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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七章 我回来了!

    第七百零七章我回来了!

    畅春园里很少如今天这样喧闹过,虽然大隋历代皇帝都有在夏天搬到畅春园处理朝事的习惯,作为长安城里最重要的皇家园林,没有多少人可以随意进出。即便热闹,也就是早朝的时候热闹一阵子,但不是喧闹。

    只有聚拢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长安城里杨家皇族直系旁系的人居然有这么多。长安城里没有亲王,自大隋立国之后杨胤是个特例。但百里长安,留居在此的杨氏子孙数量已经算得上庞大。

    虽然才不到二百年历史,可皇族繁衍的速度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其实很多人和杨家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比如太宗年间的公主驸马,生了孩子最多封侯,再往下两三代爵位都未必能保住。很多人论起来祖上和大隋杨家关系极密切,可是到了这一代已经沦为平民。

    不过,这些人在宫里都有档案可查。

    宗礼府专门处置皇族事务,在宗礼府存着的文案中可以轻易查到杨家子孙的分布。所以要想把长安城里的杨家子孙再加上外戚都请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只短短的五天时间,百里长安城中和杨家沾亲带故的全都被请到了畅春园。

    这个字或许并不贴切,不如说抓。

    这件事不是铁甲军操办的,似乎除了上战场杀敌之外,铁甲将军对这些雄武却稍显笨拙的士兵也有些无奈。他下令之后,自然由下面各衙门来办事。畏惧铁甲将军如畏惧魔鬼一样的朝臣们,办起事来效率高的惊人。

    穹庐

    小皇帝杨承乾看着外面那被士兵们驱赶着到了花园的人,眼神里的恐惧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他的身子抖的就好像打摆子一样。外面那些人,有不少是他认识的,所以小皇帝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他只是没有料到,会来的这么快。

    他想装作镇定继续读书,可拿着书册的手根本就停不下来。而他的视线,也根本就没有办法留在书上。

    窦双房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他已经下令所有锦衣校的人全都调到了穹庐,可这并不能让人安心。现在他能调动的这几百个锦衣校,力量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窦双房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皇帝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何止是他们,外面那几百个锦衣校哪个没有在发抖?他们紧紧的握着刀柄想从武器上找到安全感,可这根本就不可能。

    眼看着一队铁甲军士兵朝着穹庐这边过来,小皇帝拿着书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幅度大的就像是在用书册扇风。

    “拦住……拦住他们!”

    他嘶哑着嗓子喊。

    听到小皇帝的呼喊,窦双房连忙吩咐那些锦衣校挡住铁甲军士兵,可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门外那几百个锦衣校中也不知道是谁先扔掉了手里的兵器,紧跟着所有人都把横刀丢了,然后给那些铁甲军士兵让开了一条路。

    “混账东西!”

    窦双房骂了一句,或是恐惧或是愤怒,嗓音颤的几乎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为首的铁甲军士兵走到穹庐院子门口,铁甲面具下那双眸子冷冰冰的扫过院子里的锦衣校。

    所有锦衣校几乎同时往后退,尽力的躲避着那个铁甲军士兵的视线。

    “请陛下到花园,大将军要见您。”

    为首的铁甲军士兵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小皇帝颤抖着将书按在桌子上,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朕要读书,朕要整理先帝遗物,朕还有许多事没有明白,还要学习。朕还吩咐了大学士来这里,朕要请教问题……朕……朕什么都不管,朕什么都不问……朕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铁甲军士兵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不见小皇帝出来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朕在看书……朕还有三成就看完这本书了……朕要读完这本书……”

    铁甲军士兵冷冷的看着不停自言自语的小皇帝,眼神里依然没有任何色彩。为首的那个士兵停顿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他后面两个士兵随即上前要去抓小皇帝的胳膊。

    “窦双房救朕!”

    小皇帝使劲往土炕里面缩着身子,惊慌失措的大喊。

    窦双房伸出双臂挡在土炕前面朝着那几个铁甲军士兵怒斥:“你们这些狗奴才,谁给你们狗胆敢在陛下面前放肆!退出去!给我退出去!不退出去我就让人砍你们的头,抄你们的家!”

    噗!

    噗!

    为首的铁甲军士兵抽刀将窦双房伸出来的两条胳膊斩断,速度快到一双胳膊落地窦双房才反应过来,肩膀两头各有一股血喷出来,洒了一地。

    两个铁甲军士兵迈腿上了土炕,将小皇帝拉扯着拽下来,然后架起来往外走去。

    “朕要读书……朕的书还没看完……”

    小皇帝嘴里不断的说着,脸白如纸。

    为首的铁甲军士兵看了看没了双臂依然站在土炕前的窦双房,然后竟是没在理会他,转身走了。

    扑通一声,窦双房跪倒在地上,看着地上自己的胳膊喃喃:“狗奴才……一群狗奴才……”

    ……

    ……

    “都闭嘴,再有大声喧哗者,斩!”

    一个身材显然比其他铁甲军士兵更魁梧的壮汉走到花园高台前大声喊了一句,那些哭嚎着喊叫着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大人们用手紧紧的捂住小孩子的嘴,唯恐孩子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魁梧的铁甲壮汉身上穿的不是那种粗糙的厚重板甲,而是厚重的链子甲,若是没有上面那厚厚的一层铁锈,这应该是一件很精致的甲胄。

    “韦木”

    铁甲将军大步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让他们按照辈分站好。”

    那壮汉大声答应,然后吼着让院子里的所有人按辈分分开,宗礼府的人胆颤心惊的忙活着,驱赶着人群按照辈分站好。这并不是一个轻易的过程,毕竟宗礼府的人也不是每一个杨家子孙都认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队伍才勉强排好。

    铁甲将军阔步登上高台,站在上面扫视了一眼下面的人群。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眸子里没有多少冷意,而是一种让人看不太清楚的感情。有些伤感,有些得意,有些……满足?

    “竟是有这么多人了……”

    铁甲将军看着人群自语:“这里还多是旁系……历代皇帝更替,总会把他们的兄弟或是处死或是罢黜,或是送到边远地方,最后那一脉也就逐渐消亡。这里已经有不下七八百人人,整个大隋杨家子子孙孙都加起来,怕是有几千人了吧。才不到二百年,竟是有这么多人了……”

    他说了两次竟是有这么多人了。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神色耐人寻味。

    他的眼神慢慢的扫过人群,视线停留在队伍最前面那个身穿明黄色皇帝服饰的少年身上,在这个少年脸上,他只看到了惊恐。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小皇帝身后那个模样清秀标志的女子,看起来有二十几岁,身上是一套很典雅的公主服饰。

    那是杨承乾的姐姐,大隋的长公主杨沁颜。

    因为大隋内乱,天佑皇帝平叛,然后病死,然后新皇登基等诸多事。这位早已经过了出嫁年纪的公主,依然待字闺中。她算不上绝美的那种女子,眉宇间的英气稍稍浓了些,少了些女人的娇柔。

    而在她脸上,铁甲将军看到了一双充满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但铁甲将军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有仇恨才对。在小皇帝脸上没有的杨家人应有的不屈和骄傲,在她脸上都还在。所以铁甲将军竟是有些欣慰,而没有恼怒。

    “杨家人啊”

    铁甲将军说了四个字,其中的意味没有人明白。

    “当初大隋初建之时,杨家有兄弟三人。其中一个叫杨挺,死在了火狐城。他带着三千死士杀入郑军之中,为大隋的勇士们撕开了一条血路。火狐城中有郑军精锐数十万,是大隋军队的数倍。而且,郑军有坚固大城可以依靠。但大隋的军人没有害怕,他们只有进攻,一往无前的进攻。杨挺杀进郑军之中,身披数十箭,扔披坚执锐,第一个杀进火狐城中,城破之时,他以大隋军旗支撑自己而不倒而死。”

    “还有一个……”

    铁甲将军缓声道:“三兄弟之中,他最小,大隋举兵的时候,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因为某些缘故,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个老三。他不喜欢见人,也不喜欢别人见他。所以一直到大隋立国,满朝文武中九成以上不认识他,以至于人们渐渐淡忘大隋还有这样一位亲王。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大隋西征与蒙元人激战,连战连捷,就是因为他接连刺杀了蒙元十几个大将,蒙元才会有后来之败。”

    “你们之中知道这个人的,是因为史书上记载的是,这位最小的亲王在立国之后没多久就病重而死,一生都没有过什么贡献。但你们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我来告诉你们……他没有过多的被人知晓,是因为他不想,他请求大隋的开国皇帝宣布他死的消息,因为他觉得自己生的太丑,不愿意和外人相见。”

    “他叫杨重,乳名扑虎。为大隋立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他在战场上以黑巾蒙面,许多功劳都让给了别人。他在西北一夜之间刺杀蒙元大将十几人,依然不肯领功!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生的丑陋,不愿意抛头露面。”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

    杨沁颜的脸色剧变,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向小皇帝,却发现小皇帝的脸上没有一点惊讶。

    就好像,他本来就知道一样。

    “他……”

    杨沁颜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铁甲将军问小皇帝:“他……是谁?!”

    小皇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狂笑却带着哭腔喊道:“他是谁?他是谁?他还能是谁!他就是你最崇拜的先祖,就是大隋的缔造者!开国皇帝杨坚!”

    高台上,铁甲将军缓缓的将面甲摘下。

    “我回来了!”

第七百零八章 父亲的私心

    第七百零八章父亲的私心

    明明畅春园里有很多人,可这一刻却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人们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很可怕。雄壮的铁甲军士兵围在人群四周,面甲后面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感情存在。他们就好像他们手里的陌刀和重槊一样,冷冰冰的只剩下杀气。

    被围着的人们这一刻全都愣在哪儿,看着小皇帝痴傻一样的一边笑一边哭。是的,他在笑在哭,可场面就是一种很诡异的安静。

    大隋长公主杨沁颜脸色惨白的看着好像疯癫了的弟弟,身子僵硬的好像是一块石头。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的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是尊贵的公主,从小到大在呵护中长大。所以她很少品尝到恐惧的滋味,上一次她觉得自己怕的刻骨铭心,是天佑皇帝杨易去世的那天。

    今天的恐惧,似乎来的比那天还要猛烈些。

    她有些机械的扭过头看向站在高台上那个雄武的身影,然后大脑里的空白被一阵前所未有的风暴占据。她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很疼,疼的快要死了。

    大隋的开国皇帝

    已经死去一百多年的人,为什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无法理解,也不敢去理解。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隋从立国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几位皇帝。不到二百年的历史,十几位皇帝,平均每一位皇帝在位不过十几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个?

    “你们都是杨家的子孙,虽然你们之中有不少人不姓杨,可你们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我杨家的血液。”

    杨坚的眼神的扫过在场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之所以将你们都找来,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本来这是大隋最机密的事,从大隋立国到现在,除了皇帝之外,几乎没有外人知道。这是我当年为了大隋能够延续下去,和演武院老院长万星辰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为了能让我在大隋的危难的时候再回来,老院长耗去了一半的修为。”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语气也很平缓。可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仪,让所有人都只能安安静静且认真的听着。他们确实都很害怕,确实有一种逃离的冲动,可当杨坚开口之后,他们就只剩下服从。

    “当初,我们兄弟三个,历尽千难万险开创了大隋这个帝国,大隋在我们心中的分量,比任何东西都要重。”

    杨坚道:“因为我是缔造者,所以和你们对大隋的感情有很大不同。大隋就好像是我做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品,又好像是我的孩子,我愿意为了呵护这个帝国而付出一切。你们之中很多人都能背出杨家的祖训,那是我留给你们的忠告。”

    “杨家即大隋,杨家灭大隋方灭。”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大部分人现在依然不能相信这些,哪怕这就是你们亲眼看到的。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近二百年,怎么可能还能回来?”

    “这件事,我和你们解释,你们也听不懂。”

    杨坚道:“所以你们现在要确定的只是一件事,我是你们的先祖,我是大隋的开国皇帝,我的话,身为杨家子孙的你们,除了听从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跌坐在地上的小皇帝杨承乾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您是杨家最伟大的人,您开创了这个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栗的帝国。您的名字,永远出现在帝国史书的第一页,您的功绩,永远雕刻在太极殿门前的石碑上和杨家子孙乃至于大隋万民的心里。可这还不够吗?”

    他抬起头看着杨坚。

    “还不够吗?”

    杨坚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大隋不朽。”

    他有些伤感的说道:“可是,你们这些人让我只有失望,身为我的子孙,你们骨子里那种不屈和倔强已经越来越稀薄了,稀薄的就好像你们体内的皇族血液一样。如果你们能守好大隋,我需要回来吗?”

    小皇帝的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显得格外狼狈:“即便大隋没有任何乱子,您或许也会回来的吧?”

    他挣扎着站起来,直视着杨坚:“大隋是您建造的,就好说是您最心爱的玩具……对这个玩具,您心里充满了不舍。如果不是这样,您又怎么可能和老院长做了这样的安排?而为了这个安排,大隋历代皇帝都是那么的短命!他们必须保证在壮年的时候就要死去,因为这样,才能封存最完美的血液供你活着!”

    “我现在开始佩服爷爷了……”

    小皇帝哭着说道:“他当初决定活到死,下了多大的决心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说的是真宗皇帝,天佑皇帝杨易的父亲。大隋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活了六十几岁,在位近四十年。也正因为如此,杨易继位的时候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我也羡慕我的父亲!”

    小皇帝抹了抹嘴角的眼泪和鼻涕:“他有病,可正因为他有病,他才能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

    “你的话太多了。”

    杨坚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的心里都是怨恨,我在留下的训诫中早早就告诉过你们,身为杨家子孙要有随时为了这个帝国而奉献一切的觉悟。既然你们从小就背诵这篇祖训,而且你已经继皇帝位,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小皇帝哭嚎道:“因为我对不起父亲为了我而付出的一切!”

    “付出的一切?”

    杨坚眉头皱了皱,似乎没懂这句话。

    ……

    ……

    很久很久之后,杨坚终于明白了小皇帝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杨易他是我的子孙中最有魄力最坚毅的一个,对他很欣赏。现在才知道他的私心竟然那么重,重到已经大过了对大隋的感情。”

    小皇帝哭嚎道:“没错!你可以说他私心重,但他是以为可敬的父亲!”

    这一刻,小皇帝想到了父亲临终前在他耳边说的话。

    “承乾……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或许今后的大隋会有一场极大的动荡。这动荡中,你可能会死去……这些年来,为了能让你多活些年,我考虑了很多很多。只是没有想到,来迎接这一刻的会是你。我尽力了,我本想让我来迎接一切……可惜,天不给我更多的时间……大隋之乱始于我,我也想让这乱终于我,可偏偏不能多活几年……”

    “你的先祖,大隋的开国皇帝还没有死……你要记住,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大隋最重要的秘密,你要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小皇帝那个时候还天真的问:“窦双房呢,他对孩儿最好了,难道他也不能告诉吗?”

    “不能!”

    杨易语气很重的否定:“这个秘密,只能是大隋的皇帝才能知晓……太祖立国之后,一直有一个担心,他怕自己一手创建的帝国不能绵延万年,他希望这个帝国可以有始无终。越是到了后来,他越是担心害怕,怕这个帝国在他死后崩灭。以至于到了晚年,他整日都很痛苦。你应该知道,太祖晚年变得越来越糊涂,杀了许多忠良,建国的功勋多半在那个时候被杀……”

    “老院长见他这样,心里不忍,于是找到了太祖。我也不知道,老院长不忍的是太祖要杀光所有重臣的残酷,还是不忍看到太祖那样痛苦。其实归结起来,太祖之所以变成那样,无非是两个字……怕死!”

    杨易长长的舒了口气,语气却依然沉重:“老院长告诉太祖,如果你担心你死之后大隋会出什么意外,我有个办法。太祖问他什么办法,老院长说,这个办法能让你多活许多年,但前提是牺牲你的子子孙孙,你愿意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在杨承乾的心里蔓延出来,他吓得颤抖了一下,一瞬间后背上就都是汗水。

    “太祖……怎么回答的?”

    他急切的问。

    杨易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伤感的说道:“我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不过,我想太祖当时应该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或许在他心目中,大隋,比他的子孙要重要的多。如果他能活很久来守护这个帝国,那么他还在乎子子孙孙做什么?”

    “他……答应了?”

    杨承乾颤抖着问。

    杨易点了点头:“然后老院长告诉太祖,他有一个办法能让太祖陷入沉睡,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不会死去。在大隋出现危难的时候,只要有人把他叫醒,他就能再次出现在人世间,守护他的帝国。这是一个大秘密,不能告诉杨家直系子孙之外的任何人,最后太祖决定,只有皇帝才能知道。”

    “让太祖沉睡不死,代价是,他的子孙不能活过壮年,然后就要被封存在皇陵中,用他子孙的血来维持太祖的生命。所以,大隋的历代皇帝才都那么短命……大隋的历代皇帝都会不甘吧,他们可能有过挣扎和叛逆的想法,但最终因为老院长还在,不得不按照太祖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你的爷爷,将这不甘发泄了出来。也许是因为老院长的心意也有了变化,竟是默许了这件事。所以你爷爷才活到了六十多岁,是大隋最长寿的皇帝。可你不幸,你爷爷得以安享晚年,他的血太祖是用不上了,我身有重病,我的血太祖也用不上……所以,如果还要保证太祖不死,你的血就一定会被用上……”

    他不知道的是,真宗皇帝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怎么可能活到自然死去?

