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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二章 想做什么做什么

    第六百九十二章想做什么做什么

    没有隆重肃穆的葬礼,甚至没有很多人参与。

    大犬的棺椁安放在雍州宫正殿的龙椅基座上,方解,麒麟,沐小腰,沉倾扇四个人站在基座下面,仰望着他。

    走出大殿的时候,麒麟要关闭大殿的房门却被方解阻止,他摇了摇头语气很轻的说了一句:“开着门吧,如果他还能看得到,应该也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大犬默然,揉了揉鼻子。

    大犬的突然离世,让方解也失去了攻打南燕的兴趣。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黑旗军都在雍州城里休整。各军的将领们带着士兵例行训练,而方解每天都会到大殿里坐一会儿,自言自语。他这样的表现有人担忧,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那些雍州本地的所谓贵族还没死的,听说方解最近精神恍惚,他们倒是极高兴,恨不得方解就这样疯了才好。

    只是可惜,方解只要还在雍州城里一天,他们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转眼间春暖花开,虽然在雍州四季的变化并不明显,可四季还是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该来的还是会来。

    最先来的是黄阳道的战报,崔中振带兵围困信阳城,出乎预料的是,信阳城守将田信竟是开城投降了。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胜利。

    陈孝儒拿着战报快步到了方解的书房外面,方解听到说话叫他进来。最近这段日子方解清瘦了不少,眉宇间那股子冷意也消失了几分。陈孝儒知道大犬的离开对于方解来说打击有多大,这位如今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不会在人前哭泣,可这样压着自己心里的伤,只怕会更疼吧。

    “大将军,捷报!”

    陈孝儒把战报递上去:“刚刚送来的消息,信阳城守将田信派人与崔将军联络,提出只要保证信阳城内守军的生命安全,田信愿意献出信阳城。”

    方解也没料到这一仗竟是这么快就能结束,接过战报看了一眼:“还在谈?”

    “嗯,还在谈。”

    陈孝儒回答道:“这是独孤文秀让骁骑校用最快的速度传递来的军情,想请示大将军,不过即便是骁骑校的传递方式,路上还是最少需要耗去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之内,事情应该已经了结了。”

    方解点了点头:“派人回去告诉崔中振,信阳城位置险要,不可轻慢。罗屠的几十万人马就在长江北岸,距离信阳城不过七八百里,信阳城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到罗屠耳朵里,他必然有所反应。是下江南还是打信阳谁也猜不透。告诉他,把信阳城原来的守军打散分开,选其中精锐者留下,老弱病残全都发一笔银子遣散就是了。”

    “令,独孤文秀为黄阳道总管,除去军务事外,其他诸事由他决断。分发那些遣散士兵的银两,让信阳城里的世家富户捐,别想着什么拉拢人心,我不需要这些。谁家不出银子,那就直接抄了谁家。”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

    “告诉独孤文秀,不管是谁都想着多拉拢一些地方上的豪绅世家以便扩充实力,他不要这么想,我不需要那些人所谓的支持,只需要他们听话顺从。不顺从的,没必要留着什么客气。”

    这是方解第二次交待,所以陈孝儒格外的记了下来。

    “还有……”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问:“一会儿你回去之后把张洗叫来,我让他统计平商道人口,已经一个多月了,估摸着也有个大概数字。”

    “喏,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散金候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方解忽然问道。

    陈孝儒回答:“散金候这段日子一直在游山玩水,有时候出门一去六七日才回来。只带二三随从,今儿一早刚出雍州,据说是要去墨池山看看。”

    “雍州地面上还不太平,调遣些骁骑校中的精锐护着散金候,不要瞒着他,以免误会。”

    “喏”

    “你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对了……让孙开道来雍州。”

    陈孝儒答应了一声,刚走出方解的书房忽然看见外面有个骁骑校百户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陈孝儒拦着那百户问道。

    “回指挥使,黄阳道那边出事了!”

    陈孝儒心里一沉,忽然有些恐慌。

    ……

    ……

    “从现在得来的消息分析……”

    陈孝儒声音有些低沉,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刚刚才向方解回报过的喜事,竟是在片刻之后成了祸事。

    “崔将军中了田信的埋伏,在进城受降的时候被埋伏在大街上的叛军围住,随行进城的数百名精锐尽皆战死,崔将军身受重伤……不过因为崔将军的亲兵死战重新打开城门,崔将军才得以脱身。”

    “不过……”

    陈孝儒偷偷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后继续说道:“崔将军重伤昏迷,田信率叛军趁机进攻,大军战败,向后退却四十里,损伤超过五千人。若不是飞鹰军将军陈搬山率骑兵解救,只怕损失会更大。”

    “独孤文秀呢?”

    方解问。

    “据说独孤大人在事前曾再三劝阻崔将军,不要轻信了田信。便是在崔将军召集将领议事的时候,独孤大人还曾说过,他说田信虽然之前在左前卫中名不见经传,但罗耀当初既然留下此人戍守信仰,此人肯定有其过人之处。不过崔将军却认为信阳就是一座孤城,而且如今罗家的叛军连战连败,田信没理由也没胆子抵抗。”

    陈孝儒翻看了一下军报说道:“骁骑校送来的消息说,崔将军进城的时候,独孤文秀曾经下令全军戒备,只是他乃文官,军中将领多半没有在意,以至于叛军杀出城的时候,我军竟是没有来得及列阵……”

    方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有些飘忽。

    “令,撤去崔中振所有军职,送回朱雀山休养。独孤文秀为信阳行军总管,陈搬山为副帅……怎么丢的人就怎么捡回来,这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打赢。我再给独孤文秀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拿不下信阳城,让他和陈搬山提头来见。”

    “喏”

    方解把军报接过来看了看,随手丢在一边。

    “凡战,自然有胜有负,我不会因为一战之败而砍了你们脑袋,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这件事同样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自大疏忽永远是你们自己最大的敌人。”

    “属下谨记!”

    夏侯百川和陈定南等人抱拳回答。

    “另外……”

    方解看向陈孝儒吩咐道:“派人去雍北,北徽,南徽三道,请钟辛,迟浩年,杜建舟三位总督大人来雍州议事,就说我在雍州等着他们,请他们立刻出发。”

    “大将军……只怕这三人未必敢来吧?”

    夏侯百川沉吟了一下说道。

    方解嗯了一声:“他们自然不敢来,我也没指望他们会来。我让张洗统计平商道百姓人口,虽然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出来,但战祸天灾之后,平商道百姓十去六七是不争的事实。西南四道,平商道最为富庶,百姓损失的这般大,平商道也废了大半……我打算从雍北道,南徽道,北徽道,这三道调百姓入平商,自然要给那三个人一些压力。若是直接说了这件事,他们必然百般推辞。”

    “我请他们来,他们不敢来,然后我再派人说这件事,料来他们也就不敢推辞。”

    方解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派人在平商道各郡县张贴告示,号召百姓重回家园开垦土地,南蛮子来的时候,那些富户都举家逃走,我不否认那些土地曾经是他们这些富户的,但被我夺回来之后,就是我的。所有百姓,均可在我的土地上种植,有多大能力就种多少田……按每人一亩的口粮田分发,这一亩田不收任何钱粮。若是想多种,就租,租五亩以上者,收两成税,十亩以上者,收三成,十五亩以上者,收半数。待我黑旗军钱粮充足,兵员齐备之后,这税赋还要往下调。”

    “大将军……”

    陈定南劝道:“这样一来只怕有不少人反对……”

    “我说过,顺我者,我不会动他们一分田。逆我者,我不会给他们留一分田。去安排吧,尽快让平商道恢复生产。”

    就在这时候,散金候吴一道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大将军,此事是不是稍稍推迟些?”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属下才出城没走多远,就被骁骑校的人追了回来,说大将军有要事商议,属下没敢耽搁,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侯爷,你的意思?”

    方解问。

    吴一道急切道:“大将军还田于民,这是千古以来的大好事,是百姓之福。但此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属下不是反对大将军的军令,只是觉得此事还需要详细计议,待有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再施行也不晚。”

    “我明白散金候的意思。”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还是反对我将田地还给百姓的做法。因为这样做,将会把中原所有世家大户全都得罪。以后黑旗军再想向外扩张,难如登天。”

    吴一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没必要等着了。”

    方解淡然道:“曾经我也以为,这事虽然是好事但还没到推行的时候,等我有了实力,让所有人不敢反对我的时候再推行下去。但大犬死了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晚做不如早做,以免到了后来追悔莫及。没错,我这样做是将天下所有富户世家都得罪了,他们必然视我如敌寇。可到了现在,我即便不这样做,还有多少世家视我如亲友?”

    “我得罪了他们,但我得了民心。”

    方解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我来了……总得实实在在做点什么。”

    这句话内在的意思,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懂。

    有个声音在方解心里一直在说,不管上天让你来这个世界是做什么的,你想做的,就要去做。也许这样你会触怒整个世界,但你的到来也不是为了取悦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大轮明王,可以活一千年……

第六百九十三章 杀人当快意

    第六百九十三章杀人当快意

    浩浩荡荡的船队顺流而下,为了绕开罗屠的控制的区域,从长安城里出来的队伍先是横渡了洛水,然后翻过了芒砀山,从黄牛河再向东然后取道洛水顺流而下。这比直接走长江渡口要绕出去近千里,不过为了安全到达雍州多走一些路也是必然。

    罗屠虽然兵败,但依然拥有超过四十万大军。长安城里出来的铁甲军就算再精锐,也不过区区千人之数。

    本来按照扑虎的意思,就是直接冲过去算了,不过身为钦差的谈清歌却极力反对。毕竟这支队伍里还有红袖招近百口人,而其中又多是女流。也不知道是和谈清歌比较投缘还是扑虎也有怜香惜玉之心,最后竟是同意了谈清歌的要求绕路而行。

    要知道对于扑虎来说,绕路,这是以往他从不肯做的事。

    靠在船舷上,谈清歌回头看了一眼大船上那些阴沉着脸的铁甲军士兵,虽然他们依然冷冰冰的不能让人亲近,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子浓到让人不适的杀意,可谈清歌看得出来,这些铁甲军士兵似乎都不习惯乘船。

    这些魁梧壮硕的士兵们,一个个紧紧的握着他们身边能扶住的东西,似乎生怕一撒手,自己就会坠入大江。

    谈清歌忍不住笑了笑,心说这世界上果然没有绝对强大的人。这些铁甲军士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当初以堪堪两万之数,竟是硬生生将罗耀的百万大军杀了个七零八落,这就足以说明,在陆地上,他们当得起无敌这两个字。

    可到了摇摇晃晃的大船上,他们一个个都很紧张。

    “还有多久才能下船?”

    扑虎也是脸色难看,他似乎也极不适应这种在水上飘荡的生活,本是冷傲之人,此时脸上竟是带着几分可怜之色。

    “快了”

    谈清歌指了指江边一座隐隐可见的大城说道:“那就是信阳城,已经进了黄阳道的地面,咱们顺流而下走的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十天左右就能进平商道。上了岸之后再走一天半,最迟两天,就能到雍州。”

    扑虎的脸色显然变了变,扶着船舷叹气道:“竟是还要十天……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事就是坐船,若不是你说走水路能快些,我是万万不肯上船来的。”

    “万军之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将军,怎么也会怕水?”

    谈清歌取笑了一句。

    “怕水算的了什么?谁没有自己怕的东西?我还怕老鼠呢!”

    扑虎抱怨了一句,顺着船舷坐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大船上,似乎只有坐下来靠着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觉得踏实些。

    “你呢,有什么怕的东西吗?”

    他问。

    谈清歌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回答:“怕死。”

    “唉……”

    扑虎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我曾经以为我最怕的事也是死,可是后来发现,原来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经历的多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很多你恐惧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必在意。”

    “说的好像你死过似的。”

    谈清歌笑着说道。

    “你才死过!”

    扑虎白了他一眼:“跟你聊聊天的感觉不错……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大将军爱我护我,我也习惯了跟在他身边,听他的命令做事。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这却是我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所以难免急着做完了事赶回去。所以啊……我才会答应你坐船南下,不过我还是觉着,只有脚踩着地面上才踏实。”

    “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谈清歌问。

    “因为……”

    这次轮到扑虎认真的去想,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我丑?”

    谈清歌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是丑。”

    扑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奇怪了,若是换做别人说我丑,我早就一把拉过来撕把了。可你说我丑,我为什么就没有想杀你的心呢?”

    “因为我诚实。”

    谈清歌道:“你说你丑,我仔细看过,你确实不漂亮。别人说你丑你想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在嘲笑你。而我说你丑,没有嘲笑的意思。”

    明明是别人最爱听的话,他却说个没完没了。

    而扑虎却好像真的没有生气:“你不会聊天!”

    “我?”

    谈清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也没什么朋友……”

    扑虎微微怔了一下后好奇的问:“你又是为什么没有朋友?”

    “因为……”

    谈清歌笑了笑:“我帅?”

    扑虎啐了一口,嘴角上却带着笑。

    谈清歌微微叹息了一声后说道:“在演武院的时候,一大半的时间是帮伙夫做饭,然后是去藏给老先生送花生。剩下的时间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后山发呆。也不能说我见的人少,那些演武院的学生每天都要来吃饭,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们,我说那些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让人厌恶的味道。后来还问过伙夫这是为什么,伙夫说因为你穷他们富因为你低他们高。”

    他转过头看了扑虎一眼:“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这就是嫉妒心吗?”

    扑虎问。

    谈清歌笑道:“你可以用个漂亮些的词,比如说我清高。”

    扑虎大笑,然后很认真的问:“你能和我做朋友吗?”

    谈清歌愣住,然后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许以后,你我真的会成为朋友。”

    这话其实已经算是拒绝,可扑虎却好像很高兴:“朋友是什么?”

    谈清歌不知道,他也问过伙夫。伙夫告诉他,朋友就是你高兴的时候他陪着你高兴,你哭的时候他未见得会陪着你哭,但会去把气哭你的人揍一顿的家伙。你得意的时候,他或许会离你远远的,他会过他的生活你过你的生活。当你失意的时候他会走过来拍拍你的肩膀,对你笑笑说,要不要比比看谁撒尿比较远?

    谈清歌不知道伙夫为什么对朋友的定义这般粗俗,可他却隐隐觉着朋友好像就应该这样才对。

    所以他将伙夫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扑虎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对他来说这些话有些难懂。但他决定尝试一下,他站起来解开裤子对准船舷外面:“要不要比比看谁撒尿比较远?”

    谈清歌愣住,然后点了点头:“好……不过你不许用内劲!”

    扑虎呸了一声:“我又不是要杀人!”

    “你撒尿杀过人?”

    “还真没有……不过以后可以试试……”

    ……

    ……

    大船在向南第三天的时候已经过了平商道,北徽道是西南四道中南北走向最短的一道,用不了两天就能过去进入南徽道。不过洛水在北徽道境内的这一段景色最是美好漂亮,沿岸风光让人心旷神怡。有崇山峻岭的壮阔,也有江南水乡的温婉。

    谈清歌看的如痴如醉,每日间就是站在船头看两岸风景。

    而扑虎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致,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谈清歌站在船头。这两个人看起来格外的不搭,一个身材修长面目清秀,一个矮小壮硕相貌丑陋。最初大船上的人还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反差太强烈,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觉着,这两个人站在那,就好像这洛水两岸的景色一样。

    有高山险峰,也有苗圃花卉。

    很搭。

    扑虎见谈清歌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这是想干嘛?”

    谈清歌红了脸,讪讪的笑了笑:“这一路看过来,大江两边都美的让人想要感慨几句什么,怪不得那些诗人喜欢远游,好风景真能让人心里舒服。我也想说几句什么,可想了半天……肚子里没词。”

    “你真糟蹋了这件书生长袍。”

    扑虎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咏景的诗词,我能随口说出来一百首你信不信?”

    “不信”

    “那我也不说。”

    扑虎嘿嘿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是不耐烦的跑出玩,要么去着雀儿,要么去挖蚂蚁窝。后来大将军为这事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我才肯硬着头皮去背那些古人的词句。可是背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说道:“男人当然要纵横沙场,在我看来赋诗一首绝对不如立斩一人来的快意。你不会作诗不算什么,会杀人就够了……我忘了,你也不会杀人。不过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所事事,只能看书,倒是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所以不管去哪儿,我都要带一本书消遣。”

    谈清歌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腰畔那柄如一泓秋水的长剑,叹了口气道:“文不能七步成诗,武不能十步杀人……我还能干吗?”

    “活着呗”

    扑虎自然而然的说道:“活着,就是大成大就……这话,是大将军说的。”

    “活着,就是大成大就?”

    谈清歌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悟。

    他刚要说话,忽然看到扑虎的脸色忽然一变。之前轻松言谈时候的笑意陡然消失,那种已经好多天没有在他眼睛里出现的杀意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大将军就说过,路上会有些小丑冒出来……果不其然!”

    这话才说完,忽然从水中跃出来一条大鱼直奔谈清歌!

    谈清歌看着扑虎发傻,似乎是根本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危险。他看到扑虎从腰畔将一柄大锤摘了下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可扑虎却并不是要对他怎么样,一把将他拉开然后将大锤掷了出去!

    水中跃起来的,哪里是什么大鱼。

    而是一个人。

    ……

    ……

    不止是这一个人,水中出现了无数黑影,看起来真的好像是不少大鱼在水中游曳似的。只是这些大鱼可不和善,有的跃出水面直奔大船,有的手里则靠近大船,竟是要在水底将大船凿穿!

    扑虎掷出去一锤,半空中那人双手持刀力劈而落,那刀斩出一道磅礴的刀气,当的一声正正的斩在大锤上。

    可这道凌厉刀气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那大锤笔直的飞过去砰地一声撞在那刺客胸口上,直接将那刺客半边身子轰碎,然后竟是有意识一样在半空中兜了个圈子自己飞了回来。残缺不全的尸体坠落下去,染红了一片江水。

    黑影越来越密集,人越来越多。

    扑虎冷冷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谈清歌,你不会作诗就学学如何快意杀人吧……我来教你!”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鼓作气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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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四章一鼓作气之刀

    扑虎一锤

    自水中跃出来的那人便在半空碎成了渣。

    他一把将谈清歌拉开,然后回头若有深意的看了谈清歌一眼。谈清歌一时之间没明白扑虎这眼神里是什么含义,所以愣了一下。愣神的这一刹那,扑虎已经凌空跃了出去,自半空中接住盘旋回来的大锤,大锤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后朝着大江里狠狠的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

    这一锤竟是将大江砸的出现一个深坑,就好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开一样,锤子所在的地方竟然水都被逼退,浪翻卷着往四周荡了出去。水里如游鱼一样的刺客至少有四五人被巨大的轰击之力震死,处于中心的一人更是被砸的连尸首都看不到了。

    扑虎一招手,那铁锤再次飞了回来。

    “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弄一群如此不济的人,当真瞧不起我吗?”

