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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故人终有相见日

    第四百四十七章故人终有相见日

    过求安县之后便是落幕山,这是当地人的叫法,其实算起来落幕山是狼乳山脉的分支,山势不高但颇险峻。从陈家取的粮草足够五千人的队伍一个月所需,所以方解可以心无旁骛的赶赴狼乳山脉和旭郡王汇合。

    对这一带方解虽然不熟悉,但已经渐渐找回些熟悉的感觉。

    人马急行军五天之后进入落幕山,方解决定休整几日。

    “翻过落幕山,就是叛军的西大营了。”

    崔中振留下来的亲兵指着地图说道:“叛军的西大营是李远山麾下七虎将之一的孟万岁主持,最初建立的时候就拥兵二十万,现在的兵力只怕更多。孟万岁在李远山军中的地位,比殷破山还要高些。这里地势要紧,李远山选他镇守说明对此人格外看重。而此人用兵极为谨慎,守着各城和官道,几乎不主动对我们在狼乳山上的人马动兵。”

    “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性子?”

    陈搬山问。

    那亲兵摇了摇头,他毕竟接触到的不多。

    “今日先休整。”

    方解吩咐道:“派斥候过山去,小心探查。看看叛军西大营封锁的区域有多大,如果能绕过去就绕过去,尽力不招惹,毕竟那是数十万大军。如果叛军所控制的区域太大,就先派人和旭郡王联系之后再议论。”

    他摆了摆手道:“把孙开道带上来。”

    亲兵答应了一声,下去将关在囚笼里的孙开道拎了出来。这些天他被关着,竟是脱了一层人形。

    “卑职拜见将军。”

    孙开道跪下,手上的铁链子哗啦哗啦的响着。

    方解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瞥了孙开道一眼问:“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为什么我要关着你。现在大军就要翻过落幕山,囚车过不去。所以你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活命的理由,我没兴趣也没精力让人抬着囚笼过去。”

    “卑职……”

    孙开道这几天属实吃了不少苦,饭吃不饱,脸也没洗,看起来格外憔悴狼狈。他抬起头看了方解一眼又迅速的把头垂了下去:“卑职认罪……可卑职实无私心!卑职错在,没有对将军言明。”

    “说!”

    方解看着他道。

    “陈家是络郡大户,卑职所在之地虽然距离求安县颇远,但对陈家行事也多有耳闻。将军率军到求安县,想要粮草就只能打陈家的主意。如果将军知道陈家老太爷的长女嫁给了旭郡王,那将军还肯对陈家动兵吗?诚然,如果将军登门拜访,借粮的话未必借不来。可这就是把柄!”

    孙开道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孙某要辅佐的是要成就大事的人,而不是一个有谋大事之心却无成大事之魄力的凡夫俗子。将军为什么动怒?其一,是因为卑职没有说实话。其二,是因为将军和旭郡王私交不俗。因为这第二点,将军十有八九是不会对陈家动兵的。”

    “可将军想过没有,朝廷大军平叛之后,即便旭郡王这两年弥补了不少,立了一些功劳,可征西七十万大军葬送在西北的事,陛下终究是不能装作忘了的。所以旭郡王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仅仅是能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到时候,说不得要夺去爵位贬为庶民。西征之败虽然过不在旭郡王身上,可责在他身上。”

    “陈家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络郡郡守裴果,此人是李远山的忠诚走狗。陈家为了保住自己,没少给裴果送去钱粮,不然裴果真的会那么好心调派两千叛军守着陈家?无论如何,陈家在战后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将军和陈家人有什么牵连……到时候轻则被免去功劳,重则丢了官职。将军虽然得陛下赏识,可要知道有时候陛下的决定,并不是都能完全自己做主。”

    “将军可知道前朝之事?”

    孙开道的胆气逐渐提了起来,他直视着方解的眼睛问。

    “前朝何事?”

    方解问。

    “前朝大郑崇德年间,四家大姓造反。几乎占了大郑半边江山,大郑朝廷为了平叛,几乎耗尽了国力。那一场叛乱,死伤千万人。四大姓被诛,牵连者不计其数。可平叛之后,大郑的皇帝并没有让人深查都有些什么人和叛军勾结,而是草草将案子结了。没过多久,平叛立功的将军们,接二连三的被人告发,大郑皇帝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免了十几个将军,斩了八人!”

    “这些人,都是平叛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皇帝没有大加封赏,为什么反而借着一些小事处置了这么多人?”

    孙开道正色道:“因为和叛军勾结的,几乎牵扯到了大郑所有的世家。正因为牵扯太广,大郑的皇帝才没有深究也不敢深究。而那些将军们,功劳太大,人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得到很大的封赏才对。可他们却忘了,他们平叛的时候触及了许多世家的利益。这些世家,是不允许有功之臣迅速崛起的。”

    “尤其是……如将军你这样寒门出身的人。皇帝为了平和下来事端,只能拿这些寒门出身但战功卓著的人下手。第一,是来安抚那些被触及利益的世家。第二,是因为皇帝担心这些将军们成为国家新的祸端!”

    “孙某看来,西北之战李远山必败。但朝廷也会因此而动荡不安,到时候陛下能否控制大局……赎孙某直言,犹未可知!将军应该知道,这样重大的叛乱背后,绝离不开世家大户的支持,李远山背后站着多少个家族,谁知道?到时候将军在平叛之战中越是大放异彩,到时候想除掉将军的就越多。”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隋现在处于一个路口,往哪边转弯都不会顺畅。如果陛下选择力捧有功之臣,那么那些被触及了利益的世家必然全力反扑。到时候暗地里的血雨腥风,比战场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陛下选择向世家妥协,那么这些有功之臣呢?他们会甘心?如果他们不甘,陛下为了控制朝局,终究是要做出什么决定的。只不过就要看,陛下的刀子是指向哪一边罢了。”

    “但是在孙某看来,以将军现在的资历威望,怎么看都是死在最前面的那批人之一。”

    孙开道说:“孙某懂得些浅薄的观人之道,看得出来将军必然不是凡夫,所以孙某才会跟着将军您,打算为您效力。可正因为如此,孙某不能看着将军走在错路上。对陈家的事,孙某错了,错不在方法而在于方式。将军若是觉得孙某罪不可恕,那便随意处置。”

    “你说的没错。”

    方解摆了摆手道:“你错在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走过去,将孙开道扶起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过往,也能看清未来,但为什么不懂得处世之道?你读过那么多经史典籍,可记得有多少惊采绝艳之人是因为自负和傲慢早早陨落?你跟着我,首先要明白的一件事是……这个队伍不管是现在的五千人,还是将来有多少人,谁处在什么位置都是我说了算的。”

    孙开道脸色一变,垂首道:“卑职明白了。”

    方解摘掉他身上的一根毛草,微笑着说道:“你说你看得出来我将来会有大成大就,那你看得出来自己将来什么模样吗?”

    孙开道张了张嘴却有停住,他忽然明白了方解的意思,所以垂首恭敬道:“卑职未来什么样子,卑职自己不能看也看不到,因为那是将军看的事。”

    ……

    ……

    方解本来没打算在落幕山上停留太久,毕竟落幕山有些荒凉,且山势不适合屯兵。但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让方解大吃一惊!

    旭郡王,死了。

    斥候翻山过去打探消息,第一天就打探来一件大事。狼乳山上的隋军大举出动,就在叛军西大营二十里外扎营,据说双方已经恶战了月余,隋军兵少,但尽穿白衣,作战悍不畏死,已经连胜十几场。只是因为叛军兵力庞大,隋军虽然得势却攻不进去。

    斥候回报说,旭郡王杨开亲自下山探查叛军西大营敌情,被叛军斥候发现,叛军将旭郡王围困于一个破败的村子里,旭郡王带着护卫血战一个时辰,全部战没。李孝宗尽起狼乳山上的隋军,披白衣执白幡,发誓要为旭郡王报仇。

    现在狼乳山隋军,是李孝宗在指挥!

    这个消息对于方解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方解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将崔中振留下的两个亲兵找来,让他们两个连夜赶回去见崔中振,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现在这支隋军完全被李孝宗控制了,方解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为了等崔中振的消息,足足在落幕山上停留了六七天。

    崔中振的亲兵回来,向方解禀报说他们回到大军之中,并没有见到崔中振。据传闻,崔中振因为作战不利被李孝宗下令关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处死,但听闻处境很艰苦。另外,亲兵打听来一件事,据说崔中振从雍州返回大营之后,得知旭郡王亲自去打探叛军西大营敌情,没有休息就带着人去寻旭郡王。

    但只遇到了孤身回来的李孝宗,旭郡王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回到大营之后,李孝宗便和兵部尚书谋良弼商议起兵之事,但谋大人不同意贸然出兵,李孝宗便煽动士兵们,架空了谋大人的兵权。

    然后因为一件小事,李孝宗将那天崔中振带着的人都杀了。出兵第一日,李孝宗就让崔中振带着一个折冲营的人马对叛军进攻,崔中振血战一场,杀敌超过五千,但李孝宗却说他作战不利,有通敌之嫌,派人将他押了起来。若不是崔中振和北辽地的世子完颜重德关系极好,完颜重德为其求情的话,早就被李孝宗斩了。

    现在谋良弼失势,崔中振被困。

    那数万隋军,尽在李孝宗之手。

    听完崔中振亲兵说的话,方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虽一闪即逝,但格外的浓烈。

    他站起来,用朝露刀在落幕山峭壁大石上刻下一句话。

    故人终有相见日

    刀锋深入大石,笔锋凌厉。

第四百四十八章 永远在多远

    第四百四十八章永远在多远

    方解站在落幕山的山巅俯视北方已经一整天,从这里能看到叛军和随军双方的大营。从规模上来说,叛军的西大营显然要庞大的多。不得不说,孟万岁选了这个地方扎营极有水平,这地方地势很平,是来往必经之处。虽然没有大城以供防御,可守着这里,就相当于掐住了狼乳山上的隋军甚至是蒙元人直接进攻襄州的要道。

    所以孟万岁只需将人马陈在这里,无需主动去进攻谁也是大功一件。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李远山对他确实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将襄州背后交给他镇守。也正是因为如此,此人决不可小觑。

    距离叛军西大营二十里左右,是隋军营地。规模上小了不少,但显然更加肃穆严整。这些劫后余生的隋军士兵,用了两年的时间重新找回勇气和自信。当他们的人数超过达到四万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威胁到叛军后方了。

    兵法上说,哀兵必胜。

    旭郡王杨开就是这支隋军队伍的主心骨,他身死,隋军个个悲愤。李孝宗打着为旭郡王报仇的旗号,大多数都站在他这边。谋良弼就算有心阻止,可得知旭郡王被杀之后的隋军士兵那种悲愤仇恨,怎么可能阻止的住?

    一开始,隋军与叛军交锋十数次尽皆取胜,虽然没有破敌大营,但斩敌已经超过两万人。

    随着僵持的日子越来越久,隋军的士气已经逐渐降了下来。

    “孟万岁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求功。”

    孙开道站在方解身边,指了指叛军大营方向说道:“孟万岁知道自己只要稳守,就是只胜不败的局面。旭郡王的人马非但在兵力上大不如叛军,在粮草上也肯定捉襟见肘。这样下去,只怕隋军坚持不了多久了。孟万岁正因为看的很清楚,所以才会按兵不动。任由隋军叫阵……”

    “不止”

    方解看着山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孟万岁最聪明的地方是他知道怎么留住对手……每隔一段日子,隋军叫阵他便派人出去迎战,然后必输无疑。输一次,被隋军杀戮少则几百多则数千人。这样,隋军总认为自己可以轻易战胜叛军而不会轻易离去,被孟万岁放出来的诱饵钓的死死的。”

    “也有可能……”

    卓布衣叹道:“诚如你预测的那样,李孝宗和孟万岁根本就是沆瀣一气,两个人串通好了的,只等合适的机会将那数万隋军一口气吞了。”

    “暂时不会”

    方解摇头:“我对李孝宗这个人有些了解,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这个人做事,随时做好两手准备。他不甘心受制于人,所以他才会离开李远山投奔旭郡王,而十之八九是他自己向李远山提出来这样做的,这个人心急太深。太希望李远山获胜,但又知道朝廷根基稳固不好赢……为了他自己,他必须既不和李远山断开联系,又能在万一李远山兵败之后谋求一条活路。”

    “投靠旭郡王杨开,是最完美的选择。如果朝廷大军得势,他就会安安分分的跟着旭郡王平叛,到时候即便功过相抵也足够他活下来的。如果李远山得势,他就卖了旭郡王,在李远山那边同样是大功一件。说起来……旭郡王的死,十有八九是因为我的提醒,崔中振派回去向旭郡王禀报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但是李孝宗这个人,他永远不会甘心一直做别人的手下。所以他才会尝试借助为旭郡王报仇的机会,将这支隋军控制住。他在等,如果朝廷大军在河西道那边大胜,他会倾尽全力带着这支隋军和孟万岁周旋。如果朝廷大军在河西道败了,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这数万将士送进虎口。”

    “所以,暂时李孝宗不舍得将这几万人葬送。毕竟那是数万身经百战的悍卒,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方解说完之后,孙开道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说,那咱们还有机会。”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从咱们现在得知的情况来看,十之七八是因为崔将军发现了李孝宗什么阴谋,李孝宗才会杀人灭口。想要将兵权从李孝宗手里夺回来,有两个人是关键。其一便是崔中振,其二是谋良弼。”

    “现在旭郡王已经殉国,李孝宗在军中威望最大,毕竟这两年的仗不少是他领着打的。其次便是谋大人和崔将军,如果李孝宗死了,有这两个人在,那支队伍还能稳得住。”

    “杀李孝宗,夺隋军指挥权?”

    卓布衣怔了一下,然后摇头:“谈何容易!再说,即便李孝宗死了,那些隋军士兵信服的也是谋大人和崔中振……”

    “天予不取,天厌之!”

    孙开道劝道:“将军,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什么情面上的事,而是如何在西北立足。赎卑职直言,将军麾下这五千人马,算不得精锐!将军若是指望这五千人马想取得功劳,难!若是能得那数万劲卒,必是另一番景象。”

    陆封侯不喜孙开道的话,冷哼了一声却被陈搬山拉了一把。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方解摆了摆手:“先要想办法将崔将军从囚笼里救出来,最好,能见谋大人一面。”

    ……

    ……

    方解亲自带着一队人从落幕山上下去,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落脚。要想进隋军大营救崔中振,和进殷破山的大营将完颜云殊偷出来完全是两个概念。殷破山的大营里虽然有数十万大军,可毕竟那些士兵多是被掳去的百姓,无法和训练有素的大隋精兵相比。

    现在李孝宗手下的这支队伍,称得上是百战精锐。这些隋军士兵是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他们足够强悍所以才能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就算是已经成熟起来的阳字营,也无法与之相比。

    崔略商的那两个亲兵能进去,也是因为侥幸。而且他们两个也没敢打听崔中振被关在什么地方,找机会立刻退了出来。在数万大军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倒是有个办法!”

    完颜云殊往方解身前靠了靠笑着说了一句。

    正在想办法的方解没在意,嗯了一声继续用千里眼看着对面隋军大营的动静。完颜云殊见方解没理会自己,不满意的哼了一声:“你们汉人,是不是都这样看不起女人?”

    方解将千里眼放下,摇了摇头:“汉人都很尊重女子。”

    “那我说话你为什么不听?”

    “好,你说吧。”

    方解无奈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想不到办法怎么混进去?”

    “是”

    “如果你先考虑下怎么报答我,我就告诉你!”

    方解也没觉得她能有什么办法,随意的敷衍道:“若你真有办法,你随便说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

    完颜云殊喜悦道:“你说话算话?”

    方解道:“自然算话”

    “那好……”

    完颜云殊贴近方解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你想进隋军大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忘了现在隋军大营里有个人是李孝宗不敢得罪的?只要这个人肯帮忙,救出崔将军也不是件难事。”

    “谁?”

    方解急切问道。

    “你果然没有在意过我……”

    完颜云殊脸色顿时黯然下来,语气委屈。

    方解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说起来,对这个美貌大方的北辽地公主,方解实在有些头疼。这个女人的生活方式和汉人不同也就罢了,她说话方式和汉人也大不相同。她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许多汉人女子羞死也说不出来的话,和方解勾肩搭背朋友一样的举动更不是汉人女子能做出来的。

    身为一个具有现代人思想的人,说实话方解倒是很喜欢这种性格。只是在中原,完颜云殊的性格就显得与那些汉人女子格格不入。

    “我哥!”

    见方解吃瘪,完颜云殊也不愿意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北辽地的世子完颜重德,领着一万多名北辽地勇士就在隋军大营里。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李孝宗不敢杀崔中振,正是因为我哥求情。我们北辽地的寒骑悍勇,李孝宗要想打胜仗离不开我哥的帮助。所以,他不敢得罪我哥。”

    “而我是北辽地的公主,如果我带着随从回到大营去见我哥,你觉得李孝宗敢阻拦吗?”

    完颜云殊的脾气爽快,说到兴奋处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开心。

    方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亮!

    “这是个好办法!”

    他一把攥着完颜云殊的手说道:“我从殷破山大营里偷出来的,是个福星!”