    这句话,把杨承乾吓得面无血色。

    “不过……”

    杨易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都是慈爱:“我是你的父亲,我有义务有责任让你多活些年。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只要你这一个儿子,而且是在中年时候才要的你,我死之后,你继位,不要急着要孩子,等到你的孩子能继承皇位,最少有几十年的时间,你可以活的比他们都久一些……”

第七百零九章 鞭尸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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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九章鞭尸五百

    杨坚从没有想过,这个秘密说出来的时候下面这些人会欢呼雀跃。但他看到下面这些人的表现还是略微有些失望和伤感,他回到人世间这些日子,见多了人们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崇拜和尊敬,那种感情看起来并不做作。太庙里,人们认真的擦拭着他的画像和牌位,挚诚的参拜。百姓们现在提起来杨坚这个名字,依然充满了敬畏和怀念!

    可是现在他才恍然,原来这些人敬畏崇拜的是死了他而不是活着回来的他。现在的他,带给这些人的只有惊惧恐怖。

    小皇帝杨承乾的话让他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的子孙,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把他当做敌人来看待。

    杨承乾的眸子里那种仇恨,似乎是用任何方式都化解不开的。

    所以,他开始有些愤怒。

    “父皇曾经说过!”

    激动的杨承乾抹去脸上的泪和鼻涕,竟然用手指着杨坚大声道:“为了挑选最有侵略性的后代继承皇位,你定下了表现最好的皇子才能继位的规矩!这就造成了大隋历代皇帝继位,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说好听些,你是为了让大隋的皇帝都是后人中最优秀的,可实际上,还不是出于私心?”

    因为激动,小皇帝的嘴唇都在颤抖:“只有最强壮最有野心的后代,才满足你的口味不对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大隋的江山社稷着想,而是为了你自己!你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后人当做后人,而是当成了点心!选其中最美味的做皇帝,只是为了满足你一己之私!在不知道这些事之前,我对你的尊敬要超过对父皇尊敬,可是现在,你即便再强大,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冷酷无情的小丑!”

    或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之后的小皇帝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他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但他的眼神里恐惧的成分已经越来越少。一个人豁出去的时候,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大隋历代皇帝,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你却玩弄着其他做父亲的人的感情。你知道,每一个继位的皇帝即便知道了这秘密,都不会忍心把自己的儿子献出去,杨家人的这一份一份父爱,也不是从你那里继承来的!所以在我看来,你不配做我们的先祖!”

    “说的好!”

    杨沁颜走到小皇帝身边,攥着弟弟冰凉的手。

    “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不应该再出现。”

    她倔强勇敢的看着杨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开创了一个帝国,让杨家人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家族!杨家人的血统,变成了皇族的血统受万民敬仰。你让你的大部分后世子孙享尽人间繁华富贵,就让我们记得你这些好不可以吗?你为什么要自己破坏掉我们本应对你那么浓的敬畏?”

    “你们还不懂得,什么是至高无上的使命。”

    杨坚摇了摇头。

    “也不懂得如何感恩……”

    他似乎有些伤感,说话的语速变得很慢:“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上天给予你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拿走本属于你的另一件东西。你们大部分人享受着我带给你们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在你们享受这一切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要付出什么?”

    杨坚缓缓道:“杨家人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个帝国。现在你们当中有谁能告诉我,你们之中,谁比我能更好的守护这个帝国!”

    他猛的提高嗓音:“谁能!”

    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怒吼,让所有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本以为杨易是个有大魄力的人,他知道大隋帝国延续下去最大的障碍是什么,而且他有勇气去改变。我不怪他把这个国家弄的支离破碎,破而后立的帝国才会更加强大。剜掉那些毒瘤的时候确实会很疼,可疼过之后,将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太平!”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杨易也是出于私心。他想趁着他还活着的时候,让大隋潜在的危机都爆发出来,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将这些危机都化解。这样一来,大隋以后就不需要我这个缔造者再出现了。他打算让这件事止于他,甚至还可能想过杀死我……所以,他连老院长都不信任。但他高估了自己,他没有能力办完这件事!”

    小皇帝昂着下颌大声道:“父皇最起码成功了一半!”

    他此时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面对杨坚也少了许多畏惧:“父皇最起码成功的剜掉了一大批毒瘤,也成功让老院长不得不离京南下最终死去!你或许不知道,当父皇确定老院长要南行的时候笑的多开心!只要老院长死了,谁还能威胁到大隋后来的皇帝?没有人再替你执行那个残忍的规矩,没有最强的直系血液的维持,你还能活多久?!”

    “我只是没有想到,老院长临行前,竟还是安排人把你放了出来!”

    他的语气中,都是不甘!

    杨坚看着这个后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他放出来的。”

    ……

    ……

    杨坚沉默了好一会,眼神有些迷茫:“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当初他找到我,说有个让我一直活下去的办法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打算又是怎么样的心情……那个时候,他或许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明白。

    杨坚似乎是回忆着过往,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飘忽:“我建造了这个中原最强大的帝国之后,越是到了后来心里的惧怕就越强烈。正因为这个国家是我一手建立的,所以我才知道其中的艰辛!所以我怕,怕有人会是另一个杨坚,从我手里把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帝国偷走……”

    小皇帝冷笑道:“所以你开始大肆的杀害忠良!当初跟着你打天下的那批老臣,没有一个善终的。因为他们都是跟着你造反的,所以你惧怕他们也会造反!大隋开国的十六位国公,三十七个郡公县侯乡侯死在你手里。开国功臣中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可即便如此,你的后人还在一直试图美化你……”

    小皇帝说道:“即便是父皇,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也从不曾说你做的错了,而是告诉我,那是一位开国皇帝必然要做出的选择。我曾经满怀憧憬和畏惧的去,你会是一个有怎样大魄力的先祖。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个可怜的自私鬼罢了。”

    杨坚似乎没有动怒,眼神里有些波澜隐隐翻腾。

    “是啊……那个时候被我以各种理由处死的开国功臣确实不少,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功勋被我清理掉。算算看……朱东南案,我杀了三万七千人。方振宇案,我杀了一万八千。蓝勇案,我杀了四万四千……杨开明案,杀了两万一千……”

    这些事,一幕一幕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所以万星辰才会找到我,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真的为了我考虑,为了这个帝国考虑,所以对他的尊敬就如同对父亲一样。他当时对我说,可以让我不死,但要靠后代的血液维持……当时我想,为了这个帝国,他一个外姓人都可以牺牲一半的修为,我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后来……”

    杨坚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冷笑:“后来,在皇陵地宫中的黑暗中,我躺了那么多年。我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睁开眼,但我却大部分时间都醒着!那种痛苦,或许你们永远也不能了解。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明白了万星辰的意思!”

    “他不是再帮我!而是在惩罚我!”

    杨坚的语气骤然提高:“因为我杀的人太多了,让他失望了!当初他之所以要帮我,是因为他知道前朝已经糜烂,百姓困苦,而且郑国朝廷对江湖中人始终仇视,不少江湖宗门都被郑国灭掉!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带着一群江湖客帮我!我不否认,没有他,我很难建立大隋。这是我该感谢他的,我也不会故意遗忘!”

    “我后来杀了不少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当初帮我打天下的江湖客。我给了他们地位之后,却越发的害怕这些狂傲不羁的人会再次拿起兵器造反!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规矩!万星辰之所以想出来这样一个办法要帮我延命,根本不是牺牲一半的修为帮我,而是用他一半的修为来帮那些江湖客报仇!”

    “他要让我体会痛苦,让我杨家的后人世世代代体会痛苦!你们怪我残忍?其实最残忍的是他万星辰!他得到了多少美誉啊,大隋的守护者,皇帝也要对他恭恭敬敬!可事实上,他一直就是在报复!他享受了一百多年的快意,耗费一半的修为他应该觉得值了吧!”

    喊出这句话之后,杨坚眸子里的杀意不可抑制的蔓延出来:“所以,在皇陵地宫里的时候,我想明白了这些缘故,我就发誓,若我出去,第一个杀的就是万星辰!只怕连万星辰都没有想到,我竟是用了一百年,将他维持我活着的那一半修为吸收了!他本以为,即便我复活,也不过是个只会领兵的普通人而已。他应该还希望着我活过来,那样我就能感受到杨家人这一百多年来的痛苦!他要让我生不如死!可他错了,他那一半的修为,我要了!”

    杨坚的眸子有些发红,因为他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所以,你们不应该欢呼吗?”

    杨坚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我还是感谢他,没有他,大隋难以立国。没有他,我不会活这么久,哪怕是痛苦的活着。没有他,我的心不会变得更加冷硬坚固。没有他,我也不会有现在这一身修为!所以,我甚至还下令要厚葬他!”

    “不过……”

    杨坚顿了一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下令把他的尸首从江南带回来厚葬,在此之前,我亲手抽了那具尸体五百鞭子!看着那支离破碎的尸首,哈哈……就好像我一刀一刀剐了他一样快意!”

第七百一十章 朕死也不给你!

    第七百一十章朕死也不给你!

    杨坚的话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解恨。这种复仇之后才有的快感,此时完全呈现在他脸上。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有大成大就的人,一个开创了伟大帝国的人,其胸怀应该远比普通人要宽阔些。但事实上,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才把神仙干掉了的恶魔,那么得意骄傲。

    听到他说将老院长万星辰的尸体从江南运回来之后鞭尸五百,场间所有人都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在恶心那幻想中的场面,还是恶心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被他们崇拜敬畏了近二百年的太祖皇帝。

    到了这个时候,小皇帝杨承乾的脸上反倒没有一丁点的恐惧,就连仇恨都变得极淡,有的只是对这位大隋开创者的轻蔑。

    他的手和杨沁颜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姐弟两个或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意相通过。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在对方的手心里感觉到温暖。

    或许正是姐弟两个脸上的不屑轻蔑,让大隋太祖杨坚的快感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杨坚阴沉着脸问。

    小皇帝冷笑:“难道你还指望朕为你欢呼?”

    “够了!”

    杨坚看着小皇帝的眸子道:“在我面前自称朕,你还没有那个资格。以前我允许你这样,是因为你好歹是大隋正统的皇帝。但你不要忘了,我永远都是大隋的开国皇帝,我可以给你大隋皇帝的位子,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收回来。”

    “如果大隋是这样的大隋……”

    小皇帝笑了笑:“那朕可以不做这个皇帝。”

    他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紧了紧,所以掌心里的温暖更加真切了些。

    他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太祖皇帝,眼神里早就没了小时候看着太祖皇帝画像时候的那种敬仰和崇拜。

    “你觉得你就是大隋,大隋就是你,那么你无论做什么都不算自私,所以你没有错。”

    小皇帝语气平缓的说道:“这个玩具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你可以随便去把玩。但请你不要再以我们先祖的口气来说话了,因为你本身就没把我们当做你的后人。你认为大隋就是你,可在我眼里看来,大隋是数万万百姓安居乐业的一个大家。而皇帝,就是这个家的父亲,有着最大的权利和最高的地位。”

    “皇帝来决定这个家该如何去发展,他带领着家里人一起走向更美好的生活。所以,父亲才会被拥戴。可是,当父亲觉得家里的人都是他的玩具,他可以随便灭杀随便处置,因为他是家长他有这样的权利……那么,你觉得这个家还会维持多久?现在举旗造反想要推翻大隋的,是那些世家大户,因为他们是被利益驱使。可是我却看到,如果任由你来继续祸害这个家,那么举旗造反的将是天下百姓!失去了民心,你就算是天下第一强大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杨坚忍不住冷笑:“你懂得什么叫民心?”

    他往前迈了一步,站在高台边缘俯身看着小皇帝:“民心,只是强者掌握的一种武器罢了。当我在战场上击败所有的敌人之后,只需下达几条养民的政令,那么民心还是依附在大隋飘扬的旗帜上。”

    小皇帝沉默,然后摇了摇头:“也许你是对的,但有件事父皇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我,想玩弄百姓的人,最终只能是把自己玩死。”

    杨坚哼了一声:“杨易做的一切,本来就都是错的。”

    小皇帝高昂着下颌:“但他比你高大,比你干净,比你纯粹,比你更像是一位皇帝。他重病缠身,但他却有勇气。他从来就没有觉得死亡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而你呢……和他比起来,你只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

    杨坚冷声道:“不会,你现在还是大隋的皇帝,我也需要有个人依然坐在大隋的皇帝位上。世间百姓是不会相信大隋太祖复活这种事的,所以你不会死。我今天将你们所有人都找来表明身份,不是想重新坐在龙椅上,而是要告诉你们,大隋,现在重新由我来守护。”

    “守护你的大隋吧!”

    小皇帝大声说道:“那是你的私产,我们不是。你强大,你能控制一切,但有件事你控制不了……”

    小皇帝把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来,掌心有一滴血。

    他侧头对杨沁颜笑了笑,很温和平缓:“原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艰难……”

    啪嗒一声,一个很小的盒子从他袖口里掉下来。那是一个做工很精致的小木盒,应该是女子放戒指或是什么首饰用的。盒子落地之后,里面有一个幽蓝色的小钉子从里面滚出来,发出一声很微弱的脆响。

    “这个东西,从我知道你出来了之后就一直藏在身上。我让窦双房为我准备的,大内侍卫处秘制的毒药,只需要刺破手指,毒就能迅速的钻进血液里,用不了一刻的时间我就会死去。只需刺那么一下,很简单……”

    小皇帝笑的那么得意:“我本以为,我永远也没有勇气刺这么一下。所以我才会屈服你,在你面前害怕的发抖。因为我留恋生命……”

    他的脸色开始变的发黄,呼气也变得急促起来。也不知道这毒药是什么所制,竟是发作的如此迅速。随着他说话,他的鼻子里,耳朵里,甚至眼角都开始有血往外溢。

    “我之所以留恋,是因为这是父皇他千方百计为我争取来的。我之所以怕死,是我知道这生命不只属于我自己,也属于父皇!可是现在……在你面前,我终于有勇气刺这么一下了……”

    小皇帝高昂着头,看起来那么骄傲。

    杨坚的脸色变幻不停,紧紧攥着的拳头发出咔咔的声响。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看着就好像一条条难看的蚯蚓。他面前这个渺小的后人,终于真真正正的彻底的激怒了他。

    小皇帝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迎着杨坚冷酷无情的眼神。

    他看着杨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在你面前自称朕吗?你留着我其实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喝我的血吧?”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朕死也不给你!”

    ……

    ……

    穹庐

    杨沁颜看着窗外面的世界,忽然觉得很陌生。她六七岁的时候,父亲继承了皇位,自此之后她经常到畅春园穹庐里来玩,对这里她无比的熟悉。她甚至记得假山上哪块石头后面有个蜂巢,知道穹庐外面那几排树最矮的一棵是横向第三棵纵列第九棵。她还记得从穹庐的后窗翻出去玩走三步之后要跳一下,因为那里有个小水坑,上面铺满了落叶,如果遗忘的话就会一脚踩进去。

    她记得父皇杨易喜欢坐在土炕靠窗的位置上,茶杯就在他右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左手边是笔架,因为杨易是左撇子。

    她记得到了夏天,父皇总是喜欢让人在窗外种些蔬菜,有满架的黄瓜和漂亮的番茄。她曾经不止一次带着杨承乾在那个小小的菜园里摘下新鲜的蔬果吃掉,洗都不洗。

    这些她都记得,可是,为什么看着外面那么陌生?

    杨家的后人都被圈禁在畅春园里,小皇帝的尸体被那些看不到面目的铁甲军士兵抬走。她不知道弟弟的尸体会被如何处置,但她知道弟弟最起码成功了一件事。那个恶魔一样的先祖,再也别想惦记着喝他的血。

    门口外面站着几个铁甲军士兵,背对着她。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群野兽。盘踞在门口,随时准备扑进来把自己一口一口的撕碎然后吞下去。

    她看到铁甲军士兵驱赶着数以千计的太监和宫女进入畅春园,然后就在小皇帝毒死自己的地方被那些铁甲军士兵全都杀了。然后,那些铁甲军士兵沉默着将尸体都掩埋在御花园的那些大树旁边,青石板上的血迹很快被一桶一桶清水洗刷。

    她知道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宫人,太极宫里的宫人都被驱赶到畅春园里杀死,杨坚就可以对外宣布小皇帝要在畅春园里久住,然后给他安一个病重的借口?是啊……父皇身体有疾,杨坚告诉外人小皇帝也有这样的疾病,应该没人怀疑吧?就算有人怀疑也无所谓了,因为现在长安城里没人敢对杨坚质疑。

    太极宫里很快就会有一批新的宫人选进来,他们和她们会觉得很高兴吧。

    之前守在穹庐外面的那些锦衣校最终也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其实他们从放下手里的兵器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死亡。身为锦衣校却连保护皇帝的勇气都没有,杨坚是绝不会留下他们的。

    窗外在发生许多事,杨沁颜脑子里却始终有个画面在一遍一遍的出现。

    弟弟握紧了她的手,就好像小时候她拉着他玩耍一样。杨承乾从小就喜欢黏着她,总是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不停的傻笑着问,姐姐去哪儿姐姐去哪儿?

