程离开大隋,找到二师兄自然就哪儿也不去了。”
萧真人听到这句回话之后黯然一叹,道了一声痴子。
或许,这也能做项青牛的道号了。
……
……
项青牛睡醒了的时候已经rì上三竿,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前院道人们诵读道德经的声音太大了些,于是他感觉很烦躁。道德经,混沌经,道祖说这三本书是道门子弟必修的功课,当然,项青牛除外。
听着前面的诵读之声他就来气,随即猛的坐起来下床,趿拉上两只鞋随手将洗脸的铜盆拎起来,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出了房门,走出小院大步流星到了前院后门,然后将那个铜盆奋力朝着端坐在首座的出尘子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清脆之极。
这一声脆响之后,屋子里诵读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再看时,出尘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身到了道祖石像的后面藏着。
暮山观的主人从石像后面战战兢兢的露出头,小心翼翼的问:“师叔,有什么吩咐?”
项青牛说了一句还让不让人睡觉扭头就走,出尘子待项青牛身影消失之后这才从石像后面闪身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后面容严肃道:“诵读道德经是为了让你们感悟道祖留下的自然大道之法,这个……在于心诚而不在于声高……你们听chūn风无声,但是自然,chūn草无声,亦是自然,所以……”
“师父,我们晓得了!”
众弟子齐声说了一句,然后开始在心中默念。
出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说果然都是可造之材。
项青牛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钻进被窝继续睡觉,上床的时候不小心碰落了一个铜钱,他立刻伸手捡了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之后放好。在他木床一侧,堆着数不清的铜钱和银子银票,也不知道有多少数目。
当然,他自己是知道的。
看着那一堆钱财,项青牛喃喃自语道:“萧老头说无千金不能走天下,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千金之数。我只在这里等五年,若是五年凑不齐千金我也要离开。二师兄走的时候应该也没带多少银子吧,他能走多远我自然也能走多远。”
说完这句他又摇了摇头:“我肯定不如二师兄走的远。”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饿了,而且肯定会饿的睡不着。于是他再次光着膀子抖着一身肥肉起来,把桌子上昨晚剩下的熟肉和点心狼吞虎咽的吃了个一干二净。满足的拍了拍肚子,那一身肥肉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吃饱了当然要睡觉,数钱这种事是体力活肯定要等休息好了再干。
没多久,鼾声如雷。
一个时辰之后,出尘子小心翼翼的出现在他门口,半个身子躲在门后,轻言轻语的说道:“师叔,还在睡么?”
项青牛翻了个身,继续睡。
“dì dū里来了人,正在前面候着,您要不要见见?”
“又是萧老头找来的?不见!”
“这次不是……是皇宫里来的太监,带着陛下的圣旨,虽然说还是想请您参加今年演武院的考试,但这次不是观礼,而是监考。”
“皇帝派人来了?”
项青牛猛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道:“皇帝派来的人?那还是应该去的……萧老头的话不能听,皇帝的话不能不听。”
出尘子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他一直以为项青牛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看来幸好对皇帝还有着最起码的敬畏。
“二师兄以前说过,大隋皇帝的话必须要听,其他国的皇帝说话可以当放屁。既然是二师兄说的肯定有道理,所以这次我去。至于做演武院的监考……想来应该会管饭的吧?”
项青牛拎起衣服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我现在就要去dì dū了,暮山观你好生管着,什么都可以缺,就是每个月的进项银子要是缺了数回来我跟你没完……另外,我屋子的钱有多少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我回来发现少了一个铜钱我就拔光了你的胡子把你吊在前院房梁上打。”
“师叔放心……那个……前面的钦差还等着您呢。”
“让他先回去吧,我自己去长安就行了。”
……
……
项青牛下了暮山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些干粮,才走了半rì肚子里就饿得咕咕叫。本打算走到距离暮山不远的镇子去想办法搞些吃的,可他jīng确计算过之后发现,自己在距离那镇子一里半远的时候肯定会饿晕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看,发现是一串大概六七辆马车。赶车的都是jīng壮汉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尤其是第二辆马车上赶车的那个干瘪老头,甚至让他不自觉的有一种抵触之心。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又看到马车的车窗都开着,不少样貌迷人的女子往外面张望,于是他彻底打消了讨要些食物的念头。在他看来那有个大酒葫芦的老头可怕,却远不如那些妖jīng般的女子可怕。
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运气来了。
距离那车队大约百米,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马鞭甩的啪啪响。赶车的旁边坐着一个黑衫少年,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赶车的一边甩鞭子,一边在吃肉。
很香的肉。
第四十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中)
第四十章三人行五人也行(中)
项青牛第一眼看到方解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一个良民。虽然他看到方解的时候,方解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休息。但项青牛确定这个家伙肯定也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自己竟然是先注意到了这个少年然后才注意到了那个赶车汉子手里的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少年不是个凡人。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得不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拦住这辆马车。如果那个少年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那自己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亏本的买卖,他是绝对不肯做的。
但最后还是他妥协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车夫手里的肉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他发现那辆马车的时候大概距离百米,他觉得方解是个应该比较难缠的人的时候马车离他只有二十米,他横下心打算拦住这辆马车的时候距离还有十米。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经过慎重考虑和jīng确计算后,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于是,在马车距离他大概还有三米的时候,他闭上眼哎呀了一声软软倒了下去,横陈在官道上。如果马车不停下的话,车轮肯定会从他身上碾过去。但他计算过,三米的距离车夫肯定有所反应,车却是必然停不下来的。
搞不好车轮会碾在他身上,但绝对滚不过去。
按照这辆马车的大概重量,估计不会受太重的伤。
当然,他计算这些就是为了要让马车碰到自己,如果自己不钻到车乱下面,怎么能赖上他们?而且如果腿不真的受伤难以行走,怎么能赖上很长时间?为了坐车为了蹭饭,就算被车轮碾一下也是值得的。
就是这短短片刻,项青牛的脑子里就想了这么多事。
这不仅仅是天分,还有经验。
当初他从清乐山一气观出走的时候,身上可是一个铜钱都没带的。用了六年他完成了对差不多一整个大隋的探索,一开始靠的就是这种天分,后来靠的就是越来越多的经验了。
出尘子知道他用六年在大隋走了一圈的时候,心里的感触是这个小师叔真是有大毅力的人。而清乐山萧真人知道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摇头:“六年走遍大隋,只怕是我也做不到。小师弟天纵奇才,难得,也可怕。”
大隋很大。
普通人用一百年也未必能把大隋仔仔细细走一边。
项青牛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纵奇才,只比他二师兄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项青牛的计算没有一点误差,当他倒下的时候车轮离他只有十厘米左右。他闭眼,然后运力于左腿,试图将车轮扛住。这辆马车虽然有些破旧,但框架很大,应该不下千斤,运行中车轮的碾压力肯定很大,但只要防护的好应该不会伤了筋骨。
闭眼
运力
三秒钟后项青牛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看了看车轮。
车轮距离他依然还是有十厘米,根本就没有动。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身穿黑sè书生长袍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在项青牛身边蹲下,看着项青牛胖乎乎的脸认真的说道:“这位道长,好熟练的身法啊。”
项青牛心里一紧,随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装出很凄苦的表情,甚至逼真到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水。
“这位公子,贫道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贫道刚才走路忽然身子一软,支持不住就倒了下来。没吓着您吧,唉……这些天长途跋涉估摸着是太累了,你看我这么瘦就一定知道好多天没吃过饭了对吧。”
那个少年嘿嘿笑了笑道:“吓着倒是不至于,就是看着你有点亲切。”
项青牛诧异问道:“为何?”