    说完这句话,他竟是朝着大江里落了下去。谈清歌吓了一跳,跑到船舷边往下看:“你不会游泳,不要下水!”

    这话才喊完,谈清歌就彻底愣住。

    那个黑矮精壮的少年,落入水里之后,大江只水就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向后退避!这个黑小子,竟是靠着磅礴的内劲将水逼开,他就好像一颗巨大的避水珠,落下去之后身体四周至少两米范围之内,没有一滴水能靠近。

    在大江中行走,如履平地!

    他一招手,一个刺客就被吸了过来。扑虎左手扣住被吸过来这刺客的脑壳,手腕一扭,一颗硕大的人头就被拧了下来。然后他随手一抛,那人头迅疾如闪电一样飞出去,在水中急速穿行,又砸碎了另一个刺客的脑壳。

    他不会水,但却能让水退却!

    本来已经跃上了大船的那些刺客见扑虎跃进水里,犹豫了一下之后又重新跳下船。只剩下三五人朝着谈清歌冲了过来,谈清歌步步后退,手一直扶着他的剑柄却似乎不敢拔剑。幸是大船上还有不少铁甲士兵,虽然大船摇晃他们步伐不稳,但却没有人退缩,挺长槊迎着那些刺客冲了过去。

    至少二十个刺客围在扑虎身边,场面看起来格外的诡异。扑虎在水中,却身边没有水。他四周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墙壁,为他阻挡水的侵袭。而那些刺客都在水里,鲨鱼一样围着扑虎打转。

    似乎是忌惮扑虎的身手,那些刺客不敢靠的太近。

    大船上,谈清歌终究还是没敢拔剑,脸色铁青着向后退了十几步,然后一头钻进船舱里。在他身后,几十个铁甲士兵围着三五个刺客乱战。论修为,那些刺客显然要比铁甲士兵强大的多。可让人惊异的是,那些铁甲士兵悍不畏死,但凡一招没有置他们于死地,他们就继续向前进攻。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蒙面刺客不知道从什么方向过来,轻飘飘的落在桅杆上,低着头眼神冰冷的看着水中和刺客缠斗的扑虎。

    一个刺客游到扑虎身后的时候忽然出招,一道剑意刺破了水流直奔扑虎后心,扑虎却连头都没回,铁锤向后一掷将那刺客头壳轰碎。就在他铁锤出手的一瞬间,至少五名刺客同时游了过来,各种修为之力朝着扑虎身上攻了过去。

    扑虎有一对大锤,但他只带在身边一只。

    也不知道为什么,另一只大锤他留在长安城。

    没有了兵器,似乎那些刺客都看到了得手的机会。可出乎预料的是,手里没了兵器的扑虎,似乎更凶狠了。他猛的往前移动,以一种无法让人追寻的速度拦住一个刺客,然后一手抓着脑袋一手掐着脖子,直接将那刺客的脑袋拔了下来。然后一转身绕到一个刺客后面,左右手分别抓着那刺客两腿后一撕,水立刻就被染红了一大片。

    这些刺客的实力,和他相去甚远。

    看起来扑虎就好像是在戏耍他们一样,不会游泳的他反而靠绝对的速度优势追在那些刺客后面,一个一个的直接手撕。

    活活撕开六七人之后,剩下的刺客哪里还敢停留,纷纷转身往远处游,扑虎冷冷笑了笑,双手往前平伸,一瞬间,内劲化作十几双手臂分了出去,片刻之间追上那些刺客,抓着双腿之后全都撕成了两片。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一片河水就红的那么透彻。

    残尸从水中冒出来,顺着河流往远处飘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吱呀一声巨响,大船另一侧竟是被那些刺客凿穿,水一股脑的往船舱里面灌,大船很快就朝着一边倾斜。大船上的铁甲士兵立刻变得惊慌起来,睡着甲板朝着一边翻滚,然后扑通扑通的掉进水里。这些铁甲士兵掉进水里之后竟是直接沉了底,一个都没浮起来。

    水中的刺客纷纷跃起来,跳上倾斜的大船开始杀人。

    扑虎眼神一凛,瞬间移动到了大船一侧,在水中单手拖住船底往上一举,竟是硬生生将如此巨大的一艘船托起来!

    本已经倾斜的大船,被他重新托平!

    大船有多重且不说,船舱中已经灌进去不少水,更是沉重!

    而就在这一刻,站在桅杆上的那个刺客动了。

    他自桅杆上飘然而落,半空中手掌如刀向下一劈!

    ……

    ……

    刀气

    似乎能将天地都劈开的刀气

    刀意从天空而落,气势竟是比起下面这条大江还要磅礴!无法形容这一刀的意境,但毫无疑问,这是绝对简单的一刀。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渲染,只有简简单单的刀意。从天空落下,直奔单臂擎着大船的扑虎!

    若是扑虎移动闪躲,那么大船还会继续倾斜,大船上数百名铁甲士兵就会尽数葬身水底。不说那些铁甲军士兵会不会水,只他们身上那沉重的铁甲就能让他们迅速沉下去,就算会水也毫无意义。

    所以,扑虎没有动。

    刀意自他头顶落下,直接劈开了大江!

    在整个中原也能派进前五的大河,被这一刀拦腰劈开!就好像有一柄几百米长的巨刃落在河道中,将河流一分为二!

    抽刀断水,水依然会流。可这一刀刀势太凶,竟是让大河之水至少有几秒钟停顿下来!这样凌厉霸气的刀意下,扑虎首当其冲。

    他不是水,水被劈开,但还会再次融合。

    他单臂托着大船,只有一只手可以对敌。

    但他却似乎没有一点惧意。

    扑虎的左手向天空中一指,一只拳头随即升了上去。这拳头很小,但这小是相对那刀气来说的小,因为那刀意太大,本是正常大小的拳头就显得那么渺小。内劲幻化的拳头在半空中张开,手心向上。

    刀意凌空而落,狠狠的切在这只内劲手掌上。砰地一声,那手掌立刻被斩碎,但很快就又幻化而出。从接住刀意到那内劲手掌最终从半空逐渐落下来,与扑虎的真实手掌融合之后,内劲手掌一共碎了七十七次,每一次,都让刀意稍稍缓下来一分。

    当刀意落在扑虎的肉掌上,已经比原来缓和了不少。

    啪!

    扑虎的左掌上崩开一条口子,那是被凌厉的刀意切开。刀意在接触手掌的一瞬间手臂往下一沉,他的嘴角往上挑了挑眼神一凛,随即低声喝了一声单臂再次往上一举,竟是将刀意硬生生挡住手心里!

    而下一秒,大河才被劈开!

    也就是说,劈开大河的根本不是刀意!

    刀意被扑虎擎住,劈开大河的,是惯性下的刀势。这一刀真正的压力,还在扑虎身上。即便如此,大河依然被断流。

    “好刀!”

    扑虎仰天吼了一声,然后猛的发出一声狂吼!

    如狮虎!

    如金刚!

    他竟是拽着大船横向一抡,那大船在水面上打了个转后砰地一声撞在岸上,船头有十几米竟是蹿到了河岸上面!这一拽,何止万斤之力。尤其是扑虎还在水里,他最厌恶的水里……他曾经说过,只有他的双脚踏在地面上,他心里才会踏实。

    即便是十头巨象之力能将大船横移,可又怎么可能在瞬间将大船掷上河岸?

    大船横向转动之后,扫出来的巨大波浪朝着下游翻滚了出去,巨浪如千军万马一样向前急冲,将沿岸的树木花草扫荡了一遍。

    扑虎纵身一跃落在河岸上,伸手一招,那大锤飞回他手心。

    他抬头看向凌空漂浮着那个黑衣人:“来,你且再来一刀!”

    “刀意如战鼓催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神仙一样漂浮在半空的黑衣人缓缓摇了摇头:“我第一刀尚且不能杀你,第二刀再劈又有什么意义?你在水中不得借力,修为折去三成,你单臂擎船,修为再折去两成,你以一半修为之力能接住我一鼓作气的一刀,我若再而衰三而竭岂不是被你笑话了。”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转身掠了出去。他的轻功极好,竟是能以袍袖喷发的内劲在半空悬停,还能转身纵掠离开,显然内劲雄厚悠长。

    “将军!”

    从大船上冲下来的铁甲军士兵围拢过来,脸上都是愧疚:“属下等保护不力,请将军责罚!”

    “没你们什么事……”

    扑虎将自己藏在背后的左手抽回来,低头看了看手掌上那一道刀痕,刀痕并不深,但手掌上本就没有什么肉,所以还是能看到骨头。血就在他手心里窝着,很少,而且极为粘稠,粘稠到竟是不会流动一般。

    最主要的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这个人……很强”

    他喃喃了一句,然后看向卡在岸边的大船。甲板上,那个身穿书生长袍的清俊汉子有些狼狈的爬起来,翻过船舷后跳在岸边,若不是有铁甲军士兵接了他一下,他这一跳肯定扑倒在地上,看他踉跄走路时候挂在腰畔那摇摇摆摆的长剑,扑虎真担心他栽倒的时候剑会刺进他身体里。

    如果真这样,那么谈清歌可能就是有史以来死的最窝囊的剑客。

    “你没事吧?”

    谈清歌一边朝这边跑一边喊。

    扑虎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阳光灿烂。

    远处,逃上岸的刺客被另一艘大船上的铁甲军钉死了半数以上,那些铁甲军士兵将长槊掷出来,就好像上百道黑色闪电一样迅疾霸气。剩下的刺客落荒而逃,铁甲军士兵也不追击,只是将伤了的刺客擒住拿下。

    ……

    ……

    第三艘船上,小丁点扶着船舷撇了撇嘴:“那个叫谈清歌的……我还以为是个高人,原来是个棒槌……”

    息大娘的眼睛却盯在扑虎受伤的那只手上,全神贯注。

    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什么,看清了什么。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要学艺

    第六百九十五章我要学艺

    洛水上,扑虎单手擎船,单手接刀。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所以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人的名字就会开始在中原江湖中流传开。而扑虎并不在意这些,如果他愿意成为闻名天下的人,他早就是了。他在意的,是那个劈出这一刀的黑衣人是谁。

    扑虎对谈清歌说过,他曾经看过大内侍卫处里不少档案,而作为大隋大隋官方探入江湖最深的衙门,大内侍卫处对江湖上的高手自然很熟悉。大内侍卫处中有一册江湖名人录,里面记载着自大隋立国以来的大修行者,还有多如牛毛的宗门。这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出现过的江湖豪客基本上都有记载,所以这一册江湖名人录,足有一尺厚。

    其中用刀成名者不计其数。

    “你在想什么?”

    谈清歌看着靠在船舷上发呆的扑虎问。

    “想那个人是谁。”

    扑虎微微皱着眉:“我曾经读过大内侍卫处的江湖名人录,最近几十年江湖上以用刀闻名天下的不在少数,名声最盛者,有几十年前凶名震江南的左手刀骆河图,据说一直在红袖招里,传闻已经死了。还有东北一刀雷滚,传闻雷滚的刀势一旦展开,便如雷暴降临大开大合连绵不尽,在东北诸道中也找不到对手,可正因为如此,这个人应该不是雷滚,因为他的刀势不够简单直接。”

    “江南通古书院里,曾经有个以刀证道的大修行者,据说曾经远走极南最是苦寒之地修行,用了二十六年练出来一刀,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用二十六年的时间只练一刀,听闻这件事的人都笑他愚笨痴傻,却谁知道他回来只靠着这一刀,就杀遍了大江南北……前阵子老院长南行,一剑断了他的刀,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死没死……不过,他刀意极寒,所以这黑衣人也不会是他。”

    “是谁很重要?”

    谈清歌问。

    “重要”

    扑虎点了点头:“只要能推测出他的身份,我就能找出是谁在幕后主使。”

    谈清歌沉默,然后很认真的问:“你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接住他最强一刀,这说明这个人不是你的对手。若是他下次再出现,你擒了他问不就知道了?”

    “你在演武院里都傻了。”

    扑虎笑了笑道:“大将军时常说我痴傻,在我看来你才是真的傻。那一刀根本就不是什么最强一刀,我来告诉你,越是修为强大的修行者,在与人对敌的时候都不会一出手第一招就用最强的招式,哪怕是在拼命的时候。只有在确定自己绝不是对手的情况下,才会拼命一搏。”

    “那他为什么退走?”

    谈清歌问。

    “因为我上了岸,脚下踩着土地。”

    扑虎很平淡也很傲然的回答。

    “只要我站在大地上,除了大将军之外,就没有人能让我感觉到畏惧。那个黑衣人修为很强,但他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最好的结局也是两败俱伤,所以他才会退走。”

    谈清歌点了点头,似乎是不想再去搀和扑虎的思绪。

    “你想,我不打扰你了。”

    “你在船上的时候,为什么不拔剑?”

    扑虎忽然问了一句。

    谈清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畔的长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伸手将剑解了下来:“这东西,不过是个纪念而已。我在演武院里只有伙夫和老先生这两个朋友,伙夫虽然经常骂我,但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老先生虽然经常说我是傻子,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这两个人送我的东西,我都带在身边。”

    “哦?”

    扑虎问:“那伙夫送你什么了?”

    谈清歌沉默了一会儿,将剑柄上挂着的穗子递给扑虎,扑虎这才发现原来那穗子上还有很小很小的一块玉佩,赤红色,所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和红色的丝线绑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团乱丝似的。

    扑虎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眼神忽然一变。

    “这是……好东西啊。”

    “啊?”

    谈清歌愣了一下:“很值钱?”

    “价值不在钱上,不过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扑虎似乎是回忆起来什么,眼神有些飘忽,他指了指红玉上刻着的一轮弯月:“这是月影堂的标记,大隋立国之前,江湖上有个宗门一家独大,整个江湖都被这个宗门镇在脚下,那就是万剑堂。因为万剑堂的大堂主万星辰创出来一剑破万法,江湖上的人都要尊他一声中原第一。”

    “可是在万剑堂成立之前,江湖上影响力最大的,是月影堂……”

    扑虎沉吟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江湖路上行,抬头看月影……这是几百年前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意思是说月影堂永远都高高在上。当初月影堂的地位,就与之后万剑堂的地位一样。只是后来,据说月影堂最后一任大堂主白沉舟败在了万星辰手里,据说被万星辰断了他的剑,他便以断剑自刺心口而死。”

    “你的意思是?”

    谈清歌一脸诧异的问:“这块红玉,是月影堂的东西?”

    “十之八九是了”

    扑虎眼神迷茫了一下:“看来演武院里果然藏龙卧虎,那个伙夫不是个简单人物。呵呵……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大隋,足够了解长安城,足够了解演武院,谁想到知道的还是那么肤浅。”

    谈清歌看着他,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

    “等回了长安城,我真得拜访一下你说的那个伙夫了。”

    扑虎笑了笑,眼神里却有些别样的东西。

    ……

    ……

    雍州城

    项青牛张开手臂做了一个扩胸动作,表情很陶醉。方解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问:“怎么,这是养胸呢?”

    项青牛呸了一声:“你没发现我最近瘦了?”

    “你要是再多吃点糖,还得瘦……有一种病叫糖尿,顾名思义,就是你撒尿在地上都能招蜜蜂来采蜜,然后你整个人就废了啊。”

    方解道。

    “不吃了”

    项青牛嘿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然已经习惯,但既然不是好习惯就放弃了吧。最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人啊,就得对自己好点,一辈子说长有百十年,说短还不是朝夕之间?”

    “你这道理不对啊……”

    方解道:“按照你这道理,不是应该想干嘛干嘛吗?”

    项青牛愣了一下,讪讪的笑了笑:“我是道尊,懂的道理太多了些,说出来难免有点混乱。不说了,撒个尿先……”

    说完,他站在雍州城城墙上,撩起道袍解开裤子往城墙下开炮。

    方解瞥了一眼后用异常纯真的嗓音唱道:“小喜鹊盖新房,小蜜蜂采蜜忙……”

    “滚”

    项青牛笑骂了一句:“尿完了抖三抖,真特么爽。”

    “觉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长安城里突然出了个大修行者,能将罗要打的人不像人……这个人会是谁?突然之间冒出来,就好像鬼一样。师尊在长安城里隐居一百多年,如果有这样一个绝强的大修行者,师尊不可能不知道。”

    方解摇了摇头:“知道,但未必会说。”

    “连我都不告诉?”

    项青牛撅了撅嘴。

    “那你说,我二师兄知道不知道?”

    “应该知道吧……”

    方解叹了口气:“我现在能稍稍理解一些,为什么当初你二师兄会那样轻易的离开长安城,甚至一直没有回去过。直到天佑皇帝临死,大隋崩乱他也没有回去过。直到罗耀兵围长安,他还在追杀大轮明王。他似乎并不担心长安城,不担心杨家的天下……要么,是他早已经到了那种你我无法理解的境界,对杨家的江山已经不在意了。要么,就是他自始至终就知道,长安城不可破的秘密。”

    “是啊……”

    项青牛缓缓道:“似乎很多秘密,只有师尊和二师兄知道。大师兄不知道,三师兄知不道,我也不知道。”

    “说到大师兄……”

    项青牛愣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个老牛鼻子现在在哪儿。”

    “在草原”

    方解回答:“我派人和北蛮人做交易,用粮食换皮子和马匹,所以知道北蛮人部族里现在有个老道人,十之八九就是你大师兄了。”

    “没死?”

