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后来的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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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后来的后来
四周变得格外安静起来,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没有办法将方解从震惊中叫醒。就在一秒钟之前,桑飒飒平淡的一句话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才是天翻地覆。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蹲在地上吃生黄羊肉的汉人,会是大轮明王。大轮明王……居然是个汉人?!
这四个字,如惊雷。
桑飒飒对方解的惊诧没有一点意外,当初她第一次看到笔记的时候比方解还要震撼。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世界变得一片苍白。
方解抬起头,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本笔记上离开,他看着桑飒飒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如果没有这本笔记,那段过往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桑飒飒看着方解很认真的说道:“当初桑乱在遇到那个汉人的时候,只是好奇于一个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草原上,而且为了生存和一头野狼抢食物。然后那个汉人抛给他一条黄羊腿,还有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他们就走到了一起,至少几十年没有分开过,可以说桑乱后来打下的江山,有那个汉人一半的功劳。”
“他教会了桑乱很多东西,比如如何使用计策如何震慑人心。桑乱则教会了他如何修行……”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在很多年之后,这个汉人将桑乱批判成为人类罪恶的源泉,称之为恶魔,纠集起来一切可以反抗桑乱的力量将其推翻。然后他坐在了桑乱的位子上,成为新一个桑乱……只是他比桑乱做的更好,因为他吸取了桑乱的经验,懂得要想控制人,就必须先愚弄人。”
桑飒飒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东西格外伤感。
方解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明王就已经打算要推翻桑乱了,所以他才会一直躲在幕后为桑乱出谋划策,他一手将桑乱捧起来,然后再借助桑乱建立自己的威信。”
桑飒飒指了指那本笔记:“这本笔记送给你吧,里面的事我都已经记住。”
“为什么?”
方解问。
“等你听完我讲的故事,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把这本笔记送给你。”
桑飒飒低着头说话,视线在自己的指尖上:“桑乱回到悟道山之后,他完成了最初的承诺,在悟道山下建造起一座很雄伟的城池,每一个悟道山下的百姓都分得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宏伟壮观。他们也不需要再劳作,而是享受着其他地方百姓的供奉,军队将掠夺来的钱财和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悟道城里,据说最多的时候庞大的城池都装不下那么多掠夺来的东西。金银顺着城门外的坡道往下流,就好像一条奔腾的大河。”
“然后桑乱派十九乱魔带兵将曾经欺辱悟道山百姓的铁流国夷为平地,数百万铁流国百姓被杀,剩下的人都被抓回悟道山成为奴隶。铁流国的可汗被十九乱魔钉死在铁流国都城的城墙上,一直风吹雨淋无人无关。”
“自此之后,桑乱的魔性真的越来越浓了,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开始了无休止的屠杀和征伐。后来他控制了整个草原,下令大草原上的人将所有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人都送到悟道城去,他要挑选一个妻子,因为他觉得很孤单,没有人在夜晚陪他分担寂寞。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抗的家庭被诛杀,又有多少女子在半路上死于饥寒交迫。”
方解点了点头:“这段历史我听说过,佛宗的人经常以这件事来宣传桑乱的邪恶。佛宗说死在半路上的女子多的无法用估算,因为尸体太多以至于草原上上的野兽都变得猖狂起来。因为吃了太多的人肉,甚至出现了牛一样大小的野兔……这说法不可信,却愚弄了很多人。”
桑飒飒道:“自然不会有牛那样大的野兔出现,但确实死了很多很多人。若是有些部族办这件事不及时被桑乱知道,他就派军队将整个部族屠杀。虽然他是我的祖先,但我无法为他辩驳。这些都是事实,是他亲手做下的恶事。逼迫各部族献出适龄女子的事,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结束,因为……”
桑飒飒停顿了一下:“桑乱遇到了他的妻子。”
她指了指那本笔记:“从桑乱离开悟道山再到回来这十年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在了那个本子上,但是他回到悟道山平灭铁流国之后的事,只有一件他记了下来。在最后一页……你可以自己翻看。”
方解立刻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果然有一小段模糊的字。
“浑沌今天很不安,总是在我面前来回走动,我问它要做什么,它示意让我骑上去,然后它带着我跑出了悟道城在山下遇到了她,她是从草原另一侧来,赤着脚走了几万里的路,但她的脚却那样完美无限,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知道她就是我的妻子。我想占有她,她本应该就属于我一个人。”
“我把她拉上浑沌的后背对她说你以后是我的人了,她没有害怕点了点头说好,但你要放其他女子都回家去,还要保证她们活着。我说好,有你就足够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记录下自己做过的事,因为我以后没有时间了,有她在,我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呢?”
这段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字迹。
方解叹道:“她就是专门来劝导桑乱的吧?”
“或许是吧”
桑飒飒垂着头语气很轻的说道:“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相爱的。”
……
……
笔记到了尽头。
“后来呢?”
方解问。
“后来,桑乱改变了许多。他的妻子就是上天派下来让他改正的仙女一样,洗涤了他的暴戾和邪恶。他渐渐的恢复了善良,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他废除了不少严苛的法令,人们的生活终于变得安稳起来。”
“那个时候的桑乱应该是最快活的,因为他身边有最爱的妻子,还有最好的朋友。他甚至停止了向外扩张,不然……或许在一千多年前草原的军队就会越过狼乳山向中原进攻。他的生活里全都是他的妻子,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去游玩,他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他最好的朋友处理,因为他很相信他的朋友。”
桑飒飒说道:“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最好的朋友决定要除掉他了。在接下来的几年,桑乱一直和他的妻子在外面游玩没有返回悟道山。他的汉人朋友开始接管这个庞大的国家,然后这个国家的百姓生活的更困苦了。汉人以桑乱的名义颁布了更多的严苛律法,使更多人死去,人们对于桑乱的恨意也越来越浓。人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憎恨的人正在和心爱人过着平淡的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做佛宗的宗门开始在百姓中悄悄崛起,佛宗的人宣扬真善,指出会有一个上天指定的使者从大学上顶上走下来,杀掉恶魔桑乱,带着草原上的人从磨难中挣脱出来。”
桑飒飒道:“后来桑乱回到悟道城的时候,其实佛宗在草原上已经拥有很大一批信徒了。他正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赶回来,责问他的汉人朋友为什么没有立刻制止这件事发生。他的汉人朋友说没关系,预言不是说那个神灵的使者会从大雪山上走下来吗,那我们就去征服大雪山,让那些愚民们看看这预言有多可笑。”
“桑乱同意了他朋友的建议,征发了五十万大军,押着数百万百姓开始了征服大雪山,军队督促着百姓们用了十年的时间,在大雪山峭壁上建造了巍峨的宫殿。桑乱的汉人朋友说,既然预言说大雪山上有圣人出,那索性就将国都搬到大雪山上来,看看圣人会不会从都城的基座下钻出来?”
“桑乱很得意,他更加的信任汉人,让汉人督造雪山之城。十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在了大雪山上才建造好了一片恢弘的建筑,而在这期间,佛宗的信徒则越来越多。人们愤恨于桑乱的荒-淫无道,为了一个预言居然发动数百万人在大雪山上建造都城,这也是后来佛宗之人宣扬的桑乱最不可饶恕的七宗罪之一。”
方解摇了摇头:“大轮明王好手段……借助桑乱在大雪山上建造起来了大轮寺,然后却将罪名都推给了桑乱!”
桑飒飒点了点头:“十年之后,大雪山上的都城建造完毕,汉人请桑乱将国都搬迁至大雪山上,汉人告诉他,那是天下至高处,虽然险峻,可只有真正的王者才配居住在那里。桑乱欣然前往,带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却很忧伤,告诉他这样下去的话天下就会大乱。桑乱却并不在意,因为他是天下最强大的人。”
“再后来,他妻子有了身孕。十九乱魔之一的阔克台蒙别献上了一株千年人参作为贺礼,桑乱很高兴……”
听到这里,方解的心再次揪紧!
“第二天,喝下了参汤之后桑乱的妻子被毒死了。桑乱大怒,下令将阔克台蒙家全都杀死。也就是在那一天,叛乱开始了。汉人让十九乱魔联合起来反抗桑乱,因为十几年桑乱都没有和自己的属下在一起,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桑乱的尊敬,只剩下一些惧怕。可是当叛乱的人数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将惧怕甩开。”
“桑乱从大雪山上往下走,四周都是造反的士兵,他一路走一路杀,一个人,将十九乱魔全都杀了,至少有数千人在他下山的路上变成了尸体。疯了一样的桑乱走到哪儿杀到哪儿,没有人可以阻拦。就在他控制住了叛乱却心灰意冷之际准备抱着妻子的尸体返回悟道山的时候,汉人来了。”
桑飒飒语气很低:“汉人穿着金色的衣服,披着红色的袈裟,每走一步,都会盛开莲花。无数的佛宗弟子跟随在汉人身后,脸色坚毅。佛宗弟子后面则是数不清的草原百姓,他们终于承受不住暴政准备反抗了。”
“桑乱当时一定很生气。”
方解喃喃道。
桑飒飒点了点头:“不是生气,而是绝望……他最爱的妻子死了,最好的朋友反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绝望的?所以他选择了自杀,用死来了结自己的一生。”
“自杀?”
方解诧异的问了一句。
“是”
桑飒飒点了点头:“除了他自己想死之外,谁也无法杀了他。因为他是真正的无敌,哪怕修为大成的明王也差的太远太远。他死了之后,白狮子却驮着他们夫妻二人尸体冲了出去,白狮子是天下跑的最快的生灵,没人追的上。狮子带着尸体一直跑回悟道山,人们这才发现两具尸体之间还有一个婴儿,是他妻子死后生产的,白狮子咬断了脐带,那孩子居然没有死去……”
“再后来……明王带着阔克台蒙家族和军队到了悟道山……”
第五百六十二章 蔷薇为幔白狮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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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蔷薇为幔白狮为床
“后来,悟道城的百姓几乎被佛宗和阔克台蒙家族的人杀光,悟道城也毁于一旦。但是那个孩子被悟道城的百姓们保护了下来,就如桑乱一样,吃百家饭长大。生活在山野中,和仅存的一些悟道城百姓躲避着生活着。”
桑飒飒说完这番话看了方解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里也有些伤感。
故事到了这里,似乎就可以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后面的事无需桑飒飒再讲述,哪怕这本笔记只字不提,方解也能推测出来大部分。佛宗宣称,在一千年前,这片大草原被恶魔统治,百姓苦不堪言,这个时候,勇敢的黄金家族阔克台蒙家族站了出来,带领草原人反抗恶魔的统治。
而在这场恢弘战役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则是万世敬仰的大轮明王。明王带着自己的弟子,与恶魔展开了殊死的搏斗,最终将恶魔击杀,成功帮助阔克台蒙家族建立起来一个崭新的帝国,叫做蒙元。
这些事,在佛宗的宣扬中草原上人人耳熟能详。即便是几岁的孩子,也能激动的讲述那段传奇过往。
桑飒飒陷入沉默,方解也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方解忽然想起什么,他指了指白狮子问:“就是这一头?”
桑飒飒微微摇头:“自然不是……它又不懂得修行,怎么可能活了上千年。它是桑乱坐骑的后代,虽然我没有见过它,但它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曾经很亲密过。所以它才会跟来。”
方解笑了笑:“幸好不是,不然身边有一个千年老妖还真是让人担心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这本笔记送给我,你又是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给我讲述这个故事了吗?”
桑飒飒看着方解,然后缓缓的将金色的纱巾从脸上取了下来。
在这一刻,方解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张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脸,绝美。
再也无法用其他语言来描述,因为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方解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倾城倾国之色也为数不少。就算现在身边的三个女人,也是让人过目难忘的绝色。更何况他还见过沫凝脂那样同样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女人,可他依然还是被这张容颜吸引住了目光无法挪开。
“因为我是桑乱的后人。”
桑飒飒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低着头,脸上升起的红色如此的美好。世间有许多花,却没有任何一朵花被她的脸颊更娇艳。
“是桑乱唯一的后人,而且,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个女子……桑乱的后人一直单传,我也不例外,没有兄弟姐妹。或许是因为宿命,我的父亲,祖父,都遇到了他们生命中最完美的妻子,或许是因为诅咒吧,桑乱的后人如果随随便便和一个女子结合,无法延续家族……幸运的是,桑乱的后人就如桑乱一样,总是能遇到他们的另一半。”
“这个女子必须是完美的亲近自然的体质,才能和桑乱的后人结合。或许是因为桑乱的戾气太重,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化解戾气。”
她快速的抬头看了方解一眼,然后又快速的低下头。
方解诧异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
桑飒飒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虽然桑乱是个祸星,做下了太多太多的杀孽,可他毕竟是我的先祖,我不能让桑家断代。”
方解发现自己的脸比桑飒飒还要红还要烫,他讪讪笑了笑也低下头:“我明白了,你的祖辈都能遇到天生的亲近自然体质的女子,然后结合延续后代,可是……你是桑乱后人唯一的女子,而且,你才是天生亲近自然的体质。那……为什么是我?”
方解问。
“因为浑沌选择了你。”
桑飒飒垂着头说道:“白狮浑沌选择的人,和桑乱是一样的人。当初桑乱在悟道山桑树下沉思,还很小的白狮就坐在他身边陪着,它认定了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以来,桑家的后人身边也都有白狮子陪伴,但我的祖辈们没有出世,一直生活在山中隐居。我母亲有身孕的时候,白狮忽然离开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后来我出生,父亲母亲才明白白狮离去的原因……因为我是个女孩。”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但它对我应该不会陌生。”
桑飒飒的头越来越低,低到看不到了她的脸:“父亲很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因为连我们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原因,桑家的子孙代代单传,所以父亲即便再想要一个孩子也没了机会。所以,千百年来,我是桑家传人第一个走出大山入世的。因为浑沌在草原,所以我也来了草原,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浑沌,我知道它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主人……”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绝美的容颜埋在膝间。
“你是说……”
方解微微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问:“白狮浑沌之所以选择了我,是因为我和你的先祖桑乱是一样的体质?”
“是……”
方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问了一句让桑飒飒无比诧异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我是你哥哥弟弟什么的啊?对了,你多大?”
“我……”
桑飒飒张了张嘴,然后喃喃道:“已经说过桑家时代单传……”
……
……
风打穿了树林,将篱笆墙上的蔷薇花吹动。也吹动了桑飒飒柔顺的长发,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红着脸问方解:“你可愿意?”
方解愣了一下,然后很牲口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这种事……真不是随随便便的。而且这地方不太好吧。”
桑飒飒懦懦道:“先祖桑乱遇到他妻子的时候,便是以白狮为床。”
方解惊的啊了一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趴在蔷薇花边的白狮子。忽然发现这场景居然很美,极雄壮的白色雄狮在极柔美的蔷薇花边,竟是那么和谐。而白狮子浑沌有些茫然的看看方解再看看桑飒飒,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方解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站起来,看着桑飒飒很认真的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连我自己都不信,我要说什么道貌岸然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你这样的女子,无论是谁都会心生爱慕。说句实话,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只要不傻都不会狠心拒绝你。你能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我也从心里敬佩。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比无暇白玉还要纯洁。”
“可是……”
方解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我现在同意然后咱们真的做出了什么,你真的不会后悔?就为了一个传说将身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即便只是为了桑家传宗接代,这也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也许你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不行!”
“为什么?”
桑飒飒问:“你很为难?”
方解看了树林外面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看到了沐小腰她们有些焦急担忧的脸。然后他想起了沐小腰不久之前说过的话,还有说那句话的时候她脸上可爱的红晕。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已经不年轻了,比她们都要大些。”
这话在方解的耳边响起,很清晰。
方解笑了笑,天空般晴朗。
“你要为你们桑家负责,所以你不远万里来找我。对于我来说谈不上感动,只有意外还有惊喜,要说不高兴你也不信的是吧?可我也要为我的女人负责,为我自己负责,为我的后代负责。”
“什么?”
桑飒飒显然没懂方解的意思。
“走进这个树林之前,你也看到了,我身后的三个女人都是我的女人。即便我特别想现在就把你扑倒,可我还是要忍住回去跟她们商议,这不是我矫情,而是必须要做的事。我想和我做,是两件不同的事,这也是我说的我要对我的女人负责。不管你承认也好还是不承认也好,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你也是我的女人,我需要为你负责。”
“我不是”
桑飒飒摇了摇头:“我只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做一件必须做的事。”
“那我就更不乐意了。”
方解笑了笑道:“你在我眼里可以用圣女般冰清玉洁来形容,虽然这只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说句粗俗些的话,把自己心目中的圣女睡了确实是件让人骄傲自豪的事。可我为什么要服从你的必须要做的事,就因为你很美?”
桑飒飒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方解认真的问:“我想了想,这些都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刚才你问我多大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已经动心,不是吗?我可以告诉你,我比你还要小些。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个交易,你可以说说你的条件。”
方解叹了口气道:“你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这话有些侮辱别人你知道吗?”
“对不起……”
桑飒飒看了方解一眼后再次低下头:“你应该能体会,我父亲在看到我是个女孩儿时候的那种绝望,连浑沌都离开了他,难道这种悲哀不能让你有一些怜悯同情?我只是想安抚一个老人的心,也不想让桑家就此绝后。”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
方解整理了一下衣服,指了指四周说道:“这里不错,我其实挺喜欢这个调调,但是我今天不乐意。”
“那明天?”
桑飒飒追问。
“你很急?”
方解问:“为什么急?”
桑飒飒沉默了片刻后,看着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不久就将死去,在你死之前我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方解的心里微微一紧,然后摇了摇头:“蒙元的大国师啊……虽然你是一个走出大山后创建了一个宗门的奇才,但你是不是蒙骗人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真以为自己有能力看破未来?你说我不久将死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死?”