    完颜云殊脸一红,却没有抽回被方解攥的有些发疼的手:“那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方解连忙道:“记得记得,不会忘了。”

    完颜云殊还待要说什么,方解却已经回身去招呼人准备出发。完颜云殊看着方解的背影,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一种从心底里挤出来的幸福悄悄爬满整颗心。

    能帮到方解,她也很开心。

    方解和手下人商议了一下,跟着完颜云殊的人不能太多,也不能带上春姑他们十个人,毕竟给事营的人太明显,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完颜云殊之前带着的护卫。所以决定由卓布衣陈孝儒带着十几个飞鱼袍装扮成完颜云殊的护卫,方解和沉倾扇扮作她的贴身保镖进入隋军大营。

    准备妥当之后,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没有骑赤红马,而是换了一批普通战马。坐在马背上,他忍不住问完颜云殊:“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完颜云殊笑了笑:“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或许会很快,或许永远也不说。但我说了,你答应了,就永远不许反悔。”

    方解也笑了笑:“永远不说,永远不许反悔,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完颜云殊拨马转身:“世上的人发誓的时候,总会说永远永远什么的,说的好像永远有多远,其实哪有那么远,远到看不见边际摸不着痕迹。永远没多远……就一辈子。下辈子的事,不在永远之内。这辈子活一年,一年便是永远。这辈子活百年,百年便是永远。”

第四百四十九章 这件事本该就是我做

    ps:据说上班第一天都会有点不适应,先看看争霸恢复元气?咳咳.....

    第四百四十九章这件事本该就是我做

    完颜云殊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带着方解他们笔直的朝着隋军大营那边走过去,离着大营还很远,就有隋军游骑过来将他们拦住。幸好完颜云殊这样的女人,任何人看一眼就很难再忘记她的容貌。隋军士兵大部分都认识这个当初在狼乳山最活泼的女子,也不知道她是多少男儿的梦中情人。

    “公主回来了?!”

    游骑的首领惊喜的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红了脸。完颜云殊笑了笑,催马过去伸手直接从那队正马鞍一边将挂着的水囊摘下来,仰起脖子往嘴里倒,水顺着她的下颌往下淌,有不少流进衣服里。

    那队正看的直了眼,觉得嗓子里发干,极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赶路太紧,水没了。”

    完颜云殊将水囊抛还给游骑队正,然后笑了笑:“我大哥还在大营里吗?我们先回了山寨,才知道你们都来了这儿。”

    游骑队正连忙回答:“殿下就在大营里,您进去往左边走就能看到骑兵营,骑兵营里最高的那座大帐就是殿下的。”

    完颜云殊道了声谢,然后催马往前。那游骑队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就好像被勾走了魂魄似的。沉倾扇伸手捏了捏方解的胳膊,压低声音笑道:“你这小情人的魅力真不小,那几个人的魂儿都丢了。”

    方解白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沉倾扇忍不住笑了笑,幸好她遮挡住了面貌,不然那几个游骑士兵本就剩下不多的魂儿就会彻底被勾飞。

    完颜云殊的脸就是通行证,隋军大营的士兵没有人阻拦她进去。她是个热情直爽的性子,和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那些士兵们看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那么真诚甚至带着羞涩。沉倾扇又捏了方解的胳膊一把,轻笑着说道:“你要是把她霸占了,说不得就是隋军所有士兵的公敌,后果说不定很严重。”

    方解撇了撇嘴道:“我霸占了你,岂不是早就成了整个大隋江湖的公敌?”

    沉倾扇脸微微一红:“江湖中有谁认识我?可隋军中没人不认识她。”

    方解笑:“好大一股子酸味。”

    沉倾扇:“呸!”

    一行人进了大营左转,径直往里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骑兵营的旗子,然后就看到了最高大那座帐篷外面高高竖立着的大纛。这是相对独立的一个营地,里面驻扎的都是从北辽地来的寒骑兵,虽然已经将近入冬,可那些北辽地的汉子们竟似完全对寒气没有感觉似的,不少人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肌肉在空地上练武。

    方解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这些北辽地的汉子和中原人在肤色和相貌上没有多大区别,普遍比较白一点,但他们身子格外的结实。那些光着膀子的汉子凑在一起摔跤,围着的人不住的喝彩。远处有人拎着百斤的石锁上下抛动,看起来竟是丝毫都不费力。更远的地方,寒骑兵骑着马飞奔中将羽箭送出去,精准的戳进靶子里。

    这些士兵们身上的气质,总结起来就两个字。

    彪悍

    方解看得出来,这些人是天生的战士。北辽地那种严酷的地域锻造了他们的体魄也锻造了他们的性格,男人们的骄傲就好像他们脑后的那条大辫子一样来回飘摆,肆无忌惮。他们从一出生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蒙元人的压榨,还有恶劣环境的煎熬。所以每个成熟起来的男人,都是一个合格的勇士。

    方解注意到他们的武器和汉人不同,和蒙元人也不同。

    汉人善用直刀,蒙元人惯用弯刀。

    这是因为各自不同的战斗习惯而造成的现象,汉人多步兵,直刀沉重锋利,是战场上杀人的不二利器。而蒙元人都是骑兵,在高速奔驰中弯刀砍在敌人的身上,更容易将刀子抽回来也更容易造成最大的伤口。被弯刀砍中的人,往往都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北辽地的这些寒骑兵,他们用的是双手刀。

    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骑兵使用双手刀会很别扭,他们双手握刀的话,就无法去控制战马。大隋步兵的制式横刀是双手刀,蒙元骑兵的弯刀是单手刀。不同的兵种不同的武器装备,必然有其道理。

    可北辽地的寒骑兵,用自己的强悍来告诉世人没道理就是道理。

    他们可以完全不用双手,只靠双腿就能操控战马。甚至很多寒骑兵不习惯使用马鞍,对于骑术不佳的人来说不用马鞍简直就是噩梦。正因为他们对战马如臂使指般的控制,所以能将两只手都解放出来。以至于他们的兵器也独树一帜,比大隋的制式横刀更长,但是带着弧度。

    那些寒骑兵看到完颜云殊的时候,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狼一样呐喊着冲过来,然后将右手放在胸前单膝跪下去。

    “尊贵的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他们眼睛里的兴奋没有作假,由此可以看出完颜云殊在北辽地的地位确实很高。

    士兵们的欢呼声惊动了帐篷里的人,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帐篷里快步走出来,在看到完颜云殊的那一刻,他嘴角上就勾起一抹开心的笑意。

    “长生天总是喜欢让他最珍爱的儿女独自去闯荡,成长为真正的强者。飞在高空中的鹰,总是会找到回家的方向。我的妹妹,告诉我你从远方带回来了什么?”

    这是汉人很难理解的事,他居然没有生气。要是汉人的儿女偷偷跑出去很久很久才回来,家里人只怕会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才是热泪纵横。

    完颜云殊从马背上跳下来,快不过去拥抱自己的哥哥:“哥哥,看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温暖。”

    “瘦了些”

    完颜重德揉了揉完颜云殊的头发,然后看到了完颜云殊身后的那些人。

    “你的护卫……”

    他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完颜云殊连忙拉了他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先进大帐,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方解虽然蒙着脸,但完颜重德特意多看了他一眼。完颜重德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些熟悉。

    ……

    ……

    “原来是恩公!”

    当完颜重德看到方解的时候,他立刻将右手放在胸前然后单膝跪了下来。这是北辽地人最隆重的礼节,用来欢迎勇士归来或是最尊贵的客人。方解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笑了笑说道:“殿下何必如此多礼,不过是一件小事竟是让你记挂了这么久,愧不敢当。”

    完颜重德比方解初见的时候,更壮实了些也更成熟了些。他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沧桑,也多了不少沉稳。脸上的络腮胡让他看起来格外的雄壮,能将衣服撑起来的肌肉则显示着他的阳刚。

    “北辽地的汉子,永远不会忘记恩人的恩惠。”

    完颜重德拉着方解的手臂,请他到上座。方解连忙拒绝,在完颜重德身边坐下来。

    完颜重德吩咐人煮茶汤,然后兴奋的问完颜云殊:“快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恩人的。”

    完颜云殊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完颜重德的脸色逐渐变得肃穆起来,他再次起身,然后再次对方解行了大礼:“几年前,恩人救了我的。现在恩人又救了我的妹妹,我们北辽地的人永远感念你的恩德。只要你有什么吩咐,我们北辽地的子民绝不会对你说不。”

    “不过是偶遇。”

    方解连忙起身,扶着完颜重德站起来之后说道:“也算是机缘巧合,该着我遇到公主殿下。”

    完颜云殊看了看四周,吩咐人都出去,然后压低声音将方解这次来的目的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完颜重德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方解说道:“不瞒恩人,我也觉得王爷的死有些诡异。王爷身边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有几个我们北辽地的勇士。即便遇到叛军的斥候,也断然不会连脱身都不能。那么多护卫都战死了,只有李孝宗一个人活着回来……我曾经和谋大人说起过这件事,可惜,现在谋大人已经被软禁起来。”

    方解道:“你千万不要再叫我什么恩人,那就显得太生分了些,当我是朋友,就直接叫我的名字……王爷的死,我也只是怀疑。但我对李孝宗这个人比你们都了解些,所以听说王爷的死讯后我立刻赶来。如果我的怀疑是对的,那么不久之后,只怕跟在王爷身后的人就是整支军队,或许……也包括你们北辽地的勇士。”

    “恩……觉晓,我信得过你!”

    完颜重德点头道:“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帮你!”

    方解点了点头:“现在先要知道崔将军被扣在什么地方,想来他应该知道王爷是怎么死的。不然李孝宗不会那样针对他,毕竟崔将军曾经是李孝宗的亲兵队正。”

    “我知道”

    完颜重德道:“就在骑兵营后面不远,是李孝宗的人亲自看守的。这些日子来,若不是我阻拦,李孝宗已经多次要杀他了。我怕崔将军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派了一队人也在那守着,所以李孝宗的人想动手也没机会。崔将军是我到了狼乳山后最敬重的一个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自己人杀死。”

    “多谢你了!”

    方解抱了抱拳:“崔将军也是我的朋友。”

    “可是……”

    完颜云殊道:“就算咱们能将崔将军救出来,凭他说的话,隋人就会相信是李孝宗杀的王爷吗?隋人的心思总是那么多曲折弯绕,虽然咱们和他们并肩作战,但他们大部分对咱们北辽地的人不太信任。”

    “先想办法让我见见谋大人。”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至于怎么揭穿李孝宗,让我来就是了。在这之前,我需要和谋大人商议一些事……有殿下的人护着崔将军,倒是不必先急着救他。等时机到了,在让崔将军出来指认。”

    方解缓缓的舒了口气:“这不仅仅是王爷的事,不仅仅是隋军数万将士的事……还有我的事,还有八百边军两千百姓的事。无论如何,都应该由我来做。”

第四百五十章 我需要实力

    第四百五十章我需要实力

    在队伍和朝廷联系上之前,谋良弼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会在阵亡将士的名单上。这场仗打到现在,就算他还能活着回到朝廷里最好的结局也只是被罢了官职回家赋闲罢了。而在旭郡王派人和朝廷联络上之后,谋良弼知道兵部尚书的职位已经被宗良虎取代,可他并没有什么怨气,时运不济,怪的了谁?

    当初若是他和旭郡王都果决些,未见得就有那场惨败。其实李远山谋逆之前并不是毫无征兆,他和旭郡王皆有察觉,只是两个人都一样的心思,也都是一样的犹豫不决的性子。

    十几年牢狱,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将如此终结,没想到皇帝在战前启用他,并且直接升为兵部尚书。当时的谋良弼,意气风发,可谁想到命运如此多磨,如此大起大落?

    旭郡王的死,他也知道有蹊跷。

    整个队伍中,只有他和旭郡王看过崔中振派人送回来的密报。对李孝宗这个人,他多了些提防。

    可还是这犹豫不决的性子,让他错失了铲除李孝宗的机会。

    坐在大帐里,看着外面李孝宗布置的亲兵,谋良弼忍不住摇头苦笑。

    “吃一堑而不长一智……”

    他喃喃了一句,眉宇间都是苦涩。

    火炉上烧着的水已经沸腾起来,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是怔怔出神,什么都没有想。

    就在这时候,外面守着的士兵和人说话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拉出来,他看向外面,正好完颜重德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殿下怎么来了。”

    谋良弼连忙起身。

    完颜重德手里拎着一壶酒,笑了笑道:“这两日也无战事,显得浑身都酸,上午出去打了几只野味,自己动手收拾了,来和谋大人喝一杯。”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亲兵拎着食盒走进来,低着头将酒菜在桌子上摆好。谋良弼没有在意那亲兵的面孔有些生,摇了摇头道:“哪里还有心思吃酒,现在战事这样胶着,该退不退,早晚会出大乱子。”

    那个亲兵往杯子里倒满酒,声音很低的说道:“今天这酒谋大人还是应该吃的,可是殿下亲自做的饭菜,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谋良弼心说这个亲兵好没有规矩,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愣了一下。那个亲兵直起身子,清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方……”

    他张了张嘴,却下意识的停住。

    “一醉解千愁,索性就陪着殿下喝一杯!”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眼睛一直盯着方解。

    方解往外看了看,然后从袖口里取出之前写好的纸条放在桌子上。外面就是李孝宗的亲兵,说话声音再小也瞒不住人,所以方解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都写好,放在桌子上之后随即离开,他对谋良弼点了点头,嘴角上的笑容能让人心里都变得踏实下来。谋良弼也对他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惊喜和激动。

    “你且先回去吧,我与谋大人喝酒之后自己回营。”

    完颜重德摆了摆手,方解随即退了出来。

    他才出门,就看见远处有一队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虽然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但方解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紧。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那群人,为首的正是李孝宗!在他身后,隋军十几个将领亦步亦趋的跟着,似乎是在听李孝宗安排军务。

    方解将皮盔往下拉了拉,站在一边弯腰施礼。

    李孝宗根本就没有看他,和那些将领们说着话擦着方解的身子过去。方解等他们过去之后,直起身子往北辽地寒骑的营地走。李孝宗一边走一边说话,忽然间觉得后脊上一阵冰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个士兵是谁?”

    他问守在谋良弼帐篷外面的亲兵。

    “回将军,那是完颜殿下的亲随,刚才来送酒的。”

    “殿下在这里?”

    “就在帐中和谋大人饮酒。”

    李孝宗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吩咐那些将领:“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日升帐再议如何进兵。”

    那些将领们诺了一声,转身离去。李孝宗撩开大帐的帘子进去,笑了笑道:“两位倒是好兴致,这天气越来越寒了,热一壶酒倒是解乏取暖。”

    谋良弼听见外面说话,早就将纸条收进袖子里,与完颜重德一同起身,邀请李孝宗坐下同饮。

    “倒是难得的好野味!”

    李孝宗看着桌上的酒菜道:“今日没有战事,我便借殿下的酒畅饮一次。”

    三人围坐,说了几句闲话,自然而然将话题谈到了对叛军的战事上。

    “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咱们的士兵缺少冬衣,孟万岁只是谨守,咱们也找不到破敌之机,是不是……”

    谋良弼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李孝宗打断:“王爷的大仇不报,怎么能轻易退兵?数万将士心头沥血,无功而返,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可叛军只需严防不出,如何报仇?”

    谋良弼道:“李将军,王爷战死,我与你一样的悲痛。可现在你既然主持军务,就不能感情用事,身为主将,就要对数万将士负责!”

    “我也要对王爷的死负责!”

    李孝宗大声道:“当日是我陪着王爷去探查敌情的,王爷战死,我却苟且活着,此仇不报,我如何向王爷的在天之灵交待?数万将士都是一个心思,那就是宁死也要将叛军杀尽!谋大人,你这样畏首畏尾,王爷有知只怕会寒了心!”

    “李将军!”

    谋良弼怒道:“若是不慎将数万将士置于死地,王爷才会寒心!”

    完颜重德连忙端起酒杯道:“两位都是为了王爷考虑,何必起争执?想必王爷九泉之下,也断然不愿看到他最信任的两个人这样吧。今日咱们不谈军务,可好?”

    李孝宗叹了口气,端起酒杯道:“让殿下见笑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告辞:“我还有军务要处置,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要走,忽然看到谋良弼脚边有一张折叠的纸:“那是什么?”

    谋良弼低头看了看,脸色随即一变。

    他弯腰将纸捡起来递给李孝宗:“这是我这两日所写的退兵之策,大军回山寨之后如何继续粮草过冬,如何筹备冬衣御寒,如何谨防叛军反扑,如何重新编制队伍,如何与朝廷大军联络,皆是我费尽苦心所想,既然将军来了,那就交给你好了。”

    李孝宗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退兵的事,过几日再议吧。”

    他竟是没有接那纸张,转身走了。

    谋良弼等他出去之后,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完颜重德后背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松懈下来,这才发现里面的衣服竟是都湿了。

    ……

    ……

    李孝宗回到自己的大帐,越想越觉得今日这事有些怪异。可仔细去回想,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到就在自己准备离开谋良弼帐篷的时候,完颜重德的手下意识的扶了一下身边的刀柄。

    “来人”

    他对大帐外面喊了一声,立刻有亲兵进来。

    “去谋大人那里,将他今日写的东西要来,你只需说起,谋大人就知道什么东西了。”

    亲兵出去,不多时返回来说谋良弼已经将那东西烧了。

    李孝宗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段日子确实太紧张了些,谋良弼已经被架空,要杀他只缺一个机会。崔中振虽然还没死,但被关在囚笼里就是个废人,要杀他,同样只缺一个机会而已。而这样的机会,他随时可以创造出来。旭郡王死后,军中将领属他的威望最高,理所当然的将指挥权接了过来。

    崔中振不过是他的亲兵队正出身,虽然在军中也颇有威信,但李孝宗并不担心什么。他之所以强势的拒绝了谋良弼关于退兵的建议,是因为他必须抓着这次机会,将军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士兵们对旭郡王杨开的死充满了仇恨,他必须利用这仇恨。

    “刘四郎”

    李孝宗对外面喊了一声,他的亲兵队正立刻进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明儿一早升帐之后,我会下令让崔中振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折冲营的人马去叛军大营门外交战,你连夜去见孟万岁,让他明日派兵应战。你就藏身在叛军之中,找机会将崔中振射死。”

    “属下遵命。”

    “还有”

    李孝宗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告诉孟万岁,三日之后,我会让谋良弼带着人马护送辎重返回山寨,让孟万岁在夹子沟设伏,只要谋良弼死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心腹大患。”

    “那……那个完颜重德呢?”