    项青牛笑了笑:“没死就好……道宗现在让我这样一个人来撑门面,实在有点对不起中原第一宗门的名气啊。”

    正说着,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城外官道上一个往这边走的人:“咦,怎么来了个穿道袍的?这是我道宗哪个道观的徒子徒孙啊。”

    刚说完他就愣住,随即啐了一口:“他娘的……是个大家伙。”

    ……

    ……

    江南

    通古书院

    象征着书院地位的高塔被万星辰一剑劈开,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是让书院里少了一道风景。来书院学习的学生还是络绎不绝,多的是慕名而来的江南才俊。书院前院里依然人来人往,穿着月白色儒衫长袍的学生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候,前院的大门外忽然有人高喊。

    “罗家军罗屠,拜会通古书院诸位前辈!”

    学生们顺着声音往大门外面看,发现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这人看起来二十几岁年纪,身材挺拔修长。虽然隔着很远,可学生们都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几分寒意。

    所以,他们下意识的不敢答话。

    “小王爷怎么到了我通古书院?”

    回话的是一位长者,看起来好像有六七十岁年纪,穿一身很干净的布衣,脚上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鞋。这个人两眉之间有一颗痦子,黑的发亮,却并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因为有这颗痦子,给人一种威严感。

    “请问您是?”

    罗屠问。

    “我叫历青枫”

    老者微笑着回答:“董卿复死后,有人请我来做这通古书院的院长。可我却不敢做……所以,现在只是通古书院的门房,接待来客这种事,倒在我分内。”

    “为什么不敢做?”

    罗屠问。

    “院长死的快啊……”

    老者笑的依然温和:“谁没事来杀个门房里的看门老头呢?”

    罗屠点了点头,然后向后退了三步后忽然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我要学艺。”

    “学艺?”

    老者微微愕然,然后开怀大笑:“通古书院历来是学费最高昂的书院,没有之一。京城里有个演武院学费也很高,所以历来就有南通古被演武的说法。这说法不是说这两个地方有多神妙,而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学费太特娘的贵……你打算交多少学费?”

    罗屠抬起头,郑重认真的回答:“千里江山,四十万大军!”

第六百九十六章 看看你

    第六百九十六章看看你

    方解在安静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考虑同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每次都好像能很清晰的摆在他面前,可每次去想都发现有特别模糊。方解后来仔细思索,原来这模糊或是自己一直就在抗拒这玄而又玄的答案。

    他来了这个世界,这个武者为尊的世界。

    真正的大修行者如大轮明王和万星辰那样的人,甚至完全可以不把皇权放在眼里。大轮明王一直把持着西方世界,玩弄大草原数万里江山于掌心,甚至他的一个分身,就能把中原也绞动到天翻地覆。

    万星辰,他虽然不似大轮明王那样有控制欲,可他却是一个帝国得以维持下来的支柱。他活着的时候,即便是大轮明王也不敢踏入中原,大轮明王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轻易战胜他。他死后,生前安排的一切还在护佑着这个帝国。

    可以说,大轮明王和万星辰,是最接近长生的人。

    表面上看起来,大轮明王的终止和方解没有关系,可仔细去想,却发现大轮明王的死和方解又是那么密切。万星辰的死看起来和方解也没有关系,可再仔细去想,发现还是有些瓜葛。

    两个最接近长生的人,先后死了。

    虽然长安城里还有一个铁甲大将军,可那个人的出现,也许是万星辰最后的手段了。

    方解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两个人的死,可却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忍不住去想,大轮明王和万星辰死了之后,这世间可还有谁懂得长生之术?他没有将罗耀放在大轮明王和万星辰相同的级别,因为罗耀本就是大轮明王的一部分。

    如果……

    如果长安城里那个铁甲将军再死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懂得如何去长生,也没有人能达到那个高度了。然后,方解开启了一扇门。火器开始在中原出现,虽然火器不是方解发明的,却是他引进的,这个曾经被武者支配了数千年的天下,好像真的要变了。

    所以,方解脑子里才会有那个玄而又玄的答案。

    他来,是来见证修行者没落的吗?

    是因为修行者的强大,已经触及到了什么?

    所以,方解来了。

    每每想到这里,方解都会害怕。是真的害怕,而不是矫情。他从最开始抵触这个时代,到后来融入这个时代,然后最后,莫非是要改变这个时代?

    最可怕之处在于……方解的体质,似乎决定了他终究会成为一个大修行者。如果天要灭武,那么方解将来……会如何?

    这样的思虑,方解没办法和别人商议。虽然他完全可以如实的告诉他的女人他的朋友,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即便他说了,他的女人和朋友震惊之余,应该也不会离开他。可方解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说了,那么在别人眼里,自己会不会永远被打上怪人的烙印?

    他总是很纠结。

    他总是很矛盾。

    大犬的死,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那个所谓的天让他来这个世界做什么,既然来了,既然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不呢?

    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所以他才会不顾黑旗军中将领的反对,开始在平商道推行分田入户。他为农户定的赋税并不低,比如租种十五亩田,就要上交给黑旗军一半的产量。可事实上,对于以前的税赋来说,这已经算很低了。原来土地是富户的,农户租种富户的土地,一大半交给富户,一部分交给朝廷,剩下的,并不多。而现在,虽然他们要将一半的粮食交给黑旗军,但剩下的一半实打实落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租种十五亩以上的田。

    这段时间,似乎没有什么好的事情。大犬走了,崔中振重伤,信阳城一战黑旗军损失惨重。再加上推行分田入户的阻碍,方解其实很不快乐。可他不想让自己的不快乐感染别人,所以他会刻意的表现很轻松。

    很累。

    可这不正是男人吗?

    爷们儿,似乎从来都是将所有的烦扰不安扛在自己肩膀上,给自己家人尽量多的幸福安康。一个男人不管再苦再累,受了多大的气,遇到了多大的难题,遭遇了多大的打击,回家的时候还能给亲人一个干净温和的微笑,那么他就称得上顶天立地。

    这,是方解一直以来对男人这两个字的理解。

    他会偶尔找项青牛聊天,因为这个胖子,在大部分时候才真的是无忧无虑。方解很羡慕项青牛能自然而然的做到这一点,他烦恼的时候很烦恼,高兴的时候高兴,非常纯粹。而他在一般情况下,总是能忘记所有烦恼。

    方解喜欢和项青牛聊聊,轻松自在。

    他顺着项青牛往城外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道袍的人朝着雍州城这边走了过来。这人瞧着似是有些眼熟,可因为离着远,看不真切。

    ……

    ……

    江南

    通古书院

    罗屠端端正正的跪在书房里,在他面前椅子上坐着的是那个自称书院看门人的历青枫。罗屠刚来的时候,历青枫对他说有人邀请自己做通古书院的院长,可他却不肯。罗屠看得出来,这个人说的不是假话。

    而一个看门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自由的出入院长大人的书房,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小王爷,你要拜师学艺,但我的艺不适合你。”

    历青枫笑了笑道:“罗耀自小收养你,用兵甲战阵的杀意养了你二十几年。我有四艺,琴棋书画,却没有一样对你的路子。不是我装清高,说实话,小王爷能在通古书院门口下跪,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书院里的人要是再矫情做作,就显得下乘了。分则俱败和则两利的道理,肤浅,却实在。”

    罗屠抬起头,虽然跪着,但上半身挺的笔直。

    “先生说教不得我,可是因为我根基太弱?”

    “弱?”

    历青枫忍不住摇了摇头:“若是你根基弱,罗耀又岂会留你?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当初罗耀为什么要收留你,而不是别人?”

    罗屠微微一怔,然后摇头表示不解。

    “看来你真的没有想过……”

    历青枫微微叹了口气道:“罗耀这是好算计啊……现在你我都知道,罗耀是西边佛宗之主大轮明王的一个分身,他本就是大轮明王做出来的东西,算不得人。可罗耀却成了精,想甩开大轮明王,也想像大轮明王那样可以长生不死……而现在大轮明王传承的事,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找个体质特殊的年轻人夺魄,但随着大轮明王和罗耀都死了,这法子怕是失传了……”

    说完这句,历青枫若有深意的看了罗屠一眼。

    罗屠本就不是个愚笨的,这句话后面什么意思,历青枫不说他也懂了。

    “我……懂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以前之所以不懂,是因为他抗拒这样去想。越是对罗耀了解的多,其实答案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

    “罗耀养了一个方解,怕别人抢走,所以一直放在外面。他还养了一个你,因为藏的深,所以不怕别人抢走……”

    罗屠咬了咬嘴唇,无言以对。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恨的是什么,是罗耀收养他只是为了养一个替身,还是因为他这个替身都要排在方解后面。

    “所以说,人可不能妄自菲薄。你要是说自己根基弱天分不好,那这世间可就没多少天分好的人了。既然罗耀把你和方解放在一样的位置上,这其中代表什么你自己也明白吧。所以,不是因为你根基不好我才不教你,而是因为我的东西确实不能让你变得更强大。因为学了我的东西而摒弃了罗耀之前为你养了二十几年的冷傲杀意,得不偿失,不伦不类,最终一事无成。”

    “求先生指点!”

    罗屠再次拜了一拜。

    “先生也知道,现在朝廷里出了一个大修行者,而且用兵如神,罗耀尚且不敌,我自知更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过,此人迟迟不出长安肯定有其缘故,所以,必须尽快找到能抵挡此人的办法。先生,我罗家军和朝廷已经是再无转还的余地,通古书院何尝不是?万星辰临死前提剑南下……这代表的,只怕也是杨家人的态度。既然已经撕破脸,再勉强维持也没了意义。”

    “我愿献出千里之地,四十万大军。请先生为我指路!”

    他深深埋首,语气诚恳。

    “我刚才说了,合则两利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现在确实已经撕破脸,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而你也知道,江南诸道,其实早已不是杨家人说了算的。我们能捧起来一个庞霸,自然还能捧起来其他人。小王爷……你比庞霸要聪明。”

    历青枫站起来,走到门口叹道:“我教不了你,但有个人应该适合你。”

    “谁?”

    罗屠忍不住惊喜问道。

    “展遮天”

    历青枫回答。

    罗屠心里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展遮天……好大气魄的名字!”

    ……

    ……

    方解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穿道袍的老人,自然而然的俯身拜了一拜:“见过前辈,西北一别竟是数年不见,前辈可还安好?”

    老者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明明是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自西北分开后,我心中最想再看看的人,居然是你,所以我来了。”

    “看我?”

    方解认真的问:“看我什么?”

    老道人回答:“看看这七脉齐聚的体质,到底有多玄妙。一个两个三个……那么多绝顶的大修行者一个个往你身边跑,然后一个一个的死。”

    ……

    ……

    通古书院

    历青枫在后山断塔前站住,朝着半截石塔里喊:“老怪物,我帮你物色了个百年不遇的奇才做徒弟怎么样?”

    石塔里沉默了一会儿,有个粗粝的声音问:“好吃吗?”

    历青枫摇了摇头:“呸!你家伙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我问你,你不是想报仇吗?万老头已经死了,你报仇也报不了了。不如你收个徒弟去打败他的徒弟?”

    “咦?”

    石塔里的人犹豫了一下:“这法子倒是妙……可你难道不怕跟我的什么百年奇才被我折磨死?”

    “随你”

    历青枫道:“万老头来书院那天,董卿复直面而战,你则在这石塔里准备劈出你那天下绝无仅有的一刀,可惜,万老头或是早就猜到你在石塔里,所以一剑断了塔也断了你的刀还有你一条胳膊……展遮天,你要是折磨死了我为你物色的徒弟,你还怎么扬眉吐气?”

第六百九十七章 死在前面还是后面?

    第六百九十七章死在前面还是后面?

    老道人在前面缓缓走着,方解和项青牛在后跟着。这个如今在大隋道宗乃至于大隋江湖中地位都举足轻重的老人,似乎对雍州很有兴趣。他看的很仔细,似乎连城墙缝隙里的泥垢都不愿意放过。

    “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你不信,却时常听人提起……”

    张真人一边一边有些怅然的说道:“比如说养气,我曾听闻,佛宗大轮明王以雪山之气滋养大轮寺,所以大轮寺是天下一等一灵气之地,所以大轮寺里才会出了那么多修为惊人之辈。我还听闻,萧道兄在清乐山上遍种山桃,其实是为了引流山川之气……项师弟,是吗?”

    论辈分,张真人称项青牛一句师弟,算是给足了项青牛面子。虽然当初大隋天佑皇帝封了萧一九为道尊,为道宗领袖。可是论辈分来说,武当山张易阳在江湖上已经地位显赫的时候,萧一九还在街头算命行骗为了一文钱还是两文钱斤斤计较。萧一九的道人身份,究其根本算是野路子来的,他当初并未拜在任何一座道观门下,只是自己做了一件道袍招摇撞骗。

    但他骗对了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飞黄腾达。

    骗了皇帝,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请师兄见谅……”

    项青牛虽然是个不羁的性子,可在张真人面前也只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话:“我在师门中就是个浪荡子,一直云游四方。大师兄他执掌清乐山一气观之后,我只去过一次。再者,师门之中我的修为最拿不出手,见解也实在低的可怜,倒是把三位师兄的劣根学来不少,好处偏偏一无所学……所以……不懂得什么叫养气。”

    萧一九的招摇撞骗,项青争的说走就走,罗蔚然的江湖把戏,他确实学了不少。

    张真人笑了笑:“率性,未尝不是道。”

    他看着雄阔的雍州城墙说道:“道祖曾经说过,所谓道法,不外自然。人的性子与生俱来,便是最近乎道的东西。若是觉得别人是道而强行转了自己的性子去学别人,又怎知不是背道而驰?我见过你大师兄,见过你二师兄,也见过你三师兄……萧道兄中年修行却得大成,不外乎因为一个贪字。忠亲王以最平凡之姿却修得近乎天道,是因为一个争字。你三师兄罗蔚然,其实算是你们师兄弟四人中最有天分的,可他却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道,所以渐渐迷失,浪费了那绝佳的根骨。”

    他回头看了项青牛一眼:“你明悟道心,却依然率直自我,将来成就有多高,我也不知道。这世间很少有人能明白,我即是道,道即是我,我还是我,道还是道的道理。”

    项青牛听的有些头疼,他想很认真的想想,可根本毫无头绪。

    他以前听萧一九说起道义的时候,总会昏昏欲睡。现在听张真人说道义,虽然听起来比萧一九说的有趣多了,可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道心明悟,其实到了现在,项青牛也不知道自己悟到了什么。

    还是什么都没悟到。

    “听……不懂……”

    项青牛讪讪的笑了笑。

    “好境界,好自在啊。”

    张真人由衷的赞叹了一声,看向项青牛的时候眸子里都是羡慕。这让项青牛更不解,心说怎么就好境界好自在了?

    他不懂,方解其实也不懂。

    这种听起来很模糊怎么说似乎都有道理的话,方解没少听过。虽然他知道张真人说的肯定有其明悟,但他却并不以为如何。项青牛是不懂,使劲去想也不懂。方解是根本不去想,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

    “方将军,上次见面的时候,老夫在钓蟒。这次见面的时候,想不到是将军在斩蟒。”

    “斩蟒?”

    方解这句也没懂:“请真人赐教。”

    张真人笑了笑道:“有许多事,明知道是对的,但一旦想要去做,就会发现原来多有磨难阻拦。就好像你行走在一条本来就崎岖狭窄的小路上,蹒跚而行,为的是山顶上能看到更漂亮才朝阳,可这小路看似没有尽头,走起来很难很难。你才踏上小路,却又发现前面有一条巨蟒横拦。往前走,是灾祸危险。退回去,是平坦大道……方将军没有退,而是拔刀斩了蟒,令人钦佩。”

    “真人说的是?”

    方解再问。

    “让百姓得最大利,这就是那条小路。”

    方解这才明白,张真人说的是什么。没想到他的政令才颁布下去没多久,便是连张真人都知道了。

    “做力所能及事,做我想做事。”

    方解回答。

    “你名里有个解字,你字里有个觉字。”

    张真人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两个字,如果你透彻明白,受用无穷,其乐无穷。”

    方解,字觉晓。

    “解开,觉晓,所以你明白,你透彻。”

    张真人继续说道:“不用迷惑,你既然已经做了,就说明你已经斩了那条横陈小路的巨蟒。你以为那蟒是世间诸多阻碍困难?错了啊……那蟒是你自己的心。”

    张真人似乎心情极好,驻足后看着方解笑着说道:“我本以为最玄妙的是你这七脉齐聚的肉身,谁曾想最玄妙的竟是你的心思。我来,这一路上听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事,让我心里感悟不少。你是个勇者,也是个纯粹的人。”

    “纯粹的人?”

    项青牛揉了揉鼻子问:“什么叫纯粹的人?”

    他等着张真人给他答案,谁想到张真人却摇了摇头:“我不是纯粹之人,所以我也不知道,纯粹之人到底有怎么样的特别。你为什么不问他?”

    他指了指方解。

    项青牛看了看方解的脸色,随即放弃:“他?比我还迷糊呢吧。”

    ……

    ……

    “可是真人,有人说我杀孽太重。还有人说,血已经迷住了我的心。“

    方解在凉亭里为张真人倒了一杯茶,张真人接过来微笑着反问:“你自己的心如何,难道还要别人说?凡事皆有两面,比如佛宗……你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大轮明王其实是这世间最邪恶之人,手里染的血比你又多了多少?你染的血若是一湖,他手里的血就是汪洋大海。可佛宗在西域信徒遍布,人人笃信佛宗慈悲仁善,这何尝不是好的一面?”

    “不管大轮明王是善是恶,可佛宗到底还是做了许多善事的。不然,为什么蒙元王庭大军围山的时候,会有数以百万计的牧民从四面八方赶来,拼死护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平凡之人,以死相抗?因为佛宗做过恶事,也做过善事。你说你杀孽重,自然会有很多人想将你杀了。当然也会有人,希望你福寿万年。”

    方解点了点头,坐在张真人对面沉思。

    “我从北方来,一路走,一路看……”

    张真人说道:“离开长安城之后,我先去了西北。在高开泰和王一渠控制的地方走了一趟。他们两个和地方上的世家富户关系极好,所以会有很多的资助支持。他们不缺粮,不缺钱,可在汇康城我却看到,王一渠派人招募新兵,报名者寥寥无几,还多是活不下去的乞丐老弱……”

    “为何?”

    他问

    方解回答:“因为多有富户世家支持,所以高开泰王一渠就要回报。而他们能回报给富户世家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百姓的。百姓被压榨的更狠,所以宁愿逃亡也不愿参军。”

    “你不是很明白吗?”