“因为明王没死,他现在比罗耀更急于找到你。”
桑飒飒的回答很认真。
方解怔了下,然后依然保持着微笑:“你有件事可能没弄明白,不管是明王也好罗耀也好,和我的关系都不是注定了的。刚才我有句话本来不想说,可我现在觉得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说希望延续桑家的血脉,所以才找到了我……这件事从头至尾你错的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不是你没找对人,而是你没弄明白事情的根本。”
方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认真道:“你就算有了我的骨肉,也不是你桑家的孩子,而是我方家的,明白了吗?”
第五百六十三章 没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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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没有用的东西
方解歉然的对桑飒飒笑了笑:“其实我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比较吃惊,现在就开始有点后悔了,所以我要立刻离开。多看你一刻我的克制就会越来越弱,所以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大国师你好,大国师再见。”
桑飒飒似乎很难理解:“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做这些事?”
方解点了点头:“喜欢啊,估计没多少人不喜欢。尤其是和你这样的女子,便是梦境中只怕也难遇到。”
桑飒飒皱着眉,然后站起来看着方解很认真的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方解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有可能面对被一个绝色女子强迫发生关系的场面,前世开玩笑的时候朋友间不会少了这样的话题,比如神啊求求你了保佑我出门被美女强暴了吧之类的玩笑话。可玩笑归玩笑,谁也没把玩笑当真过。而今天,方解看到桑飒飒很严肃的说你打不过我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
这算什么?
看桑飒飒那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看她抿着的嘴角就知道她真不是在开玩笑。也许下一秒方解再说一句不答应,她真会出手先把方解放翻然后再……
方解晃了晃脑袋,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那是一件很容易很快的事?”
方解索性在石凳上坐下来,无赖的笑了笑:“那我先要给你普及一下知识啊……没错,我确实打不过你,你出手能将我制住,可是制住我有用吗?你知道怎么继续吗?衣服还没脱完,我的人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变化就会冲过来。这么短的时间,你以为只需要一个动作然后就咻的一下子搞定?”
他收起笑容很严肃的说道:“不是一个动作,是需要很多动作的。而且需要的是全身都要配合,比如手啊,嘴啊,腰啊,还要啪啪啪啊……”
“住口……”
桑飒飒红着脸说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方解坐在石凳上,耸了耸肩膀:“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这不是你强你就行的事,当然你可以不信。如果你真成功了的话我回去也容易和她们几个好交代些,我就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她们虽然未必信但最起码我不违心,对吧?”
“你更像个无赖!”
桑飒飒忽然生气道。
方解再次站起来往树林外面走:“这世道真让人看不透,我好不容易君子一回你说我是无赖,拒绝和你这样的女人同床怎么就成了无赖了,跟谁讲道理去……我知道你是以一种很严肃的态度来找我说这件事,可这确实不是一件能严肃起来的事。你根本就一无所知,所以你应该回去翻看些书籍,比如金瓶……哦,忘了,这边没有。”
“回去吧”
方解低下头将石凳扶好,然后顺便将篱笆墙上有些散乱的花枝梳理了一下,他一边很自然的做着这些事一边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和蒙元大国师的第一次见面,居然谈的是这样让人心里痒痒的大好事,而我偏偏还傻乎乎的拒绝了……”
“你为什么要把凳子扶好,把花枝理顺?”
桑飒飒忽然问。
方解想了想道:“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顺手而已。我要回去了,我的人还在等我。”
他往树林外面走去,白狮子浑沌看了桑飒飒一眼,从蔷薇花丛下起来走过去蹭了蹭她的手,然后转头追向方解。看得出来,白狮子脸上带着些歉疚。桑飒飒看着方解离开的背影,然后又看了看方解扶好的石凳理顺的花枝,忽然笑了笑。
她将方解放在石桌上并没有带走的桑乱笔记拿起来,朝着树林外走去。
方解感觉到身后桑飒飒在跟着,他回头好奇道:“还有事?”
桑飒飒摇头:“没有,只是跟着你。”
方解道“作为蒙元大国师,黄教的掌教,你不是应该有许多事要做的吗?你有数不清的弟子要教导,还要帮助阔克台蒙哥和大轮寺交手。”
“那些都不重要”
桑飒飒道:“大轮寺和黄金家族都是我的仇人,我帮哪一方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而为桑家延续后代是更重要的事,这也是我为什么入世的缘故。既然找到合适的人,那么黄教,王庭,大轮寺,这些东西就都可以抛开。”
“另外……”
桑飒飒看着方解用一种让方解有些抓狂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我确实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打算跟着你,因为你身边有几个女子,我可以去问她们,如果她们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看。”
理直气壮
……
……
大营里已经准备妥当,所有的物资都已经集结起来。新招募的兵勇抽调出来一部分,由老兵带着组成了护粮兵,粮草辎重绝不能出一点差池,要知道只要过了狼乳山峡谷进入大隋西北,就有可能面对一大群饿疯了随时不顾性命的扑上来抢粮食的叛军残兵和朝廷人马。
金世雄那几万人可是举步维艰,甚至已经有不少人脱下官衣跑去当土匪了。穿着那件官衣他们没办法去抢去偷去劫掠,脱了那身衣服他们心里好过点,动手从老百姓家里抢东西的时候自己心里的那关也许容易过些。
所以打算回西北,第一件事就是保护好自己的粮食。要想去黄阳道,就要穿过大半个西北,万一粮草有什么闪失的话,整个计划都会被打破。
方解从自己军帐里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草谷堆最高处双手支着下颌发呆的桑飒飒,在军营里她又带上了那个大帽子,遮挡上了金色纱巾恢复了神秘,可这个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方解摇头笑了笑,然后大步往议事大帐那边走了过去。
将领们已经在等着他了,经过几天的准备现在已经随时可以开拔。方解撩开帘子走进大帐,所有将领立刻站直了身子整整齐齐的行了军礼。
“大将军!”
方解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走到桌案后面坐下来摆了摆手道:“坐下说话。”
众将在胡凳上坐下来,等着方解的布置。
“这几日我一直在和军师商议,咱们回中原初期最好还是沿用大隋朝廷给的黑旗军番号,有好处。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改旗易帜,不过军师建议,是时候给你们每个人具体差事和职位的时候了。既然你们跟着我,我就不能让你们名不正言不顺。”
方解看了孙开道一眼,孙开道随即走出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咱们现在的兵力是六万九千八百人,新兵两万一千,分做两个军,一名飞狼军,由陆封侯率领。一名飞熊军,由诸葛无垠率领。剩下人马,大将军的三千亲兵由麒麟率领,聂小菊为副将。除此之外,分作五军,除去辎重营护粮兵五千人马之外,每军一万人。第一军为飞狮军,由夏侯百川为将,郎成栋为副将。第二军为飞虎军,由陈定南为将,苏蛮子为副将。第三军为飞鹰军,由陈搬山为将,燕狂为副将。第四军为飞豹军,刘旭日为将,李泰为副将。辎重营护粮兵,商国恨为将。”
众将立刻站起来抱拳:“谢大将军!”
“嗯”
方解伸手往下压了压:“日后升迁,自然以军功为准。回归中原之后,必然还要招募兵勇,到时候你们或许还有调动。毕竟咱们都是骑兵,野战占优势,攻城拔寨靠的还是步卒。我在来草原之前,已经委托故人往黄阳道先行一步,带着我前些年的继续暗中招兵,等咱们回去之后,或许已经颇具规模。”
“另外,各军分开之后要严守军律,沿途所过之处若是有人骚扰百姓,触犯军律,必当严惩。陈孝儒的骁骑营便是监督各军的执法营,你们回去之后告诫士兵,若是因为触犯军律受罚,谁也救不了他们。”
“喏!”
众人再次抱拳。
方解停顿了一下问:“你们可做好准备了?”
所有人整齐回答:“只等大将军号令!”
“那好!”
方解站起来道:“回师中原!”
……
……
京畿道
距离长安城大约七百里的一个偏僻小村中。
夕阳西斜,阳光将从田里劳作回来的百姓们的影子拉出去很长。一个身形瘦小脸色白净的少年扛着锄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他年纪大概十六七岁,只是下颌上依然还很光洁,一根胡子都没有。村民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善意的开几句玩笑,他笑着回应,看起来很开朗,可没人注意到他眼神里总是有一种伤感担忧。
“木兄弟!”
一个村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问:“你这人一点也不像是庄户人家出身,白白净净的像是大户人家的人,前阵子问过你定亲了没有你没回答,我家婆娘可是接了村东老李家的媒礼了,要把老李家的姑娘说给你。”
“别别别!”
被称为木兄弟的少年连忙摆手:“此事重大,还是待家兄回来再说吧。”
“你们家这两兄弟,就好像不是一个娘生的。哥哥粗粗大大,弟弟这般秀气!”
村民哈哈大笑:“不过既然你父母都不在了,长兄为父,等你大哥回来再说也对。今晚上我家婆娘煮了猪蹄,要不要来喝一杯?”
“算了……多谢了。”
少年连忙道谢:“算计着日子,家兄今日就该回来了,我还得回家做好饭菜等着。”
“你家兄长也是,一走几个月,田里的事全靠你一个人。”
正说着,对面路上有个身材雄壮的人走了过来,背着一个包裹,风尘仆仆。
“你大哥回来了!”
村民上前打了个招呼,随即离去。
少年连忙迎过去,压低声音问:“指挥使,有什么消息?”
被称为指挥使的男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不太好,陛下给你的密旨……怕是用不上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去哪儿讲道理?
ps:两件事。
第一是打算办一个书评赛,算是第一季,讨论几个主要配角,大轮明王,杨奇,项青牛甚至才出现的桑乱都可以,女主们自然也可以。在书评区发,标题前面加书评赛,每一条我都会仔细看。月底我自己挑出三个帖子,第一名奖励一万纵横币,第二名五千纵横币,第三名三千纵横币。我不是很富裕,奖励有些少大家多海涵,就是促进书评区更热闹些也为了增进交流,贴吧有不少好帖子,为什么不发在书评区来呢?
第二是关于这个月月票榜的,如果这个月最终咱们站稳了前十,我会在所有投过月票的朋友们中抽出三个人,也是一二三等奖。第一名一万纵横币,第二名五千纵横币,第三名三千纵横币。所有投过月票的朋友,名字我会写在纸上随机抽,虽然奖励也不多,但是我的心意!
咳咳......下面这句是玩笑话......书评赛有土豪要冠名的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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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去哪儿讲道理?
木三进了院子之后赶紧将院门关上,随手把锄头丢在一边。看起来很雄壮的男人正是罗蔚然,曾经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甚至在整个京畿道乃至于整个大隋都算得上一号大人物的前大内侍卫处指挥使。
他和木三在这个偏僻小村已经住了很久,两个人买了一座宅子几亩田,对外说兄长是在外面做驿丞所以经常不在家,而弟弟木三则操持那几亩地,有憨厚的庄户人家帮着,倒是也不至于一点粮食都打不下来。村里没人怀疑他们的身份,虽然大家一直拿木三不生胡须开玩笑,却没人想过他会不会是个太监。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他们本来打算要去投奔方解。可事与愿违,方解先奔西南再奔西北,木三和罗蔚然商议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打探情况。
反正对外说罗蔚然做的是驿丞,几个月不回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指挥使,到底怎么回事?”
木三快步跟着罗蔚然进了屋子,回身把房门关严。
罗蔚然抓起桌子上的茶壶一口气灌了半壶凉茶,他擦了擦嘴角道:“外面世道已经大乱了,京畿道官府控制着消息,百姓们还不知道。罗耀在西南反了,百万大军已经攻入江南。江南六卫大将军居然避而不战,朝廷连下了十几道旨意,那六卫大将军却根本就不领命,估计着,江南现在说不定有一小半都被罗耀吞了吧。”
“西北高开泰和王一渠造反,将陛下的西征大军堵在了河西道回不来。虽然平了李逆,可西北依然乱的一塌糊涂。不仅如此,苏南道总督秦升,淮北道总督叶平都已经宣布不再受朝廷节制,对外宣扬现在戍卫京城的大将军许孝恭和刘恩静是逆贼,已经软禁了太子殿下……也就只剩下京畿道还在歌舞升平了,其他地方,唉!”
罗蔚然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当初陛下给你密旨,说让你等待时机给几位重臣颁发旨意,现在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陛下千算万算,算不到高开泰和水师居然会反,虽然水师将军段争带着一部分水师杀了出去,可根本和陛下的人马联络不上,陛下想回来控制大局却根本回不来。”
“可是……可是……”
木三急的原地打转,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来,只是重重的一跺脚:“唉……我要辜负陛下的重托了!”
“拿出来吧”
罗蔚然忽然说道。
“什么?”
木三下意识的问。
“陛下给你的密旨,到了这会那旨意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咱们先看看,也能为以后怎么走提供些帮助。”
罗蔚然伸了伸手。
木三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将缝在贴身衣服里面的布包拆开,取出一份明黄绸白绢布底的圣旨,小心翼翼的展开后递给罗蔚然:“这旨意我一直没看过,也不知道陛下当初安排的是什么。本以为我这个小人物将来会成为一根擎天柱,现在想想,我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罗蔚然也跟着叹息一声,接过来那份密旨看了看。
这旨意大致的意思是,皇帝准备在西北动手,除掉一批和叛贼有关联的大臣,然后木三持这份旨意,将皇帝遣离京城的几个人叫回京城辅佐太子。在这之前,皇帝会派人回京城除去裴衍等人,旨意上的人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赶回长安。
可是谁想到,皇帝根本回不来!
罗蔚然看完之后不由得苦笑道:“看看这几个名字……老尚书怀秋功,原礼部尚书独孤静,老纳言苏平之子苏重礼……据说怀老前阵子已经病故,死前朝着长安城方向颤巍巍叩了三个头,大叫一声老臣不甘后气绝。独孤静被罢黜之后没多久就死在了老家旧宅里,据说是心怀不平,可分明是被人害死的。苏重礼现在人在江南,苏家大宅都被几百甲士封的死死的,进出都不自由!方解可为太子少师……方解在哪儿都不知道!”
木三一边听一边下意识的抖了抖装圣旨的布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了。布包外面有一行字迹,写的是交怀秋功亲拆几个字。他没有在意,随手把布包放在一边。罗蔚然却皱了皱眉,看着那布包喃喃道:“不对……”
木三问:“什么不对?”
罗蔚然将布包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将布包撕开,却见里面边缘处还有一行小字,若是不撕开的话断然不会看见。
“陛下用了一个拆字,这很不对劲。”
罗蔚然自语了一句,然后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行很小的自己:“当谨记太子亲政之后罗蔚然方解吴一道此三人不可留,当除之,怀老助太子亲政,朕不胜感念。”
看到这行字,罗蔚然和木三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变了。
“若是……若是我肯定不会去想这个拆字有什么不妥,只是将此密旨交给怀老也就罢了。若是离京的时候我没有与您一同走,也断然不会发现这里的秘密……”
木三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下意识的看了罗蔚然一眼。
“可是……”
木三看着旨意上关于方解的那句话,不由得皱眉:“陛下明明很看重您,看重散金候,也看重小方大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句交待?”
罗蔚然脑海里出现那位皇帝陛下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陛下的心思,其实谁也没有看懂过。他以为一直控制着一切,也以为一直能分辨忠奸,前几年我就在担忧,陛下连我师尊演武院老院长都不信任,他到底还能信任谁?须知若没有老院长,杨家人那是那么容易坐稳长安城……”
木三越想越后怕,心说幸好这东西自己不知情,不然罗蔚然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
罗蔚然心思却全然没在这上面,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是了……陛下之所以这样安排,并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过错。他是担心,太子年幼,我回去之后掌管宫廷宿卫,而散金候手里攥着皇族私产,方解年纪轻轻就是太子少师,我们三个即便没有反叛的心思,可必然权柄过重,皇帝怕的是太子亲政之后我们三人影响朝局,所以才会让怀秋功暗中帮助太子在亲政之后除掉我们三个。”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陛下啊……你到底信过谁?”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脸色一变,单手捏了个剑诀,身形一闪已经从窗口掠了出去。
……
……
院子外面的村道上停着几辆马车,车夫坐在一边闲谈似乎是在等人。马车上没有绘着标志,不似世家名门的东西。也没有插旗子,所以又不像是商行镖局的东西。从院子里出来,罗蔚然戒备的看着不远处的马车,脸色有些凝重。
他出来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憨态可掬笑容和善的胖子,小跑着过来给他行了个礼,然后笑着说道:“指挥使,许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这胖子穿了一件看起来很光鲜的新衣,只是因为太胖衣服勒的有些紧,所以他呼吸都略显急促。
“酒色财?”
罗蔚然看了他一眼,脸色随即缓和:“你怎么来这了?”
“来接您。”
酒色财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侯爷就在车上等您,因为不方便露面所以没有亲自来请,侯爷让我跟您道个歉。如果指挥使方便的话,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上路?”
罗蔚然问:“去哪儿?”
“这个我也不知道,您自己问侯爷就是了。不过应该是往南,侯爷这几年将产业一直在往南转移,京城里的铺子其实就剩下壳。这地方料来指挥使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派人帮你收拾下东西?”
罗蔚然疑惑的看了看马车那边,然后回头对跟出来的木三道:“带上东西,咱们要搬家了。”
木三愣住,然后下意识的说道:“这院子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下来的,还有那几亩良田,用不了多久粮食就要打下来,现在走岂不可惜?”