    刘四郎问。

    “暂时吃不下去这一万多人的寒骑兵啊……我虽然看着眼馋,可没有那么大的胃口。现在还不到时候动他,再等等看,听听东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你安排人立刻出发,往河西道那边去探查朝廷大军的动向。若是朝廷大军受阻,咱们就退回狼乳山驻守。如果朝廷大军胜了,我再联络孟万岁共同起兵攻打襄州!”

    刘四郎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去吧”

    李孝宗摆了摆手:“不要别人发现。”

    刘四郎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李孝宗将杯子里的凉茶一饮而尽,那股透彻心扉的冷意让他有些浮躁的心变得安静下来。他走到大帐门口,看着外面的天穹,若有所思。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

    “先杀崔中振,再杀谋良弼,然后找机会杀孟万岁……若是攻克襄州,皇帝就算不想厚赏我都不行。就算朝廷大军败了,手里攥着几十万人马,何处不能容身?”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几下,桌案上的茶壶忽然崩碎,茶壶里的凉茶却漂浮在半空,迅速的变幻形状,最终化作了一柄冰刀。

    他一攥拳,那冰刀在半空中崩碎落了一地。

    “实力”

    李孝宗喃喃道:“我需要更加强大的实力……”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你终于承认了

    (感谢忧郁的霸气打赏,这是本书的第三个盟主。这周加更为了斯文的盟主,下周加更一周为了感谢忧郁的打赏!)

    第四百五十一章你终于承认了

    虽然已经熬过了两个冬天,但当天气骤然转寒的时候,隋军士兵们依然觉得有些不能忍受。前两个冬天,他们在狼乳山的山寨里不曾下来,守着火炉子度日倒是不算难熬。但是现在他们要面对数十万叛军,还有呼啸的北风。

    北辽地的寒骑兵们对这样的天气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在他们看来这里已经比十万大山要暖和的多。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就无法理解什么叫真正的天寒地冻。

    李孝宗缩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椅子里,看着火炉里升腾起来的烟气发呆。也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樊固的日子。

    某一个雪后的晴天,那个叫方解的少年郎从外面进来,如往常一样,撅着屁股烤火,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那是樊固城里三大产业的红利,就因为有了这个少年,樊固城里的百姓和边军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

    出去剿马贼之后,那个少年总是会拉上朋友们去云计狗肉铺子喝酒。想到这里的时候,李孝宗忍不住抿了抿嘴。

    他想起了狗肉铺子里那梨花酿的味道,这几年来似乎再也没有喝过那么醇香的美酒。他想起了那个憨厚到木讷的苏屠狗,想起了那个别有一番风情的老板娘。然后想到了那个有一弯明月的夜里,老板娘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天晚上,他本来打算杀了方解。

    然后他又想到了,李远山麾下铁骑将樊固八百边军屠尽的场面。当时他亲眼看着那一切发生,却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那八百人每一个人的面貌他都记得,闭上眼,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此熟悉。

    那些名字他还能叫出来,一个都不会叫错。

    想到这里的时候,李孝宗觉得更冷了些。他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绒毯,感觉寒风还是能肆无忌惮的钻进自己心里。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任何决定,也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因果报应。他只坚信一个道理……只有强者才能立足。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他失眠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无论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还是开心事,他都能让自己保持很好的睡眠。在雪地里,旷野中,甚至死人堆里他都能睡着。

    外面的天依然黑着,还不到升帐的时候。

    外面黑,大帐里更黑。

    炉火是帐篷里唯一的光源,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孝宗忽然发现今天的火光照亮的范围显得特别小。

    是因为兴奋吗?

    他问自己。

    应该是吧。

    自己给出的回答并不肯定。

    他确实应该兴奋才对,因为昨天他刚刚作出一个决定。他打算让崔中振带着人去叛军西大营叫阵,他的亲信刘四郎已经赶去叛军西大营面见孟万岁。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后,崔中振就会死在刘四郎的箭下。他对刘四郎的射术很有信心,就好像当初他对方解的射术同样有信心一样。

    三天之后,他就会下令大军开拔返回山寨。他会让谋良弼带一队人护着辎重先走,当然,带下山的辎重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即便是被叛军伏击,损失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承受。夹子沟的地形他早就观察过,最适合伏杀。谋良弼是最好的后勤官员,他能面面俱到的将所有事理清且安排好。但他不是个合格的将领,一旦被叛军围困他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李孝宗救援的稍微慢一些,谋良弼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这一切,甚至在李孝宗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画面。

    只要崔中振死了,唯一有可能知道是他杀了旭郡王的证据也就没了。事实上,崔中振并没有看到他杀旭郡王杨开。但李孝宗不敢肯定,所以崔中振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只要谋良弼死了,这支近五万人的队伍就将彻底落入他手里。五万精锐啊,足够他在西北安身立命了。

    但这还不够。

    他在很早之前就跟孟万岁约定好,两个人共同进退。一旦李远山兵败,他们两个就合兵一处从背后攻打襄州。襄州是李远山的根基之地,被李远山定为都城。当然,李远山心目中最完美的都城还是那座天下第一的雄城长安。

    只要将襄州攻破,朝廷就必须承认李孝宗的功绩。旭郡王死了,谋良弼死了,西征惨败的两个主要负责的人都死了,朝廷难道还会将矛头指向他?要知道在西征的时候,他可只是李远山麾下一员别将罢了。他毅然离开叛军,两年来屡屡建功,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作假。

    当然,这还不够。

    因为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朝廷重视他。

    所以孟万岁也是要死的,只要再杀了孟万岁,将那近三十万叛军收为己用,即便是皇帝都不敢小觑他了。坐拥数十万大军,再攻破叛军都城,换一个正三品的大将军难道不够?

    够了

    想到这里,李孝宗心里的寒意终于消散了不少。

    “我不是很贪,不是吗?”

    他喃喃了一句,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很贪。比起李远山,他真的算不得贪婪。李远山要的是江山,李孝宗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胃口,他要的只是一份荣耀。正三品的大将军,开府建衙,创立一个属于他的世家,比起李远山心中那个江山梦小了很多很多。

    人不能太贪,尤其是贪图虚无缥缈的东西。

    李孝宗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起床的号角声。太阳很快就会照耀大地,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他将裹在身上的绒毯掀开,舒展了一下身体。

    难熬的一夜过去了。

    希望天再黑下来的时候,可以睡个好觉。

    他在黑暗中,等待光明。

    ……

    ……

    亲兵帮李孝宗把甲胄穿戴好,李孝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甲,忽然间恍惚了一下……外面的阳光洒进来,铁甲反射出一种淡金色的光彩。看起来,他身上的铁甲就好像变成了金甲。

    李孝宗笑了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兆头。

    “将军们都去大帐了吗?”

    他问。

    “都过去了。”

    亲兵回答:“将军昨日吩咐过,今日要去叛军大营叫阵,所以将领们早早的就在大帐外面候着了,只等将军升帐。”

    李孝宗嗯了一声吩咐道:“去把崔中振放出来,不必去大帐听令。选一个人员不齐的折冲营给他,让他准备好打头阵。”

    “喏”

    亲兵答应了一声,将袢甲绦给李孝宗紧了紧。

    李孝宗穿戴整齐之后,举步走出帐篷。出门的时候他深深的吸了口冷冽的空气,一夜没睡的困乏都被驱散了不少。

    士兵们看到他的时候,恭敬的行礼,这让李孝宗觉得很舒服。他喜欢坐在大帐里分派军务,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指点江山。他是李家庶出的孩子,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他确定早晚有一天,那些世家大户嫡出的子弟也会朝他行礼参拜。

    男人,哪个没有人上人的梦?

    在大帐里坐下来,李孝宗将今日出战的事安排了一下,然后对将领们提起,若是再打不下叛军西大营就只能退兵。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沉重,眼神里都是悲伤。和叛军交战了一个月,没能为旭郡王报仇,看起来他格外的不甘心。

    可是将领们也都知道,天气这样寒冷根本就不适合交战了。叛军的兵力雄厚,且不缺粮草被服。隋军不行,要想渡过这个寒冬只能返回山寨休整。

    没有人怀疑李孝宗眼里的伤感,也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眼神里的喜悦。

    李孝宗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个戏子的话也一定会红透大江南北。

    就在军务安排完了之后,外面的亲兵进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李孝宗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让将领们在大帐等他,他独自出了大帐。亲兵一边走一边说道:“属下刚才去放崔中振,他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只说让您亲自过去,他有事要问。若是将军您不去,他就宁死不出囚笼。”

    李孝宗皱了皱眉:“可曾有别人去见过他?”

    “昨夜完颜重德去见过他,送了一壶酒一盘熟肉。”

    “说了什么?”

    “只说天气寒了,让崔中振保重什么的。”

    李孝宗嗯了一声,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并没有怎么在意。关押崔中振的地方距离完颜重德的寒骑兵驻地很近,这是完颜重德当时要求的。李孝宗知道完颜重德和崔中振私交不错,所以也就应允了。毕竟他要杀崔中振,完全没必要在大营里下手。将崔中振关在寒骑营附近,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大度。

    这是一个独立的帐篷,帐篷里面是个木头打造的囚笼。李孝宗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亲兵都在心里踏实了不少,这帐篷外面都是他的人,任何人靠近都会提前示警。他撩开帘子走进去,看到崔中振背对着自己坐着。

    “你找我何事?”

    李孝宗问

    崔中振没有回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那天,其实我看见了。”

    这句话一出口,李孝宗的脸色顿时一变。

    崔中振语气平缓的说道:“我知道今天你派我去叫阵,说是什么戴罪立功将功折罪,其实你是想杀我了,对吗?李孝宗,我还是看错了你……当日我虽然亲眼所见你杀了王爷,但我还是帮你隐瞒了下来。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想要杀我。我一直不说,是我依然对你有所幻想。我想着,只要我不说出来,你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李孝宗看了看四周后冷声道:“你之所以深陷囚笼,是因为你作战不利。王爷是被叛军杀死的,我的过错,是我没能将王爷救出来。”

    “此处又没有别人,你何必惺惺作态?”

    崔中振猛的回头,看着李孝宗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不将你杀死王爷的事说出去,如何?”

    李孝宗沉默,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今天你不去叫阵,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你犯了过错就要弥补,不能弥补,我就按军律处置你。”

    崔中振冷笑:“看来我怎么都是必死无疑了……其实我也知道,你找到王爷就是出于李远山的授意对不对?你的目的,就是杀王爷,然后将所有将士送进虎口!李孝宗,你难道真觉得李远山会赢?”

    “没觉得”

    李孝宗摇了摇头:“所以我现在很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大隋的将军,崔中振,你确实很白痴,怪不得连演武院都进不去,如果你够聪明就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你说出来之后……我更不会留你了。”

    听到这句话,崔中振的眼神一亮。

    他忍不住鼓掌:“你终于肯承认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难道不能玩一下

    第四百五十二章难道不能玩一下

    李孝宗摇了摇头,有些怜悯的看了崔中振一眼:“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可这有什么意义吗?我也知道你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但你肯定会有所怀疑,这正是我不能留你的理由啊……你初到西北就跟着我做事,可你却似乎没珍惜这段情分。”

    崔中振笑了笑:“没错,那天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你刚才的话里,有一点错了……若不是回到大营之后你设计杀了我的亲兵,我真的没有怀疑过是你杀了王爷。那天我去寻你们,看到你满身是血独自归来,我真的被你骗过了……”

    李孝宗的眼神微微一变,然后叹了口气道:“倒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崔中振道:“不可惜,因为只有这一次。”

    “确实只有这一次。”

    李孝宗指了指外面说道:“如果你愿领兵叫阵,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在沙场战死,将来往朝廷递上去的报功折子里你的名字必然排在前面。你只是个被演武院除名的废物,这份荣耀已经足够将那一笔不光彩抹除了。你们崔家也会因为你而感到骄傲,虽然你死了,但你的名字在崔氏族谱上也会留下很浓的一笔。”

    崔中振问:“要我说谢谢吗?”

    “不客气”

    李孝宗道:“你故意引我说出这些话,除了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是啊……”

    崔中振叹道:“外面都是你的亲兵把手,任何人如果靠近的话他们都会示警。这大帐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无论你承认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只是想看清楚,你这个人心里到底藏着多少龌龊。”

    李孝宗摇了摇头:“龌龊?若你将这视为龌龊,那我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你们崔家这么多年来没有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了。”

    崔中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不出囚笼,不去攻打叛军,你如何杀我?”

    李孝宗笑了笑:“比如……失火?比如……畏罪自杀?”

    崔中振笑道:“还真是没有什么新意啊……既然我必死无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在骗我。当初我跟着你做亲兵队正,你带着我从李远山的叛军里逃出来投奔王爷,这一切都是你和李远山设计好的对不对?”

    李孝宗看白痴一眼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真的是在逼着自己畏罪自杀。”

    崔中振嗯了一声后认真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所有的阴谋都被公之于众,你还如何立足?也畏罪自杀?”

    “罪?”

    李孝宗昂起下颌道:“我立志成为对江山社稷有用之人,这算什么罪?”

    崔中振叹道:“无药可救。”

    李孝宗道:“现在你可以说些遗言了,既然你不愿光荣的战死,那我就只能给你一个卑贱的结局。你的死法非但会令你蒙羞,也会让你的家族随之蒙羞。不过我会派人将您的遗言告知你的家人,算是对咱们之间情分的一个终结。”

    崔中振认真的问道:“替我告诉他们为我报仇行不行?”

    李孝宗怅然道:“你现在这个嘴脸,忽然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比你还要荒诞不羁,不过他比你要怕死。如果此时被关在囚笼的是他的话,他考虑的绝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而是如何逃出去。不过他比你聪明,因为他总是很清楚如何让自己避开险境。”

    “你是在说我吗?”

    话音从帐篷外面传来,很近。

    说话的嗓音和语气强调李孝宗明明都很熟悉,所以他诧异了一下。

    外面是他的亲兵,最少有二十个,将这个帐篷围了一圈。不管从任何一个方向过来人,他的亲兵都会立刻发现。所以李孝宗才会如此放心的和崔中振说话,因为这里在他的绝对控制范围之内。

    但是那声音,就在这范围之内发出。

    二十个亲兵,没有一个人提前示警。

    李孝宗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下意识的握紧了横刀的刀柄。

    崔中振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笑的很愉快,他指了指外面对李孝宗说道:“如果你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谁,你可以走出去看一看。我保证你会有更多的惊喜,你肯定会惊喜到受不了。”

    二十米外

    卓布衣盘膝坐在一棵大树后面,缓缓的睁开眼。

    帐篷外面那二十个李孝宗的亲兵,就好像变成了石像一样,他们明明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到,但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绳索困住,又或是被塞进了岩石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毫无意义。

    ……

    ……

    两道剑气如长虹一般落在帐篷上,将厚实的毡布轻而易举的切开。帐篷被撕开,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所以李孝宗看到了许多双愤怒的眼睛。

    沉倾扇放下手,冷冷的注视着帐篷里那个脸色已经没了血色的年轻将领。

    帐篷外面,围着不少人。

    隋军中的主要将领,基本上都在。

    谋良弼冷冷的看着李孝宗,眼神里的怒意已经燃烧起来。而那些将领们眼睛里的怒意如果能汇合在一起,就是一场能烧掉半个天的大火。

    那个似笑非笑看着李孝宗的清秀男子,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他本应是仇恨最浓的一个,本应是最该愤怒的一个,可他的脸上却平静的让人诧异。他只是平淡的看着李孝宗,连嘲笑的意味都没有。

    可偏偏如此,李孝宗觉得自己被这个人的眼神扒光了衣服。

    他的亲兵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孝宗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又是如何让十几个将领出现在帐外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自己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确认这一点后反而越发的平静下来。

    其实方解的设计很简单,只是让李孝宗在他觉得安全的地方说一些实话罢了。崔中振只是在不停的引诱他说出这些实话,要知道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话都会变得稍微多一些。

    方解给谋良弼的纸张上,写着方解的安排。崔中振让人将李孝宗叫到这个帐篷里是第一步,然后趁着李孝宗离开大帐的时候,谋良弼进入大帐,将今天的事对那些隋军将领说出来,让他们配合。然后轮到沉倾扇出场,她的轻功足够瞒住李孝宗的耳朵。沉倾扇将那些将领,带到关着崔中振的帐篷外面。

    至于那些亲兵,虽然强悍,可在卓布衣的画地为牢之下,孱弱的就如同一只只小鸡。

    计划很简单,但很有效。

    方解要想杀李孝宗,其实不算太难。隋军大营就算铜墙铁壁,以卓布衣和沉倾扇的修为想要潜入进来并不是一件太艰难的事。而他们两个联手的话,李孝宗或许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但方解没打算这样做,这样偷偷摸摸的杀了李孝宗,对他来说太便宜了。

    报仇,必须做到的就是让仇人失去一切。

    刺杀李孝宗,没人知道他的恶行,他死后谁还会追究他以往的过错?方解要的,就是李孝宗赤-条-条的站在众人面前,所有的丑陋都被人发现,一丝不挂。

    李孝宗看到方解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怪不得……我昨夜竟是会无法安睡。”

    他看着方解说道:“原来是你回来了。”

    方解笑了笑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做好准备的,一个人欠的债太多了,就要时刻准备着被讨债。只要你的债主还没有死光,那么早晚会有清算的这一天。”

    李孝宗沉默了一会儿:“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所以当初李远山懒得杀你的时候我就认为他错了。你我在樊固共事三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虽然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很弱小的人,但你眼神里那种执着我看的很清楚。现在想想,我还是低估了你……如果可以回到当时,我宁愿放过樊固所有人,却必须杀了你。”

    “谢谢你的抬举。”

    方解道:“然后还是谢谢”

    他说谢谢。

    李孝宗愣了一下,没明白方解的意思。

    “在樊固的那三年,你对我的照顾我也记得。”

    方解认真的说道:“那是不可否认的事,所以必须说一声谢谢。”

    李孝宗忽然觉得很荒诞,他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举动让他难以理解。如果现在他和方解换个位置的话,他绝对不会说出谢谢这两个字。

    “我也想谢谢你。”

    李孝宗摇了摇头:“如果你肯放了我的话。”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刚才说了一句出于真心但怎么听都有些矫情的话,而你这一句才是真的笑话。”

    李孝宗摇头:“我没说笑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留下我远比杀了我对你来说有利。”

    方解淡淡道:“一个猎人想要打到更多的猎物,于是饲养了一只野狼。你猜,他会因为得到野狼而得到更多的收获,还是会变成野狼屁-眼里排泄出去的一坨屎?”