    很多时候,她都会不耐烦,但她还是会牵着弟弟的手。有时候她会故意带弟弟去走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天生胆小的弟弟就会吓得脸色发白,然后更紧的握着她的手。每每在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些得意。在有外人的时候,弟弟也会自然而然的去拉她的手,她知道弟弟胆子小,是要从自己的手心里寻找温暖和庇护。

    “男孩子要自立你知道吗?”

    她总是会这样教训弟弟:“你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胆子这么小,怎么统治万民?才见这么几个人就害怕,以后你坐在龙椅上在太极殿可是要接受文武百官叩拜的!”

    “我将来的胆子一定很大很大!”

    弟弟总是会这样,昂着小小的下颌认真的回答她。

    ……

    ……

    “是啊……”

    杨沁颜抹去脸上的泪水,微笑着说:“你的胆子最大了。”

    一直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出现的画面,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弟弟拉着她的手,昂着下颌用最大的声音呼喊。

    “朕死也不给你!”

第七百一十一章 我自己对他说

    第七百一十一章我自己对他说

    长安城里看起来依然平静,百姓们自然不会知道畅春园里发生了什么。至于太极宫里的下人们都被调去畅春园,杨家的直系旁系子孙后代也都被请去畅春园,在朝臣之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但他们也绝不会想到小皇帝已经死了。

    朝臣们都不认为,铁甲将军会杀了小皇帝。理由是如果他想这样做,没必要等到现在。所以人们都往一个方向揣测,那就是小皇帝已经被圈禁了,而且所有杨家子孙都被圈禁了。

    大学士牛慧伦这阵子一直在家闭门不出,虽然他身为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但自从铁甲将军执掌朝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朝。他年纪不小了,上折子说自己年老多病需要休养也是个不错的借口。铁甲将军似乎对他这样的文人也懒得理会,准了他的折子之后似乎很快就把他遗忘了。

    牛府占地不大,而且府邸里的装饰和陈设也很简朴,这是因为牛慧伦还一直坚守着自己的那份清高。从他升任辅政大臣开始,其实不少人暗中来送过礼,都被他客气的拒绝了。他是一个知道不站队有时候比站队更安全也更清闲的人,所以不管是朝廷哪方势力的拉拢他都不为所动。

    正因为知道他这样的态度,所以他反而没有什么烦扰。

    已经春暖,牛慧伦如往常那样在吃早饭之前打了一趟姿势很奇怪的拳法,府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知道这套拳法叫做五禽戏,是以前在长安城里名声极响亮的小方大人教大学士的。自从练了这套五禽戏,牛大学士的身子骨确实硬朗了不少。

    文人清高,就注定了对武夫有一定的轻视。就好像武夫领兵,就注定了对文人没什么好感一样。所以牛慧伦一直说这不是什么拳法,而是医术。

    吃过早饭之后,牛慧伦就让人把躺椅搬动院子里那个小凉亭里,泡上一壶茶,躺在椅子上看一会书,抛去所有烦扰,倒也清闲。正是春风最爽的时节,饮茶品书对于一个文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一个身穿嫩绿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过来,放在茶几上一盘点心一盘干果。看起来她在二十几岁年纪,衣装还是没出阁的少女款式,所以让人有些诧异。按照大隋的惯例,女子十四五岁就到了出嫁的年龄,过了二十岁还留在家里的姑娘,不管身份如何,总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但她不同,牛府里的人提到这位姑娘,没有一个人有轻视之心,都要暗暗赞一声女豪杰。

    “爹爹,听说府外面又有大事了。”

    女子在牛慧伦身后站住,为老人按摩着肩膀。

    老人闭上眼,似乎很喜欢女儿的手法。

    “管他什么事,咱们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呀……回来之后我不是对你说过吗,生生死死的走过一次了,就不要再去搀和那些身外事。你能活着活着回来就好,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就不要再去想旁的事了。”

    “是”

    女子点了点头:“只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所以才想说给爹爹知道。”

    “蹊跷?”

    牛慧伦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飘忽:“你和花花一样,对什么事都那么好奇……”

    女子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她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妩媚风骚,但骨子里一直很孤独的女子。那个总是会故意勾引男人,却又把男人当玩物的女子。在演武院的时候,她本来是最看不起牛花花的,觉得女人到了这个地步,非但丢尽了家里人的脸也丢尽了女人的脸。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来,她居然会和牛花花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谈谈,你父亲好歹是位朝廷将军,怎么给你取了马丽莲这么俗气的名字?”

    “你父亲还是朝廷大学士呢,怎么给你取了个牛花花这样更俗气的名字?”

    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快到花花的祭日了,日子过的真快。”

    牛慧伦叹了口气:“你从西北千辛万苦的回来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我都已经认不出你。哪里还像个女儿家,浑身的伤,好像就要死了一样。”

    “父亲在西北平叛的时候战死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若是回到长安,该投靠谁?”

    马丽莲有些失神的说道。

    不只是因为家破人亡的伤感,还因为另一些事。当初她从西北逃回来的时候,曾经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回长安城,还是去黄阳道投靠那个叫方解的少年。最终,她还是放弃了第二个念头。虽然她到现在偶尔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悔。

    “找我就对了,你家里已经没了亲人,我也失去了女儿。现在你又有了父亲,我又有了女儿……挺好。”

    牛慧伦笑了笑:“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蹊跷事?”

    马丽莲刚要说话,就看见管事急匆匆跑过来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老爷,外面有个人求见……”

    “我不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见的吗?”

    “这个人有些不同寻常,说是老爷您的旧识,从雍州那边来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听到这句话,马丽莲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方解这个名字,从她可以隐藏的内心最深处再一次跳了出来,砸在心口上,那么沉重。

    ……

    ……

    “原来是你?!”

    牛慧伦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而站在他身边的马丽莲,眼神里难掩失望。来的人,不是方解。但这个人,却是方解派来的。

    “给大学士见礼了。”

    少年行了个大礼,起身后笑了笑道:“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您老,想不到您这精神看起来更好了些。”

    “木三,你怎么跑去雍州了?”

    牛慧伦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少年人的名字,他很清楚的记得这个人曾经是天佑皇帝在位的时候,御书房里伺候着的小太监。但自从西北兵乱,天佑皇帝御驾亲征之后,这个人似乎就消失了。想不到竟然跑去了大隋西南,和方解似乎关系密切。

    “不瞒大学士……”

    木三从怀里取出一份密旨递给牛慧伦:“这是先帝御驾亲征之前交给奴婢的,让奴婢联络一些在朝廷之外的人为朝廷效力。但是后来出了些变故,这密旨上的人十之八九都被叛军杀害了。奴婢辗转找到了小方大人那里,就一直留在小方大人身边。”

    他把密旨递给牛慧伦,是为了消除牛慧伦的怀疑。

    果然,牛慧伦接过密旨看了看,立刻就坐直了身子,脸色也随即变了:“竟还有这样的事……当初陛下在亲征西北的时候,就应该是料到了朝廷会有巨变,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陛下之前送怀老回江南,罢免了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驱逐他离开长安,都是为了后来做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计划远远跟不上变化……”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格外的伤感。

    “是呢”

    木三连忙说道:“当初陛下吩咐奴婢,在合适的时候拿出密旨,请密旨上的几位重臣回长安,可是后来,怀老和苏大人他们都死在叛军手里,奴婢拿着陛下的密旨,却无能为力。幸好最后到了小方大人军中,这才勉强算没有辱没了陛下的信任。罗指挥使,如今也在黑旗军中任职。”

    “怪不得!”

    牛慧伦叹息道:“我还以为方解也反了,曾经还骂过他无数次。他深受先帝隆恩,若是真得和那些叛贼沆瀣一气,我就真是瞧错了人。原来他是奉了先帝的密旨,在西南筹备军力,伺机平叛……先帝高瞻远瞩,怕是早就料到了朝局混乱小人当道的局面了……”

    马丽莲在旁边听了也高兴,她之所以当初没有选择去西南投靠方解,其中颇为重要的一个缘故就是,她以为方解也反了。她父亲死于平叛之战中,而她在西北又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之事,对于叛军,她难以接受。

    听到方解是奉了先帝密旨经营西南,她心里本刻意压制的悔意更浓了些。

    “方解他让你来干嘛?”

    马丽莲急切问道。

    木三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方大人听闻朝廷出了巨变,有人把持朝政胁迫君王,一直在等宫里送出去的消息,可怎么也等不到。小方大人心急,所以派奴婢回来查看一下。因为奴婢曾经在宫里时间不短,查这些事方面些。”

    “嗯”

    牛慧伦点了点头:“臣不是臣,君不是君……唉……”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人意外。

    “小方大人还有一个交代,让奴婢务必完成。他说如果京城里实在不太平,就想办法将您救出长安,现在小方大人在西南已经稳住脚跟,前阵子带兵杀退了南燕人和纥人的联军,一举收复了整个平商道。那里虽然疲敝,但安全。小方大人说一直惦念着您,命我一定要见您一面。”

    “他真有心了。”

    牛慧伦叹了口气:“我倒是还一直怪他……”

    “大学士,您可知道那个铁甲将军什么来历?”

    木三问。

    牛慧伦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十分难看:“先帝让我等三人为辅政大臣的时候,曾经特意交代过一件事……这件事,陛下只对我们三人说过。现在杨顺会跑去了东疆,许孝恭在外面不回来,我在家里闭门不出,何尝不是因为这件事?只是我也知之有限,陛下当初说的也很模糊,但我自己却推测出来一些……所以,我才不敢再去上朝了……”

    “大学士知道什么?”

    木三急切问道。

    “你有办法带我离开长安?”

    牛慧伦反问。

    木三点了点头:“有,这次随我一块来的,还有散金候的人。以货通天下的本事,带您离开长安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好”

    牛慧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等见了方解,我自己对他说!”

    “爹……”

    马丽莲诧异道:“您不是说,什么事都不参与了吗?安安静静在家里养老。”

    牛慧伦笑了笑,用老人特有狡黠笑了笑:“骗骗自己,不行吗?”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可怕到不敢相信

    第七百一十二章可怕到不敢相信

    木三发现自己的运气真不好,一点都不好。

    本以为联络好了大学士牛慧伦,接下来的事也就要顺利的多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他虽然已经离开长安城太极宫一段日子,但对那座宫城他觉得自己很熟悉,想要和里面曾经相熟的小太监联络上,也不是一件难事。

    可是,太极宫里已经没有他熟悉的人了。所有的宫人都被调去了畅春园,而畅春园外面现在是铁甲军守着,莫说外人,便是朝臣都不能靠近。官方的解释是,小皇帝突发疾病,需要静养,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所以铁甲将军下令将太极宫里所有宫人都调去畅春园伺候小皇帝,当然,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些宫人真的都去伺候小皇帝了。

    木三从大学士府出来之后,嘴里嘀咕了几句背气,低着头走路不断的思索着该如何和畅春园里的人取得联系,走出去不到一里路的时候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吸引住,抬头看了看是一个路边卖灌汤包的摊位,买卖人是两口子,看起来男人很憨厚,女人很朴实。

    “客官,要吃灌汤包?”

    男人客气的问,木三这才发现站在人家摊位如果不买些的话有些失礼,反正肚子也饿着呢,索性他找了个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来。

    “来几个包子,再来一碗羊杂汤。”

    “好嘞!”

    男人应了一声,麻利的从大锅中揭出几个小笼屉。每一个小笼屉里是一只灌汤包,这种南方比较普遍的小吃,在长安城里并不多见。不过木三看得出来,这灌汤包做的极地道,光是那种鲜香的味道就让人垂涎欲滴。

    “老板,好手艺!”

    木三故意粗着嗓子说话,被去了男-根之后,嗓音越发的尖细,所以要想不暴露总得捏着嗓子说话。

    “一直在长安城里做生意?”

    木三问。

    “嗯,一直在”

    或是因为客人不多,老板难得清闲,盛了一下盘素什锦,又切了几片牛肉放在木三面前:“送的,瞧着客官面善。”

    木三连忙道谢:“以前我也来过这条街,怎么不曾见过你们夫妻?”

    木三一边吃一边问。

    “噢……”

    老板憨厚的笑了笑:“我们也是最近才搬到这条街上来做生意的,原来在东二十三条大街上。”

    “哦……东二十三条啊,我认识……”

    木三被烫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回答,说完这句话他猛的愣住,然后抬起头看向憨厚笑着的老板:“东二十三条?”

    “对啊”

    老板有些怅然的说道:“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才学了做汤包的手艺,就在东二十三条大街上出摊,我做包子,我婆娘做面。那是个风水宝地啊,有个曾经名满京城的少年郎最爱吃我家的包子和热汤面。还有啊,红袖招的那些个漂亮姑娘们也爱吃我家汤包,每天都有人来买。”

    老板娘狠狠瞪了他一眼,老板随即讪讪的笑了笑。

    “最近好像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吧?”

    木三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所以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可不是……”

    老板叹了口气道:“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死了一大批,唉,谁曾想到过,长安城里会这样乱……”他一边说话,一边像是闲极无聊的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木三紧盯着他的手指,一眨不眨。

    ……

    ……

    宾悦客栈

    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客栈,来往的客商都喜欢住在这里,其一是这里干净宽敞,其二是这里位置极好。木三在长安城里这么多年,是第一次住进这家老店。据说这家店的历史比大隋的历史也不断多少,能将生意做这么久可见这家人的本事。

    木三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把自己抛在床上再也懒得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来准备去叫小二送些吃的上来,坐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就坐在不远处品茶。

    茶是木三回来之后小二跟着送上来的,木三太累也没喝。

    看起来,这个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想不到这客栈里的茶,竟然品相不俗。”

    喝茶的胖子看了木三一眼,笑了笑道:“怎么样,今天收获不小?”

    这个胖子叫酒色财,是散金候手下第一个得力的助手。木三曾经很好奇这样一个看起来走几步路都会喘的胖子,能做什么?不过现在他大概知道了,因为胖子进来离他不远坐下,还喝了半壶茶他都没有发现。如果这个人想要杀他的话,木三确定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酒先生怎么不叫醒我?”

    木三讪讪的笑了笑道。

    “你本来也没睡着……我进来你知道不知道,和你睡着没睡着也没什么关系。”

    酒色财停顿了一下后问:“你为什么叫我酒先生?”

    “那叫什么……色先生还是财先生?”

    “我姓占”

    酒色财一本正经的说道:“酒色财是我的名字,酒不是我的姓色也不是财也不是,我的全名叫做占酒色财。”

    木三心说你叫占全不就好了吗。

    “占先生,今天的收获并不是很大。虽然联络上了大学士牛慧伦,但和宫里的人或许是联络不上了。我打听到那些宫人都被调去了畅春园,铁甲军守着,想进去太难,而且据说一个人都不放出来。”

    “这些我知道了。”

    酒色财道:“我比你还多打听到了一些事……”

    他指了指对面示意木三坐下:“今儿一早出去之后,我打算找曾经给宫里送货的人也去联络一下旧识,不过却一个都没联系上。然后我又打算找人联络锦衣校的人,还是一个都没联络上。太极宫里还是禁军守着,他们只知道宫人都去了畅春园。锦衣校的衙门前几天就空了,只有几个藏在民间的人还在。”

    “占先生好手段!”

    木三由衷的赞道。

    “哪里有什么手段,只是过往的一些交情。”

    酒色财有些得意的说道:“整个长安城,凡是吃官家饭的,极难找出来一个没得过我货通天下行好处的人。虽然表面上看像是什么都没查到,但其实已经查到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是有些人太懒,明明查到了有用的却懒得去分析。”

    “长安城里黑道上的人还给我几分面子,所以我走了一趟得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前几日畅春园里运出来不少新土,是有人出面找了长安城的力巴来做的事,你也知道,这些力巴多半都有黑道背景,不然根本混不开。我打听到一共运出来了多少车新土,又去工部找人问了,畅春园里最近没有工程,所以……”

    酒色财道:“我算了下,运出去多少车土,大概就能知道挖了多大的坑。当然,也可能是挖了很多坑。如果是挖了很多坑,那么做什么?假设是埋人,那么挖出来的土减去尸体大概占去的地方,就能隐约得出来畅春园里死了多少人。初步估算,在两千五百到三千左右。”

    “啊!”

    木三被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太极宫里的下人再加上锦衣校的人,总数怎么也要在三千以上。这是计算上的误差,可以不去管。不过,由此倒是可以推测,这些人没准都被杀了。我问你,如果铁甲将军下令把宫人和锦衣校都杀了,理由是什么?当然,死的也有可能是前几日被抓进去畅春园那些杨家子孙,但人数对不上。而且我问过,这几日往畅春园里送菜的人说,每日送进去的大概是一千人左右的分量。光宫人和锦衣校就不止三千人,为什么才送一千人的菜?”

    木三使劲想了想,然后使劲摇了摇头。

    “笨!”