这话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讪讪的笑了笑回去收拾衣服。酒色财摆了摆手示意几个下人去帮忙,他陪着罗蔚然走回车队指了指第二辆马车:“侯爷就在车上等您。”
罗蔚然点了点头,撩开帘子进去就闻到了一阵酒香菜香。马车里放着一个矮桌,桌子上摆着几盘热菜,竟像是才炒出来的还冒着热气。一盘藕丝银耳炒牛柳,一份红烧狮子头,一支水晶肘子,一盘腊八蒜炒肝尖,中间是一小盆七宝汤。
看到这几样东西,罗蔚然忍不住叹息:“品客居的炒牛柳,德胜楼的狮子头,望客楼的水晶肘子,西山楼的腊八蒜肝尖和七宝汤……有阵子没闻到这味道了,莫非侯爷出行把这几个楼子的主厨都掳来了?虽然都是常见小菜,可一般的酒楼做不好。而且这几个菜绝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里,我还勉强分辨的出来。”
坐在马车里面身穿宝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为罗蔚然倒上一杯酒,笑了笑道:“为什么不呢,你知道我这个人吃东西有些挑剔,想了想一路上吃不到喜欢吃的东西就有些烦恼,索性把那四家楼子的主厨都请来,带着半路上随时能吃到想吃的菜。”
“那四家楼子的老板居然肯放人……”
罗蔚然夹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格外的享受:“舒服……”
吴一道抿了一口酒后微笑道:“自然不肯放人,所以我先把那四个楼子买下来了。”
罗蔚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道:“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不讲道理。”
吴一道若貌似是自言自语道:“因为你以前伺候着的是天下间最不讲道理的人,所以觉得其他人都很讲道理。”
罗蔚然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打算去哪儿讲道理?”
他问
“不……是去不讲道理。”
吴一道笑了笑,意味深长。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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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望乡
车队在离开京畿道的时候,罗蔚然看了看守在官道上的朝廷官军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京畿道的人想要出去还容易些,塞些银子就能放行,想要进来的,除非是朝廷派出去联络的人或是传递军情的信差,不然谁也进不来。整个京畿道外面相通的官道全都被封死,对外说是捉拿混入京畿道的蒙元奸细,实则是为了防止外面已经崩乱的消息在京畿道蔓延。
如今皇帝不在朝中,太子年幼,一旦京畿道跟着乱起来,局面只怕难以控制。
“就这么出来了?”
罗蔚然有些怅然道:“也不知道带着多少财富的散金候离开京畿道,竟然就这么轻易简单。”
吴一道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什么朝廷通缉的要犯,没有画像海捕我为什么出不来?现在朝廷里没几个人还有闲工夫想着我,第一要忙着调派人马接应皇帝,第二忙着蒙蔽百姓封锁消息,第三忙着做好皇帝驾崩太子立刻继位的准备,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想旁的事。”
“太子继位……”
罗蔚然道:“这个皇位,其实不继也罢了。前阵子我出去转了一圈,听说已经有四个总督对外宣布不再接受朝廷节制,不再承认朝廷法令。用的是怀疑太子已经被许孝恭等人绑架的理由,倒还说得过去。”
“九个”
吴一道更正了罗蔚然说的数字:“昨天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江南有六个,东南两个,东北一个,这还不算西北三道,西南四道。大隋二十八道江山,不受朝廷政令的已经超过大半……东北诸道倒是还安稳,不过也快了,别忘了东北还有一位王爷一直不怎么甘心,皇帝若是在西北出什么意外,驾崩的消息一旦传出来,东北也不会安生。”
“另外,江南六卫大将军推举庞霸为首领,宣布成立护国军,已经发檄文,说什么要护国讨逆,辅佐太子,连皇帝直接都省略过去了。只不过他们要讨伐的逆贼不是西南罗耀不是西北高开泰王一渠,而是长安城许孝恭和刘恩静。”
罗蔚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神里有些伤感“我以前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看到这样强大的帝国分崩离析的这天。我以为大隋会继续昌盛下去,再一个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甚至千年。”
“我也没想过。”
吴一道淡然道:“但有些时候该想什么就要想什么,也许你会觉得我怎么改变的这么快,为什么一点都没觉得艰难,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在做着如何逃避被皇帝杀死的准备。从我把货通天下行真的做到货通天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皇帝早晚要杀我。而正因为我有货通天下行,所以很多事,我都比别人知道的早一些,真正说起来,比你这个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或许知道的还要早些。”
罗蔚然点了点头,对这点他不否认。
他从来没有小看过商人的能力,更何况是吴一道这样的商人。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最后会选择他。”
罗蔚然道:“无论如何,将身家压在他身上看起来都不算很明智。这世间乱了,将有数不清的豪杰并起,树大根深之辈比比皆是,你怎么偏偏就选择了一个根基那么浅薄的家伙?而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走上这条路?”
吴一道笑了笑:“从他在长安城买下那个破落院子改建成工坊开始,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走上这条路。也许在建造那个工坊的时候他只是出于一种担忧,但毫无疑问他准备的并不晚,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准备的多一些。”
“这和那个裁缝工坊有什么关系?”
罗蔚然问。
“关系太大了啊。”
吴一道从身后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递给罗蔚然,大约一米多长。罗蔚然伸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眼神里露出一些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吴一道从袖口里摸出一支短铳放在桌子上道:“他在怡亲王府里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就动了心。但是后来他就被皇帝派往江南,所以他将一件这个东西送给了我女儿隐玉,让隐玉带回京城。而之前他托我让东楚的商人从大海另一边请来了几个会造这个东西的工匠,招募了许多学徒。长安城里那个工坊表面上只是个做成衣的,其实是在钻研怎么改良这个东西。”
“他那么大张旗鼓的让红袖招在出征仪式上穿上漂亮衣服展示,并不是他觉得做成衣能赚很多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这一招玩的很漂亮,连皇帝都没有怀疑。这段日子以来,工坊里一直在赶造长铳,比短铳的威力还要大些,射程也远些,只是产量有限,需要的东西也都是我的货通天下行从东楚商人手里买来的,所以并没有多少,只能装备几百人而已。不过……我已经将工坊搬去了黄阳道,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生产。”
罗蔚然吃了一惊,看着手里的长铳喃喃道:“他那么早就开始准备造反?”
“不”
吴一道淡淡道:“我刚才说了,最早准备这个东西的时候,他未必是为了造反,只是一种对未来的担忧,所以才会准备。他也不确定会怎么用上,但他知道必然会用上。那个家伙……可是走到哪儿都时刻为以后做准备的异类啊,他在雍州托人制造了两幅眼镜,一副给了裴衍一副献给了皇帝。”
“然后他就把会打造眼镜的工匠派人送到了长安城工坊里,然后开始制造千里眼……而献给皇帝和裴衍的那两副眼镜,也只是他的障眼法罢了。你知道这样一副眼镜在长安城卖多少钱?三百两银子一副还不许讲价!皇帝和裴衍都以为他只是贪财,先献上两副眼镜只是给皇帝和裴衍通气,其实还是为了掩盖他让工坊制造千里眼的目的。”
罗蔚然怔了很久,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真还真是个异类……”
“不止如此啊。”
吴一道笑道:“他从一开始就对外宣称出去,他和息大娘商议好了,成衣的生意赚的钱是红袖招和他平分,这样一来银钱账目走的都是红袖招那边,而红袖招又悄悄将银子都转往了京畿道之外,若不是我去找息大娘,连我都瞒过了。”
罗蔚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他不是异类,他是个变态!”
吴一道点了点头:“对啊……所以我才会选择他,我喜欢这样能往后看很远的变态。更何况,我还有个女儿……你应该知道,我拿隐玉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看上了那个傻小子,我难道还能去帮助别人最后和那傻小子在战场上不死不休?”
罗蔚然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道:“是啊,说来说去,这才是重点。”
……
……
西北
河西道
又是一天的厮杀,洛水西岸的尸体铺了厚厚的一层,从距离河道一百五十步外开始尸体变得密集起来,等到了河边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大地的颜色。血水从尸体下面缓缓流过,最终汇入大河,河水靠边大约有两米宽的水都是红色的,许久都没有恢复本来的色彩。
烈红色的战旗丢在地上,上面布满了羽箭射穿的孔洞。
几只乌鸦从远处的树上飞下来,啄食着死人的眼睛。
距离岸边几百米外,今天最后一次冲锋退下去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往回走。他们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个人看起来都面无表情,连劫后余生的庆幸都没有。因为他们都知道,死,或许是只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
叛军水师封锁了河道,站在大船上的弓箭手可以轻易的覆盖河岸,而他们只能迎着箭雨往前冲,然后不出意外的倒在地上。一开始搭建的浮桥早就已经被水师的大船撞碎,想要过河越来越不现实。仅有一次,有大约千余人的熟悉水性的勇士泅水到了对岸,试图抢夺一些蜈蚣快船回来却被叛军发现,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这千余人的队伍坚持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天亮才倒下最后一个人。
他们出发之前皇帝颤巍巍的走到他们面前,亲口许诺不会抛弃他们。可是,他们在东岸孤军奋战的时候,西岸的同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力救援。西岸的士兵们在流泪,东岸的士兵们在流血。
他们之所以没有投降,是因为他们觉得皇帝既然说了不会抛弃他们就绝不会食言,以为那是皇帝,一言九鼎的皇帝。
在朝阳金色的光芒中,他们依然挥舞着刀发出着呐喊。厮杀中不时回头看看,希望同伴已经出现在身后。
可是没有。
泅水过去的队伍战至最后一人也没能带援兵,因为援兵都被叛军水师挡在了西岸。一整夜,西岸的将士们没有放弃救援,死去了太多太多的人却依然没能闯过那么宽那么宽的大河。尸体在东岸铺了一层,在西岸也铺了一层。
当东岸最后一个士兵回望着西岸倒下去的时候,西岸的士兵们全都跪了下来,血和泪一块流淌。
那一天,皇帝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一幕,默然无语。
又是一天的进攻在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结束,士兵们拖着两条腿回到了营地里。叛军的策略是不主动进攻,但绝不会让他们渡河过去。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厮杀,人们已经在死亡中变得麻木。
一个将领在石头上坐下来,有些艰难的将铁盔摘下来丢在一边。血染湿了长发,顺着发丝不住的滴落。
“将军,包扎一下吧。”
亲兵过来,撕下自己的衣衫,却没有伤药。
“您下次不要再请战了……毕竟您是个女子。”
亲兵嗓音有些发颤,然后帮将军将甲胄解开,里面衣服已经被血泡透,伤口在肩膀上,一支羽箭还插在那里。亲兵用刀子将她的衣服割开,本应该白嫩的肌肤上却只有血污。
“会回去的。”
她低下头,拔出匕首塞进嘴里咬住。当羽箭从肩膀里拔出来的那一刻,牙齿和匕首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心里跟着疼。
“真的还能回去?”
亲兵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没人相信还能回去吧……将军你听,对岸又有人开始唱歌了。”
她啐掉嘴里带血的吐沫,听着对岸叛军士兵们唱的歌谣。
那是河北诸道百姓们传唱最广的一首歌,名字叫望乡。
“听说昨天又有两个演武院出身的将军战死了。”
亲兵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忽然拿起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刻下一个马字:“若是死了被人收尸的时候,最起码让人知道我是谁。”
血流下来,烫伤了她的心。
第五百六十六章 洛水尸山马丽莲 朱雀望月吴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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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洛水尸山马丽莲朱雀望月吴隐玉
自从大隋立国之后,洛水一带就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事。皇帝亲征的时候,有水师开路再加上李远山刻意引大军西进,所以渡河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上一次血染洛水的战争,还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大隋开国皇帝太祖杨坚率军平定西北的时候。那一战,杨家将在洛水河畔一战全灭郑国西北军十六万,据记载溃败的郑军尸体洒了几十里,而杨家军一鼓作气杀到了晋阳城。
这一次,追随在杨家人身边的士兵们没有了一百多年前的士气如虹。
王一渠是大隋水师大将军,这个人领兵二十几年,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带领水师作战。二十多年前他带水师攻入商国一战成名,也奠定了他大隋水军第一人的地位。正因为如此,想要突破他率军布防的洛水河道,难如登天。
皇帝不是没想过分兵渡河,将战线拉开分散王一渠水军的兵力。可皇帝身边的军队兵力还不如王一渠和高开泰的兵力多,实力占优的一方防守,而实力较弱的一方进攻,注定了每一战都格外的惨烈。
夕阳的光辉变成了红色,不再耀眼。
河道上抛了锚停在河中心的大船上,曾经的大隋水师士兵们看着西岸那些士兵们来搬运尸体,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说实话,他们不愿意这样自相残杀。可是造反的大旗已经举了起来,早就没了回头路。
隋军士兵们面无表情的搬运着同袍的尸体,远处另一批人在挖坑。这两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重复着这样的事。所以士兵们已经变得麻木,对满地的尸体甚至连恐惧都没有了。
亲兵为马丽莲将伤口包扎好后去打水,马丽莲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士兵们机械的走过去,将尸体抬回来丢进大坑里。不远处的几十个巨大的坟包里,埋着数万具尸体。自从被阻挡在河岸这边,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死去。
马丽莲知道战争的主旋律永远都不是生而是死,可她还是觉得有些迷茫。
就在两年前,皇帝御驾亲征的队伍渡过洛水向西的时候,她还在水师士兵们的脸上看到了温暖的笑容,步兵和水师士兵们分别的时候甚至还给了对方结实的拥抱。他们彼此说着祝福的话,挥手道别。
两年后,再次见面。
已经是刀枪相向,不死不休。
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突然到让她不能适应。
伤口很疼,可马丽莲却完全没有在意。落日的光辉洒在她脸上,然后又逐渐退去。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看着一个大坑逐渐被尸体填平然后又覆盖上了泥土成为坟包。当天色黑下来之后,亲兵端着一碗稀粥送过来。马丽莲看了看后缓缓摇头:“我不饿,你喝了吧。”
亲兵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的将那碗粥放在她身边后转身而去。
夜色来临,风中的血腥味依然那么浓烈。
马丽莲将视线转向远处那个巨大的御辇,能依稀看到那些锦衣校依然身子挺的笔直的站在那里。御辇上灯火很明亮,却看不到里面的人。不时有人进出,看起来都是行色匆匆。马丽莲这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见到皇帝了。上次看到皇帝,还是那一千勇士血染东岸的那天。
难道皇帝的病更重了吗?
马丽莲微微皱眉,却找不到答案。
应该是这样吧……如果不是病重,皇帝不应该将近一个月连御辇都不下。每天都看到御医进去出来好几次,或许是因为叛军的封锁太严密,皇帝心情越来越差所以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她看了看那碗粥,虽然肚子里饿的发疼却没有胃口。
已经一个多月了,每人每天只有两碗数的出来米粒的稀粥。她现在是正五品将军,每天可以喝三碗。
这样下去,只怕再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彻底断粮。等到那时候,封锁着河道的叛军根本不需要来砍杀,只需走过来看着他们饿死。只隔着一条河啊,河东岸的叛军做饭的炊烟每天都能飘过来,让人幻想着整碗的白米饭,幻想着炖到一碰就散的猪肉。
“不要浪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对面有人坐了下来,马丽莲抬头看了看连忙起身就要行礼,对面的人摆了摆手语气温和道:“坐下吧,把粥喝了。”
他抽了抽鼻子然后笑道:“对岸今晚上吃的是猪肉炖白菜,真香,闻着可以下饭。”
马丽莲苦笑了一声,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侯大人,陛下是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身子不适?”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即便在这样困苦的环境下,他依然保持着衣着整齐干净,衣服很平整,脚上的靴子也没有沾上一点污泥。他的头发梳理的很顺直,束在脑后。胡子刮的很干净,一丝不苟。
他叫侯文极。
本来皇帝是留下他协助金世雄平叛,可到了这会,金世雄那边的事已经不重要了。皇帝改变了主意,打算带着他回长安城。因为侯文极的经验没有人可以相比,如果长安城里有叛逆的话,他能一个一个都揪出来。皇帝经常改变主意,比如他真的想过让方解做太子少师,入东宫辅政。可是后来,他又毫不犹豫的让方解去守狼乳山峡谷。比如他想就这样死在西北,不再操心政务,可最终也改变了主意。
“不适?”
侯文极的笑容有些苦涩,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吧……”
“连您都不知道。”
马丽莲叹息一声,看着碗里的稀粥发呆。
“先把粥喝掉吧,不然一会儿你可能连喝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马丽莲有些诧异的看了侯文极一眼,然后仰起脖子将粥灌进了肚子里。因为太饿,稀粥冲进胃里将已经粘连在一起胃壁冲开,疼的她立刻就皱紧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她歉然的对侯文极笑了笑。
“大人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马丽莲问。
“今夜选几个你的亲信护着你离开吧,我会吩咐人放你们走。你是这大营里唯一一个女人,战争……从来就不应该将女人牵扯进来,女人也从来都不属于战场。出去之后一直往南走,脱掉身上的战袍,换上百姓的衣服,如果运气好躲过叛军就回长安去,以后不要想着再上战场了。”
马丽莲愣住:“为……为什么?”
侯文极看着她身边的空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多久没看到皇帝了?”
“一个月了吧”
“多久没看到秉笔太监苏不畏了?”
“也有一个月了”
侯文极起身,有些怜悯的看着马丽莲说道:“走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先喝完那碗粥才告诉你的原因,如果知道的话你会觉得恶心,吃不下东西就没力气逃,你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皇帝已经离开很久了,大军过不去河,可大修行者带着皇帝过河并不算什么难事,这里的人只不过是皇帝留下来送死的,每天都去送死,为的就是让对面的叛军以为皇帝还在这里……”
马丽莲的心几乎停跳,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侯文极,多希望从他脸上看到破绽,看出来他是在说谎。
可是,她知道自己找不到破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喃喃道。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侯文极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回去吧,你家里还有娘亲,你父亲已经战死,想想你娘。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值得你卖命的皇帝,朝廷也不再是你值得拼死的朝廷。我也会走,只是还不到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将银票放在马丽莲膝盖上然后转身离去。
马丽莲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那座巨大的御辇。
“我-操-你们祖宗!”