那少年没回答他,而是对那赶车的猥琐汉子笑道:“遇到个同行,你说算不算缘分?”
那赶车的点了点头道:“咱们从南燕大理到樊固这一路,这事你也没少干。不过看起来……这家伙好像也很熟练嘛。”
项青牛脸一红,从车下爬出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扭头就走。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那少年的时候,竟然有一种jǐng惕感。妈的……真特么背气,遇到个同行。
“喂!”
项青牛走出去四五步后听到后面那少年喊,他回头瞪了那少年一眼道:“算你眼毒,今儿我认栽了还不行?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吧!”
“真饿了?”
那少年笑呵呵的问。
项青牛怔了一下,随即挺起让二八少女都嫉妒的胸脯傲然道:“不饿!”
“哦……”
那少年摇了摇头叹道:“那就是我自己肚子在叫?明明才吃饱的啊……”
……
……
“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不是凡人,要不要我给你看个手相?这人生来命运早定,但若是能提前窥破一二分天机,遇人遇事早作准备,必然是无往而不利。贫道早年在清乐山一气观中修道,虽然不成器,但也能看破前后三十年。”
项青牛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承蒙款待,这一卦我就不收你钱了。”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看了看面前这个胖子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最不信的就是命运。”
项青牛把肉咽下去,觉得舒服了不少。他听方解说不信命运,忍不住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不信也好,信也好。都已经是天定的事,不信你伸出手来我看看,若是说错了什么你一脚把我从车上踹下去。”
“真这么神?”
方解笑了笑,把手伸出去说道:“若是真能看出来什么,我倒是对你们修道之人要刮目相看了。”
项青牛哼了一声,拉过方解的手看了看。
视线在方解的手心上停留了几秒钟,项青牛忽然啊的惊叫了一声,一把将方解的手甩开,满脸都是惊恐。他看向方解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压制不住的惊惧。这个小胖子道士竟是吓得面无血sè,惊叫了一声之后挪动身子就想跳车逃走。
可就在这时候从车里伸出一只纤美修长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踝,项青牛被吓得魂飞魄散竟是没有躲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走你的修罗道,我走我的人间道,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算是我倒霉遇到你。你高抬贵手,我也装作没看到你!”
他闭着眼睛大喊,这片刻的时间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湿透。
也不知道他到底从方解的手相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看他的表情和动作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项青牛甚至吓的不敢睁开眼,双手合什不住的作揖乞求:“这位好汉……呃不是,这位修罗道的同行,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修行之人,虽然不属一个世界但遇到就是缘分对不对。我刚才吃你的肉我还你钱好不好?暮山道观的观主是我师侄,暮山观后面小院里我至少存了几千两银子,我都给你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抓着我了,就当没看到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十九年人生虽然坑蒙拐骗但没做过大恶之事啊……”
“不是我抓的你。”
方解也很诧异,也很震惊。
他看着项青牛说道:“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哪里像是什么修罗道的饿鬼?”
“不对不对!”
项青牛一边挣扎一边说道:“饿鬼道里才都是些吃人魂魄和香火的饿鬼,修罗道里哪里会有饿鬼?”
他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看,见攥着自己脚踝的是一只很漂亮的手忍不住又惊呼起来:“啊!你车上怎么会有女人!”
方解心里也乱了一下,搞不清楚这个胖道人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扭头问车里的沐小腰:“什么修为?”
车里的沐小腰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没有修为……但你也知道,如果修为到了一定高度我是感觉不出来的。樊固城里……”
她没说完,但方解明白。
樊固城里有个狗肉铺的老板娘,还有红袖招里那个老瘸子,沐小腰都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实力,对于沐小腰来说对信心这绝对是个打击。
“他这样的会像是修为极高的那种高手?”
方解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当然是!”
项青牛听到他怀疑自己的修为,立刻辩驳道:“你从哪里看得出来我不是高手?我告诉你赶紧放我走,要不然我一个手指也能把你们全灭!”
这句话说完,方解更不信了。
……
……
“你放我走好不好?”
项青牛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那个红裙女子,吓得又立刻把视线收了回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怕女人,好像比见了方解的手相还要惧怕几分似的。
“放你走也行。”
方解看着项青牛认真的说道:“你告诉我,你从我手相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别吓唬我行不?”
项青牛委屈道:“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您来人间道做什么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当没遇到您,您也当没遇到我好不好?”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放你走。”
“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命格,还是在逗我玩?”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如果你说的错了……那么今天你无论如何也下不去马车,如果你说的对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
项青牛试探的问道。
“自然不会骗你。”
“那好……你可不许反悔。”
“说!”
项青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道祖说,天地之间有六道。一为天道,就是掌管天下的神灵……二为修罗道,是……是专门与天道对着干的恶魔。以杀人为乐,以贪婪为xìng。你……从你的手相看……你根本就应该是个死人……而且,而且还是修罗道里出来的。”
“你如何确定?”
方解皱眉问。
“道祖说……是一本道祖留下的大道jīng义,里边对六道有仔细的讲解。”
“六道,不是佛宗的说法吗?”
“那是佛宗不要脸,明明是道祖先说的。”
“呃……不提这个,那你怎么确定我是修罗道的?”
“一般人手心有四条最清晰纹路,普通人最多三条纹路相交,若是四道纹路有一个交汇点,且这个点上有一颗红痣的话……那就是修罗道的恶魔。反正……反正道祖说上是这么记载的。”
“所以你确定?”
方解认真的问。
“我……”
项青牛愣了一下,苦笑着带着哀求的语气问方解:“那您说,我是该确定啊……还是不确定?”