    酒色财叹了口气道:“只怕多半大隋的那位小皇帝已经不在人世了,虽然这推断有些牵强,但我想不到别的事。”

    “之所以有这个推测,还因为前阵子宫里面让绘锦庄织造的明黄色锦缎已经到了期限三天,还没有人来取。如果在以往,早就被人取走了。按照大隋惯例,月底应该有一次祭拜农神的典礼。开春了,要耕田了,每年这个月大隋皇帝都会带领群臣祭拜农神。这明黄色锦缎显然是为了这典礼准备的,但没人取走……”

    酒色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宫里人就算忘了吃饭拉屎,也不可能忘掉为皇帝准备的东西。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皇帝不在了。”

    “还有,凤凰楼的胭脂水粉从前几日改送到畅春园。而且只能送到门口,不让人进去。你在宫里这么久,应该知道宫里的妃嫔都只用凤凰楼的东西。”

    “我知道”

    木三点头道:“而且每位主子用的都是特制,是凤凰楼的师傅根据每位主子体质肤色不同而精心配置的。可以说,后宫那么多贵人,就没有两个人用的东西绝对相同。”

    “所以,现在有两件事你可以写密信回去告诉方将军了。”

    酒色财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小皇帝十之八九已经死了。第二,长公主如今在畅春园里。这两件事,都很重要啊!”

    ……

    ……

    木三再次来到街边,坐下来要了一碗热汤面和一屉小笼包。老板依然很热情的为他加了一道凉菜,只是少了牛肉。估计着是上次被婆娘回去骂了,所以没敢再擅做主张。

    “以后不能经常来了”

    木三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说话:“超过三次,就会被人怀疑。现在大内侍卫处里还留在长安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不能连累了你们。告诉其他人,在这一个月内想办法出城,然后在城外十五里铺等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要送几个人去雍州。”

    老板显然怔了一下:“怎么……不是由货通天下行的人负责把人带出去吗?”

    木三摇了摇头:“有些时候,还是靠自己。货通天下行的人本事太大了,把人带出去肯定轻易些。但正因为货通天下行的人本事太大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怕,可怕到,让我不敢完全信任。”

    他想到了酒色财,想到了酒色财简单但极震撼的那些话。

    整个长安城里,如果货通天下行想打听什么事,应该没有打听不到的吧?那些商号,几乎没有和货通天下行没有关系的。可正因为如此,木三总觉得有些不稳妥。

    “我不是怀疑货通天下行,而是觉得越是咱们认为稳妥的事,或许正是对手也这样觉着的……”

    木三解释了一句,然后再没有说话。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不认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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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三章不认识路

    因为扑虎的缘故,方解将对南燕动兵的事再次提上了议程。方解明白扑虎的意思,但他不理解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满目沧桑的黑小子。方解总觉得这个人身上会有很多很多故事,有很多很多秘密。

    走在雍州的大街上,扑虎似乎从谈清歌的死中恢复过来。方解本以为他会悲痛一阵子,所以方解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个人,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很不寻常的东西。那是一种……经历过许多事才能拥有的释然和豁达。方解总以为这种东西,只有在老人的眼睛里才能看到。

    可看起来,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

    “这里虽然刚刚经历过战乱,可我总觉得雍州比长安城要安逸些。战乱再凶猛也没有到长安城,可长安城里总有一种比战乱还乱的感觉。人们错觉是高墙隔断了外面喧嚣,其实是城里的喧嚣比外面更猛烈,所以人们反而对外面没什么感觉了。雍州这边虽然才从杀戮和战乱中恢复过来,但这平静是真实的,真实的让人踏实。”

    这话有些模糊,方解依稀懂了。

    长安城里不管发生什么,似乎永远都很平静。因为长安城太大,就好像大海一样,就算是一座山倒下去掉进了海里,也影响不到整个大海。又好像是因为长安城的城墙太高了太坚固了,以至于所有的波澜都撞击在城墙上被拦住。别的东西进不来,有的东西也出不去。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但因为我和扑虎将军的关系还不够,所以一直没有问出来。这不是冒昧不冒昧礼貌不礼貌的问题,而是该不该。”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想知道我从哪儿来的?”

    扑虎看了他一眼。

    方解点了点头。

    “为什么又忍不住问了出来?”

    扑虎问。

    方解想了想回答:“因为我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如果不能说你会直接拒绝我,而且,我总觉得我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这个问题而不问出,才是不该。”

    “你太狡猾。”

    扑虎似乎没有生气,对方解的话他给出了你太狡猾这样的评语。方解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有些事不真实。不真实到……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以为一直活在一个梦里。我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里发生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惊醒了的或许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梦。”

    扑虎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不真实不仅仅是听说的人觉着,便是亲身经历的人也如此觉着。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超乎你想象的事情在接二连三的发生,不管你怎么去想事情的发生都不合理。”

    “有人说,存在就是合理。”

    方解说。

    扑虎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存在即合理?我就没有听过比这更消极敷衍的话了,这不是为任何一种无法反抗的事找到的不去反抗的借口吗?”

    方解觉得这话有些偏激,但也合理。

    “有些事,不合理就是不合理!哪怕它存在。”

    扑虎有些激动的说了这句话,让方解对这个人更好奇了。

    “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方解问。

    扑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怅然的说道:“出长安之后,我以为我自己会特别心急的赶回去。我出门办事,已经越过了以往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若不是大将军说了那句已经经历过那么久的黑暗难道还不敢在光明中行走,我还是不肯出来的。我宁愿躲在黑暗里,因为黑暗中我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我。”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光明中行走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你看……”

    扑虎指着大街上那些过往的行人:“他们看到了我,却也只是好奇的看一眼而已。他们好奇的只是我为什么这般黑这般丑,但是这好奇很快就会过去。如果在以前,这种眼神会让我很不适应。可是经历过黑暗之后,我反倒有了多晒晒太阳的冲动。”

    方解觉得他的话前后有些矛盾:“你不是说更喜欢在黑暗中吗?”

    扑虎笑了笑:“那是以前我的想法,然后我真的如愿以偿的生活在黑暗中了。然后我才发现,黑暗太久太久之后,哪怕是一丝光都能让人激动。”

    他本想说,比如你在一个巨大的墓地里,到处都是死人,只有你可以在黑暗中行走,却没有一个同伴可以说说话。那么你就会明白一个人的转变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从喜欢黑暗变成恐惧黑暗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这样的话,他不会说出来。

    “我想知道,你没有完成大将军的交待,回去之后他会不会责备你?”

    方解问。

    “责备我?”

    扑虎犹豫了一下后摇了摇头:“他不会责备我的,因为你不懂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会失望,但不会说出来。”

    方解确实不懂。

    “再多留几日吧,谈清歌生的那般漂亮,也没有什么朋友,还不是因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之所以觉得他可以做朋友,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一直处于自己幻想中的自己。”

    或许是知道这句话太难懂了,扑虎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我生的太丑,所以我总觉得我没有朋友是因为这个缘故。于是,我在一个人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幻想中。我想象自己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男人,走在大街上也会有很多人看,但那种看是羡慕嫉妒而不是嘲笑。”

    “我一直在想,我要是漂亮些,我一定会有很多很多朋友……认识谈清歌之后我才明白我错了。他很漂亮,所以他就是那个我幻想之中存在的自己。但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迷惑了很长时间。和他不断的交谈中,我找到了答案……其实有没有朋友和相貌无关,而是是否愿意打开自己世界的门,让别人进来。或者,是否有勇气走进别人世界一直开着的门里面看看。”

    方解懂了:“所以,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

    扑虎嗯了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几个锦衣校从后面追上来,在方解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递给方解一封信。

    方解拆开来看了看,随即变色就变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扑虎,而扑虎的眼睛也在看着他。这封信里写的话虽然不多,但一旦宣扬出去,整个中原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整个中原的格局,都有可能随之而改变。

    “怎么了?”

    扑虎问。

    方解将手里的密信递给他:“长安城里,出了些事。”

    ……

    ……

    因为长安城里的事,扑虎想再留几日的打算不得不放弃。

    “我不信”

    扑虎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这些事,都是你手下人推测出来的,但我了解大将军,知道他有些事终究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这件事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猜测,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大将军绝对不会杀皇帝!”

    “我要回去了”

    扑虎道:“我必须回去了。”

    方解本想说,你这样急着回去,其实何尝不是因为你也有了怀疑?纵然你为大将军辩护的语气那么肯定,可你的心里在怀疑了。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扑虎这样的人本就缺少太多的美好,有些话,能摧毁他为数不多的美好。

    “走水路吧,我请萧真人护送你进京畿道,只要距离长安城近了,哪怕是张易阳那样的大修行者,也不敢轻易动手。”

    方解道。

    “不”

    扑虎摇了摇头:“我自己先回去,你安排人带我手下那一千铁甲军回去。他们不认识路!”

    说完这句话,扑虎抓起铁锤和蒲扇跃上了老黄牛的后背。他拍了拍老黄牛的脖子说道:“现在咱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去,如果你再偷懒的话,我保证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扑虎的话,抬起头叫了一声,然后猛的一踏地向前冲了出去。这头看起来老迈到连走路都很懒的老黄牛,竟然化作一道黄色的流光,方解的眼睛远比一般人要好,所以他看的也比别人清楚。老黄牛的每一次迈步其实依然不快,但每一次踏地,它都会向前疾冲很长一段距离。只片刻,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趴在远处打盹的白狮子浑沌猛的抬起头,看向远处那隐隐约约的背影,似乎连它也没有预料到,那头老黄牛竟然如此强大。

    “铁甲军……不认识路?”

    方解将视线从扑虎消失的方向收回来,喃喃了一句,若有所思。

    ……

    ……

    不只是长安

    这个月份在中原几乎都有拜农神的惯例,而且作为祈祷丰收的典礼,一直就被百姓们所重视。以往地方上拜农神是由衙门负责的,在地位最高的官员带领下,各世家大户都要派人参加。百姓们要抬着敬献给农神的祭品,组成浩大的队伍到农神祠,将祭品献上。地方最高的官员,要亲自念诵一段敬献农神的祭词。

    方解对这些事没有什么兴趣,索性交给了散金候去张罗。平商道百姓十去六七,所以今年拜农神的活动也显得冷清了不少。

    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方解心里一直想着的是扑虎急着离开前说的那句话。铁甲军不认识路……这句话,似乎能给人太多太多的启示了。然后方解想到了在雍州城外,第一眼看到那些铁甲军士兵时候的感觉。

    冰冷,杀意凛冽。

    没有感情,战争机器。

    这些词汇全都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然后他的思维越来越清晰。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轻,从脚步声方解也能判断出是谁。他侧头往外看了看,发现那个绝美的女子在门外停了下来。

    看到她,方解就有些尴尬。

    沫凝脂

    “有事?”

    方解问

    沫凝脂指了指外面:“陪我出去走走,算是你欠我那么多的利息。”

    方解摇头苦笑。

    这个女人,真的让人无法看清。

第七百一十四章 有件事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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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四章有件事不太好

    “那个……到底有什么事?”

    方解跟在沫凝脂身后,走了一段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从后面看,似乎已经没有比沫凝脂更完美的身影了。确切的说,这是一个从任何一个角度仔仔细细看都不会让人找到瑕疵的女子,但正因为这种完美,总会有一种距离太远了的错觉。当然,这是方解的眼光。有人喜欢丰满有人喜欢瘦削,完美在于个人眼光而不是所有眼光。

    方解其实一直就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敌意,他本来以为她对他一直有着难以化解的敌意。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沫凝脂的表现有些诡异。

    是的,方解在心里想到的时候,用了诡异这个词。方解还记得在长安城的时候,这个女人才开始修行,就试图找机会杀了自己。那是怎么样的一种仇视才会诞生出来的迫不及待?可是现在,这种迫不及待方解再也看不到了,偏偏是这样,方解反而觉得很不安。

    “收利息”

    沫凝脂淡淡的回答。

    可这个回答并不能让方解满意。

    他沉默,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似乎找不到什么和谐的话题。前阵子他请沫凝脂假意去行刺扑虎的时候,她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让准备付出什么代价的方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沉倾扇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

    沫凝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记得当初离开大理城替你被追杀的时候,沉倾扇说过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很贱。”

    方解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

    沫凝脂点了点头,然后很认真的回答:“你尤其贱。”

    方解真不懂了,这句话从何而来。

    这明明是一句骂人的话,但从沫凝脂嘴里说出来,偏偏没有一丝骂人的味道。方解能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中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他却感觉不到这东西代表什么意思。或是因为方解始终觉得自己和沫凝脂之间有一段永远也不会拉近的距离,或许是方解刻意不愿去提起的一份歉意。

    “好吧”

    沫凝脂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可以这样想,我不急着杀你,是为了随时能收回来一些利息。我杀你越晚,对你对我来说都有好处。你可以多活一阵子,我可以多得到一些。”

    “得到什么?”

    方解问。

    沫凝脂没有回答,但方解看得出来她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女人略显单薄的肩膀,总会让男人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来。可方解却真切的知道,这个女人现在不需要任何男人的保护。看到他方解就想起来前世,上大学的时候班里也有这样一个女生,看起来很柔弱的模样。

    有一天方解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无声的抽泣,那微微颤抖着的单薄肩膀让人心里发疼。所以当时方解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问怎么了,然后用几句温暖的话安慰对方。事情的结果是,方解被一个过肩摔扔出去两三米,然后被那个女孩骑上去一顿揍。

    他只是想安慰人家,人家却把他当色狼揍。

    不过,打完人之后女孩平静了许多。

    方解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一件善事……

    但对沫凝脂,他可不会再犯傻。如果他此时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那么就不是一个过肩摔那么简单了。

    沫凝脂在数百步外一刀劈开整间书房的那一幕,方解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是方解见过的最大的一柄刀,甚至……方解觉得,即便骆爷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又或许,骆爷最厉害的时候都劈不出这样一刀。

    “得到什么?”

    沫凝脂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方解的话,然后站住。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看起来像是有点冷。

    这个动作让方解心里一软,他极自然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欠你的终究是欠你的,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方解忽然醒悟,下意识想闪躲。

    可是

    沫凝脂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特别。

    ……

    ……

    到了雍州之后,红袖招的人一直住在驿站,这是方解安排的,驿站外面由骁骑校守护,这样安排是因为驿站的建造结构,远比普通客栈要容易防守。虽然方解确定扑虎不会对红袖招动手,因为接触过之后方解才发现,扑虎不是一个擅长威胁别人的人,扑虎是那种不满宁愿直接去杀,也不会抓了对方的亲人要挟。

    扑虎离开之后,锦衣校随即撤走。息大娘终于发话,姑娘们可以随意上街走动了。楼子里大部分姑娘都是后来在长安城里新收的人,当初在樊固的姑娘们有一半以上已经嫁人。做这一行终究不是一辈子的事,选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最好归宿。当然,每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都是息大娘亲自把关,男方不需要显赫的家事,只要干净清白待人好就足够了。因为每一个离开的姑娘都会得到一大笔银子,足够小两口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些新来的姑娘们还没有过这样长途远行的经历,虽然路上有些提心吊胆,可当息大娘说可以出去走走的时候,这些少女们立刻就好像一群彩蝶一样飘了出去。西南水乡的风情显然让她们都觉得很新奇,大街上的各色摊贩对她们也都有吸引力。不管是吃的用的,只要看着舒服她们都会买一些。

    红袖招姑娘们的例钱都不少,虽然在长安城的时候生意有一阵子不好了,但息大娘没克扣过一文钱,所以她们手里都颇富裕。

    “咱们可能要在雍州停留好一阵子呢。”

    息大娘将小当家找来:“你也去街面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好位置的楼子要租要卖,咱们总不能一直在驿站里住着,都是女人,颇多不便。而且咱们总要生活,靠吃积蓄,早晚都要吃光。”

    “明白!”

    小当家应了一声,带了俩个贴身丫鬟从驿站出来,打听了一下雍州最繁华的大街在哪儿,随即好像几只轻快的燕子一样朝那边飞了过去。西南气候比京城好,所以姑娘们都换上了最漂亮的彩裙,一个个美的好像盛开在人群里的鲜花,个个都那么夺目。

    小当家说起来也已经不小了,她和方解差不多年岁,按照道理也该出嫁,可她和其他姑娘不同,她对红袖招的感情太深太深。让她离开红袖招,离开息画眉和息烛芯,她才不愿意。也没有一个男人,能有这样的分量。

    “小姐姐,为什么还要咱们自己来转房子?”

    丫鬟小碧小声嘀咕道:“今儿早上的时候,黑旗军里不是过来一个当官的,送了一份地契过来吗?”

    “那是个大宅院”

    小当家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大街上的东西:“方解在雍州弄了一所大宅子,让咱们搬过去住。地契大娘已经收下了,还有方解送来的一万两银子,不是银票,是白花花的银子。”

    “呀,方将军倒是真豪爽。”

    “呸!”

    小当家呸了一声:“他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心思?”

    “他虽然没说,但那意思应该也表达的差不多了。大概是,以后到了雍州,他会负责红袖招的吃喝住行,让你们这些丫头都过的好好的。但就不要再开红袖楼了,不必为了生活而去取悦那些客人。”

    小当家愤愤道:“红袖招又不是他的私产,凭什么他说了算。他越是不想让红袖招开起来,我就越要劝说大娘再把红袖招开起来。”

    小碧懦懦道:“我倒是觉着……方将军挺有男子气概的。”

    “哎呦!”

    小当家掐着腰看着小碧:“那你嫁给他好不好啊?!”

    “好啊……”

    对面的欢喜雀跃,让小当家格外的无语。

    “咱们又不是卖肉的,靠的是红袖招的歌艺舞技,自己赚钱自己花,光明正大。他这样做,难道不是瞧不起咱们?”