    张真人微笑道。

    “我过了河,进入黄阳道,特意在朱雀山转了一圈。你的朱雀山大营也一直在招募新兵,报名者络绎不绝。而你手下负责招募兵勇的官员,严苛控制着选人的资格,非精壮者不收,家中独子不收,乞丐不收,即便是如此,排队的人依然连绵不尽。”

    “自古以来,要想成大事者,就要抓住关键一点。谁才是这关键一点,你比他们看得透彻。”

    方解摇了摇头:“或是我从来不曾想到过,我会是最终成为胜者的那个人。所以有些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心思作怪。也许日后等我败了,亡了,从我这里得到实惠的百姓最终还会回到原来的日子,可他们毕竟有过几年安稳满足,即便是放在回忆里,应该也会时时想起吧。”

    “这便是大成大就啊。”

    张真人笑了笑:“我来,本是想将自己的想法对你说说,看来你根本无需我去说,你什么都明白。所以这一趟我走的有些多余,却不虚此行。”

    “张真人要走?”

    项青牛问。

    “这世道变了。”

    张真人微微叹息一声,抬起头看向天空:“大轮明王偷了千年光景,万星辰盗了生死轮回,已经触怒了这世间的平衡。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巨变发生。我在朱雀山看到了一种很可怕的武器,即便是修行者只怕也难以抗衡。以前,修行者在万军之中往来冲杀,即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可这种武器一旦推行……战场,乃至于江湖,只怕都不再是修行者的天下。”

    方解一愣,忍不住看了张真人一眼。

    “我没有责备你。”

    张真人认真道:“世间发展有其必然方向,我听闻东方大洋之外的国度,这种火器已经普及在军队之中,而且威力更大。将来若是有一天,大洋之外的国度入侵中原,有那样威力强大的火器,中原之人拿什么抵抗?靠修行者?修行者可能最初能扭转战局,可武器能大量制造,修行者能吗?多建造工坊,就能多造武器。可修行者,没有几十年的修为,挡得住那火器一炸吗?”

    “一旦中原的修行者损失惨重之后,还靠什么?”

    他看着方解道:“你的做法没错,也许那才是最正确的发展之路。但正因为如此,这发展的方向让我恐惧。所以我决定逃避,我还是回武当山去吧。我本就不应该牵扯到政事国务上去,现在好不容易抽身而出,能躲就躲吧。”

    他拍了拍方解的肩膀,若有深意道:“时代的变化,总会牺牲一大批人。可这和冲锋陷阵不同,冲锋陷阵你在前面,十之八九先死。时代的变化你走在前面,死的多半是后面的人……”

    这话,有些深。

第六百九十八章 你小瞧了将军

    第六百九十八章你小瞧了将军

    张真人是来干什么的,方解不知道。

    但是张真人说的话,似乎是专门来对他说的。可方解又不能确定,张真人就是因为要说这些话才来雍州。他先去了西北,然后一路南下,走过的……想到这里方解忽然心里一动。

    张真人走过的路,莫非是忠亲王杨奇一路追杀大陆明王走过的路?

    这念头只是在方解心里一闪即逝,他并没有太深的去想。张真人又没有亲眼所见那场恶战,也没有去过大轮寺,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当初忠亲王杨奇追杀大轮明王走的是哪条路?

    下午的时候,方解陪着张真人出雍州城,去雍州附近著名的古迹走了走。他本以为张真人这样的得道高人,会喜欢看看这些东西,没想到的是,张真人似乎对那些风吹雨淋出历史味道的遗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走马观花般看了看。

    “真人不喜欢?”

    方解忍不住问。

    “这些死物,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不是个有大觉悟的人,看看这些古迹就能忆苦思甜,也不会联想到什么往西峥嵘岁月,更不会怀念憧憬古人的壮阔辉煌。你与其带我看看这个,不如带我去喝杯花酒。”

    方解一怔,讪讪的笑了笑:“您是真人。”

    “首先是人”

    张真人笑了笑道:“只要是男人,哪个不喜欢看莺莺燕燕各色美人儿?再说,道宗从来不禁女色。”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武当山”

    最后这句,他说的格外严肃。

    项青牛转头看过来一本正经的跟着补充:“清乐山也不禁!”

    “这个……”

    方解笑了笑道:“只是雍州城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消遣的去处,罗耀在雍州的时候,这城里的青楼虽然说不得红火,但毕竟还有些绝色在。自从纥人入侵,雍州城里最先逃出去的是一大批富户,紧跟着就是那些青楼姑娘……”

    “所以我没打算急着回去。”

    张真人眯着眼睛说道:“莫非你还不知道,红袖招就要到雍州了?若是有幸能见到息大家的流花水袖,这一趟才真的不虚此行。”

    “知道”

    方解点了点头:“不过,只怕真人也不好见到这流花水袖了。”

    “是啊,有个难缠的小子一起来的。”

    张真人点了点头。

    方解忽然心里一亮:“真人莫非正是因为那个神秘的扑虎而来?”

    张真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我在长安城里停留了一个月,也没有看清楚那人那军队从何而来。虽然我知道那是万星辰偷了轮回,可我却不知道是从何处偷来的,因为不知道那人来历,所以根本就看不透彻。”

    方解本想问关于那个铁甲大将军的事,听张真人这么说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我倒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这推测有些太匪夷所思,即便说了也没人信。”

    张真人笑了笑:“毕竟,我活的不算太短,毕竟,大隋建国至今还不足二百年。”

    “真人想到了什么?”

    方解连忙问道。

    “还不能说。”

    张真人道:“那个铁甲将军太过霸道凌厉,我在大隋军中的时候,一直不曾与罗耀交手。便是因为我明知不是罗耀的对手,而罗耀明知即便可以杀我却也消耗不小,而长安城里还有那个铁甲将军,他没有把握取胜。可便是我也没有想到,即便罗耀为了对付那人而不与我交手,最终还是败的那么彻底。”

    “所以,我在长安城里那一个月,本想查清楚那人来历,却最终连他身边都不曾靠近过。不过,那个叫扑虎的少年既然离开了长安城,或是能找到一点答案的机会。”

    他这样说,算是正面回答了方解之前的问题。原来张真人南下,并不主要是为了来看看方解。而是因为那个黑小子扑虎,还有那个没出长安城的大将军。

    “他们还有几日应该就到了。”

    张真人道。

    “是”

    方解点了点头:“前几日我手下骁骑校送回来消息,红袖招的船队已经进了北徽道。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七天就能在平商道下船。传闻此人修为极强,万军之中也找不到对手。罗耀麾下那些将军我都知道,皆是高手。扑虎能斩了一个又一个,其修为可想而知。”

    “不过……不亲眼看看,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高。”

    张真人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不管那两个人那支军队从何而来,都是很古怪的东西。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天下之乱,或许真正乱于这古怪之人。现在的乱,只是小乱而已啊。”

    “真人打算擒住那扑虎?”

    方解问。

    张真人摇了摇头:“我之前没告诉过你我也怕死的?我擒住那扑虎,长安城那怪人来追杀我怎么办?”

    蹲在一边的项青牛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曾经有人问过我,道宗和佛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我当时想了想,觉得唯一正确的回答就是。佛宗的人也怕死,但他们绝不会承认。道宗的人怕死,但他们不觉得怕死是什么丢人的事。”

    “精辟”

    张真人赞了一声,看向方解道:“所以,我来只是来等消息的。扑虎来,是来看你而不是看我。他要看你,你自然也要看他。若他看你顺眼会起招揽之心,若他看你不顺眼,会直截了当的动手。所以我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在暗处看着,或许答案就自己出来让我知道。”

    “真人……就算你这样想,能不能别直接说出来?”

    方解叹了口气道。

    项青牛很认真的说道:“道宗的人另一个特点就是,在好事上有可能说谎,但在坏事上,一般很少说谎。”

    “你能老老实实滚一边去吗?”

    方解看着项青牛认真的问。

    项青牛摇了摇头很严肃的说道:“还不到时候,你现在让我走我才不走。等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扑虎到了雍州,你不让我走我也走。”

    “果然好朋友。”

    方解白了他一眼,然后问张真人:“前辈有什么指点?”

    张真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缓缓的说道:“这个人之所以来,还是因为你这少见的体质。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先来看看,看过之后连我都有了贪念,若我会大轮明王那夺魄法子,你就又多了一个敌人…….不过,既然那个铁甲将军和扑虎都是万老前辈想办法请来的人,就说明他们也不懂得如何逃避轮回。既然他们不是大轮明王,你怕什么?”

    方解一愣,然后笑了笑:“我怕什么?我觉得有加入道宗的资格。”

    项青牛没忍住,喷了老大一口水。

    ……

    ……

    因为在北徽道境内遇袭,所以南下的船队就在当地靠了岸。这一战刺客九成被杀,铁甲军也算是了数十个。他们身上的甲胄看起来足有百十斤,比起一般重甲步兵身上的厚重链甲还要重的多。

    按照常理,穿上这样一套铠甲莫说厮杀,便是行走都困难。可也不知道那铁甲将军从哪儿寻来这么多魁梧健硕的士兵,穿着重甲走路就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咱们本来预计在平商道内码头下船,到了那就有方解安排的人迎接。可现在咱们提前下船,你我步行无妨,可士兵们身上穿着如此厚重的甲胄要走近千里,是不是?”

    谈清歌的话没有问完,但他知道扑虎懂了。

    “这些士兵,非同寻常。”

    扑虎微微昂着下颌傲然道:“莫说千里,便是万里之遥,你累瘫软在地起不来,他们依然还能阔步而行。我知道你其实想说的是红袖招那些女子,让她们徒步走那么远的路你于心不忍对吧?”

    谈清歌笑了笑,脸色微红。

    “看上哪个了?”

    扑虎问。

    “哪有的事!”

    谈清歌连忙摆手:“我只是觉着,红袖招里都是女流之辈,而且都是娇生惯养的,只怕那双脚儿多走几步路都不行,更何况千里之遥?”

    “好”

    扑虎点了点头:“那我下令,让士兵们背着她们走就是了。”

    “啊?”

    谈清歌摇头:“那怎么行!她们……她们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你的意思是?”

    扑虎笑问,他似乎很喜欢看谈清歌窘迫的样子。

    “不如我去寻个镇子,雇几辆马车来。”

    “这一段正是人烟稀少之地,所以此刻才会选了在这下手,你哪里容易寻到马车?再说,那些刺客没有尽数被杀,说不得还会回来。你出去寻马车,若是被人杀了呢?”

    “那……”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吹角示警之声。扑虎脸色一变,立刻掠上附近一个高坡往远处看。只见远处有尘烟起来,不过并不浓烈,看规模来的队伍似乎人数不多。扑虎打了个手势,铁甲军士兵立刻开始列阵布防。

    最前面两排铁甲士兵从背后将足有一米半长的投枪从背后取下来,随时准备投掷。随着对方来人越来越近,扑虎眼神逐渐变得迷惑起来。

    来的,是大约五十骑人马,还有至少三十辆大车。

    那五十个骑士,身穿深蓝色锦衣,披着大红色披风。

    其中一个骑士手里挺着一杆大旗,红色大旗上黑色的方字格外醒目。

    “对面可是扑虎将军?”

    为首的骑士从马背上跃下来抱了抱拳:“卑职是黑旗军方将军麾下骁骑校百夫长于定方,拜见将军!”

    “方解的人?”

    扑虎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于定方后面那几十辆大车:“我今天上午遇袭,这才过了中午,你就能带着几十辆马车过来,黑旗军的能力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今天上午遇袭时候,料来你们的人也在附近看到了?”

    “是”

    于定方点了点头:“所以卑职知道,将军可能需要一些马车。将军麾下劲卒走路自然不是问题,可红袖招里的人都是我家将军的朋友。”

    扑虎的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看了谈清歌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谈清歌的脸色也很难看。

    就在这时候,忽然小丁点从红袖招队伍那边轻盈的飘了过来,打量了于定方一眼问:“你是小方方手下?”

    “是”

    于定方连忙垂首:“卑职见过小当家,奉了我家将军之命,来接息大娘与诸位。将军吩咐过,万不能让诸位受了委屈。”

    “哼,算他聪明!既然是小方方的人我就不客气了。”

    小丁点粲然一笑,回头对红袖招那边招了招手:“你们惦记着的那个该死家伙派来的马车,上不上?”

    “上啊!”

    姑娘们欢呼了一声,一片罗裙飘动,带着香风上了车。

    扑虎再看了看谈清歌,发现谈清歌的脸色更难看了。

    ……

    ……

    于定方等红袖招的姑娘们都上了车,往前迈了一步后说道:“今儿上午的事,卑职的人确实看到了,但因为当时人手有限,所以没能相助,请将军海涵。”

    “哼”

    扑虎冷哼了一声。

    谈清歌忽然说了一句:“怎么知道,不是你家将军派来的人?”

    于定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这样说,他朝后面招了招手:“上午时候逃了七八个刺客,恰好我带人遇着,就尽数拿下了。这些人卑职留着也没用,送给将军好了。至于是不是我家将军派的人,一问便知。”

    “而且……”

    于定方看着谈清歌一字一句道:“谈先生,你还真小瞧了我家将军!”

    谈清歌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红袖招那边一眼,可那些姑娘们早就上了车,哪里还能看到一个人。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六百九十九章 留一个

    第六百九十九章留一个

    扑虎有老黄牛,谈清歌只有自己一双腿。因为有了马车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慢,那些身穿铁甲的士兵走起路来昂首阔步,不管走多久,竟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疲惫。倒是谈清歌,第一天的时候还勉强可以,第二日的时候就开始不时停下来揉揉腿脚。

    “你为什么不去坐车?”

    扑虎问

    谈清歌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辆马车上,车窗帘子开着,小当家和几个少女叽叽喳喳的说笑着什么,从侧面看,小当家别有一番美好。谈清歌犹豫了一下说道:“车上都是女子,我一个男人上去岂不是很无礼?”

    “后面又不是没有空着的马车!”

    扑虎白了他一眼。

    谈清歌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不远处马车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个时候小方方在樊固,连兔子都不敢杀,每次边军出任务,他绝对是躲起来的那个。你们进红袖招比较晚,多是红袖招回到长安城之后才进来的。只知道他是闻名天下的小方大人,哪里知道他曾是樊固有名的胆小鬼!”

    小当家说的津津有味,眉飞色舞。

    那些少女拉着她问,有一个脸型圆润看起来格外可爱的女孩说道:“我在长安城,可只知道他是大隋百多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演武院入试九门优异,咱们大隋只有太宗年间的大将军李啸得过九门优异。可是,小方大人进演武院,可比李啸年轻多了!”

    “矮油,你倒是很爱慕他啊?”

    小当家挑了挑眉毛问。

    那女孩立刻红了脸:“哪儿有……我进楼子之后,只见过他三两次。”

    小当家笑道:“只见了三两次就把你这小妮子的魂儿给勾了去,看你这春情泛滥的脸,到了雍州见了他说不得立刻软了腿。他要是勾勾手指,你还不主动投怀送抱?”

    “小姐姐,不许讥讽我……”

    那女孩坏坏的笑着说道:“还说我们,小姐姐你在楼子里的时候,可有一日不提起小方大人的?平日里看什么都不顺眼,唯独提起他的时候才有精神!我可是听说,前阵子有人说媒,户部员外郎家的公子瞧上了咱们小姐姐,哭着喊着说非小姐姐不娶。媒人才进门,就被小姐姐一拳一脚打了出去,莫不是小姐姐也有心上人了?”

    “呸呸呸!”

    小当家红了脸骂道:“再胡说八道,就撕了你这张小嘴!”

    另一个女孩娇笑道:“一个小小的户部员外郎,虽然是肥缺,可怎么比得上咱们小当家心目中那个盖世英雄!本是普普通通一个边军出身,却在长安城里一鸣惊人,考演武,得圣眷,便是大学士大将军都赞不绝口。下雍州,赴西北,战场杀敌,千里制胜,如今坐镇一方,兵强马壮。虽然那户部员外郎家的小儿皮囊不错,可怎么比得了那人?”

    “你们这些小妮子几天不收拾就皮紧,回头我就挨着个的把你们嫁出去!从这到雍州,过一个村儿就嫁一个,不收彩礼!”

    “哎呀,小姐姐这是怕我们和你抢小方大人?

    “对呀对呀,不到雍州就把我们都送出去了,小姐姐这是要独霸小方大人吧?”

    这些话穿过车窗清晰无比的飘进谈清歌的耳朵里,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几下,随即猛的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走几步路都坚持不了,还能做什么?那破车……我不坐!”

    扑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谈清歌被笑的脸红,扭头走到一边,不再与扑虎同行。

    扑虎看了他一眼,止住笑声后忽然有些怅然的说道:“有些东西,还在眼前的时候有珍惜的机会,就多珍惜。等到最后即将失去的时候再珍惜,心里的不舍和难过更会浓烈些。比如我,自小到大除了大将军对我的爱护之外,我拥有的不多。所以当有些事让我觉得很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有一种多享受一阵子,哪怕只是多享受转眼一瞬的想法。”

    “可是……”

    谈清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扭捏道:“她未必喜欢我……虽然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可她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觉得她根本就没在意我。”

    扑虎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这个。”

    谈清歌问:“那是什么?”