    李孝宗叹了口气:“如果这个世界上白痴多一些该多好,这个大营里的一切本来都已经牢牢攥在我的手心里,可就在眼看成功的时候被人夺走总会有些不甘。其实你我都一样的人……我杀王爷是为了控制这支军队,你现在要杀我何尝不是同样想控制这支军队?”

    方解笑了笑道:“这是你最犀利的反击了,已经在这个局面下还不忘给对手挖一个大坑,你的阴狠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不过你要失望了,因为你死了之后我就会离开这支队伍,我还有我自己的目标没有完成,这里不是我的终点。”

    李孝宗道:“我都快死了,难道还不能玩一下?”

    “射死他!”

    一个隋军将领大声喊道,眼神里的怒意已经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出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个月来坚持要为王爷报仇的人,居然就是杀死王爷的凶手。这一个月里,他们已经将李孝宗视为领袖,可现在才发现,领袖居然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军人,无法原谅被人欺骗。

    “不要”

    方解摇了摇头:“射死他,死的太痛快,还活着的人难免不痛快。”

    沉倾扇往前踏了一步:“我来。”

    方解再次摇头:“有些事,总得亲手来做。”

    李孝宗眼神一变,看着方解认真的问:“你确定你要自己动手?”

    方解笑了笑道:“你都要死了,难道还不能玩一下?”

第四百五十三章 哪里来的火?

    第四百五十三章哪里来的火?

    谋良弼试图劝阻方解,却被方解拒绝,他对隋军的将领们抱了抱拳,请他们退后让出来一块空地。此时四周围上来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多,包括许多北辽地的寒骑兵。完颜云殊见方解要亲自动手立刻就急了,往前冲想要拦着他却被完颜重德一把拉住。

    “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是男人必须要做的。”

    完颜重德对妹妹摇了摇头,完颜云殊使劲跺了一下脚。

    周围的士兵们议论纷纷,后来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消息逐渐传播开之后,这些铁血汉子们开始为方解呐喊。崔中振快步跨上高台,抓起鼓槌擂动战鼓。

    通通通的战鼓声响彻天穹,和士兵们的呐喊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一曲最动听的战歌。

    李孝宗不由得皱了皱眉,眼神扫视了一下后对方解说道:“你看这像是什么?不管怎么说,你我之间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就算是要生死决斗也不应该是在这样一个场面下,难道你不觉得,你我就好像是两只斗鸡一样被人围观?”

    方解笑了笑道:“那肯定是压我赢的多些。”

    李孝宗叹道:“我从军之前曾经也幻想过,成为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在某处山巅与高人对决,笑傲江湖,今天这场面,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方解道:“原来你也是一个会意-淫的人。”

    李孝宗显然没懂这句话。

    方解也懒得解释:“我从知道樊固的事之后,就一直想着怎么杀你。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让我很纠结。后来我想,也许可以剁了你喂猪。再想想,猪又没错何必为难它们。后来我想,若是杀了你挂在樊固城墙上风干也是不错的办法。”

    李孝宗一怔:“你觉得故意激怒我有用?”

    方解耸了耸肩膀:“真没用,只是图一个爽字,不行?”

    李孝宗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就让我看看这三年来你到底有多大的长进。在樊固的时候,你不过是个连杀人都不敢的懦夫。前贤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拭目以待。”

    方解嗯了一声后问:“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能擒住我,未尝不是一个脱身的办法?”

    李孝宗没有否认:“是你决定要和我单对单决斗的。”

    方解点了点头,然后也往前跨了几步:“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米不到,这个距离,对于修行者来说杀人已经不算难事。

    “方解”

    李孝宗看着方解说道:“有件事我很感兴趣,我听说你在长安城的时候得到了皇帝的赏识,然后夺了演武院入试考的头名。你在樊固的时候明明是个废物,短短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解笑了笑,忽然反手向后劈了一刀。

    啪的一声,一根才刚刚成型的冰锥被他斩成了碎渣。

    “你能不能有点想法?”

    方解嘴角挑了挑道:“和我说话让我分心,然后用符术偷袭……难道你不觉得五岁的幼童打架都会这一招?我玩着都没有意思。”

    李孝宗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也变得肃然起来。

    他忽然抬起左手,迅速的在半空中不断的画下符咒,右手指向方解,食指和中指并拢,一缕劲气带着破竹之势刺向方解。方解朝露刀横抬拦在面前,当的一声,那劲气被朝露刀挡住,震散于无形之中。

    就在这一秒,数不清的冰锥在半空中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围在方解身体四周,看数量,竟是不下数百根!要知道在樊固那夜,李孝宗杀吴陪胜的时候他才勉强能以符术杀人,三年之后,他在符道上的造诣竟是精进了这么多。

    方解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将横刀握紧后笑了笑:“这样才对,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等了这三年?”

    这句话一说完,他的脚下忽然炸起一股烟尘,两只脚下踏着一股爆炸之力,推着方解的身子炮弹一样朝着李孝宗冲了过去。李孝宗眼神一凛,手指来回比划了几下,那数百根冰锥立刻如暴雨一样朝着方解砸了过去。

    在方解身后,落地的冰锥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碎裂开。

    冰锥的速度极快,可总是比方解的身法慢了半拍。沐小腰攥着的拳头不由得的紧了紧,手心里都是汗水。沉倾扇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间那个黑色的身影。剑意就在她的身体之外浮动,随时准备着扑出去。

    完颜云殊一把抓住了完颜重德的衣袖,几乎忍不住要喊出来。

    完颜重德的脸色也一变,忍不住喃喃了一句隋人的修行方式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而在他身侧,卓布衣的双手已经捏了指印,同样随时准备出手。

    方解的身法太快,快到在人们的眼睛里只剩下一道残影。数百道冰锥竟是没有追上他的身子,噼啪噼啪的打在他身后的地上。

    李孝宗的右手猛的往前一推,一股凶猛的内劲带着风雷之声迎面扑向方解。快速前冲之中,方解的双脚忽然往下猛的一踩,轰的一声,坚硬的地面竟是被他踩出来一个深坑,再看时,他人已经凌空跃起,闪过了李孝宗攻过来的劲气之后一刀劈落!

    ……

    ……

    这一刀,无论是角度还是力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他看似是随意的躲闪那些冰锥,实则将自己所处的方向调整到了最有利的地方。他跃起之后,李孝宗抬起头看着他,正好面对太阳!

    在刺眼的光芒中,方解的身子就是一片虚影。

    李孝宗心里一惊,立刻向后退了出去。在后退的同时左手也终于将最后一笔画完。方解凌空而落,刀子狠狠的朝着李孝宗劈了下来。而李孝宗向后急退的同时,他脚下刚刚站立的位置突然就裂开了。一根足有大腿粗的冰锥突兀的从地下钻了出来,疯长中迅疾的朝着方解的胸口刺了过去。

    方解向下,冰锥向上。

    相对的速度更快,几乎是一眨眼间方解的身子就要和尖锐的冰锥撞上。

    就在一片惊呼声中,方解在半空中硬生生将身子扭开,手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拐过去,一刀劈在那刺出来的冰锥上。朝露刀锋利无双,刷的一下将冰锥斩为两段。上面尖锐的一截被削断,在还没有落下的时候被方解一脚踢了出去。

    半截冰锥带着破空之风冲向李孝宗。

    李孝宗左手再次划动,右手握拳猛的向外一击。一股雄浑的内劲和冰锥撞在一起,砰地一声,碎了的冰渣激荡的满天都是。

    在阳光下,那些冰渣反射出很妖异的色彩。

    在漫天的冰屑中,方解如游龙一样穿了过来,一刀横斩削向李孝宗的咽喉。李孝宗向后一仰,闪开方解这一刀后左手猛的往下一按。

    地面再次裂开,至少十几支巨大的冰锥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方解的身子迅速的调整,在别人的眼花缭乱中不停的躲闪竟是将所有的冰锥都闪了过去。朝露刀划出一道匹练般的轨迹,斜着削向李孝宗的胸口。

    李孝宗身形再退,然后右手食指连续弹了五次。

    五道劲气瞬息而至,方解没有握刀的左拳往前虚空一击,在他拳头外面迅速凝集起来的天地元气怒龙一样卷出去,将那五道劲气吞噬掉。拳风不减,朝着李孝宗的胸口狠狠的撞了过去。

    李孝宗显然没有预料到方解竟然能催动天地元气,心神一窒脚下移动的速度慢了半拍,虽然还是做出了躲闪的动作,但依然被方解的拳风扫中。巨大的力度下,李孝宗被拳风击中的半边身子上的衣服立刻化作了残蝶炸飞了起来。

    他的身子被砸的向后跌了出去,但在半空中依然完成了一道符。

    方解前冲之中,忽然面前出现一柄巨大的冰刀,迎着方解的脸狠狠的劈了下来。方解没有再闪,朝露刀向外一荡将冰刀震开,在向前急冲之中他伸手将残碎的半截冰刀抓住,挥手一掷。

    半截冰刀朝着李孝宗飞了过去,才勉强稳住身子的李孝宗只能再次狼狈躲闪。

    从两个人的战斗一开始,方解就在不断的前冲,而李孝宗则在不断的后退,从气势上,李孝宗已经处于下风。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短短三年不见,曾经不能修行的废物竟然会成长到这个地步。

    在决斗之前,他甚至把方解对他的挑战视为一个笑话。

    可现在,这个笑话将他逼得手忙脚乱。

    说起来,李孝宗已经是修行上惊采绝艳之人。左手画符右手内劲,这样的修为方式放眼整个大隋只怕也找不出几人。符师本就极稀缺,而一般的符师都没有近战之力。因为符师要想以符杀人,必须集中自己的念力。可李孝宗能做到一心二用,这样的天分不得不说已经足够让人震撼。如果不是他心里的野望太大,若能专心修行的话,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大隋就再添一个极有分量的大修行者。

    可他的诸多手段,竟是没能阻止住方解向前的脚步!

    眼看着那柄冰刀飞过来,李孝宗忽然啊的吼了一声。他的右手虚空一抓,一柄散发着淡蓝色光泽的劲气长刀出现在他手掌中,这劲气长刀横着一扫,啪的一声将那半截冰刀震飞了出去。

    李孝宗脚下一点,左手虚空画符,片刻之后一柄冰枪出现在他左手里。他左手执长枪,右手握长刀,迎着方解冲了过来。

    散发着寒气的长枪狠狠的刺向方解的心口,而劲气长刀则横斩方解咽喉。

    方解向前的身形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在冰枪刺到自己心口之前,左手探出抓着枪头向外一扭,右手的朝露刀一旋,竟是有一道凌厉的刀气从刀身上脱离出来,与李孝宗的劲气长刀相撞!

    下一秒,方解已经靠近了李孝宗的身前。

    就在这一刻,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红色光芒不可抑制的从方解的眼睛里冒了出来。那红芒一出现就变得格外璀璨,看起来就好像他的眼睛里有两团赤红色的火焰在吞吐一样。

    那是方解的怒意

    虽然他之前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甚至一直在微笑。

    可这三年来压抑的仇恨不间断的啃咬着他的心,他如何会不怒?在谋良弼帐外看到李孝宗的时候,方解就几乎没有忍住这怒意。所以,李孝宗才会感觉道后脊上一阵冰冷。但是今天,这怒意终于宣泄了出来,无可阻挡!

    当这红眸出现的一瞬,呼的一下子,李孝宗左手的冰枪右手的气刀上竟是同时出现了火焰,金色的火焰!

    这火焰凭空而来,非但能燃烧冰枪,竟是连劲气幻化的长刀都能燃烧!

    从没有人看到过,能燃烧内劲的烈火!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两千九百六十九

    第四百五十四章两千九百六十九

    金色的火焰顺着冰枪和气刀一路烧过去,大惊失色之下李孝宗立刻将手松开身形向后暴退。那柄散发着淡蓝色光彩的劲气长刀已经完全被金色的火焰吞噬,没多久,气刀就和火焰同时消失。还有那柄如钢枪一条坚硬锋利的冰枪,遇到了金色的火焰就如同遇到了天敌一样迅速的消融。

    方解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有些狰狞的笑着。

    他双眸里的红芒越来越浓,远远的看起来就好像有火焰从眼眶里向外喷着一样。此时的他看起来样子格外的诡异,令人害怕。就好像是一个刚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一样,眸子具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即便是曾经见过这一幕的沐小腰,看到那红眸再次出现的时候也紧张到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完颜云殊吓的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面目变得狰狞的年轻男子。她忍不住攥紧了完颜重德的手臂,下意识的看了哥哥一眼。可惜,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完颜重德,无法给她答案。

    当红眸出现之后,方解向前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他的上半身微微向前倾着,两只手臂垂下来,朝露刀在他手里摇摇晃晃。他缓步向前,那双诡异的眸子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李孝宗。

    如果说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感觉到了恐惧,那么最恐惧的那个人无疑就是李孝宗。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双眼会变成这样,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将内劲燃烧殆尽的火焰。毫无疑问,那金色的火焰是从方解的眸子里发出来的。虽然他没有看到,但他确定这一点。

    李孝宗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发现自己的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一侧肩膀上的衣服被之前方解一击震碎,裸露出来的肩膀上布满了一道道细微的伤痕。每一道上伤痕上都挂着细密的血珠,看起来,他的半边身子都变成了红色。

    看到方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李孝宗咬了咬牙,右手向前一指,两道锐利的劲气迅疾如电的射向方解的双眼。李孝宗下意识的将进攻的目标定为方解的眼睛,因为那双眸子让他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

    可是下一秒发生的事,让所有人心里都为之一震。

    那两道无形的劲气就要到方解身前的时候,忽然凭空燃烧起来。劲气就好像撞在一堵看不见的火墙上,才一接触就被点燃。火焰在方解身前突兀的出现,将那两道劲气顷刻间烧尽。士兵们看不到劲气,但他们能猜想到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就连在擂鼓的崔中振都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此时的方解,如魔。

    李孝宗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退路。四周围着的都是人,每一个方向都被堵死。而完颜重德在第一时间将寒骑兵调了出来,想要从人山人海中杀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可现在的李孝宗,忽然间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诫他,宁愿向外冲被乱箭射死,也绝不要和方解继续交手。

    可是显然,方解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会不会做梦?”

    缓步向前的方解忽然问道。

    他的嗓子变得格外沙哑,听起来就好像不是他在说话。

    李孝宗戒备的看着方解,没有回答。

    方解一边走一边狰狞的笑了笑:“你这样的人,或许不会梦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恰因为这样你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无法进入你的梦境。但我不行……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管我抗拒还是不抗拒,这三年来,樊固的那些故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我的梦境。他们总是在不停的提醒我,他们死的很冤枉。他们都很无赖,为什么非要找上我?”

    方解将手里的朝露刀随意的丢在地上,抬起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圆:“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走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西北。这三年来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那些血债没必要去扛起来,可是每一次,我都不能说服自己。”

    “你还记得樱桃吗?”

    方解问。

    他不等李孝宗回答继续说道:“或许你忘了……那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在我离开樊固的时候,她站在路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给她带礼物。我说会,她笑得好像路边新开的鲜花那样灿烂。但是在我的梦境里,她每次都会很认真的对我说,哥哥……我不要礼物了,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方解突兀的消失了。

    尽管李孝宗做好了充分的防备,可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能力拦住方解。他的眼睛只是恍惚了一下,再看时方解已经面对面站在他身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感觉道从方解鼻孔里呼出来的气息,那么炙热,如烈火。

    方解狰狞的笑了笑:“我对她说,你不要总来纠缠我,还是先去投胎转世好不好,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樱桃说,我不要投胎,如果你不帮我报仇,我就一辈子缠着你,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恶?”

