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谁也没有想到的目标
(郑重求订阅!)
第四百六十二章谁也没有想到的目标
夹子沟的地形,看起来有些像狼乳山青峡。
方解没经历过那一战,所以心中的感慨没有那么重。可是隋军将士都是在满都旗侥幸活下来的,对于青峡都是悲伤的回忆。负责领路的斥候看着面前的谷口,脸色有些不好看。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里,一路上脑海里尽是那场血战的残片。
“将军,前面就是夹子沟”
他对方解抱了抱拳。
方解嗯了一声,看了看身边的孙开道:“如何?”
孙开道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观此处,倒是一条平坦大道。”
方解笑道:“应该给你手里塞一把羽扇。”
孙开道不解,方解也懒得解释。
若是孙开道了解方解前世那个世界的历史,应该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骄傲。方解虽然只是一句挪揄,但其中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若是将军没有什么吩咐,那卑职就先进夹子沟了。”
陆封侯见孙开道穿了一件儒衫,身上连个皮甲也没套,更别说兵器。他犹豫了一下将腰畔的横刀摘下来递给孙开道:“还是拿件兵器的好,若是被围了自己动手比死在叛军手里干净些。”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意也不好听。
孙开道倒是并不在意,摇了摇头拒绝:“我为县令之前,曾经遇到一个自称是陆地神仙的云游道士。他看我面相,说我日后必然大富大贵,位极人臣。虽然他是为了那一两银子的卦钱,但我却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在这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的。既然上天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命运,我怕什么?”
他哈哈大笑,随即摆了摆手带着方解分给他的五百人往前走。士兵们跟在他身后,其实都没有什么胆气。
方解去求了谋良弼,让谋良弼下令,隋军所有人连夜绑了数千个草人,套上衣服,都交给孙开道。因为要装作是隋军的辎重营,所以还分了不少驽马大车。将这些草人放于驽马和大车上,远远看着倒是分辨不出真伪。队伍走的松散些,看起来依稀有些万人的样子。
陈搬山和陆封侯对这等手段倒是也没什么惊奇,他们两个虽然嘴上针对孙开道,可毕竟算是同僚,见他这般大模大样的往前走,也颇担心。
“将军,就这么让他去了?”
陈搬山有些后悔的说道。
“他说有个陆地神仙说他以后会位极人臣,这句话我不知真伪,因为我看不到以后那么远的地方。但他说今日不会死,十之八九出不了差错。”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回身:“陈搬山,叫山字营准备好,一会儿听我号令。”
陈搬山一怔,不明白方解忽然想到了什么,但他还是立刻抱拳:“卑职遵命!”
“陆封侯,阳字营的兵马就在夹子沟谷口守着,不管夹子沟里面发生了什么,在没有我的军令之前绝不许轻易离开,就算是孙先生在峡谷内被围攻,也不许你们进去。若是违反了军令以至于毁了我今日的安排,我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陆封侯从不见方解如此郑重严肃过,立刻抱拳道:“将军放心,若没有将军军令,夹子沟里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进去,外面发生什么,卑职也不会离开。”
“嗯”
方解点了点头:“今日这事,不是我不愿提前告诉你们,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待今日大功告成,饮庆功酒的时候,我再与诸位道歉!”
说完这句话,方解跃上赤红马:“陈搬山,带山字营跟我来。”
“喏!”
陈搬山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立刻带着山字营的骑兵拨转战马跟在方解身后冲了出去。出去十几里之后,看方向陈搬山终于明白方解要干什么了。一瞬间他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握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
在方解带着人马出来之前,隋军就已经连夜开拔离开。隋军士兵们听说新来的方将军带着自己的人为大军断后,心里庆幸之余对这个人多了几分钦佩。尤其是,当听说方将军要带兵走夹子沟,为大军引开叛军之后,他们更加觉得方将军胆魄过人。
之前对方解有些成见的隋军将领,也多脸有愧色。李孝宗临死之前的挑拨,其实还是起了作用。他们忍不住去想,方解千里迢迢从黄阳道那边跑来山东道,难道真的只是来投奔王爷的?
如果方解不明不白的夺去兵权,他们都不服气。
可是让他们其中任何人一个人带兵走夹子沟,他们也没这胆魄。
谋良弼催促队伍起行,天亮之前就已经赶出去二十几里。众人本以为谋良弼会下令马不停蹄的往前赶,毕竟不知道方解的人能不能骗过叛军,可谁知道二十几里之后,谋良弼忽然下令大军原地休息,这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有人去问谋良弼,谋良弼只说士兵们昨夜一夜未眠,不能赶的太紧,有人劝,谋良弼只是不听。
崔中振在一边训斥了几句,让其他人按谋大人的军令办事。
就这样,隋军在官道上休息到了天亮,谋良弼却还是不下令继续出发,就在其他将领们有些心急的时候,谋良弼忽然又下达了一条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命令。
“回军!”
谋良弼看着站在高处那个斥候忽然舞动起了大旗,眼神里立刻出现一抹喜色:“下令,留下三千人马护着粮草辎重回大营,其他各营立刻轻装起行,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若是有人违抗军令,杀无赦!”
这是这个文人第一次喊出杀无赦三个字,格外的冷冽。
他对完颜重德抱了抱拳:“最初之时,全都仰仗殿下了!”
完颜重德道:“大人放心,既然父汗与王爷立下盟约,我便会倾力相助!”
他拨转战马,将手往大营方向一指:“北辽地的儿郎,随我杀回去!”
一时间,万马奔腾!
……
……
陈定南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不时的摸一下战马得胜勾上挂着的长槊,似乎是在寻找安慰。他虽然自幼自负,但第一次面对如此大胆甚至称得上荒诞的事如何能不紧张?毕竟他只是个尚不满十七岁的少年,总觉得今日方解这安排如梦一般令人不敢相信。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北辽地狼骑,见这些异族骑士倒是一个个云淡风轻没有什么紧张,于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最起码不能在这些北辽地的人面前丢了脸。
那些寒骑兵,有的把玩着自己脑后的大辫子,有的擦拭着手里比横刀还要长三分之一的马刀,有的则躺在马背上休息,完全看不到一点紧张的气氛。陈定南早就听说过北辽地之人悍勇,号称骑兵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但以前没有见到过所以只当做是吹嘘,这几日接触他看得出来,这些留着奇怪发型的汉子,确实没一个人把厮杀当回事。
北辽地一共也就三万寒骑,这次南下竟是出动了万余人,对于北辽地来说,已经是尽最大的可能在帮助隋军。
所以,陈定南更不愿意自己在这些异族面前露怯。为了平叛,异族尚且不惧一死,自己身为隋人怎么能丢了脸面?
正想着,忽然听到站在高处的那个瞭望的那个寒骑兵吹响了牛角。陈定南愣了一下,立刻将长槊摘下来往前一指:“冲!”
之前还懒散着的寒骑兵,听到号角声的时候立刻就变了模样。那号角声似乎带着魔力,一瞬间就把这些寒骑兵骨子里的冷冽杀意都催发了出来。三千寒骑,手持马刀跟在陈定南后面,催马向前。
转过山包,陈定南一眼就看见远处那连绵不尽的大营里有浓浓的烟气冒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紧张了,只是不断的拍马加速。正因为他自负,所以他不愿意输给别人太多。方解只比他年长几个月,可论胆魄,确实比他要强的多!
对面那大营不是隋军之前的营地,而是拥兵近三十万的叛军西大营!
而大营里此时冒起来的那些浓烟,都是方解带人干的。那个面目清秀但眼神冷峻的少年将军,此时正带着他麾下山字营骑兵在庞大的叛军营地里肆虐。谁也没有想到,方解竟然会是这样的打算!
他居然敢带着一千多骑兵,去攻击叛军西大营!
当昨夜里方解将这件事告诉陈定南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一般。等今日看到叛军大营里那不断冒起来的烟雾,这种震撼更加的强烈起来。一个人到底有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方将军,是个疯子!
……
……
方解一刀将拦在面前的叛军士兵劈掉了半边脑壳,回身大声喊道:“不要停下来缠斗,只杀拦在面前的人,能放火就放火,只管跟着我往前杀!”
他后面的山字营骑兵们都疯了,杀人杀的兴起。从之前刚刚得到命令时候的胆怯和不敢相信,到冲进来之后的势如破竹,他们都被这种强烈的反差刺激的快疯了。他们用手里的马槊,将拦在面前的敌人一个一个戳翻,然后将火把丢进敌人的帐篷里,草料堆上,很快,叛军大营一侧就冒起了浓烟。
陈搬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兴奋问:“将军,你怎么会知道叛军大营空虚?”
方解一刀将一个叛军别将的脖子切开,在血雾中纵马而过:“先放火,打完了再给你解释,但不许给我点了叛军的辎重营,不然别怪我军法无情,从现在开始那些钱粮都他娘是我的东西了!让士兵们都跟在我战马后面,不许恋战!”
“喏!”
陈搬山应了一声,在方解一侧替他照顾侧翼。后面的山字营骑兵跟在那匹赤红马后面,嗷嗷叫着往前冲杀,就如同一群杀入了羊群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将一条又一条人命吞噬掉。很快就有不少帐篷点燃,熊熊大火在北风的呼啸下立刻就冒了起来。
谁也没有料到,叛军大营里竟然如此空虚!
而叛军们更没有料到,隋军竟然敢直接冲过来!
好像除了那个已经被血染红了衣甲的少年将军之外,没有人能猜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场面。
山字营顺着朝露刀劈开的方向,一路踏血。
第四百六十三章 倒卷珠帘
第四百六十三章倒卷珠帘
一杆长枪迎着方解的胸口刺了过来,握着长枪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这人身上穿着甲胄,显然在叛军队伍中有些身份。赤红马的速度飞快,几乎是一眨眼那长枪就到了方解近前。
方解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视而不见。
麒麟从方解左侧伸出手来一把攥着枪头,电光火石之间向外一抡,那个叛军别将竟是被麒麟抡起来扔了出去,惯性的作用下,他被战马的速度带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刚要站起来,后面上来的战马前蹄就狠狠的踏在他胸口上。
噗的一声,他胸口立刻就塌陷下去一个深坑。断了的肋骨从后背刺出来,位置正对着心脏。这别将向后仰倒,后脑重重的磕在地上。
山字营的骑兵风一样卷过去,等人马过后地上只剩下一滩黑乎乎的肉泥。
叛军大营里空虚的让人惊喜,山字营的一千多骑兵在留守叛军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冲了进来。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明明隋军已经撤离,谁会想到有一支骑兵突然杀过来?负责指挥留守叛军的是郑多金,孟万岁手下一员勇将。可此人性子粗俗好酒,他以为大营绝不会出什么意外,昨夜醉酒到现在还没醒。
他手下亲兵连喊再摇才让这个酒鬼睁开眼,郑多金被扰了好梦立刻就破口大骂。
“将军,不好了!”
亲兵挨了一脚被踢的生疼,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隋军骑兵突然杀进来,咱们的人防备不及已经快闯进中军了!”
“什么!”
这一句话把郑多金的酒吓的醒了七分,他一把攥着亲兵的前襟把他拉过来:“多少骑兵!”
“看样子人数并不多,应该不足两千人。只是这队骑兵来的太突兀咱们的人淬不及防,因为昨夜……昨夜将军喝的太多了些,忘了安排哪个营的人马换岗,结果昨夜当值的士兵没等到换防的人,困乏之下大部分都睡着,隋军骑兵从正门冲进来,一路放火。”
“废物!”
郑多金再次一脚把那亲兵踹了出去:“两千人不到的骑兵,竟然能一直杀到中军!你们这些废物,我留你们何用!”
那亲兵忍着疼劝道:“将军还请快起来,那支隋军骑兵的速度奇快,并不恋战杀人,只是一口气的往前冲,已经在前面大营里杀了一个对穿,若是再不组织人手防御,只怕就要冲破中军了!”
“拿我的斧子来!”
郑多金将靴子登上,顾不得穿甲就往外跑。到了外面的时候往前面营盘看过去,只见浓烟已经冒起来老高,也不知道有多少帐篷被点燃。能听到喊杀之声,看样子隋军的骑兵确实距离中军大帐已经不远了。郑多金立刻就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孟万岁离开大营的时候,让他紧守大营不许懈怠。可他却觉着既然隋军要撤,怎么可能来偷袭营寨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意孟万岁的交待。孟万岁离开大营这两日,他夜夜醉酒,一天之中几乎没几个时辰是醒着的。
隋军轻骑突然冲进来,郑多金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若是被孟万岁知道了,自己这颗脑袋只怕保不住。
“斧子呢!”
他回身喊了一句,一把将他的板斧从亲兵手里夺过来,拉过一匹战马跃了上去:“吹角,让后营的人立刻集结,往中军这边支援,长枪兵在中军大帐前列阵,朴刀手都给老子往前冲。骑兵呢,骑兵都他娘的去哪儿了?!”
那亲兵心里也气恼,心说你醉的人事不省,下面人哪里还有人约束,这两天也不知道多少将领跟你一样喝的昏天暗地。骑兵营在后营,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们只怕这会还没起床!
郑多金又惊又怕又怒,醉意已经去了大部分。他上了战马之后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前冲,一路上收拢人马跟在他后面,等看见隋军那支骑兵的时候,他身边已经聚拢了数千人。
“列阵列阵!弓箭手,都给老子上去,放箭!”
郑多金大声的命令着。
可还没等弓箭手集结列阵,前面大营里的溃兵先一步逃了回来。这些溃兵已经丧了胆气,手里连兵器都没有只顾着往前跑。在他们后面,隋军那支骑兵狼赶着羊群一样,不停的逼着叛军溃兵往中军退。
“控制住速度,黏在叛军屁股后面往前顶!”
方解一刀将面前叛军的后背劈开后大声喊了一句,随着他将赤红马的速度控制住,后面的骑兵也逐渐将速度放了下来。骑兵们驱赶羊群一样驱赶着叛军败兵冲击中军,郑多金的弓箭手全都愣住,不知道该不该放箭。
“射!”
郑多金怒吼道:“什么都不要管,放箭!”
在他的催促下,叛军的弓箭手开始将羽箭送出去,前营的溃兵首当其中,立刻就被放翻了上百人。可惜仓促集结起来的弓箭手太少,难以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方解让山字营的骑兵跟在叛军后面,肆无忌惮的劈砍着叛军暴露出来的后背。
“陈孝儒,回去看看陈定南上来没有。咱们的兵力太单薄,如果再往前冲一旦被叛军缠住前功尽弃!”
“喏!”
陈孝儒拨马要往回走,才转过身就看见后面黑压压的一片骑兵下了山的猛虎一样冲了进来,将山字营丢在后面的叛军彻底的碾压了一遍。那些北辽地的寒骑兵一个个都如同嗜血的野兽一样,刀子见了血立刻就疯了。他们手里长达一米半的马刀能够轻易将人劈成两片,在寒骑的绝对速度下,随便一刀下去就能收割一条人命。明明是风一样的轻骑兵,可这些北辽地的汉子竟然杀出了重骑横扫的气势!
方解看到陈定南持槊冲在最前面,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吹号角,让陈定南带着寒骑兵往左侧兜过去,叛军的防御都被咱们吸引了过来,让他从侧翼过去把叛军的阵型给我碾了!”
……
……
陈定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即便在冲进叛军大营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过今天的战事居然能这么顺利。山字营的骑兵已经将叛军前营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他带着的三千寒骑兵冲进来,如楔子一样将这口子撑的越来越大。
他手里的长槊凤凰点头一样,每一击都将一个叛军送进地狱。精工打造的马槊韧性十足,刺穿一个叛军的前胸之后槊杆弯曲,从小就勤学苦练的陈定南虽然很少有这种实战杀人的机会,可当长槊送出去的那一刹那那种熟悉感就从手心里蔓延到全身。他下意识的收臂然后往前一送,槊杆绷直之后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立刻弹了出去。
那尸体狠狠的砸在一个叛军的身上,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叛军一瞬间就被寒骑兵吞噬了进去。
听到山字营那边传来的号角声,熟悉大隋军队号令的陈定南立刻拨转战马往左侧冲。跟在他后面的寒骑兵骑术精湛,队伍兜了一个漂亮的大弧线之后朝着叛军中军的方向浪潮一般往前卷。而此时叛军布置的防御都在山字营那边,突然被寒骑兵冲进了侧翼立刻就乱了。
郑多金仓促之间组织起来的人马本来数量就不多,后营的骑兵没有上来,已经成型的枪阵要想变幻方向哪是那么容易的,还没等变阵,寒骑兵就从枪阵侧面狠狠的撞了进来。
这一个月来,叛军没少和完颜重德的寒骑兵交手,在他们看来那些北辽地的蛮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见了血就发疯的野兽。对于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子,叛军从心里被打怕了。以往,只要是看到寒骑兵,叛军几乎不会直接面对面的交锋。可今天,他们想躲都躲不开。
一米半长的马刀暴雨一样往下落,枪阵侧翼的士兵立刻就被撕下来一层。那些高大的寒骑战马天生就是战场的主角,速度提起来之后连撞再踏很快就把枪阵从一侧撕开一条口子。以陈定南为首,前面细后面宽的马队不停的往叛军阵列里面钻,马刀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而随着进入叛军阵列的寒骑兵越来越多,没多久枪阵就被劈开。
陈定南一槊横扫,也不知道切开了几个人的咽喉,然后他放低长槊催马往前冲,槊锋上立刻就挂上了两具尸体。他双臂一较力,将尸体抡起来朝着叛军人群里砸了过去。
“朴刀手,上去!”