    扑虎若有深意的看了谈清歌一眼,没再继续说什么。

    ……

    ……

    因为有黑旗军骁骑校在前面开路,所以所过郡县州府都很通畅。现在在西南诸道,黑旗军的大旗和腰牌比各地方衙门开具的通关文凭还要管用。西南都知道方解是个惹不得的老虎,谁去招惹他谁倒霉,所以看到黑旗军的旗号,没有任何人敢蓄意刁难。

    扑虎一直留心观察着那些骁骑校,虽然在他眼里这些人不值一提。

    他手里一如既往的挑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块鲜肉。老黄牛一如既往的努力往前探着头伸着舌头,然后傻乎乎的不停往前走。

    老黄牛一侧挂着一柄大锤

    本来另一柄大锤在另一侧,但此时却在长安城。

    长安城太极殿

    自从小皇帝杨承乾搬去了畅春园之后,太极殿的龙椅上就一直空着。龙椅基座很大,登上基座要走九级台阶。而每一级其实都是一个小平台,从登上台阶到走到下一个台阶,需要五步。

    取九五之意。

    如今龙椅上没有人,但在第八级台阶上放着一张黄花梨木雕椅,很宽大,很结实。因为皇帝不在,所以早朝的时候大臣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对着一张空龙椅三拜叩首口呼万岁。但是,他们还是要拜。

    拜大将军。

    那身标志性的铁甲,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体。这么久以来,没有人见过他卸甲。从皇陵归来之后不久,小皇帝就下旨搬去畅春园整理先帝遗物,旨意上说因为思念哀伤心力交瘁,皇帝不能执政,所以将所有朝事都交给了大将军决断。

    这个借口并不好,但借口并不重要,不是吗。

    铁甲将军端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人说话,很认真的在听。事无巨细,他都会很准确清晰的做出判断,然后下令。朝臣们对他本来就心有畏惧,所以朝堂上连争论都没有,一个个唯唯诺诺。

    下朝之后,铁甲军坐马车回到住所,他依然住在怡亲王府,而不是皇宫。

    进了门之后,他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到了怡亲王府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小院子门外守着一队铁甲士兵,看到他的时候肃立行礼。大将军微微颔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后举步走了进去。

    穿着一身黑色蟒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有些呆傻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白白净净,看起来竟是胖了不少。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将军,然后傻傻的笑了笑。

    大将军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看着大将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本来僵硬在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散去,这位曾经在长安城里引起风云际会的王爷,眼神恢复了清明冷静。

    “装够了?”

    铁甲将军问。

    怡亲王杨胤点了点头,稍稍让自己坐的舒服些后很认真的问:“我该叫你什么?我该如何面对你?”

    铁甲将军看着他回答:“你不用去想这么多,平平静静等着就是。”

    “等着?”

    杨胤站起来,走到那铁甲将军面前不远处:“这世间知道你是谁的不多,老四临死前还把你弄出来,作贱他自己,跟着作贱他儿子。这个世界没有你什么事了,长安城里也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你既然已经走了,何必要再回来?”

    铁甲将军微微皱眉:“你应该对我尊敬些。”

    杨胤冷笑:“尊敬?”

    他冷冷道:“尊敬你,你杀我的时候,就会手软些?”

    铁甲将军认真的回答:“杀人的时候手软,被杀的更痛苦。”

    杨胤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万星辰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当初安排了这一切。他以为留下你,是大隋国基不倒的支柱,却不知道你是我杨家人一代一代的噩梦!有你在,有几个皇帝能睡踏实的?历代先祖,哪一个不是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唯恐大隋出一点乱子,万星辰就把你放出来!”

    铁甲将军缓缓道:“所以从大隋立国到现在,没有出过一个昏聩的皇帝。对于大隋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不!”

    杨胤怒道:“对于杨家人来说,这是一个噩梦!每天头顶上都悬着一柄嗜血的刀子,你觉得是好事?!所以后来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若我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彻彻底底的杀了你!”

    铁甲将军沉默,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这噩梦只是皇帝的噩梦,本来和你无关。若不是你想夺皇位,处心积虑的打探这些事,你又怎么可能知道?你不知道,就不会害怕,这些就和你无关。”

    “无关?”

    杨胤指着自己胸口道:“我是杨家人,你居然说和我无关?”

    铁甲将军再次沉默,过了很久之后才继续说道:“我可以保证,我没有一点私心,一切都是为了大隋这个国家。为了大隋,我付出的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是啊……”

    杨胤悲愤道:“你没有私心,所以万星辰才会安心让你沉睡这么多年!可你的沉睡,你的不灭,靠的是杨家人世代的皇族血液滋养!自太宗起,每一位皇帝死后都不能安睡,还要想法设法保持着尸身不腐,不仅仅是这样……只要你出来了,杨家的人只怕早晚没有一个能活下去的!”

    “我会留着一个”

    铁甲将军平静的说道:“当初万星辰说用这样的办法来可以保证大隋在危难时刻还有救,我便接受。难道我不想安睡?难道我不想清净?我说过,我没有私心,我会选最优秀的一个杨家人留下,继续执掌这个国家。当我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

    “你可真慈悲!”

    因为激动,杨胤的身子都在发抖:“所以才会在进皇陵之前,把杨家年轻一辈的后生都带进去?还假惺惺的把旭郡王杨开的儿子留下,因为杨开在西北立了大功所以你才这样施舍?”

    他抬起手指着铁甲将军的脸:“你现在还想让我们平静的接受?无怨无悔?”

    铁甲将军点了点头:“为了大隋,杨家人不是都应该无论付出什么都无怨无悔吗?”

    “那要不要现在主动把自己献出来?!”

    杨胤怒吼!

    “好”

    铁甲将军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痛苦,那么你就先来好了。”

    他一把将杨胤胸前的衣服抓住,然后一口咬在杨胤的脖子上,随着他喉结不断的上下起伏,原本白白胖胖的杨胤就好像一个逐渐被抽空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的干瘪了下去。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这样在他自己的王府里被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吸成的人干。

    许久之后,铁甲将军放开手,杨胤干瘪的尸体缓缓的倒了下去。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后猛的睁开眼:“还是这样直系的血脉最补,那些后生的血虽然朝气蓬勃但终究弱了些,早知道你一个人就能让我旧伤尽复,何必浪费那么多白米……杨家人,你们的血脉最是滋养,既然当初决定留下我,就应该做好为了留下我而牺牲的准备。”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很好。

    “若是……再补一些,我会不会真的活着?”

    真的

    这两个加重了语气说出来的字,格外的诡异。

    “我会留下一个……会的……”

    铁甲将军喃喃着,转身离去。

    灿烂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落在那干瘪的尸体上。树枝上的一滴露水落下来,恰好掉在杨胤枯木一样的脸上。阳光雨露或许能让枯木再发芽,可却救不了他。

    也救不了许多许多人。

第六百七十章 杀一个干干净净

    第六百七十章杀一个干干净净

    小皇帝杨承乾早晨起来之后虽然没有一点胃口,但还是逼迫着自己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几根咸菜丝。百姓们总是会忍不住去想,皇帝的生活会是多么的奢华高贵。因为在固有的观念中,皇帝,肯定是要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

    可事实上,皇帝的饭菜虽然精致些,但除了正式宴席之外,日常所吃的食物也很简单。尤其是天佑皇帝杨易,登基之初就吩咐过御膳房,他一日三餐每餐不许超过四个菜,两荤两素。

    小皇帝虽然还幼稚,但从杨易那里继承来了很多好的东西。哪怕他也觉得皇帝吃的这样简单有些对不起身份,可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不过从他登基之后,他也确实没有一天有过好胃口,所以每餐更加的简单起来。

    窦双房伺候着皇帝吃完早饭,吩咐人将碗筷收拾出去之后就站在一边。因为所有朝事都交给了铁甲将军处置,他这个秉笔太监也不必再去值房里为皇帝梳理奏折。事实上,现在每天收到的奏折,比起天佑皇帝刚继位那会少了八成。

    现在明面上还接受朝廷节制的地方,占大隋国土的五成左右。但,这五成之中的七成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西北的金世雄,不时派人到长安请求朝廷赶紧送补给。可这个人是江南金家的人,金家,在通古书院里一直有很重的分量。莫说朝廷不会给他一个铜板一粒粮食,就算给,也过不了高开泰和王一渠控制的区域。要知道大隋的水师,有一大半在王一渠手里。

    东北各道总督基本上还都宣称效忠大隋朝廷,可从小皇帝继位开始,各道收上来的赋税钱粮已经不再送往国库了。那些总督大人们心知肚明,在大隋没有彻底崩坏之前,他们就不能这么轻易撇开自己是大隋封疆大吏的身份,因为这身份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

    日后不管是朝廷平叛,还是江南那伙子人得了天下,他们都有道理。朝廷平叛成功,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一直对大隋忠心耿耿,至于为什么赋税交不上来,因为叛军嘛,叛军封路,过不来也不稀奇。

    若是江南那些人得了天下,他们依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颠覆大隋朝廷也有他们的一份力,因为正因为他们扣下了赋税钱粮,所以大隋国库才会捉襟见肘,所以才会战败。

    而大江之南,占据大隋六成国土的江南诸道,除了南京江都所在的江淮道之外,其他诸道都已经明确不再承认杨家的统治。而江淮道之所以还能这样平平稳稳的存在没有被其他诸道的军队联合攻占,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世家之人的手段,总得留一条后路,不是吗。

    所以,其实窦双房自从接任秉笔太监之后,就没有见过传说中那种奏折堆积如山的场面。

    “陛下胃口不好,要不要吩咐厨房做一碗银耳莲子羹润润?”

    窦双房小心翼翼的问。

    小皇帝紧锁的眉头让窦双房心里发堵,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大隋的皇帝竟然会有如此窝囊的时候。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大隋的皇帝,那是普天之下权力最大最有气魄之人。大隋皇帝手指向的地方,都要臣服。

    可是现在,皇帝就好像一只把自己软禁起来的小猫,虽然有利爪有尖牙,可奈何身体太小,实力太弱,只好收起利爪藏起尖牙,装作只会温顺的叫和摇尾巴。甚至这摇尾巴,还是从狗那里学来的!

    “不吃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却觉得连阳光都那么森寒,一点也暖不开他心里的阴霾。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悲伤的说道:“告诉厨房,午饭恢复原来的规格,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窦双房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喜,连忙点头答应。这段日子小皇帝吃的太少了,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一日比一日的清瘦下去。窦双房是从小皇帝还在襁褓里就伺候着的人,看着小皇帝这样的委屈这样的痛苦,他心里也跟着疼。

    “陛下应该多吃些的,陛下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嗯”

    小皇帝应了一声,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总得多吃些,这样才能健康……只有健康才能多活些年,我本来就活不过他,不能输的太多……”

    这话让窦双房心里一酸,虽然他不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皇帝心里的那份悲愤。

    “窦双房,朕问你……”

    小皇帝看着窗外怔怔出神:“朕还算是一个皇帝吗?”

    窦双房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陛下是个好皇帝!”

    “朕不是问你朕是不是个好皇帝……”

    小皇帝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问你也不敢说。”

    窦双房是真的不敢说,其实他何尝不明白,现在大隋的皇帝,哪里还算的上皇帝?拱手将朝政都让出去了,就算还有个皇帝的称号,还有什么意义?或许,唯一的意义就是,皇帝最起码还是杨家人的。

    “窦双房,你告诉朕,希望在哪儿?”

    “在……”

    窦双房犹豫了一会儿,战战兢兢的回答:“明天?”

    小皇帝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换做旁人听到你这句回答,或许会觉得很有鼓舞。今天的苦楚,明天也许就结束了,所以将希望寄托于明天,挺好……可朕却知道,明天……永远触摸不到。”

    窦双房不解:“天黑了,再亮了,不就是明天?”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不,明天是你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因为永远有明天,而你不是永远。”

    他揉了揉发酸的眉角,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说的其实也对,明天或许就都好起来了。”

    窦双房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所以觉得自己有些无能。他知道自己的前任秉笔太监苏不畏是怎么死的,那种壮烈,他做不到,也没有那种本事。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吴陪胜,最起码要对得起秉笔太监这个称号。

    “陛下,奴婢想离京。”

    他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离京?”

    小皇帝愣住,然后有些发苦的笑了笑:“想走就走吧,现在跟着朕也没有什么出路。不过朕现在没办法多给你什么东西,户部的钱粮朕也要不来,封赏给你一大块地?呵呵,朕的旨意到了地方上也未见得还有用。你看这屋子里有什么值钱的,自己取就是了。”

    “不!”

    窦双房抬起头道:“陛下,奴婢怎么会走呢?奴婢说要离京,是因为朝中实在没有人能为陛下除去那个祸端。但大隋之大,多奇人异事。奴婢打算到江湖中拜访高人,为国家锄奸,为陛下效力。而且,奴婢心里一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什么?”

    小皇帝心中感动,却不觉得窦双房这法子有什么效果。连武当山张真人都已经离他而去,还能指望谁?

    “陛下,先帝在世的时候,曾经想过要举办武林大会,选拔江湖中的能人异士为朝廷效力。但后来不了了之,奴婢想着,这件事可以继续操持起来。陛下把这件事交给奴婢去办,奴婢一定为您物色出一批勇士。”

    “武林大会?”

    小皇帝微微愣了一下:“以那人的智慧,这件事一旦提起来,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不妥!”

    “陛下,总得做些什么!”

    窦双房语气坚定的说道。

    “也好……”

    小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不过这件事不能暗中安排,你去见他,告诉他这是先帝的遗愿,朕现在也没什么事,想为大隋多选拔一些可用之才。”

    “喏”

    窦双房应了一声,可一想到要去见那个铁甲将军,他心里就有些发颤。

    “另外……周院长对陛下,应该忠心。而且他和江湖上各宗门都颇熟悉,奴婢想,不如让周院长一同来办?”

    “好”

    小皇帝点了点头:“自从老院长走了之后,周院长就一直在闭关修行。让他也出去走动走动吧,你们两个离开长安,既能为朕做事也能避祸。他不敢动朕,却未必不敢动朕身边的人。”

    ……

    ……

    江南

    通古书院

    断塔

    罗屠站在塔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面前这座断塔应该很久远了,现在剩下的半截还有四层半,上面那四层半被老院长万星辰一剑劈掉,碎石断瓦已经清理干净。不过这塔极高大,即便是只剩下一半依然有一种巍峨。

    “罗屠,叩见师尊!”

    罗屠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撩开衣袍跪倒在塔外重重的磕了个头。

    “小王爷无需多礼,进来吧。”

    塔里的人说话似乎没有预想中那么冷酷,罗屠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历青枫告诉他,这个叫展遮天的家伙脾气很古怪。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就因为被人嘲笑他二十几年只练一刀而大开杀戒,从江南杀到江北,最后触怒了朝廷,若不是通古书院出面庇护,只怕已经被皇宫里那些供奉们联手剿杀了。虽然他修为逆天,可朝廷不会允许一个疯子为所欲为。

    演武院老院长万星辰来通古书院那天,书院院长董卿复知道自己不敌,所以安排展遮天在古塔里隐藏着,随时准备劈出那逆天一刀。但可惜的是,他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在万星辰的剑面前,似乎这世间任何兵器都只有认输的份。南通古的院长,最终还是比北演武的院长差的太远了。

    但展遮天是自负的。

    越自负的人,脾气就会越古怪。

    “遵命”

    罗屠起来,微微垂首走进古塔。

    塔里的光线很暗,虽然点着几盏油灯,但从外面那光明的世界进入这里,还是很难适应。他只是隐隐看到,在最里面有一张床,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小王爷为什么要学刀?”

    躺在床上的人发问。

    罗屠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本不是要来学刀。他来通古书院,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要学什么。他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修为太低,尤其是目睹了铁甲将军和罗耀那一战之后,他更加觉得,即便手里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遇到这样的大修行者,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次来通古书院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修为不够不是因为自己根骨不好,而是罗耀故意为之。罗耀不想让他的修为太强,那样就会不好控制。所以才将他少年时候修行的最好时间,都用来学习如何领兵上。

    对罗耀,罗屠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情。

    感激和恨,都有。

    “因为……我想变强大。”

    他回答。

    躺着的人似乎是摇了摇头:“这回答不好,谁都想变得强大。这不是学刀的目的……只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学刀,我才能教你。”

    “因为……”

    罗屠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问罗耀为什么喜欢用刀。罗耀告诉他,刀才是真正的凶器,而剑,只是文人腰畔的装饰品罢了。

    “刀是万兵之王!”

    罗屠大声说道:“只有刀,才配得上杀人。”

    “咦?”

    躺着的人坐起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冷峻的年轻男人:“虽然这话听着就不想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但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告诉你。”

    他站起来,用独臂指了指天空:“没错,刀才是万兵之王!我不敌那个姓万的,不是刀不行,而是我不行。记住,跟我学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姓万的徒子徒孙那些用剑的,杀一个干干净净!”

第七百零一章 活局如何变死局

    第七百零一章活局如何变死局

    扑虎的队伍出雍北道的时候,雍北道总督杜建舟从道治城开始送,一直送了三百里。这也便是扑虎对他爱理不理,若是给他几分好脸色,他没准一口气送到雍州城下。现在整个中原都知道皇帝不是皇帝,大将军不是大将军。

    但是后者,显然要强势的多。

    所以扑虎的这次南下,在地方官员看来多多少少有一些钦差南巡的味道。所以路经西南诸道的时候,各道总督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对扑虎表现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谦卑。这种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进入平商道之后,本以为方解会亲自来迎接,可除了沿途州县官吏出门相迎之外,便是连一个黑旗军中身份显赫些的人都有些出现。这不但让谈清歌和扑虎觉得有些意外,就是红袖招的姑娘们也觉得有些意外。

    “这个死方解!”

    小当家在马车咬着牙低低的骂了一句,看着窗外的眼神有些飘忽。

    坐在一边的息烛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上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小当家一大早就钻进息烛芯的马车里,进来之后一直沉默着,第一句话就是骂方解。

    “为什么骂他?”

    息烛芯放心手里的书卷,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轻声问。

    “已经进了平商道,距离雍州也不过百里了,按照道理他难道不该亲自来迎一下?离开他那个破军营他难道很为难?在樊固的时候,每天最少往红袖招跑一趟去蹭吃蹭喝。到了长安城,最多也就是三五天就要去一次的,现在出息了,做了大将军,听说皇帝还要给他加官进爵,威风了呢!”

    小当家咬着嘴唇说道。

    “若是只咱们红袖招来雍州,他必然是要来接的,莫说百里,五百里,一千里也不一定。可你难道忘了,不只是咱们来。而且……现在咱们在铁甲军中,说好听些是被护送,实实在在的还不是那个扑虎手里的人质。”

    小当家怔了一下,然后有些伤感的说道:“骆爷走了之后,外人便都觉着咱们红袖招可欺了。”

    “骆爷在,事情该发生还是会发生。”

    息烛芯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一如她的舞技。

    “如果方解出城来迎接咱们,就是对那个扑虎示弱了。而一旦让扑虎觉得方解实在示弱,那么扑虎也会觉着,咱们红袖招对方解来说特别重要,有咱们在他手里,他就能肆无忌惮的威胁方解。”

    “可是……”

    小当家转头看着息烛芯问:“方解不应该早早的把咱们救出去吗?”

    “怎么救?”