    方解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在李孝宗的脸色。就好像热浪一样,几乎将李孝宗的肌肤烤熟。

    李孝宗啊的吼了一声,左手抬起来迅速的划了几下,一柄巨大的冰枪再次出现在他手里,他将冰枪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戳在方解心口。

    方解没有躲闪,任凭那冰枪刺在自己身上。

    事实上,冰枪在接触到方解的身体之前就开始融化。虽然没有金色的火焰出现,那冰枪融化的速度竟是比李孝宗执枪猛刺的速度还要快。李孝宗握着的冰枪消失无踪,他的手撞在方解胸口。

    然后他的手开始燃烧。

    火焰腾的一下冒起来,立刻沿着他的手臂往身上蔓延出去。

    “就因为你活着,他们甚至不肯去转世投胎。”

    方解看着哀嚎的李孝宗,眼神里的红芒猛然闪了一下。

    噗的一声,李孝宗燃烧起来的那条手臂就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抓着,硬生生从身体上撕下来一样丢在一边。没多久,那只手臂就变成了一片灰烬。

    ……

    ……

    “那是……什么?”

    谋良弼面无血色的看着方解,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话的嗓音颤抖的格外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问了这样一句。

    “看起来……似乎能将一切燃烧。”

    完颜重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答,同样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卓布衣看了沉倾扇一眼,后者的眼神里都是担忧。

    “以前他是不是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问。

    沐小腰点了点头:“有过几次,但没有出现过这种火焰。不过他的眼睛变成红色之后,似乎对他的身体没有伤害。”

    卓布衣嗯了一声,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字但很快就被他甩开。他不认为也不相信那金色的火焰是自己想到的东西,因为方解绝不可能和那两个字扯上关系。可是除了传说中的这种火焰之外,他也再也找不到相似的答案。

    “他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卓布衣喃喃了一句,却知道谁也没有办法给他答案,或许……连方解自己都不能。

    “不能就这样把你烧死啊。”

    方解嘴角勾出的笑意残忍而狰狞,让李孝宗心里的惊恐越发的强烈起来。他现在只想逃走,再也不想看到那双红色的眸子。可是到了现在,他连逃的机会都没了。如果那金色的火焰在将燃烧的东西烧尽之前不会消失,那么毫无疑问的是,如果方解不撕下他的手臂,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

    可这正是李孝宗恐惧的事。

    方解撕下他的手臂,是因为不想让他被烧死。

    或许在方解看来,这样烧死他太便宜了。

    当方解眼神里的红芒一闪的时候,李孝宗几乎在同时做出了闪避的动作。可就在他想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他的双腿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他的双脚就好像被两根楔子狠狠的钉在地上。

    噗的一声,他的小腹上出现了一个空洞。

    诡异的是,没有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在空洞出现的同时,伤口四周的肉都被烧死,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

    “一”

    方解说了一个数字,然后用他的红眸盯着李孝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数一?”

    李孝宗此时除了恐惧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他从不曾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无助。他确实很看重方解,可却没有将其视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他了解的那个方解,和现在面前的这个方解判若两人。

    “答对了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痛快。”

    方解说。

    李孝宗承受着断臂和小腹上的剧痛,咬着牙说道:“你是想告诉我,现在的你可以轻易简单的击败我?”

    “错了啊……”

    方解嘴角上的笑意越发的邪恶狰狞:“答案很简单啊,我之所以数一,是因为我接下来要数二。”

    噗!

    第二个洞出现在李孝宗的右肩,同样没有血流出来。伤洞并不大,只有筷子粗细般,可这种前后通透的伤口,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再给你个机会。”

    方解凑近李孝宗的脸问:“我为什么要数二?”

    李孝宗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颤抖着回答:“因为……因为你要数三?”

    “又错了啊……”

    方解摇了摇头:“我数二,是因为我要数到两千九百六十九,而不是三。”

    “啊!”

    承受不住压力的李孝宗猛的大喊了一声:“你杀了我吧!快点杀了我!”

    “不会太快的。”

    方解认真的说道:“八百边军,两千一百六十九个百姓,我替他们每人杀你一下,所以不会太快……”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一颤。

    围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他们对于恐惧的免疫远高于常人。可是现在,每一个人都好像掉进了无边的冰冷的黑洞中,连心都在抽搐。

    那双红眸,注定会成为今天在场所有人后半生挥之不去的梦寐。

第四百五十五章 论兵权

    第四百五十五章论兵权

    当李孝宗身上的孔洞超过二百之后,看起来就已经体无完肤了。可他却只能无助的绝望的哀嚎,甚至连闪避都做不到。他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定住,就好像被一个强悍的恶魔按在那里,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求你……”

    李孝宗的嘴角抽搐着说道。

    他看向方解的眼神里都是哀求,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本应是大隋很有前途的新锐将领,在演武院的时候虽然没有位列三甲,但要知道周半川对他的评价是,若他没有早早死掉,或可成为帝国最年轻的总督!这评语之高,甚至犹在那一届三甲之上。

    周半川看人很准确,李孝宗的修为或许不能进入前三,但他的心机城府之深,当年的三甲都无法与之相比。官做到多大,从来不是按修为来衡量的。他的心足够沉稳阴狠,骨子里天生就是一个政客。

    若是没有西北这场叛乱的话,大隋现在已经拿下了蒙元满都旗。李孝宗身为先锋,功不可没。

    如果顺利的话,他会被调入京城一阵子。压一压他大功之后的锐意,然后封到地方上做官。他会有两个选择,其一,是进入一卫战兵之中任将军,熬上十几二十年后,有希望成为十六卫大将军之一,但很渺茫。第二,到地方上做官,以他的功劳,完全可以补个正四品郡守的实缺。同样熬上几年,没准真就应了周半川的预言,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可是现在,他如此卑微。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被自己当初的一个手下凌虐。方解在樊固的时候,那个斥候队副的官职还是他赏的。短短三年之后,当初他任意指使的人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竟然已经如此的高不可攀。

    就好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让他充满了无力感。

    当他身上的孔洞超过一千五百的时候,他已经变得麻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分不清孔洞在哪儿,他的一条胳膊一条腿已经一点点的轰掉,而那个恶魔竟然还极有耐心的在数着数。每一击都精准的撕掉他身上一块肉,不多不少。他麻木,杀他的人也已经杀的麻木。可方解依然很认真的在杀他,认真,就会慢。

    杀一个人,需要多久?

    每一击轰在李孝宗身上,他的身子就随之震颤一下。到了两千五百次轰击之后,他仅剩下的一条腿也消失无踪。

    方解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恶魔,冷酷的执着的依然在报数。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围观的士兵在惊恐之余甚至有些同情李孝宗了。大部分人都不解这个之前看起来很清秀的少年将军,为什么要如此凶残的对待一个已经战败的敌人。有人开始高呼,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可方解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呼喊。他就好像一个机器,重复着一下一下的攻击。

    崔中振擂动战鼓,将士兵们的呼喊声压下去。

    “谁也不许再喊!你们无法理解三千条冤魂的哀嚎!”

    他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将鼓槌丢在一边:“若是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为了不让士兵们误解方解太过于残忍,他站在高台上将李孝宗在樊固的事说了一遍。士兵们静静的听着,眼神里本已经消失的仇恨再次出现。樊固死去的不只是两千多百姓,还有八百边军。

    那些士兵,是李孝宗的手下。同样身为军人,士兵们此时对方解的悲怆和仇恨感同身受。军人最厌恶的也最害怕的,就是被同袍出卖。而李家的人,似乎都很擅长做这种事。李远山出卖了七十万大军,李孝宗出卖了八百同袍。

    场面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士兵们围着方解,默默的注视这这个背负了太多仇恨的年轻男人,用他的方式来发泄仇恨。到最后,所有人竟是开始陪方解一同数数,整齐而嘹亮。

    “两千九百六十六!”

    “两千九百六十七!”

    “两千九百六十八!”

    “两千九百六十九!”

    “噢!”

    当最后一击将李孝宗的心口轰碎之后,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而此时的李孝宗,居然还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息。或许是因为方解可以用内劲维持着他的心脉,以至于他没有过早死去。

    他的眼神里最后的意味是不甘,浓烈的不甘。

    他能坚持到现在不死,也许是因为这不甘。

    当方解最后一击将李孝宗的胸口轰出一个窟窿之后,他眼睛里的红色光芒也逐渐的淡了下来。一直攥着的拳头松开的时候,那红芒终于完全消散。看到这一幕,一直提着心的沉倾扇等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你能转世,千万不要忘了我。”

    方解伸出手张开,手心里居然有一股火焰缓缓凝集出来。只是这火却和之前的金色火焰有很大的区别,是近乎正常的颜色,只是看起来更加的红一些。

    那团火焰从方解的手心里飘出来,落在李孝宗的身上。

    呼的一下子,火焰如遇到了沸油一样迅速的升腾起来。被烈火包裹的李孝宗缓缓的闭上眼,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

    “为什么?”

    他临死前问。

    方解看着那团火焰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杀一次。”

    ……

    ……

    军帐里,那些将领们看着方解的眼神都带着畏惧和敬意,有些复杂。畏惧在于,方解杀李孝宗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令人震撼的恐怖实力,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知道和一个符师交战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李孝宗还是符武双修。但在方解面前,竟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至于敬意,是因为方解背负着的那仇恨。军人重义,尤其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军人们,他们都将身边的同袍视为自己的兄弟。对于可以在战场上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的同伴,他们的感情有多深普通人无法理解。

    报仇

    若是换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也会存着这样的心思。

    旭郡王死了,李孝宗死了,此时坐在大帐帅位上的人自然而然变成了谋良弼,这个官运多磨难的兵部尚书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方解杀李孝宗的手段不可谓不残忍,可谋良弼却一点也没觉着过分,他只是震撼于那过程。

    方解坐在他左边,微微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崔中振坐在谋良弼的右边,不时看一眼方解若有所思。

    “方将军是陛下委派督战的钦差,我想……如果他肯留下来,你们不会反对他来接受这支军队吧。”

    谋良弼试探着说了一句,然后看了方解一眼。不只是他,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方解。可是方解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谋良弼说的什么,依然陷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方将军”

    谋良弼叫了他一声。

    “方将军?”

    接连叫了两次,方解才从那种有些空灵的状态中出来,他看了谋良弼一眼,歉然的笑了笑:“抱歉,竟是走神了。”

    “大家在等你的看法。”

    “什么看法?”

    方解问。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是陛下派来督战的钦差,那么现在的军务理应交给你来主持。旭郡王曾经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你是他最为欣赏的年轻将领。崔将军和你是知交好友,他对由你来指挥军队也没有异议。”

    “不”

    方解摇了摇头:“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明过,我之所以从左前卫出来,其中缘故大家也已经知晓,罗耀的心思我看不透彻,说是督战的钦差,可左前卫的兵马调动完全由不得我。说起来,我是因为怕罗耀杀我才带着人马来投靠王爷的。不幸王爷遇难,我论资历威望论对军队的熟悉,都无法承担这个重任。在我没有离开之前,我和我的人愿意听从谋大人调遣,绝不会推诿不前。”

    方解站起来,对帐中的将领们抱了抱拳:“李孝宗说我是来夺权的,我知道诸位将军们并不信他。可若是我真的接了这个担子,能不能将队伍带着走向胜利姑且不说,士兵们也多有不服。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建立在团结之上。若是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信任,多有猜忌,就算是百战精锐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为了数万将士考虑,我断然不能接受谋大人的提议。我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马,不如诸位将军的经验丰富。到了战场上,经验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若是将军们不弃,我留在此处,愿为先锋,只要对叛军作战,对蒙元鞑子作战,我和我的人马愿意冲在最前面。”

    隋军的将领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说话。他们虽然对方解敬畏,但真要将队伍的指挥权交给方解,他们也不是很放心。他们不了解方解,诚如方解所说,一个没有带兵经验的人骤然率领数万大军,极有可能将这支队伍带着走向灭亡。

    方解回身看着谋良弼道:“唯谋大人马首是瞻!”

    那些将领们也跟着站起来抱拳道:“唯谋大人马首是瞻!”

    谋良弼连连推辞,可将领们执意如此他也不好拒绝。出了大帐之后,崔中振拉着方解到了没人的地方急切道:“之前我和谋大人已经商议好,力保你为三军之帅,你自己却推辞,正是将这队伍抓在手里的好机会,你怎么就这般轻易放弃!”

    “我虽有此心,但实无此力。”

    方解摇了摇头:“我在大帐里说的话不是虚伪矫情,而是实话实说。对这支队伍,我不了解。贸然接受数万人的军队,能不能服众暂且不提,就算那些士兵们都愿意跟我,只要我出一点差错,人心立刻就散了。旭郡王死了,李孝宗死了,士兵们本就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若坐在帅椅上,军心难定啊!”

    崔中振叹了口气:“可是……”

    方解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可是的,现在是最好的局面,不是吗?李孝宗死了,只要将忠于他的人剔除,这支军队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不管是谋大人指挥,你指挥,或是我指挥,不都一样吗?”

    崔中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了,你说的也没错,多打几次漂亮的仗之后,士兵们自然对你信服!”

    他拍了拍方解的肩膀笑道:“最重要的是,你我兄弟终于可以并肩作战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刀在哪儿?

    第四百五十六章刀在哪儿?

    隋军执法队的人从李孝宗死了之后就开始清查,这三年来和李孝宗交往过密的人全都被扣了起来,包括他的百十个亲兵。这些人都被关在单独的帐篷里,由完颜重德的寒骑兵负责看押,互相不许说话,以防串供。

    坐在帅位上的谋良弼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个新的角色,自始至终他都扮演着一个助手的角色,所考虑的都是如何弥补主帅思虑上的不周全。而他日常负责的多是后勤补给的事,突然坐在主持军务的位置上他心里也有些发慌。

    他和旭郡王杨开的性子很接近,两个人都有些优柔寡断。但旭郡王毕竟是军武出身,对军务上的事了如指掌,而且也能服众。在战略上,他的眼光远比谋良弼要远。

    升帐的时候,方解拒绝了谋良弼让他坐在身边的邀请,而是坐在诸将的后面。

    “李孝宗的那些亲信,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谋良弼沉吟了一会儿,打算先将面前的事解决。其实这种事,身为主帅他完全没有必要询问。作为现在这支军队的首领,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命令。所以坐在下面的将领们诧异了一下,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有些惊讶。

    谋良弼在辅佐旭郡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谨慎小心是对的。可现在角色变了,他却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发号施令。

    “但凭大人决断!”

    众将回答,谋良弼顿时觉得有些为难。

    他下意识的看了崔中振一眼,崔中振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你来做主。

    “按照道理……”

    谋良弼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本该将这些人都按军法处置,毕竟他们和李孝宗过从甚密,是否也和叛军有所勾结犹未可知,但那毕竟是百多条人命……”

    “咳咳”

    崔中振咳嗽了几声,连忙对谋良弼使了个眼色。谋良弼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什么错处。在他看来,那些亲兵虽然是李孝宗的亲信,但毕竟也曾是大隋战兵出身,只有几十个人是跟着李孝宗一起来的。其他人,未必就参与了李孝宗密谋的那些事。

    “大人仁厚,是我等之福。”

    崔中振看来方解一眼,方解见那些将领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随即站起来说道:“今日升帐之前,谋大人还找我谈过。这些人虽然也曾与诸位并肩作战过,一块流过血,一块流过汗。要杀他们,谋大人实在于心不忍。这样的仁心,让我十分钦佩。但谋大人也说,这些人……情有可原,却罪不可恕。”

    “大人在之前已经吩咐过,给他们一个痛快,不可凌辱。”

    崔中振连忙站起来说道。

    众将垂首不语,谁都看得出来崔中振和方解都是在为谋良弼找个台阶而已。宅心仁厚……宅心仁厚怎么可以领兵?这些人其中必然有些无辜的,在杀与不杀之间。不杀,情理之中。杀,军法之内。可这是军队,这是战场,这样的人如果不杀,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将队伍出卖?

    这样的妇人之仁,如何领兵?

    “呃……”

    谋良弼也发现了那些将领们脸上的异样,连忙改口道:“是啊……我只是觉得他们中许多人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李孝宗的,却也被他牵连有些冤枉。”

    这句话一出口,崔中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这种事,哪里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

    “来人”

    他对外面喊了一声,立刻有甲士进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崔中振道:“大人吩咐,李孝宗那些亲信皆与叛军有所勾结,图谋不轨。如今李孝宗已经伏诛,余犯也要按军律处置。将那些人全都带到大营正中,明正典刑,让士兵们都看看这些吃里扒外之人的下场!”

    “喏”

    甲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谋良弼叹了口气,重新坐好之后很久没有说话。下面的将领们都看着他,等着下文。坐在谋良弼一侧的崔中振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该商议一下退兵回山寨的事了。”

    谋良弼嗯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后站起来:“在这之前,我还是有些话要说清楚。”

    他从帅位上下来,走到大帐正中后缓缓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你们都知道,我是文官,军务上的事我并不熟悉,且我这样的性子,属实不适合做决断之事。你们推我为帅,我心中感动,这是你们对我的信任。但为了这支队伍着想,为了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我甘愿继续把控后勤之事,尽幕僚之责。我还是认为,现在最适合率领这支队伍的,就是方将军。”

    “大人”

    方解抱了抱拳道:“你只是还没有适应而已,不可妄自菲薄。卑职看来,大人应该冷静一下。”

    崔中振也道:“主将已定,再换人选,军心不稳。”

    谋良弼一怔,摇了摇头:“昨日一夜未眠,我一直在想自己有没有能力带好队伍。可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主帅。为帅者,当机立断,这我知道,但性子里的事很难改变。”

    “不如这样……”

    崔中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以大人为尊这是不可更改的事,论资历威望论官职,大人当之无愧。三军将士,自然也皆愿听从大人吩咐。若是大人在军务上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就提出来大家商议,按商议之后的决定办。”

    方解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崔中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主帅不定夺,却拿出来诸将商议……威信何在?