郑多金见侧翼被撕开立刻就急了,大声的呼喊着变阵。可叛军士兵们的胆气已经丧失,本来又不是训练有素的队伍,这种时候再想变阵早就晚了。
寒骑兵的马刀形成了一片刀光,劈出来一片血泊。
方解见寒骑营的人已经将叛军本就不严整的阵列撕开,立刻下令山字营往前冲:“别给叛军松口气的机会,叛军留守大营的人马不会少于五万人,不能让后营的援兵列好阵势。往前顶,跟在溃兵后面!”
随着他的命令,山字营的骑兵们开始加速,再次追上了前营退下来的溃兵。那些叛军哪里还敢反抗,只顾着低着头往前跑。这些人早就忘了,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后背亮在敌人面前,就等于自己将命献给了阎王一样。
“换刀!”
方解大声下令,让骑兵将手里的马槊换为横刀。
追在叛军屁股后面,用刀比用槊更有效。
叛军的溃兵冲击了中军,本就已经散乱的叛军阵列立刻就崩溃了。根本就没用山字营的骑兵冲进去,叛军溃兵就把防御方阵撞了个七零八落。
方解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个穿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叛军将领,他将朝露刀挂在一边,从马鞍上将硬弓摘了下来,抽出一支破甲锥,略作瞄准后一箭射了出去。他和那个叛军将领之间最少隔着一百步,这个距离,要想射中对方,羽箭放出去先是向上然后慢慢下坠,在半空中画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这么远,风对羽箭的运行轨迹影响就很大,力度,风向,包括目标人物的移动都必须计算在内。
噗的一声,破甲锥竟是精准的钻进了郑多金的左眼眼窝。
正在催促叛军反扑的郑多金啊的叫了一声,身子向后一仰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砍帅旗!”
方解往前指了指那面高高飘扬着的叛军大旗:“砍了那旗子,重赏!”
山字营的骑兵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队伍再次加速,踏着血肉往中军大帐那边冲了过去。前后四千骑兵,竟是硬生生将叛军大营搅的支离破碎,酣畅淋漓!
第三百六十四章 明算赢敌却中了暗算
第三百六十四章明算赢敌却中了暗算
方解先是带着山字营闯进叛军大营,先是将前营迅速的劈开然后立刻往中军方向冲,成功将郑多金仓促组织起来的人马都吸引了过去,陈定南带着的寒骑兵恰到好处的赶来,从侧翼将叛军勉强组织起来的防御方阵崩开一个缺口。当杀人见血之后,那些寒骑兵就越发的势不可挡。
郑多金被方解一箭射死,这个颇为勇武的汉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郑多金一死,叛军立刻就慌了。
寒骑兵从后面卷过去,如当初蒙元人从后面偷袭大隋西征军那样,在将叛军的溃兵兜住一阵截杀。方解的山字营面对的叛军数量立刻大减,对溃不成军的敌人,若是不乘胜追击就对不起这形势。
“别急着往前冲,每五十个人一个小队,散开,绕着圈子把叛军的溃兵往后营赶!”
方解大声的约束着就怕冲的太快反而失去优势,传令兵立刻吹响号角。
随着号角声响起,山字营的骑兵每五十人为一队分散开。耙子一样在叛军中军大营之间来回梳理,逼着叛军的溃兵不停的往后跑。后营的叛军骑兵留下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被自家败兵阻挡着根本就支援不过来。溃兵就好像潮水一样往回蔓延,执法队的人试图阻止却根本就没有作用。
本来叛军还拥有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可兵败如山倒,不是一两个还能保持清醒的叛军将领可以阻止的。
杀到兴起的陈定南在看到叛军骑兵遥遥出现的时候,立刻变得更加兴奋起来。屠杀溃兵远比不上和骑兵交手更让人觉着刺激,他立刻拨马朝着叛军骑兵的方向冲了过去。北辽地的寒骑兵论性子比他还野,而且天生就喜欢和敌人的骑兵交手。他们甚至看不起蒙元人的狼骑,这种与生俱来的野性是他们战无不胜的最大依仗。
在他们看来,杀这些已经几乎算是放弃抵抗的叛军没有什么感觉。虽然叛军的骑兵比不上蒙元狼骑,可这个时候做选择的话,寒骑兵自然会选择杀更能让他们满足的对象。
不足千人的叛军骑兵还没来得及从自家败兵里抽出身来,就被汹涌而来的寒骑兵撞了个支离破碎。
用叛军的话说,和北辽地的蛮子厮杀,永远都会错觉这是在和一群野兽搏斗。
到了这个时候,方解也不再去刻意干预寒骑兵如何厮杀,叛军的败局已定,除非出现什么奇迹,不然就算兵力雄厚也难以再组织起像样的反击。山字营的骑兵以小队纵横穿插的战术清理落在最后面的叛军,不停的对溃兵施压。这种态势一旦形成,神仙也救不了。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让陈搬山派人把叛军的辎重营控制下来,再分一批人守着辕门。另外,派人去夹子沟那边,让陆封侯原地驻守,告诉他,天黑之前我就带队回去。”
“喏”
亲兵应了一声随即出去传令。
方解停住赤红马,看了看战局满意的笑了笑。前天夜里的时候,孙开道和他在大帐里一直商议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孙开道的预计果然没有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从大犬带着飞鱼袍去夹子沟探查回来之后,孙开道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方解也觉得于理不合,所以但孙开道提起的时候,方解立刻就找到了共鸣。
这个决定不可谓不胆大,方解堵上的是整个山字营。
对于方解来说,这是拿身家性命在拼。
但方解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忐忑,他是一个果决之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而要完成他的想法,只靠一个山字营绝对不够。突袭,要求速度至上,阳字营的步兵用不上而且还要守着夹子沟这条退路,所以方解去求了完颜重德借三千寒骑兵。完颜重德连问都没问就借给了他,方解的把握更大了些。
接下来,方解就是等着给敌人最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他等的时间并不长。
就在寒骑兵砍瓜切菜一样将叛军那为数不多的骑兵屠尽之后,一片浓烈的烟尘从辕门外面卷了进来。当方解听到那嘹亮的牛角声,看到飞狮旗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就知道,今日这场大胜算是定局了。
赶来的是完颜重德亲自率领的寒骑,不少于七千骑兵。
完颜重德看到方解的将旗所在,立刻催马朝这边冲了过来,看到方解停马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自己,完颜重德忍不住赞叹道:“谋大人跟我说明的时候简直把我心从嗓子里吓的跳出来,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跟我借三千寒骑竟是打算突袭叛军大营!昨天夜里我要是问清楚你打算干嘛,今天也不至于惊成这样!”
“抱歉!”
方解抱了抱拳道:“我本不该隐瞒,但因为事前没有多少成算,若是说出来的话我怕连你都不敢借给我骑兵。”
完颜重德倒是不在意,点了点头道:“没错,若是知道你这般大的胆子,我是断然不敢借兵给你的。我本以为你要走夹子沟,借我的寒骑兵做支援。谁想到你谋求之事根本不是夹子沟,而是孟万岁的老巢!”
方解笑了笑:“还得劳烦殿下带着人往叛军后营冲,不能给叛军喘息之机。”
“明白!”
完颜重德点了点头,一招手带着寒骑兵往叛军后营压了过去。新赶来的寒骑兵见到之前已经厮杀超过一个时辰的同伴每个人收获都不小,立刻就觉得眼红起来。这些人狼群冲进羊群一样,不停的挥舞着马刀杀人。
方解看着狼骑兵那势不可挡的士气,看着他们杀人时候狰狞的样子,脸色却变得逐渐凝重起来。
这是一场胜利,可是协助自己杀人的是北辽地的异族,而被杀的虽然是敌人,却同宗同源。
看着人群中那面飞狮旗,方解若有所思。
……
……
等到隋军大队步兵杀到的时候,叛军大营就变成了一片地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向心慈手软的谋良弼对待叛军却一反常态,厮杀之后俘虏的叛军超过一万六千人,他居然脸色都不变的下令杀尽。
这个命令,让之前对他颇为不满的隋军将领瞠目结舌。谁也不明白,这个前几天连李孝宗那一百多名亲信都不愿杀的文人,在对叛军的态度上竟然如此狠戾。
连方解都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其中的缘故。而想明白的那一刻,方解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谋良弼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忠君文人,他骨子里对于叛贼持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在他看来,李孝宗的那些亲兵,毕竟多是当初满都旗惨败之后幸存下来的人,杀之,于心不忍。可叛军在他眼里已经不是隋人,是敌寇。而且他怕杀了那些人会引起其他叛军将领的反感,谁知道却适得其反。
而且这个人的冷静之处在于,他知道留下这些叛军毫无益处。一万多名俘虏,根本带不走。这些人和隋军相比素质相差太远,且隋军对于俘虏必然抵触,就算留下也很难融合在一块,本就是生死不容的仇敌,忽然变成了同袍只怕谁看谁都不顺眼。
而且大军立刻就要后撤,带着这么多俘虏,对于山寨来说压力也太大了些。一旦这些俘虏有人和叛军勾结,山寨的安全都没有保证。
而最重要的。
是他有私心。
他在大牢里被关了十几年,才出来做官就被委以重任,本是平步青云的时候,一场惨败却把他从云头打落到了凡尘。兵部尚书的职位被宗良虎取代,而他身上还有西北兵败的罪责,即便他有些战功,但皇帝也不好再安排官复原职,那样的话,将宗良虎置于何处?
而他现在不敢招惹是非,若是日后被人在皇帝面前说,他对叛军心慈手软,难保不会断了他重新回到朝廷的路。
“不能久留”
谋良弼下令屠杀俘虏之后,立刻吩咐士兵们将叛军的辎重营清理一遍。
“孟万岁的援兵很快就会回来,必须尽快将辎重带上撤走。”
手下人喏了一声,分别去安排人搬运粮草辎重。
“大人,您怎么会猜到孟万岁不在大营?”
一个隋军将领钦佩的问道。
谋良弼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道:“李孝宗被杀,孟万岁不会不知道。既然他知道李孝宗已经死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执行和李孝宗之前的约定。如果李孝宗是为了在夹子沟杀我而让孟万岁在夹子沟设伏,那李孝宗死了,孟万岁必然会想他和李孝宗的约定会不会已经泄露?如果泄露,那么夹子沟的埋伏还有什么用?”
“可咱们的人探查之后发现,夹子沟还有叛军的踪迹,这样毫无意义的事,孟万岁为什么做?”
谋良弼微微昂着下颌说道:“因为他就是不想让咱们走夹子沟,夹子沟的伏兵,是他故意让咱们的人看到的。夹子沟地势险要,他只需派一些疑兵在那里摆着,咱们心疑必不敢走,而是选择走大道绕过侯武山回去。孟万岁此时只怕带着大队人马,早就在大道上设伏了,张开口袋等着咱们去钻,所以……叛军西大营里必然空虚。”
听他说完,隋军将领明白过来,看向谋良弼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了前几天的轻视,都是敬佩。之前他们对谋良弼不如何服气,但这一场大胜让他们不得不服气。
“当然,此次大胜还因为方将军的勇武。”
谋良弼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远处走:“命令人马再快些,然后立刻往夹子沟方向撤离,我已经安排人马在夹子沟接应,天黑之前必须赶到!”
崔中振看着谋良弼远去的背影,眼神里的怒意越来越炙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神情落寞
……
……
方解带着队伍走在最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崔中振笑了笑:“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崔中振冷笑道:“我现在才算看明白,人心有多叵测!”
“这是谁惹着你了?”
方解问。
“你别装傻!”
崔中振道:“我就不信谋良弼的居心你没有看出来,就不信你心里能痛快……这场大胜从头至尾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皆是你安排的。可是他对那些将领只字不提,就好像全都是他筹谋的一样。从踏营到安排退路,哪一件是他想的?现在那些将领对他赞不绝口也真心敬服,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和你倒是没关系了。”
方解摇了摇头:“谋大人……呵呵……毕竟官路多辄,所以想的多了些。”
崔中振叹道:“虽然我知道这是朝廷官吏惯用的伎俩,也从小就被人教授这些东西,可是现在看起来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官,见到这等龌龊事就气不过。这场仗打完,老子就回家去!宁愿种田,也不想再看这等的丑恶嘴脸!”
“你这性子,倒是比以前火爆了不少啊。”
方解拍了拍他肩膀,掩饰住自己眼神里的压制的很好的怒意。
ps:欠三章了,我记得。
第四百六十五章 得到和失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得到和失去
孙开道准备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夹子沟里的叛军果然就是一支疑兵,人数并不多,看到隋军进来之后没有发动任何攻势就悄悄退走。这和孟万岁颇为自负不无关系,这种情况下还敢冒险走夹子沟这条路只能说隋军领兵的人要么慧眼如炬要么是个白痴。
隋军有四万多人马,再加上北辽地一万寒骑。孙开道就算有二十几万大军也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是埋伏。隋军四万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觑。而北辽地的寒骑更有过万不可敌的称谓,孟万岁要想在大道设伏就必须带足了人马。
以二十几万大军在侯武山设伏,孟万岁尚且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取胜,更何况再分出大队人马离开。
当然,一旦这仗打赢了,孟万岁的名字立刻就会传遍西北三道。困扰着李远山三年的问题一朝被他解开,李远山对他必然更加倚重。不过,孟万岁如今打算的却不是这个。本来孟万岁对李远山还算忠心,但是自从李远山任人唯亲开始他的心思也在逐渐改变。
李远山称王之后,重用的都是李家的人。好的兵器装备也多分给了这些人领着的队伍,原来的七虎将虽然个个封了侯封了大将军,可待遇天差地别。在西大营这两年,和李孝宗的来往密切之后,他也渐渐的被李孝宗影响。
两个人甚至约定,一旦李远山有败绩显现,他们两个就联手从后方攻打襄州。
可是
现在李孝宗死了,隋军后撤。如果他没有一点举动的话,只怕李远山立刻就会怀疑。而只要拿下这支隋军,对孟万岁的好处也很多。若是能围困逼降这支叛军,他实力大增,便是李远山对他的态度也会大为转变。要知道四万精锐再加上一万寒骑兵,足够让李远山心里发颤一下。
而且有了这支隋军,他也多了一个选择。
一旦李远山兵败,他还可以走向朝廷。
可惜,事与愿违。
隋军过夹子沟,行军速度便更加快了起来。朝廷大军在河西道的攻势没有放缓,那是因为征西大军不缺物资补给。而且正是连战连胜的时候,士气如虹。可这支隋军不行,从叛军大营里抢来的粮草不可能尽数带走,只能勉强渡过这个冬天。孟万岁吃了大亏一旦发狠报复,就算隋军不惧可损失也不会太小。
而且离开山寨已经一个多月,山寨三百里外就有蒙元人的骑兵驻扎,万一蒙元人趁着山寨兵力空虚进攻,丢了山寨,隋军就没了立足之地。
方解没有骑马,坐在队伍拉辎重的一辆大车上,没有车厢,盘膝坐在一个装满了粮食的麻包上,摆一个托盘,放些葵花籽,一壶茶,一边走一边看风景倒是显得逍遥自在。只是没有刀鞘的朝露刀就摆在身边,似乎比寒风还冷冽些。
孙开道坐在他旁边,靠着麻包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沉思什么。
出了夹子沟之后上官道,道路很平很直,所以并不太颠簸。方解自斟自饮,也不说话。眯着眼睛的孙开道看到远处一座山山势很雄峻忍不住赞了一声,引得方解也随之侧目。
“将军看那山像什么?”
孙开道问。
“笔直的拔着,像是剑鞘。”
“嗯”
孙开道点了点头:“山势带着凌厉,所以想来即便有游客也多是远观而不敢攀爬。倒是这山旁边的几座山包景色秀丽山势也缓,若是我,也会选那矮一些的,不愿去轻易涉险。高处景色纵然更美些,可看着太吓人。”
“你想说什么?”