    息烛芯反问。

    见小当家不知道怎么回答,息烛芯笑了笑说道:“为什么皇帝会派谈清歌给方解封赏?为什么那个铁甲将军会派扑虎跟着来雍州?”

    不等小当家回答,她继续说道:“因为方解现在的位置很重要,西南诸道历来是大隋的鱼米之乡,是过往那么多年为朝廷缴纳钱粮赋税最多的地方。当初罗耀以西南四道为根基,二十几年养出来百万大军,且不曾断过该向朝廷交的东西,以至于连朝廷都不敢相信,罗耀居然能私下里扩军那么多。”

    “现在方解到了雍州,虽然西南四道已经不复前些年富庶繁华,可这地方只要休养二三年,依然是大隋最重要的地方。真宗年间,若不是觊觎此地富庶,大隋也不会对商国动兵。”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战国策,这是两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东西,那个时候中原内乱,诸侯并立,各地之间时而合纵联营时而刀兵相向。有人将这段历史中最让人值得思索的事情记载下来,以警后人。

    “现在,就好像两千年前的战国。”

    息烛芯道:“战国时候,群雄并立,朝廷软弱,当时的大赵王朝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对各诸侯屈服。到了战国后期,大赵王朝出了一个惊采绝艳的小皇帝,名叫寅仲。当时的朝廷已经名存实亡,小皇帝寅仲继位之后,皇命在都城甚至都不能彻底执行。各地的诸侯,对皇帝也没有丝毫敬意。”

    “寅仲之前的皇帝,大多碌碌无为随波,都不敢有什么作为郁郁而终。但寅仲却想,既然皇朝还在,那就有机会重振大赵的雄威。他虽然年幼,但却极聪慧。后来,他想出来一个办法,终于消弱了各诸侯的实力,与此同时悄悄积攒军队,以八百死士刺杀溧阳候郭沐之后,大赵便开始了中兴之路。”

    “啊?”

    小当家问:“那这个寅仲是怎么做到的?”

    息烛芯语气轻柔的说道:“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离间。他通过各种手段,让诸侯之间的联盟逐渐崩碎,诸侯反目相向,连年征战,实力大不如前。然后他又通过在当时并不值钱的封赏,拉拢了其中一批人。比如,他封滁州候为楚王,封地在溧阳候的领地。滁州候不敢带兵对付溧阳候,寅仲就借着中秋宴客的机会,用私兵八百,大破溧阳候三千精锐,将溧阳候斩杀。”

    “滁州候见溧阳候死,立刻带兵攻下楚地,晋位楚王。寅仲表面上对楚王言听计从,却试试暗示楚王,有人劝自己杀楚王请别的人来拱卫皇都。楚王地位渐渐高了之后,也变得跋扈起来,被寅仲挑拨的大怒,立刻发兵攻打其他诸侯。”

    息烛芯道:“就这样,整个中原,各诸侯都被寅仲调拨起来,打的翻天覆地,他却从中得利,渐渐发展,杀楚王之后,便开始亲征各地,最终重振了大赵王朝,使大赵多延续了三百年。”

    “可,这和方解有什么关系?”

    小当家问。

    “自然有,你不觉得,现在中原就和那个时候的大赵很相似吗?”

    息烛芯微笑道:“金世雄稳居西北,是为西北王。罗屠领兵江北,是为江北王。高开泰和王一渠领兵河东道,是为河东王。东北诸道,又都看着沐府的脸色,沐家就是东北王。江南不必说了,各家势力,各方诸侯。而方解现在占了西南,在皇帝眼里,他就是西南王。”

    “好头疼”

    小当家皱了皱眉“这些事我可想不透彻……”

    息烛芯微笑道:“我也是闲的无聊,一路上无所事事就多想了些……现在朝廷里有个铁甲将军撑着,你不觉得,这铁甲将军有些像是寅仲请来的楚王?寅仲借楚王之威,震慑四方不敢轻易对皇都觊觎。然后挑拨楚王对外征战……”

    “啊?”

    小当家愣了一下:“莫非,那个小皇帝是把方解当成溧阳候了?”

    “差不了许多了……不过,其中又有诸多不同变化,但计策究其根源还是相同。”

    息烛芯道:“铁甲将军现在在朝廷,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气势,皇帝自己没实力,想除掉铁甲将军他只能借助外力。可现在放眼整个中原,没有人愿意先站出来和铁甲将军拼个你死我活。唯独方解,因为看起来方解是个可以拉拢的人,他不是各世家的人,较为独立。引方解和铁甲将军开战,即便方解死了,对皇帝,对各世家来说都没有影响。皇帝现在是不敢公开得罪铁甲将军,也不想逼的那些世家联手,只能借方解来消弱铁甲将军。”

    小当家听的迷糊,但隐隐也有了些思路。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小姐的意思是,小皇帝派那个谈清歌去见方解,其实是没安好心的。他给方解封赏,其实就是变相的学习了寅仲封赏楚王的套路,只不过现在朝廷里已经有个楚王了,他想再弄出一个楚王来,这样两个楚王互不相容,拼个你死我活。”

    息烛芯点了点头。

    小当家想了想继续说道:“因为小皇帝没有把握能引那些世家和铁甲将军对决,所以他就将希望寄托在方解身上。如果方解败了,以方解现在的实力,也可以重创铁甲军。对皇帝来说是好事。方解死了,消除了一方诸侯,对他来说还是好事。而若是方解侥幸胜了,那么方解也必然实力大损,到时候小皇帝再除掉方解,而且还不会得罪世家的人,因为方解本来就属于任何世家!铁甲将军在长安城大开杀戒,方解在西南一路屠戮,都将世家之人得罪了个透……”

    “嗯”

    息烛芯再次点了点头。

    “真阴险!”

    小当家恨恨的骂了一句,她皱了皱眉:“可是,要怎么挑拨方解和铁甲将军?”

    息烛芯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将声音压的很低:“扑虎对那个铁甲将军来说,似乎特别重要,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但……如果……扑虎死在雍州,铁甲将军必然震怒。小皇帝说不得还会给方解一份密旨,让方解带兵回长安。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是铁甲将军领兵南下,还是方解北上,战争都不可避免了。”

    “啊!”

    小当家脸色大变:“那咱们得想办法,尽快通知方解才行,不能让他杀了扑虎!”

    息烛芯摇了摇头:“不必……方解不来接咱们,何尝不是已经看破了这一层?”

    她看了一眼窗外,有些怅然道:“我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想通……如果方解看破了这一层,不去杀扑虎,那这计策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除非……除非扑虎就是来杀方解的,那么这就是个死局。”

    ……

    ……

    方解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头,把玩着手里一只做工极精致的玉麒麟:“这不是个什么无解的死局……扑虎来,不是来杀我的,而我也不会杀他……如果要想让这个局从漏洞百出变成一个无解的死局,就必然有一个谁也料不到的变故在。”

    散金候吴一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变故在哪儿。现在只能等着扑虎一行人到了雍州再说了,咱们黑旗军和那个铁甲将军没有任何冲突,也没有利益上的往来,没道理非要杀他不对吗?”

    方解点了点头:“小皇帝这样安排,就说明他有扑虎必死的安排。”

    他眉头皱的很深,因为他找不到扑虎必死的安排在什么地方。

    “只能等着了。”

    散金候叹了口气:“尽量让他不要死在雍州。”

    方解沉默,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转过头看了看窗外,那若有若无的头绪依然迷乱难寻。

第七百零二章 谁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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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二章谁要杀我?

    雍州城北门

    一身黑袍的方解负手站在城门口,在他身后是黑旗军十余名主要将领。扑虎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视线里,方解一路不迎,到了城门口没有必要再故意摆出一副姿态来不迎。况且,他迎的是红袖招。

    自从离开长安城之后,好几年没有见过息大娘她们了。说实话,息大娘为人虽然稍显刻薄,但对方解帮助很大。楼子里的那些姑娘们,也都喜欢方解时不时去聊天。方解离开樊固,若不是与红袖招同行的话,说不得就被李远山那五百精步营踩成了肉泥。

    老瘸子骆爷出手震住了精步营,那是救命之恩。

    那个时候方解就是一只雏鹰,还需要红袖招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可是现在,轮到他做大树为红袖招遮风挡雨了。

    当那些身材雄壮魁梧的铁甲军士兵出现在方解眼里的时候,他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领兵多年,方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支队伍有多可怕。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铁甲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更像是一群战争机器。

    方解第一眼就确定,自己的黑旗军轻骑,即使以两倍的兵力对阵这一千铁甲军士兵,也没有胜算。黑旗军轻骑靠的是速度,靠速度横刀扫过可以将一个人的脖子轻易切开。可要想切开铁甲军士兵身上的厚重铁板,没有一丝可能。至于羽箭连弩,对他们来说更没有丝毫作用。

    之所以方解这样肯定,是因为方解手下有十个给事营精锐。春姑他们的战力方解早早就领教过,在黄牛河北岸,他和春姑他们在叛军数千人中依然能稳守一直杀到援军到来。

    而铁甲军士兵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给事营士兵。

    方解心里一阵发寒,他有十个给事营精锐,而那个铁甲将军手下,有两万这样的精锐。

    怪不得罗耀的百万大军也挡不住铁甲军一冲,正面交锋,铁甲军几乎没有任何对手……不是几乎,是绝对没有任何对手。

    然后他看到了扑虎

    骑着一头老黄牛,挑着一根竹竿。

    老黄牛一侧挂着一个巨大的铁锤,扑虎后背背着一个巨大的蒲扇。

    很怪异。

    看到方解的时候,扑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看了谈清歌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而谈清歌看到方解的第一眼,是哼了一声随后抬头看天。

    谈清歌很帅气。

    虽然他不识多少字,可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女子对这种气质总是容易沉迷,况且他面貌生的还算俊美。这本是他自负的资本,可是这些资本,在方解面前好像一点优势都没有。

    一袭黑袍的方解负手而立,身上那种气质尤其是谈清歌可比的?

    一个从万军之中杀出来,从尸山血海中经过,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大将军,那种大气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

    扑虎从老黄牛背上跳下来,朝方解抱了抱拳:“方将军!”

    “扑虎将军!”

    方解也抱拳回礼。

    红袖招的人知道这会不能和方解相见,索性就在马车里没有出来。这种时候的相见,对于方解来说反而是一种压力。反正已经到了雍州,只要扑虎没有必杀方解之心,没道理不放行红袖招的人。息大娘早就吩咐过,在城门口谁也不要下车。因为息大娘明白,此时她们下车和方解相见,方解在扑虎面前就会失了气势。

    这种很细节的东西,在某些时候也要注意。

    “方将军”

    谈清歌往前迈了几步,从袖口里将那份圣旨取了出来:“陛下有旨意。”

    方解看了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城。”

    谈清歌微怒,再次往前上了一步:“方将军,陛下有旨意!”

    方解微微皱眉,那种不解的眼神在谈清歌看来就是轻视。

    “怎么,身为大隋官员,难道不知道领旨要下跪?还是说,方将军已经不把自己当大隋的官员了?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大隋官员,为何不敬皇命?”

    谈清歌冷声问。

    “这位……是钦差大人?”

    方解问。

    谈清歌点了点头。

    方解嗯了一声:“请问钦差大人,你知道如何宣旨吗?”

    谈清歌一怔,之前稍显倨傲的神色随即褪去。

    “我已经在雍州将军府里摆下香案,开正门,军列队,待我换好正装之后,行三拜九叩大礼。如果这圣旨不是给我个人的,那钦差大人更不应该急着宣旨,我黑旗军将领皆在将军府里列队候着呢。”

    说完这句话,方解转身就走。

    扑虎看了谈清歌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马车里,看着这一幕的小当家狠狠的瞪了谈清歌一眼,旁边一个少女叹息道:“还真是个棒槌啊……”

    ……

    ……

    将军府

    扑虎将谈清歌手里的圣旨一把夺过来,笑了笑递给方解道:“将军为国戍边,驱逐蛮夷,恢复河山,哪里需要讲那么多繁文缛节。便是陛下亲至,也用不了这许多规矩。谈清歌久在演武院中从未出门远行,人颇木讷。不过论起来倒是和方将军算是半个同窗呢。”

    方解抱拳笑了笑道:“朝廷规矩还是不能荒废,该如何还是当如何的。”

    扑虎一把拉了方解的手臂,回头对谈清歌使了个眼色,谈清歌无奈叹道:“方将军,抱歉了,之前在城门口多有不敬,是我有心试探而已。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过,将军劳苦功高,不必参拜。”

    方解笑了笑问:“那谈大人试探出了什么?”

    谈清歌脸色难看,避重就轻道:“我身上没有功名,将军不必称呼我为大人。”

    方解也不再理他,陪着扑虎走进客厅。谈清歌也不说话,跟在后面进了屋子。那柄看起来明晃晃秋水一般的长剑,就在他腰畔随着走路来回摆动。这剑无鞘,他也不怕刺伤了自己。扑虎故意落后几步,谈清歌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倒是帮他?”

    扑虎微笑着低语:“你以皇命让他下跪,他接了旨意之后,你身上没有功名,陛下也没有明旨任命你为钦差,他要是再让你跪回去,你跪吗?”

    谈清歌愣了愣,一脸懊恼。

    扑虎进了门之后在客位上坐下,对方解抱了抱拳道:“这次来,是奉了陛下旨意犒赏三军。”

    扑虎笑了笑道:“不过将军也知道,现在国库空虚,朝廷入不敷出,这些都不必瞒人,也瞒不住人。可陛下觉着,黑旗军战功卓著,为大隋出生入死,尸山血海中将敌寇击败,护佑一方百姓,保大隋边疆稳固完整,必须要厚厚的赏赐。”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这笔赏赐,由地方上出。”

    扑虎看了方解一眼:“我已经知会过北徽道,南徽道,雍北道,三道总督,让他们从各道筹集一批物资钱粮尽快送到雍州来。另外,陛下准许西南诸道应该送往朝廷的钱粮赋税,将军可以自留使用。就当是陛下赏给黑旗军将士的了。”

    方解心里冷笑,这就是所谓的赏赐了。

    打白条而已。

    西南诸道的赋税,本就不往朝廷里送。自从罗耀起兵之后,西南诸道虽然没有与罗耀同时举旗造反,但这本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朝廷知道,没有四道总督的支持,罗耀也没那么轻而易举过了长江。再说,真要是还心系朝廷,罗耀造反西南会没有一兵一卒挡在罗耀面前?

    方解冷笑,不是因为小皇帝打白条,而是因为这白条打的实在没安好心。

    给黑旗军将士的赏赐,让西南四道来出。且不说平商道,北徽道总督钟辛,南徽道总督迟浩年,雍北道总督杜建舟,这三个人会心甘情愿献出来一大批粮草银两?现在方解占了西南一南一北,三道被夹在中间,那三位总督大人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给方解提供钱粮,把方解养的壮壮实实的,然后再吞掉三道江山?

    除非那三个人傻了,才会再送钱粮给方解。

    小皇帝是明知道那三个人不会轻易交付钱粮给方解,所以才把白条打在那三个人身上。方解要想要钱粮,就得和那三个总督闹翻。小皇帝才不愿意方解成为第二个罗耀,和地方上的封疆大吏联起手来。

    这看起来是因为朝廷实在拿不出来东西,实则还是离间之计。

    “陛下有心了!”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句。

    “黑旗军是大隋的军队,为国效力理所当然。我麾下儿郎们也都以是大隋军人而骄傲,有陛下这嘉奖的旨意,他们也必欢欣鼓舞。不过西南诸道,被罗耀这些年剥削压榨的极狠,百姓们也不富足。尤其是平商道,又刚刚经历战祸,百姓十去七八……让我跟百姓们伸手要钱粮,我也伸不出去手。”

    扑虎笑了笑道:“早就听闻方将军爱兵如子,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大隋有方将军这样的肱骨之臣,是陛下之幸。”

    他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和方将军商议。”

    方解道:“请讲”

    扑虎站起来,走到方解书房里悬挂着的巨大地图前指了指:“叛逆罗屠,如今占据江北道,朝廷大军由许孝恭和刘恩静两位大将军率领正在清剿,奈何实在兵力不足。江南贼子也是蠢蠢欲动,京畿道又实在抽调不出人马,将军可愿意再为国立功?”

    方解心里冷笑,抱了抱拳:“为人臣,自然要忠君之事。若陛下有旨,我即刻带兵北上。”

    “好”

    扑虎点了点:“这才是朝臣楷模!”

    他停顿了一下,眯着眼睛问:“还有件事……我带兵南下护送红袖招来雍州,半路遇到了埋伏……这件事,方将军应该知道了吧?”

    方解点了点头:“也是刚刚得知。”

    扑虎嗯了一声:“那方将军以为,是谁要杀我?!”

    这句话,问的格外森寒。

    谈清歌往侧面退了几步,退到扑虎身侧。他看着方解,眼神里同样有些诡异的神色。

第七百零三章 一指天威

    第七百零三章一指天威

    扑虎侧头看着方解,等待着方解的回答。

    “国有一木,可为擎天之柱。”

    方解淡淡道:“大将军现在就是朝廷里的擎天柱,丝毫也无需怀疑的是,若没有大将军在,罗耀叛军就算攻不破长安城,长安城里也必然困苦。扑虎将军身为大将军最得力的助手,万军之中往来冲杀的勇将,自然有许多人将扑虎将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方解道:“杀扑虎将军,就等于折了大将军一条手臂,这样说,不过分吧?”

    扑虎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现在大隋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杀扑虎将军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在少数。”

    方解指了指自己:“也许比想杀我的还要多些。”

    扑虎哈哈大笑,之前的冷酷气息随即消散:“方将军说的不错,现在大隋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据我所知想杀你方解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这正是当自傲的地方,若不招人妒恨,又怎么会找人杀念?”