    ……

    ……

    一百多颗人头砍了下来,围观的士兵们许多人拍手称快。李孝宗有两件事让士兵们无法原谅,其一,杀了旭郡王夺兵权,且还假惺惺的高呼为旭郡王报仇的口号。其二,他是李远山派来的奸细,不知道哪天数万人马就有可能毁在他手里。

    至于那些陪着李孝宗死的人无辜还是不无辜,已经不重要了。若是换一个位置,是李孝宗最终胜了的话,他绝不会犹豫这样的问题。若是换了罗耀的话,他甚至连审讯这样的过场都不会走,直接杀一个干干净净。

    方解的山字营和阳字营已经开了过来,并入隋军。

    在方解的军帐里,崔中振忍不住叹了口气。

    “谋大人站在王爷身后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他是个好官是个合格的行军总管,但确实缺乏果断。今天的事,虽然你我为他圆了一下,但下面人也都不是傻子,对谋大人的信心立刻就跌到了谷底。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了,知道一个不合格的统帅带兵意味着什么。而若是他们都失去信心,再精锐的士兵也没有战力可言。”

    方解笑了笑道:“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给谋大人一段时间适应一下就好了。人的性子不能改变,但人的习惯可以改变。”

    “我现在担心的是……”

    崔中振道:“一旦上了战场,面对千军万马,谋大人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严冬不宜动兵”

    完颜重德道:“我的人还好些,但隋人不行。队伍明日就要开拔返回山寨,咱们有一个冬天的时间休整,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崔中振摇了摇头:“主将震慑不住下面的将领,是军中大忌,日子拖的越久越不利。”

    “觉晓”

    他看着方解道:“无论如何,断后的事你都要争取下来。我知道虽然这对于你的人马来说不公平,但只要你带人将大军的后路照顾好,士兵们对你必然更加敬服。谋大人不适合做主将,其他人谁也不服谁,还是只有你最合适。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威望,所以你必须尽快打几场漂亮仗。”

    陈搬山和陆封侯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崔将军说的没错,咱们断后,叛军未必就敢杀上来。就算杀上来,那些乌合之众也没什么好怕的。既然咱们已经到了这,就必须站稳脚跟,不能让其他人看不起咱们。”

    方解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我现在想的是……李孝宗死前都做了什么安排?”

    听他忽然将话题转移,众人都有些不解。

    “他要杀你,是为了铲除隐患。”

    方解看了崔中振一眼:“杀你之后呢?”

    完颜重德道:“自然是对谋大人下手,只要谋大人死了,军中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了。”

    “说的不错。”

    方解点了点头:“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杀谋大人,必然有所安排。如果你们是李孝宗,他会如何安排?”

    众人陷入沉默,一时之间都想不到。杀崔中振,李孝宗可以借口什么畏罪自杀,可杀谋良弼,他绝不敢如此草率。要想完全控制这支军队,他必然有什么万全的安排。

    “依着卑职来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

    孙开道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依然觉得这天气有些冷的承受不住:“借刀杀人。”

    这个看起来有些枯瘦的文人一直没有开口,他对方解没有直接接管隋军有些不满,所以显得有些沉默。在他看来,方解的担忧完全可以避免,方解身上有钦差的身份,没人比他更尊贵,接管过来天经地义。若是有人不服气,那就按军律处置,除非这些人不承认自己是大隋的人了,不然完全可以镇服。

    若是有人不服,杀一儆百。

    听到方解提到李孝宗的安排,他这才忍不住开口。

    这一句借刀杀人,立刻让在场的众人脸色一变。

    ……

    ……

    方解走到大帐门口,看着外面风卷起来的沙子喃喃道:“借刀杀人……刀在哪儿?”

    如果山字营和阳字营断后,会不会触碰到这把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刀?李孝宗虽然死了,他若是在此之前就布下安排,防不胜防。

第四百五十七章 赤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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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七章赤脚先生

    方解将自己的队伍驻扎在完颜重德的寒骑营一侧,并没有和隋军混合在一起。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距离,让那些隋军将领的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些。谋良弼和崔中振从一开始就想着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方解,可那些人对这个外来者怎么可能随便认可。

    孙开道的意思是,方解身上有皇命,再加上谋良弼和崔中振的支持,就算那些将领们心有不满,也不敢公开反对。若是有人暗地里勾结,方解完全可以以强势镇服。孙开道的想法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方解这样做了,一开始隋军将领肯定心里不舒服,但日子久了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就认同了。

    但方解没打算这样做。

    在孙开道看来,方解想的太多顾虑太多。

    可方解不想让这支队伍分裂,他要想做一件事,就要将所有的隐患剔除,然后再去做。如果说方解不想要这支军队,实打实的虚伪,他对自己人也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这支军队的欲望。

    在西北这个乱地,再没有什么比手里握着一支强兵更让人踏实的了。

    不止是西北,方解心里总是隐隐有些担忧。他之所以选择回狼乳山,实则是担心大隋的天下即便平定了西北之乱也不会安生下来。皇帝到底什么心思,他猜不到。那个病入膏肓却心中有万千沟壑的至尊,到底安排了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看不透。方解无法理解一个将死之人的想法,也无法揣测皇帝将身边人都送出去的目的。

    所以,如果皇帝控制不住局面,大隋这个庞大的帝国就会变得风雨飘摇,在这种情况下,手里有兵才是最重要的事。方解现在能想到的,是皇帝打算让他们这些人在某个契机出现之后再回长安城。

    可手里没有实力,回长安城又能如何?

    论资历,方解在朝廷里根本就上不得台面。论背景,随随便便在京城朝堂上占据一个位置的人都比方解背景厚。

    靠在椅子上,方解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视线也停留在书册上,但心思却全然没在那里。

    “在想什么?”

    沐小腰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捏着他的肩膀。

    坐在他对面的沉倾扇在煮茶,动作轻柔妙曼,赏心悦目。

    “没什么……只是一直在想李孝宗的安排是什么。”

    “若是想不到,其实没必要非要断后。”

    沉倾扇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杯茶:“那些隋军将领显然对你还有所抵触,就算你断后杀敌,他们也未必感念。我倒是觉着孙开道的想法不错,直接将兵权要过来,不服者按大隋国法处置。谋良弼说你是钦差,崔中振说你是钦差,你就是钦差。”

    方解嗯了一声,接过茶抿了一口:“我也知道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如此,但总想着更加完美的把这支队伍接手过来。说实话,如果旭郡王还在,我断然不会有这个心思。现在队伍群龙无首,若说我一点都不动心那就虚假了。”

    “想不到就先歇歇,你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沐小腰一边为他按摩一边问。

    “没有”

    方解摇了摇头:“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觉着比以往更加的强大了些。”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动念之际,一团火焰从他的掌心里冒了出来。

    “和李孝宗交手的时候,我并没有失去神智,相反,很清醒。那些金色的火焰或许非我心念所生,只是这体质到了一定地步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但是这看起来普通些的火焰,却突然之间便能操控了。”

    他回忆了一下后说道:“还记得我杀文小刀之前,咱们在芒砀山上避雨,罗耀来找我,他手里擎着一柄油纸伞。当时我险些激怒了他,他的手里就有这样的火焰冒出来,在大雨中将那油纸伞烧成了灰烬。这火居然不惧水,确实令人难以理解。杀李孝宗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那一幕,只是下意识的想试试,心念才动,这火就冒了出来。”

    他一甩手,那火消失无踪。

    “就好像我天生就会这些东西,只是都忘了。忽然之间想起,然后自然而然就能用。”

    沉倾扇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口里将方解送给他的册子递给方解:“万老爷子的心得,肯定对你有用。当时你也没怎么翻看就给了我,你拿回去再好好看看,或许能找到解释。不过无论如何,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这般将天地元气转化为别的东西的手段,只有修为不俗的符师才能熟练运用。如果这样解释的话,或许你也是个适合修行符道的人?”

    “难道我是万能的?”

    方解笑了笑:“这火最大的好处在于,以后你们冷了可以靠过来取暖。也不用再随身带个火折子了,想点火的时候心里想一下就好。”

    “这种得瑟,必须打压一下啊……”

    沉倾扇白了他一眼:“再好的事,也会有利有弊。你还是仔细翻翻万老爷子的书,然后闲暇时认真感觉一下身体有什么不适。如果你这体质真是万能的,倒是比起佛宗宣扬的一法通而万法通还要厉害,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学过什么。”

    方解想说我这是开了挂,最终忍住。

    他可没兴趣用很长的时间跟沉倾扇和沐小腰解释什么叫开挂。

    “不知道罗耀和释源一战,结局如何。”

    方解突然想到这件事,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

    如果罗耀赢了,他会因为自己远离就放过自己吗?

    答案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方解,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自己就是罗耀准备的肉身,那罗耀不可能放弃。也许他不心急,但绝不会不要。时时刻刻要惦记着有这样变态的一个人惦记着自己,其实压力更大。

    ……

    ……

    方解翻看着万星辰送给他的书册,仔细翻了两遍也没找到与自己这种体质相关的只言片语。如果连万星辰都没有见过自己这样的体质,方解不知道是该觉着幸运还是觉着无奈。到了现在,他对自己的身体也称不上了解。

    首先,如此强悍的肌肉是怎么来的?寻常刀剑,甚至修行者一般的攻击对他都没有什么效果。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红眸到底代表着什么?方解记得,当初方恨水曾经说过,他的黑眸是最低级的近乎失败的佛宗传承所致。红眸,是佛宗传承最完美的体质。可既然方解是罗耀当年为了他自己而准备的肉身,那和佛宗传承就没有任何关联。

    所以,这红眸和佛宗没关系。

    然后就是这突然就能掌握的火焰,到底从什么地方来?

    那金色的甚至能将劲气烧尽的火焰,肯定是从红色的眸子里来。而看起来普通的火焰,不需要出现红眸方解就能控制,这一点难以想通。方解的体内没有劲气流动,他所控制的天地元气都在体外。这段日子以来,因为找到了控制天地元气的方式,方解的修为也突飞猛进。

    但这火,来的没道理。

    符师能将天地元气转化为其他东西,比如冰,比如水,比如火。但靠着的依然是修行的老路子,就是将天地元气在丹田气海内转化。方解没有丹田,没有气海,没有存储的内劲,何来的转化?

    罗耀说,在体外运用天地元气才是最正确的修行方式。方解对这一点赞成,但大部分修行者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换句话说,一般的修行者的修行方式有局限性,是因为开创修行方式的人和大部分普通修行者一样,他们的体质决定了他们只能这样修行,又不能说他们的路数不正确。

    不转化天地元气而直接使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方式肯定更具威力,但并不是每一个修行者都能做到。方解见识过不少大修行者,以沉倾扇之惊采绝艳尚且不能完全做到,换做其他人更不行。解释不通,方解只能归结于这就是体质的好处。就如卓布衣,他的手段或许也算不得修行,可远比一般的修行者更强大。

    整个下午,方解都待在大帐里思索这些问题。他试探着将掌心里的火推出去,发现极限也只在两三米之外。虽然这已经能在对敌的时候起到很大作用,但威力和那种金色的火焰相比差的太远了。

    就在他沉浸在修行之中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方解抬头看了看,见是孙开道抱着一张牛皮地图快步进来。撩开帘子的那一刻风立刻就灌进来,而这个文人居然赤着脚,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要知道之前在大帐议事的时候,他紧挨着火炉还在瑟瑟发抖。

    “将军,我想到了!”

    光着脚的孙开道一脸兴奋,快步过来将地图在桌案上铺开:“回去之后,我怎么也不踏实,趴在毯子上看地图,终于给我想到了李孝宗的刀子藏在哪儿。”

    方解看了看孙开道的赤脚,连忙从身边去过毯子递给他:“先坐下,盖上脚!”

    孙开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兴奋之下竟是忘了穿上鞋袜,他讪讪的笑了笑。

    “这里!”

    他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道:“李孝宗要想除掉谋大人,必须借叛军的刀子杀人。而谋大人肯定不会领兵作战,所以想在战场上除掉他几乎不可能。唯一能让谋大人脱离大队人马被叛军包围的方法,就是让他单独领兵回山寨。所以,李孝宗的办法,或许就是让谋大人带着辎重先撤。”

    “只要想通了这一点,李孝宗的安排就不难想到了。夹子沟,这里地势最适合埋伏。”

    孙开道笑道:“既然将军想要完美的将这支隋军接手过来,就必须提升威望。再也没有比打胜仗,不停的打胜仗更容易让人信服的办法了。所以,李孝宗的这个安排,可以视为是在给将军送了一份大礼!”

    方解却好像没有听到孙开道的话一样,坐过去将孙开道的双脚抓过来,用绒毯子裹上:“冻了脚,难道还打算让人背着你行军?”

    孙开道怔了一下,然后心里一暖,竟是眼眶里都有些湿润起来。

    “将军……卑职……”

    方解摆了摆手,起身将火炉子搬过来放在孙开道身侧:“我知道你最怕冷,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大意了。行军打仗我拿手,参虑谋略你比我强,你若是冻病了,我遇到不解之事问谁?”

    孙开道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卑职……记得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朕的江山

    第四百五十八章朕的江山

    朝廷大军渡过沁水已经超过一个月,之前朝臣们担心的事倒是没有出现,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民勇的战力虽然一般,但到现在为止战事颇为顺利所以士气很高。最初的厮杀都是战兵完成的,在水师配合下,训练有素的大隋精锐杀过沁水并不是太艰难。前期一直在为战兵尤其呐喊的民勇在渡河之后逐渐参加了一些战斗,虽然他们的素质依然算不得出彩,但毕竟装备比叛军要好的多。

    打了一些胜仗之后,这些民勇的士气越发高涨起来。叛军的防线被一步一步压缩,自信上来之后骁勇营也逐渐能独当一面。

    沁水是叛军最大的天然屏障,但叛军没有水师是最大的弱点。

    大隋的水师一直很低调,但其实力毋庸置疑。当年平灭南陈的时候,号称天下第一的南陈水师在大隋水师面前也没坚持多久。二十几年前攻打商国,以水师著称的商国军队同样在大隋水师的碾压下毫无还手之力。

    军队的强大,建立在国家实力之上。

    大隋水师配置齐全,战舰坚固,而且百年来已经形成了成熟的战术。

    渡过沁水,大军进入河西道之后,几乎每天都要打仗。叛军的防线布置的很厚重,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堡寨都要去拼抢。李远山让手下将领们不断的对叛军士兵们施压,告诉他们不抵抗也没有活路。他们参加了叛军对于朝廷来说就是罪不可恕,要想活,就只能拿起武器抵抗。

    所以,一开始朝廷大军的进展速度虽然不慢,但很少有叛军主动投降的事发生。

    对于这一点,随军的朝廷官员多有不解。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那些愚民为什么宁愿相信李远山的鬼话,也不相信朝廷接连办法的赦令。陛下在西征之前就下旨,所有放下兵器投降的叛军士兵,只要没有做过大恶都可以既往不咎。可这赦令颁布下去很久,叛军竟是没有多少人相信。

    其实这也难怪,那些百姓虽然是迫不得已才从了贼,可这就和不得已去盗窃一样,官府发个通告说只要主动自首就可以免罪,基本上小偷们也没有相信的。

    说到底,无外乎心里有鬼这四个字。

    十一月,大军攻克恒源,陛下在西北的七座行宫之一恒源行宫收复。虽然行宫里的东西早就被劫掠一空,但毕竟这是一场相对来说很鼓舞人心的胜利。驻守恒源的叛军大将石磊率军向西退却四十里,在羊角山一线重新布防。

    恒源行宫的规模并不大,也不似在襄州的广阳宫那样储备丰厚。一个广阳宫储备的粮草甲械,就足够装备数万大军。

    明显瘦了不少的皇帝,拒绝了苏不畏的搀扶自己走上恒源宫的石阶。这才短短两三年的光景,这座行宫已经面目全非。虽然这也是皇帝陛下第一次走进这里,但依然能感觉到这两年来这座宫殿的败落。

    铺着石板的院子里已经满是荒草,没有人打理,野草轻易的从石板缝隙里钻出来,只用了一个春天就攻占了整个行宫。没有人维护,房子破落的速度总是显得那么惊人。本来漆成了朱红色的宫墙,墙皮已经脱落的斑斑驳驳,而城墙上面还加了不少箭楼和瞭望塔,让宫墙看起来不伦不类。

    宫门外面排着拒马,显得更加苍凉落魄。

    皇帝踩着石阶上的尘土和杂草,缓步往上面走。他不断的往四周看,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怒意。

    这是他的行宫,代表着皇帝威严的地方,现在这里竟然成了马厩,牲口圈!