她抱头痛哭,也不知道自己哭的是谁,是什么。
……
……
黄阳道
朱雀山
这是一片绵延几百里的山脉,是黄阳道最出名的风景名胜。太平年景,每年也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登山游玩,留下了许多妙语佳句。最有名的典故是几十年前大隋才子朱笑尘在这里邂逅了大隋安阳公主然后坠入爱河的故事,一首情诗私定终身。虽然因为门第相差悬殊,这对才子佳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但后来有不少青年男女都来这里,去看一看一诗定情的望月亭。
不过自从战乱之后,富贵人家全都避祸去了,普通百姓哪里还有心思游玩。而且最近一年来朱雀山上有一伙占山为王的强盗,据说极凶恶,劫掠过往商客富户,所以更是没人再敢靠近。
望月亭在朱雀山半山腰,建于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坐在这里,可以一览山下风光。
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妙龄女子坐在石凳上,垂首发呆。山风吹拂着她的长裙,让她多了几分灵动。看起来她有十七八岁年纪,鹅蛋脸圆润可爱,两条弯眉微微皱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心事。
她手里有一支短铳,擦拭的很明亮干净。
“小姐”
石阶上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小丫鬟踩着风一样飘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脸上都是喜悦。
“老爷来信了。”
她跑过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穿鹅黄色长裙的正是散金候的掌上明珠吴隐玉,她坐直了身子将书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随即脸上也露出喜色:“爹爹就要到了,最迟也就是一个月之内的事。”
“真好!”
小丫鬟珑儿笑着说道:“老爷这一走小姐日日担心,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小姐,老爷信里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吴隐玉低头掩饰住脸上飞起的一抹红晕,故意压制着心里的激动说道:“还说那个家伙就要来了,真讨厌。”
“讨厌?”
珑儿咯咯笑道:“我怎么觉着小姐格外的喜欢那人呢。”
“呸呸呸”
吴隐玉白了珑儿一眼道:“谁喜欢那个无赖家伙,只是每日替他看着那破工坊,烦都烦死了,他若来了自己看着就是了,谁愿意管!”
正说着,忽然看见山后面冒起来一股青烟。
“这个安德鲁!”
吴隐玉跺了跺脚:“又闯了什么祸了,上次烧了一排房子,上上次炸伤了自己手臂,这次也不知道又是什么遭了秧。他们那几个蓝眼睛大鼻子的洋人,就知道瞎折腾。”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吧,下去看看。”
与此同时,山后面一片平地上有几间新盖起来的木屋,已经坍塌,不少人正在提水灭火。一个脸都被熏黑了的高个子洋人哈哈的大笑,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边狂笑一边用蹩脚的汉语喊:“我成功了!终于成功找到配制比例了!天才……你们那个什么方将军真是个天才!没有他的信,我找不到最完美的比例!”
ps:当初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就想到早晚会有这样一章。尸山血海中,马丽莲就是一朵染血开放的花。西南大山中,吴隐玉,就是隐藏在山中的那块美玉。血海开莲花,深山藏美玉。其实马丽莲在演武院中被吐出了虫子的方解吓到的时候,那一刻她或许就注定了远离。她和方解自始至终并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方解或许也早已经忘了这个女人。不能说因为她远离了方解,所以才会经历那样的苦难。只能说因为认识方解,吴隐玉才会安全踏实以至于有些无聊的生活在朱雀山。
第五百六十七章 逗着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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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逗着玩呗
峡谷西口的石头墙没有完全拆掉,如东口的石头墙一样留了门,队伍浩浩荡荡长龙一样从草原上归来,留守峡谷的士兵们站在墙上挥舞着旗子欢呼,行进中的士兵们也挥舞着手臂对着喊,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因为要转移到黄阳道那边,所有留守峡谷的士兵们也要撤离了。
等到队伍走过去之后,石头墙上的士兵在将领的指挥下也跃上马背融入大队人马。樊固城的守军依依不舍的走出城门,虽然是轮换驻守,但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的士兵们还是有些舍不得。他们习惯了在这个小城里生活,而且当初他们修缮这座边城都没少挥洒汗水。
汇合了峡谷,樊固,山寨的士兵之后,队伍变得更加壮阔起来。七万骑兵入关,在官道上向前挺进。
远处能看到有人在窥视,但黑旗军并没有理会。不用去想也知道那是金世雄手下的斥候,看到这样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入关他们肯定也吓得够呛。幸好,黑旗军如今打的还是大隋烈红色战旗和黑色军旗,不然只怕金世雄的人马早就已经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附近还有土匪和山贼的队伍,也早就远远的避开。唯恐一个不小心招惹了这头巨龙惹来杀身之祸。
方解骑着白狮子回头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里是那个一言不发跟着入关的蒙元大国师,自己独乘一辆马车。这个女人在大营里这些天没有再找过方解,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流。方解安排了一座军帐给她,她也没有推辞就住了进去。
当然,对她最好奇的还是方解的女人们。
“报!”
有斥候从前面返回来,离着还远就跳下马背快步过来行礼:“大将军,前面有人拦着队伍,说是金世雄要求见大将军,就在樊固城东三十里送客亭候着。”
方解笑了笑,回头看了孙开道一眼。
孙开道笑道:“果然不出大将军预料,看到咱们兵强马壮的回来,金世雄肯定是坐不住的,若是他不来见您才是怪事。”
“军师便和我一同走一趟吧。”
方解微笑道:“我倒是也想听听,这位大将军对我有什么话说。”
“无非三点,其一,必然是想请大将军留下来,与他合兵一处。当然金世雄也知道这不可能,但他还是会说。现在他算是举步维艰,要兵没兵要粮没粮,晋阳城里的粮草估计着都被皇帝带走了,留给他的不多。靠着那支残兵想稳住西北,难。”
孙开道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大将军拒绝他之后,他肯定会说些大道理,大将军执意要走,他会厚着脸皮让大将军留下一队人马,大将军自然还不肯,然后他会再厚着脸皮求大将军留下一些粮草。”
“其三,是想试探大将军的目的。如果咱们黑旗军不离开西北,只怕金世雄以后也睡不踏实了。现在这个情况,他能躲避就不招惹。据说朝廷人马还在洛水西岸被高开泰王一渠的叛军挡着,皇帝的兵力损失不小,未见得没有下旨意让他赶去支援,而他一直留在西北没动……呵呵……这位大将军只怕也动了旁的心思了。”
方解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去看看他会用什么花言巧语。”
“大将军”
孙开道想了想说道:“此人是成名多年的老将,心高气傲,此时看见大将军兵强马壮,未必心里就没有怨气。所以还需小心些……不如让麒麟带精骑跟着。”
方解笑着摇了摇头:“不,只你我二人带几个随从去就行了。”
他催动白狮子向前,白狮子低低吼了一声后往前冲了出去。孙开道不放心,派人叫来麒麟嘱咐了几句,然后让陈孝儒挑了十几个身手好的骁骑校跟着。一行人脱离大队人马,往送客亭那边而去。
距离并不远,没多久方解一行人就到了送客亭不远处。送客亭在另一条官道一侧,旁边就是一片桃林。只是多年没人打理,这桃林也显得格外荒凉。停下来的时候白狮子蹭了蹭方解的手,方解往桃林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他抚摸了几下白狮子的长毛,下来之后缓步往送客亭走去。
离着还远,大将军金世雄从亭子里就迎了出来。
这位已经五十几岁的大将军,看起来精神似乎还不错。只是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颧骨都显得向外凸着。
“方将军不愧是国之栋梁,陛下倚重之才俊!”
金世雄一边走一边抱拳笑道:“短短一年多不见,方将军竟是为大隋招募来如此雄武的一支骑兵,陛下若是知道了必然高兴,方将军为国立下大功,料来陛下也不会吝啬赏赐,我记得方将军已经是乡侯?这次大功说不得又要加官进爵!”
方解笑着迎过去道:“大将军多日不见,倒是越来越风趣了。本来一别年余我还担心大将军受不了西北苦寒,没想到大将军比上次看起来精神更矍铄了些,看来晋阳生活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两个人都笑着,灿烂的笑里藏刀。
……
……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几盘小菜,一壶酒,两只杯子。亭子里只有两个亲兵伺候着,身上也没带着兵器。
金世雄请方解落座,亲自为方解斟满了一杯酒,方解故意没有谦让,而是坦然受之。
“这位是?”
金世雄看了孙开道一眼问道。
方解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孙先生,是我请来教授我学问的大才。大将军也知道我在演武院并没有结业,总觉得自己学识太浅,恰是遇到孙先生,便立刻请他留下来,平日里闲暇时便请教些学问。最近我的文章倒是做的越来越工整了,孙先生昨日还夸赞过。”
金世雄心里冷笑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既然如此,也请孙先生落座。我虽然一生军武,但对大才之人一直敬仰。哈哈……方将军真是难得的人才,一边练兵一边自学,朝廷里要是多几个方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何愁国难不平何愁大隋不能再兴?陛下当日派方将军戍守峡谷也是知人善用,方将军不负陛下苦心,君臣相知相惜,真是一桩美谈。”
方解笑了笑:“陛下确实知人善用,不然我现在麾下怎么能有十万铁骑?”
金世雄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方将军感念陛下恩德,练兵初成就带着大队人马回来,忠心可鉴。当时陛下离开晋阳城的时候特意交代过,等方将军回来就与我合兵一处,共保西北一方平安。陛下还说,方将军回来之后让我千万不可倚老卖老,要尊重……”
“哈哈”
方解抱了抱拳道:“多谢大将军抬爱,陛下临行之际就没有留下什么旨意?”
“呃……”
金世雄沉吟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答。
孙开道在一边笑了笑说道:“我家大将军也经常提起,说在西北的时候多蒙金老将军照顾,陛下也颇多恩赐。所以我家大将军才会在敌人的国土上,历尽千辛万苦拉起来这一支队伍。金老将军不知道,队伍拉起来难,带好队伍更难……”
他特意将大将军的大字语气用的很重。
果然,金世雄的脸色微微一变。
孙开道似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金老将军也知道,虽然陛下封了我家大将军为四品郎将,可按照大隋军制,四品郎将领一军一万人马,大将军一心为国效力,结果一不小心就练出来十万铁骑……唉……可这队伍庞大起来,反而出了些弊端。大将军不过是四品军职,手下的将领们最高不过五品,从四品的军职大将军是无权任命的。您看,下面五品的将军就要领着一万骑兵,都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我家大将军……陛下料事如神,应该临行前有所安排吧?”
金世雄讪讪笑了笑:“这个……这个……陛下怕是也没料到方将军能为国练出十万铁骑来……回头我亲自上一份奏折,为方将军说说这事。”
“哎……这怎么行。”
方解连忙推辞道:“哪儿有臣子自己要官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我看不如这样,大将军告诉我陛下行程,我手下都是骑兵,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陛下看到这么多骑兵也会很高兴,自然会有所安排。”
金世雄眉角抖了抖,笑了笑道:“我看倒是不如这样……方将军去追陛下,队伍留……”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解就打断道:“只是有件事为难,还需要请大将军帮忙。”
金世雄压住心里的不快问道:“何事?”
方解认真道:“说起来也难以启齿,我虽然在草原上拉起来一支队伍,可大将军也应该知道草原上现在乱的很,方圆几千里都不见人烟,所以我的人一直是饿着肚子训练,说起来不怕大将军笑话……”
方解指了指石桌上的一盘野兔肉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味,我见大将军精神不错,身后这两位亲兵也是器宇轩昂,想必晋阳城里必然是粮草丰足。我既然要率军去追陛下,大将军能否分拨一些粮草给我?你我同是为国效力,大将军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人食不果腹……我感激不尽!”
他起身抱拳施礼,金世雄的眼睛里却立刻闪烁了几下。
金世雄张了张嘴,只能呵呵笑了笑道:“同是为国效力……这个……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
孙开道也起身抱拳道:“那我就替将士们多谢金老将军慷慨!”
金世雄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此事不急,来来来,先来喝酒。”
方解道:“将士们已经饿了几个月,焉能不急?不如这样,大将军若是点头,我立刻派人去晋阳城外面候着,只等粮草运出如何?”
金世雄心里的怒意已经有些压不住,但还是笑了笑道:“此事终究还是要请示陛下,晋阳城内虽然不缺粮草,可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也不敢擅自动用。不如这样,方将军将人马留在这里,可亲自去追陛下请旨如何?”
“噢?”
方解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然后呢?”
金世雄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酒。
方解笑道:“大将军莫非是要挪用自己队伍的粮草分给我?”
金世雄还是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方将军,若是你真心为国效力,我便是分给你粮草又何妨?只不过……我又怎么知道你确实是真心想为国效力?不如方将军将队伍留下,然后追上陛下请示,若是陛下说这西北是方将军做主,我也甘愿为副手。”
“不如这样”
方解笑道:“据我所知,陛下的行程被阻洛水,叛军猖狂,你我同为人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想,陛下被叛军折辱,大将军忠君爱国自然不会装作视而不见,不管陛下有没有旨意来,都要尽人臣本分对吧?不如大将军尽起人马与我同行,同往洛水平叛如何?”
金世雄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毕露。
咔嚓一声,酒杯不堪重负被他攥碎。
方解瞥了一眼桃林里随时就要冲出来的士兵,冷冷笑了笑:“大将军若是不愿,那我就自己带兵去救驾了。承蒙款待……”
他捏了一块兔肉丢进嘴里:“味道不错。”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必担心他学了去
(月票榜之争看起来是一个月一场战役,,实则是每天一场战役,甚至只在一分钟胜负,第五天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打赢了四场大的战役正在打第五场,接下来很容易了不是吗,打赢三十一场就是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不必担心他学了去
方解从袖口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和手指上的油,指了指桃林里已经露出了踪迹的士兵们笑问:“这是大将军为了欢迎我而设的仪仗?怎么都站在桃林里了,桃花才谢果子还青涩,可他们居然塞的满嘴都是……想想嘴里就发酸。大将军,看起来你麾下的士兵们都很喜欢吃青桃?”
青桃……
若不是饿的极了,谁会塞进嘴里那么多毛茸茸的青桃?
金世雄的脸色变幻不停,沉默好一会儿后摆了摆手,他身后那两个亲兵立刻走出亭子,让桃林的士兵撤去。
“既然到了现在,也就不必再试探什么了。”
金世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方将军,你带回来一支雄兵,这是我在此等候你的缘故。”
方解笑了笑,重新坐下来:“这话倒是真实,若我没有这支骑兵,大将军怎么会在这等我。”
金世雄没理会方解话里的讥讽,对方解抱了抱拳郑重道:“方将军也知道现在中原什么情况,数道总督已经不再接受朝廷的政令,江南庞霸纠集所谓的护国军却不对罗耀动兵,而是准备北上。河东道高开泰王一渠也是虎视眈眈,罗耀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天下乱成这样,臣强而主弱,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你我都心知肚明。”
“方将军手里虽然有那样强大的一支骑兵,可将军人脉稀薄根基尚浅,人都要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有一番大作为?若是将军愿意的话,你我二人可以联手。我可以募来钱粮壮大军队,将军有锐意可以披荆斩棘。”
他看了方解一眼认真道:“这是对你我都好的事,将军应该知道我此言不虚,你我联手,先定西北再下西南,就算不能雄兵涤荡整个中原,西部半壁也唾手可得。到时候不管是继续进兵还是用作筹码,都能换来一个好前程。”
方解等他说完,拍了拍手道:“大将军说的真好,这前景勾勒的也极漂亮。”
他转头问孙开道:“先生以为如何?”
孙开道笑了笑道:“金老将军说的确实有道理,以金老将军领兵多年的经验,若是联手必然颇多好处。而且金老将军身后还有不少世家大户的支持,料来这段日子老将军也应该联络了不少人吧?”
“不过……”
他语气一转道:“可是金老将军,即便是合作,也要有主次之分。若没有了主次,便政令不明下面也跟着混乱。按照道理,金老将军德高望重,我家大将军自然也愿意尊金老将军为主,我家大将军为次,可是……下面人怎么说?怎么安抚?”
金世雄一怔,想了想道:“这个只需多些时日,自然顺服。”
孙开道直言:“人服心不服啊。”
孙开道转身对方解道:“大将军,属下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只以属下一人的心思来说,断然是不愿意转而跟着金老将军的。”
“为什么?”
方解问。
孙开道认真道:“我跟着大将军您,从最艰苦时候追随,日后大将军若是有大成大就,属下也跟着沾光,他日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自不必说。因为大将军知道我等的忠心,必然不吝赏赐恩惠。可金老将军呢……金老将军手下也有一些人,到时候金老将军能保证,给我们的比给他们的多?能保证不偏不倚?能保证日后我们不被排挤?”
孙开道笑了笑:“金老将军刚才也直言,是因为大将军您手里有十万铁骑所以才会在这里等着您,谈合作。若是天长日久之后,那十万铁骑已经都顺服了金老将军,那么大将军您呢?若是我,必然担心有一天您再带着十万铁骑离开,所以我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您。然后再将大将军您麾下将领们逐步剔除,换上亲信……”
“你这匹夫!”
金世雄怒道:“哪里轮得到你来胡言乱语!来人,将此人叉出去!”
方解看了金世雄一眼冷冷道:“大将军,你这样似乎有些失礼了吧?”
他冷眼看了看那两个想上来动手的亲兵道:“孙先生是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下令处置?”