方解问。
孙开道笑了笑:“因为那山太凌厉,所以人们都敬而远之。若是想让人亲近,还是不要高的太离谱的好。一个人若是气势太盛反而不好,因为人们会害怕被他的锐气伤害。越是在处境不利的时候,越要圆润些,这样不只是身边的人,便是对手都会觉得好相处。”
他看了方解一眼:“卑职索性说的直接些,已经到了现在,就算咱们立刻离开也没什么好处,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不如索性留下。既然有人先言而无信,难道就不能咱们稍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军装作若无其事,对谋良弼更敬重些,言听计从,说什么遵从什么,用不了多久他对您也就没了戒备……”
方解摇了摇头:“只是心中稍有不满,不似你说的那般愤慨。此事若是谋大人之前对我说清楚,他要立威,我本也不会在意。”
“他不信你。”
孙开道微笑道:“我虽然不了解谋良弼,可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出其品性。他能将将军的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料来之前对将军看似推心置腹的谦让也做不得数,十之八九是在试探将军本心,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将军。这样的人,将军何必再留什么客气?将军和崔将军合力保他,又算得上他救命恩人他尚且如此算计,还有什么情面可留。”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劝将军直接夺了兵权。只怕那个时候,谋良弼最担心的也是将军你。此人的戏,演的比谁都好啊。”
“一开始,他对将军表现的格外亲近,就好像隋军之中没有一个人信得过,只有将军你和他才是一路人。将军要杀李孝宗,他倾力相助,实则是因为他比谁都更愿意看到李孝宗死……然后崔将军极力拥护将军您主持军务,只怕也出乎了谋良弼的预料。所以他故意也和崔中振站在一起,看似都愿意让您来带领队伍,其实一是要试探将军什么心思,二是要试探那些隋军将领们什么心思。”
“现在想想,第一日他就在对是否杀李孝宗亲信的事上表现的犹豫不决,也是故意为之。前几日那一战,杀一万六千俘虏他眉头都不皱一下,难道他真的会因为那些李孝宗的亲信也是战兵出身就于心不忍?他下令处死所有战俘的那一刻,卑职就知道这个人心里藏着一柄锋利之极的刀子啊。”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当年被称为二良臣的人果然心里沟壑万千……”
孙开道冷笑:“将军去找他将全盘计划说出来,只怕他心里立刻就乐开了花。将军让我走夹子沟是为了试探叛军到底有多少伏兵,当然,卑职也明白将军此举是为了让陆封侯和陈搬山对卑职不再针对。让陆封侯带着阳字营守着夹子沟谷口,是为大军护住退路。然后带山字营轻骑闯营,再借寒骑兵开势,这一切和谋良弼有什么关系?可现在,隋军那些将领们,都以为是他安排的。”
方解知道孙开道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有些低估了谋良弼这个人。
确切的说,他低估了一个人心里的欲望。
旭郡王死了,这支战斗力惊人的队伍不只是李孝宗想要,谋良弼也想要!
只是,他争不过李孝宗。
谋良弼是文人,李孝宗是军武出身,隋军的将领们更容易接受后者。而李孝宗一开始就高举要为旭郡王报仇的大旗,谋良弼已经落了下风。之后他被李孝宗将权利架空,就算他谋算过人奈何没有实力,也只能屈居人下。可就在这个时候方解来了,杀了李孝宗,谋良弼怎么可能不动心?
……
……
马车上,谋良弼亲手为崔中振倒了一杯茶:“崔将军……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痛快,所以我才会找你来。有些事,总得我亲口说才行。”
他看了崔中振一眼,后者则根本就懒得看他。
“我知道这件事,我做的稍微过分了些,但也实属逼不得已,也是为了这支队伍考虑,并非都出自私心。现在这个关头,正是需要咱们精诚团结,一旦离心离德,毁了的是这数万人的队伍和好不容易才打出来的局面。”
崔中振还是不言语,将视线转向马车外面。
“诚然……我确实自私了些。”
谋良弼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崔将军,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不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如何有颜面回朝廷见陛下?就算西北之战是因为李远山谋逆以至惨败,七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可我和王爷也难辞其咎。王爷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需要这支队伍,需要打出一些漂亮仗来,不然等朝廷大军凯旋之日,我的下场是什么,料来崔将军你也清楚的很。”
“我和你们不同,我在监牢苦坐十几年,本以为此生就此结束,但陛下将我从监牢中放出来委以重任,那一刻我心里有多兴奋谁也无法理解。我半生所学,终于有机会施展怎么能不高兴?可是,就因为一场战败,我就必须承担这个后果,这公平吗?就算陛下开恩不治我的死罪,最多我也只落个归家养老的结果。”
“为什么?凭什么?”
或许是因为激动,谋良弼的手微微颤抖:“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方将军,稍后我自会去找方将军说清楚。可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唯有你我三人齐心合力方能将队伍带好,方能打出一番局面来。方将军……方将军深得陛下信任,且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将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我不一样……我已经五十岁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今日推心置腹与崔将军说这些,就是想请崔将军理解。”
崔中振握着茶杯的手僵硬在半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一口都没有喝的茶放下,看着谋良弼认真的说道:“大人苦心,卑职明白了。只是大人自始至终就忽略了一件事……方解,若是从一开始就想和大人你争这个位子,难道还能等到大人用这妙计?”
“他是钦差,身负皇命……之所以一力支持大人主持军务,其一是因为大人是合适的人选,其二……方解对我说过,他很感激你在长安的时候对他的照顾,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而大人您不觉得,这一次之后这情分就没了?大人得到了这支队伍,可失去的……只怕更重要些吧。”
说完这番话,崔中振从马车上跃下去,连头都没回。
谋良弼怔怔的看着崔中振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第四百六十六章 你们可还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你们可还好?
“那人找你谈过?”
中途大军休整的时候,崔中振找到方解挨着他身边坐下来问道。
方解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事,就这样了吗?”
崔中振又问。
“就这样”
方解点了点头。
“他是这支队伍当之无愧的主帅,王爷走了之后理应他来指挥。你看现在的局面不错……将领们对谋大人的指挥已经没有异议,队伍团结才能打胜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敌人打不赢咱们,自己却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勾心斗角,不智。”
听方解这样说,崔中振忍不住摇了摇头:“少年时候,教我的先生讲过许多典故,让我从中体会尔虞我诈。我当时还不觉得怎么,实则是因为年幼贪玩根本就没有细细思量。越到了后来越是能明白,这些典故背后藏着的冰冷残酷。哪一个笑着的人身后,不是躺着数不清的冤屈尸骨?”
方解嗯了一声,没有言语。
“当年教我的先生,便是一个对这种权谋手段深有体会的人。当年他曾是朝廷平商大军中一位别将的幕僚。这个别将出身寒门,但极勇武且有头脑,当初大军将商国军队逼着在芒砀山以南决战,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可最后,这份天大的功劳还不是落在二皇子头上?”
崔中振揪了一根已经枯黄的毛毛草叼在嘴里:“当时正是诸皇子争宠最激烈的时候,二皇子求了太后说情,先皇应允,让二皇子为行军总管,随兵马大元帅贺若岚山南征。当时那个别将就是分派保护二皇子的人,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二皇子,二皇子对其大加赞赏,告诉他若是此战大胜,必然亲自在先帝面前举荐他。”
“这个别将很高兴,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就要到了。他没有等多久就等到了自己的方略被采用的消息,然后他就开始等着自己被二皇子引荐给陛下的这天。这场决战打的很激烈,但因为谋划得当,再加上大隋军队远比商军要精锐,十六万大隋军队将二十几万商军杀的片甲不留。”
“但是,一直到平商之后,这个别将也没有等到二皇子实现对他的允诺。后来他听说,大元帅贺若岚山上奏的请功奏折上,将二皇子的名字列在第一位,将那一战的功劳全都归在二皇子身上,而他的名字,或许贺若岚山根本就不知道。那一刻,这个别将才明白自己有多白痴。”
“因为这一战,二皇子更加被陛下赏识。后来,二皇子因为怕贪功的事泄露,随便找了个由头将那别将杀了。对于朝廷来说,死了一个从五品的别将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这件事都不会被那些大人物们当回事,他死的不明不白却根本没有人去在意。先生是个聪明人,从知道二皇子贪功的时候就准备离开,听说那个别将被处死之后,他立刻带上行李远赴西北避难,后来到了我家。”
“而到了后来,因为贺若岚山支持大皇子继位,二皇子设计将这位当时被称为大隋第一名将的人除掉,贺若家现在连个后人都没留下。几十个官员联名状告他试图谋逆,证据据说装了三个箩筐。”
听完这个故事,方解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不是最令人心酸的吧?”
他问。
崔中振点了点头:“不是……最令人心酸的是,其实那方略也不是那个别将想出来的,而是教我的先生。那个别将一直告诉先生,他对二皇子提及的时候说的是先生的名字,其实那个别将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一直说这是他想出来的。”
方解点了点头:“便是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十之七八。”
“仕途中,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事。”
崔中振叹道:“所以,我越是长大便越无心仕途,而是只愿意和一群朋友吃喝玩乐,倒是过的潇洒快活。后来不得已去京城参加演武院的考试,走在半路的时候我甚至还在同情你。像你这样论出身没有出身论背景没有背景的边军小卒,到了京城就会被那一池子深水淹死。可没想到,淹死的却是我。”
方解微笑着摇了摇头,点上烟斗抽了一口:“教你的先生只怕自你年少时候便不停的教导你,一旦你选择入仕,那么就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别人进阶的垫脚石对吧。”
“这你倒是说错了。”
崔中振叹道:“先生私底下经常对我说,行事要按本心。他问我,是要快活还是要名利,我问,快活和名利难道不可兼得?当时在我看来,得名利,自然便有数不尽的快活。可先生却说,等你真正成熟的时候才会明白,快活其实很简单。所以到了我成年理解了先生这话,便越发的贪玩了。”
方解笑道:“他险些毁了你。”
崔中振摇头:“我倒是想再谢谢他,让我最起码有一段快活的日子。”
方解吐出一口烟气轻声道:“也许会有一种人,平凡就会不快活。只有爬的越高他才越满足,才会真的快活吧。”
“这样的人……”
崔中振愣了一下,然后感慨道:“要么憋屈而死,要么名垂青史。”
方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
当方解再次看到狼乳山的时候,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了解。虽然山寨和樊固还有至少一百里的距离,但到了这里之后方解就已经难以平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通灵而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赤红马都显得有些与往常不同,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是在劝说什么。
方解拍了拍赤红马的脖子,视线停留在东北。
“想回去看看?”
沐小腰轻声问了一句。
方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眉宇间有些伤感,没几个人能理解的伤感,但沐小腰懂。
方解肯定是想回樊固看看的,那是逃亡十五年中方解最安稳的三年生活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回忆,美好的和悲伤的。方解点头,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地方。方解摇头,是因为那个地方还在,但人已经没了。
“回去还能怎么样?城还是那座城,但人已经不是那些人了。听说李远山屠城之后将尸体都埋了,埋在什么地方现在都没人知道。杀李孝宗的时候太心急了些,竟是忘了问问……”
方解将视线收回来:“还是先去山寨吧,那是咱们今后的立足之地。”
“想去就去吧。”
沉倾扇柔声道:“人不在,坟也不知在何处,可我总觉得他们应该在等你回去。带一壶酒洒在樊固城的土地里,说一声仇报了,他们应该听得见。”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樊固无人驻守,叛军看不上那个小城,蒙元蛮子也看不上,当初至关重要的边城已经废弃,曾经的国门铁闸现在就是一个破落处。蒙元人肆无忌惮的进进出出,城的魂已经没了。如果还剩下什么,也许只有那一城的孤魂野鬼。”
听到这句话,沐小腰感觉身上一阵发寒。
“去看看吧,我们陪你。”
她说。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是该回去告诉他们一声。”
他转身去找谋良弼,说自己想回樊固去看看。谋良弼交待他小心些,虽然樊固已经荒了,但时不时有马贼乱匪出现。他要拨人马保护,方解只是拒绝。也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心里有愧,谋良弼的话很少也没有主动解释什么。方解也不在意,道了声谢后告辞出来。
“咱们的人原地驻扎等我,我回来之前不要跟着大队人马上山。”
方解吩咐陆封侯带着阳字营的步兵原地驻扎,此地距离樊固只有百里,快马轻骑往来用不了多久。可若是带上整个队伍一起去行程就慢了。他带着五百轻骑,留下七百骑兵交给陈搬山,与陆封侯一起原地等候。
带着五百多人的队伍,方解脱离大队人马往樊固方向而去。谋良弼说的没错,樊固虽然荒废但城依然在,不少乱匪曾经选择此处落脚,被狼乳山上的隋军清理过几次倒是没人再敢想占据此处做老巢。不过仍是不少马贼乱匪临时落脚的地方,不带上人马,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一天,轻骑便赶到樊固城外。
到了城门外的时候方解勒住赤红马,脸色忍不住一变。
城墙虽然看起来依然坚固,但透着一股荒凉。城门已经不知去向,门洞里都是风卷进来的枯草。城墙上有个人露了头看了他们一样随即跑走,不多时,城里一阵乱纷纷的动静传出来,然后一支大约七八十人的马贼队伍从另一侧城门冲出去逃了,连头都没敢回。
方解懒得理会那些马贼,心里的苍凉无以复加。
催马缓缓的进入城门,一眼便看见那些民居竟是有一半左右被焚毁,远处最高的那座楼子虽然还在,可远远的看着就知道已经残破不堪。那是金元坊,曾经方解做大掌柜的地方。金元坊不远的那座楼子就是红袖楼,半边门面已经坍塌。
方解骑着赤红马慢慢的行走,不停的左右看。
左边那家是刘三虎,右边那家是何婶,再往里走就是孙寡妇家。从何婶家往左面走转过一条街,就是当初李孝宗的别将府。
每一处,方解都记得。
沐小腰看到方解下马也跟下跳下来,从麒麟手里接过大大的包裹打开。
那是纸钱,方解将沿途所过的镇子里能买到的纸钱都买了。那个掌柜的见是一群穿甲胄的来,吓得不敢收钱,可方解还是放下一锭金子,低声说我若是抢了纸钱烧给他们,他们不收,还会托梦骂我。
这话把掌柜的吓了一跳,没敢言声。
方解蹲在街口,点燃一捧纸钱:“穷了三年了吧,没钱交过路费连阴曹地府都进不去是不是还在这里晃荡着?樊固冬天冷,没人烧件衣服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熬过来的,互相抱着挤挤,人多,不怕……衣服我不好买到,钱我多烧些你们自己买去,下面要是有馆子再好好吃一顿。”
纸灰飞上天,就在半空盘旋。
“我本来想着,烧纸的时候怎么也要得瑟一下,你们的仇还不是要我来报?别急,还有一个姓李的,我会杀了他,不过你们也别等着我报信了,该干嘛就干嘛去,缠了我三年你们也够了吧,做人做鬼都得守规矩对不对?要是想我……忍着。我要是想你们……会再来。”
他将酒囊里的酒洒下,然后撩开衣袍跪下:“小方解回来了,你们……可还好?”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一夜花开
第四百六十七章一夜花开
不知道为什么,纸灰没有被风吹走而是一直在方解身前的半空中来回盘旋,方解抬起头看了一眼,甚至错觉下一秒就会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纸灰上,对自己微笑。他呆呆的等了一会,最终自嘲的笑了笑。
“还真以为你们会出来吓我老大一跳。”
他盘膝在地上坐下来,丝毫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
接过沐小腰递过来的第二壶酒,方解喝了一口,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景物陷入沉默,骑兵们分散出去,看看还有没有盘踞在这里的马贼,倒是找到十几个乞丐蜷缩在破败的房子里拥着取暖。
曾经繁华的小城,如今鬼蜮一样凄凉。
方解将一壶酒喝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往前走。沐小腰她们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发。方解好像没有目的,随意的走进一个巷子里,然后走进每一个院落。
“这是孙寡妇的家。”
方解回头看着沐小腰笑了笑:“还记得吗。”
沐小腰点头:“那三年每到夏天晚上的时候,你没少让大犬扛着你爬孙寡妇家墙头偷看人家洗澡。”
“现在想想,她故意装作不知道的。”
方解微笑着说道:“她也是个苦命的,丈夫死的早却一直没有改嫁,守着这院子一个人度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她的主意。她故意和我走的亲近些,别人也就不好再骚扰。我知道当初不少人都说我某个某个晚上在孙寡妇家彻夜没有出来,说的好像真事一样连细节都有,孙寡妇站在门口破口大骂是谁编造的龌龊事,其实我知道就是她自己说出去的。”