    他的视线停留在宫殿房顶上还没来得及拔掉的一杆叛军旗帜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苏不畏马上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伸手指了指那旗子所在位置训斥了几句,几个穿着锦衣的侍卫立刻跑过去,找梯子爬上房子将那旗子拔了。

    大内侍卫处如今已经名存实亡,罗蔚然被皇帝赶出长安城之后,接替大内侍卫处职责的,是苏不畏的暗侍卫。暗侍卫从暗处提到了明处,用的还是大内侍卫处的名义,但为了区别,现在人们都称呼苏不畏的人为锦衣校。

    飞鱼袍没落,锦衣校跋扈。

    “朕虽然没有到过这里,但这院子就是朕的私宅。身为帝王,却连自己的私宅都守不住,朕对不起列祖列宗。”

    皇帝站在月台上自言自语,吓坏了身后跟着的一众大臣。文臣武将跪下来一片,谁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就突然有了这等感慨。皇帝说他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么这些做臣子的就是罪不可恕了。

    “陛下……”

    苏不畏张了张嘴,却被皇帝阻止:“不用劝朕什么,朕只是自责。太祖立国,太宗创业,杨家人用了一百多年建造的强大帝国交到了朕的手里,朕却没有守好。这和你们无关,是朕自己的事。”

    说无关,怎么会无关?

    臣子们连忙叩首:“臣等死罪!”

    “都起来吧。”

    皇帝摆了摆手:“朕只是心有所感,你们没必要这么战战兢兢。总得经历些不顺畅的事,才会让人做事更加勤勉谨慎。没有李远山叛逆,朕也不会轻易整顿吏治。没有叛军肆虐,朕也不会看到百姓们的另一面。前人说破而后立,西北已经乱到根上,从头治理就是了。只是由治转乱容易,由乱转安不容易。如今已经收复不少失地,你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让百姓们顺服,不再做贼!”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众人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往前走。

    “朕没到西北之前,虽然痛恨李远山谋逆叛乱。但何尝不觉得此人有些心计有些胆魄?朕在长安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正视这个对手。可是到了西北之后朕反而放轻松了许多,你们看看……”

    皇帝伸手指了指四周:“就算是抢来的,不好好治理早晚还是要丢的。李远山只知道掠夺而不知养民,怎么可能长久!”

    这句话说完,立刻引来一片对李远山的斥责咒骂,以及对皇帝的赞美。

    皇帝站在行宫大殿前,抬起头看了看那块已经斑驳的匾额摇了摇头:“把这匾额也摘了吧……做块新的。破而后立,所有旧的没用的都要剜掉,才能有新的……”

    后面这句话,所有人都没懂。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

    ……

    靠坐在收拾出来的偏殿里,皇帝扯了扯锦被裹的更紧了些。西北的天气让他不适应,尤其是到了晚上,围上两层被子依然觉得不暖和。屋子里的灯火挑的很亮,但总会有照不到的角落,就好像皇帝的心里一样。

    苏不畏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皇帝吃了药,然后垂首站在一边。

    “药渣子都处理好,不要让人看到了。”

    皇帝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吩咐了一声,看了看面前从京城发过来的奏折微微皱眉。这些折子都是裴衍挑出来的,多是琐事。朝廷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平叛,至于某地大雪冻死了多少百姓,某地官员玩忽职守这样的事,皇帝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处理。

    “派个人回京城,告诉裴衍以后这样的折子就不要再送过来了。万里迢迢,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地方上有灾情,地方官府赈济就是,若是缺粮草物资,让裴衍着户部官员调拨。实在周转不过来,就开仓。朕让他们三个做辅政大臣,不是让他们做驿差只会把折子往西北送。太子虽然年幼,但通事理,明得失,知大体,还有皇后指点,许多事他都可以自己拿主意。”

    “太子和辅政大人们,也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

    苏不畏垂首道:“奴婢安排人明儿一早就回去,将陛下的旨意告知太子殿下和三位辅政大臣。”

    “嗯”

    “朕人在西北,要看的不是这些折子……左前卫现在进兵到了何处?江南诸郡兵力调动如何?为什么一份折子都没上来,派去的人好好问问裴衍,他是怎么筛选奏折的!”

    “奴婢遵命。”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求见。夜色已经深了,这个时候还有人进来显然是急事。皇帝示意,苏不畏连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风就往屋子里灌,吹的烛火一阵摇摆。

    皇帝似乎有些不满,侧着头看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求进。

    不多时苏不畏回来,身后跟着的是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和左武卫大将军刘恩静两个人。看见他们两个进来,皇帝的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

    “这么晚,可是有紧急军务?”

    他坐直了身子问。

    “陛下……”

    许孝恭和刘恩静先行了礼,许孝恭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今儿从狼乳山那边有人过来,跑了一个多月,穿过了叛军占着的地方,死了几个人才找到这里,带来一个消息……”

    “哦?”

    皇帝忍不住笑了笑:“可死杨开给朕送来了什么好消息?朕知道他不容易,兵败之后就地收拢败兵,这两年竟是硬生生收复了不少地方。没有朝廷补给,没有后勤支援,一支孤军坚持到现在,难为他了。”

    “不是……”

    许孝恭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的说道:“旭郡王……战没……”

    皇帝还笑着的表情逐渐凝固,握着茶杯的手僵硬在半空。

    啪嗒一声,茶杯从皇帝手里落下去,摔成了碎片。

    “什么时候……”

    “回陛下,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了。王爷为了配合朝廷大军西征,亲自下山勘察叛军西大营的时候,被叛军游骑发现,随身的护卫全都战死,王爷血战到底……最终寡不敌众……”

    “朕知道了。”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朕乏了。”

    他缓缓的坐回去,将被子扯过来盖好。

    许孝恭和刘恩静对视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们两个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两个人一惊,连忙回头,只见坐在土炕上的皇帝已经咳的佝偻了身子,手里紧紧的抓着被角。

    两个人吓了一跳,赶紧回去,才走了一步,就看见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

    皇帝看了一眼吓的面无血色的两位大将军,颤抖着手伸出去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今日这事,要是让外面人知道了,朕诛你们九族。”

    许孝恭和刘恩静立刻跪下:“臣不敢……陛下,还是返回京城吧,龙体为重。”

    皇帝缓缓的摇了摇头:“要回去,但不是时候。朕本来打算着过几日再给你们旨意,既然今天你们来了,朕索性就把事交待给你们。”

    他看了苏不畏一眼:“你出去吧。”

    苏不畏怔了一下,但还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朕明日会派你们两个带兵向南,与左前卫罗耀围攻殷破山的叛军。但你们两个取道向南之后,立刻带兵返回长安城。朕已经调了长江水师段争的船队在沁水下游等着,不要露了行迹……”

    皇帝从贴身处取出道密旨:“路上再看,记住,朕交给你们的差事,是保朕大隋的江山!”

第四百五十九章 黑旗杀狼军

    第四百五十九章黑旗杀狼军

    苏不畏站在偏殿外面,眼睛看着灰蒙蒙的苍穹眉头紧锁。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似乎是心里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

    以前皇帝无论说什么都不避讳他,可是这次皇帝却让他出来。

    左武卫大将军刘恩静,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这两个人在京城的时候陛下召见次数最多,苏不畏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发现很多次皇帝召见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不在东暖阁的时候。以前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想,不是皇帝不避讳他,而是总会提前给他安排一些事让他离开。

    若不是今天皇帝让他出来,他也想不到这个细节。

    想到这里,这个总是微微往前倾着身子的太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举步往远处走去。

    皇帝的病情,除了皇帝自己之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帝吃的药都是他煎的,甚至没有召见过御医。据说方子是演武院里那个老变态万星辰亲自开的,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所以苏不畏也知道,从这一点来看皇帝不是不信任他。

    可皇帝到底安排什么事,居然连他都不告诉?

    罗蔚然被贬黜,离开长安城之后,整个大内都是苏不畏在掌管,他麾下的暗侍卫也逐渐从暗处到了明处。曾经飞扬跋扈的大内侍卫处飞鱼袍,见到锦衣校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曾经辉煌的飞鱼袍似乎就要淡出历史舞台。

    那么,自己什么时候被皇帝抛弃?

    苏不畏深知,罗蔚然对皇帝的忠心一点也不比自己少。但皇帝自始至终似乎对他都有些排斥,将大内侍卫处交给他,一开始先是安排了一个侯文极跟罗蔚然平起平坐。侯文极叛逃之后,自己成了制约罗蔚然的那个人。

    皇帝似乎从来不会真正的信任谁,如果说自己一直以来是皇帝用来监视罗蔚然的人,那么有没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在监视自己?

    想到这里,苏不畏后背上就有些冷。

    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惊恐一闪即逝。

    他在外面溜达了很久那两位大将军才从偏殿出来,苏不畏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脸色,想从中看出什么,但一无所获。这两个人,许孝恭任大将军已经很久,在军中的资历也只是比罗耀稍微浅一些罢了。刘恩静虽然在西征之前才被提拔起来,但也是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油条。

    想从从这两个人脸上看出什么,难。

    苏不畏也没有去刻意的套什么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许孝恭和刘恩静肯定都会提防着。这会去套话,就算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也会变成有问题。送走了两位大将军,苏不畏回到偏殿里的时候,皇帝已经再次躺好。

    苏不畏连忙过去,从箱子里取出一床新的锦被为皇帝换上。

    皇帝对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土炕旁边的椅子很认真的说道:“苏不畏,坐下说话。”

    苏不畏愣了一下,连忙摇头:“陛下面前,奴婢怎么敢放肆。”

    “这几年来,你一直在朕身后站着。无论朕让你做什么,你都没有让朕失望过。朕知道私底下有不少人都说你是朕的影子,朕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从吴陪胜离开京城算起,你跟着朕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朕对你格外的信任,也满意。你是朕使唤最顺手的人,这一点谁也比不得。”

    “陛下,这是奴婢的福分。”

    苏不畏垂首道。

    “坐吧”

    皇帝再次指了指那椅子:“朕想看看,你不站在朕身后是什么样子。朕没有给过你什么赏赐,你自己也从来不求什么赏赐,在朕面前坐下一次,这也不算什么上次,朕就是想让你体会体会那些能在朕面前坐着的朝臣什么感觉。”

    “为陛下做事,是奴婢的本分事。”

    “难道还让朕说第三次?”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悦。苏不畏不敢再拒绝,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可不管怎么样,他都觉着前所未有的别扭。也不知道怎么了,坐下之后他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习惯站着的位置,心里忽然发现原来站着远比坐着舒服。

    “有什么感觉?”

    皇帝笑了笑问。

    “奴婢,不踏实……”

    “那是因为你没有坐踏实。”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朕说过,如果你不是个阉人,朕甚至动念让你入朝为官,而且要做就做大官。朕还说过,满朝文武那么多臣子,其实没一个比你的心思更剔透。如果放你出去,就算是做封疆大吏朕也放心。”

    “奴婢这条命,都是陛下的。”

    苏不畏想站起来,却被皇帝的手势压住。

    “有怨气吗?”

    皇帝问他。

    “啊?”

    苏不畏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别跟朕装傻,你这样的人永远也装不了傻。”

    “奴婢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皇帝紧了紧被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朕知道你不会有不满,但肯定有惶恐。你会想,朕交待许孝恭和刘恩静做事却让你避出去,是不是不信任你了。而且虽然你这样想,却还要逼着自己尽力不去想……朕猜的可对?”

    苏不畏连忙站起来,然后跪倒在地:“是奴婢的心越来越不沉稳了,越来越不自知身份了。”

    “朕不告诉你,是因为有不告诉你的必要。”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前朝郑慧宗皇帝和内侍总管太监燕三垒的典故,你可还记得?”

    苏不畏脸色一变,深深的把头垂了下去:“奴婢,谢陛下恩惠!”

    皇帝摆了摆手:“你也歇着吧,朕乏了。”

    苏不畏起身,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已经粘在身上了。

    前朝大郑慧宗时候,郑慧宗最信任的人是内侍总管太监燕三垒。无论郑慧宗要做什么事,都先和燕三垒商议。长久之后,燕三垒难免渐渐跋扈。到了后来,就是满朝文武见了他也要行礼。一个从六品的太监,俨然当朝宰相。虽然也有言官参奏燕三垒种种不合规矩的事,但郑慧宗对其依然信任如故。

    后来因为外戚专权,皇帝想废掉皇后,打压后族,但后族实力太强,即便是郑慧宗也不能轻易决断,他将这件事交给燕三垒来做。燕三垒用尽手段,找来一个俊美少年和皇后勾搭成奸,又让人指认国舅盗卖国库存粮。郑慧宗借机将皇后罢黜,然后将皇后一脉中把持朝政之人尽数裁了。

    因为这件事,牵连了许多人。不过正因为如此,郑慧宗才能将朝权真正的握在自己手里。

    打压后族之后的某一天,郑慧宗让燕三垒陪自己喝酒,酒过三巡之后郑慧宗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燕三垒不解,连忙问皇帝因为何事心伤。郑慧宗说,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皇后这件事除了你之外再也没人知晓,朕知道你绝不会说出去,但若是你喝醉了呢,若是你说梦话呢?不过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即便你说出去,朕也不会治你的罪。

    燕三垒听完大惊失色,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犹豫了很久,当夜便自己割了舌头,然后请辞回乡休养。

    郑慧宗再三挽留,燕三垒只是拒绝。皇帝准其回乡,厚厚的赏赐了他。

    然后……燕三垒在回乡的半路上遇到了山匪。郑慧宗知道燕三垒的死讯后痛哭流涕,竟是三日不能早朝。三日之后,郑慧宗下旨将燕三垒遇害所在之地的地方官吏尽数斩首,为燕三垒陪葬,然后不顾大臣们反对,追封燕三垒为侯爵。

    想到这个典故,苏不畏如何不怕?

    ……

    ……

    皇帝的睡眠越来越少,虽然他已经在刻意强迫自己多睡一会儿,但哪怕睡着了,最多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再想睡极难。若是以往,皇帝就会起床继续处理国事。但是自从御驾亲征之后,皇帝好像懒了许多。即便睡不着,他也会一直躺到天亮。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的时候,皇帝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然后起身,将昨夜里擦嘴的手帕丢进火炉子里烧了,竟是用了四块。

    最近这段日子,他夜夜呕血。

    万星辰的药,也越发的没有效果了。

    但是今天,皇帝起床之后的精神还不错。或是因为安排了许孝恭和刘恩静做的那件事,又或是因为对苏不畏说的那番话。

    苏不畏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着皇帝洗漱。

    “派人回京城传旨,旭郡王杨开追封为二品护国大都护,晋亲王爵位,世袭罔替。他的长子入东宫伴读,次子封果郡王……”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让回去的人告诉太子,若是朝臣有人反对,当庭掌嘴,若是谁敢再说,杖责五十,再言者,杀无赦。朕已经写了一封信给太子,你派人带回去亲手交给太子。如果有人跳的太厉害,朕不介意让太子提前亮一亮刀子。”

    苏不畏心里一震,连忙垂首道:“奴婢记下了。”

    “前阵子朕听你说,方解从左前卫跑出去带着人奔狼乳山了?”

    “是”

    苏不畏道:“暗侍卫的人也是几天前才报回来的消息。”

    “派个得力的人去狼乳山那边传旨,着方解为从四品雄威郎将,晋一等县子,狼乳山的人马朕就交给他了。告诉他,别丢了朕的脸,也别丢了旭郡王的脸!他要是不把叛军西大营给朕挑翻了,就不用回朝廷见朕!”

    “陛下……”

    苏不畏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小方大人寸功未立,官爵加的太快,恐引人非议……”

    “苏不畏”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是不是需要再说一遍?”

    “奴婢知罪”

    苏不畏连忙垂首:“奴婢这就安排人去狼乳山那边传旨。”

    “另外……既然当初旭郡王的人马一直在狼乳山那边,朕就给他们取个名字,就叫杀狼军,准许其执黑旗,独成一卫,在与朝廷大军会师之前,不受兵部节制,告诉方解,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一样,打输了,丢人了,朕凌迟了他!”

第四百六十章 击掌立誓

    第四百六十章击掌立誓

    大犬带几个飞鱼袍出去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才回来。本来谋良弼上位之后宣布的一件事就是撤军,大军已经准备开拔返回山寨,因为方解的担心又推迟了一天。孙开道认为李孝宗若是要杀谋良弼,只能借叛军的刀子动手,而夹子沟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道路狭窄且还有很大弧度,前面的队伍拐过去,后面的队伍根本就看不到。

    如果叛军将埋伏设在这里,一旦谋良弼中伏别说李孝宗不会及时支援,就算他会,也很难救援。

    “咱们没必要走夹子沟,走大路虽然绕出去很远,但一马平川,叛军除非陈兵拦截放在明面上打。夹子沟至少省十天的路,但万一有埋伏的话咱们真不好应付。那个地形……队伍根本就施展不开,一条线似的拉开,首尾不能相顾,一旦遇袭的话想支援都难。夹子沟进口那几里路狭窄,里面虽然稍微宽阔些,可这样葫芦肚子似的的地形才最危险,一旦被叛军关门堵在里面,只有被屠戮的份。”

    崔中振指着地图说道:“依我说,宁愿不要这份功劳了,也不能从夹子沟走。”

    谋良弼点了点头:“这地形确实太险要了些。”

    他看方解一眼道:“夹子沟两侧的土山虽然不高,坡也不算太陡峭,但叛军若是居高临下,光是羽箭放下来就足够让咱们的人损失惨重。方将军,我知道你的人训练有素,但这场仗,可以避免就尽力不要打。咱们的粮草再坚持十几日没有问题,就算绕路回山寨也有富裕。”

    方解点了点头,看了大犬一眼道:“把探听来的事对谋大人说说。”

    大犬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带着几个飞鱼袍悄悄摸过去,确实在夹子沟发现了叛军的踪迹。不过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兵力,山坡上林子很密,我的人也不敢靠的太近。可以肯定,夹子沟叛军一定有埋伏。”

    方解指了指孙开道:“孙先生之前推测,李孝宗要想绝对控制队伍,肯定要想杀谋大人你。他先是准备让崔将军带一个折冲营的人马对叛军进攻,应该已经和孟万岁那边有所联系,这一战,必须杀死崔将军。不过因为李孝宗事败,崔将军这一战没打,孟万岁那边肯定就有所警觉了。”

    “就算咱们控制了李孝宗的大部分亲信,但未见得李孝宗被杀的事就没传出去。孟万岁既然在李远山麾下的分量比殷破山还要重,就说明此人不是泛泛之辈。既然这样,那他必然会想,夹子沟的埋伏还有必要吗?”