那两个亲兵想往前上又不敢,就那么犹豫着,不时看一眼金世雄。
金世雄脸色铁青着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亲兵退下去,强忍着怒意道:“方将军,老夫专门在此等候,好言相劝,其中诚意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还请方将军三思,不要错过了这大好机会。时值乱世,谁不想大展拳脚创一番作为?方将军如今兵强马壮,却不会使用,当真让人心里觉着可惜。”
方解忍不住笑起来:“若是我把骑兵交给你,你就不觉得可惜了是吧?”
金世雄下意识的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
“我倒是觉得孙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方解一边吃菜一边说道:“我与大将军并无深交,大将军愿意在这里等着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我的十万兵。既然如此明显,我怎么可能不想想,大将军日后会如何对我?我的人跟着我都是为了博前程的,我要是答应了你,只怕立刻队伍就会哗变。我虽然是寒门出身,读书少,可还没白痴到看不到明天什么模样。”
他拍了拍肚子:“吃饱了……省了自己一顿饭,真好。”
金世雄嘴角抽搐着,狠狠瞪了方解一眼。
“就此告辞吧。”
方解起身道:“大将军,和人谈判要拿住对方的心思,不然终究谈不拢的。你只想着如何让自己得到的好处多些,只知取而不知予,莫说是我,便是换了任何一人也断然跟你谈不拢。你长的这么丑,可你想的那么美……”
“够了!”
金世雄站起来道:“你今日来,就是来羞辱我的?”
方解摇了摇头特别认真的说道:“不是,我刚才说过了,我是来吃这顿饭的,吃你一顿省我一顿,挺好。你看,我只想占你这么小的便宜,所以我占到了。因为你不在意一顿饭,而我的目的就只是一顿饭。你想占我那么大的便宜,我自然不让你占。因为你贪的多而我贪的少,所以我贪到了而你贪不到。”
他招了招手,远处的白狮子在金世雄手下惊恐的目光中跑了过来,方解骑上白狮子回头对金世雄道:“这话太深奥了些,或许你不懂!”
……
……
金世雄在方解走了之后才明白,那个家伙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而来。这让金世雄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越想越气。尤其是方解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几乎气炸了他的肺。
因为你贪的多而我贪的少,所以我贪到了而你贪不到。
这话就好像抽在他脸上的耳光,特别响亮。
看着方解离去的背影,金世雄低声咒骂了几句,鬓角的白发垂下来被风吹动,哪里有一个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的人应有的风度。其实到了现在他也无法再保持什么风度了,被皇帝丢在西北,南下无门东去无路,在这个疲敝的地方想发展都发展不起来!
所以他才会在这等着方解,因为他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打通回中原的路。
诚如他自己所说,中原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谁不想去争一争拼一拼?他金家虽然算不得一流世家,可好歹也有数百年的基业,真要是拼全力争的话,未必不能一搏。皇帝临走的时候如果不是担心他也有了异心,怎么可能把他丢在西北?
方解回来,他其实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达到合作的目的。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对他这样身份的人一点敬畏都没有!
所以他越想越气!
一脚将面前的石桌踹翻,金世雄的脸憋的好像猪肝一样的颜色。
“大将军,就这样让他走?”
一个亲兵有些不甘的说道:“太猖狂了些……”
“闭嘴!”
金世雄怒道:“丢人不丢人!让你布置人在桃林里候着,居然全都在摘青桃吃……老夫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只看到这一点,方解就确定咱们手里无粮!若是老夫手里真有的是粮草的话,他未必不肯答应与我合作!”
那亲兵吓得颤了下,往后退了退不敢在说话。
“盯着他们!”
金世雄指着方解离去的方解大声道:“派人盯着,看看他们往哪儿走!”
亲兵连忙应了一声,立刻派人去布置。
方解和孙开道回到大营,心情都好了不少。他早就猜到了金世雄的心思,所以这次也可以说就是为了蹭饭和看戏。
“大将军,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孙开道回来之后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来找方解,脸色有些凝重。方解正在马车里看书,路途漫漫,他也不可能整日都骑着白狮子走。最近他一直在看史籍,前阵子项青牛的话对他触动很大,所以他让人搜罗来不少这方面的书籍来看。史籍是朝廷限制的东西,绝不会流通在外。所以找来的大部分是野史故事,不过多看几本互相印证也能找到些真实。
见孙开道进来,方解将手里的书册放下指了指对面:“坐下说,什么事这么急?才回去又急匆匆回来。”
他为孙开道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孙开道双手接过来俯身致谢。低头的时候他看了看方解看的书,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
“属下回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孙开道认真道:“咱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回军中原,金世雄必然诧异于大将军怎么就突然拥兵十万!而且还都是骑兵,而他手里缺少兵将缺少粮草,看着咱们兵强马壮的回来,说不得他会动心思,带着人马去草原上扫荡!若是他日后从草原劫掠回来必然壮大,今天大将军已经将他得罪透了,日后他若壮大难保不是大将军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属下回去之后忽然想到这一点就急匆匆来了,大将军您看,是不是先动手?”
方解笑了笑道:“此事不必担心。”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在草原上练兵,我为什么非要去打北蛮人?”
孙开道愣了一下,然后抚掌大笑:“妙!”
他忍不住赞道:“大将军原来早就想到了这一节,所以才会带兵去突袭北蛮人。这样一来,北蛮人在大将军率军离开之后,必然会立刻南下将满都旗占据,唯恐别人再抢了去。他们在蛮荒之地的时候就尝试过大隋边军步卒的战力,而在草原上发现大隋的步卒上了马更可怕,所以……一旦金世雄带兵进草原,北蛮王立刻就会疯了一样带着部族咬上去。北蛮王可不敢再看到一支汉人队伍壮大起来了,也不会允许再有人抢走他的地盘。”
他是没有听到方解对北蛮王说的那番话,若是他听到必然更加惊惧。
现在的方解,远比他表面上看到的更加深邃。
第五百六十九章 道不同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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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道不同相为谋
方解带兵所走的路线,和他当初带着山字营从沂水南边过来几乎相同。只是大队人马要想去西南,不可能再去翻过芒砀山。所以要绕出去很远,走沂水和长江的汇合处,也就是当初方解去雍州渡河南下的地方。
如何过河,已经是现在必须要考虑的事。
方解已经派了陈孝儒早早的离开,只是谁也不知道陈孝儒去做什么了。另外方解调派骁骑校数百人先期赶赴芒砀山南边收拢船只,他们没有大隋战兵配备的浮桥,所以想要渡河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收拢足够的船只,要么就是提前派一队人马先行赶到大河边上,砍伐树木建造木桥,不过沂水和长江交汇处河道太宽,打造木桥的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
孙开道这几日一直在考虑如何渡河,方解却好像根本不担心。
他憋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去找方解询问。
“大将军这几日只在马车里看书,怎么丝毫也不担心渡河的事?”
方解见他一脸的急迫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这人,在大局上一眼明澈鲜有人能比,看大方向我也不及。但你不是个合格的后勤调度之才,有些细碎的小事你很少考虑。我既然早就打定了主意去黄阳道,自然有所安排。”
他从身后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孙开道,孙开道连忙双手接过来看了看,随即笑了起来:“大将军你真能瞒得住人!竟是还有这样的后援,若是早告诉属下,属下怎么会这几日连觉都睡不踏实。”
方解道:“军务上的事,我自然要多考虑些。你有宰相之才,但在军务上终究差了些。到了黄阳道之后,稳固一方招募兵勇屯田养民,都需要你来操持。”
孙开道羞愧道:“是属下一力劝说大将军挥军南下,只是离开草原之后诸多安排,属下却毫无办法,反而是大将军算无遗策早早就准备妥当了。属下愧对大将军的厚待……”
他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担忧……当初他跟着方解,以为自己论才能肯定在方解之上,可现在看起来,方解竟是越来越让他觉得深不可测,所有事竟是已经早早的安排好。方解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自己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方解要自己何用?一想到这些,他心里的危机感就立刻冒了出来,后背上瞬间冒出来一层冷汗。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方解离不开自己。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多努力些的话,方解夸赞他的宰相之才,只怕会成了讥讽。
“这是哪里话。”
方解笑了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逢战,你为我出谋划策。定一地,你为我安抚一方。这些事,我都不如你。所以我才说你是宰相之才而不是将帅之才,若是你非要因为你不熟知的东西而内疚自责,便是妄自菲薄了。”
孙开道垂首:“大将军教训的是,属下定当谨记。”
“嗯”
方解道:“你来的也恰好,我刚要找人请你去……你看……”
方解将地图展开,这是他在黄阳道的时候就派人搜拢整理的地图,骁骑校里的人汇总之后重新绘制,比大隋朝廷颁发的地图要详尽的多。
诚如吴一道说的那样,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真正的了解方解到底是一个多么细腻认真之人。他总是在时刻做着准备,哪怕有许多准备用不上,但他却不认为那是浪费了时间精力。
比如修缮樊固城,最终也没有派上用场,可方解不认为那就是白做了一件事。
在黄阳道的时候,方解看似每日只管训练山字营,实则暗中一直派飞鱼袍的人探查民心地势,因为在那个时候,方解就已经在打算日后于黄阳道建立根基之地了。所以才会有吴一道设法将他的工坊大部分都渐渐转移到了黄阳道朱雀山,长安城里留下的只不过是个成衣工坊罢了。
“这里是朱雀山。”
方解指了指说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提前安排的人已经在这里建造山寨了。此处距离黄阳道道治至少有七八百里,虽然仓促了些,所以山寨建设或许还只是略有雏形,不过总比咱们到了之后再操持要好。”
孙开道这才想起:“崔中振将军奉命南下,就是在督建山寨?”
方解点了点头:“是,当初我让他带人去黄阳道,本是为了打探罗耀所部行踪。后来转念一想,罗耀走后黄阳道就是个真空之地,确实是个能立足的地方。所以就没让他回来,选了朱雀山,让他先带着一队人假扮强盗,逼迫着附近的大户人家搬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然后在山上修建营寨。”
“属下明白了。”
孙开道想了想道:“大将军让崔将军装作山贼将附近的百姓都吓走,然后又有散金候这样的人帮助,必然不缺工匠,以货通天下行的能力,在山上修建山寨也不是太难的事。”
方解点了点头:“我想问你的是,咱们到了朱雀山之后,该如何发展?朱雀山虽然绵延数百里可暂为落脚之处,可不发展只能是一伙大马贼罢了。”
“向西南”
孙开道指着朱雀山西南边道:“朱雀山南边是黄阳道最西南之地,因为隔着大山和外界联系很少,但那可是纵横上千里的良田,只是因为被大山圈在里面,所以很少有人注意此处。可也因为此处交通闭塞,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百姓,对于大隋来说几乎就是一块飞地,连个县都没有设……若是在此处屯田,让新招募来的兵勇边种田边练兵。”
“就好像韭菜一样……”
孙开道比划了一下,一脸的兴奋:“练好一批士兵,也种下了几季粮食。如此反复,连绵不绝。”
方解看着孙开道脸上飞扬的神采心里笑了笑,他何尝看不出来朱雀山西南是快好地方,先一批去的人已经在开荒了。他只是不想让孙开道失去自信,这个人是个可用之才,而若是因为他觉得处处不如方解,那么这个人才也就完了。
……
……
如果说现在西北还有人敢拦住七万武装到了牙齿的骑兵,还有沿途招募来的民夫不下万人这样庞大的队伍,那么只能说敢干出这事的绝对不是勇士而是傻-逼。而最稀奇的事,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队伍过李远山叛军原来的西大营的时候,开路的骑兵游骑居然被一伙山贼拦住。侯武山这地界向来不乏刁民,可是刁到这份上也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这伙有数千人的山贼或许只是看到了开路的几百骑兵,以为是一支孤军,拦在官道上之后叫嚣着交出兵器马匹就可以放骑兵们一条生路,结果那几百骑兵却连理会都不理。
这些山贼恼了,拦在官道上就是不肯让开。看架势,这是耗上了。
结果
当连绵不尽的骑兵队伍从后面开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伙山贼中有多少人吓尿了裤子。反正那个络腮胡子自以为勇武的大当家当时便吓得软了腿,后面的小弟想跑,却被游骑兵全都兜了回来。
对于这些山贼,方解连审都没有审,直接批了一个字。
骑兵们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在山谷里大开杀戒。看起来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除外,其余的一个没剩全都剁了。
卓布衣有些不解,这段日子一直在苦思忠亲王对他忠告那些话语的卓布衣很少出来走动,听说方解下令屠杀了山贼之后有些不忍,于是登上方解的马车。
“觉晓”
卓布衣在方解对面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你最近戾气越来越重了,那些山贼虽然为祸一方,但未必个个都该死。虽然你放了那些少年和老人,可还是杀的太多了些。我知道那些人多半是李远山当初手下的叛军,手里也多有血债,但还是觉得这样杀人太过草率。”
方解笑了笑,为他倒了一杯茶。
“先生的意思我知道,你是怕我血心戾气过重而迷失了本心。”
“是”
卓布衣点了点头。
方解将热茶推给他,想了想说道:“先生以为,我将要做何事?”
卓布衣一怔:“虽然军中的事我不参与,可也知道现在你已经不得不开拓一方了。手下这么多兵将跟着,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思也不行。我只是觉着,能少些杀戮就少些。”
方解缓缓道:“先生错了一点,我以前或许真没有这个心思,但现在必须有。先生以为我戾气过重,实则我故意为之。先生不喜欢军务之事,也不喜欢庙堂之争。但先生心思清明,应该看得出来现在我手下的兵最缺什么。”
“缺什么……”
卓布衣想了想后摇了摇头:“兵精粮足,我不知道缺什么。”
“缺杀意”
方解认真道:“先生可能没有想过,我将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我带兵去杀根本没有招惹我的北蛮人,是为了培养士兵们的杀气。我刚才下令杀掉大半的山贼,还是为了让士兵们感受这种杀气。我必须让他们适应一件事……谁拦在前面,就杀了谁。若没有这样的杀意戾气,那么想开拓一方不过是个笑话。纵然我拥兵十万又有什么用?他们不敢举刀就算训练的再好也毫无意义。”
“现在我让他们多见血,是为了以后到了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去拼,他们不怕血。若我心再狠些,就不会先下令让人将少年和老人放走。兵者天下至凶之器,我还要再养出一些凶气来!”
卓布衣沉默,然后点了点头:“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些,也确实不了解这些。或许你是对的,但对我来说有些难以适应。我明白你的意思,让士兵们越来越凶悍,他们将来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反而越大。”
“是”
方解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
卓布衣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征战天下,确实非我所想。”
方解微微皱眉,坐直了身子问:“先生要去哪儿?”
“清乐山”
他笑了笑:“其实便是没有今日这事,我也还是要告辞的。我心在山野,在军中只会心性越来越乱。当日忠亲王一席话让我颇有感触,所以我打算去一气观借阅道宗典籍,希望可以有所获益。你领兵养杀气,我要去悟道养静气。”
方解想了想,从身上解下来一块装饰玉佩,然后提笔在玉佩上写了几个字。天地元气之力将墨汁逼入玉中,那几个小字清晰可见却无法磨灭。
赠觉晓之良师益友
方解郑重施礼:“愿先生早日得成大道。”
卓先生接过玉牌洒脱一笑:“你之道于江山,我之道于人力,你我都在为了得道而修行,只是前路不同而已。你我虽然注定了会分道扬镳,但却是永远的朋友。说句吉祥话……愿长安城再见。”
方解一怔,然后郑重一礼。
第五百七十章 过大河与议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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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过大河与议大事
方解没有坚持留下卓布衣,因为他知道卓布衣一定会离去。自己强行留住他非但无益,反而会误了卓布衣修行之道。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人生方向,卓布衣之所以修成画地为牢,便是因为他心念太善。画地为牢,只困不杀。
军中杀气重,对他修行知道毫无益处。
大队人马顺着官道一路行进,灭杀一股山贼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甚至士兵们都不会在意,只当做笑谈。金世雄的斥候一直跟着队伍走,方解却根本懒得计较。金世雄是个大人物,但若走不出西北就是一条困在浅滩上的巨鲨,早晚有窒息而死的时候。
而他,则是龙入深海。
芒砀山上还有不少当初李远山部下的叛军,有人壮着胆子来投,方解也一律不收。西北民心已经刁滑,这样的士兵多半是来混饭吃。一个勇敢的士兵不一定会带动其他人一起勇敢,但一个怕死的士兵一定能带动其他人怕死。
一路无话,队伍顺利的到达了当初方解下雍州时候的渡口。到了这里的时候,孙开道等人才发现方解为人之稳妥。已经有如此细密的安排,竟是还提前调拨骁骑校提前赴河边搜集船只。
在江边看到的那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大江之上,一字排开数不清的大船。桅杆林立,千帆招展。
大船上插着的旗子随风而抖,上面那一行大字格外的醒目。
货通天下行
当初货通天下行的船队可以轻松将近百万大军送到西北,此时运送不足十万骑兵过河自然算不得难事。所有士兵们在看到那连绵不尽的大船的时候,心中对方解的敬佩油然而生。一个有能力的领袖,会让手下人感到踏实。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方将军竟是如此的神通广大,居然能调用货通天下行的船队来协助大军渡河。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为船队护航的,居然是大隋水师!
至少二百条大小战船在江面上来回游曳,如腾空而出的巨鲸一样让人心中震撼。能调用货通天下行的大船已经让黑旗军的士兵们震撼不已,又看到大隋水师的时候他们的惊讶喜悦更是无法言表。
方解在他们眼里已经变得无所不能,明明一直在西北,怎么就能变出来这么多船只甚至还有水师?
士兵们被江面上的场面所震撼,也不知道是谁先爆发出一声欢呼,紧跟着整个队伍都沸腾了。本来士兵们认为最艰难的就是渡过大河,万一长江水师拦截的话损失必然惨重。谁能想到,长江水师的战船居然为他们护航!