第四十一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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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三人行五人也行(下)
马车前行,铜铃叮咚。
看着车厢上挂着的那个铜铃,项青牛有些yù哭无泪。他现在更加确定这个黑衫少年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不是修罗道降临人间的恶魔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在得知自己是暮山观的人,得知自己在暮山观有几千两银子的积蓄之后。那个家伙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身无分文,强行搜身在发现他身上只有一个铜铃之后,竟是连这不值钱的东西也掠夺了去。
他本以为碰到一辆马车是自己的运气,现在才知道是噩梦的开始。
“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他委屈的看了方解一眼,试图把那个挂在马车上的铜铃要回来。
“还不如说是你骗钱的家伙。”
方解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一般在消息比较闭塞的地方,穷乡僻壤,你一手拿着个布幡,一手晃荡这个铜铃,还要喊几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对不对?”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说过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一般都喊前知一千年后知一千年的。”
“佩服!”
方解抱了抱拳:“这铃铛就当你的饭费好了,挂着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也解闷。对了……你说你也去dì dū,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演武院。”
“啊?你也去演武院。”
项青牛一怔,看向方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去演武院的?不然你为什么用了一个也字?”
“我不是!”
方解摇头道:“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就在前面襄城城外等我,结伴去dì dū。他是今年参加演武院考试的考生,而且是世家大户出身的啊。世家就意味着有钱,有钱就意味着一路上吃喝不愁了。”
“那可太好了!”
项青牛瞬间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担忧和害怕,立刻睁大了眼睛对方解认真的说道:“你知道我去dì dū是做什么的么?我谅你也猜不出来。”
方解看着他笑呵呵的说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确定我是个死人?是不是确定我是修罗道越界过来的?如果你真的确定的话,你就不应该在我面前这么得瑟啊……你信不信我显露出真身,一口吞了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六道存在。”
项青牛讪讪的笑了笑回答道。
方解微怒道:“那你刚才那么害怕!”
项青牛道:“这是道祖留下的说法,道祖功参造化,那么高的修为那么深的智慧,想来不会胡说八道的吧?既然道祖说有,想必还是有一定道理。”
方解哼了一声:“道祖佛祖都不过是神棍罢了……你去dì dū到底干嘛。”
“我是监考!”
项青牛挺起胸脯说道:“我是这次演武院招生的监考!”
“哎呀”
扑通
项青牛被方解一脚踹在屁股上,他哎呀一声从马车上掉了下去,极没有高手风范的脸落地,肥硕的身子在官道上砸起一片尘烟。落地的一瞬间,如果能用慢镜头回放的话,就会发现他脸上的肥肉如波涛般荡漾开来的美景。
这个在道门身份仅次于清乐山萧真人的胖子忍不住怒骂了一声,然后爬起来扭着肥-臀一撅一撅的又追上来。看他胖的离谱,可跑起来倒确实不慢。没多久追上马车,从车厢后面又爬了上来。
他本想钻进车厢里,可忽然想到车厢里还有一个美艳如妖jīng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有一双雪白雪白的大腿,纤细纤细的小腰的女子。一想到这个他就吓得一激灵,又自己跳车跑到马车前面,撅屁股把方解往一边挤了挤坐在他身边。
他一上车,拉车的那驽马立刻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你要是知道你踹了什么人的屁股,你一定会后悔。”
方解冷哼一声道:“你真贱,踹你下去自己还爬上来。”
项青牛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如果让人知道我是今年演武院的监考,你能想象会有多少人上赶着用八抬大轿抬着我走吗?你能想象会有数不清的钱财珠宝堆在我面前你这马车都装不下吗?你能想象dì dū城里纵然是三四品的大员见了我也会毕恭毕敬的模样吗?我坐你的马车还真是给你面子……哎呀!你又踹我!”
扑通
方解看着那肥硕的身子第二次落地,忍不住鄙视道:“老子虽然也坑蒙拐骗,但老子也不敢吹这么大的牛-逼。你要是演武院的监考,老子就是演武院的院长周半川!”
胖子极艰难的第二次爬上马车,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忍不住哀求道:“我就搭个顺风车,你就不能懂点好客之道?”
“你不吹牛-逼就不踹你。”
“唉……为什么你就不信呢?”
项青牛托着腮帮子,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凄苦:“当初我在江淮道的时候,说自己是道祖转世都没人怀疑。那么大的谎话都骗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说实话,反倒被人揍……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啊。”
……
……
襄城东十五里送客亭
方解看着面前这个面sè有些yīn沉,负着手站在亭子外面的中年锦衣男子心里忍不住有些不踏实。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透着一股上位者特殊的气势,虽然相貌说不上有多威严,但确实带着一种压迫感。
这个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冷的扫过众人就让人觉着不舒服。
四方脸,胡须修理的十分整齐,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人,除了小腹微微隆起略显发福之外,竟是保持了不错的身材这殊为不易。虽然他现在身上没有大隋的实缺官职,但却有着一个县侯的爵位。
这样的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永远高高在上。
所以当方解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眼神中淡淡的轻蔑的时候,没有一点反感。方解曾经说过,狗眼看人总是低的。但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看起来很真诚的尊敬,然后拱手俯身行了一个晚辈的大礼。
“见过前辈。”
“前辈?”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道:“你是略商的朋友,而且昨夜里帮了他不小的忙,说起来也是我崔家的恩人,若是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伯父。”
不等方解客气,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昨夜里的事略商已经都仔细跟我说过,这件事你们虽然做的草率但终究是逼不得已。我崔家在襄城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不是任何一人想要欺凌就能欺凌的。”
“略商要去演武院参加考试,这件事不可耽搁。你们是旧识,而且是至交,一同上路也有个照应,我也少了几分担心。”
他摆了摆手,随即有几个仆从牵着几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看了看那有些破旧的马车微微皱眉:“既然是参加演武院的考试,自然还是骑马好些。不然到了dì dū之后让人觉着你们过于安逸懒散,这不好。这几匹马送给你们,我再安排几个身手不俗的下人沿途保护,一应吃喝用度都会有人安排。”
他回头看了一眼崔略商道:“你自幼xìng子散漫,我本对你不抱多大的期望。本打算待你沉稳下来之后,将家族的田产土地都交给你打理也就是了。但你姑姑卖了那么大一个面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帮你将演武院考生的名额拿下来,你总不能辜负了她对你的慈爱关护,这次去dì dū……尽你全力,不要让你姑姑失望。”
崔略商连忙垂首道:“孩儿知道了。”
崔家的家主崔右冷哼一声道:“你姑姑如今已经晋位贵妃,这件事李家刘家的人都知道,所以才没人捣乱,李家那小子和刘家那个败类只怕还没听说,不然怎么会生出这般凶恶白痴的念头来?你不必担心襄城这边的事,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把我崔家怎么样!”
“父亲,让你辛苦,孩儿不孝。”
崔略商垂着头说道。
“去吧,何必做这般小儿女的姿态?演武院要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说完这句话,崔右转身打算离开。走出去三四步之后,忽然又转身看向方解问道:“少年,你叫什么。”
“方解,字觉晓。”
崔右点了点头,看着方解平淡但语气认真的说道:“我崔家会记住这个名字。”
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举步yù走,项青牛却不乐意,跳过去拦住崔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问那小子姓名,为什么不问我的?”