    小当家有些愤怒道。

    “也许……是小姐姐你误会方将军了吧?”

    “误会?从到了雍州他就来过一次,屁大的一会儿工夫就有走了,真要是对红袖招上心,至于连多留一会的时间都没有?我看他就是现在官做的大了,身份高了,开始嫌弃咱们红袖招了!”

    “我明白了!”

    小碧使劲点了点头。

    小当家道:“你明白了就好,方解不是个好人!”

    “不是”

    小碧认真的说道:“我不是说明白这个……我是说,明白了小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原来是因为方将军没有单独和你说说话?”

    小当家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辩驳什么。

    ……

    ……

    雍州最繁华的大街叫做春闲大街,不同于长安城的周正,雍州城虽然从整体上看来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城,但内在建造的没有什么规律可言。长安城属于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刀一刀的切好,每一块都那么方正,看起来格外规矩。雍州城内的布局是按照地形来规划的,看起来有些散乱,但处处都是风景。

    街道的名字也和长安有很大不同,长安城因为街道太多,所以名字取的很不文雅。南北称街东西称条,怎么都少了些韵味。而雍州城,每一条街道都有一个听起来不错的名字,即便是再小的街道,取名字的人也没有敷衍。

    雍州最大的几条街,名字分别是春闲,夏息,秋放,冬阳,在四季更替最不明显的雍州,大街的名字却取的这般清闲。

    也透着一股子西南特有的慵懒。

    小当家看中的房子,就在春闲大街上。距离原来的总督衙门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就能到。虽然雍州才恢复平静,但春闲大街上就没有一家铺子是闲着的。她看中的房子是一家茶楼,规模很大,据说老板和原来的总督骆秋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但现在,谁问他也不会再提这些事。

    骆秋被杀之后,凡是和他能扯上关系,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所谓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小当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找到了这家店的老板。这茶楼显然生意不好,上下三层,大堂雅间都算上也没有十个客人。若不是这房子是老板的,这点收入连租金都不够。

    “租?”

    茶楼老板是个年轻人,他父亲因为胆小避祸早就跑去江都城了。他不愿意离开,而且他是坚信不管是谁占据雍州都不会滥杀无辜的人。再有就是,他难得离开父母约束,即便这样亏着经营也不愿意离开。

    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租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楼要给我留着,我茶楼的生意还要经营下去。二楼三楼,我可以腾出来给你们。这样吧,租金我可以优惠些。你也知道,我们这家店好歹也快是百年老店了,这么丢了本来的经营,心里不舒服。”

    “百年老店?”

    小当家看了看,发现这楼子还挺新的。

    “嗯,差不了许多了。”

    年轻老板咳咳的清了清嗓子。

    “差不了几年?”

    小当家笑了笑,年轻老兵随即红了脸:“只差九十几年而已,就是百年老店了……”

    “我不租了”

    小当家摇了摇头。

    “啊?”

    年轻老板连忙说道:“租金可以商议的。”

    “不”

    小当家摆了摆手,带着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我要买了你这楼子。说吧,多少钱你肯卖!”

    老板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能卖的,卖了我住哪?”

    ……

    ……

    方解看着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年轻人,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你不必这样拘谨,这件事本就是我求你,你若是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我也不奢求。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卖,在雍州西城山脚下划一块地方给你,风景最好的地方,而且我来安排人帮你把宅院建好。工钱,我来出,买你楼子的钱,一个铜钱都不少。你要是想住现成的,那边不少被抄家了的官员府邸还空着,随便你选一个就是了。”

    茶楼老板愣住,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说话的大人物。方解在雍州城里大开杀戒,百姓们早就把他看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酷人物,哪里会想到,因为红袖招要买楼子的事,这位大人物竟然这样客气和气的和他商量。

    “太多了……山脚那边的一块宅基地,也比我那楼子值钱。”

    谁都知道,山脚下都是富贵人才能住的。

    “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答复。”

    方解笑了笑,站起来要送客,忽然看见陈孝儒大步走进来,脸色有异。

    “大将军,有件事或许不太好!”

第七百一十五章 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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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五章说谢谢

    陈孝儒是方解一手提拔起来的,当初罗蔚然从大内侍卫处调了三个人跟着方解,聂小菊现在是方解亲兵营的副都统,他和麒麟两个人领着亲兵营能震慑住很大一批人。燕狂还在骁骑校做事,但燕狂为人太率直简单,所以方解没有安排什么特别重要的职位给他,只是给了他在骁骑校中仅次于陈孝儒的地位。

    前阵子燕狂护着木三去了京城,但是到了京城之后木三就和他分开了,具体燕狂被安排了什么事,木三都不知道。木三联络不到燕狂,但燕狂随时可以联络到他。由此可见大内侍卫处在京城里依然还经营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而大内侍卫处真正的指挥者罗蔚然,现在则坐镇朱雀山。

    陈孝儒是三个人中行事最稳妥的人,随着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也越发的沉稳果断。

    让他都说有件事不太好,那么就肯定是需要重视的。

    “什么事?”

    方解问。

    陈孝儒走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货通天下行的人前阵子把安德鲁的弟弟妹妹从罗斯国接过来了,费了不少周折。本来行事还算隐秘,没有引起当地人注意。但经过东楚的时候,大船补充给养,没想到遇到了几个罗斯国人居然认识安德鲁的妹妹,以为她们是从罗斯国逃出来的无依无靠,上前调戏,被货通天下行的人教训了一顿。”

    方解微微一怔,这件事听起来很一般,但方解却知道,什么叫星星之火。

    “如果是在中原地面上,这几个罗斯国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可在东楚,货通天下行的人也不能太放肆。毕竟东楚和罗斯国人的关系很近。但东楚一直严密控制着,不允许罗斯国人和中原有直接贸易往来。属下也只是担心……”

    方解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听散金候提起过,正因为知道大洋另一方的洋人国度颇为强大,所以东楚商人不允许罗斯国人过来,东楚的舰队一直封锁着海岸线。可是现在,罗斯国人居然出现在东楚……

    “属下已经安排人尽快赶往东楚去打探,属下担心的是……东楚一直被大隋压制,除了水师值得称道,东楚在大陆上几乎没有可能打赢大隋,哪怕是现在的大隋。朝廷辅政大臣之一的杨顺会跑去了东疆,再加上沐府在东北坐镇,所以东楚人即便知道大隋现在乱了,也没有机会占便宜。”

    “这次罗斯国人出现在东楚,属下怕是东楚皇室和罗斯国人有什么勾结。东楚以一国之力想要把被大隋占去的那一半多疆土抢回来,难如登天。大隋东疆没有被战乱波及,边军建制完整。沐府控制着的两卫战兵,还有杨顺会的新建左骁卫右骁卫也在,东楚人会不会是想借助罗斯国人的火器……”

    陈孝儒顿了一下,看了看方解的脸色。

    “货通天下行的人回来的时候,在东楚码头有没有看到罗斯国人的军舰?”

    方解问。

    “没有”

    陈孝儒回答:“货通天下行的人虽然没有刻意去查这方面的事,但因为打了罗斯国人,担心有什么冲突,所以特意观察了一下,只有一艘挂着罗斯国标志的商船,而且很小,没有罗斯国官方的标志。另外属下分析着,那几个罗斯国人认识安德鲁的妹妹,安德鲁在罗斯国是个贫民,由此可见,那几个人的地位也不会很高。”

    方解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现在的黑旗军,还没有能力影响东楚,也没有能力影响大隋东疆。沐府对东疆的控制力毋庸置疑,而杨顺会的两卫新战兵也不可小觑。再加上东疆建制完整的边军,东楚人还不至于傻到对大隋宣战。而且,大隋虽然乱了,但大隋依然是东楚商人最大的利益来源,一旦大隋和东楚开战,大隋封锁商道,东楚的损失极大。

    “东楚皇室应该没有那么傻……”

    方解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一声:“派遣得力人手,持我的名帖去东疆,分别拜访沐府和杨顺会大将军。请他们关注一下东疆边防,我虽然与沐府的人没有什么来往,但与杨顺会将军还有过几面之缘。”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拿出第二份密信递给方解:“这是从朱雀山发来的密报,安德鲁他们已经成功改良了火药的配置,威力比原来大了许多。火炮的试制品也已经成功,完成试射之后,就要开始批量铸造了。不过工坊的条件有限,即便日夜不休的开工,产量也还是难以在短时间内达到装备火器营。”

    “另外……”

    陈孝儒道:“金世雄似乎已经隐隐知道了一些咱们大量换取铁矿石要做什么,从上个月起他开始刁难起来。这一年多来,他用矿石从咱们手里换取的粮食也已经够他用一阵子的,所以开始不老实了。”

    “西南富庶……”

    陈孝儒叹了口气道:“但没有铁矿,西北疲敝,但肯定不止金世雄手里那一个铁矿。大隋军工大部分都在东北打造,北域诸道,东域诸道都有铁矿。咱们的火器营要想发展起来,靠着这样换取铁矿石终究还是弊端太大了些。”

    方解点了点头:“等我先把南燕收拾了……西南没有铁矿,但南燕有。灭掉南燕之后,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和金世雄讨价还价了。没人喜欢被人要挟,所以金世雄真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材料。”

    “教训一下他?”

    陈孝儒试探着问道。

    “先查一下,把黄阳道内金世雄派来的探子,能拔多少拔多少。另外,让段争的水师在黄牛河来回巡游,阻止河北一切来往。金世雄手里的粮食最多够坚持三个月,还是在不扩军的基础上。他之所以想要拿铁矿石要挟我,正是因为要扩军……另外,让散金候下令,所有商行不许给西北提供任何商品,是任何!”

    “喏!”

    陈孝儒俯身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方解摆了摆手:“去吧……另外,信阳城破之后,让独孤文秀立刻来雍州见我。”

    “喏!”

    ……

    ……

    方解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坐在对面的孙开道。才从黄阳道朱雀山大营赶过来的孙开道显然有些不适应,连忙起身双手将茶杯接过来。自从方解南下之后,这位之前在黑旗军中文官地位第一,甚至有过一段时间地位仅次于方解的挂官员就变得清闲起来。除了在和北徽道谈判的时候方解用了他,之后一直没有安排他任何事做。

    如此一来,他在黑旗军中的地位逐渐被后起之秀独孤文秀所取代。现在独孤文秀已经被方解封为黄阳道巡抚,总理黄阳道民事,甚至连对信阳城动兵的军务都交给他和陈搬山两个人,这份信任,可以说在朱雀山大营文官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先生原来劳顿,本打算先让你休息一晚,明日再请先生来说话的,没想到先生到了雍州就直接来找我了。”

    方解笑了笑,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话,你我之间哪里那么多规矩。”

    孙开道的脸色有些异样,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

    “大将军,找属下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孙开道声音很低的问道。

    “也没什么……”

    方解温和笑着:“只是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先生了,所以心里挂念着。我记得刚从黄阳道北上的时候,正是得先生相助,我才能在西北逐渐站稳脚跟。后来我率军向东救先帝,先生带兵守着狼乳山大营,不管是军务民事做的都极稳妥。正因为有先生在,我才能放心大胆的带兵出去征战。”

    “再后来,先生指出去草原发展,与我不谋而合。若没有那次草原之行,也就没有后来的黑旗军骑兵。回到黄阳道之后,屯田的事还是先生操持,第一年,就开出来几十万亩荒田。若没有先生,朱雀山大营的后勤补给不会那么完备。”

    “大将军谬赞了,那是属下该做的本分事。”

    “是啊……本分事……”

    方解像是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孙开道的脸色立刻再次变得难看起来。本来方解之前几句暖心话,让他心里的担忧松懈了几分,可这句自语,让他的心再次绷紧。

    “大将军……属下……”

    方解看了他一眼:“怎么,先生有话说?”

    孙开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嗯”

    方解嗯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失望。他站起来走到窗口,开着外面的夜色好久没有说话。孙开道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杯子怔怔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解回头对他笑了笑:“先生一路上赶的也劳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的话,等天亮再说好了。”

    孙开道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起身施礼:“那属下就告辞了。”

    “去吧”

    孙开道做到门口的时候,方解忽然语气很轻的说了一句:“先生以后好好保重身体,南北气候变差很大,雍州比黄阳道还要潮湿些,先生是北方人,多多注意……”

    “啊?”

    孙开道愣住,然后道了谢快步离去。

    等孙开道走了许久之后,方解才叹了口气自语道:“有些话你不说,我自然不能说。若是你自己提起来,什么事都能好好的说过去……若我先提起来,我杀不杀你?”

    ……

    ……

    孙开道一晚上没有睡着,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他将这几年跟着方解做过的事从头至尾的想了一遍,想自己立过多少功劳,犯过多少错误。整整一夜,他一件功劳一件错误的对比,然后发现,将所有功劳都折去的话,自己还是应该被砍头。

    收贿赂,买卖官职,和江南世家有所联系。这些事,放在别人身上哪一件都足够被方解杀一次的了。所以他越想越怕,好不容易挨到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下决心再去找方解,把这些事都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换好了衣服刚要出门,就看到陈孝儒带着几个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奉大将军将令,请先生去城南去看看你的新宅子。”

    陈孝儒笑着说道:“大将军在城南山脚下为你置办了一所大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以后先生就在那里久居吧,先生手里料来也不缺什么钱,所以下人仆从就自己去选,大将军说,这些事他就不过问了。”

    “另外……大将军让我告诉先生一句话。”

    孙开道脸色惨白的问:“大将军说什么?”

    陈孝儒正色道:“大将军说,谢谢先生。”

第七百一十六章 南下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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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六章南下难下

    有些人,错过了可以回头。

    有些话,错过了再也没机会说。

    谁也不知道孙开道是带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离开驿站,然后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住进了方解为他准备的那座很宽敞的宅院。诚如陈孝儒所说,这宅子里里外外收拾的都很干净,但空无一人。

    孙开道想到了陈孝儒的那句话,他说大将军就不过问了。

    这句不过问,其中有多少情分都已经没了?

    陈孝儒从城南回去直接找方解复命,方解没有问一句孙开道有什么反应之类的,就好像立刻忘记了这个人。可陈孝儒感觉到大将军眸子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他心里何尝不是?孙开道虽然是半路跟着方解的,但已经算是黑旗军中的老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有一个很体面的归宿吧。

    但是现在,他只能算是体面的消失在黑旗军的视野中。

    “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方解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陈孝儒随即离开。

    对南燕动兵的事黑旗军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没有战事,黑旗军的士兵们也一个个闲的有些发慌。那些从西南三道带来的郡兵们倒是不盼着打仗,毕竟他们还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

    但是,已经胜利上瘾的黑旗军骑兵们,本来以为自己静下来休息一阵子是好事,可真闲了一阵子之后那种手痒的感觉让他们都有些坐立不安。也正是到了这会,黑旗军的将领们才懂了方解那句用血腥养黑旗军士兵一身杀气是什么意思。

    不战不行

    随方解来雍州的将领们早早到了将军府的议事大厅里等着,而新提拔起来的那几个边军将领则还显得有些拘谨。他们是方解带着黑旗军从各边城里救出来的,可对黑旗军,他们还有些陌生。

    不过,边军向来对战争不陌生。

    即便是大隋太平的时候,这些边军也离杀戮不远。

    方解进来的时候,所有将领都起身肃立,然后行军礼。

    方解在正位上坐下来,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都坐下。因为不是出征议事,所以将军们也都不必穿着厚重的铁甲。要是着甲的话,坐着其实还不如站着舒服些。

    “有件事,黑旗军中的老人都知道,但出身平商道边军的人还不太了解。”

    方解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在朱雀山,黑旗军治下有几个工坊,需要大量的铁矿,一直以来,咱们都是和金世雄交换。但从上个月开始,金世雄开始拖延交付铁矿的日期,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价。西南四道没有铁矿,所以咱们要想扩充武器装备,就需要去换去买,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咱们这样做还可以,可现在,咱们要是手里没有自己的铁矿,终究有太多掣肘。”

    “大将军,什么时候对南燕动兵?”

    夏侯百川笑着说道:“下面那些小子们,整天嚷嚷着胳膊都快生锈了。”

    “这是好事。”

    方解笑了笑道:“对南燕动兵是必然的事,找你们来就是商议此事。且不说南燕有没有铁矿,只说杀了咱们那么多人掳走了咱们那么多百姓,慕容耻就该付出些代价。这几个月来,其实慕容耻一直派人来讲和,说是被奸臣怂恿才会一时糊涂对大隋动兵。他愿意拿出二十万石粮草,再加上一大批兵器甲械来做赔偿。”

    “呸!”

    陈定南撇了撇嘴道:“那些东西,本就是他从平商道抢走的。现在想还回来一部分就算完事?”

    “自然不行。”

    方解道:“对南燕动兵,说起来不难但其实也不容易。南燕疆域三分之二都是山地,百姓多居住在平原上,那几座大城修建的格外坚固。而且若是慕容耻知道不敌逃入深山的话,想要抓他也难。所以要计较一下,怎么打,才能全胜。”

    “逼降?”

    刘旭日想了想说道:“可以陈兵在大理城外,逼迫慕容耻出城投降,允诺他不杀,等他出来再杀了就是。”

    “那会那么轻易!”