江边
方解快步往前走,遥遥对着早就等在这里的吴一道一拜:“若非侯爷,今日便要难住我了!”
吴一道淡然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站着的人。
这个时候,方解才发现吴一道身边的居然也是一位故人。
“段将军?”
方解愣了一下,发现这人竟是对自己有过帮助的大隋水师将军段争!
段争对方解抱了抱拳道:“方将军,好久不见!”
一身标志性宝蓝色锦衣的吴一道笑了笑道:“当初我写信给段将军,邀他来此相聚他尚且还不答应,我让酒色财走了一趟,知道是你要去西南段将军立刻就应允下来。原来你们早就熟识,倒是我后知后觉。”
方解连忙道:“当初北上之日,便是段将军大力相助,今日又劳段将军帮忙,方某感激不尽!只是段将军不是在河东道洛水附近,怎么又回了这里?”
段争连忙摆手道:“当初是敬佩方将军勇气,所以才施以援手,些许小事不提也罢。至于我怎么回来这里……”
段争叹了口气,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方解等人随即进了栈桥附近的一个亭子里,亭子中早就摆好了酒菜。
“当初我奉命带长江水师一部往河东道协助朝廷大军渡河西征,自此之后便没有离开,就在王一渠麾下做事,每日带着船队往返巡逻倒也清闲。只是没想到高开泰和王一渠联手作乱,我那日正巧带着船队在外巡游河道,回来的时候大营里已经改旗易帜。王一渠知道我不是他的亲随所以没有提前透露什么,而我为人又谨慎,一直没有将船队并入王一渠的水寨,这才免于一死。”
“我带船回来之后,王一渠就下令舰队合围,我见态势不对,立刻下令舰队后撤,那日也该着我运气好,风向有利转舵,所以舰队撤离的及时。虽然损失了几十条船,可好歹带着大部分人船冲了出来。我本意是想办法联络皇帝,可被封死根本就联络不上。然后我便带着船队回长江,想找长江水师大将军博今商议,谁知道……博今已经带着人投靠了罗耀.,长江水师已经与罗耀大军合兵杀入江南了。”
“所以我就带人在水师旧寨里住了下来,倒是整日提心吊胆。恰是侯爷书信到了,约我吃酒议事,我当时心灰意懒,哪里有这个心思。后来才知道相约之人竟然还有方将军你,真是缘分!”
方解也高兴,连着敬了他们几杯酒。
吴一道笑了笑道:“不仅是段将军,名义上你那师叔,原来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我也帮你接了来,不过前几日先护着船队运粮去朱雀山了,等到了山寨你们便能相见。对了,还有一个叫木三的小太监。”
方解笑道:“故人多聚于此人生最幸事!当醉一场!”
……
……
“唉!”
段争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后怅然道:“我带船队北上之际尚且意气风发,觉得西北之乱不过尔尔,陛下御驾亲征,大军士气如虹,更有国之名将,以雷霆之威涤荡一隅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谁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皇帝将手里二十万战兵交给高开泰的时候,又怎么会料到正是此人断送了征西大军的归程?”
几杯酒下肚,这位曾经被誉为大隋水师最优秀青年一代将军的人将心里的不快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前朝郑国,后五十年战乱频生,今日西边反了明日东边乱了,即便如此,郑国依然残喘了五十余年,直到太祖皇帝率军举事才终结了乱世,那个时候郑国官员贪墨世风日下,国力贫虚,如此举步维艰,尚且又经历了两位帝王才灭国。大隋兵多将广国力强盛,历史数千年来之最强也不为过,怎么一场叛乱,就动摇了根基?”
这番话其实已经透露了段争的本心,这位被誉为将来最有希望成为水师大都督的人,还无法释怀。他是名门之后,可对朝廷一直极有信心。到了现在中原遍布战乱,他依然无法理解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说实话,大隋国,九成的人都有这样的困惑。
单单一句盛极而衰,显然有些苍白无力。
吴一道看着平静的江面淡然道:“大隋之盛确实旷古绝今,但内忧之重也是历朝之最。因为深知前朝郑国重用文人而轻武将,以至于后期叛乱频生而无力回天,所以自太祖皇帝立国起,大隋就一直重用武将,十六卫战兵大将军的权势,竟是比诸道总督还要强大,一直以来,历代皇帝都强势故而能弹压的住,可是当今陛下身患重病,太子年幼,本就藏着凶险。”
“待罗耀起兵,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哪个不为自己着想?文武相济,才能定国,无论是重文轻武还是重武轻文,都是祸根。”
这话中肯,却似乎也不足以解释大隋崩乱。
孙开道微微叹息道:“当今陛下,太心急了些,也太自信了些……”
这话,众人心里都很认同。
“不说这个了!”
吴一道笑了笑道:“今日齐聚是件高兴的事,来来来,就为了这缘分干一杯!”
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
吴一道喝完酒,为段争又满上一杯:“还要多谢段将军念在往日情分出手相助,只是不知段将军可有今后打算?”
他对方解使了个颜色,方解微微颔首。
“哪里有什么打算!”
段争有些微醉,伏在桌子上叹道:“前日里我手下几个将领还问我何去何从,我有心为国杀贼,奈何现在已经辨不清谁是贼。凭我手里这二百条船又能做什么?万余兄弟的性命前程却在我肩膀上扛着,有时候想想,真想干脆解散了人马,发些银子让他们回家种田打渔去!”
孙开道看了方解一眼,正色道:“段将军,你手下万余水军必然不想看到你如此颓废。他们还指望着你带着他们走一条明路,奔一个前程。”
“明路?”
段争坐起来苦笑:“几位若是视我为朋友,就请指点明路在何处?”
“便在这里!”
孙开道猛的坐直了身子看向方解道:“我家大将军挥雄兵十万南下,若是段将军愿意,带着水师战船和大将军齐心合力,未必不能给段将军部下兄弟们一个光辉前程。段将军难道就愿意这样沉沦放弃?那你一身本事二十年所学岂不糟蹋?好男儿当有壮志,依我看,段将军也该振作些了。”
段争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可……可我终究是大隋的官员!”
吴一道悠悠然道:“谁不是?”
段争哑然,忽然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我有心辅国,无力回天!”
“回不去的话。”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道:“就往前走。”
……
……
江南
贤罗城通古书院
这书院的年纪比大隋立国还要久远的多,已经有至少三百年历史。书院是大郑朝时候博学大儒所建,历来是江南文人心中的圣地。若是文人可自称是书院出身,身份立刻显得清高起来。
书院占地并不大,在贤罗城靠南紧挨着河,书院外面沿河种着一排垂柳,与书院同龄,已是双人合抱粗细。
书院前后三进,最前面是学生们读书的地方,中间是书院教习们的住所,最后面则是书院藏和院长的居所。
学生们不能擅自进入后院,即便去借阅也不能随便乱走。这是当初那位建院大儒立下的规矩,三百年来依然严厉。
所以没有人知道,院长的居所书房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批贵客来访。而这些人来了之后,书房就会拉起厚重的窗帘,谁也看不到里面。
屋子里围坐着至少二十个人,看样子没有一个身上有功名的,皆是布衣,可这些人却又都大有来头。他们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无非是账房先生管事幕僚之辈,可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能让天下不安。
“这次主要是议议,怎么除掉罗耀……此人现在已是头等大患,你们既然来了,东主们的意思也都说说吧。”
坐在上首说话的,正是书院现任院长董卿复。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不到长安不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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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不到长安不停车
方解众人在长江和沂水交汇处岸边凉亭里饮酒论时事,酒不辛辣人却唏嘘。在座者各有所长,显赫一方,心思也不在一个面上,但看的却是一个方向。水师将军段争虽然心里不平不甘,酒后失态痛哭流涕,可已经到了现在还能如何?
吴一道经商货通天下无界无邦,走过看过经历过的事远非其他人可比,所以他比段争要想的开拿得起也放得下。席间众人没有比他更接近人间天上的,普通人整日幻想着皇帝如何生活奉为神明,而他却见过皇帝一餐一饭一饮一啄,视若寻常。
所以才有那句登高方可远望的话,蹲在低洼处的人眼前总是只有一亩三分地。
天下势如此,顺势而行如顺流放船畅行千里,逆势而行,如逆水行舟难以寸进。现在天下群雄并起,顺的就是天下乱势。皇帝想要力挽狂澜,反而成了逆势之人。曾几何时,皇帝一言一行便是大势,谈笑间指点江山,若大隋是船他便是舵手,往哪儿走,他指一指方向便成定局。
或许正因为如此,如今已经举了旗子造反的那些权贵们才会有一丝快感。
也正是在这一天,江南妙峰山上崩塌了一角,大石滚落,据说落下的大石上有几个清晰可见的大字,隋灭雍兴。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如狂风漫卷一样传开,没多久就传遍了半个天下。也正是在这一天,大隋前左前卫大将军罗耀在江南晋位雍王,举起顺天意顺民心的大旗,要清君侧灭奸佞,雄兵百万士气如虹。
还是在这一天,长安城里几个辅政大臣紧急商议了足足两个时辰,争的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摔了几只茶杯骂了几句贼你娘,最终火气消了之后还是达成了一致。不管皇帝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他们都只当皇帝死了。几个重臣进宫面见皇后,在凤鸾宫里又议了一个时辰,大臣们躬着身子退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红了眼睛泪水涟涟。
太极宫殿前鼓骤然而响,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官员闻鼓声急匆匆赶去了太极殿,数百朝臣忐忑不安的进来,就看见一位穿孝服的大人站在太极殿前面高台上手里拿着一份明黄色的旨意已经在等着了。
那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帝亲征灭贼与大隋西北,涤荡群寇所向披靡,奈何天不予命,陛下病重不治龙御归天。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大隋不可一日无帝,所以皇后娘娘和诸位辅政大臣紧急商议之后,迎太子杨承乾即刻继位,登基大宝。
场间群臣全都愣住,也不知道是谁先嚎哭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一片的悲怆之声,铺天盖地。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当日在太极殿前有几十个大臣哭昏了过去,几百个哭的没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御前侍卫们一个挨着一个搀扶起来的。不管是揉的还是哭的,总之眼睛鼻子全都红了。
才过十岁的太子杨承乾就成了大隋第新的的至尊,穿上龙袍坐上龙椅的孩子脸上还带着茫然和恐惧。
宫女们忙活着为所有大臣们在朝服外面缝上白布,一时间太极宫里白幡起,如夏天落了一层鹅毛大雪。
丧鼓在皇城里擂响,惊呆了百里长安城。
百姓们听说皇帝驾崩在西北的消息之后,全都愣了,谁也不敢相信怎么正直春秋鼎盛之年的皇帝就这样死了?他们还依稀记得皇帝亲征出城时候的意气风发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并没有走远。当初皇帝登基的时候在太极宫城门楼上对百姓们挥手示意的场面,也没有走远。
年少者傻在原地不知所措,年老者痛哭失声拜伏于地。
新皇年幼,皇帝亲征前任命的几位辅政大臣自然要多操持些,登基大典先行,然后商议派谁领兵迎接皇帝灵柩回来。当然,后者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当初皇帝留下三人为朝臣之首,一为黄门侍郎裴衍,一为兵部尚书宗良虎,一为大学士牛慧伦。大将军许孝恭和刘恩静率军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抓了裴衍抄了裴家。所以在皇后娘娘出面下,辅政大臣从三位增为四位,两文两武。
大学士牛慧伦被太后命为仆射,兵部尚书宗良虎升为纳言。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本来朝臣们是断然不会同意由武将担任的,但时势所迫也由不得他们做主。长安城里戍卫大将军杨顺会是皇后娘娘亲自指定的,整个京城都是人家带兵拱卫,况且还是皇族,理所当然。大将军许孝恭万里回京铲除奸佞功不可没,所以也位列其中。
这个时候,人们才注意到那位平日里一直以温良淑德而被人尊敬的皇后娘娘,原来竟是如此的果决。皇帝继位后这些年,皇后娘娘从来不过问前朝政务,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除了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大典之外,很少抛头露面。
然而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她竟是处置的极为得当。该用的用,该杀的杀,没有一丝犹豫不决。
江南地,雍王晋位锣鼓喧天,彩旗招展鞭炮齐鸣,将士们披红挂彩。长安城,皇帝归天哀声一片,白旗漫卷素击鼓鸣鞭,朝臣们素衣白衫。
长江头
方姓青年也不知道是感应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话题所致若有所思,先是看了看东又看了看北,然后低下头抿了口酒,嘴角挑了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
……
方解等人登上大船逆流而上,在长江与沂水的交汇处大军登船,然后一路上西进入黄牛河,在水路上要走最少七天。然后在黄阳道孤川郡转道南下,再走大概十天左右才能到朱雀山。在这之前吴一道分派人手先一步将筹集来的粮草送往山寨,负责押运的是罗蔚然。
既然吴一道选择了方解,无异于给方解开了一扇巨大的方便之门。货通天下行那么庞大的根基,虽然因为内战各分行之间的联络断了不少,生意上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吴一道一点也不觉得心疼,这是必然的事,根本无力改变。
况且,货通天下行是皇帝的。
现在是他自己的。以前货通天下行再庞大他也只是代管,现在货通天下行再破碎也是他主事。
站在船头,看千帆齐进,心里也跟着开朗起来。大河滔滔奔流不息,就好像历史永远朝前发展一样不可逆转。方解迎着风笔直的站着,忽然有一种想放声大喊的冲动。说实话在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方解绝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玩这么大的游戏。
是的,这是一场游戏。
只是这世间没有多少人有资格去玩。
前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幻想的极致也只不过是买彩票中个大奖,而这一世,从逃亡到步入仕途再到现在正式入局,方解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适应。直到现在其实方解有时候回想起来,还会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如梦似幻。
就好像,老天把他丢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今天一样。
说实话
他很高兴
最初的紧张激动和忐忑不安都散去之后,就是高兴。若换做任何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只怕心里都会高兴。美人在侧江山在望,若不意气风发怎对得起眼前这一切?
“在想什么?”
吴一道走到他身边站住后微笑着问。
“想明天干嘛。”
方解回答。
吴一道点了点头:“想明天就是对了,千万不要总是去想昨天甚至也不要过多的去想今天,昨天想的太多,是已经开始衰老的证明。今天想的太多,就会患得患失。只有多想想明天,才会越走越顺。”
“侯爷”
方解看了吴一道一眼很认真的说道:“我想笑。”
“哈哈哈哈!”
吴一道先笑了出来,很畅然:“年轻得意时不笑故作深沉干什么?憋的难受,笑吧,为什么不笑?”
方解也跟着大笑起来。
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乘风破浪。
……
……
河东道在往东南就是陕北道,过了陕北道之后就进入人们狭义里认知的中原地界,过陕北道一千六百里横向就进入了江北道,然后再横穿六百里斜着向北就进入京畿道。
河东道还多山,进入陕北道就是一片高原,但这里不缺雨水,所以百姓颇富足。陕北多巨富,这里的风土人情和中原略有不同,因为经商者太多,所以士农工商这样的等级概念相对模糊些。
所以经常会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看到私人建造的规模很大的庄园,其实称呼为堡寨似乎更合适些。一般依照地势修建在高坡上,院墙修建的好像城墙一样高大坚固,有不少私兵护院。
这样的堡寨,即便数千人马围攻也未见得轻易攻破。
官道上,二百余骑鲜衣怒马的骑士护着一辆马车顺着官道疾驰,马车上没有任何标示,可看那些骑士就知道,一般的大户人家绝对请不起这样精锐的保镖。这些骑士虽然没有穿甲,可只要是修行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个个修为不俗。
赶车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就好像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他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上身子随着马车而上下起伏,竟是如此的和谐,就好像本身就是马车的一部分似的,所以再颠簸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
他不时回头和马车里的人说句话,但车里的人却很少回应。
“陛下……”
赶车的老者一边挥动马鞭一边说道:“陛下若是觉得憋闷,就把窗子打开,这陕北道的景色倒是不俗,一连赶路这么多天,您身子若是不适就告诉奴婢,奴婢就停车扶着您下来走动走动。”
“不必”
马车里传出一声短促低沉的回答:“不到长安城……咳咳……不用停!”