崔右略微不满,但没有表现出什么:“请问这位道长法号是?”
“没有法号,但这没关系……我告诉你,但你也不要被吓着。做好准备了吗?那你听好……我是今年演武院招生的监考,陛下特意派钦差请我去dì dū的。”
听到这句话,崔右的嘴角眉头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招手把仆从叫过来要了银子,挑了最小的一块放在项青牛手里:“道长半路买茶吃,犬子考演武院的事就拜托你了。告辞……”
项青牛看着手里的银子,忍不住就要发作。
方解一个箭步跃过来捂着他的嘴,连拉带拽弄到马车上。
……
……
“这位崔公子,你知道我去dì dū是做什么的么?”
项青牛坐在马车上,看着一边骑马同行的崔略商说道:“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保证你会吓得从马背上跌下去。”
崔略商看了一眼项青牛,又看了看还在兴奋于骑马乐趣的方解。方解虽然是樊固斥候,但樊固城里只有四五匹战马,除了执行任务之外谁也不许碰。他一直喜欢纵马而行的感觉,此时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确实有些高兴。
“身上带银子了吗?”
方解问崔略商。
崔略商点头道:“家父知道我大手大脚的惯了,自然备下不少银钱。不过钱财都在那几个仆从身上,我身上没多少。”
方解道:“封一两银子的大红包给这位道长,他会保你考进演武院。”
项青牛瞪了方解一眼,看着崔略商客气的说道:“银子就不必了,既然我身为今年演武院的监考,自然要遵守朝廷的法纪,断然是不收贿赂的。不过看你面相不俗,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这样,以后你每天管我酒肉,我白送你一卦如何?”
“好啊”
崔略商点了点头,心说反正自己也是要吃饭的,既然同行就是缘分,多交一个朋友也好。
项青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靠在马车上闭上眼休息。
方解看了看大犬,看了看项青牛,看了看崔略商,马车里还有一个此时肯定又露着一双美腿睡觉的沐小腰,队伍越发的壮大,此去dì dū也不会寂寞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心生感慨,舒展了一下筋骨朗声道:“古人云……三人行……五人也行……”
崔略商诧异道:“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么?”
方解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五人行必有白痴。”
第四十二章 一念之间
第四十二章一念之间
清乐山上有一片山桃林,正是山桃花盛开的时节,远远看过去半山腰那一片粉红,美的让人根本就不想挪开视线。山林翠绿桃花艳,便是在丹青一道有数十年修为的大国手,只怕也描绘不出这山景之美。
一气观就在这山桃林掩映之中,隐隐可见。
因为前rì一气观的掌门人萧真人启程赶往dì dū,所以往山上求见真人的达官贵人们倒是少了许多。难得那两千九百九十九的石阶上游人稀疏,倒是让这山清净了不少,观也清净了不少,桃林中更加清净。
每年山桃林开花的时候,游人是不许进入桃林的。也不知道是一气观里的道人们唯恐游人毁了这浑然天成的美景,还是这桃林中每到桃花盛开就有什么秘密不能示人。一气观地位尊贵,莫说游人们,就是江淮道的总督大人到了,也不会轻易去触碰一气观的规矩。
桃林中有一座亭子,无名。
本来这亭子里游人休息的地方,可自从一气观里住进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之后,这亭子也几乎变成了她的私产,就算是一气观里的道人们想来这里也得看那大小姐的脾气。真要是惹恼了她,说不得就会招惹来观里主事道人的一顿教训。
这位大小姐生的面貌比花还娇美,xìng子却有些刁蛮任xìng。
这位大小姐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大隋第一富吴一道花了一万五千两金子才塞进一气观的掌上明珠。
吴隐玉
这位大小姐年方十五,却出落的人见人爱。不过或是因为吴一道太娇惯她的缘故,xìng子野蛮的有些让人无语。第一天到一气观,这位大小姐就掐着小蛮腰问一气观萧真人的大弟子鹤唳道人自己的住所在哪里,鹤唳道人指了指一处独院说便是那处。吴大小姐连头都没扭,指着那片山桃林说道:“我要住那里。”
自此之后,这桃林里的亭子就成了她的私产。
而桃林最深处萧真人每年桃花开时候闭关所住的那个篱笆小院,也成了她的私产。
天气好的让人心里都敞亮,可这位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实打实一个含苞待放美少女的吴家大小姐心情却不太好。价值连城的焦尾摆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最喜抚琴的吴隐玉今rì却毫无兴致。
她chūn葱般的修长手指来来回回的在焦尾上抚过,心不在焉。
贴身小丫鬟杜鹃看着小姐不开心,端着刚刚泡好的莲心放在她手边轻声问道:“小姐今儿是怎么了,连抚琴的兴致都没了。”
鹅蛋脸型的少女若是眉目再清秀jīng致,总是让人觉着可爱的一塌糊涂。就连微微皱眉都没有什么凄婉的感觉,依然还是那般灵动清新。
吴隐玉抚过琴弦,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在dì dū的时候,大内侍卫处统领罗蔚然亲自给我查看过,一百二十八处气穴开了一百二十二处,就连他都说我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莫说长安城,就是整个大隋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她看向杜鹃问道:“当时罗蔚然是这样说的吧。”
“对啊”
杜鹃替自己主子得意着说道:“罗统领还说,如果小姐不嫌弃,还想收小姐你为他的关门弟子呢。罗统领的修为有多高我不知道,但估计想拜他为师的大有人在吧。”
吴隐玉点了点头,眉头却没舒展开一分:“可为什么,到了这一气观之后我却不受重视?”
“不会啊,小姐你到了一气观,住进了萧真人闭关时候才会住的小院,这亭子也不许别人来,萧真人临走前特意交代过鹤唳道长,您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说明萧真人对您很重视的啊。”
“那是因为我爹那一万五千两黄金。”
吴隐玉叹了口气道:“若真是重视我,为什么不是带我去长安参加演武院的考试,而是带那个女人去?”
“小姐是说那个……沫凝脂?”
“除了她还有谁?”
吴隐玉抬起头看了看那桃林叹道:“在家里,我就是父亲养着的小鸟儿,怎么都怕我伤着了,所以什么都不许我碰。府里院子大的有些吓人,可还不是一个大大的笼子?到了一气观,这桃林倒是被我霸占了,可占来的不过是更大的一个鸟笼罢了。”
她忽然站起来,攥了攥拳头说道:“我要回长安。”
“可是小姐,咱们才从长安逃出来的啊?”
“不怕!”