    方解笑了笑,没回应。

    扑虎走到门口,指了指外面说道:“大隋一百多年基业,又岂是某些宵小之辈想颠覆就能颠覆的?大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有多可怕,大部分人根本就看不透彻。有些人以为大隋要崩坏了,想趁机得利,想想就可笑。”

    “自太祖起,大隋励精图治,皇家暗地里有多少还没拿出来的东西谁知道?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每一样都足够让人心惊胆颤!说起来,其实偶尔来些乱子反倒是好事,一直歌舞升平人们也就忘了皇族的威仪。乱一次,杀一次,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明白大隋皇族的可怕之处。”

    方解对这话依然没有回应,但他知道扑虎的话不无道理。

    就比如这突如其来的大将军,那突兀起来的两万铁甲军。罗耀百万大军进逼长安城的时候,谁都以为大隋快完了。可一转眼间,百万大军被人打掉了一大半,连罗耀都死了。虽然各地反叛之势依然不绝,但真正值得关注的其实也没几个人。

    西北金世雄没有举旗造反,是因为他还在观望。在局面没有明朗之前,他不会做任何事。西北虽然疲敝,可和黑旗军做交易,最起码他不用再担心粮草的事。给他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他麾下聚集十万大军不是难事。到时候,朝廷胜,他可以说自己是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守着西北三道。朝廷败,他可提兵东进。

    东北沐府的人,看起来也没心思早早的表态。

    沐府在东北历来有着极强大的影响力,虽然不及西南罗耀,能让西南各道总督俯首称臣一样的顺从。但东北那些封疆大吏,基本上都看着沐府的脸色行事。而且江南通古书院里的人虽然实力逆天,可依然很难把手伸到东北去。因为通古书院里那些人也都明白,沐府的实力轻易不能招惹。

    这西一东两方实力暂且不表态,仅仅是罗屠和高开泰王一渠,收拾起来不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当然,江南诸世家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朝廷收拾罗屠等人的。

    “我说些话的意思,方将军可明白?”

    扑虎回头看了方解一眼问。

    “我从来不曾有过反叛朝廷之心。”

    方解站起来走到门口,挨着扑虎站住:“扑虎将军或许不了解我的过往……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处,唯一较好的一点就是懂得记住别人对我的好,谁对我好我都记得。尤其是先帝,恩重如山。”

    扑虎的话有真有假,方解的话也一样。

    他对皇帝确实有感念之心,但是后来天佑皇帝杨易的所作所为,也足够让方解寒了心。其实在长安城的时候,方解真的是想过,要做一个大隋的好官。无论从文从武,都要尽职尽责。可这想法,只是已经遗忘了的一场梦而已。

    “我对方将军的事,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扑虎面对窗外,视线停留在枯湖上:“那是……造成的?”

    方解点了点头:“是”

    “好壮阔的一战。”

    扑虎感慨道:“即便是看看现在这遗留下的场面,依然能揣测到那一战一二分的凶险。所以我对方将军也很敬佩,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方将军这样能文能武,还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才。这次大将军让我来,主要还是为了看看方将军的人品。能被大将军重视,方将军……这机会不要错过。大将军的身份,有些时候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是”

    方解点了点头。

    “不过,好像有不少人不希望朝廷重用我。”

    方解道:“比如半路有人刺杀扑虎将军,其中用意也显而易见。扑虎将军若是在西南有什么不测,大将军一怒南征,这是很多人希望看到的事。”

    扑虎哈哈大笑。

    “我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他负手而立看着门外:“我知道方将军入仕之前,曾经有过十几年被人追杀的经历。真要说起来,自我年幼起,想要杀我的人似乎比想要杀方将军的要多不少。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想杀我的人都死了,我却依然活着!”

    他提高声音道:“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杀我?!”

    ……

    ……

    谁能杀我这四个带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霸气,方解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悲愤几分狠戾几分豪气。

    所以他确定,这个扑虎身上肯定有许多故事。

    可才想到这里的时候,方解的脸色忽然一变。

    他猛的一侧身,手间一团五脉之力盘旋着飞了出去。屋顶上,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劈了下来。这刀气对于扑虎来说格外的熟悉,正是洛水之上他见过的那个人所施展出来。只是这次,这一刀来的更加凶悍狂暴。

    刀气将房顶劈开,整间房子都被一分为二。

    已经实质化的刀气,看起来就如一柄从天而落的巨刀,长达数百米!刀锋在这头,刀柄尚且还在罗府正门外!也就是说,劈出这一刀的人,根本不在罗府之中!

    一刀数百步,这种气势,怎么能言表?

    方解手里的五脉气旋出手之后迅速变大,五片叶轮旋转着飞上去顶在刀气上。这五脉气旋之力极为诡异特殊,看起来气势和那一刀绝不可同日而语,可偏偏这霸气的一刀竟是被硬生生顶住足有一秒钟时间。

    对于高手来说,一秒钟足够了!

    是的

    一秒钟足够了

    就在方解挡住这无与伦比的一刀,扑虎一招手从远处老黄牛身上招来铁锤准备朝大门外冲过去的时候。

    剑意!

    森寒凌冽的剑意!

    就在扑虎身后出现。

    方解见过许多用剑高手,感受过许多让人无力的滔天剑意。比如沉倾扇,比如项青牛,他甚至见过忠亲王杨奇出手。可今天的剑意,和这些人的都不同。沉倾扇的剑意是冷,直指内心。项青牛的剑意是狂,形散神不散。杨奇的剑意是争,敢与天下争的争!

    而身后的剑意,是诡。

    诡到了极致。

    这一剑似乎并不快,可偏偏是这样,方解觉得不管怎么去防备,这一剑都能找到破绽直接刺过来。他尚且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扑虎?

    因为这一剑,本就是刺向扑虎的。

    扑虎的身子刚刚拔起来,手里的铁锤在前,身子前倾,后背全是空门。而方解的注意力之前都在头顶那一刀上,所以这个时候刺过来的剑意选择的时机最好。比扑虎在洛水上单手擎船的时候,机会还要好。

    屋子里没有别人

    所以毫无疑问

    出剑的是谈清歌

    这一剑出手之后,谈清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腰畔那柄无鞘的长剑此时在他手里,剑意自剑身上蔓延出来,弥漫的到处都是。所以根本就搞不清楚,这一剑到底在哪儿。明明你觉得剑意在扑虎后背,可方解也感觉到了很大的威胁。明明剑意看似直来直往,却又没有任何轨迹可循。

    谈清歌,一个说自己不会用剑的人。

    方解为了迎客,身上没有带刀。

    他一只手指着天,继续阻挡那狂暴的刀意。另一只手向后一推,五脉之力在他和扑虎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试图挡住谈清歌的这一剑。

    但就在方解以为可以挡住这一剑的时候,那剑意忽然自己转了个弯,绕过漩涡,转瞬之间没入扑虎的后心!

    当!

    一声脆响!

    扑虎的身子明显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栽倒。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柄巨大的蒲扇出现在他后背上,将这一剑挡了下来!本来扑虎走到门口的时候,将那柄蒲扇靠在门框上了。可当剑意到来的时候,这蒲扇如有神智一般自己飞了过来,替扑虎挡住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剑!

    方解身形向一侧一闪,那刀意轰然而落,将一排房间劈开。

    烟尘爆起!

    坍塌的房间中,有黑影一跃而起。

    ……

    ……

    谈清歌刺了一剑,看起来无解的一剑。却因为那柄蒲扇而改变,这个时候方解才看清楚,那蒲扇上连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另一端在扑虎手里!

    方解心里一怔,也就是说,扑虎早就料到了谈清歌会在后面刺他一剑!所以他才会故意把蒲扇放在门口,他在等的,正是谈清歌出手!

    看得出来,扑虎的脸色极为难看。

    不是因为这一剑伤到了他,而是因为这一剑终究还是来了。

    蒲扇上,有一道裂痕。

    他心里,也有。

    可没等他做什么,谈清歌忽然纵身而起,朝着扑虎扑了过来。扑虎眼神里一股怒意开始燃烧,不可抑制的往外蔓延。方解刚要过去,大门口方向,第二刀又来了,依然霸气无匹,这一次,明明白白斩的是方解!

    方解不得不全力以赴应对这一刀,而扑虎则转头面对谈清歌。

    然后,扑虎愣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谈清歌的脸色有些不对。

    眼角

    有一滴泪。

    所以他出手的速度慢了半拍,下意识的收住自己已经要攻出去的内劲。

    轰!

    一种扑虎从不曾感受过的威压从天空落下,那是一种完全不可抗拒的能量。如同一根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柱子,从天庭坠落笔直的压向扑虎的头顶。而事实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柱子,而是一根手指。

    就好像天神从云端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来,要碾死一个蝼蚁。和这根手指相比,来自大门外的刀意,来自谈清歌的剑气,都那么微不足道。这一指,才是必杀。

    一指,天威!

    方解苦苦思索的那个变故来了,将一个活局变成死局的变故。

第七百零四章 赢个屁

    第七百零四章赢个屁

    中原历来有一个传说。

    传说在远古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天开始倾斜,眼看着一侧的天空就要掉下来了,世间万物惊恐无比。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天空的坠落,天若落下,地上万物也将随之覆灭。这个时候,从大海中爬出来一只也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的老龟,巨大无比,用自己的身躯扛住了倾斜的天。

    世间生灵欢欣鼓舞,纷纷称赞老龟功德。老龟却默然无语,神态悲凉。所有生灵都不知道老龟在悲伤什么,它们聚在老龟身边载歌载舞欢庆天空终于可以不用坠落。万物生灵庆祝的够了,也累了,随即散去。

    只剩下孤独的老龟依然顶着那半边天。

    也不知道多少年过去,老龟终于坚持不住即将死去,它太虚弱了,已经不能保证继续站立。天空开始颤抖,随着老龟失去力气,天空再次开始倾斜。其他生灵全都赶了过来,谴责老龟为什么不继续支撑着天空。它们愤怒的咆哮,恨不得将老龟撕成碎片。它们觉得,因为这老龟,它们的世界要崩塌了。

    老龟流下一滴泪,悲凉的神色万年不变。

    当初它最早顶住天空的时候,其他生灵感谢它的勇敢。可是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之后,其他生灵已经没有了感谢,它们渐渐的觉得老龟就应该站在那,顶住那倾斜的天空是老龟应有的责任。

    见老龟即将扑倒,其他生灵惊恐万分。它们凑在一起,终于商议出一个办法。

    它们砍掉了老龟的四条腿,然后分别支在天空的四边。

    又多少万年过去,生灵已经忘记了老龟,看到天边那四根柱子的时候,都会盛赞这是天赐给生灵的礼物,是擎天之柱。

    此时在天空中落下来一根这样巨大的柱子,谁心中没有惊惧?

    那是一根手指。

    据说,老龟死了之后,神灵从天际飞来,感念老龟的功绩,将其与其它三个同样为万物立下过大功劳的生灵封为四神兽,也称为四象。

    这一根手指,是为四象指。

    武当山有绝技,四象,两仪,太极。

    当初在演武院入试的时候,方解见过这四象指。只不过当时施展这指法的是谢扶摇,他的四象指和今天这根手指比起来,如萤虫比之皓月。

    武当山的道人从来都不招摇,低调的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们的存在。提到道宗,哪怕清乐山已经没落,可人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一气观。至于三清观,好像永远都是在想起一气观之后才想起来的。

    所以人们渐渐也就忘了,武当山三清观,比一气观要悠久的多!

    扑虎看到谈清歌朝着自己扑过来,他心里一寒,拎着的铁锤转过来要砸出去,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谈清歌的表情格外痛苦,眼角上还有一滴莫名而落的泪水。这样子让扑虎冷了一下,谈清歌的身子已经到了他近前。

    然后,谈清歌竟然一剑指天!

    剑气如虹,迎着那根巨大的手指扶摇直上!这一剑比起之前那一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若之前那一剑极尽诡道,那这一剑就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一剑。流光一般的剑气如一条初出深海的幼龙,伴着龙吟声直上九霄!

    这一剑,惊呆了扑虎。

    但是这一剑,拦不住那根手指。

    剑气碎,谈清歌挖的吐出一口血。

    指劲瞬息而至,眼看着就要落在扑虎头顶的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内劲。有剑意,有刀气,有大周天,还有三四道极凝实浑厚的气劲。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劲气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只等着这指劲落下。

    即便那指劲再强大,可阻挡在它面前的内劲太多了。

    指劲看似势如破竹,可破开一根柱子,还有下一根。指劲荡平了剑气,震碎了刀意,崩开了大周天,震散了那些气劲。可终究还是被阻挡了一下,扑虎一把拽着谈清歌的衣衫向一侧掠了出去,那指劲轰然而落,按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上。

    轰的一声!

    方圆五米整个地面开始下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骤然出现!

    也不知道这一根指头按进去多深,竟是如在平地上打了一口巨大的深井。

    一瞬间,书房门外多了不少人。

    书房旁边的屋子里,项青牛和几位清乐山的老道人缓步走了出来。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沉倾扇和桑飒飒自里面迈步下来。

    而方解,额头上满是汗水,然后哇的吐出一口浊血。

    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丝,却依然能笑出来:“扑虎南下不是一个死局,要想变成死局就需要一个谁也阻挡不住的变故。我曾问真人你是否是来杀扑虎的,你说不是……你已经是真人了,怎么还能说谎?”

    他抬头看着天空。

    可人不在天空。

    谁也不知道,发出这一指的那人在哪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有声音飘荡而来,很轻,很清晰。

    “你如何瞒住我的?”

    方解似乎极疲劳,大口的喘着气。

    可他自危机发生的时候,明明没有出几招,以他此时的修为,断然不至才出手这几次便累成这样,看起来,他竟是稍显脱力。之前的气定神闲,原来都是装的。

    为什么?

    ……

    ……

    声音很飘渺,无法判断从什么方向而来。就好像天地间都是这一句问话,不知从何处起在何处灭。

    “瞒住真人你,确实不容易啊……”

    方解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沉倾扇和沐小腰从远处掠过来一左一右扶着他。

    方解微微昂着下颌,虽然看起来疲惫眼神却很清澈:“扑虎要来,有人要杀,这根本无需嫁祸给我,他死在雍州,我黑旗军就只能背这个黑锅。虽然即便扑虎死了我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被人戏耍的感觉才最让人讨厌。”

    他笑了笑:“真人来雍州的时候,说要看看我这七脉之躯,然后说了许多模棱两可的话,其中不乏鼓舞我去做什么的言语。这些话,当真不该从真人你嘴里说出来。有时候话说的多了,哪怕话语本身没有一丝漏洞,依然是漏洞。”

    “我一直在猜测,那个把小皇帝这个漏洞百出的算计改成死局的变故是什么,我一开始确实想不通,因为这计谋真垃圾啊……直到真人你来了,所以我立刻就确定这变故就是真人你。”

    “既然知道是你,接下来,就是该去想如何挡住真人你了。可你太强大,即便我们合力也未必挡得住你一招。所以要想不让扑虎死,就只能取巧,让真人以为这院子里人不多。而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彻底无法感知到的手段确实不多,可刚巧我能!”

    天空中有人微微叹息:“是了……你有无形之力,竟是将这些人的内劲尽数隐去,你也无需隐去他们的气息,我感觉到气息存在,却感觉不到他们身上有修为,这就足够了。”

    声音遁了一下后叹道:“能做到这一点,你已经让我很吃惊了……怪不得你看起来如此疲弱,原来一直在控制着气脉之力隐去院子里这些高手。”

    “你若再不来,我就撑不住了。”

    方解抬着头问:“还要再打过?”

    “你们不知道是我出手,我尚且出手,如今你们知道我要出手,我为何要停手?我要杀他,你们拦得住?”

    “拦不住”

    方解道:“不过我们可以同时拼死,我们都拼死了,张真人杀了扑虎还有意义?自即日起,我便和他形影不离,真人若杀他,十之八九连我一起杀了。我若死,小皇帝那算计也就白算计了。”

    “你果然是个无赖。”

    声音飘忽而来。

    方解撇了撇嘴:“真人说谎,也很无赖。”

    “哈哈”

    张真人哈哈大笑:“方解,即便是你们都和他形影不离,我要杀他,也依然可以。你们的分量,还不够。”

    方解无言,回头看了扑虎一眼后自语道:“尽人事,听天命。”

    “好一句听天命!”

    张真人笑道:“听天由命吧。”

    他这句话才说完,就听见远处又有一道声音飘了过来:“他们加在一起分量不够,不知道再加上我,分量够不够?”

    ……

    ……

    一道黑影瞬息而至,看到他的时候他尚且还是天际的一个黑点,只恍惚了一下,这黑点已经到了近前。

    一个老道人,白发苍苍。

    穿一身黑色道袍,有些脏。

    项青牛看到这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开始笑。他身后几个辈分不低的老道,看到这人之后也愣了一下,然后同时俯身施礼。站在罗府大门口的沫凝脂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俯身一拜。

    “老牛鼻子,怎么是你?”

    项青牛傻笑着问。

    黑袍老道人没理他,将视线看向东方:“道兄成名于百年前,修行了这么久,已经是中原江湖首屈一指的尊者,怎么这般没脸在这欺负一群小辈?哦……说起来,我也是你小辈,道兄名震江湖的时候,我还在江湖上招摇撞骗。我这道人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就算是真的,论辈分叫你一声师叔也不为过……那么,你也来欺负一下我这个小辈如何?”

    他问。

    张真人的声音过了很久才响起来:“萧一九……你我若是一战,你觉得有胜算?”

    萧一九撇了撇嘴:“我是小辈,我怕什么?我打输了理所当然,打赢了长脸。你呢,你打赢了理所当然,打输了还有脸?再说,我已经疯了啊,疯了好几年了吧……武当山张真人打一个疯子,要是再打输了,也不知道多少人笑掉大牙。”

    张真人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后问:“你帮的是谁?你可知长安城那人是谁?”

    “哎呦我-操!”

    萧一九掐着腰指着东边骂道:“我是来打架的你跟我讲道理?你他妈的讲不讲道理?你要揍的这群人里,有一个是我亲师弟,有几个是我干师兄弟,还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师侄,你居然问我帮谁?你是傻-逼吗?”

    他跳着脚骂:“我管长安城里是他妈谁,你打我的人,就先来和我打一架!”

    良久无声。

    方解揉了揉心口,心说绝顶大高手原来就是他娘的这种气势?

    他看向项青牛:“走了吧?”

    项青牛也不敢确定,看向萧一九:“走了吗?”

    萧一九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走了”

    项青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道:“大师兄你真霸气,不用打就能把那个老家伙惊走。这人说话还是要有底气才行,要是我说也没用。所以,大师兄你即便真打起来也能赢的是吧?”

    萧一九白了他一眼,很酷的说道:“赢个屁!”