“你没有否认过。”
沐小腰点了点头。
“我也是故意的。”
方解嗯了一声,笑容里有些得意有些苦涩:“我知道她日子过的不如意,樊固城里宋老虎那几个泼皮整日想着占她便宜,但那几个人胆子其实并不大,我故意经常和孙寡妇打情骂俏,然后爬她家墙头,这样的事传出去的多了,宋老虎他们那几个人也就不敢再放肆。那些传闻我知道是孙寡妇自己说的,我从不否认,是因为我知道这样对她反而好些。名声本来就保不住,那就想办法保住身子。”
沉倾扇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怒意。
女人,尤其是寡妇,在这个社会里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孙寡妇这样的人,就算自己守身如玉也不可能守的住名节。这家媳妇那家汉子,都津津乐道于她的风流事。编造出来的东西比真的还真实,传的久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越是这样,就越是有人不住的来骚扰占便宜。孙寡妇深知这一点,索性自己编一个故事出来,虽然名节保不住,可身子依然清白。
方解推开房门走进去,扫开面前的蛛网。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走进孙寡妇家里,所以相对来说很陌生。屋子里的东西基本上能用的都被抢走了,土炕上的炕席破旧不堪。炕上还有一个矮桌在,桌子上有不少花生壳,还有一个破碗,显然这里曾经住过人,也不知道是乱民还是马贼。
方解感觉脚下一软,低头看了看发现踩着一团破布。他不知道,这团破布是孙寡妇那次调戏他特意塞进胸口里,后来生气掏出来丢在地上一直没有捡起来,也没有机会再捡起来。
屋子里的尘土太多所以有些呛,方解将那块破布捡起来放在土炕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发现角落里还有一只已经很脏很破的绣花鞋,他走过去捡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将鞋子上的灰吹掉,用朝露刀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将鞋子埋了。
“我知道一开始你是利用我,但我没在意过。你真的很美,樊固城里的女人你是最美的那个。”
他将土埋好,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只是到了后来你真想请我走进这院子的时候,我反而怂了……当时让你失望了吧,不过我没觉着遗憾,你应该也不会觉着遗憾,这辈子,你比莲花还要纯洁。
走出孙寡妇的家,方解顺着小路往前走,每一户都走进去。
每一户,他都要停留一小会。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陈孝儒安排人将李孝宗当初的别将府收拾了出来,然后准备晚饭。方解走了几十户天已经彻底黑了,回到别将府,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两棵居然还活着的腊梅树怔怔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天格外的黑。
明明有一轮明月,可四下里黑的那么透彻,伸手不见五指一样。
所有人都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城里会显得这么黑。没有乌云,风也停了,抬头看见银盘挂在天上,很低,似乎爬上城墙就能触手可及。明明应该是个不会很黑的夜晚,却黑的那么压抑。
方解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都在上面看我,连月光都挡住了。”
他喃喃了一句,吓坏了院子里所有人。
……
……
方解让人在院子里点上许多香和蜡烛,将院子里照的特别亮。一丝风都没有,香的烟气冒起来笔直的飘上去。陈孝儒本打算摆个香案,方解却拒绝,他笑着说他们只是还留恋这个小城,还有怨气没有解开,不需要香案,我多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行了。
他让所有人都去休息,只有沐小腰,沉倾扇和大犬麒麟四个人陪着他。
“那三年你都在这个小城里生活,这里的人一定都对你很好。”
沉倾扇轻声说道。
方解点了点头:“其实想想,背地里骂我的人也一定不少。城里的宋老虎是个泼皮,经常欺负人,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修行,可身子骨还算结实,武艺稀松平常但教训他足够了。有一次他带着几个人从后面用麻袋想套住我暴打,结果被我打掉了两颗门牙。”
“我离开樊固的时候他也来送我,说话的时候嘴里漏风,他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打我一顿,我说真抱歉啊,下辈子你也没这机会了。他嘿嘿笑,然后递给我一个钱袋子,里面都是铜钱和碎银子,他说你拿着,这是我分的红利还有扛包赚的钱,坑蒙拐骗来的我也没脸给你,这些都是干净的。半路上买壶酒喝,最好能醉死你我才解恨。”
“我说你留着吧,以后讨个媳妇用的上。他说孙寡妇都被你睡了,他的人生都灰暗了。我笑,告诉他想娶孙寡妇就直接去,她身子比白莲花还干净。宋老虎不信,我就给了他一脚,那个贱人,挨了揍反而信了。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想娶孙寡妇,明媒正娶的那种。”
沉倾扇没说话,心里有些堵。
“这里的人其实并不和睦,就和别的地方的百姓一样,这家人和那家人不对路,不说话见面就打也是常事。但他们都淳朴,我知道若是有危难的时候,就算两家不说话的人也会抱成团。我喜欢这里的气氛,总是那么踏实。”
“再去点些香烛吧。”
方解看着大犬道:“点的亮一些,他们看我看的更清楚。”
说完他起身,走到院子正中。
抬起头看着天上,烟雾缭绕中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方解一直这样仰着头,嘴角上逐渐有了笑意。
他似乎看到了,他们也在笑。
“小方解,记得回来啊,我给你介绍西街上孙家的闺女,你还没去看看,人家姑娘可是等着回信呢!”
“小方解,有本事你就真吃了我,有那胆子吗?”
“方解,大家也没什么送你的,你嫂子知道你要走做了几双布鞋,昨晚上一夜没合眼,你带上,千层底的鞋穿着舒服,走路也稳当。”
“小方哥哥,你还会回来吗?娘亲说,你要去京城做大官,京城在哪儿?”
这些话,就在方解耳边回旋。
“都走吧”
方解抬着头说:“天都快亮了,也别留恋什么。你们三年来不停的钻进我梦里,报仇的事交给我好了,要是报不了,等我死了你们就准备好棍子狠狠打我一顿。本来我不信神鬼,可是我今天却坚信你们都在。听我把话说完之后,就各自投胎去,我会有阵子不离开西北,经常给你们烧些纸钱。到了阴曹地府之后记得要喝那碗汤,过桥的时候喝,喝了就忘了前世,也就没了痛苦。”
“我天亮就开始找你们的尸骨在哪儿,如果你们不想我太麻烦就随便给个提示,找到以后我估计也分不出谁是谁了,重新选个好地方下葬埋在一起你们没意见吧,嗯,不说话就是没有。”
他自言自语,好像个疯子。
“认识你们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家。在这以后,我想也不会有个地方让我这样留恋。”
他摆了摆手说:“不见。”
也不知道是快天亮的缘故,还是忽然起了风的缘故,本来黑的吓人的天色竟是忽然间明亮了起来,就好像天空中蒙着的一层纱被一下子解开,星光月光全都洒了下来。天空不再是那种无法看透的深邃,有不少星星变得格外明亮,一闪一闪的,好像在朝着方解眨眼。
这是很诡异的一幕。
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却没人害怕。
方解挥手说不见,天变得明亮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解深深的吸了口冷冽的空气,转头看向朝阳升起的方向,阳光很温和,将院子铺了一层淡金色。
就在这柔和的阳光中,方解忽然发现院子里那棵腊梅有一根枝头上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朵花,昨夜里好像连花蕾都没有,今天突然绽放。这树虽然还活着可已经有不少枝条都干枯了,那一朵小花开在光秃秃的树上显得格外惹眼,那么鲜艳。
方解看着那朵小花,嘴角上逐渐勾勒出一抹弧线。
“往那个方向去找,看看城外有没有什么土包。”
方解指了指那朵腊梅花说。
也许,这是他们给的指引吧。
一个时辰之后,有亲兵快速回来向方解禀报:“挖出来了!城西不远的深坑里有个凸起的土包,挖开来里面都是尸骨。数不清有多少,挤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方解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慢慢清理,不急。城外放鹤亭那有一大片桃林,也荒芜了。不过那里景致好,将尸骨都搬过去。另外,派人把陈搬山和陆封侯都调过来,我改主意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守樊固
第四百六十八章守樊固
陈孝儒知道孙开道聪明,见孙开道坐在半块石碾上眯着眼休息,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孙先生,将军刚才说他改主意了,什么意思?”
孙开道笑了笑,接过来陈孝儒递上的酒囊喝了一口:“将军是舍不得樊固,打算把家暂时安在这了。”
“啊?”
陈孝儒低呼了一声:“难道咱们不上狼乳山了?”
孙开道笑了笑:“上去做什么,那支队伍里对将军有抵触心啊。且不说偷了将军战功的那人,只说下面那些将领们,一个个都心怀鬼胎。你以为那些人真的不知道那场大胜是将军以一人之力促成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相对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让谋良弼做首领。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超过两年,彼此间都熟悉,排外是自然的。且将军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他们那些人更加的排斥。”
“这算什么道理。”
陈孝儒哼了一声。
“哪里去找什么道理。”
孙开道将酒囊还给陈孝儒:“那些人都有一样的经历,都是大难不死后凑在一起的,之间的感情自然深厚些。而且人都有嫉妒心,将军才到就攻破叛军西大营,杀敌超过两万人,这么大功绩,那些人两年多也没有过,他们担心将来功劳都被将军占了,他们回到朝廷再想仗着军功翻身就难了。”
“到处都是勾心斗角。”
陈孝儒叹了口气:“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若是将军留下对他们的好处更多?”
“因为人一般都会先看到坏处。”
孙开道伸了个拦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陈孝儒道:“如果咱们真的在樊固安家,粮草补给怎么办。既然那些人排斥咱们,若是指望着他们分出来一些粮草只怕也不容易。这地方城墙纵然坚固,可城太小了些,西面没多远就是狼乳山,蒙元人现在随时可以进来出去,走青峡比走自己家门还方便容易。万一被围困,难道指望那些人能救?”
“将军自然有将军的打算。”
孙开道指着外面说道:“这地方未来几个月内都不会有大战,叛军西大营的人吃了亏,但不敢轻易翻过侯武山过来挑衅,孟万岁手里那些兵是他保命的资本,他才舍不得。从他和李孝宗勾结就能看得出来,那个人对李远山谈不上什么忠诚。蒙元人的骑兵是无利不起早,现在西北已经被他们抢的差不多了,能搜刮的东西都已经搜刮干净,现在他们之所以还不走,是因为他们是在这里享福。吃着李远山的粮食,拿着李远山的金银,还不用打仗,把人马驻扎在关内对于蒙元人来说没有一点坏处。”
“可你别指望他们会为李远山拼命,就算明知道咱们在樊固驻扎下来,蒙元人也不会主动来招惹,他们可不知道,谋良弼和咱能面和心不合。李远山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应付朝廷的西征大军上,没能力抽调大队人马来这里,所以将军很清楚这一点,樊固现在很安全。”
“至于粮草,将军只管去和谋良弼要就是了。除非他吃了豹子胆打算除掉将军,不然不会断了咱们的补给。毕竟将军要是愿意,奏折不是送不到征西大军中去。谋良弼不敢把将军得罪的太狠,说不定还会主动送一批粮草过来。”
“不懂……”
陈孝儒摇了摇头。
孙开道解释道:“将军不上狼乳山山寨,其实是在故意示弱,是想告诉谋良弼,不打算和他争什么,谋良弼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所以他为了弥补之前抢了将军大胜之功的事,肯定会上赶着分派粮草送过来。他没胆子杀将军,只好尽力的弥补。”
“万一……他有胆子呢?”
陈孝儒担心道。
“那些隋军将领也不会答应的。”
孙开道笑了笑:“那些将领可以接受谋良弼做首领,但绝不会傻到起杀人灭口的心思。他们只是排外,不是造反。”
“另外……”
孙开道高深莫测道:“将军选择樊固安家,只怕还有更深远的意思,绝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你们应该相信他,即便在任何时候他都是一个能保持清醒的人。不然,我岂会死皮赖脸的跟来?”
“孙先生的意思是,咱们留在这好处多多?”
“好处多多!”
孙开道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好处坏处,利弊很难分开。这世间绝没有毫无瑕疵的利益,也没有永远不来的磨砺。樊固最起码几个月内安全,可谁知道几个月之后风起云涌,这个小城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陈孝儒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懂了孙开道的意思。
“要是我就不在这里闲着。”
孙开道看着城门口:“据说狼乳山上的寒松最是坚韧,做城门的好材料啊。”
陈孝儒愣了一下,立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安排人去伐木!”
……
……
不出孙开道的预料,谋良弼在粮草补给上没有一点难为,甚至还专门让崔中振来劝说方解回山寨,而从他找的人选就能看出他本意并非如此。指望着崔中振劝说方解回去,从一开始谋良弼就没这心思。正因为他深知崔中振和方解私交深厚,所以才会让他来劝,因为他知道崔中振根本不会劝。
“这里收拾一下,确实是不错的落脚之处。”
崔中振陪着方解在城中漫步:“若不是山上的队伍太多,这小城放不下的话,当初也会选择在樊固落脚。容纳几千人正合适,再多就拥挤。粮草你不必担心,有我在山上盯着。其实我刚听说的时候很诧异,后来想想,在这里落脚比山上要好。山上那些人一条心针对你,你就算留在山上也没有什么大作为。”
方解嗯了一声:“只是这里熟悉些,有感情。”
崔中振知道方解的往事,点了点头道:“我估摸着这个冬天都不会有什么战事,就看东边朝廷大军的进度了,若是大军在开春之前一口气打到襄城,这里就不会太平。若是襄城再守不住,李远山只能往西撤……而樊固,是返回大草原的唯一出路,你在这里就等于堵死了蒙元人和叛军的退路。”
方解道:“确实有这个考虑,到时候再看,若是叛军不败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若是叛军败了,我能为朝廷大军挡几日就挡几日,最起码不能让那些杀够了抢够了的蒙元蛮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放心,到时候谋良弼若是不肯派兵协助你,我自己拉着队伍下来。到时候你我兄弟联手,就算战死在一块也是痛快的。”
方解笑了笑,拍了拍崔中振的肩膀:“当初咱俩一块进长安城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还会回到西北并肩作战。这便是天意,拦都拦不住。我现在猜测的是,叛军没那么容易后撤,但蒙元蛮子不一样,一旦发现李远山的叛军支撑不住,蒙元人不会陪着李远山拼死。他们就是在祸害大隋的,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将来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地方。”
崔中振笑了笑:“我现在都想下山跟你挤一挤了。”
方解道:“你就踏实在山上留着吧,别和谋良弼闹在明面上,毕竟怎么说还都是自己人,不是敌人。”
“我省的”
崔中振道:“你安心在这里落脚,有问题立刻派人联络我。我先回去,谋良弼那边我还得回复。他让我来劝你,其实是巴不得你不回去。”
“哈哈”
方解大笑:“你情我愿的事,就这样吧。与山寨相隔只不过百里,你随时可以来看我。”
崔中振抱了抱拳,上了战马带着亲兵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方解就两件事忙。第一件事,就是在放鹤亭桃林那边选墓地,将樊固百姓的尸骨都移过去,摆放好,重新埋葬。第二件事就是修缮城防,士兵们去狼乳山砍下寒松,再用大车拉回来,晾晒,镶铁板,固定。城墙上清理出来,将随军带着的床子弩安装好,然后又加固了箭楼。
谋良弼派人送来了足够五千人三个月所需的粮食,还有不少守城器械,这些东西都是从叛军手里夺回来的,包括三十架重弩。方解又让人打造了不少狼牙拍挂在城墙上,然后在四门改造,又加上了一道石门。所谓的石门,就是选了比较平整的千斤大石运来,然后吊在城门内侧,一旦外面的城门被撞破,将大石放下来就能堵死城门洞。
方解亲自在城墙上盯着,让士兵们在城墙上每隔十米左右就造一道壁垒,只留一个人可行的空当,这样,樊固城墙上的防御就被隔开城一个个的小区域。目的在于,一旦一个区域失守,有这些壁垒挡着,攻上城墙的敌军也不可能迅速扩大占领的范围。敌军在壁垒里,两侧的守军用连弩和羽箭能轻易的将他们堆死。
然后方解下令将北边和东边两座城门堵死,只留下南门和西门。
修缮城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完工,期间方解让人出去搜剿了一些马贼,虽然得到的粮食有限,但战马又得了上百匹,还抓了几十个工匠出身的回来。
方解将大部分琐碎事都交给孙开道处理,他自己每天都抽空出去看看墓地那边,然后闲来无事就带着一队精骑出去狩猎。
猎马贼。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对那些马贼感兴趣,还是想找回自己的感觉。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方解就度过了带着山字营和阳字营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樊固的冬天也到了最冷的时候,撒尿要是慢一些都会冻上。
幸好,这支队伍什么都不缺。
这一个月下来,所有人竟是都胖了些。
“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沉倾扇站在方解身边,看着城外的荒凉的大地问。
“昨天我派去的人回来了。”
方解语气很轻也有些答非所问:“两批人……往南去的人带回来消息,罗耀已经带兵向北,看样子是要汇合朝廷大军,他安然回来,呵呵……佛宗的天尊竟是也奈何不了他。往西的人说,朝廷大军已经将河西道全境收服,山南道的叛军一触而溃,现在百万大军已经封住了半个山东道……逼到这份上,李远山有什么没用的招式也该用出来了。咱们再等等,不出意外,蒙元蛮子要往回撤了。”
“你就不怕你的人都损在这?”