吴隐玉道:“已经送了萧真人一万五千两金子,难道他只能在一气观保我?到了长安要是他保不住我,那我就让父亲把金子要回来!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那老头贪财到了极致!”
……
……
长安
太极宫保和殿御书房
大隋皇帝杨易看了一眼身前躬身站着的臣子,啪的一声把奏折合上随手丢在那臣子脚下,他身子往后一靠,晃动着发酸的脖子微怒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群兵部战事处的jīng英们熬了几昼夜弄出来的所谓必胜的用兵方略?朕看着都替他们觉着丢人!大隋以武立国,军队里从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更不缺百战jīng锐的士兵!但你看看这个奏折里写的方略,是欺负朕从没有带兵征战过吗?”
“说什么以jīng兵绕过涅槃城突袭蒙元满都旗驻地,烧杀一阵就撤回来,然后在半路设伏,全歼满都旗仓促组织起来的追兵!”
皇帝看着面前那臣子语气忽然拔高:“你手下的这些战事处参事和员外郎,难道以为打仗是儿戏?!大隋确实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战事,自先帝灭掉商国之后,朕登基至今十一年,十几年来不动兵,兵部的人是不是已经忘了该怎么去打!”
“臣知罪!”
兵部尚书虞东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不敢去捡皇帝丢在地上的奏折。
皇帝转身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大隋疆域全图说道:“难道兵部战事处挂的地图,与朕这东暖阁里挂着的不一样?如果一样,那些书呆子难道看不到这条南北数千里的狼rǔ山西边是什么地形?还什么突袭……朕大隋的步兵跑的再快,难道过了狼rǔ山能跑得过蒙元的骑兵?还烧杀一阵就撤回来,在半路设伏……狼rǔ山以西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在哪儿设伏?”
皇帝指着地图问:“虞东来,这折子是你递上来的,你来告诉朕,到底在哪儿设伏!”
虞东来深深的垂下头,不敢言语。
皇帝杨易从土炕上下来,总管太监苏不畏连忙跪伏在地,帮皇帝把靴子蹬上。等皇帝站起来之后,他又跪着把皇帝衣服长袍的下摆拉直之后才站起来退回去。皇帝瞥了虞东来道:“还不如一个奴才做事尽心!”
苏不畏连忙垂首道:“陛下……虞大人管着兵部,每rì要cāo心的事实在太多。全国的兵马都需要兵部调度,还有其他琐碎的事。奴婢只需把陛下您伺候好了就成,事有专攻,不同的。”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能说出来事有专攻这四个字,不俗。”
就连虞东来都不得不悄悄往苏不畏那边投了一个感谢的眼神,心说这个苏不畏比起原来的那个秉笔太监吴陪胜要强的实在太多了。吴陪胜是个势利小人,有好处就做事,没好处,自然是落井下石。
他刚想到吴陪胜,就听皇帝问到了这个死人。
“吴陪胜死在了樊固,兵部的军报说是助战而死,他不是个完人,但能做出这般有气概的事也不枉朕平rì里信任。朕本来想着过几rì给他在老家的那个侄子一个闲职,再赏一座大宅子……但昨儿夜里忽然想到,京城里去的人一个都没活着回来……这事不同寻常,虞东来,你再派人去查查。朕也让侯文极着情衙的人去查了,兵部也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若真如战报所说,朕不但要给吴陪胜赏赐,也要对樊固军民大大的封赏!”
“如果……事情有所隐瞒……”
皇帝看了虞东来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虞东来道:“陛下,兵部的军报绝对不会有虚假。而且最先报上来的是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陛下也知道李远山为人公正谦顺,绝不敢做出欺瞒陛下的事。”
“李远山还是信得过的。”
皇帝点了点头,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奏折吩咐道:“这东西拿回去,兵部所有官员一律扣一年的俸禄,战事处的那些参事们若是只为了糊弄朕而做事,那朕留着他们也没用。如果三天之内不能给朕一个看得过去方略,这事朕就交给演武院去做了。”
“臣遵旨,臣惶恐。”
“行了,起来吧。”
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后缓声道:“朕已经在位十一年,一直不动兵不是朕不想动不敢动,而是既然要动,就要动如山崩海啸!而且要打的蒙元,不是南燕,不是东楚,这一战是非成败之重你自然也明白。打好了,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样青史留名。打不好……你们就等着跟朕一块背上骂名吧!不过你也放心,朕从来不会替别人背黑锅。若是这一战打不好,兵部上上下下都理一遍的魄力朕还是有的。”
“臣这就回去重新拟定,臣亲自拟定。”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因为在土炕上盘膝坐的时间太久,腿有些发麻,他来回在东暖阁里溜达了几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苏不畏:“苏不畏,你来说说……如果朕用一群演武院的新人在西征军中效力,如何?”
苏不畏垂首道:“奴婢不敢议论政事,而且……”
皇帝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周院长那关,只怕不好过。”
皇帝一怔,随即有些懊恼的说道:“朕早就说过再好的生员进了演武院,三年之内都不是朕的人!朕想用还得看周半川的脸sè……算了,这事就当朕想着玩解闷的吧。”
……
……
樊固
dì dū已经花开,樊固城里的积雪还没化尽。城墙上的边军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八百老兵,而是换成了右骁卫的人马。这些兵虽然名义上还是李孝宗的人,可他也知道这些兵自己根本就使不动。
樊固城里也有百姓,甚至樊固城里几个标志xìng的楼子里还是熙熙攘攘。但这些百姓,也不是当初樊固的百姓。
就在又一个集市开门的rì子,樊固城西门外的林子边上出现了十几个人。十几个在大隋很少见的人……秃头,灰布衣衫,胸口挂着佛珠,手里提着降魔杵。
这些中最特殊的是一个年轻僧人,眉目如画,美的竟然仿似倾城女子。身材修长,举止雅致。
弯眉,杏眼,不管是鼻子还是嘴巴都jīng致的让人嫉妒。
他穿了一身红sè僧袍,在十几个人中显得更加突出。
“尊者……前边是樊固,不过那个人好像已经出发往大隋dì dū长安去了,据说是往大隋的演武院参加考试。”
一个灰衣僧人恭敬的对那红袍年轻僧人说道:“若进了演武院,便不好下手了。”
“演武院……”
丰神如玉的红袍僧人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淡然道:“那我便去演武院寻他就是了。”
“咱们不好进大隋境内,演武院……更进不去。”
一个僧人有些愤怒道。
“因为这光头?”
红袍年轻僧人指了指自己的头,随即笑了笑道:“不过是具皮囊罢了,不留发是为了去凡俗之根,可明王也说过,肉身如何不为重,一心向佛便就够了。所以光头不光头,还不是一念之间?”