第七百零五章 请你转告他我想他

    第七百零五章请你转告他我想他

    项青牛拉着萧一九在一旁问东问西,方解看了看扑虎和重伤的谈清歌,想了想,没有过去。谈清歌先对扑虎出了一剑,然后又替他出了一剑。到底谈清歌是要杀扑虎,还是要救扑虎,方解很好奇,但他知道扑虎更好奇。

    他走到一侧坐下来休息,之前耗费那么多气脉之力让他觉得格外的疲惫。

    “怂了?”

    远处项青牛回头看了他一眼,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玉瓶丢过来:“一气观的丹药,补气回元,虽然远不及小金丹,可作用还是有的而且味道不错,花生米味。有次我馋酒没下酒菜,吃了半盘……”

    方解伸手接过来:“五香的还是麻辣的?”

    项青牛撇了撇嘴,没理他。

    方解转手就把玉瓶抛给沐小腰:“留着”

    项青牛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为什么不吃一颗?”

    沐小腰问。

    方解摇了摇头:“丹药这种东西,不到逼不得已就不吃了。自己恢复虽然慢一些,但终究比较稳妥。”

    正在和萧一九说话的项青牛回头问:“那你还要我的药!”

    方解理直气壮道:“你给我,我我什么不要?”

    项青牛噎住,不知道说什么。萧一九伸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好不容易在一气观里攒下来的宝贝都送人了?我辛辛苦苦的攒着,然后你拿来送人!”

    他回头朝着方解喊:“记我的人情,不许念他的好,那东西都是我的!”

    方解哈哈大笑,一笑就牵扯到小腹,笑着疼。

    “方将军,请你过来一下。”

    正这个时候,扑虎对方解喊了一声。沉倾扇扶着方解站起来,方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过去,缓步走到那两个人身边靠着墙坐下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甚至好像对扑虎和谈清歌一点戒心都没有。

    “我想请教一件事。”

    扑虎语气平静的问。

    ……

    ……

    “是我安排的。”

    方解坐下来之后,伸手招了招吩咐远处的亲卫拿几壶酒来。不等扑虎问,他继续说道:“你想知道在洛水上那个劈了你一刀的人是谁是吧,是她……”

    方解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沫凝脂。

    “我在几天之前让她出发,找机会对你下手。”

    扑虎眼神一凛:“原来你也要杀我?”

    方解笑了笑:“你看起来可没这么笨。”

    扑虎怔住,随即明白了方解的话:“那些水底的刺客,不是你派去的?”

    方解点了点头:“劈你一刀的那个叫沫凝脂,是我请了去的,其他人不是,只不过她选了一个恰好的时机,所以看起来更真实些。她是萧真人的关门弟子,一百二十八处气穴全开的天才,在刀意的领悟上,一气观也没人可比。她最早修眸刃,杀人于无形。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开始拿起刀,从手中无刀到手中有刀我也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反正境界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懂。”

    扑虎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我也不懂。”

    方解笑道:“我请她找机会斩你一刀,就是为了引出还想杀你的人。那个时候我还没猜到是张真人要亲自动手,他若不来,我想都不会想到他身上。但我怀疑过他……”

    方解指了指谈清歌,后者随即苦笑。

    “我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杀你,为了知道这个人,只能引出来。我的本意是,如果刺客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下手,那么沫凝脂劈出那一刀之后,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但我没想到,他忍住了。”

    方解看向谈清歌。

    谈清歌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不会用剑,当时确实想出手,但因为害怕,腿发软,没敢拔剑。”

    “你不会用剑?”

    方解诧异的问。

    谈清歌点了点头:“如果我说,刚才在书房里是我第一次用剑想对一个人动手,你信不信?”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信”

    “谢谢”

    谈清歌微微叹了口气:“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第一次对人动手会是什么场景,但我实在想不到,我出手的目标竟然是一个拿我当朋友的人。可我却不得不出手,因为有人要我这样做,他的话,我不能不听。”

    扑虎猜到了是谁,但没有点破。

    谈清歌问扑虎:“你什么时候猜到我会对你出手的?”

    扑虎回答:“从一开始。”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小皇帝让你和我同行必然没安好心。出长安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接我们的人是你,你说不知道。正因为接我们的人是你,所以小皇帝才找了你。因为他觉得,我会对你少一分戒心。”

    “后来,我问你在刺客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不拔剑,你说那只是个装饰品。你知道这句话有些做作了,所以立刻转移了话题,提到了这剑是老院长送你的,所以你才带着。然后你故意让我看到剑穗上的红玉,将话题引到了月影堂上。”

    “你故意让我以为,演武院里有个人大有来头。你不断的在谈话中提及那个伙夫,是想让我将注意力都在这个莫须有的人身上。如果不出意外,演武院里那个伙夫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

    谈清歌点了点头。

    扑虎继续说道:“之后我故意说了一些话,你听懂了,因为心里发慌,所以你马上将话题转到了小当家身上。用对一个女子的爱慕,来掩饰你心里的慌乱。其实这正是错的地方,你的表现有些过了……就算你对小当家一见钟情,你会那么信任的把这些事说给我听?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但我确定,如果我暗暗喜欢一个女子,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谈清歌叹了口气:“或是因为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走出演武院,所以想的有些太多。总担心自己掩饰不住,反而过了。”

    扑虎嗯了一声:“可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杀我。所以我才给你机会,对你说了那些话。类似的话,你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说过一次,警告你不要有什么心思,不然我会杀了你。那天提过一次,但两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谢谢!”

    谈清歌歉然说了一声谢谢。

    扑虎摇了摇头:“我说过,我没有什么朋友。”

    ……

    ……

    扑虎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因为你虽然对我算计了一些事,可那份幼稚,正说明你的单纯。所以,我实在不想看到你对我出剑。在方将军的书房里,我是故意走到门口背对着你的,然后将大将军送我的蒲扇放在门边。”

    谈清歌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因为激动,他连着咳了几口血。方解有些心疼的从沐小腰那里把项青牛送的丹药取出来一颗递给他,谈清歌摇了摇头,没接。

    “疼一些好,疼的厉害,记住的就深。”

    谈清歌缓缓道。

    “随你”

    方解没劝。

    扑虎看向方解:“刚才你请人在门外劈出来那一刀,也是为了引刺客出来?”

    方解道:“请她劈一刀很贵的,我已经欠了她不少东西了……既然在洛水上,那一刀没能引出真正的刺客,那么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我的将军府。你死在将军府里,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我感觉出来了”

    扑虎道:“那一刀劈在你和我之间,就算你不挡也伤不到我。能劈出那样一刀的人,怎么可能劈歪?为了掩饰这一点,所以她是连整间房子一块劈的。”

    “然后我只顾着去感觉身后,想知道谈清歌会不会借机出手。在洛水上他浪费了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浪费了。”

    扑虎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他。也没有料到,他会替我出那一剑。”

    谈清歌苦笑:“我违背自己的良心刺你一剑,总得再顺着自己的本心替你出那一剑。”

    扑虎无言。

    方解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抓着谈清歌的手腕,然后他脸色骤然一变。他从玉瓶里倒出来一把丹药,就要往谈清歌嘴里塞。谈清歌却笑着摇了摇头:“晚了的……这会就算是神仙的丹药,只怕也救不了我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怅然道:“那就是天之上的实力啊……我那一剑,引来了太大的反噬之力,指劲顺着剑意攻入我体内,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真他娘的有些亏啊……我从出道到死,居然一共只出了两剑……第一剑刺我的朋友,第二剑挡一个天之上的大修行者,前一剑可耻,后一剑是不是值得骄傲一下?”

    他一边说话,嘴里的血一边往外淌。

    扑虎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张着手却不知道做什么。

    “演武院里真的有个伙夫,我真的是他养大的……我真的讨厌那些衣冠楚楚的学生,也真的每天都在后山枯坐,伙夫真的是个好人,老院长也真的是个好人……两个好人,却教出来一个对朋友下手的败类,我真对不起他们……”

    “朋友,是吗?”

    他看向扑虎。

    扑虎使劲点了点头:“是!”

    谈清歌呕了一大口血,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都脏了,眼神里有些心疼:“这件衣服,其实是伙夫捡来送我的,他贪杯,每个月的例钱都买了酒喝,包括我的。他答应送我一件新衣服,直到我出长安都没做到。妈的……我都做钦差了,居然连件新衣服都没有,你们说能忍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神里却没有怨恨,只有温暖:“出长安之前的晚上,伙夫给我把衣服洗了,拿在火堆旁边烤,他说……他说新衣服不如旧衣服穿着舒服,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我今晚上给你做一件行不?”

    “他妈的……”

    谈清歌骂了一句,然后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这个老家伙,用了一晚上时间给我做了条内裤糊弄我……妈的……还他妈的做小了……勒……不舒服……”

    他笑着骂,眼睛逐渐失去神彩。

    扑虎一把抓住谈清歌的衣襟:“你他妈的不许死!”

    “白痴啊……”

    谈清歌虚弱的笑着:“你以为我想死?不死不行了……筋脉尽断,气海都碎了……能不能帮个忙,回长安替我给伙夫带一句话,告诉他,我跟一个天之上的大修行者打了一架……打输了……”

    “还有……我挺想他……从……出了长安开始想……”

    ps:写完这章,一瞬间心里很疼。

第七百零六章 唯我不可能

    第七百零六章唯我不可能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谈清歌的离开对于世界来说似乎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何止是他,便是大轮明王这样绝顶之人,死了之后对世界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以至于到现在,已经很少会再有人提及这个曾经在大草原乃至于整个天下都令人仰望的名字。谈清歌也一样,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逐渐被人淡忘。

    远处的人围拢过来,看着闭上眼睛的谈清歌默然无语。

    谈清歌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单纯的矛盾。

    江湖很大,江湖路很长,但谈清歌的江湖路却如此短暂,只是从长安到雍州。大轮明王在江湖路上走了一千年,他只走了几个月。

    扑虎有些失神,看着面前这具已经逐渐冰冷下来的尸体不知所措。他对谈清歌说过,他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自幼就生存在一个很阴暗的环境中,只有铁甲将军一个人给他温暖。他迷恋留在铁甲将军身边的感觉。而谈清歌,这个他自始至终就知道要杀自己的人,他却觉得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他想起谈清歌说过,关于朋友的定义。

    来自那个伙夫的话。

    “朋友就是你高兴的时候他陪着你高兴,你哭的时候他未见得会陪着你哭,但会去把气哭你的人揍一顿的家伙。你得意的时候,他或许会离你远远的,他会过他的生活你过你的生活。当你失意的时候他会走过来拍拍你的肩膀,对你笑笑说,要不要比比看谁撒尿比较远?”

    “来,比比撒尿谁远?”

    “行啊……但你不许用内劲!”

    ……

    ……

    扑虎腰畔多了一柄剑,无鞘,如秋水。

    剑穗上绑着一块不显眼的红玉,玉上有一轮弯月。

    雍州城北小河边多了一座新坟,坟前摆着一套簇新的书生儒衫。

    ……

    ……

    扑虎坐在枯湖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剩下不足原来五分之一水量的小湖依然没有干枯,甚至有些极小的鱼儿在狭小的空间内游曳。这鱼儿从哪儿来的,也说不清楚。

    “方解,你有很多朋友。”

    扑虎说。

    坐在一边的方解点了点头:“是,我有很多朋友。”

    扑虎看了他一眼问:“那感觉怎么样?”

    “很好”

    扑虎嗯了一声喃喃道:“你生的漂亮,谈清歌生的也很漂亮,所以你们小时候一定没有被人嘲笑过,长大了也不会被人嘲笑。小时候因为我生的太丑,便是娘亲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出家门,只在后院里玩耍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家很大,也有一个池塘……父亲因为怕那些下人背地里说些什么胡言乱语,下令任何人不许出入后院池塘,所以,我觉得父亲给了我一片天地。”

    方解笑了笑:“我却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在哪儿。”

    他顿了一下说道:“本来已经查到他们在哪儿,可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找,纥人和南燕人就来了,雍州以南的州县村镇基本上都被毁了,难民逃离,要么被南燕人抓了去,要么死于纥人之手。现在再想查到他们生死,难。”

    “还是要查的。”

    扑虎说。

    方解点了点头:“一直在查。”

    “不要向北进兵了……就在雍州吧。”

    扑虎忽然说道。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声谢谢。

    “有些事……”

    扑虎抬起头,看着远方:“我明明知道是错的,有些存在明明就不该存在,可我却不能反抗也不能反对。我在那里,就必须在那里。我这样说或许你不会明白,也没希望你明白……我一直害怕离开大将军身边,因为我觉得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危险,这次离开,我才发现原来还有更多的美好。”

    “你身边有亲人朋友,真的很好。”

    他说:“我回去之后会告诉大将军,让你留在雍州戍守不错,不过你总得做些样子出来,南燕慕容耻这样的无耻小人,留着也没用了。”

    “嗯”

    方解嗯了一声:“你不是如传说中那么冷酷无情。”

    扑虎笑了笑:“我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

    ……

    ……

    项青牛跟在萧一九后面,屁颠屁颠。

    “老牛鼻子,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雍州有难?是不是你我师兄弟心意相同?哎呦我呸……我居然说出这么恶心的话,你当没听过啊。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要是敢说掐指一算我就薅光你胡子!”

    “方解在一个月之前就派人找到我,让我赶来雍州一趟。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可派去的人说你也在这,可能有什么危险。那个小家伙说谎话倒是一流,硬生生把我骗了来。算算日子,扑虎他们才出长安城不久,方解就得到了消息然后派人赶去草原,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马昼夜不休,不过也是你们运气好,我若是路上多耽搁半日,就只能给你们收尸。”

    “呸呸呸”

    项青牛啐了一口道:“道爷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就算老牛鼻子你赶不回来,也会有一道天雷劈死张易阳。”

    “你还真没出息,指望着雷劈死对手……”

    萧一九在半山腰停住,瞪着项青牛问:“我好好的出来游山,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干嘛?”

    “算账啊”

    项青牛一本正经的说道:“在长安城的时候,你可是让人用金针封住我气穴的,这种阴狠的事你都干出来了,你忘了我也忘不了。所以你必须补偿我,必须!”

    “你想要什么?”

    萧一九问:“我已经把清乐山一气观都交给你了,你他娘的还想跟我要什么?当初就不该只是封了你的气穴,应该先把你阉了然后再杀掉。”

    “你太狠了!”

    项青牛道:“杀就杀,还先他妈的阉了……”

    “嗯,阉完了之后找几个妞儿在你面前光着屁股扭。”

    “日你大爷萧一九”

    “我大爷的坟在老家,要不你去刨开?”

    “萧一九你是道尊好不好,你就不能有点风度?”

    “放屁,你现在才是道尊!”

    “哎呦……忘了。”

    项青牛笑了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道心明悟之后,修为进境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我本以为我会在很短的时间挤进你们这些最牛-逼的人之间占个位置,可现在却依然停在通明上境,虽然也能发挥近天境的修为,但终究还是弱了些。”

    “找机缘。”

    萧一九回答。

    “找妓院……”

    项青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好似鼓起了极大勇气的点了点头:“好!虽然我总觉得你这话毫无道理,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次!”

    萧一九嗯了一声,继续往山上走:“不是我不愿意指点你什么,而是因为这种事真的只能自己去体会。人与人不同,你喜欢什么样的和我喜欢什么样的,也许完全不同。我要是胡乱指点你,你背弃了自己喜欢的而跑去喜欢我喜欢的,这才是迷失了自己。”

    项青牛脸一红,心说女人都挺可怕的。这么多年来,能避开女人的时候绝不靠近。不过,我喜欢屁股大一点的……

    他心里想,没好意思说。

    萧一九哪儿知道,项青牛完全会错了意,他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去吧,我有我的机缘,你有你的机缘。你来问我,我以为说的对了可或许对你来说是错的,你走我的机缘就没了自己的机缘,得不偿失。”

    项青牛点了点头:“对!这种事,不能去同一个妓院,要分开!”

    ……

    ……

    长安城

    太极殿东暖阁

    铁甲将军缓步走进这间已经空荡荡的屋子,看了看土炕上竟是已经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当值的宫女太监呢?”

    外面一个小太监惊恐跑进来跪下:“回大将军,是奴婢等人。”

    “每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就算皇帝不在这里,这里依然是皇帝寝居的地方,竟然落了灰尘,那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一队铁甲士兵上来,拎小鸡一样每人拎了一个下人就往外走。这些壮阔雄武的铁甲军士兵打二十板子,估计那些下人每一个能熬过去的。

    “已经失去了敬畏吗?”

    铁甲将军在土炕上坐下来自语道:“我若不回来,这些下人最起码还保持着对皇帝的敬畏,即便皇帝不在东暖阁里住着了,也断然不敢不打扫。正因为我在,他们敬畏的是我而不再是皇帝……我回来错了吗?”

    他的表情有些难过。

    “如果我回来是错的,我应该回去吗?”

    他问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敬畏……”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了看整整齐齐站着的铁甲军士兵,看着太极大殿下面广场上整整齐齐跪着的朝臣,他心里有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这种想法是他之前不曾有过的,萌芽,出现在他吸光了怡亲王杨胤的血之后。

    如何让所有人恢复对大隋皇帝的敬畏?

    只能是我离开?

    他还在默默的问自己。

    然后他发现,答案是否定的。即便他离开,这些人对皇帝的敬畏也不会跟着回来。这些朝臣怕的是他,不是小皇帝。他离开后,只怕这些朝臣压抑着的那份暴戾也会随之爆发。到时候莫说对皇帝有什么敬畏,只怕皇权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他一心想的是如何让大隋重振,延续。

    他对怡亲王杨胤说,我没有私心。

    他本来就没有私心,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私心?

    “是啊……不管我做什么,又怎么可能是因为私心?我想要这个帝国绵延万年,我想要的是大隋的旗帜一直飘扬,难道这是私心?不是!”

    铁甲将军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冷酷,没有了之前的迷茫。

    “谁都有可能有私心,我不可能的!”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不管我做什么,我不可能是因为私心!”

    “去把长安城里所有杨氏皇族的人都请到畅春园,也去告诉陛下一声,我有要事要和他商议。所有杨家人都要去,不管男女。”

    “喏!”

    铁甲军士兵答应了一声,然后机械似的转身朝着宫外走去。

    铁甲将军站在太极大殿前面,看着下面的人群,有一种他很多年前一直在胸的豪情逐渐回来,这让他觉得兴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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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