    方解说完这句话,崔中振和谋良弼都愣了一下,其他隋军将领也是如此,纷纷将目光投向方解。

    “李孝宗先是安排崔将军带兵攻打叛军西大营,借机除掉崔将军。然后让谋大人带着后勤辎重先从夹子沟撤,借机再杀谋大人。咱们就姑且认为李孝宗是这样安排的……”

    方解扫视了众人一眼:“那么,前日应该崔将军带兵进攻叛军大营,但崔将军没去。孟万岁等了一日,没有等到的话必然会派人来和李孝宗联络询问。李孝宗身边有个亲信叫刘四郎,搜捕李孝宗的人的时候没有发现他,问过大营当值的士兵,此人在前一天就离开了大营,刘四郎对当值士兵说的奉了李孝宗的命令出营探查敌情。这个刘四郎,一直没有回来……”

    “如果李孝宗是派了这个刘四郎联络孟万岁,那么孟万岁也一定会派他回来询问。刘四郎一直没有出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李孝宗被杀的事,叛军已经知道了。我手下有不少大内侍卫处的好手,查案子的事他们最拿手不过。我让他们仔细查了查,李孝宗的亲兵果然没有尽数伏诛。”

    “我与李孝宗拼斗的时候,或许就有人觉着事态不好而逃走了。”

    方解总结道:“所以,当孟万岁已经知道李孝宗身死,他还在夹子沟设置埋伏是为什么?”

    “为什么?”

    崔中振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看向方解等待着答案。

    “其实,想到这里已经不难猜到后面的事了。”

    方解笑了笑。

    他站起来说道:“李孝宗打着为王爷报仇的旗号,在这里和叛军缠斗了一个多月,叛军连战连败,损失的人手虽然不太多但孟万岁肯定也心疼。所以,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退回去。李孝宗在的时候,他和李孝宗有勾结,这次兴兵报仇根本就是个戏,演给诸位看的。但现在李孝宗死了,孟万岁如何还会容得咱们从容而去?”

    “这一战,在所难免。”

    谋良弼皱眉道:“有那个刘四郎在孟万岁军中,他对咱们队伍的了解纵然说不得了如指掌,也差不了许多。知己知彼,孟万岁手里还攥着几十万大军,他若是放咱们回去就是怪事了。”

    大帐里的众人全都皱起了眉,脸色都有些沉重。

    ……

    ……

    “夹子沟南北狭长,是侯武山的一道峡谷。但因为这一条山势比较缓,所以被当地人称为夹子沟。侯武山和狼乳山一个东西走向一个南北走向,不相连。”

    回到自己的军帐,方解指着地图对手下说道:“要是不走夹子沟,就要绕过半个侯武山,多走十天的路。”

    陈搬山看着地图:“商先生打探的消息如果无误的话,看来孟万岁并不打算放弃对夹子沟的控制。现在想想,当初隋军从夹子沟安然无恙的过来,正是因为孟万岁和李孝宗的勾结缘故。一开始我还没想明白,有这样险要的地形,当初隋军刚来的时候,孟万岁怎么就没利用?”

    “李孝宗也是李远山的人,所以孟万岁才没有下手。”

    陆封侯道:“可现在李孝宗死了,所以孟万岁才没理由不下手。”

    他犹豫了一下问:“咱们真的要走夹子沟?”

    “走”

    方解点了点头:“我已经和谋大人崔将军商议过,队伍分开行进。咱们为疑兵走夹子沟,大队人马走大路绕回去。当然,咱们也没必要非要从夹子沟穿过去,只要做出从夹子沟走的迹象来迷惑叛军就是了。”

    卓布衣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叛军知道咱们只是疑兵,大队人马已经走大道绕路离开,那么咱们要面对的,就是叛军疯狂的报复了。若换了我是孟万岁,在被人骗了之后,是绝不会再放过这五千人的。以叛军几十万大军的雄厚兵力,吞掉咱们这五千人……轻而易举。”

    “确实太凶险了些。”

    孙开道看了众人一眼:“但若是诸位信得过我,我担保咱们走夹子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

    陆封侯问。

    孙开道紧了紧皮袄,凑到火炉旁边坐下来,一边用火筷子拨弄着炉火一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就算走夹子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各位胆子足够大,带兵唱着歌从夹子沟穿过去都没问题。”

    “神神叨叨……”

    陆封侯白了他一眼,他对这个县令出身,虽然算得上好官但绝对算不上清官的孙开道没什么好印象。他一看见孙开道,就想起这个家伙为了保命连自己的小妾都献给了殷破山的事。陆封侯这样性子直接的汉子,是宁死也做不出这种事来的。虽然方解一直对孙开道称为先生,但陆封侯却从没把他当什么高人看。

    “你说夹子沟没事就没事?”

    陆封侯道:“且不说商先生已经探听清楚了叛军的消息,就算没发现夹子沟有叛军尚且不能掉以轻心,难道因为你一句话大家就要贸然钻进去?没事还好,要是有事呢?五千条人命的分量你担待的起?”

    大犬蹲在一边嘿嘿傻笑,他才懒得理会陆封侯和孙开道之间的不对路。他美的是,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正正经经的送自己一个称呼了。方解他们都称呼他为大犬,但方解的手下显然不敢这么随便叫他,所以称呼他为商先生。这三个字,让大犬得瑟了几个月还没过完瘾。

    陈搬山难得和陆封侯站在同一阵线:“将军下令,咱们自然遵从。走夹子沟没什么,但必须有稳妥的准备。总不能因为某人一句没问题,就带着人马一头钻进去。到时候要是山坡上万箭齐发,某人的没问题能不能救大家?”

    孙开道笑了笑,似乎不在意陆封侯和陈搬山的讥讽。

    方解看了孙开道一眼,见他没有动怒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些。

    “既然孙先生如此笃定,我看不如这样。”

    陆封侯直视着孙开道的眼睛:“孙先生可以先走,如果孙先生从夹子沟安然无恙的过去了,大军再过也不迟。孙先生料事如神,我还是信得过的,所以……孙先生意下如何?”

    方解刚要说话,孙开道站起来道:“好!”

    “就按陆将军的话办。”

    他对方解抱了抱拳道:“将军若是信得过卑职,卑职愿意带一千人马先过,等卑职过去了,大军再动不迟。”

    “一千?”

    陈搬山冷笑道:“那可是两成的兵力,一旦有什么闪失……”

    “五百”

    孙开道看了他一眼:“五百人足矣。”

    陆封侯忍不住笑了起来:“五百人要摆出数万大军过去的样子,孙先生不知有什么办法,能不能先告诉我?”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孙开道淡淡道:“只是……这算不算赌约?”

    “算!”

    陆封侯大声道:“自然算!”

    孙开道紧跟着说道:“好,若是孙某赢了呢?”

    “我把脑袋输给你!”

    孙开道摇头微笑:“我要陆将军的脑袋也没什么用处,若是真应了我的话,大军安然从夹子沟过去,以后还请陆将军对孙某尊重些。咱们既然都是将军手下,还是应该和睦些的好,不然,将军也为难。”

    陆封侯道:“若是真应了你的话,以后陆某对你就真服了气,言听计从!”

    “好!”

    孙开道往前上了一步伸出手掌:“可愿击掌立誓?”

    “怕你吗?”

    陆封侯上前一步和孙开道击掌,孙开道看向陈搬山:“陈将军呢?”

    陈搬山冷哼了一声,也上前与孙开道击掌:“静候孙先生佳音!”

第四百六十一章 借兵

    第四百六十一章借兵

    方解知道陆封侯和陈搬山对孙开道都不怎么喜欢,毕竟孙开道不属于那种典型男人。军人最敬重的就是脊梁挺的足够直的汉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封侯虽然也看不上陈搬山,陈搬山也看不上他,但当面对孙开道的时候,他们两个显然更容易站在一起。

    孙开道将小妾献给殷破山这件事,只怕永远都是他无法解释的清的一个污点。

    从大帐里出来之后,孙开道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方解出来之后对方解笑了笑:“明日卑职冒死走夹子沟,将军若是不肯帮我,卑职只怕要身败名裂了。”

    方解笑道:“是你自己夸下那般大的海口,我怎么帮你?用一千人装出五千人的模样已经足够难了,毕竟叛军的人在高处一眼就能看个透彻。用五百人装出数万大军的样子来,除非夹子沟里的伏兵都是瞎子。”

    “真要让我装出数万大军的模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那样一来咱们走夹子沟也就没了意义,将军要的,可不只是骗过叛军而已。”

    孙开道往前凑了凑,贴着方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解想了想说道:“先生想好的事,自然有道理。不过这事谋大人用不了许久就能想清楚,别人也未尝想不到。”

    “谋大人本来就站在将军这边。”

    孙开道说道:“谋大人正直,根骨里就对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看的极重,不然他也不会极力主张将军你来指挥队伍。毕竟将军是朝廷派下来的人,身上还有皇命。”

    “那皇命可不是让我来西北领兵的。”

    方解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孙开道耳语了几句,方解微微皱眉:“这事,还得去求谋大人。”

    孙开道嗯了一声:“卑职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方解点头:“我去说就是了,你去准备过夹子沟的事。”

    孙开道抱拳告辞,方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孙开道此人才气纵横,胸中自有万千沟壑。只是这个人不是人们认知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名士,而且出身一般,少有人知。从外表看,他不俊美潇洒且身形枯瘦面貌猥琐。从品格看,他也不是那种愿意以死报国纯臣。但方解知道,这个人有大用。

    这个人看事,比方解见到的任何人都要透彻。

    殷破山当初不动县城,不杀百姓,不夺钱粮,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个小妾?

    如果殷破山如此不济,只怕也不会让李远山重用。

    孙开道与殷破山没相处多久,殷破山将其引为知己。当初殷破山离开的时候盛情邀请孙开道同行,孙开道拒绝之后,殷破山居然没有生气只是扼腕叹息。但是他愿意跟着方解走,且很快就被方解重视……有时候一个人的能力,和他的名气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来人”

    方解吩咐道:“去把陈定南叫来。”

    亲兵应了一声,随即快步离去。不多时,陈定南跟着亲兵赶了过来。对于方解,陈定南的心思很复杂。当初在求安县的时候,方解一拳将他从城墙上砸了下去。当时陈定南很不服气,认为这个人没有什么气度。

    可后来行军,方解指挥队伍极有条理,渐渐的,他对这个少年就才名播于天下的人重视起来。再后来,在隋军大营里方解杀李孝宗,他见到了方解恐怖的实力,那一刻他才知道,在求安县的时候如果方解要杀他,易如反掌。

    “将军有何吩咐?”

    陈定南抱拳问道。

    “你今年多大?”

    “还差一个月,满十七。”

    方解嗯了一声“竟是比我还小几个月。”

    “你现在可知道,陈老太爷为什么愿意让你跟着我离开了?”

    “卑职明白了!”

    方解道:“明白了?那你说说看。”

    提到这个话题,陈定南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眼神里的伤感一点都掩饰不住:“爷爷这样做,都是为了延续陈家香火。爷爷一直说,李逆不会长久。可为了保住陈家,爷爷不得不向李逆献出钱粮。二姨丈又是李远山的亲信,陈家说什么都和叛逆脱不了关系。爷爷担心的是,朝廷评判之日,也就是陈家大祸临头之日,所以才会让我跟着将军出来。”

    方解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你跟着我,日后陈家遭受什么样的灾难都不会牵扯到你,就算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在陛下面前我也能保你平安。但你应该知道,若是你的功劳足够大,未见得就保不住你全家。”

    “将军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卑职万死不辞!”

    “死了还有个屁用。”

    方解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交待了几句。

    陈定南一怔,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这……不是去送死?”

    方解哈哈大笑:“我保你不死!”

    陈定南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既然将军吩咐,就算是死卑职也去。只是万一卑职战死了,这件功劳还请将军替我上报朝廷,陈家能不能保住,全在将军。”

    方解点了点头:“我从不会,也永远不会亏待真心为我做事的人。”

    陈定南抱拳:“卑职这就去办!”

    陈定南离开之后,方解先是去见了谋良弼。两个人在大帐里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将孙开道请他帮忙的事说了,谋良弼应了下来之后方解随即告辞。从大帐里出来,方解看到寒骑营那边完颜重德的大帐还亮着灯火,他犹豫了一下举步往那边走了过去。

    ……

    ……

    完颜云殊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灯下,美人更美。她的皮肤白的好像纯洁的雪,嫩的好像雪莲的花瓣。垂着头沉思的时候,从侧面看显得她的睫毛更长更挺翘。在北辽地,她是天之骄女,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尊敬,她被称为十万大山的珍宝。即便是北辽地大汗完颜勇,对她的喜爱也丝毫不逊于完颜重德。

    她总是很快乐,因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想什么。”

    完颜重德放下手里的春秋传看向完颜云殊,他最爱读汉人的经史典籍,当年在汉人的地方生活那几年,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靠在窗边看书,一坐就是半天。

    “哥哥……”

    完颜云殊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天方解杀李孝宗的时候,你可看的清楚?”

    “你想问那火?”

    “嗯”

    完颜云殊点了点头:“汉人的修行者我也见过一些,却从没有见过能将天地元气化作火焰的。就算是父汗身边的谢先生,只怕也没这等本事。可是父汗曾经说过,谢先生当年在大隋江湖中是数得上的人物。如果这样说,方解的修为岂不是比谢先生还要强大许多?”

    “不会”

    完颜重德摇了摇头:“我见过谢先生的本事……当年你还小,蒙元大汗蒙哥初继位的时候,派人让父汗赴王庭听封,实则还不是想借机杀掉父汗。父汗托病不去惹恼了蒙哥,他派了不少蒙元高手潜入北辽地刺杀父汗。我还记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谢先生站在父汗身前,让我和父汗坐在椅子上不要动,他左手端着一壶酒,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一边杀人……我记不得他吟的诗词,但记得他杀人的手段。他走了十步,酒喝尽,诗做完,那些蒙元刺客也被他尽数杀了,一个不剩。”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些蒙元高手中不乏佛宗修为极高深的人物,却都接不住谢先生一招。方解的修为虽然不俗,但比谢先生差的还是太远了。若是换做谢先生杀李孝宗,李孝宗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完颜云殊点了点头:“可那金色的火焰……太可怕了些。”

    “是啊”

    完颜重德叹了口气:“确实太可怕了些。当年谢先生点评天下修行大家的时候,说佛宗明王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但若是明王下了山与大隋那个姓万的人一战,输赢很难预料。不过,谢先生说过那个姓万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他说中原江湖,修为最强者当属项青争,只是我一直也没打探到这个项青争是谁。后来谢先生说,项青争就是当年西行屠佛的那个人。他还说,四大天尊,没有人是项青争的对手,而明王甚至也被项青争所伤。”

    “但是,谢先生说,明王之所以会伤在项青争手里,或是因为他之前做了一件大事,耗费元气太重,修行大减的缘故。项青争的修为不如那个姓万的,料来也不可能战胜全盛时期的明王。我还问过谢先生,明王做什么事居然会让修为大减。谢先生摇头,只说明王是个疯子便不再说什么……”

    完颜重德沉默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提起方解,我也想不到这些往事。谢先生当年说,明王做金刚怒所发业火,可焚尽一切。我在想……方解那金色的火,和佛宗是不是有关系。”

    “啊”

    完颜云殊低呼了一声:“你说方解是佛宗的人?”

    “这倒是不会!”

    完颜重德摇头:“或许,他是得了什么和佛宗有关的秘籍,也没准和佛宗完全没有关系。我孤陋寡闻,只能想到佛宗有这邪门之极的业火,再也没听说别人会这本事。”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完颜重德侧耳听了听,竟是方解来了。

    他连忙起身迎出去,却见方解笑呵呵的站在外面:“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所以深夜还来叨扰。”

    完颜重德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有事没事直接说就是了。”

    方解跟着完颜重德进了大帐,见完颜云殊也在对她微微颔首示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完颜云殊看到方解显然慌乱了一下,脸瞬间就红了,也没打招呼就跑了出去。方解诧异了一下,不明白这个女子又发什么神经。

    “觉晓,什么事?”

    完颜重德请方解坐下后问道。

    方解沉吟了片刻:“殿下,可否借我三千寒骑?”

    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与谋大人商议好了一件事,可这件事若是明说,必然有许多人反对,且会走漏了风声以至于前功尽弃。所以,这件事需要殿下帮忙。”

    “好”

    完颜重德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我不问你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莫说三千寒骑,便是将寒骑营都拉出去,我也不会摇头。”

    方解立刻一喜:“那大事可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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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