他说完,那光头上便开始生出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片刻之后,长发及肩。
他自手腕上将佛珠摘下,然后用这一串佛珠将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束。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第四十三章 眼睛
(第二卷开始,历史大戏展开,求收藏)
第四十三章眼睛
方解是个有见识的人,不只是这十五年走了许多地方,上辈子他也不是没去过dì dū,所以在他思维中长安城不过是个青墙红瓦还有不少木楼的古城罢了。所以当项青牛说起dì dū如何雄伟的时候,他真没提起什么兴趣。
倒是崔略商听的津津有味,很快就心驰神往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dì dū的城墙有多高?”
项青牛挨着大犬坐在马车红上,得意的挑了挑下颌站起来比划了一下:“有那么高!”
骑马而行的方解扑哧一声笑了:“尊敬的道长,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身高来作为长安城很雄伟的依据?哪怕是你从马车上站起来比划……如果长安城的城墙是用你的身高加臂展可以比划出来的,那么我真怀疑这天下第一城的名号是不是有些虚。
他伸出手在项青牛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说道:“便是樊固的城墙也有这么高。”
项青牛对这个来路不是很清楚的少年有一点很恼人的惧意,也不知道是因为方解手心里那四道相交的纹路和那颗红痣,还是因为这个家伙无论是脸厚还是心黑都比他强那么一点点的缘故。
所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觉得必须找回点面子随即装出很高傲的样子:“你也就不是演武院的考生,不然我保证你考不过。”
崔略商一愣,然后指着方解说道:“他就是演武院的考生啊,而且还是军方出身的考生,说起来比我们这些人弄来一个考生的身份还要容易些。你知道我姑姑是因为新近被封为贵妃,有这一层颜面再加上送了不知道多少礼物才弄到的名额。他只需在边军中攒够了军功,然后有个推荐就能参加考试。”
“啊哈!”
项青牛立刻来了兴致,眼睛都睁的溜圆:“你真是演武院的考生,那你可惨了!”
方解没理会项青牛,而是看着崔略商认真肃然的说道:“好像在你们这些世家大户出身的人眼中,军队里的士兵根本就没资格拿到演武院的生员名额?好像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没有显赫背景的普通士兵比你们这些显贵子弟拿到名额还要简单?”
崔略商顿了一下,有些诧异的问道:“不是这样吗?”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那么yīn森:“我不知道你用多少银子,也没兴趣知道你家族里卖了多大的面子帮你换来了个名额。但你想必也不知道我用什么换来的,也许就算我告诉我是用二十一次军功换来的你也不会觉着这有什么。”
他认真的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道二十一次军功意味着什么吗?”
崔略商问道:“什么?”
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意味着我命大,二十一次该死而不死……你们这些人永远不懂的一个演武院参考的名额对一个普通士兵有多重要,也是多么奢侈的一个梦!那是他们拼死拼活无数次或许一辈子也换不来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们靠的是家族名望和金银珠宝换那个名额,我们……靠的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自嘲笑了笑道:“当然,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边军小兵的xìng命或许根本不值你们送出去的那么多银子。”
“我……”
崔略商脸一红,忍不住摇头解释道:“我真的没那么想。”
方解冷冷笑了笑问:“那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或是你的那些贵族朋友,因为故意也好不是故意也好,打死了一个普通士兵。这件事一旦发生,你们如何解决?”
“赔偿。”
崔略商认真道:“赔偿一大笔银子,足够死去的人的亲人能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当然……也会有些世家出身的败类借助自己背后的势力强行把这事压下来,根本就不会提到衙门里打官司。李缘当初在襄城就打死过一个捕快手下的帮闲,一个铜钱都没赔,还把那家人赶出了襄城……我知道这样做不对的,我劝过他……”
方解打断了崔略商的话,又问:“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失手打死了你们这样的显贵子弟,又会如何?”
“会……抵命……”
崔略商脸sè一变,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小的几乎不可听见。以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现在仔细想想心里确实有些触动。
“抵命就完了?”
方解冷哼一声:“如果襄城那个帮闲失手打死了李缘,他只怕不止是抵命那般简单,家破人亡……甚至会祸及亲戚朋友!”
“边军的士兵杀多少贼才积累一次军功你知道吗?”
他问。
崔略商摇了摇头。
方解缓声道:“伤一敌策勋一转,杀伤三人以上策勋九转,策勋九转之后积累军功一次,而想要参加大隋演武院的考试,最少需要积累二十次军功……你算过是杀多少贼了吗?那你知不知道,每杀一人,就面临着一次被杀的大风险之事?”
方解不知道的是,李孝宗骗了他。按照大隋的规矩,积累五次军功就可以报名参考演武院。李孝宗为了留住方解,这个谎话说了至少两年。
而就在方解说被杀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支劲弩迅疾而来,直奔他的咽喉!
……
……
弩从土中来!
官道两侧的草丛中忽然跃起几十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之前或是藏于事先挖好的坑中,只等方解等人经过,这些人突然凌空跃起就如同草丛里忽然振翅而出几十只雄鹰一般。他们手里都擎着一摸一样的单弩,威力惊人。
单发弩箭比起连弩来说杀伤力自然略逊一筹,可也要看是在什么场合使用。若是两军对阵,连弩的威力绝对称得上是一件杀器。可用以刺杀,单弩的优势便极为明显。单弩的shè程更远,力度更大,即便是门板也能一弩shè穿。
几十支单弩同时发威,就如同几十条闪电同时劈向一个目标!