    边军将领秦远摇了摇头道:“将军对南燕人可能不太了解,对慕容耻的了解也不多。我们久在边塞,对这个无耻小人最清楚不过。慕容耻狡猾善变,对手下朝臣尚且不信任,怎么可能信任咱们?如果真的陈兵在大理城之外,说不定他早就逃到大山里去了。南燕多山,而且山中尽是豺狼虎豹,南燕人对这些山很了解,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但咱们不知道,一头扎进去,十之七八的损伤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因为对地形的不了解。”

    散金候在旁边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听闻,慕容耻在南燕也不是很有威信。虽然他是南燕皇帝,但燕国南部几个大城里的世家,多半不听从南燕朝廷调度……不如,大将军派人联络其中对慕容耻不满者,联手破之。可以许诺给燕国南部那些世家,南燕灭亡之后不会为难他们。”

    方解摇了摇头:“看起来不和,但在某些时候,他们就会一条心……我若对南燕动兵,燕国南部那些世家虽然对慕容耻不满,可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慕容耻还是南燕的皇帝,他们这些世家就是一方诸侯。慕容耻若是死了,南燕灭了,他们还能有以往那般的逍遥自在?所以,想要策反他们,也不容易。”

    散金候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派高手刺杀?”

    他又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骁骑校的人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回来,慕容耻身边必然有些大修行者保护。况且,慕容耻本身就是当初商国御前侍卫的统领,本身的修为就足以在江湖上立足……刺杀,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大批的骁骑校和高手送命。

    ……

    ……

    议事到最后,也没有议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方解下令各营人马随时准备出征,操练不可懈怠就让众人回去。将军们本以为打个南燕不在话下,可越是商议才越清楚为什么南燕这样的小国能在大隋身侧一直存在,又岂是慕容耻俯首称臣那么简单?

    南燕地形特殊,多山地少平原。三分之二的国土都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不过南燕人口稀少,所以都居住在平原上也不算拥挤。但只要有战事,这些百姓就会蜂拥一样钻进大山里避祸,外人不熟悉地形,陷进大山里,就好像陷进沼泽里一样。

    正因为如此,大隋才会一直没动南燕。

    没动的理由是,得不偿失。

    打下南燕这样的小国,对刚刚灭掉大商的隋军来说就算有些难度可依然能将南燕荡平。关键在于,消耗大批的精锐军队占领这样一片疆域,对大隋来说没有太大的利益可得。让骁勇善战的大隋军人在原始丛林和山势陡峭中损失掉,怎么都有些让人心疼。

    在战场上,南燕的军队不值一提。

    可在南燕,最大的敌人本来就不是南燕军队。

    当初大隋皇帝本意是灭了商国之后,趁势将南燕也灭掉算了。可正因为详细计较了一番后,大隋皇帝发现灭掉南燕远不如留着南燕有好处。留着南燕,慕容耻就要每年敬献一大批物资,灭了南燕的话,损失不说,还要派兵戍守。再加上南燕毗邻纥人居住的原始丛林,纥人对隋军可不会举手欢迎。

    “击败纥人之后,骁骑校派了一部分人进入南燕。”

    陈孝儒有些怅然道:“但南燕太他娘的小了,南燕北边就四座大城,过了这四座城就是大理。骁骑校当时人手有限,派过去的本就不多。再加上慕容耻惧怕黑旗军报复,下令封闭边疆,那四座大城将城门关闭,骁骑校的人进得去,出不来!”

    麒麟在旁边骂道:“这个慕容耻也够称得上是个胆小鬼,已经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下令开城。”

    “他自然怕!”

    陈孝儒道:“好容易拼凑出来的人马,被大将军一战而灭。他知道咱们黑旗军的战力如何,怎么敢开门?可现在是,咱们对南燕的了解太少了。骁骑校的人在那边就算打探出来不少消息,可根本送不出来。”

    “南燕虽小……”

    方解微微皱眉道:“西边是纥人的丛林,北边是大隋,东边就是大海……可偏偏没有水路直通过去,咱们的水师要想绕过那四座城,就要从洛水进入江南,然后一路穿过江南诸道,进入大海……莫说过不去江南,就算过得去,可咱们的战船还是小了些,不适合在大海航行,水师现在的兵力也根本做不到长途奔袭。”

    “看来只有派高手刺杀这一条路可走了。”

    陈孝儒抱了抱拳道:“大将军,属下可以选一批高手,从纥人的丛林穿过去进入南燕,以他们伸手不会在丛林里损失太多人。只有刺杀守城大将,打开城门,大军才能一路南下。”

    “难!”

    秦远道:“且不说原始丛林更凶险,就算穿过去,人去的少了无济于事。都知道慕容耻怕死,他身边卫队都是自江湖上网罗的高手。其人本身修为不俗,想刺杀难。再说那些守城大将,出行带兵,要是再住在军营里,更难。”

    “这么说打一个小小的南燕,没办法了?”

    “有倒是有……”

    方解微微叹息,火器营已经能用了。可是,打一个小小的南燕就把火器营暴露出来,值得吗?

    ……

    ……

    长安城

    高耸入云一般的城墙上。

    铁甲将军看着南方,脸色肃然。

    “万星辰以为这样会让我痛苦,他太低估一位开国皇帝的能力了。要是没有舍弃一切的勇气和心境,怎么可能拥有一切?子孙后代,只要不会断绝,死一些又有什么呢?万星辰啊,你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让我痛苦。我的心……很早很早之前就不会因为损失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而疼了。”

    他回头看了看长安城内,畅春园的方向。

    “只要我身体恢复,便率军南征……为了重振大隋,杨家的人就该有所付出。”

    “派人去通知扑虎,不要回长安城了,让他在江北道等我。许孝恭和刘恩静领兵不力,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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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七章祝你快乐

    征南燕的事,这几日方解的思绪有些乱。最早跟大犬说要对南燕动兵,当时方解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可真正沉下心思来的时候才发现,打下那个弹丸之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南燕的地形太好,这是这个弹丸之地如今还能生存下来最大的依仗。以往大隋要对南燕动兵的时候,选择还比方解要多一些。可以在雍州出兵,也可以让水师在南疆出海,可方解不行,莫说方解手里的水师还不成规模,就算成规模,也过不了江南。

    现在挡在大理城前面有四座大城,前面两座平行,一座叫做庆元,一座叫封平。后面一座叫沛城,沛城南边是金安。过金安四百里,就是大理城。

    庆元封平都是有百年历史以上的老城,但城墙在南燕建国之后重新修缮加高过。作为当初大商的南部重镇,这几座大城建造的本来就极坚固。慕容耻窃取了大犬的太子之位,在大理城称帝之后,为了防止隋军继续南侵,一方面对大隋称臣一方面开始大力的修缮城池。

    不得不说,慕容耻是个无耻之徒。

    不得不说,慕容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在这样一个格局下,他能让南燕苟延残喘下来,并且在大隋内乱的时候有胆子扑出来咬一口,此人真不是什么善类。只不过他的舞台太小了些,如果给他施展的空间再大一些,或许此人的成就会更高。

    有人曾经说过,凡大成大就,天人各占一半。

    慕容耻在合适的时机做了一件果断的事,所以他才有现在二十几年的皇帝命。虽然南燕国小,虽然南燕国内也不是人人对他敬服,可皇帝终究是皇帝。放眼整个天下随随便便问一个男人,如果有机会做皇帝你会拒绝吗?答案,或许会惊人的相同。哪怕是问一个女人,只怕也得不到多少否定。

    雍州距离最近的庆元城有一千二百里,雍州虽然是平商道道治所在,但已经在平商道最北侧。整个平商道都在雍州南边,雍州往北一百多里就进入了雍北道。曾经富庶繁华的平商道,现在就算纵马狂奔几十里也未见得能看到人烟。

    方解暂时放弃了调火器营从朱雀山赶来的念头,第一,是因为时间,调火器营南下,就要用水师护送。前阵子刚下了军令让段争的水师封锁黄牛河,再调水师运载火器营赴雍州,军令这般混乱,会让下面人怨声载道。

    第二,火器营是方解现在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黑旗军轻骑现在已经名扬天下,一战灭南燕军队,一战灭纥人百万,现在方解的这支轻骑兵已经引起了太多人注意。当轻骑营已经不再是秘密武器的时候,火器营是方解在必要时刻拿出来的杀手锏。

    “去看看”

    这是方解做出的决定。

    “下令,刘旭日率飞豹军留守雍州,原雍州军所有人并入步兵营,一同开拔。留下秦远的郡兵营接管城防。”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令夏侯百川和陈定南带大队人马出城,一路南下,沿途清理残匪。我带人先去庆元城外看看地形,这一战必然是要打的,在家里怎么商议也不如去亲自去看看来的实在。”

    陈孝儒连忙派人去吩咐。

    方解让人收拾行装,带着沉倾扇等人和一队二百多人的骁骑校再加上麒麟和聂小菊的亲兵营,总计千余人马先出城。夏侯百川和陈定南整理大军,要晚两日才能跟上。

    桑飒飒一如既往的跟着出发,一如既往的沉默少言。

    千余人的骑兵队伍顺着官道一路往南疾行,马蹄踏起来的尘烟飞上天,从高处往下看的话,就好像一条土黄色的巨蟒沿着官道向南爬行。

    一千二百里的距离,就算轻装简行,最少也要走十几天。大队人马赶到,差不多要一个月。

    从地图上看,远不如直接去看。

    打南燕势在必行,所以也无需犹豫什么。

    方解依然乘车而行,白狮子依然钻进马车里酣睡。方解对它也很无奈,就因为知道它这懒货的脾性,所以特意将马车车厢造的大了不少。不过白狮子极干净,身上的永远看不到有什么尘土脏污,这让人颇为诧异。靠在它身上,也是一种很舒服的享受。

    陈孝儒带着大约一百名骁骑校在队伍前面探路,每一天在哪露营都必须提前探查好。方解靠着白狮子看着窗外,温湿的风从窗子外面钻进来,让人脸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心里也有一种痒痒的舒服。

    抬头看碧空如洗,远处翠绿盎然。

    这种天气,总会让人心情也随之变得晴朗起来。

    马车奔驰,摇摇晃晃。

    方解觉得有些乏,闭上眼睛刚要休息,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然后有个人从外面钻了进来。方解根本不需要去想就知道是谁,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

    ……

    桑飒飒依然穿着那件款式很奇特的长袍,这件袍子上下几乎一样宽,没有收腰,这在女人看来是一件很难容忍的事。袍子一直到脚踝,露出那双漂亮的让人想拿着手里把玩的玉足,尤其是脚踝上绑着的红绳,总会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

    方解每次把视线从桑飒飒的脚上移开,都要下一番功夫。

    今天的桑飒飒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她的头发没有披散下来,而是简简单单的束了一个马尾辫。只是这样简单的变化,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绝色佳人就是如此,细微的变化也会让人惊艳。而因为梳了辫子,她脸的轮廓特别清晰的露了出来。

    这是方解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她的脸,以前她的发丝垂着总是会遮挡住一部分容颜。但是今天,她似乎刻意让自己的美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桑飒飒的皮肤很好,脸色白却不是病态的白,而是一种健康的白里透红。

    就好像初开的白莲花,花瓣尖尖处有那么一抹让人怦然心动的粉红。

    纯粹的白莲,让人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可加上这一抹粉红,就与一种让人一亲芳泽的欲望。

    她没有任何装饰品,也没有涂抹任何妆容。这种天然的美,反而那么清丽脱俗。也只有这样仔细认真的看,方解才发现她身上那种少女特有的美好。稍稍有些肉嘟嘟的脸蛋,嘴唇的颜色和轮廓完美无暇。

    挨着方解坐下来的时候,长袍下面露出一小截白藕一样的小腿。顺着小腿漂亮的弧线下去,脚踝处的红绳那么的鲜艳夺目。

    长袍再宽大,她坐在来的时候身体曲线的轮廓还是几乎没有保留的勾勒出来。纤细的腰肢下面是逐渐放大的圆,令人遐想无边。

    不知道为什么,方解今天很不自然。

    他居然脸红了,然后刻意往一边让了让。

    桑飒飒的脸也微微有些发红,她靠在白狮子身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出神。白狮子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用巨大的头蹭了蹭她的后背,然后再次闭上眼睡去。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相处,没有任何交谈。时间似乎停止不动,又好像过的飞快。一阵风吹来,将勾着的窗帘吹落,屋子里的气氛随即变得更加暧昧旖旎。封闭的车厢里,近在咫尺的便是少女特有的体香,一个劲的往方解的鼻子里钻,然后钻进他脑子里,熏的他有些微醉。

    ……

    ……

    “又在看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她先开口说话。

    方解的视线在手里的书册上,但却根本没有一个字看进去。也许是觉得这样有些示弱,他索性将书册放在一边,转头看着桑飒飒笑了笑:“路上无聊,也只能看书了。”

    “嗯”

    桑飒飒嗯了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音节就好像一根从天空上飘落的羽毛,落在方解心上,狠狠的挠了他一下。有时候天籁之音并不需要复杂的曲调旋律,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就让人为之眩晕。

    方解觉得自己今天状态有些异样,所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让自己从这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可正是这深深的一口呼吸,那种沁人心脾的体香一股脑的钻进来,乱了他的思绪。

    桑飒飒似乎也有些不自然,想找些别的话来说,却没有找到,她往旁边看了看,随即看到了方解身边的酒囊。

    然后她伸手将酒囊拿过来,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于是,她脸上的桃花更艳了些。

    “空腹喝酒,会不舒服。”

    方解伸手将酒囊拿过来,然后为她倒了一杯茶。这双握刀的手,握着茶壶的时候竟然微微发颤。

    “今天是应该喝一杯的日子……”

    桑飒飒喃喃了一句,却没有拒绝方解的好意。她接过茶杯,看着杯子里那几根完整的嫩芽发呆。方解也找不到话说,每次和桑飒飒独处的时候,似乎都有这样的感觉。有些局促,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方解在平时会尽力避开桑飒飒,看到她,就有一种拨动心弦的东西跳出来作祟。

    过了好一会儿,方解忽然想到桑飒飒的话,然后他问了一句:“为什么今天是应该喝一杯的日子?”

    桑飒飒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着的眼帘那么好看,长长的睫毛弯曲的弧度勾勒出来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眼睛下面那小巧精致的鼻子微微皱着,有两道可爱之极的褶皱。

    她的嘴唇只开着一条缝隙,有气息流淌。

    “以前在悟道山的时候,每年的今天父亲都会很高兴,就算有再烦心的事他也会忘记,哪怕是假装忘记。娘亲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做出一桌子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然后父亲会盘膝坐在炕头上,喝上两杯自家酿的米酒。那酒不伤人,味道微甜,然后父亲就会看起来特别开心的为我唱一支歌。”

    她似乎陷在回忆里,有些难以自拔。

    “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喜欢这一天。父亲和娘亲都会放下所有的事,专心致志的陪着我。无论我想做什么,无论我怎么耍赖撒娇,他们都会依着我,疼着我。后来离开悟道山之后,我最不能熬过的就是每年的今天……”

    “所以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喝的人事不省。”

    她低着头说话,眼帘垂的很低。

    方解忽然想到,在狼乳山青峡的时候抓住过那个狼人,曾经提到过,蒙元大国师桑飒飒喝多了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想到这些,方解的心里就跟着疼了一下,不是心痛,是心疼。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寂寞孤独和害怕,才会让她在这一天选择喝醉?

    “生日快乐”

    方解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触摸到她的脸颊。

第七百一十八章 纤细腰间那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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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八章纤细腰间那一抹红

    当方解的指尖轻轻接触到桑飒飒脸颊的时候,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如受了惊吓的精灵一样,下意识的往后蜷缩了一下身子。露出在长袍之外的那截白生生的小腿上,看得出来肉都绷的有些发紧。脂玉一样的小巧脚儿,也绷的有些直。

    她垂着头,脸上桃花般的红晕一瞬间从脸蔓延到了耳根。

    红的那么让人心醉。

    方解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一种自己刚刚犯了罪的愧疚感立刻从心里冒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刚刚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绝美瓷器的小孩,触碰到桑飒飒脸颊的那只手僵硬在半空中,连收回来都不能。

    “我……”

    他早已经不是那种看到女孩就会害羞的不知道说说什么好的少年,可是他面前这个女人却是那种无暇无垢到让人不敢亵玩的类型。哪怕是心里有一点点想法,也会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方解张了张嘴,不知道解释什么。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没事……”

    桑飒飒抬起头看了方解一眼,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她手里还捧着方解递给她的茶杯,刚才颤抖了那一下的时候,竟是有水滴从杯子里跃出来落在她的长袍上,也不知道这件袍子是什么材料所制,水滴竟是渗透不进去,很快就滑落在她的小腿上,洁白无瑕的浑圆小腿上,那颗水珠慢慢的流下去。

    这一幕,让方解看的有些发呆。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画面,偏偏美的炫目。

    水滴在她白皙浑圆的腿上缓缓滑过,就好像时间流淌之美。

    方解知道这样看着她的小腿有些不礼貌,可想把视线收回来有些困难。桑飒飒看到了方解的窘迫,可她现在比方解还要窘迫。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都能做到心平气和,可是今天,从一开始气氛就不对。

    非常不对。

    “陪我喝杯酒吧……”

    桑飒飒胡乱的找了个借口,打算把这诡异的气氛破坏掉。方解这才将眼神收回来,心里跳的有些乱。他并不是看着那小腿心里有了什么那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画面为什么能这样美?