“怕”
方解笑了笑:“但我对皇帝的性子稍微了解些,你觉得,他会允许蒙元人轻易撤走?”
第四百六十九章 饭已做好快来吃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饭已做好快来吃吧
“根据探子报回来的消息,若是顺利的话,最快正月之前朝廷大军就会攻打襄城。不知道为什么,李远山的人马怎么败退的这么快。”
卓布衣将飞鱼袍打探来的消息整理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一点轻松:“我总觉得朝廷大军的进度太顺利了些,李远山在河西道山南道山东道总计布置了百万大军,和朝廷人马兵力基本相当,就算朝廷大军的装备要更好,就算有二十几万战兵开路,也不至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吧。李远山在山东道经营了二十年,在整个西北也布置了近三年,怎么会这样不堪?”
“朝廷大军平叛顺利是好事,卓先生怎么还不开心?”
陆封侯拨弄着炉火笑了笑:“我倒是觉着有些慢,百多万精锐西征,李远山麾下那些兵根本就不算兵,打这样的对手,应该摧枯拉朽一般才对。打了几个月还没打到襄城,怎么就算快了?”
“李远山的兵确实大部分算不上精锐,可朝廷那边一百多万人马有百万是骁勇,比起李远山的兵,说起来除了在武器装备上好些其他也没什么了。河西道叛将石磊是李远山麾下七虎将排名第一的人物,李远山盛赞其有大将之风,这样的人,手里握着近五十万大军,竟是一场胜仗没打过,不奇怪?”
卓布衣皱眉道。
方解将飞鱼袍带回来的消息重新看了一遍,脸色有些凝重:“从消息上看,石磊虽然没有赢下一场,但每一战都打的很激烈,朝廷大军其实胜的不轻易。清台山一战,叛军损兵六万,朝廷大军也损了四万人马,逼着石磊向后退了五十里。恒源一战,石磊损兵四万,朝廷骁勇损兵五万,人数上竟是朝廷损失的大些,但因为朝廷大军连番进攻,石磊不得不退守羊角山。”
“羊角山一战再败,石磊回兵守栖霞关,朝廷大军用了十几日才攻破关口,损失上万人,叛军损失也有五六千。栖霞关破后,石磊带着人马再退,到罗阳河西岸布防。罗阳河水道太窄也不太深,朝廷水师大船上不来,只能架设浮桥强渡。损了两万人才过了河,叛军又退魏城。魏城是河西道道治所在,城墙高大加固,朝廷大军围困魏城一月有余,最后是将全军的抛石车都调集了过来,硬是轰掉了魏城一个城角才攻进去。”
“接连大战,石磊的人损失了超过五成,朝廷大军的损失也在十五万左右,死的多是骁勇。魏城是襄城东北屏障,魏城一破再无险要,一马平川的地势叛军更拦不住朝廷大军,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军距离襄城不过四百里,如果石磊守不住天健山,现在朝廷大军已经云集在襄城外面了。”
“相对来说,倒是山南道的叛将贺若雄败退的更快。右前卫大将军夏侯弼只带着一卫战兵再加上八万骁勇,就把山南道涤荡了一遍,叛将一触即溃,几乎没有形成什么强有力的防御,贺若雄已经带着残兵退入山东道东北设防,再退一步的话,距离襄城也不远了。”
“还有殷破山,那次大败之后殷破山损失了一小半的兵力,带着残兵在芒砀山南边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后撤,已经退过了芒砀山在宁远,蓬阁,术业一线布防,抵抗罗耀的左前卫。殷破山的防线,距离襄州同样不足四百里。”
方解在纸上大概画了一下态势:“夏侯弼在东北,陛下的大军在正东,罗耀的左前卫在西南,已经形成了三面合围。叛军全面收缩在千里之内,石磊的兵力损失了一半,贺若雄的兵力损失了一半,殷破山的兵力损失了一半……”
说完这句,方解的眉头逐渐皱的深了起来。
“这些数字只有归拢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显得这样巧合。”
卓布衣叹道:“又或许,根本不是巧合……贺若雄的防线距离襄州不足四百里,石磊的防线若是还没有被攻破的话,距离襄州也大概在四百里,殷破山的防线,还是四百里。如果这不是巧合,就是有人故意布置出来的。”
方解转头看向孙开道:“先生怎么看?”
孙开道叹了口气:“将军,还记得西征大军是怎么败的吗?”
方解一怔,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朝廷大军一开始出青峡攻入满都旗,满都拉图的人马也是边战边退,一直退出去两千里。朝廷大军一路打一路胜,很快就控制了满都旗全境。就在西征大军所有人以为就这样轻易简单取胜的时候,李远山将防线松开一个口子,放蒙元狼骑进来从背后突袭,西征大军瞬间崩溃。”
他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一样吗?”
孙开道问。
他不等别人回答,再次叹了口气道:“一样啊……”
卓布衣皱眉:“孙先生的意思是,石磊的屡战屡败也好,贺若雄的一溃千里也好,甚至殷破山的败退都是已经安排好的诱饵,目的就是引诱朝廷大军不断的西进,让朝廷大军没有停下来的心思?然后李远山安排了什么凶狠的杀招,就在这千里范围之内,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
孙开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如果朝廷大军中没人注意到这一点,那百万人马这次只怕又危险了。石磊那边的接连硬仗是做戏,贺若雄的溃败是做戏,或许连将军亲身参与进去的殷破山之败,也是做戏……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卓布衣一惊:“皇帝?!”
……
……
孙开道接过方解递给他的茶,然后蜷缩在火炉旁边:“虽然相隔还不到一千八百里,可气候差的太远了。属下在芒砀山那边从没觉着这样冷过,在家里的时候虽然也觉着冬天难熬,可最起码还扛得住。到了樊固我才知道什么叫抵挡不住的严寒。属下现在怀疑,要是离开这炉子一炷香没准就得冻死。”
方解笑了笑:“你这身子也太畏寒了些,看来得教你些拳脚功夫,虽然你现在学稍微晚了些,可最起码能让身子骨硬朗起来。”
“属下这是老毛病了,年少的时候,有一次冬天和几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一块去湖边玩,湖已经结冰,玩的正尽兴的时候,属下却踩碎了冰面坠了进去。当时真真是吓坏了,不断的喊着人来救我。那些人也都吓坏了,有人试着过来,可看着冰窟窿不敢靠的太近。后来他们全都跑了,只丢下我一个人在刺骨的水里挣扎。若不是一队路过的行商看见,只怕属下连十岁都活不到。”
“自此之后,属下便有了这畏寒的毛病。天气稍微冷一下,就得换上棉服。可樊固这冷,不是棉服可以抵挡的。”
方解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孙开道身上,在对面坐下来后将炉火拨弄的更欢了些。
“我在京城认识一个老前辈,不但修为惊人在医道上也极有造诣,若是有机会,我去跟他求个方子。”
“多谢将军。”
孙开道垂首致谢,然后看着方解问:“属下有件事,一直想问,却不敢。”
“问吧,此间有没有旁人。”
方解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将军以为,大隋未来如何?”
这一问,方解竟是不好回答。
孙开道料到方解不会回答,所以自顾自说道:“属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依属下来看,西北平叛不容易,就算皇帝运筹帷幄,李远山的一切算计都瞒不住皇帝的眼睛,可毕竟身边还有一个罗耀虎视眈眈。李远山和朝廷大军拼个你死我活,罗耀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旦罗耀竖起反旗,这次西征的大军能活着回去多少人?”
“若是不幸……陛下崩于西北,太子年幼,辅臣专权,朝纲大乱。罗耀挥军东进,还有谁能挡得住他?天下势必大乱,东楚虽然积弱,但富甲天下,顷刻之间就能许以厚利而招募数十万人马,就算东楚攻不破大隋东边的边军防线,但势必牵扯大批兵力。北地的蛮子数十部族早就对大隋有积怨,自然也不会放过机会。再说……蒙元大汗蒙哥,论眼界魄力,未见得比不得当今陛下。”
“若天下分崩,将军何去何从?”
这句话,问的很直接。
方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属下看来,中原天下之乱已经不可阻挡。大隋虽然百年强盛,可因为重武轻文,以至于外臣实力太强而不好控制。当初太祖立国,告诫皇室子孙不要忘了以武立国的根本,结果致使十六卫大将军手里的权利太重,重到竟是连各道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都弹压不住,不出乱子才是怪事。陛下是不世出的明君,奈何偏偏赶上这个时候……一旦御驾在西北有什么意外,到时候想分一杯羹的绝不止罗耀一人。”
“重武没错,但看的太重反而出现了弊端。百年积弊,一朝爆发,这个时候陛下就算察觉到了根本,也没有办法阻止了。因为要想治乱,靠的还是武将而不是文官。武将的权势越大,实则越乱,此局……无解。”
“将军乃是人杰,应该知道属下所言不虚。所以属下恳请将军早作打算,不然,只怕泯然众生矣。”
见方解没有反驳,孙开道正色道:“依属下看来,现在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朝廷,都必须扩充实力了。西北的乱匪很多,想要招募兵甲也不算太难,但这些人,不堪大用。狼乳山上四万精锐一万寒骑,若是将军能握在自己手心,便是天下分崩又有何担忧?”
“就算不为以后打算,将军难道以为,凭山字营和阳字营五千人马,就能挡得住蒙元蛮子二十万大军西归?”
方解依然不语,脸色平静。
孙开道底气足了些,压低声音道:“成大事而不拘小节,将军三思……属下以为,后天是正月十五,将军派人请谋大人等一干将领来樊固赏月饮酒,摆下宴席,谋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方解眉头一皱,眼神闪过一丝冷意。
就在这时候,忽然外面有亲兵求进。等人进来方解问什么事,亲兵说自狼乳山上来了人求见将军。方解叫那人进来,见是谋良弼身边的亲兵队正。
这队正对方解抱拳行礼道:“后天便是正月十五,谋大人想请将军赴山寨一叙,已经备下酒席,只等将军到来。”
实在扛不住了
这几天以来颈椎一直不舒服,从昨晚开始尤为剧烈,试了数次坐下码字,只码出半章就坚持不住了。断断续续躺了一天无济于事,请个假吧,对不起诸位了,说好的每天三更,可因为颈椎的问题已经欠了不少了。会补上,再次道歉。
第四百七十章 有故人到
第四百七十章有故人到
方解在土炕上盘膝坐下来,靠在墙壁上看着窗户外面。这样冷的气候他也没有关上窗子,直到站在屋子里的孙开道身子颤了颤他才醒悟过来。伸手将窗子拉回来关上,回头对孙开道歉然的笑了笑:“想着事情,竟是忘了先生难御风寒。”
孙开道连忙道:“无妨,属下吹吹冷风脑子里也清醒些。”
“几处疑点?”
方解问。
孙开道伸出三根手指:“最少三处……其一,谋大人若是真想请将军相聚喝酒,春节不请,正月十五反而请了有些奇怪。其二,若是谋大人真是只想请将军喝酒,这个消息,应该是崔将军带来的方合道理。但崔将军自年后,一直没有再来。其三,谋大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请将军饮酒,是否有什么变故?”
“这三个疑点则建立于,谋大人到底是想请将军喝酒还是想请将军送人头?”
孙开道往后退了两步,让自己离着炉火更近了些:“若是前者,那么这三个疑点可以忽略不计。但若是后者,这三个疑点暴露的正是谋大人的本心。属下现在还没有想清楚的是第三点,是什么让他突然下了决心。属下曾经说过,他想回朝廷就不敢对将军做的太过,当初抢将军的战功是因为那是他唯一获得指挥权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后来他从不曾克扣咱们的粮草,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属下当时猜测的不错。他对将军纵然谈不上心有愧疚,终究还是想淡化此事然后尽力挽回。过年之前他还派人送来不少肉食,过年之后短短十天突然有了变化,属下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说”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孙开道清了清嗓子:“因为将军威胁到了他。”
“我守樊固,不上山寨,威胁他什么?”
方解问。
孙开道摇头:“属下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要派人探一探山寨了。若是谋良弼真存了龌龊心思,第一个要下手对付的不是将军,而是崔中振。如果谋良弼真想杀将军,那崔中振此时只怕要么已经被杀要么被困囚笼。谋良弼杀叛军一万六千战俘的时候属下曾断言,此人心肠其实格外的冷硬。若是可以,对崔将军他能杀就不会抓了关起来。当然,他担心杀崔中振引起隋军其他将领不满,或许只是将崔将军软禁起来也说不定。”
“那些隋军将领对谋良弼要杀将军你不会有人心里抵触,但若杀崔中振,其他人也必自危。所以谋良弼虽然是阴狠之人,属下却更倾向于崔将军还活着。”
“将军麾下不缺高手,虽然隋军山寨必然戒备森严,但防得住大队人马,防不住一个两个高手进去。将军可派人现在就出发,今夜之前赶到山寨,天黑之后就进去探查。明日一早立刻返回,不会误了后天的事。”
方解点了点头:“先生说的,照办就是了。我只是也想不明白,谋良弼突然之间态度大变,这是为何?”
孙开道微微摇头:“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危机,觉得若是不杀将军不能保住军队或是保命。若往此处去想……”
孙开道忽然眼神一亮:“倒是有个可能!”
狼乳山
隋军大寨
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战事,隋军士兵们看起来脸上都很轻松。正月之内,对于这些远在异乡为国效力不能回家团聚的战士们,将领们也不会再用严苛的军律去约束。毕竟若是在平常没有战事的时候,这些战兵早在腊月之前就已经放假回家探亲,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回到军队报到。
可是现在,他们屈居在距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山上,过年连一声爆竹声都听不到。
似乎是在照顾他们的情绪老天爷都变得仁慈起来,这十几天来天气一直不错,少风,晴空,虽依然冷的拿不出手,但一群人挤在一起晒一晒下午的太阳也是一种消遣。大部分士兵都带着些无所事事的慵懒,他们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去想,某些龌龊事就在这样灿烂的日子里发生着,继续着。
崔中振看了看绑在自己手上的绳索,忍不住冷冷笑了笑。
这是山寨里关押犯错士兵的地方,但旭郡王在的时候几乎就没用到过,谋良弼也只用了这一次,这是一个山洞,外面用石头堵上,留了一道门。看押这里的都是谋良弼的亲信,崔中振被扣下到现在为止山寨里即便是将领们也没几个人知道。
坐在崔中振对面的谋良弼并不在意崔中振嘲讽的笑容,脸色很平静的说道:“暂且委屈将军几日,待正月十五一过我就会将将军放出来。日后对叛军作战,还需将军扶持。”
“需要我说多谢不杀之恩吗?”
崔中振冷笑着问。
谋良弼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我此举本事迫不得已。”
“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崔中振看着谋良弼的眼睛:“既然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何必再为自己找什么借口?本就是个婊子,没必要再用纯良淑德的话来修饰自己,恶心。”
谋良弼也不动怒,只是摇了摇头:“以我胸腹之中的才学,若是没有机会施展岂不可惜?对大隋来说,对陛下来说,对我自己来说这都是损失。我在大牢里坐了十几年,所有的事都已经参悟透彻。我曾经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见天日还管他什么道义什么忠贞,还是让自己过的舒服些最是实在。满都旗一败,让我又学会了一件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崔中振冷冷道:“一份旨意就把你逼的原形毕露,我现在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居然会认为你是一个好人,却不过是和李孝宗一样的品性罢了。李孝宗死了不足三月,你难道忘了他的下场?”
“李孝宗没料到方解会出现,所以那是该着他死。而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对手,除了他,谁还会跟我抢?”
崔中振道:“朗朗乾坤,你以为能瞒得住人?”