马车里的人说话的时候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很剧烈。
赶车的老者眉头皱了皱,眼神里都是浓浓的担忧。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天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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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天选者
如果不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朱雀山这片好地势未见得就能落在方解手里。绵延数百里的朱雀山将黄阳道一分为二,西边一大片地方被半圆形的朱雀山挡住,西边则是南北走向的狼乳山脉,近乎圈了起来。虽然那是千里沃野,可以为太过闭塞所以原住民基本上都已经搬迁出来,那也是大隋唯一没有修官道的地方。
太平年间这地方显得有些偏僻,山美游客多却没人愿意久居,到了世道大乱,反而成了一块最适合屯兵的地方。前面有朱雀山挡着,这就是一道天然壁垒,山后的荒地虽然虽然已经多年没有人耕种,可只要开出来就是良田。
在方解南下之前,吴一道就已经安排人在黄阳道招兵了,大约有七八千人正在修建山寨,干的热火朝天。
黄牛河的分支就经过朱雀山脚下,虽然河道变窄,但大船勉强可以通行,而方解到了这里之后的第一个大手笔,就是将一个方圆几十里的湖与黄牛河分支相连的河道拓宽,接下来的两个月数万人都在忙活这件事。长六七里的河道拓宽之后大船就能进入湖中停留,黄牛河的分支大船可行却无法掉头,将这小湖打通之后,湖就变成了一个水寨,大船调度就方便的多了。
拓宽河道的工程之后,便是在湖的另一侧再开出来一条水道,这样水流就形成了一个循环,就好像现代公路的环岛,船队从远端入口进入湖中,出口则走另一条水道,这样就能避免河道拥塞的危险。
水路若通,对于黑旗军来说就好像方便之门一直开着。以货通天下行的能力,需要的屋物资就能从水路源源不断的送来。
工匠新兵在朱雀山上建造山寨,黑旗军士兵们则在开河。
最开始的三个月,方解并没有任何进兵的打算。而到了这会儿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招募新兵的事也可以放在明面上来做了。黄阳道的百姓痛恨罗耀的左前卫,所以来投靠的并不少,方解招兵的原则还是择优留下,少年和老者一律发放五斤粮食五十个铜钱然后让他们回家去。当然,这样一来就有不少人为了那钱粮来报名,方解却不让人点破,只要不是重复领取的一律发放。
对于这样的做法,吴一道等人私下里赞不绝口。
现在根基未稳,抓民心确实是大事。正如方解在议事时候的时候所说,不要让百姓们以为黑旗军朱雀山大营里住着的是一伙山贼强盗,而是一支爱民护民的军队。只有让地方上的百姓认可,才真的算稳定了根基。
这段日子方解一直河道上盯着,士兵们干劲很足所以进度很快,前期的分流等准备事宜妥当之后,拓宽河道的速度就相对快了不少。
站在高堤上,方解用千里眼看着下面热火朝天干活的士兵们笑了笑道:“河道拓宽之后,就可以在湖中修建水寨,段将军,这是你最擅长的事,我就交给你来办了。”
段争笑了笑道:“大将军,以我来看,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地吧……而且咱们的船队战船只有二百余条,大部分是商船,所以在湖中多修建栈桥装卸货物即刻,至于水寨倒是不必建的太庞大坚固。”
方解点了点头:“没错,这里只是暂居之地。不过此处进可攻退可守,不能弃之。水寨如何建你说了算,需要人手钱粮你只需找侯爷去讨要就是了。”
吴一道在一侧道:“只进不出的买卖,我可快做够了。”
方解哈哈大笑,忽然看到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垂着头沿着河道行走,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方解指了指那人吩咐亲兵道:“去把安德鲁请来,这家伙怎么走出来这么远了。”
这个安德鲁是来自大海东面一个叫做罗斯公国的地方,是东楚商人受吴一道委托请来的火器工匠。此人在罗斯公国是个罪犯,因为被人陷害家业被夺,他一怒之下打死了人被抓进了监牢里,东楚商人用一百两银子加一只大隋瓷器把他买了下来,然后又让他招募了几个制作火器的工匠,都是生活困苦的底层百姓,一并送到了大隋。
他有着洋人典型的金色卷发和蓝色眸子,很强壮,可根本就不会打架,曾经有过在酒馆被人打断了鼻梁骨的经历,而且对手还是个六十岁的老头。
亲兵连忙过去将安德鲁请了过来,安德鲁听说是方将军找他往这边小跑着过来。他到了大隋之后对这个国家的文化十分着迷,以他的理解,方解就是罗斯公国中相当于公爵大人的大人物。
“尊敬的大人,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安德鲁用罗斯人的理解弯腰行礼,汉语勉强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你怎么一路走出来这么远?”
方解指了指山寨的方向。
安德鲁有些忧伤的回答道:“我想念我的家人了,尊敬的大人,如果您有办法的话,能不能把我的家人也带来这里?我是个罪犯,只要回到罗斯公国就会被重新抓住枪决,可我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需要我照顾,我不在他们身边,她们的日子一定过的很苦。老恩格那个色狼早就对我妹妹不怀好意,我很担心他们。”
“噢?”
方解回头看了吴一道一眼道:“侯爷,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东楚的商人把安德鲁的家人接来,还有其他几位工匠的家人也都接来,这样他们才能安安心心的做事。”
吴一道嗯了一声:“已经派人去做了,不过想从罗斯国带出来几十个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方解点了点头:“再难也得办好……安德鲁”
方解对安德鲁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家人都接来。另外,我有件事问你。”
方解想了想说道:“现在咱们制造长铳的东西,都是花大价钱从东楚商人手里买来的,比如枪管,这些东西大隋现在还造不出来。你觉得有没有办法,能从罗斯公国把需要的机器设备都运出来?”
“我尊敬的大人!”
安德鲁惊呼了一声:“这太难了……那是军事管制的东西,想运出来太难了。若不是那些管理库房的家伙贪财,这些零件也没办法买来。”
“总会有办法的。”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你能想办法把机器从罗斯公国运过来,我就再满足你一个要求。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安德鲁回头看了一眼河道上那数万士兵干活的场面,对方解的话深信不疑:“我知道您有这个能力……好吧!我尽力想想办法,不过……您真的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方解点了点头:“除非你想当皇帝。”
安德鲁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只想……让隐玉小姐成为我的妻子,她简直就是个天使,我已经深深的为她着迷。如果能让她成为我的妻子,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来换取!”
众人都愣了一下,跟在后面的酒色财噗的一声实在没憋住笑了出来。吴一道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然后看向方解。
方解显然也怔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揽着安德鲁的肩膀很认真的问:“安德鲁啊,在你的家乡,如果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一个女孩,那么怎么来解决?”
安德鲁回答:“决斗!”
方解嗯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安德鲁更加认真的说道:“山寨里的医官和你关系怎么样?“
“很好的,那是个好人!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总是他请我喝你们大隋的烧刀子,那个酒太辣了,我还是喜欢我们罗斯公国的啤酒,味道很棒。有机会我请您喝一杯,配上香肠,是人间美味。我还对医官说过,将来送他一桶啤酒!”
安德鲁道。
方解特别严肃的说道:“他可能会要照顾你一段时间了……”
……
……
方解自然不会真的打安德鲁一顿,当然如果安德鲁挑战的话他也不介意这样干。吴一道当初说要将吴隐玉许配给方解可不是开玩笑,若不是方解半开玩笑的将安德鲁拉到一边,散金候真有可能将这个傻大个扔到河底的淤泥里。
“这个真的很难!”
工坊实验室中,安德鲁对方解的异想天开简直无法理解:“我现在已经将长铳的装填尽量简化了,这样击发装弹的速度比以前提升了最少三分之一。我尊敬的大人,您所说的连发虽然是个天才的构想,可我真的做不到,以现有的能力,我想不只是我,谁也无法做到。”
方解点了点头,知道连发枪械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有些太超前了,罗斯公国的火枪论杀伤力来说,还不如连弩。即便装备军队,如果敌人拥有数万人的箭阵,火枪毫无优势可言。射程上比硬弓并不长,铅弹的威力也小。这东西现在来看,只能算是中距离作战的利器,还要大量装备才行。
而方解之所以让安德鲁不停的钻研,是因为他坚信时代在进步,科技也在进步,现在的火器虽然还很弱小,可后世在冷兵器与热兵器的交战中,损失有多惨重方解可不会忘记。前世的祖国,在这方面吃过多大的亏他也不会忘记。
“这个先放放。”
方解问:“火炮呢,有没有可能在大隋造出来?”
安德鲁再次摇了摇头:“不可能,只有我们几个人和那些学徒,没有工厂根本不可能铸造出火炮。”
方解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早就知道答案可还是有些失望。大隋的现在没有成熟的铸造工艺,想要制造火炮只能是想想。
“如果……”
方解比划了一下说道:“如果能把火炮安装在战船上,那咱们的舰队就可以轻松的活的河流的控制权。”
安德鲁看妖怪一样看着方解:“我真的不敢相信,您没有离开过这个国家。您的思想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他们看到这些东西都是惊奇和怀疑,而您却好像知道许多许多事,一点都不奇怪。”
方解笑了笑道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语气清冷的说道:“因为他是天选者,天选者自一出生就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那是与生俱来的学识,非后天所获知。”
方解心里猛的一震,回头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蒙元大国师桑飒飒出现在门口。
第五百七十三章 匪夷所思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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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匪夷所思的念头
方解猛的一回头,立刻过去拉了桑飒飒的手臂离开了工坊,桑飒飒也不挣扎,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任由他拽着往前走。走出去很远方解才醒悟,将手松开之后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稍微过分了些?”
桑飒飒将两只手揣进长袍的口兜里,一言不发。
她的长袍看起来款式很特别,上面领口竖起来能挡住半边脸后面还有帽子,垂着头走路的话只露出那一双眼,而她还蒙着金色纱巾所以更加看不到面目。藏青色的长袍下摆很宽大,一直垂到脚踝。
她依然赤着脚,似乎这是不会改变的习惯。
方解见她不说话,微微恼火:“按照道理你是蒙元的大国师,我许你跟到这里你自己就应该有做客人的觉悟,这样到处胡乱走动不觉得是件很失礼的事?如果我去你家里做客,不经过你的允许就到处乱走你会不会开心?”
桑飒飒看了方解一眼:“你不许,我还是会跟来。”
方解被噎住,看着桑飒飒道:“你到底跟着我来干嘛?”
“为桑家延续香火。”
她认真回答。
脸上波澜不惊。
方解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没别的了?”
桑飒飒点头:“没别的了。”
方解无语,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异类怪胎偏偏还是个绝世美女的人交流。她觉得她在做应该做的事,所以就理直气壮。而且似乎她已经不怎么觉得这是件应该特别害羞的事,虽然第一次说的时候很害羞,但这次说的时候比第一次跟方解提及要平静的多。
“你情我愿,你懂不懂?”
方解问。
“懂”
桑飒飒回答:“所以我没有逼你,只是跟着你。”
方解再次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随即问道:“天选者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说我是天选者?”
桑飒飒在石径小路一侧的石头上坐下来,伸手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她看方解的时候,眼波流转之间才隐隐能看出真实年纪。谁又曾想到,蒙元的大国师,连大轮明王都称赞不已的人居然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这是佛宗的说法,出自大轮明王。”
桑飒飒语气平淡的说道:“大轮明王在雪山之巅明镜台讲经的时候说过,出生时平平无奇,少年时也看不出什么特殊,但偶然一个契机下,或是重伤或是重病,大难而不死,恢复之后忽然懂了许多以前未曾接触之事,不曾读过书学过写字的人能出口成章落笔生花。或是不曾接触过佛宗典籍,突然之间能背诵诸多经文典故,不管问什么问题,都能释疑解惑。”
“大轮明王说,这样的人称之为天授者。天授者多是平凡无奇之人,便是与同龄人相比资质也算下下之人。可经过一场灾祸后,忽然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会了很多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而且博学精通。”
说完这句桑飒飒看着方解停顿了一下:“我便是天授者。”
她看着方解眼神里的诧异继续说道:“大轮明王说,一般婴儿,出生之后懵懵懂懂,只懂得求索哺育,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日后所学,一点一点积攒于脑中,然后婴儿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老年,所经历之事便是他的知道。因为他学,见,闻,所以他知道。”
“而有一种人,婴儿呱呱坠地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甚至许多博学大才所不知的事,他亦知道。别的孩子还只会啼哭求哺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有别人一世甚至几世都都不知道的事,生而带来,无需求教,这便是他的知道,被大轮明王称之为天选者。”
桑飒飒指了指方解:“你就是。”
方解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很仔细的看着桑飒飒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看出来什么。可她依然平静无波,就好像一口老井中无风无雨状态下的水,你无论怎么去看,只能看到反射出来的你自己,却看不透水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解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心里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惊慌。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好像被桑飒飒平平淡淡的眼神全都看破了。这个神秘的女人总是让方解赶到震撼,而她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难道不是?”
桑飒飒反问。
方解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一时间有些失神。
“天选者与天授者,是大轮明王最先说出来的定义。”
桑飒飒道:“他那样轮回不灭的人,总是比一般人多一分见解。”
方解皱眉:“你怎么知道大轮明王轮回不灭?”
桑飒飒自然而然道:“因为我是天授者。”
“等等!”
方解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立刻翻腾起无尽的波澜,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桑飒飒一直等着他说话,可方解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桑飒飒忽然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弯成了迷人的月牙儿。
“或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说。
方解摆了摆手:“不说也罢。”
桑飒飒点了点头:“好,不说也罢。”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确定我是天选者?”
桑飒飒回答:“你自己知道答案,刚才你恍惚一下,难道不正是想到了答案?既然已经想到,何必再来问我?”
方解默然,心里的波浪越来越壮阔激烈。
……
……
山道上,一男一女对面而坐却都都已经安静许久。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睛都不曾离开过对方的眼睛。山风吹过,拂乱了她额前发丝,拂乱了他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桑飒飒微笑道:“我大致能感受到你心中的乱意,天选者来历太过神秘,就连大轮明王也无法解释,他只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却不知道因何而存在。或许连天选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离奇。我曾经想过很久,因为我是天授者,所以我知道想通这一切有多难,我知道许多许多事,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而你,因为生而带来的东西或许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所学,所以也会如我当初那样茫然恐惧。我用了一年才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开始适应不一样的自己。”
方解笑了笑,有些发苦。
桑飒飒侧头看着山中景色,又或许山景根本不在她眼中。
“你都知道什么?”
方解问。
“很多”
桑飒飒回答:“但我知道,我的知道和你的知道完全不同。我因为获得了知道,所以突然变得比以往强大起来。也正因为获得了知道,所以我和自然越发的亲近。而你,最初孱弱,逐步变强,所以肯定与我不同。”
“如果你真的知道许多事……”
方解问桑飒飒:“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大轮明王的轮回不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飒飒似乎对方解的问题有些诧异,美眸流转看了方解一眼:“我以为你会问关于你自己的事,又或是关于我的事,又或是关于你我的事,没想到你问的竟然是关于大轮明王的事。”
“请告知!”
方解抱了抱拳郑重道。
桑飒飒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说。
“大轮明王所谓的轮回不灭,是选中最优秀体质的幼童或是少年,定为佛子,然后以纥人的一些秘法控制,据我推测,应该是以虫蛊再加大轮明王的一滴血液,种入佛子体内,佛子便与大轮明王之间有了莫名联系,大轮明王能感知到,哪个佛子和他的最为亲近,然后便会选择这个佛子为继承者。”
“佛宗对外宣传此术为传承,是指大轮明王终老之前将毕生修为传入佛子体内,历时七天。七天之后,老一代明王殒命,新一代明王自密室走出。可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我猜,应该是大轮明王以密法,夺了佛子的躯壳,其实自始至终,大轮明王都没有死去过,只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躲避轮回。”
方解点了点头,桑飒飒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相差无几。
“那为什么大轮明王会修为大损?”
桑飒飒看了方解一眼,似乎很好奇为什么方解问的问题都是关于大轮明王的。
“我不知道。”
桑飒飒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大轮明王在多年之前,忽然又生出什么异想天开的念头来。我在王庭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苦思此事,想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可能。可每次思虑至此,我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什么?”
方解立刻问道。
桑飒飒沉默了片刻后问方解:“如果你是大轮明王,最初机关算尽从我先祖桑乱手里获得了一切,自此之后西方天下你便是名符其实的至尊,就连蒙元皇族都要任你摆布,只是你手里捏着的一个玩具而已。在最初一个百年,或许你会觉得很有成就感,然后便是深深的危机感……”
“是!”
方解点了点头:“他获取了太多太多,已经站在了那么高的地方,所以他肯定比别人都怕死,怕失去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所以他才会绞尽脑汁去想,如何才能不死!”
桑飒飒嗯了一声:“然后终于被你找到了长生之法,你会欣喜若狂。第二个百年,第三个百年,每一次夺取年轻躯壳,或许都会让你感觉到满足兴奋。因为你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享受去创造去继续霸占,可是……十个百年之后呢?你看着太多的人死去,没有一个人可以陪着你一起长生,要经历比寻常人多千倍的离别,你会如何?”
“会……”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无聊!”
“是啊……”
桑飒飒点了点头道:“若换做是我,也会觉得无聊吧。也许还有悲伤,愤怒,和不知所措。他肯定有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可这些人这些事都渐渐的离他远去。比如他喜欢一个女子,从少女时他便喜欢,可是他却看着这女子从少女到老妇再到死去,而他却依然活着。再比如他喜欢下棋,与他对弈的人最多也就几十年光景,虽然棋常在,可一种爱好谁能喜欢千年?”
“如果一千年都在下棋,再看到棋子我就会吐。”
方解道。
桑飒飒嗯了一声:“所以,大轮明王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人,或者可以称之为近神。但他也是最无聊的人,有可悲的一面。”
“于是……”
桑飒飒看着方解:“他便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是桑飒飒第二次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方解心里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他知道,也许只有这四个字才能求形容那般离奇的念头。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为什么你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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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为什么你要来?
桑飒飒托着下颌怅然道:“大轮明王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人,或者可以称之为近神,但毫无疑问他也是这世间最无聊的人,看了一千个四季交替,数十万个日夜交替,最开始时候的骄傲得意只怕早就已经散去,枯坐于房中每日苦思的不再是如何续命如何增进修为,而是如何度过又一个无聊的日子。”
“然后在几十年前的某一天,他或许又是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有灵光一现。然后……”
桑飒飒抬起头看了方解一眼,斟酌了一下语句后慢慢的说道:“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世界上既然没有一个对手能陪他玩,那么他就只能和自己玩。没有一个人陪他长生,他就自己制造出一个对手来陪他长生!”
这句话一出口,方解的瞳孔猛的收缩。
桑飒飒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脑子里终于清明起来:“或许,正是你猜测的这样吧。”
他在一瞬间,就想到了罗耀。
桑飒飒抬起头看着天空有些失神:“他那样的人,也只有如此才能找到些乐趣吧。用没有人可以比拟的修为,再造一个自己。却因为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以至于让他修为大损。他最初能想出轮回不灭的法子,是受了纥人秘法的启发。也正是靠着纥人的法子,大轮寺才能培养出三千金身僧兵。若是罗耀从这法子延伸出去,并不是没有可能自己做出来一个对手。”
方解摇了摇头:“又或许,他是把自己一分为二!”