方解毫无防备,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沐小腰和大犬这两个人的感知能力。一个能感知到敌人的修为,一个能感知到杀气。以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机,这两个人都能提前示jǐng。
可是这次,毫无征兆。
车厢里的沐小腰没有感觉到附近有高手存在,而大犬甚至没有闻到他绝不会闻不到的杀气。
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杀,方解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他没有在大犬身边,也没有在车厢里。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目标极为明显。除了他身边两步之外同样骑马而行的崔略商,他甚至没有找不到一处可以抵挡弩箭的障碍物。那些刺客从官道两侧凌空跃起,距离方解最近的一个只有二十几步远。这个距离对于单弩击发的弩箭来说,转瞬即至。
而上一秒方解还在为边军士兵抱不平,他毫无戒备。
可是下一秒,他背后的横刀已经到了手里。
电光火石之间,方解一刀将已经到了面前的硬弩劈落,然后毫不犹豫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也不管是否会被崔略商和他护卫的战马踏中误伤,在官道上连着滚了出去,然后调整好身姿如猎豹扑敌一样向前急冲了出去。
他没有躲藏在马车后面,而是出人预料的冲进了一侧的刺客之中。在他身后,那些弩箭在官道上插了一片。
若是他的动作慢半秒的话,只怕已经至少被三支弩箭穿透身体。
就在他跃出官道扑向那些刺客的同时,一条红绫从马车里如巨蟒一样飞了出来,卷中了距离方解最近的那个刺客,巨蟒缠住猎物后猛的一勒紧,咔嚓一声,那刺客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立刻毙命。
下一秒,沐小腰已经从马车里冲了出来。
而大犬已经捏碎了一个刺客的脖子。
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内,其他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崔略商身边修为最高的一个护卫一脚将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然后跟着跃下压在了崔略商身上。箭雨过后,崔略商的四个护卫竟是全部被钉死,保护崔略商那护卫后背上中了三箭,眼看着是不活了。
而项青牛,在第一时间钻进了马车里。
方解身子伏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在向前急冲一样。趁着一个刺客来不及丢弃手里的单弩,方解的横刀猛的斩了出去。那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匹练,顷刻间就到了那刺客身前。噗的一声之后,那刺客的半边头颅就被锋利的横刀卸掉。
这刺客来不及呼喊一声,身子还没有倒下的时候方解脚下一点已经冲向第二个刺客。这个时候,第二个刺客才丢掉单弩抽出腰畔的环首刀。
但他还是慢了。
方解的横刀在侧下方以一个很难想象的角度刺上去,穿透了那刺客的下颌后刀锋从头顶钻了出来。一刀得手之后,方解的手腕一扭,刀锋在那人的脑子里猛的打了个转后又抽了出来。
尸体倒下去的同时,白sè的脑浆混合着血水从伤口里缓缓涌了出来。因为这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所以看起来格外的粘稠。
第三刀,方解直接切开一个刺客的小腹。肠子和内脏顺着裂开的口子噗一下子几乎是喷出来的,黏糊糊的一大团啪嗒一声落在那人自己脚边。一条肠子挂在伤口上,连着地上那一团如烂泥一样的东西。这刺客正要跨步刺向方解一刀,却一脚踩在自己的内脏上,肠子绊住了他的脚踝,身子随即不受控制的往前倒了下去。
就在他连杀三人的时候,沐小腰已经杀了七个人,大犬杀了六个。
对于纯粹的杀人来说,新手方解似乎比他们两个也不慢多少。要知道方解可是个不能修行的人,这样杀人的速度几乎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在边城不曾杀过一人的懦弱之人,更像是一个从刀山尸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不对劲!”
大犬猛的跳过来一拳砸穿了一个刺客的心口,手从那人胸膛里收回来的时候还攥着半块滴血的心脏。
“这些刺客太弱,充其量就是普通武者!连一品的实力都没有!”
方解一刀卸去一个刺客的半边肩膀,躲过一柄劈过来的环首刀后回了一句:“为什么你没闻到杀气!”
大犬咔嚓一声直接将一个刺客的两条胳膊从肩膀上硬生生拽下来,再一脚将那人光秃秃的身子踹翻出去:“不知道,我也没想明白!”
方解他们三个忙着杀人的时候,吓坏了的崔略商看着为保护自己而死的护卫惊慌失措,完全浪费了他那二品的修为,而躲在马车里的项青牛却忍不住哀呼了一声。
“方解你个王八蛋!你到底什么来路,怎么会惹上这群天下第一等难缠的家伙!谁要是被他们盯上,必死无疑!”
但方解这次没死。
那几十个刺客死伤了二十几个人之后,为首的汉子打了一个呼哨后转身就跑。大犬和沐小腰分别追了出去,不多时便每人生擒一个。可毫无意义,因为生擒的同时这两个刺客便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再想去追其他人,路边林子里冲出十几匹战马,接应着那残活的几个刺客逃走。
方解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跃过去一把将项青牛从马车里拽了出来。
“他们是谁!”
项青牛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几乎软倒下来。不是因为这场刺杀,而是因为方解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赤红sè的眼睛。
第四十四章 那些人
第四十四章那些人
当项青牛看到方解那一双已经彻底变成赤红sè的眼睛的时候,心跳似乎都猛的停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如此恐怖过,更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普通人会有这样一双只能用妖异来形容的眼睛。
方解此前曾经经历过很多次伏杀,但因为身边一直有修为不俗的护卫而有惊无险。
今天这次看起来同样的有惊无险甚至解决的显得有些轻松的刺杀,却是他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次,如果他的反应慢半秒,那么现在他就是躺在地上那些尸体其中之一。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刺客竟然不足二十步远,这个距离用单弩shè出来的弩箭没能杀得了他,是因为他的反应和一点运气。
那个刺客跃起的时候,弩箭的箭簇上反shè出了太阳的光辉晃了一下方解的眼睛。
如果不是这个小小的jǐng示,方解根本来不及抽出他的横刀。
今天的遇刺,是方解有史以来最紧张的一次。他手臂上的肌肉现在依然坚硬如铁,硬邦邦的隆起来的肌肉带着一种力量的美感。他的右手握刀,左手攥着项青牛的前襟几乎让他窒息。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那些人到底是谁!”
方解直视着项青牛的眼睛问道。
这个明明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甚至气海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少年在这一刻身上忽然爆发出一种气势。项青牛感受过他二师兄动念杀人时候那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大气磅礴,令人心悸。可他二师兄的那种气势是无与伦比的压力,而方解身上的,则是一种yīn冷残酷到令人畏惧的气息,如蛇,如刀,如恶魔。
“你的……你的眼睛。”
项青牛没有回答方解的问题,而是下意识的指了指方解的眼睛。
这一问,沐小腰和大犬也发现方解的变化。
方解愣了一下,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眼睛里的赤红sè光彩随即渐渐退去,恢复本来的黑白分明。
“怎么了?”
他问。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项青牛竟然在自己的手里被勒的几乎窒息。
他缓缓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上被抽空了力气一样。也不知道是因为极度紧张之后的放松导致这样的感觉,还是其他缘故。他甚至疲劳的想躺下来,两条腿软的几乎都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但他没有倒下来,而是用横刀当做拐杖戳在地上。
“先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前面红袖招的马车队伍也远远的停了下来。片刻之后,腰畔栓着大酒葫芦的老瘸子就到了他们这边。老瘸子扫了几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下来。
“如果……”
项青牛使劲咽了一口吐沫,表情有些痛苦:“如果我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一种人能把自己的身形几乎完全隐藏于天地之间。虽然他们的修为或许很低,但即便是绝顶的高手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曾经创造出过很多次以普通人的身份击杀修为高手的神话。”
“不过……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方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感觉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疑问,却忽略了一件自己本该注意的事。他跳下战马,伏地滚身然后非但没有躲避而是冲进那些刺客之中,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在遇刺的同时他就察觉到了那些刺客的身手并不强大?如果是后者,那么该需要多么冷静的判断力?
可是现在的他,哪里像是一个冷静的人?