崔中振哈哈大笑:“朗朗乾坤这四个字最可笑不过的,天无情,地无眼,世间哪里有什么公道。你将希望寄托于这种事上,只能说你是个白痴。”
崔中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谋良弼的眼睛说道:“拭目以待。”
“好”
谋良弼站起来:“我若成功必不杀你,如猪狗一样一直养着你,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成功。我给你一生时间,看看你的朗朗乾坤会不会救你。”
……
……
大营里不少人都在议论,怎么许久没见着崔将军了。正月十五这天谋良弼下令,从明日起恢复操练,士兵们悠闲了近一个月的日子也终于要结束,所以崔中振手下的士兵们都有些诧异,怎么将军到了今日还没有布置军务。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据说崔将军染了风寒竟是已经多日不能下床。
军中缺医官,也缺药材,士兵们除了为崔中振祈福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
前几日大营里来了生人,有人说是来从朝廷大军那边来的人。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陛下任命谋大人为主帅的旨意到了。只是这些生人进了大营就被谋良弼请进了大帐,停留了半日就告辞离去。
那一行人离开之后,谋良弼随即召集将领们议事。他说这些人是陛下派来的,来核实旭郡王如何战死之事,众人也没有什么心疑的。谋良弼说,陛下口谕,让他暂时统领人马,待陛下选了合适的将领再派来任职。这一点,众人也没有什么可心疑的,所以纷纷恭贺。
十五这天格外的晴朗,一大早谋良弼就让亲信在山寨外面等着,吩咐说若是方解到了立刻告诉他。可他的亲信在上山唯一的路上一直等到太阳爬到正南也没看到方解的影子,回去请示谋良弼,谋良弼的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如果方解预感到了什么不来,他难道还能率军去攻打樊固城?
陛下派来的传旨钦差被他骗去侯武山,他派去的杀手还没有回来,如果传旨的钦差不死,方解不死,这件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他对传旨的钦差说方解带兵在侯武山监视叛军西大营,等钦差一走,他立刻调派亲信人手追上去找机会下手。
可到了现在方解还没到,谋良弼的心里如何能不忐忑。
“派人去半路迎”
他吩咐了一声,亲信还没走出屋子又被他叫住:“算了,若是迎出去太远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异样,再去门口等着。”
亲信答应了一声,又跑出去候着。这次倒是没等多久就又回来,带着一个身形枯瘦的人走了进来。谋良弼看了看认识这个人,是方解身边那个绰号叫大犬的亲随。
“见过大人!”
大犬进门施礼,然后歉然的笑了笑道:“我家将军昨夜里忽然有贵客到访,将军一时之间不能脱身,让我先来跟大人道歉。将军说,他今夜之前必然赶来,只是与那老友多年未见,还要多陪一会儿。”
谋良弼眸子里有疑惑一闪而逝:“哈哈,无妨……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许久未曾见过你家将军,过年他也没来山寨聚聚,所以这才冒昧相邀。既然方将军晚上必来,我等着就是了。方将军交游倒真是广阔,不知道是何处的朋友到了?”
“是京城里的故人,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西北。孤身来寻,将军很欢喜。”
“京城?”
大犬点了点头:“嗯,京城来的,若是大人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谋良弼派人将大犬送出去,等人走了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这个时候京城怎么会来人?东面战事正酣,从京城来的人要穿过整个战线过来谈何容易。而且方解才到樊固一个月多些,他在京城的故人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守樊固?
莫非……是传旨的钦差打探到了方解的所在,找上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安排岂不是暴露了?
就这样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了半个时辰,谋良弼越想越不对劲,走到门口对外面吩咐道:“去备齐粮草,点戊甲,戊乙,丁甲,丙甲,丙丁五营兵马随我下山,我要亲自给樊固方将军送粮草。下令大营其他各营所有兵马不许外出,否则按军法处置。”
谋良弼攥了攥拳头,眼神阴冷。
第四百七十一章 来了一个钦差
第四百七十一章来了一个钦差
谋良弼点齐了人马备好了粮草准备下山,将装满了毒酒的酒囊递给身边的亲信吩咐小心带着,他换好官服,又在里面加了一件细环链子甲。五营兵马准备完毕之后,他上了战马刚要吩咐下山,忽然远处有人飞一般跑过来,谋良弼看了看,见那人是完颜重德手下的人,名叫撒尔北,是完颜重德的亲随。
“大人快请到寒骑营一趟,殿下……殿下今早登山不慎从高处摔下受了重伤。”
谋良弼脸色一变,看了看身后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沉吟了片刻吩咐亲信:“让队伍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看过殿下很快回来。他从马背上下来,跟在撒尔北身后往寒骑营那边走。
“殿下怎么会摔着?”
“今天一早殿下说天气格外的好,打算登山等日出,只带了几个亲随上去。就在刚才,随殿下上山的人抬着殿下回来,说是到了山顶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石头滚下来,一直坠到半山腰,身上全是伤,公主哭着没了主意,所以请大人赶紧过去。”
谋良弼听到这番话心里一喜,暗道一声真是天意帮我。寒骑营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些北辽蛮子的战力毋庸置疑,但他们只听完颜重德一人的吩咐,其他人想调动寒骑根本不可能。谋良弼一直想着怎么能控制住这一万悍勇的骑兵却没想到办法,谁想到完颜重德竟是自己找死。
“快带我去。”
谋良弼一脸急切,回身吩咐亲兵去请自己的医官立刻赶去寒骑营。
撒尔北一边走一边说道:“殿下自幼在十万大山,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失足才对。谁也没想到竟会这样,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没什么气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寒骑营里没有医官,公主让我立刻来求大人派人过去。”
“放心!”
谋良弼道:“我与殿下乃是生死之交,自然会尽力救他。”
谋良弼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若是完颜重德伤重难治自然最好,若是还有一线生机,就吩咐医官想办法除了他。完颜云殊是个女流,那些寒骑兵虽然对她敬重,但她又怎么懂得行军打仗?只要自己想办法将这队伍留下不返回十万大山,这一万寒骑日后就是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子。
等到了寒骑营之后,他发现那些北辽地的汉子们都拥挤在完颜重德的大帐外面。北辽地公主完颜云殊一脸焦急的在门口等着不住的张望,远远的看见谋良弼来了,她连忙迎过来。
“殿下伤势如何?”
“很重”
完颜云殊道:“抬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派人去寻大人的时候才转醒过来,只是意识已经模糊,认不得人了。我知道汉人的医术极好,大人千万要救我哥哥。”
“放心,我会让医官尽力。”
谋良弼说了一句,往大帐那边走。他看了看四周围着的寒骑兵,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士兵们都在这里围着不妥,殿下的伤势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以免军心不稳,公主最好还是下令让他们回去。”
完颜云殊嗯了一声,立刻吩咐亲信让围着的寒骑兵散去。
谋良弼撩开帘子进了大帐,适应了一下大帐里昏暗的光线之后定睛看了看,只见榻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床榻边上有几个北辽地的萨满正在跳着古怪的舞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些萨满在北辽地身份极尊贵,就相当于佛宗在蒙元的地位一般。大萨满甚至可以与北辽地大汗平起平坐,汗位的继承必须由大萨满主持才算合法。而萨满,其实都是一些修为不俗的武者,装神弄鬼罢了。北辽地若是有人病重医药无效,就会请萨满来做法驱逐病魔,谋良弼才不会相信他们围着患者跳来跳去就能管用。
“请这些萨满也出去吧,不然医官来了不好施救。”
谋良弼低声对完颜云殊说道,完颜云殊却为难道:“萨满正在做法,这个时候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按照我们北辽地的规矩,若是打扰萨满做法是对长生天不敬,会遭到天谴。大人……还请稍等片刻。”
谋良弼本想说此乃愚昧之举,转念一想这些萨满跳的时间长些才好,拖的越久,对完颜重德的伤势越不利。
他随即点了点头:“即使如此,我稍等片刻就是。”
完颜云殊道了声谢,陪着他站在一边看着那些萨满跳舞。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跳的舞蹈是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只是那几个动作,可偏偏又臭又长,怎么都跳个没完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谋良弼站在帐篷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医官都到了好长一会儿了,那几个人还没有结束。
“快了……”
完颜云殊见谋良弼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解释道:“已经快结束了。”
谋良弼见那几个萨满已经折腾的满头大汗,心说这些人装神弄鬼倒也真耗力气。他只是惦记着方解那边的事,所以不想耽搁太久。他趁着这个时间又将思路理了理,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过激了些。传旨的钦差被他骗去侯武山往南走了,方解在樊固位于东北,料来应该不是钦差查到了方解所在。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确实没沉住气。真要是贸然带兵送粮,反而会引起方解的怀疑。到了这会他又不得不庆幸,幸好完颜重德伤了拖延了他去樊固。若是真得带兵去了,就算真毒死了方解,方解那五千人马也不好控制,难免一场厮杀,损失不会太小。
正想着,忽然他听到有人低声叫自己,他回头看了看,见是自己的亲信一脸急切的站在大帐门口。谋良弼看了完颜云殊一眼见她一直盯着那几个萨满,随即转身出去问那亲信发生了什么事。那亲信急切道:“又来了一批宣旨的钦差,清一色的飞鱼袍,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圣旨,让方解接旨。”
“可是上次那批人?”
谋良弼大惊问道。
“不是!”
谋良弼的眉头皱的极深,思虑了片刻道:“你先把人请到大帐里去,我立刻就回去。”
他回头往帐篷里看了看,发现那几个萨满终于结束了那诡异的舞蹈,停下来一边擦汗一边和完颜云殊低低的说着什么,不时看向这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谋良弼总觉得那些萨满看过来的眼神里没什么善意。
他也来不及和完颜云殊说话,转身往回快步走了出去。
他离去的时候,完颜云殊也转头看向他,因为离着太远,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若是走近些,谋良弼一定会因为完颜云殊已经眯成了月牙的眼睛而诧异。
……
……
离着校场还有一段距离,谋良弼就听到队伍那边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加快了脚步往大营那边走。眼看着就要到了的时候,他之前派回去的亲信急匆匆又跑回来。
“大人,大事不好!”
那亲信脸色极难看:“我去请宣旨的钦差到大帐稍候,那些人却根本不理会,竟是直接拿出旨意宣读,校场上都是准备去樊固的兵,那钦差当着那些士兵的面宣读圣旨,说陛下嘉奖,士兵们以后每人可以分得十亩勋田,赏银一百两,所有欠下的饷银,在得胜之后全部结算发放。每个人都记大功,所有将校军官升一级。”
“还有什么!”
谋良弼急切问道:“还有……还有……任命方解为行军总管,主持军务,所有人受他节制。”
“行军总管……这些钦差是假的!”
谋良弼的眼神里立刻闪过一丝阴寒:“调我的亲兵队过来,将那些人全都围住,一个也不许走了!”
他手下亲信立刻答应了一声,转身往远处跑了过去。而此时,谋良弼的亲兵队也在校场上听着那钦差宣旨,也跟着众人一起叫好鼓掌。旨意中对士兵们都是褒美之词,而且赏赐丰厚,士兵们自然高兴。
远远的看到谋良弼,立刻就有人指向他:“钦差大人,那便是谋大人,现在是他代为指挥。”
“哦”
宣旨的钦差点了点头,从高处下来,带着身后的一众飞鱼袍迎着谋良弼走了过去。
“将这些人全都围住!”
谋良弼伸手指了指那些飞鱼袍,刚赶过来的亲兵队的人全都怔了一下。他们先是看了谋良弼一眼,然后互相从同袍的眼神里寻找答案。可惜,谁都不知道大人这是发了什么糊涂。
“这些人都是假的,他们不是钦差!”
谋良弼大声道:“前几日陛下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当时多人亲眼所见!你们这些蠢材,怎么被人如此蒙骗还不自觉?!这些人都是假冒的,根本不是朝廷派来的人。难道你们忘了,就在几日前钦差才刚刚离开?”
为首那身穿飞鱼袍的人哼了一声,冷冷笑了笑道:“谋大人,你可认识我手里的圣旨?你可认识我们身上的衣服?你说前几日有钦差前来宣旨,人呢?”
“已经离去!”
谋良弼大声道。
“哦?”
那人冷笑道:“你说人已经离去,去了哪儿?你说钦差已经宣旨,那圣旨何在?你可敢取出来让大家看看。”
“钦差传的是……口谕!”
谋良弼怒道:“你们是哪儿来的乱贼,居然敢冒充天使!”
“哈哈!”
那人大笑:“口谕?陛下万里迢迢派人来传口谕?你这话唬三岁孩子都没人信!我手里拿着的是陛下御笔亲书的旨意,有陛下的印玺为证!上面明文书写任命方将军为行军总管主持军务,你的口谕有何人作证?你得到的口谕又是什么!”
谋良弼怒道:“陛下的口谕是让我主持军务!”
“噢……”
那人噢了一声,一脸鄙夷的看着谋良弼:“谋大人,你是不是想领兵想疯了?”
这一句话,让谋良弼脸色立刻一变!
不对!
他脑子里有一道闪电划过,一些刚才没想明白的事立刻就清楚了起来。方解没来派了一个亲随说晚上才能到,而且还告诉他京城里来了故人。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为的就是让他心乱。然后他调集粮草人马,准备亲自去樊固。可就在这个时候,完颜重德伤了,自己赶去见完颜重德,那些萨满没完没了的跳着稀奇古怪的舞蹈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这些假钦差当众宣读圣旨!
被算计了!
想到这一点的谋良弼心里顿时沉了下来,他伸手指着那人大声喊道:“这些人都是假的,来人,全都给我拿下!”
手持圣旨的钦差手扶着横刀怒道:“谋良弼!你是要造反吗!”
围着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然后都将视线投向了谋良弼。就连谋良弼的那些亲兵也是如此,看向谋良弼的眼神里透着浓烈的疑惑。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我怎么会没想到
ps:多谢笑逸和浮尘男子的打赏,多谢大家的月票
第四百七十二章我怎么会没想到
谋良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让胸腹里憋着的那口气顺畅了些。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而且自己已经一头栽了进去。现在连他自己手下的亲兵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疑惑,没人愿意抽刀去对一群穿着飞鱼袍手里拿着圣旨的人动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飞鱼袍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权势,取而代之的是锦衣校。
就连谋良弼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上次钦差带着的随从穿着和这些飞鱼袍完全不一样。大内侍卫处的人是身穿红色的锦衣,胸口上是飞鱼刺绣。而锦衣校身穿宝蓝色锦衣,胸口的刺绣是鹰鹫。
手持圣旨的飞鱼袍千户眯着眼睛看着谋良弼,脸上的冷笑让人心里发寒。谋良弼知道这会绝不能乱了阵脚,必须尽快让士兵们相信这些人是假的。
就在他思虑的时候,那个千户冷笑着问:“谋大人,你说前几日有人来传旨,可又拿不出证据。大家都不是白痴,所以都明白所谓的陛下口谕根本就是一句谎话。你现在居然想杀死钦差,这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自己可要想好!”
“大家听着!”
谋良弼快步走上高台大声道:“就在前几日,陛下派来的钦差传了口谕给我,嘉奖咱们这些为大隋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我本打算明日将你们召集起来再宣布,陛下给咱们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黑旗杀狼军,在西北战事结束之前不受兵部节制,我为黑旗杀狼军的统领,若是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几位将军!这些人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手里的圣旨也是假的!你们想想,陛下根本就不知道方将军在咱们这里,怎么可能将给方将军的旨意送到这里来?”
这句话一出口,下面的人立刻嘈杂起来。人们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觉得谋良弼说的有道理。
飞鱼袍的千户冷哼一声:“你说陛下不知道方将军在这里?那你就大错特错,方将军身上有陛下的秘旨,而且身边带着我们飞鱼袍的人,所有行动都通过隐秘的手段随时禀报陛下,方将军才过芒砀山就已经派人往征西大军中送了消息!陛下非但知道方将军到了这里,甚至还知道两个月前方将军在侯武山大破叛军西大营的事!谋大人,你可知道陛下的旨意里是怎么提到你的?”
“不可能!”
谋良弼急切道:“你这是在说谎!大破侯武山叛军西大营到现在才两个多月,就算方将军给陛下递了折子,还要穿过叛军重兵驻守的地方,送到征西大军中就要一个半月,按时间来算根本不可能来回!”
飞鱼袍千户道:“你侵吞方将军大功,不过是想取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叛军西大营是怎么破的,难道还要我说清楚吗!”
“绝对不可能!”
谋良弼道:“我问心无愧!”
千户问:“那我问你,为什么如此大捷你却没有上书陛下!”
“因为大胜之后立刻撤兵,根本就来不及!”
“你来不及,为什么方将军来得及?!”
“不可能!”
谋良弼怒道:“你这贼人再敢乱我军心,休怪我军法无情!”
“让我来告诉你吧!”