    “好”

    方解点了点头,却将酒囊拿起来自己先喝了一口。桑飒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方解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笑,她也跟着笑。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眉毛和眼睛都完成了月牙儿。

    “这些年的这一天,好像我都没有笑过。”

    桑飒飒往后靠了靠,蜷缩进白狮子厚厚的柔软的毛发里。

    “今天本来就应该笑才对……不如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

    桑飒飒从方解手里接过酒囊,想都没想就喝了一口。酒囊口还残留着方解的口水,她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从前有一个公主,因为生的太美被人嫉妒,于是有人找来巫师对她施法,让她陷入了沉睡。她被关在一座高塔上,很陡峭。传说只有一个最勇敢的男人穿过丛林,杀死怪兽,爬上高塔,然后亲吻公主,公主就会从沉睡中苏醒。”

    “过了一年有一年,不少人都冒着危险想去尝试。可他们要么在丛林中退缩,要么死在猛兽口中,要么无法攀爬上那座高塔。直到很多年以后,终于有一个人娶了公主,从此他们过上了平平淡淡的生活。”

    “完了?”

    “完了”

    “一点都不曲折,你应该告诉我最后那个男人历经了多少磨难之后,才爬上那座高塔亲吻了公主,将公主从沉睡中救醒。然后自然是公主爱上了这个勇士,然后两个人相亲相爱一生。”

    桑飒飒嘟了嘟嘴:“这才完美!”

    “因为他没有去经历那么多。”

    “那为什么公主会苏醒?”

    “因为是巫师娶了她。”

    桑飒飒:“一点都不美好……这故事本该讲的很动人心魄才对,不是吗?如果是我来讲这个故事,就会告诉所有人,只有勇敢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才会得到!”

    方解摇了摇头:“巫师让公主苏醒,然后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的话我就解除魔法。公主想了想,点了点头。因为她实在受够了永远沉睡的痛苦,所以嫁给巫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不是个好故事。”

    桑飒飒说。

    方解嗯了一声:“本就不是……因为不想承受沉睡的痛苦,美丽的公主就决定嫁给自己并不爱的巫师,而且是被要挟的,这结局却是太烂了些。”

    本来还笑着的桑飒飒沉默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方解:“我不是那个公主!”

    方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但你也是在为了解除自己的痛苦,才会做出一个违背自己意愿的决定。你猜,当公主嫁给巫师之后,她不必再沉睡,可她会快乐吗?”

    “巫师爱她吗?”

    桑飒飒忽然问道。

    方解怔住,然后点了点头:“爱吧……”

    桑飒飒再次笑了起来,眼睛的弧度那么明媚:“那你怎么知道,公主不快乐?你怎么知道,公主不会爱那个巫师?”

    ……

    ……

    桑飒飒的反问让方解有些无法回答,他本意是想告诉桑飒飒,不要再去因为什么家族传承的使命而忘记了自己,他不希望这样一个精灵般的女孩,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中只剩下后悔和悲伤。

    “你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

    方解语气很轻的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你,所以一直避着你。你应该知道自己有多美,傻子都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可我每每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你回到悟道山,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玩耍的孩子,却没有一丝快乐的时候,我就有一种犯了罪的感觉。”

    “这样的事我想的会比你多,你知道吗?”

    桑飒飒看着方解的眼睛问。

    方解嗯了一声:“你的心太透彻,怎么会不想?”

    “我比你想的要多很多很多啊……”

    桑飒飒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可她根本就看不到窗外。风将窗帘吹落,她或许看到的只是自己幻想中的场景。

    “就好像你在以前,每天都会想着自己是谁一样。我离开悟道山之后,每天都会想着自己如果完成心愿会怎么样?我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寻找,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选择余生都会痛苦。”

    她转过头看向方解:“我找到你之后,一直没有离开……是因为我愿意承受痛苦?我在黑旗军的这段日子,从一开始依然孤独,到后来和不少人称为朋友,是因为我心中那个关于桑家血脉必须要延续下去的使命?”

    她忽然笑了笑,那种有些狡黠有些可爱:“你怎么知道,公主不是一直在等巫师来把她唤醒?”

    方解张了张嘴,傻掉了。

    ……

    ……

    “你是个白痴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已经红到娇艳欲滴。

    “我……”

    方解不知道说什么,真像个白痴。

    “好像是……”

    他傻傻笑了笑。

    “还真是呢!”

    桑飒飒嘟着嘴红着脸笑:“我一直在想,我一次一次的跟你提起这些事,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不忍心让我因为什么使命而遗憾终生,还是因为你是个白痴傻蛋。”

    她抬起头看着方解问:“我丑吗?”

    “不!”

    方解回答的很快很坚定。

    “如果换做是别的男人,当我主动说这些的时候,会拒绝我吗?”

    方解想了想后认真的回答:“或许吧,也许每一个男人都不忍心你受苦。”

    “那好啊”

    桑飒飒起身要爬着往车外面移动:“我现在去外面问问,有没有愿意和我生个孩子!我倒是想看看,有几个人会拒绝我!”

    “你敢!”

    方解下意识的一把拉着她的胳膊,那只握刀的手握着她的手臂也一样的稳定。他这一刻似乎真的变成了个白痴,完全没有看出来她的狡猾。他手臂往回一拉,她就只能顺着他的力度回来。

    是的,只能。

    他拉着她胳膊的手没有松开,她稍稍挣扎了一下然后放弃。她抬起头假装固执的看着他的眼睛,而他则同样毫不退缩。方解忽然想到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你怎么知道公主不是在故意等巫师来?

    然后脑海里有一股眩晕让他失去理智,一种原始的本能让他猛的把她拉过来,双手捧着她精致完美的脸,然后在桑飒飒瞪圆的眼睛注视下狠狠吻了下去。她肉嘟嘟的嘴唇被方解有些蛮横的分开,牙关还没来得及关闭,就被突破。

    她向外张着双手,却不知所措。明明有着那么那么强的修为,却好像只能被他摆布。如果她此时一掌印在方解胸口,即便方解的体魄非凡,只怕也会被轰出去几十米远。可她没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

    ……

    激吻之后,她躺在白狮子温软的毛丛里喘着粗气。而方解则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脚,如此完美的洁白无瑕的脚。脚踝上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愉快的响声,如天籁之音钻进了方解的耳朵里。

    他微微颤抖着手,从桑飒飒的脚踝处向上攀爬。

    她闭着眼,不敢看。或是因为太紧张,她的秀美玉颈绷的很紧,如天鹅般修长挺直。方解褪下她那件长袍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朝圣般的挚诚。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长袍遮挡下的身子会是多么的完美,可是当长袍褪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隔着长袍看到的完美曲线和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曲线相比,还是差了那么多。

    无法描述的美,无一处不美。

    羊脂白玉一般的肤色,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娇红。她身材的曲线就是上天最完美的创造,脖颈下逐渐拔高的弧度,还有上面那两朵含苞待放的粉红蓓蕾是如此的骄傲。平滑的下腹下,是白白净净的一小片圣地,圣地下,则是一如她嘴唇般的娇艳粉嫩。

    而让方解为之疯狂的,则是她纤细腰间原来也有一根红绳。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在那浑圆挺翘的臀-瓣边,那红绳如此的诱惑。

    红绳上,也绑着一个小小的铜铃。

    ……

    ……

    叮叮叮

    叮叮叮

    为什么

    马车里铜铃响不停?

    为什么还有一种如啜泣如呻吟一般的天籁之声,在铜铃声中来回游曳?

第七百一十九章 洋人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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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九章洋人的礼物

    方解将桑飒飒抱起来放好,从旁边扯过锦被将她如羊脂白玉一样完美无暇的躯体盖上。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就好像小心翼翼的在呵护着一件绝世瑰宝。方解的手掌心在桑飒飒脸颊上摩挲了几下,歉然的对她笑了笑。

    之前稍显猛烈了些,对于一个才初经此事的少女来说,内心的愉悦和身体上的疼痛一样的刻骨铭心,此时的她缩在被子里,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眸子,一双漂亮的手儿扯着被角,似乎是怕方解再把被子掀开。

    这种可爱的姿态,让方解忍不住俯身再次给她一个长长的吻,直到窒息。

    锦被下,那副完美的身躯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这一吻之后,她将身子缩了缩,一动,似乎有些不适,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还没有褪去的红晕依然那么艳美,而她额头上的汗水就好像点缀在桃花瓣上的露珠儿。

    小巧鼻子里呼出的气都那么香甜,如兰花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个生日,或许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方解递给她一杯水,桑飒飒缓缓摇了摇头,藏在被子里,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方解的脸。就是这个男人,这个刚刚把她据为己有的男人。虽然身体很疲乏,虽然下面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那种饱满的幸福让她有些眩晕。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男女之间的情爱真的可以将所有的烦扰都驱赶走。当她一直固执的坚持着的传承血脉的信念和相爱的男人重合在一起的时候,这世界开始从灰暗变得多姿多彩。

    方解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顺好,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帮你穿好衣服?”

    方解柔声问。

    桑飒飒轻轻摇头:“不要……浑身没了力气,不想动。”

    方解笑了笑,挨着她身边躺下来。两个人枕着白狮子,马车里是如此的温暖。

    “不许看我”

    桑飒飒从被子里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捂住了方解的眼睛。可方解即便不看她,之前那羞人的场面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她脑海里盘旋。越是不敢去想,那画面偏偏越发的清晰起来。

    娇弱的女子身躯,白皙水嫩的躯体被他大手扶着纤细唯美的腰肢,腰间的红绳随着撞击而不断的摇摆,铜铃声中。那白晃晃的身子扶着白狮子,野兽身边更显得她的身子那么娇柔美好。

    那双大手几乎能握住她的腰似的,而雄壮的身躯每一次撞击都让她高高翘起来的臀-瓣荡漾起一层波浪。那白色翻滚的波浪,冲击着男人的眼球。趴伏在那里的女人,将自己完美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腰肢向下微微压下去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将挺翘的臀部彰显的更加魅惑,而那两条美腿跪伏着分开的角度,让人血脉喷张。

    随着每一次向前被推动,胸口那对堪堪一握的脂玉晃动着,在起伏中,两团粉红的蓓蕾逐渐绽放。

    这恼人的画面何止是在桑飒飒的脑海里回想,便是方解也一直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她的手盖着她的眼,可他鼻子里逐渐粗重起来的气息喷在她手心里,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不行了……;”

    她感受到了方解再一次蓬勃而起的欲望,不小心又看到了那根勃然而起的东西,桑飒飒连忙收回手臂想把自己重新包裹在被子里,躲避着方解的视线:“真的……不行了……”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方解拉住。方解低下头,湿润的嘴唇从她的手背开始吻起,吻过整条胳膊,一直吻到她的耳垂。

    少女颇为敏感的耳垂被他叼在嘴里,尽情的肆意的亵渎着。

    幸好,方解还有一分理智在。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桑飒飒已经不能再经受一次洗礼了,所以他将自己的欲火压下去。深深的呼吸了一次后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挨着她躺下来,闻着她发丝的清香。

    “你说的那个故事,结局到底是什么?”

    桑飒飒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钻进方解怀里,胸前那两朵柔软的花团顶在方解的胸膛上。

    “管他呢……”

    方解用手指点了一下桑飒飒可爱的鼻子:“那是别人的故事,我们有我们的故事。”

    “嗯”

    桑飒飒使劲点了点头,钻进方解怀里。

    这个时候,她才不是什么蒙元的大国师,不是什么桑家血脉的继承者,不是什么自然之体,只是一个找到了自己幸福所在方向的少女。

    ……

    ……

    队伍行进在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场雨,雨点不大,但细密,而且很持久,所以队伍在一个废弃的镇子里停了下来。这个镇子保存的还算完好,虽然有一小半的房屋还是在纥人之乱中被焚毁,但或是因为纥人来之前镇子里的人就已经逃走,所以纥人也没有停留太久的缘故吧。

    骁骑校的人在镇子四周布置的警戒,方解他们在一座很宽敞的宅子里休息。出雍州第五天,这场雨似乎来得有些恼人。但对于百姓来说,这场雨及时的好像生日礼物一样。已经有不少难民返回,从其他三道方解强行迁徙过来的百姓也到了一部分,正是开荒的时候,洒下去种子,再来这一场好雨,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雨丝从屋檐上细细的垂落,连绵成一条条直线。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其中有三个女子相对安静,沉倾扇一如既往的冷艳,不知道为什么也要随军前来的沫凝脂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而桑飒飒,坐在一边垂着头,嘴角上浮现着只有她自己理解的笑。

    “大将军……”

    从前面探路回来的陈孝儒将斗笠摘下来,脱去身上的蓑衣:“前面三十里是青山县城,县城的官员本打算要来迎接的,被我拦下了。县令是大将军前阵子委派的官员,叫魏西亭,原来是孙开道手下的文吏。因为青山县已经距离雍州几百里远,所以难民返回的数量不多,不过倒是有一部分本来就居住在平商道的纥人在开荒。”

    “纥人?”

    方解微微皱眉。

    “嗯!”

    陈孝儒点了点头:“纥人中有不少一部分,在商国灭亡之后没有返回丛林,而是留下来和当地人一同种田,他们差不多已经失去了纥人的蛮性,在纥人之乱中,他们也被杀了不少。前阵子大将军下令允许百姓租种田地,他们也去了官府报备。魏西亭没有阻止,而是带着人勘验过身份之后,一律按照大将军制定的规矩分了土地给他们。”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属下让他自己摘了官帽,在县衙里等着大将军到。”

    陈孝儒低声道。

    方解看了陈孝儒一眼,然后笑了笑:“若没有你这句话,我会先摘了你的官帽。”

    陈孝儒笑道:“属下哪儿敢,这个魏西亭没有做错,纥人愿意留下来,当然不是不能分发土地,可他错在这件事不该瞒着。瞒着,好事都做成了错事。”

    “所以我才会把骁骑校交给你。”

    方解赞了一句:“你做事很周全,懂规矩。”

    陈孝儒压低声音道:“大将军,要不把饷银给属下涨点?”

    方解看了他一眼,陈孝儒连忙笑着退后:“这场雨估计今儿停不了,属下先回青山县准备。”

    “去吧,告诉魏西亭,让他自己想自己错在哪儿,想出来了就写一份呈文上来,想不出来,也不用等我到青山县了,让他自己回家务农去吧。”

    陈孝儒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等陈孝儒走了,方解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太过严酷了些,以至于这些地方官明明做了正确的事,也不敢如实上报?方解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些事。为了保证平商道绝对的服从,这段日子以来方解用绝对的权利和强硬一直压着地方。现在,是不是该放一些权利下去,不然地方官员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对黑旗军发展也不是好事。

    其实方解明白,这个世上最不好管理的不是百姓,反而是管理百姓的这些官员。管的太严苛,这些官员就会畏首畏尾,碌碌无为。放的太松,又会为所欲为。养民容易,养官才难。他忍不住又想到了孙开道,这个人有才学有见地,可不正是因为自始至终存在的陋习,让他始终认为当官就应该为自己积攒下财物,将来才会安稳。

    又有多少官吏,上任之后就恨不得将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收回来。现在还是打江山的时候,下面人还都规矩着。若是以后,只怕官场上的那些龌龊事就会层出不穷。

    到底官该穷养,还是富养?

    ……

    ……

    大理城

    南燕皇宫蔚然殿

    南燕皇帝慕容耻好奇的打量着下面站着的那几个有些趾高气昂的金发碧眼的洋人,心说这些人怪不得被东楚商人称之为鬼子,果然生的好丑。看他们身上那件奇形怪状的衣服,看他们腰间挂着的那奇形怪状的兵器,再看看他们那一副没见识的模样……慕容耻忍不住怀疑,东楚皇帝介绍来的这些洋人,真的有那么大本事?

    “尊敬的皇帝陛下。”

    下面那几个洋人为首的一个,单臂放在胸前微微俯身:“我叫波斯科夫,来自强大的罗斯公国。我们来这里,是应我们的好朋友,楚国皇帝的邀请来为您帮忙的。我们听说,您的帝国现在正面临危机,也许,我们的到来可以为您化解这一切。”

    “你怎么知道,你们能帮朕?”