项青牛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出答案。老瘸子蹲下来查看了一具尸体后叹息了一声,扭头看向方解:“如果这个小道士猜测的是对的,那么我真该怀疑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了。因为这些人,从来不会对普通人下手。他们的目标,往往都极有针对xìng从来不会插手不相干的事。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杀刺客的刺客,杀斥候的斥候……”
大犬和沐小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浓浓的担忧。
老瘸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随即离去。项青牛也不再言语,哪怕方解逼问也不肯继续说下去。可方解感觉的出来,项青牛和老瘸子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在陌生中甚至还藏着一丝敌意。
这让他恼火,甚至愤怒。
明明项青牛和老瘸子都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可对这些刺客他们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敌视,甚至还带着些许尊敬。也正是因为这种隐隐约约的尊敬,让方解甚至错觉自己才是该死的那个人。
而那些刺客,都是英雄。
……
……
马车继续前行,看起来走的依然平缓,但毫无疑问,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也不知道是因为惧怕方解那恐怖的眼睛,还是别的缘故,项青牛这个懒得走一步路的家伙竟然放弃了坐车,而是艰难的爬上一匹战马和崔略商并肩而行。他似乎刻意拉远了和方解的距离,或是jǐng惕,或是敌视。
这感觉很不好。
才刚刚开始的五人行,转瞬之间身边又只剩下了大犬和沐小腰。
崔略商因为受到了惊吓和打击,神情还一直有些恍惚,他骑马跟着马车往前走,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好像在梦游一样。而项青牛这个白白胖胖的小道人,不时偷看一眼坐在马车上的方解。
他有几次yù言又止,方解也都看在眼里。
“方解……”
大犬甩了一下马鞭,似乎是在宣泄着心里的憋闷:“咱们要不不去大隋dì dū了吧?我总觉着,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你在怕?”
方解问。
“确实有点。”
大犬点了点头,靠在车厢看着前面已经把距离拉远到了足有三百米的红袖招车队。似乎那边的人也刻意保持着更远的距离,不想和这边的马车有一点牵连似的。
“刚才那些刺客,没有高手……”
大犬叹了口气。
方解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一连杀了五个人,这些人的身手比起百战老兵来说还要差一些,单对单的打,绝不是咱们遇到的右骁卫jīng步营那些士兵的对手。他们的反应虽然一流,但身手根本跟不上他们的反应。所以他们杀我其实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最早那一击……几十支单弩shè击之后没能杀死我,他们就已经失败了。手段这么单一,修为这么低……偏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杀死,这样的刺客……很可怕。”
“确实很可怕。”
大犬回想着刚才那场厮杀,敲了敲车厢问里面的沐小腰:“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睡觉,没有躺着,而是盘膝坐在马车里身子挺的笔直的沐小腰放下酒囊,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们修为低,是因为如果想完全融入于自然之中,修为越高的人反而越难以做到,因为修为越高,就会显得越特殊,自身的气势就会越足,无法被自然所掩盖。而他们反应一流,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训练他们的自然也不是如何去修为,而是如何做到一击必杀。这训练必然很残酷……只一点就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什么?”
方解问。
“掩藏住自己的情感,不宣泄出来哪怕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情感。在埋伏的时候,他们就是自然中的一部分,是一棵草,是一块石头,是一捧黄沙,但绝不是人。在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点人的气息,没有一点情感。”
大犬点了点头:“所以他们在动手之前,没有一点杀气。”
方解怔住,脑子里将沐小腰和大犬的推论迅速的整合了一遍,越是仔细去想,越是觉得这些普通人可怕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因为一点点运气,如果不是这十五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伏杀,那么今天他必死无疑。
一群普通人,却能压制住身为一个人的所有的情感。不会激动,不会兴奋,不会忐忑,在他们动手之前,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人。
“不是咱们之前这些年遇到的追兵。”
大犬认真的说道:“如果之前追杀咱们的人有这样的一群刺客,只怕……咱们都已经死了。他们亲近自然,融于自然,他们在酒楼坐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会多看他一眼。他们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你甚至也不会有一点注意。比起那些修为高深的人,他们这样的刺客才是真的防不胜防。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所以……”
他看着方解劝道:“咱们是不是不去dì dū长安?”
……
……
“必须去!”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解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抚摸着手里的横刀,声音逐渐平缓下来:“这些人无论多么的可怕,但有一个弱点可以确定……”
“什么?”
“他们不敢在dì dū中杀了我!”
方解声音清冷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此时出现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到dì dū去。或许是我到了dì dū之后,会给他们背后的主使带来很大的威胁。而到了dì dū之后,这个人觉得很难再有机会杀了我。”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想了想继续说道:“到了dì dū之后,我就要参加演武院的考试。如果说我考不进演武院,就要回兵部报备然后要么调回樊固要么调往别处军中。只要离开dì dū,他们就还有机会杀我,而且只要我离开,对他们的威胁就没了……所以他们惧怕的是我考进演武院,惧怕的是我进了演武院之后他们没办法下手,而且……他们似乎确定我能考进演武院,所以才会急着来杀我。由此可见……这些人就是来自长安。”
“他们为什么会确定我能靠近演武院?难道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们惧怕我到了演武院会做什么事?”
“这些刺客配合娴熟组织严密,绝不是江湖里的人。”
“我触动了谁的利益?我威胁到了谁?”
他一连问出了很多疑问。
“李孝宗?”
大犬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李孝宗没有这个能力。”
方解摇了摇头:“也不会是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如果是他,那么第一次他派人杀我就不会出动jīng步营。”
疑问
太多的疑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樊固城中李孝宗的将军府里。依然是便装而来的李远山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指了指狼rǔ山的位置对李孝宗微笑道:“这里,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战场,大隋的军威,将要在那边施展炫耀。所以你要多准备些,这将是你晋身的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一战打完之后,只怕又会有几十年的太平。军人……终究是只能在战场上发出夺目的光彩。”
“陛下决定了?”
李孝宗一惊。
李远山摇了摇头:“这是京城里的人用隐秘的渠道带给我的消息,陛下或许会用我右骁卫来打这一仗。他也是好心提醒,让我做好准备。”
“方解的事,会不会有影响?”
李孝宗忍不住问。
李远山笑了笑释然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咱们该惦记的事了,你也知道樊固大捷的折子兵部已经递给了陛下,陛下也做出了批示。吴陪胜是战死的,京城来的三十六个官员都是战死的。所以……这件事已经跟咱们没关系了,如果陛下怀疑……第一个倒霉的是谁?”
“是兵部!”
李孝宗点头道。
“不只是兵部。”
李远山微笑着说道:“还有陛下的眼睛和耳朵,那些人才是最不愿意真相被陛下知道的人。他们也拿了我的银票,也帮我说了谎做了假,一旦陛下知道之后震怒责罚,他们才是首当其冲的人。放心吧……那些人下手,一个小小的边军斥候怎么可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