飞鱼袍千户也跃上高台大声道:“之所以你没有上奏折为大军请功,是因为你心虚!那场大胜根本不是你策划的,从头至尾都是方将军一个人想出来的办法且付之行动!方将军在对西大营动兵十天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办法,只将这办法告诉了你一个人知道。而你为了霸占方将军的军功,竟是将这一切都隐瞒下来据为己有!但你没有想到吧,在大胜十天之前,方将军就已经将这个方略写进了奏折里禀报给了陛下!”
“你胡说!”
谋良弼怒道:“十天之前?大胜十天之前方解还没到侯武山!他到了侯武山先杀李孝宗,然后才与我商议如何破敌,就在大胜之前的那天夜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十天之前!大家都知道方解是什么时候到的,你这话里漏洞百出!”
他怒视那飞鱼袍千户,却见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既然是方将军提出来的,在大胜的前夜找你商议,为什么大胜之后你对方将军的破敌之策只字未提?”
飞鱼袍千户往前上了一步,直视着谋良弼的眸子冷冷的问道。
谋良弼忽然间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是你引我这样说的!”
他指着千户怒道。
飞鱼袍千户冷笑:“我引你没错,只是将你不敢说出来的实情引出来了而已!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飞鱼袍问案,就从没有问不出真相的案子。谋良弼,你贪图军功,现在又想杀人灭口,你今日要请方将军来山寨相聚,实则已经备下了毒酒对不对?因为你知道陛下的旨意是让方将军主持军务,所以你立刻就起了杀心!”
谋良弼还没来得及说话,飞鱼袍千户大声道:“你要杀方将军,又怕与方将军交厚的崔中振崔将军将你的龌龊勾当泄露出去,所以将崔将军囚禁起来,对外宣称他大病难以下床行走,这些难道你可以抵赖?!”
这句话一出口,下面人群里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飞鱼袍千户手指向远处:“崔将军已经被我的人救了出来,你敢当面对质吗!谋良弼,你的心肠已经黑透了,为了夺得权利霸占军功,竟是不惜要杀死同袍!身为大隋子民,你有什么脸面面对站在你面前的这些兄弟!”
“我……”
谋良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两条腿都有些站立不稳。
那千户往前凑了凑冷笑道:“我刚才说了,飞鱼袍想查谁,就没有谁瞒得住的真相!”
“你……到底是谁!”
谋良弼颤抖着嗓音问。
那身穿千户袍服的人笑了笑将声音压的极低说道:“我乃大内侍卫处百户陈孝儒,谋大人曾经见过我,可惜,大人却不会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我只是在脸上加了撇胡子而已,大人若是认出我只需指出我是方将军的人,会有现在的局面?方将军将这差事交给我的时候我还忐忑不安,现在看来,你和方将军相比,差的太远了……”
可惜,他的话只有谋良弼自己能听见。
谋良弼眼神一变,立刻就要大喊。没等他出声,陈孝儒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他身边的飞鱼袍一拥而上,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谋良弼绑了,堵了嘴巴,按住跪倒在地上。
“派人去请方将军来主持军务!”
陈孝儒大声说了一句,眼神里都是得意。
这差事……妥了!
……
……
就在关押崔中振的那个山洞里,囚徒换成了谋良弼。他身上的官服已经被扒掉,大冷天只穿了一件单衣蜷缩在角落里,冻的瑟瑟发抖。山洞外面,二十个飞鱼袍按刀而立,不准任何人靠近。
谋良弼嘴唇冻的发紫,他抬起头往山洞外面看了一眼,却见本来的晴空忽然阴沉了下来,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
他呆呆的看着天空,神情呆滞。
方解从大帐里走出来的时候也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回头对跟出来的隋军将领道:“你们回去吧,各自安排军务,我去看看谋大人。”
这些隋军将领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方解现在还对谋良弼保持尊称。
“我在长安演武院的时候,谋大人曾经在陛下面前为我说过话,这是恩情,虽然他要杀我,但终究不能忘了以前的好。他只是……太想立功了,一步走错便再难回头。其实我何曾想过要与他争军权?一个人心里的怀疑太重,就会把自己的幻想当成真的,就会钻进牛角尖里难以自拔。若仅仅是贪军功争军权倒也罢了,我也不会将这事说出去,我去樊固就是为了避开他。可惜……他一错再错,竟是连朝廷天使都敢杀。”
方解叹道:“我的人已经在从侯武山回来的半路上截住了他派去杀钦差的人,可惜去的晚了,钦差已经中伏被乱箭射死。但圣旨还在,是谋良弼特意吩咐带回来给他的。你们回去告诉其他将校,我将圣旨就放在大帐之中,若是有人想看可以来这里看就是了,我绝不会计较。”
“将军宽宏!”
几个隋军将领抱拳垂首,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如今圣旨已经追回,刚才他们几个已经看过,陛下的旨意上确确实实是封方解为从四品雄威郎将,加一等县子,统领黑旗杀狼军。御笔朱批,盖着大印,那是错不了的。
“去吧”
方解看着天空语气很轻的说道:“蒙陛下恩典,咱们今后自当更加努力才好。另外,之前那份旨意里说的赏赐,也都是真的。陛下的旨意前后来了两份,不然我也不会猜到谋大人对我动了杀心,之前到大营里来的钦差,我根本就不知情。这第二份旨意,是大内侍卫处的人连夜送过来的。”
“卑职等以后唯将军马首是瞻!”
众将拜服。
方解嗯了一声:“都回去吧,准备明日恢复操练。”
“卑职告退!”
众将抱拳后退,哪里还敢质疑什么。
方解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摇了摇头缓步往高处走去。他走到山洞外面的时候驻足看了一会儿,见蜷缩在角落里的谋良弼呆滞的看着外面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是来讥讽我的?”
见方解进来,谋良弼看着他冷冷的问道。
“不”
方解在他对面坐下来:“我连讥讽你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来看看你什么时候畏罪自杀。我没让人绑了你的手脚,山洞里有的是石头。”
谋良弼沉默,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那圣旨真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问道。
方解笑了笑:“圣旨是真的,但那是之前下雍州的时候陛下给我的圣旨。当时我一共带着三份,一份是嘉奖罗耀的,一份是给罗耀独子罗文的。另一份,是陛下交待给我的差事,我自然要随身带着,圣旨是钦差的身份象征,你也是聪明人,怎么会没想到?”
“是啊……”
谋良弼叹道:“我怎么会没想到?”
第四百七十三章 就是那个方向
第四百七十三章就是那个方向
“我到现在还没想的很明白……”
谋良弼看了看方解腰畔挂着的烟斗,伸了伸手示意递给他。方解也没拒绝,解下来,塞好烟丝点燃,先是自己抽了一口然后递给谋良弼:“没想明白什么?”
“你明明不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突然有所察觉?一天而已,我的优势转瞬即逝,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我请你来山寨喝酒确实显得心急了些,可这并不能证明我就对你动了杀心。明明优势在我手里,为什么你却赢了?”
“因为你不了解你的对手啊。”
方解轻轻笑了笑:“问你个问题,这世间武道修为能达到九品之上的有多少人你可知道?”
谋良弼摇了摇头:“我对武学不了解,但也听人说过,全天下的九品之上只怕也不超过百人。修行者要是到了九品,有移山填海之威,有瞬息千里之能,杀人如反掌,取命如探囊,便是陛下也要以礼相待。”
“没那么夸张,但九品高手确实很强。我也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少人修为达到九品,我只知道,我手下有两个九品高手。你派人严防,防得住军队里的斥候,但防不住九品高手探营。你派人请我赴山寨的当天夜里,我的人就进了山寨探查到你将谋良弼囚禁。而我手下又不止有武道上的强者,还有一个叫孙开道的智者。他从你请我喝酒这件事,看出最少三个疑点,从而推测出陛下或许是有旨意到了。”
“你囚禁崔中振,是最大的失误。如果崔中振还zì yóu,我或许就会真的来赴约。”
谋良弼怔住,随即摇了摇头:“然后你派人和完颜重德联系,约定好让他帮你演一出戏拖住我。然后让人假扮钦差当众宣旨,这就是兵法里的虚虚实实攻其不备,佩服。”
“别客气”
方解道:“你若不想杀我,我又怎么会动念杀你?我带着人退守樊固,就是不想和你闹僵。叛军西大营的事,我本来还劝着自己不要计较。可你偏偏觉得不除我不安心,所以咎由自取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
谋良弼自嘲一笑:“若陛下旨意不到,我也没起杀你之心。你应该知道我最期盼的是什么,所以动念杀你也确实是情势所迫。我与你不同,你还年轻而我已经五十岁了。如果不能在西北战场上翻身,便是回到京城也最终不过一个庶民的下场。我在监牢苦坐十几年,才有机会重振昔rì雄心壮志怎么可能放弃?”
方解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是有理由原谅你的?”
谋良弼认真的说道:“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是有理由杀你的。”
因为寒冷,谋良弼使劲嘬了一口烟斗,身子却发抖的更厉害:“现在我终于知道,前贤说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意思。我还未老,就已经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李孝宗足够yīn狠,你足够果决,这两点,我皆差了一筹。”
方解道:“别自责了,这是浪费你为数不多的时间。”
“我是想做个明白鬼。”
谋良弼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杀我无益,不如留我为你出谋划策。便是我身处囚笼,只要不死依然可以帮你看明白许多事。而且将士们还会说你宽仁,意下如何?”
方解叹道:“我多想你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然后慷慨赴死啊……那样的话,我以后偶尔念及你,还会赞一声你是个人物。”
谋良弼摇了摇头:“谁人不惧死?”
方解嗯了一声:“我会因为你没能慷慨赴死而有些失望,但不会因为你怕死而看不起你。命只有一条,别说真的死,只是闲暇时自己细细去想死亡这件事,都会吓坏不少人。”
“换做此时你是我,会不会求饶?”
谋良弼问。
方解笑道:“首先要告诉你的是,我也怕死,如果仔细来想的话我比你或许还要怕死些。但你我不同之处在于,当我知道必死无疑的时候绝不会求饶。人的尊严本来就被践踏的没剩下多少了,要是死都不能死的堂正肃穆,多遗憾?”
谋良弼沉默,不再言语。
方解起身,将装烟丝的小袋子递给谋良弼,然后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他身上:“稍后我会差人送来酒菜,想吃什么可以现在告诉我。”
“有酒有肉即可。”
谋良弼答。
方解点了点头,转身往山洞外面走。
“方解,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谋良弼看着方解的背影说道。
方解站住却没回头:“你问。”
“你真的对兵权没有**?得了这兵权,你真的只是为了朝廷效力?你对陛下真的忠心耿耿?你心里真的没有野望?”
方解笑了起来,举步走出去。
“你猜?”
他笑着说了两个字,没有再理谋良弼大步而去。
谋良弼看着那年轻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沉默良久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我输,难道是因为我心愿太小?”
……
……
谋良弼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自己去撞石头,所以求了守在门外的飞鱼袍帮忙。那飞鱼袍有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山洞里大大小小一地的石头说道:“你自己选一块吧,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东西了。”
谋良弼寻找了很久,越是去看脸sè就越发白。到了后来手脚不住的颤抖,竟是将刚刚吃下去的酒菜一股脑都吐了出来。看着他呕的实在厉害,那飞鱼袍忍不住摇头:“我本来想骂你几句自己作死,可想想你毕竟也是一个大人物,死前被人再被人折辱有违道义,所以我忍着没骂,但你现在的样子真他娘的让我生气啊……你越是舍不得心里越怕,还不如索xìng痛快点。”
谋良弼擦了擦嘴,过了好一会儿后指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说道:“就这个吧。”
飞鱼袍点了点头道:“嗯,你若是怕就闭眼,只一瞬的事。”
谋良弼将方解给他的大氅脱了,然后坐直了身子闭上眼:“请你利索些,多谢!”
“别客气”
飞鱼袍走过去将他拎起来,头朝着石壁狠狠撞了两下。
血立刻喷出来,在石壁上染红了一大块。
那飞鱼袍将谋良弼的尸体丢在地上,嘴角撇了撇自语道:“你他娘的当我傻啊,哪有自杀的人选屁股大的石头撞死的?这种事傻子都看得出来有问题,我要是上你的当,这几年飞鱼袍这身衣服不是白穿了?”
他拍了拍手,转身走了。
西北太冷,山洞里的风虽然不大,但很快那具尸体就变得冰冷僵硬。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头上的血没多久就结成了冰。维持生命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丢掉生命就是如此短暂,一秒钟而已。
第二天,方解让人将队伍重新登记造册,各营清点士兵人数之后,让所有六品以上的军官在校场集合。数万人的队伍,六品以上的有几百人。按照大隋的军制,队正旅率都是军官,但不入品。领一团三百人的果毅校尉是从七品,这是朝廷要登记在案的,领朝廷俸禄。
因为这支队伍是残兵集合在一起的,所以军官的数量比正常配置的军队要多不少。毕竟当初那场大溃逃,将校的生还率远比普通士兵要高。这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最基本的原因并不只是将校的个人素质要高些,还因为他们身上的甲胄更好。果毅校尉身上的皮甲比普通士兵的皮甲要厚一倍还多,而且有护心镜。
这个世界处处充满了等级划分,而处于底层的人们很容易生活在抱怨之中。有极端的人会认为,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享受着比我要好许多的待遇?这样的人往往一辈子生活在这种怨言中,甚至越来越不堪。他们忽略了别人之所以享受这些待遇,是因为别人比他努力。
这个世界是无情的,所以相对来说反而公平。
方解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些人,这些rì后就要追随他出生入死的人。他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以至于下面的人面面相觑都在揣测这个新的首领在想什么。
“我没经历过那次大战,但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活下来都不容易。”
方解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说话,语气很低沉:“你们都是军官,仔细想过之后你们或许会发现,之所以你们活着或许是因为你们曾经的属下拼死救护。所以,你们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善待你们的士兵。而现在站在这里最高处的是我,将来我的生死也会由你们来决定,所以……我会如你们对待自己的属下那样对待你们。”
“从那一场大战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年,这段rì子以来也有不少人死去,今后还会有人死去,或许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也或许是站在这里的我。昨rì看到圣旨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格外的惶恐,因为我怕带不好你们保护不好你们。我想了很久,告诉自己让你们活下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待在这里,等到朝廷大军光复整个西北。”
“但是,等待别人来救永远只是希望。你们已经离家三年,想家吗?”
他问。
下面的人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有个校尉低低的说了一个字:“想!”
方解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但我也想念长安城。想回去,咱们就得做点什么,促使这场叛乱以最快的速度终结。我在樊固的时候想的是,我要守着这座小城,因为那些蒙元蛮子退走的时候必然要走这里,对于这些杀我亲人掳我家产的畜生,除了用刀说话我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但是现在,我手下多了你们这些人,我就要为你的生死考虑。”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语气肃然道:“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跟着我去打几场漂亮仗。然后带着一身的荣耀回归故里,和亲人团聚。”
“将军你说吧,让我们做什么!”