    慕容耻问。

    “请陛下来跟我看一件东西。”

    波斯科夫指了指殿外面:“我们为您带来了一件礼物,一定会让您高兴起来。罗斯公国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敌人多,因为敌人越多,我们得到的就越多。我相信在我们的帮助下,燕国也会像罗斯公国那样,让所有敌人臣服。”

    大殿里的文武官员全都在冷笑,看小丑一样看着这几个洋人。

第七百二十章 穿透雨幕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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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章穿透雨幕的人群

    慕容耻本来不想去看,可转念一想东楚皇帝专门派了使者来,很认真的介绍了这几个来自罗斯公国的洋人,自己还是应该看一看的才对。这段日子以来,慕容耻和东楚皇室之间一直有着很密切的来往,两位皇帝之间倒是有很多共同话题。

    东楚被大隋抢走了一大半国土,南燕在大隋的压力下苟延残喘。

    现在,大隋病了,病倒了。东楚和南燕这两个曾经面对大隋只能谄媚笑着鞠躬施礼的国家,开始磨刀霍霍。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没有办法从病倒了的大隋身上再补一刀。或许他们倾尽全力可以在大隋身上咬下来一块肉,可是咬这块肉也要崩掉他们一嘴牙。

    况且,他们对于大隋的仇恨,可不是咬一口就能化解的。

    所以慕容耻相信东楚皇帝不会坑自己,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国家联盟才能从大隋身上多找回一些面子。尤其是南燕,不用说当初庞大强悍的大隋帝国,仅仅是方解的黑旗军在平商道就让他足够有压力了。

    如果他之前没有派兵对平商道入侵,现在也不必这样如坐针毡。可那个时候,机会太好了,他坚信谁也不会放弃。罗耀带兵离开了平商道,再加上和纥人联手,以骆秋手里那点兵力,绝对挡不住他。

    毫无疑问,他的决策不是错的。

    只是他运气不好,那个叫方解的人带着一支强大的军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平商道。先是击溃了他的军队,然后屠杀了几十万纥人,靠着血腥的杀戮硬生生将平商道抢了回去。非但如此,还设计在白水城一举将纥人的几十个土司包括纥王图浑多别在内全部诱杀,以至于现在纥人内乱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为了争夺土司的位置和地盘,现在纥人自相残杀到了骇人听闻。

    纥人历来是一个不团结的民族,各部族山寨之间从来就不信任。现在土司死了那么多,剩下的土司全都忙着在扩充地盘。慕容耻不得不赞叹一声方解这一手太漂亮,就算是他也不能做的更好了。

    失去了纥人这个强大的盟友,慕容耻知道隋人的报复肯定会到来。他一面派人将边境封锁,关闭所有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一方面开始派人频繁的和东楚国来往,试图从东楚获得支援。

    东楚皇帝和他一拍即合,东楚需要南燕存在,只要南燕不灭,隋军的一部分兵力就会被牵制在大隋西南。对于东楚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况且,东楚对南燕的支援可不是白送的。慕容耻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让东楚皇帝答应双方结盟。

    可慕容耻没有想到的是,东楚皇帝所谓的支援,竟然只是派了几个趾高气昂的所谓罗斯国贵族,还有一支不超过五百人的队伍。慕容耻可不认为,这样一支军队就能将方解那支可怕的骑兵击败。当然,还有一些人是暗地里来的,只有慕容耻和他手下几个亲信之人知道,因为这些人,涉及到了东楚的机密。

    不过既然来了,他倒是也好奇,这些自信到自大的洋人到底带来了什么威力无穷的东西。

    慕容耻离开龙椅,缓步走下基座。

    自称叫做波斯科夫的罗斯国人笑了笑,转身往外走。这个无礼的举动让慕容耻有些恼火,没有礼貌的罗斯人竟然走在他的前面。在南燕,没有人敢这样做。即便是南部那几个世家的家主,表面也一直对他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慕容耻耐着性子出了蔚然殿,站在大殿门口等着波斯科夫展现他带来的礼物。

    穿着紧身裤马靴的波斯科夫走到大殿前的广场上,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然后让人将门口马车后面拉着的一个东西调转过来,他有些得意的走到拿东西旁边,伸手将盖在上面的红色布匹掀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呈现在慕容耻面前,看起来这个东西很大,就好像是一尊造型怪异的雕塑。

    不过慕容耻看得出来,这东西应该是铁铸造出来的。

    在这个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箱子里面装的是大概有椰子那么大的黑色铁球,铁球之间还用稻草和棉布隔开,弄得好像这些东西很珍贵似的。

    “我知道,在中原有很多法师。”

    波斯科夫道:“在我们罗斯公国也有不少这样有惊人天赋的法师,他们被人尊敬,富可敌国。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一种超乎想象的能力,令人畏惧。在罗斯国,法师的地位甚至高于贵族。然而,即便是那些法师,在我这件东西面前也不敢放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让人的力量开始变得渺小起来。”

    波斯科夫道:“这东西,叫做火炮。”

    他抚摸着黑黝黝的火炮炮身,有些感慨的说道:“早晚有一天,科技的力量会强大到让所有人力都望尘莫及。在科技面前,再强大的个体也只能地下高贵的头颅。当然,现在还没有到那要的时代。不过……在我看来,已经不远了。”

    “一个国家,可以动用越来越多的科技力量,那么就能摆脱之前依靠人力的束缚。我知道中原是个强大的帝国,可是太落后了。他们的军队就算再强大,也不过是挥舞着马刀的人而已。而陛下您看到的这个,是专门为了战争而出现的杀人凶器。”

    ……

    ……

    淅沥沥的小雨依然还在下着,看起来灰蒙蒙的天空压的很低,抬头看天空,就会有一种被什么东西俯瞰的压力。雨点很小但很细密,最初时候落在地上很快就钻进土地里消失不见。但两个时辰之后,大地上就开始积满了雨水。

    方解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预感不是刚刚才有的,而是在雍州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所以他才会先离开雍州,打算亲自到南燕的边城去看看。自从罗耀死了之火,其实这种不安一直存在于方解的心里。方解以为是那个吞掉了罗耀修为和灵魂的黑影带来的压力,后来仔细想了想,这种不安似乎不只是因为这个。

    想到那个黑影,方解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经过这么多天后,方解已经可以确认那个黑影绝不是虚幻的东西。那种眼神,方解到现在闭上眼睛依然还能清楚的记得。方解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可是仔细思索了很久,也没有从记忆中找到和这眼神有关的任何片段。

    很简单的,方解最先用到的是排除法。

    从他认识的或是听说的人中,来寻找和那天那个黑影相吻合的出来。

    首先,大轮明王不可能,杨奇也不可能。

    这两个人是方解亲眼看着同归于尽的,那天,那种磅礴的气势下,大轮明王和杨奇共同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解必然会怀疑那个黑影就是大轮明王。因为他可以轻易的解开罗耀的金刚界,轻易的将罗耀的修为吞噬,还能将罗耀的灵魂掳走,只有大轮明王才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一个人。

    然后方解第一个想到的是大自在,虽然方解没有见过这人,但方解知道大自在绝对不应该是一个轻易就被干掉的家伙。一个敢对大轮明王下手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认输?方解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大自在的传闻,在任何一个传闻中,大自在都被描绘成一个绝对的天才和绝强的修行者。

    在佛宗之中,除了大轮明王之外他没有对手。

    甚至有人说,在大轮寺里的大自在完全有挑战大轮明王的资格。但后来方解也知道,因为大自在修炼的法门被大轮明王控制,所以他根本就无法和大轮明王决战。但,如果抛开这一层关系,大自在的修为会不会和只剩下一半修为的大轮明王不相上下?

    项青牛曾经说过,他在大自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说他看到大轮明王击杀了大自在,可方解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自在可以算计一切,为什么算计不到大轮明王终究要杀他?

    一个智者,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方解怀疑那个黑影,就是大自在也变成了和大轮明王一样的恶心的东西,一团灵魂到处飘,随时等待机会下手。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不应该是大自在的第二个目标吗?吞噬了罗耀的修为之后,大自在完全有能力杀掉自己了,可到了现在,那个黑影依然没有再出现。

    所以方解又觉得,不会是大自在。

    当然,方解也想到了恰好在罗耀刚死不久就到了雍州的武当山张易阳,按修为来说,已经到了天之上的张易阳,在那种时候能破开已经苟延残喘的罗耀布置的金刚界,应该不是问题。可从来没有听项青牛提起过,道宗也有这样吞噬的修炼法门。这似乎是佛宗的不传之秘,除非张易阳也悟到了这一法门。

    如果是这样,那么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张易阳够老了,他也到了需要替身的时候。

    但张易阳同样没有杀方解,如果真是他的话,在雍州的时候,张易阳有很多次机会将方解掳走,然后进行夺魄。

    不是张易阳,那么还能是谁?

    方解知道通古书院里有一些老怪物,可那些老怪物在老院长万星辰南下的时候被杀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他们懂得佛宗的东西,不至于那么苍老。

    能是谁呢?

    ……

    ……

    就在方解沉思的时候,有些事正在发生。南燕皇帝慕容耻在蔚然殿外面被那轰然一声巨响吓得变了脸,似乎有些事比方解预计的提前发生了。

    镇子外面,几十个黑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在距离骁骑校布置的暗哨百米之外,这些黑影全部站住。为首的一个人打了几个手势,这些黑影随即散开。诡异的是,他们竟然能融进雨幕中,就好像变成了透明人一样。

    而骁骑校的暗哨,完全没有察觉。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雨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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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二十一章雨变刀

    雨一直在下,以至于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有些灰蒙蒙的。因为雨点太过细密,所以视线很不好。骁骑校的暗哨和其他戒备的人一直在村口,密集的戒备下除非是绝顶的大高手不然很难避开他们。

    可就在这样严密的防卫下,有一群人穿透了雨幕走进了村子。他们就好像透明人一样,在雨中绕过了那些训练有素的骁骑校,然后跃上院墙,在屋顶上和墙壁上行走。雨幕给了他们最佳的遮掩,而同样给了他们一些麻烦。

    虽然他们可以通过从小就艰苦训练的成就,让自己变成透明人一样避开警卫的视线,但地上都是雨水,他们的脚步还是会引起骁骑校的注意。所以他们选择在屋顶上行走,而他们自幼就开始的轻功训练,让他们的身子轻飘飘的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响动。

    其实,这些中的高手,即便走在水洼上,也不会有明显的变化。

    其中为首的那个人,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一个骁骑校身边擦身而过。这个骁骑校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往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为首的人行走的时候用脚尖着地,踩在水洼上的时候,水面会荡起一圈极小的波纹,可是,这波纹和雨点落下来打在水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所以即便骁骑校看到了,也不会认为那是有人在经过。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话,就会诧异的发现,这些近乎透明的人,其中几个还背着人。

    他们就这样轻易的避开了骁骑校的布防,出现在这个小镇子的大街上。为首的人在无人处露出了身形,他将身上的袍子掀开,露出一张沉稳成熟的男子面容。那双眼睛,就好像野兽之瞳一样透着冷冽。

    这不是他带队第一次执行任务了,以往他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过。因为他知道今天要刺杀的人是谁,这个人,在中原有着很大的名气,手下高手济济,而且其本身的修为也足够在江湖上横行无忌。

    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

    最主要的是,这一次,是他的队伍和另一批人第一次合作。对于来自大洋另一边的那几个人,虽然他不信任,可是在合作的时候,他必须让自己抛开偏见。那几个人在镇子外面,也确实展现出了一些和中原江湖中人截然不同的修为方式,看起来有些光怪陆离。

    因为他本身的职位缘故,所以对这几个大洋另一侧的人他始终保持着戒备。或是出于这么多年来必须独立思考的缘故,他总觉得让这些人参与进来不是一件好事。可上面的命令如此,身为一名军人他必须服从,哪怕,他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军人。

    观察了一下地形之后,他用袍子再次遮挡住全身。于是,他再一次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那几个需要被人背着进入村子的人,他们在距离方解所在的庭院百米外停住,让背着他们的人将自己放下,然后他们呈一个奇怪的阵型围着那个院子。如果从天空中往下看的话,将这几个人所在的位置用直线连接起来,是一个极标准的六芒星。

    他们身上也披着那件很神奇的袍子,但他们显然对那些同伴并不如何在意。因为身份的高贵,他们这几个人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在他们的地盘,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会比普通人高贵的多。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棍子,此时这棍子,藏在袍子下面所以没有人看到。

    将他们六个人放下之后,其他人开始往方解所在庭院那边移动。他们移动的很小心,每一步都很慢,寻找着雨点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们才会把脚尖放下去。看起来,那么浑然自如,没有一点违逆自然反应的表现。

    半个时辰之后,包括那六个在屋顶上的人,大约有四十名这样神秘的来客将方解所在的院子围住。

    他们在等待着,等着那个带领他们完成了无数次任务的首领下达命令。

    ……

    ……

    方解的脑海里还一直在思索着关于那个黑影的事,这样的排除法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用过,但他依然没有放弃。每一次认认真真的去思索,都会找到一些细节上的不同。这样的排除法用的次数多了之后,有可能和那个黑影相关的人其实已经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脉络。

    顺着这脉络,方解能清晰的找到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

    思考,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去想。思考分为很多方式,其中大部分人都掌握的一种叫做胡思乱想。而真正的思考者,则会用很多种方式将自己的思维归类,让自己的思维在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这样一来,脑海中就会出现很多清晰的画面。

    就这样过了很久,方解从思绪中将注意力收回来,他看了看外面,门口处当值的骁骑校手握着横刀刀柄在来回行走着,雨水打在他们身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是因为雨点落在人身上之后,雨点震开,变成了更细密的水珠儿,细密到如雾气一样。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方解不知道为什么多注意了好一会儿。

    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转身,走进屋子里后在那几个女人面前停下来,压低声音笑着说了几句什么。看起来很轻松,好像是聊着什么家常话。

    出现在院墙上的刺客首领看着院子里的布置和屋子里那些说笑着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看来,到了这一刻,似乎那些人已经都是死人了。

    然后,他把手往前指了指。

    熟悉他的部下一直盯着他所在的方位,他们经历过特殊的严格的训练,这件能隐藏身形的袍子他们再熟悉不过,所以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轻易的找到同伴的位置。

    看到首领指向院子里,他们随即明白,到时候了。

    十几个刺客从院墙上轻飘飘的落下,如落下的雨滴一样自然。然后,他们呈扇形朝着屋子那边移动,脚步很慢,每一步下脚的地方都经过慎重的选择,务求不会被人看到有什么异样。

    他们分作前后两层,后面的人是倒退着行进的,随时准备应付同伴身后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这些人,配合默契,训练有素。

    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滴总是比正常从天空中落下的雨滴要大许多,看起来也密集一些,就好像一串串的珠帘。但这珠帘却好像是一个隔断,屋子里是一个世界,屋子外面是一个世界,如果那些刺客可以在屋子外面的世界隐去行迹,那么在屋子里呢?

    他们不能

    这样能遮挡住自己的衣服,他们每个人有六七套之多,适应各种环境。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做到在别人不发现的情况下换衣服,所以,他们没有办法走进屋子里杀人。所以,他们只能等。

    他们的运气不错,方解和那几个女人交谈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到门口招呼一个骁骑校,吩咐他准备饭菜。这个骁骑校跑过来的时候还差一点撞到一个刺客,这刺客灵巧的避闪了一下。

    “傻”

    方解忽然说了一个字,然后嘴角诡异的勾起一抹弧度。

    他已经在门口了,那些刺客与他近在咫尺。这是最好的时机,已经有刺客将内劲凝集起来,准备发动突袭。距离方解最近的那个刺客才准备出手的时候,忽然听到方解说了一个傻字,所以他愣了一下。

    然后,一道血线在雨幕中出现。

    “很漂亮的手段”

    方解微笑着说道。

    这句话说完,院子里就好像在雨中燃放起赤色的烟火一样,不断有血雾爆开,在雨中,那血花绽放的画面带着一种别样的冷酷美感。那些明明可以隐藏住身形的刺客,几乎在同时被一种他们察觉不到的修行之力绞碎。院子里的积水,被染红了一片一片。

    他们应该才是无形的,不对吗?

    可是,他们就这样被无形的东西杀死了。

    站在院墙上的刺客首领眼神猛的一变,手下意识的握紧。

    ……

    ……

    方解伸手从面前一滩血上扯下来一件东西,随即一具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将这件能隐去行迹的袍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忍不住赞了一声:“能将雨色绘制的如此逼真,穿上它站在雨中确实难以分辨。但既然这是你们的杀人手段,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做的更聪明些?”

    雨水打在人身上,会有一层细密的水珠反弹起来,就好像雾气一样。

    方解刚才有些失神的时候,看到骁骑校在雨中来回巡逻走动时候,身上雨水反弹起来的雾气,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有些没有人的地方,也有这样的雾气出现。

    “杀!”

    刺客首领忽然发出一声怒吼,他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朝着方解所在的位置电一样冲了过去,在距离方解十几米外他的双拳猛的向外挤出,如撞钟一样的姿势,随即两股暴烈的内劲长江大河一样朝着方解轰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

    刺客首领的身子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撞的倒飞了出去,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被那个硬碰硬一拳砸飞了他的黑袍少年抓住,然后他被那少年单臂高高举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就被狠狠的砸在地上,然后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嘭的一声,他的身子被狠狠的镶嵌进青石板地面中。

    “你们可以模仿雨幕,却忘了自己不是透明的。这样低级的错误,难道你们以往也犯过?自信有时候可以让人忽略细节,而细节有时候才是成败的关键。”

    方解淡淡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闭上眼的沐小腰手指向一个方向,就有一道剑气掠过,没多久,院子四周的几十个刺客就被沉倾扇的剑意扫断。

    方解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人没死,因为他没下杀手。这些刺客的手段和中原江湖客有极大的不同,他想知道是谁派来的。

    一场刺杀,就这样因为细节上的失败而失败。

    等等!

    还没有结束!

    房顶上,那六个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开始同时低低的吟唱,然后他们将袍子里藏着的棍子取出来,镶嵌在棍子上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

    于是,雨变了。

    雨不再是雨,而是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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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83/ 第一时间欣赏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争霸天下》为转载作品,争霸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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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