这次轮到桑飒飒脸色一变:“你说的……有道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便能解释他为什么修为大损了。他将自己一分为二,自己和自己做对手。却因为一些事没能控制好,所以大轮明王修为大损。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边隐藏自己修为大跌的事,一边想办法将自己分离出去的另一半杀死。而这个另一半既然已经诞生,自然不想死。”
方解接着她的话说道:“于是这个另一半逃走了,因为才刚刚被制造出来的这个另一半实力还很弱,需要慢慢的变得成熟起来。而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去这个世界上对佛宗抵触的地方,那就是中原。”
桑飒飒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她和方解两个人知道的事互相印证逐渐让真相浮出水面:“这个另一半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虽然拥有大轮明王的很多东西,但刚刚诞生的时候一定很浑沌无知,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藏着巨大的能力和秘密,只是出于对死亡威胁的敏感,远远的离开的大雪山大轮寺,一直逃到了大隋。”
“又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但是刚刚分裂得来的能力不是马上就能使用的。他需要时间一点点来适应这些能力,掌握这些能力。而在这之前,他必须逃走保证自己活下来。如果他刚刚诞生就拥有绝对实力的话,说不定他会趁着大轮明王虚弱干掉明王而自己坐上那个宝座。因为他就是大轮明王,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怕。”
方解点了点头道:“这个另一半逃走之后,大轮明王肯定会想办法除掉他。可他又不能让自己修为大损的事暴露出来,所以只能找借口让人去杀掉另一半。因为他修为跌落的事一旦宣扬出去,那么不用外人来挑战,佛宗内部知道他可以轮回不灭的那几个人立刻就会挑战他,谁不想成为第二个大轮明王?”
桑飒飒紧接着说道:“另一半逃走之后,大轮明王开始寻找所谓的先天金刚不坏之身的人,借口是寻找新的佛子,其实是要找到逃掉的自己。他和那个另一半之间肯定有感应,知道对方在哪儿。而他的另一半也知道要想躲过佛宗的追杀,就只能加入大隋的军队。毕竟佛宗对于隋人还有顾忌,不敢轻易闯进大隋的军营里。”
方解道:“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大轮明王之间有着联系,除非斩断这联系,不然无论他躲到哪儿都会被找出来。”
“于是……他自毁气海!”
方解的眼神猛的一亮。
桑飒飒嗯了一声:“当时恰好是佛宗的一位天尊找到了他,他借这个机会宣称是与人交手被人摧毁了气海,实则是他自己毁掉的。气海一毁,他和大轮明王之间的关联也就断了。至于那个佛宗的天尊为什么不杀他,或许是因为这个另一半和佛宗天尊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方解道:“这个天尊便是释源,他从另一半嘴里知道了明王修为大损的事,肯定动了心思,于是想杀另一半。但另一半则告诉他……”
方解想了想推测道:“如果这个另一半死了,那么修为就会回到大轮明王身上!”
桑飒飒点头:“十之八九便是这样了,释源天尊想取代大轮明王,所以就不能杀了那个另一把,见另一半将气海自毁也就离去了。或许,释源还从这个另一半那里得到了其他秘密。”
方解道:“释源回去之后,告诉大轮明王这个人已经死了。大轮明王和他另一半之间的关联断开,大轮明王肯定有察觉,可他的修为没有恢复,对释源他一定会有所怀疑。但他第一要做的事便是恢复自身实力,所以也就忍了下来。”
“没有想到的是……”
桑飒飒道:“没有想到的是……你们隋人中出了一个惊采绝艳的修行者,以最普通的体质步入修行大门,却日进千里,让人心生畏惧。在我看来……他或许就是你们中原的天授者。”
方解再次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便有了大雪山那一战。”
……
……
方解道:“忠亲王杨奇在十几年前西行,一直到了大雪山脚下,这是大轮明王成为至尊之后千年来第一个敢于挑战他的人,或许当时大轮明王会觉得有些惊奇有些兴奋还会有些害怕,因为杨奇来的不是时候!”
“嗯”
桑飒飒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时候应该不只是释源天尊,应该还有人也察觉到了大轮明王的出现了问题。”
方解道:“大自在”
桑飒飒点了点头:“或许是释源告诉了大自在,或许是大自在自己察觉,所以在杨奇到了大雪山之后,他选择了退避。几位天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接连输给了杨奇,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大轮明王再不出手就说不过去了。大自在就是故意在试探大轮明王的伤势,如果大轮明王不出手,就说明他真的修为大损了。如果出手,大自在也能观察出一些端倪。”
方解道:“杨奇和大轮明王交手,虽然最终不敌,但还是击伤了修为损失大半的明王,这一战之后,佛宗之人对大轮明王的态度肯定起了变化。也真因为如此,佛宗之间的派系之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智慧天尊不得不出走,死在了长安城。灵宝天尊或许是忠于大轮明王的,但他不是大自在的对手。”
桑飒飒道:“而因为伤重,大轮明王被大自在算计,囚禁于某处,压制了实力,大自在就掌握了佛宗,可同样知道秘密的释源天尊自然也怕大自在出手杀了自己,于是出逃。”
方解道:“却被已经逐渐掌握了大轮明王能力的另一半杀死.。”
两个人同时沉默,因为到了这里,基本上事情已经明朗起来。方解发现自己之前的太多疑惑,都在今天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大轮明王会修为大损,为什么罗耀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智慧天尊要逃离大雪山,为什么释源要跑去雍州试图夺走罗耀的基业。
“而你……”
桑飒飒看了方解一眼,终于将话题延伸到了方解身上。
“而你,则是那个另一半为自己找到的佛子。”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是天选者,大轮明王的另一半一定知道你的存在,大轮明王也知道,所以你就成了他们两个不得不争夺控制的人。另一半先找到了你,然后控制了你……但大轮明王纵然被困,还是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那个另一半当初为了躲避大轮明王,自己毁了气海,虽然后来大轮明王的能力逐渐在他身上复苏,他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可终究这具躯体不是完美的。他需要一个替代品,在他将来实力达到可以轮回不灭的时候,替换肉身。”
方解骤然一惊:“他不是不想立刻就替换,而是因为他的实力还达不到轮回不灭?”
桑飒飒低声道:“十之七八便是如此,虽然他是另一半,拥有大轮明王很多的修为神通,可他毕竟不是本体,很多事还不能达到大轮明王的地步。大轮明王可以在修为大损的情况下进行轮回,可他不能。又或者……是这个另一半也对这个游戏越来越感兴趣,乐在其中?”
方解想了想问:“他在等大轮明王死?”
桑飒飒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吧,或许真的会有这样的情况……不管是明王死还是另一半死,其修为都会转移到活着的那个人身上。但是现在的大轮明王没有能力去杀另一半了,而另一半也不愿意回到大雪山,因为他知道大雪山上还有不少老怪物也在等着机会出手。而且他只需要静静的等着,因为有许多人同样想杀大轮明王。”
方解垂着头看着地面,脸色变幻不停。
“所以,我和佛宗其实没有任何瓜葛,只是因为我是天选者的体质?”
桑飒飒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天选者的出现。原本这个世界上没有修行者,我先祖桑乱开创了一个时代。自此之后,站在人间最巅峰的便不是皇族至尊,而是最强大的修行者。这难道不是违背了自然的规律?这样打破自然的规律,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看着天空喃喃道:“天安排你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
她将视线转移到方解脸上认真的问:“你能不能给我答案?虽然我是天授者,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但我却自己想不到这个答案。”
方解也不知道,所以他摇了摇头。
桑飒飒叹道:“是继续搅乱自然的规律,还是让自然恢复到本来的规律上?”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何为大将军?
第五百七十五章何为大将军?
一番长谈,几番感悟。
方解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心里有些轻松,不仅仅是推测到了罗耀的身份,还想起了项青牛离开之前和他的那番长谈,项青牛告诉他忠亲王杨奇将他的红眸拔出,这样罗耀就失去了对他的感应,想必大轮明王也是如此。
但这并不能让方解彻底放心,毕竟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什么秘密之事,黑旗军在哪儿,他自然就在哪儿。罗耀若要寻他并不难,除非方解也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先苦修本领。
到了朱雀山之后的三个月,山寨已经初具规模,河道已经拓宽,开挖另一条河道的事已经交给招募来的民工,因为声誉很好,所以方解让人贴出告示招募民工的事很快就得到了响应,只两个月就有至少两万人扛着锄头来报名。这个时候下面人才明白方解当初为什么在招兵的时候,对不合格的报名者一律分发五斤粮食和回去的路费。
正因为这件事,所以黑旗军的声誉格外的好。百姓们都知道新来的方将军是个言出必行且爱民的好人,而且黑旗军开出的工钱并不低,所以他们蜂拥而至。而在河道开通之后,民工们还要在朱雀山上修路直通山后的平原,工程预计没有一年干不完。
方解以崔中振为总管,新兵训练和屯田的事都交给他去干。崔中振领命离开,带着数万人的队伍翻过朱雀山开荒,今年已经误了时节,不可能有夏粮收获,不过现在开始开荒,到了秋天种下麦子,明年初夏就会迎来第一次丰收。
队伍开始恢复训练,各军将军们亲自督促着。大家其实都知道,短暂的平静很快就会过去。既然大家已经选了这条路,又怎么可能留在朱雀山过这样踏实安稳的日子。
和桑飒飒长谈之后的第二天,方解下令各军将领在山寨大厅议事。
坐在明亮宽阔的大厅正手位,方解平添了几分威严。方解左边坐着的是散金候吴一道,这是方解特意吩咐的,其他人的座位,以文武区分分坐两列。武将这边的人数显然要多一些,为了不显得太过悬殊,连带着护粮兵的大犬都坐在了文官那列上。武将行列二十几个人一字拉开,文官那边不足十人。
“陈孝儒”
方解见人已经到齐吩咐道:“把骁骑校这几个月来打探的消息说说。”
陈孝儒连忙起身,拿出他之前就整理好的情报消息说道:“奉大将军军令,骁骑校这三个月来一直在探查消息。现在黄阳道中,兵力最大者便是罗耀麾下将军田信,此人虽然没有位列十杰,但罗耀对其也颇为信任,给他留下三万精兵。罗耀在江南晋位雍王之后,将雍州定为国都,改名雍京。西南四道再加上黄阳道,五道治城的名字也都改了。”
“黄阳道治城改名信阳,封田信为信阳刺史,此人也一直在招兵,但因为黄阳道百姓对罗耀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招兵并不顺利。可毕竟欣口仓在他们手里攥着,有粮草做后盾,还是有人前去投靠。前阵子田信收服了几支匪众,大约扩充了万余人。”
陈孝儒顿了一下说道:“田信的人马,便是除了咱们黑旗军之外最大的势力了。另外,陆川人高北斗在陆川举旗造反,拉起来一支万余人的队伍,不受田信将令,自称天王,强掳百姓入伙,攻破了陆川县之后就盘踞在此地,据卑职手下打探来的消息,高北斗近期可能要对邻县动兵。”
“博扬人窦天德,在鸭嘴山拉起一支七八千人的队伍,不时出去劫掠乡里,这半年间已经扫荡了十几个村寨,前阵子还带兵攻打过博扬县城,但因为博扬县令于冒组建民勇拼死抵抗,窦天德带着人围攻了十几天没有攻破只好返回鸭嘴山。”
“虎口涧里有一伙贼寇,大约千余人,据说为首的姓莫,却不知道名号,好像是外乡人。此人最早拉着几十口人在虎口涧做强盗,罗耀带兵离开之后他就开始招兵买马,扩充到了千余人,不同于高北斗和窦天德,这个姓莫的像是军武出身,治军很严,竟是很难打探到虎口涧里的具体兵力和他的来历,此人麾下的贼寇号称猛虎军,倒是有模有样,很少骚扰百姓,只拿那些富户望族开刀。”
陈孝儒停顿了一下说道:“黄阳道目前的几股势力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他对方解抱了抱拳然后退了下去。
方解看了坐在文官上首位的孙开道,孙开道立刻站起来说道:“咱们既然要在黄阳道立足,就必须打出去,大将军的意思是,要想让黑旗军的旗号更响亮,有两件事是自然要做的。第一,就是爱民,让黄阳道百姓对黑旗军没有排斥之心,天长日久之后,便会有更多人拥护。所以大将军已经下令,今年,明年,依附于咱们黑旗军的百姓都不收粮。若是咱们屯田明年收成好,还可以再往后延一年。”
“第二件,爱民只是其一,还要让百姓们看到咱们黑旗军的实力,那就必须打出去。打胜仗,多打几次漂亮仗之后,百姓们更加信服。依附于咱们黑旗军的百姓越来越多,对咱们黑旗军好处就越大。到时候有人种粮还不缺兵源,才是发展之计。”
他笑了笑道:“刚才陈将军已经将黄阳道里值得打一打的人都列了出来,大将军的意思是,议一议先拿谁试刀?”
……
……
吴一道一直安静的在椅子上坐着并没有发言,看起来他甚至有些走神。方解看了他一眼后笑了笑:“侯爷觉得,咱们该先对谁动手?”
吴一道这才将也不知道飘到哪儿的思绪收回来,对方解笑了笑道:“军务上的事,我不敢胡言乱语。我的本分便是做好生意,为将士们多换来一些肉添置新装,兵器甲械这些事我也能操持些。唯独军务,我实在是门外汉。”
他若有深意的追加了一句:“其实这等小事,大将军只需分派下去,除了信阳田信之外,其他几伙贼寇哪里值得大将军浪费时间议论?”
方解瞬间就明白了吴一道要表达的是什么,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懂了。
“既然这样”
方解站起来在地图前看了看,指了指博扬县说道:“陈定南,带飞虎军去把博扬窦天德先平了,相对于其他几人,这个窦天德危害一方,贼寇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这件事干的好了,博扬一县百姓都会念着黑旗军的好处。记住,要打的干脆果决,对付几千流寇本不应该动用万余骑兵,不过现在咱们就相当于在打招牌,所以你要打出声势来!”
“喏!”
飞虎军将军陈定南和副将苏蛮子立刻站起来抱拳:“属下定不辱命!”
方解吩咐完之后问:“陆川县大贼高北斗,你们哪个愿意去打?”
“属下愿往!”
“属下愿往!”
几个将军全都站了起来抱拳请命。
方解看了看众人道:“高北斗手下用过万的贼兵,且已经占据陆川县城,这一战并不轻易。咱们的步卒尚且还在训练,不可出征,这一战若想胜当在诱敌出城,夏侯百川,带你的人马去吧,另外……”
方解看向崔中振道:“步卒练兵,多看看实战也有好处,崔将军可带一军步兵随行,与夏侯配合来打。”
“属下遵命!”
夏侯百川和崔中振站起来领命。
“嗯”
方解摆了摆手道:“至于信阳田信,信阳城高大坚固,暂且就不要理会了。虎口涧那边的消息既然还没有透彻,就多去探查。陈孝儒,这差事你仔细盯着,切勿懈怠。将黄阳道内贼寇肃清,百姓方能诚服,不可拖延。”
“属下领命!”
方解吩咐完之后道:“没有战事的各军回去之后还需严加训练,待黄阳道内贼寇肃清,还是要对信仰进攻,到时候诸军皆要出征,莫要将队伍拉出去的时候还不能提刀上阵!”
“喏!”
所有将领都站起来抱拳,方解点了点头道:“那就散去准备吧。”
众将退出,方解走回去坐下问吴一道:“侯爷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也没什么。”
吴一道伸了个懒腰笑了笑道:“我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不稳当,万一摔着我就不好了。”
他指了指下面说道:“还是下面平整,不如就挪到下面?”
方解微微一怔,随即正色道:“侯爷,黑旗军朱雀山大营能建起来,九成功绩都在侯爷身上。侯爷坐在这里下面人也心悦诚服,您担心的有些过了。”
“不是过与不过。”
吴一道收起笑容认真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以后你就是这黑旗军之主,你还没有适应如何做一个决策者,事事都召集下面人商议固然能让下面人心里舒服些,但长此以往,你如何才能建立威信?以后要多学会直接下令,非大事不要问下面人应当如何。他们是看着你的,你越是果决直接,他们就越是对你敬重。”
“威在于立,而不在于施。”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刚才在议事的时候没说这椅子的事,就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我要敬你,你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军令,不可违背。但你让我坐在你身边,这样一来下面人就会觉得你亲和,却少了威仪。他们服你,却不怕你。”
“我知道你是诚心敬我,也确实是因为我为大营做了些事,所以你才会让我坐在你身边,让下面人看看,有功之人就应该得到尊敬,这是好的。可这念头是好的,但做法却极不好。”
吴一道看着方解说道:“你现在最先要记住的一件事,就是你是黑旗军的统帅,不管是谁,都是你的下属。当初你我交情深厚,而且我当初也确实帮过你,还有隐玉那一层关系……可这些都不是你让我坐在你身边的理由,你是黑旗军不可有人攀比的大将军,即便是我,见了你也要行礼。”
“既然已经立了旗子,既然已经打算迈步,就不能在这些细微小事上先输了。大将军自有大将军的风度,也要大将军的威信。”
等他说完,方解站起来郑重一礼:“多谢侯爷指点!”
吴一道自己将那把椅子搬起来放在孙开道的座位前面,笑了笑道:“但我也不是妄自菲薄之人,论资历功劳,我坐这里还是可以的吧?”
方解哈哈大笑:“自然可以!”
吴一道嗯了一声,抱了抱拳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站住,回头对方解笑了笑道:“这段日子你事情太多,和隐玉也没见过两次面,你们的事我本不想多嘴,不过她这几日知道你辛苦,特意去学了包饺子,整日弄的浑身满脸都是面粉……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唉!”
方解愣了一下,然后讪讪的问:“今晚有饺子吃吗?”
吴一道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