有人高呼道。
方解看着这些人认真的说道:“就一件事……我将横刀指向哪里,你们就随我杀向哪里。我保证,那是你们回家的方向。”
〖∷更新快∷无弹窗∷纯文字∷ .〗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猜到了
(求月票)
第四百七十四章我猜到了
方解用了一天的时间来记住所有六品以上军官的名字和相貌,对于拥有过人记忆力的方解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方解始终认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不仅仅需要的是智慧经验和不俗的武艺,还需要最严谨的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方解开始熟悉这座山寨。每一个营他都亲自走一趟,然后在营房里坐下来和队正以上的低级军官聊一聊。
而聂小菊,竟是只用了五天时间就绣好了一面崭新的大旗。黑色的大旗上除了有一条象征大隋的金色飞龙之外,还有四个鲜红色的大字。
黑旗杀狼
方解很喜欢这面大旗,厚重而不失肃杀。
这面大旗绣好之后就换下来之前的龙旗悬挂在校场的旗杆上,然后聂小菊开始制作他的第二幅作品。依然是黑色的旗面,但上面只有一个字。
李孝宗的亲信被清理掉之后,队伍里出现的空缺都被谋良弼安排人填补。谋良弼死了之后,方解却没有多杀一个人,而且按照之前那份假圣旨上的意思,所有人都提了一级,将领们依然各司其职。众人本以为方解会安拆自己的亲信进队伍里,可除了一个五品将军因为和谋良弼走的太近害怕被牵连逃走之外,方解没有换一个人。
方解将山字营和阳字营化为自己亲兵营,派陈搬山接替那个逃走的将领统帅三个折冲营的人马。
算起来,方解杀的人并不多。
只有谋良弼派出去伏杀钦差的人都被处死。
此外,方解又从队伍里选拔了五百人,交给陈孝儒,燕狂和聂小菊三个人训练。这些人在经过训练之后会被分派出去,成为黑旗军放在外面的眼睛。
方解领兵第二十天的时候,他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议事。
“已经进了二月,再过一个月西北的天气就会转暖了。虽然比不得中原腹地,但最起码不会再冷的连手都拿不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月朝廷大军就会加紧对叛军的攻势,毕竟已经进逼到距离襄州不过几百里的地方。襄州是李远山的根基之地,他的所有兵力也都在收缩回防。看起来,决战应该不会太远了。”
方解成为黑旗军的首领,孙开道的地位自然也越发的高了起来。方解尊其为军师,在黑旗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孙开道在私下里和陈搬山等人闲聊的时候有些自傲的说过,观大局我不如将军,但察细微将军不如我。
有人将这句话告诉方解,方解只是一笑置之。
孙开道说完这番话之后走到地图前正色道:“诸位将军都比我熟悉满都旗那场恶战,李远山将防线放开口子,引蒙元蛮子绕到各卫人马的后面偷袭,以至于大军全线崩溃。而就在这之前,蒙元王庭派来的援兵一直没有参战,任由满都旗的人且战且退。这其实就是在引大军不停的西进,等大军占据整个满都旗之后蒙元王庭的骑兵才开始参战。”
“不管这计策是李远山想出来的,还是蒙元大汗蒙哥想出来的,又或是领兵的蒙元特勤蒙烈想出来的,不可谓不毒。用一个满都旗做诱饵,引咱们的大军一步步走到他设计好的陷阱里。”
众人听他再次提起那场恶战,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他们都是那场大战之中侥幸活下来的,那场恶战是他们此生也挥之不去的梦寐。
孙开道说完这句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而现在,李远山似乎又在故技重施了。”
他指了指地图道:“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山南道的叛军一触即溃,只短短半个月就放弃山南道退守山东道。在河西道布防的叛将石磊也一步一步退缩,在襄州以东四百里左右布防。而殷破山的叛军被罗耀逼的已经退回芒砀山北边,左前卫已经进入山东道之内。你们看……”
孙开道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半圆:“叛军全线收缩,朝廷大军节节胜利。这……像不像又是一个满都旗陷阱?看起来虽然略有不同,但究其根本则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当初蒙元人放弃了一个满都旗来引征西大军西进,现在李远山用那些他派人强掳去的百姓做诱饵。”
“这两年多来,李远山不断的扩军,不断的唆使手下强掳百姓参军,现在看来为的就是等朝廷大军到来。他用这些数量庞大但根本没有什么战力,即便是死绝了他也不心疼的叛军来做诱饵。不断的战败,不断的死人,引着朝廷征剿大军一步一步往前走。据说朝廷三路人马已经斩敌超过六十万,如此辉煌的战绩却根本没有什么可喜的!因为这些人,本就是李远山抛出来的弃子。”
听他说完这番话,大帐里的将领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军师的意思是,李远山这是故技重施!”
陆封侯惊诧道:“怪不得蒙元蛮子的骑兵一直没有退出西北,李远山明知道那些蛮子留下毫无益处却依然用大量的钱粮供给着他们。这些蛮子好像蝗虫过境一样将大半个西北席卷一空,而且一直没有帮李远山打仗。我听说李远山手下人也有许多不满的,都希望李远山让蒙元骑兵退回草原。现在看来,若是军师猜的没错,那留在山东道的二十多万狼骑,就是在等着第二次亮刀的时机。”
陆封侯这样的性子直接的都想到了这一点,大帐里这些名符其实的将军们自然也都明白。
“还差一些。”
五品将军夏侯百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李远山是想故技重施,那么还差一个条件。当初李远山算计朝廷征西大军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他做了最关键的一件事,将防线打开,放蒙元狼骑绕到大军背后。现在的情况和那个时候不同,李远山守着襄州,他手下诸将将防线布置在距离襄州三四百里这一个半圆上……如果蒙元人想如上次那样绕到朝廷大军背后去的话,谁是那个打开防线的人?”
他的话说完,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凝重。
这次陛下御驾亲征,只带了二十几万战兵,绝大部分都是骁勇。那些骁勇都是战前才征集招募来的,不可能和李远山有什么勾结。那么目标其实就不多了……
所有人都将视线注视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脸色肃穆。
芒砀山北
大隋左前卫
……
……
孙开道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罗耀的左前卫已经渡过沂水,数十万大军逼着殷破山的叛军节节后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半个月,左前卫就能和朝廷大军会师……”
陈搬山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孙开道话里所指是谁。他也知道,这是目前来看最合理的想法了。可他毕竟是左前卫出身,毕竟在罗耀麾下当了二十几年兵。现在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罗耀,他却无法开口。
方解看了陈搬山一眼,眼神温和。他对陈搬山微微颔首,示意他不用担心。
陈搬山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就是李远山的阴谋,军师可有破解之法?”
“这不是阴谋”
孙开道摇了摇头:“如果说前半部分的布置还能算作阴谋,那么后面李远山的布置就是阳谋。”
见众人不解,孙开道解释道:“既然你我都能想到这一点,陛下乃是不世出的明君难道会想不到?所有人都知道罗耀靠不住,陛下自然也知道。可偏偏没有办法阻止,罗耀的左前卫过了河进入山东道,就算陛下下旨让罗耀带兵返回沂水之南,罗耀必然也不会退兵。谁都能看到后续的事如何发生,这便不是阴谋了。所以说,李远山这条计策堪称无解,只要朝廷大军来就会走进这个陷阱。而前半部分他用阴谋造势,这个势一旦形成之后,所有的事都变得透彻敞亮起来。”
“这个势现在已经成形,所以看起来是朝廷大军连战连胜不断的收复失地,实则占优势的是李远山……这个势一旦形成,除非朝廷大军立刻退兵,紧挨着洛水驻扎布防,不将自己的后背亮出来,那样蒙元的骑兵就再也没有机会绕到大军后面去。可是,陛下会往后撤吗?”
这句话他问的是方解。
他看着方解,等着方解给出的答案。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比方解更了解皇帝,所以也只有他能给出大家这个答案。可是方解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孙开道投过来的询问眼神。或许是孙开道之前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让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的疑问逐渐解开。
陆封侯张了张嘴想提醒方解,却被孙开道摇头阻止。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方解,等着方解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方解想到了什么,眉头竟是锁的越来越深。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都在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凝重。
就这样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解忽然脸色一变。
他猛的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惊骇。
众人全都诧异了一下,不知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不好!”
方解猛的站起来大步往外走:“你们先不要散去就在这里等着,军师随我回去。来人,请卓先生到我的书房议事!”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方解快步离去。
这一声不好,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紧起来。
孙开道对众人颔首示意不要慌张,他大步跟上方解的步伐往书房那边走。方解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先生可曾记得我和你说过,陛下给过我一份密旨。”
“记得”
孙开道回答:“我听将军说完之后也百思不得其解,猜不到陛下的布置到底是什么,也猜不到陛下想让将军何时返回长安城,这段日子以来属下一直没有忘了这事,只是了解的太少,终究什么也猜测不到。”
“我猜到了……”
方解语气沉重的说了一句,从未有过的沉重。
孙开道一惊,他从方解的语气中预感到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发生。他跟着方解已经半年,从没有见过方解脸上有这种不自然的表情,那竟是……慌乱。他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方解都慌乱起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坠崖与啪啪啪
第四百七十五章坠崖与啪啪啪
孙开道快步跟着方解回到书房,不多时卓布衣也赶来,方解吩咐人将房门关好,让亲兵在外面守好,不许任何人靠近。
“什么事如此急迫?”
卓布衣不等坐下就问道。
他无意朝堂,也不愿意参与方解的军务,甚至就连飞鱼袍的事都交给了陈孝儒等三人,基本不再过问。所以倒是很闲,多半是个沉倾扇在切磋。整个大营里,也就他们两人才能算作对手。
在沉倾扇入长安之前,卓布衣已入九品。但是现在,沉倾扇若是全力而为的话卓布衣已经不是对手。
方解将自己刚才的思路重新理了理,确定自己想到的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有件事,现在我必须去做。所以我要离开大营,估计至少三个月方能回来。卓先生跟我走,大营里的事就交给军师了。”
方解开口,语气毋庸置疑。
他将自己想到的事说了一遍,卓布衣和孙开道立刻就变了脸色。
“不行”
孙开道猛的站起来:“将军就算要走,也不能不带人马。将军方掌控大局,现在仓促离去难免军心不稳。若将军非去不可,当带上大军同行。”
“多是步兵,我等不及。”
方解道:“稍后我会去找完颜重德,没有什么比那一万寒骑更适合千里奔袭的。这件事你无需再劝,大营的事你多费心。明日就调派人马往樊固驻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蒙元蛮子的退路畅通无阻。军中之事,夏侯百川其人多谋且果决,可重用。陆封侯勇武,若有战可为先锋。陈搬山只可守城不可进攻,切记切记。”
孙开道还想再劝,方解摇了摇头道:“你应知道,此行不可避免。这大营这数万人马便是我的退路,我若能成事,你应该知道黑旗军的未来是什么!若真如我猜测的那样,我此番远行回来,就能为将士们,也能为你换一个前程。”
“属下记得了!”
孙开道知道方解去意已决无可阻止,只好沉下心来将方解有可能遇到的为难都设想了一遍。三个人在书房里密议了一个多时辰,卓布衣和孙开道各自离去回去准备,方解又去找了沉倾扇和沐小腰等人。
“这次去,必然多凶险。我的意思是,倾扇和我去,其他人都留下。”
沐小腰摇了摇头:“察敌之明,没有人比我更强。”
大犬也摇了摇头:“预敌之危,没有人比我更早。”
麒麟晃了晃脑袋:“咱们是一起的。”
这句话,似乎分量更重。
“那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大犬,将春姑他们十个叫来我要交代。麒麟让陈孝儒他们也准备好,此番行事断然不能少了那些飞鱼袍。让陈孝儒去见卓先生,卓先生自然会吩咐他做事。然后你再去让山字营让轻骑准备,咱们不能一点自己的人马都不带。”
方解起身:“我先去见完颜重德,此行成败如何,只在那一万寒骑身上。”
从自己的营里出来,方解快步进了完颜重德的寒骑营。本来完颜重德就在大帐里议事,但此事不能宣扬,所以方解让人将完颜重德叫回他自己的军帐。
“觉晓,什么事如此急迫,竟是匆匆而去。”
完颜重德一见方解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解将他拉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不是一直以来都想让北辽地百姓并入大隋吗,我有件大的不能再大的事请你帮我。若是此事真如我猜测的那样,你北辽地百万百姓入中原生活的事便算定了。”
“什么事,你快说!”
完颜重德急切问道。
方解贴着他耳边低语一番,完颜重德不由自主的一愣:“若你猜对,此行凶险万分。若你猜错,此行依然九死一生。数十万叛军,二十几万狼骑……能不能容我想想,若只是我孤身陪你,我断然不会犹豫不决。可我还要带着北辽地上万儿郎,若是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和父汗交代。”
“好”
方解点了点头:“掌灯之后,我再来寻你问。”
完颜重德答应,然后回身出去召集自己的手下商议。
方解出了寒骑寒骑营,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大步往军帐方向走去,那里还有几十个将领等着他回去。
……
……
当黑旗军的将领们听说方解要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猜不到有什么突发的事,会让主将忽然要离开。方解本来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可着实又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解释的通。
方解看了孙开道一眼说道:“具体的事军师会跟大家解释,我明日一早就回离开大营,快则三个月之内就会回来,慢的话也不会超过四个月。这段日子大营里的事,军师可以做主。”
他看了夏侯百川一眼:“陛下给我临济专断之权,黑旗杀狼军里的人事调用皆有我做主即可。夏侯百川,陈搬山,自今日起你们两个多帮军师些。”
夏侯百川和陈搬山连忙出列,抱拳躬身:“属下不敢有负将军重托。”
方解嗯了一声道:“有三件事你们记住……其一,樊固不可放弃,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重新修缮了樊固的城防,重新装了城门,必须分兵把守。陈搬山,你带三个折冲营守着那里,决不可丢了。其二,自明日起,夏侯百川你带兵去狼乳山青峡,修建壁垒,务必在两个月之内起一道石头墙,要坚固。其三,若是叛军或是蒙元人在我回来之前大举进攻,务必坚守不许退缩。”
“属下等遵命!”
众将抱拳。
方解嗯了一声道:“就这样吧,军务上的事就交给军师了。”
孙开道连忙俯身道:“属下必尽心尽力。”
方解大步走出军帐,回到自己的住所沉倾扇等人已经聚齐。方解准备了一下,等到天黑刚要再去寒骑营,却见完颜重德兄妹联袂而来。
“我想好了,这一趟就陪你走。”
完颜重德道:“但……我北辽地本来就男丁匮乏,这一万寒骑若是都带上,万一有什么闪失这罪责我也难以承担。父汗将这一万人交给了我,我就必须为他们负责。所以,我只能带五千寒骑兵跟着你,其他人,云舒会带着返回北辽。”
不等方解说话,完颜云殊立刻变了脸色:“哥哥,之前不是这样商议的!咱们说好了,让撒尔北带着人马回十万大山,我陪你一起去。”
“住口”
完颜重德微怒道:“这是我的决定。”
完颜云殊看向方解,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可谁知方解却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没错,此行凶险,公主金枝玉叶,还是先返回北辽的好。若是此番事成,说不得还会求大汗派兵来支援,到时候公主再带兵回来就是。”
“我不回去!”
完颜云殊的脸色气的有些发红,妙目瞪着完颜重德道:“就算你让人绑了我,我也不会回去。”
“你能不能听话一些?!”
完颜重德斥责道:“我是你的哥哥,是北辽未来的可汗,我的话难道你也要违背?”
“父汗的话我尚且不听,何况你是的?”
完颜云殊凄婉的看了方解一眼,见方解一言不发后猛的一跺脚扭头往外走:“好!既然你们都想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准备嫁给阔克台蒙哥做小妾!”
完颜重德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方解一眼。方解也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北辽地生存在大隋和蒙元的夹缝之中,这次派兵支援旭郡王北辽地大汉完颜勇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成行的。但为了防止蒙元人的报复,完颜勇一直没有拒绝蒙哥的要求将完颜云殊送到王庭去,只是一直拖着而已。
方解恍然大悟,完颜勇为了部族也是做着两手准备。他心向大隋,所以出兵协助旭郡王。但他又怕为部族招惹来灭族之祸,所以也没有拒绝蒙哥,若是大隋败了的话,只怕完颜云殊立刻就会被送去王庭。
方解也随即明白过来,完颜云殊之前看自己那一眼是什么用意。
“殿下”
方解对完颜重德笑了笑道:“别生气,要不我去劝劝她?”
完颜重德叹道:“都是父汗和我对她从小就太骄纵了,以至于她谁的话都不听。此番东去多大的凶险,她非要跟着,万一有什么差池我怎么跟父汗交待?我毕竟只有这一个妹妹,不能不小心些。”
方解嗯了一声:“殿下且先回去准备,我去劝劝公主。”
完颜重德叹气而去,方解快步出了住所,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穿着一身雪白衣服的女子往山上去了,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加快脚步追上去。
完颜云殊负气而行走的很快,到了半山腰一块凸突出峭壁的大石头上忽然站住,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上去。方解在后面远远的看见立刻就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叫了一声,发足狂奔。
完颜云殊回头见是方解追上来,还落着泪的眸子里闪过惊喜,但很快又哼了一声,竟是加快脚步往大石上走去。方解在后面连着喊了几句却不见完颜云殊停住,他知道完颜云殊性子太烈唯恐其想不开从悬崖上跳下去,所以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他本不会什么轻功,但脚下爆发力十足,每一次踏地都能向前冲出去四五米。
眼看着完颜云殊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方解吓得啊的惊呼了一声。他往前伸手去抓,却只触及到了完颜云殊的衣衫没能拉住。几乎想都没想,方解背后将朝露刀抽出来也跟着跳了下去。
可是跳下去他才发现是自己虚惊一场。
巨石下面竟是一块平地,从下面看树木掩映所以看不到。下落也就是三米左右就落了地,方解立刻四处张望去寻完颜云殊的影子,却见身后巨石的下面居然是个山洞。而那个一袭雪白绒裙子的绝美女子,就站在山洞口梨花带雨的看着自己。
方解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将朝露刀插在一边缓步走过去。
就在完颜云殊以为他要劝自己的时候,方解却把她拦腰抱起来,然后头朝下放在自己膝盖上,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狠狠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响亮的声音飘出去,在山谷里回荡起来。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