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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还没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还没完

    “让那些叛军放箭,将他们自己携带的所有羽箭都放出去!不放箭,死!”

    方解大声下令,手下人立刻冲到前面,督促那些投降了的叛军士兵朝着对面叛军大队人马放箭,崔牛儿的手下一开始不敢,方解的亲兵队砍瓜切菜一样剁了十几个人的脑袋,那些叛军才开始稀稀拉拉的放箭。这种事就需要有个带头的,第一个人射出去第一箭,其他人心里不好过去的那关也就过去了。

    被俘虏的叛军至少还有两千人,手里的竹片弓虽然威力不大可羽箭放出去倒是颇为密集。对面冲过来的叛军虽然没被射死多少人,许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还是吓得软了腿。这些人都是叛军南下的时候沿途强掳来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方解担心左前卫河北大营那边的人马来不及上来,让陈搬山带着山字营出去冲了一圈。骑兵风一样在叛军大队人马的前面掠过,用羽箭将剥下来一层死尸。叛军连忙变阵,山字营冲了一下却立刻就撤回去。

    “山字营断后,记住我以前怎么训练的,有敌人追上来不要硬拼,靠速度来回切,等黄阳道的民勇撤出去,你们立刻跟上来!”

    “喏!”

    陈搬山带着山字营留下,方解带着黄阳道的民勇朝着伏牛山上退。等民勇都上了山之后,陈搬山下令俘虏的叛军也往山上退。用最快的速度退到了连云寨,陈搬山又让叛军上木墙防御。因为后面左前卫河北大营的人杀过来,叛军的大队人马倒是也没敢一味的往前冲。

    伏牛山后山,方解让民勇立刻撤走。

    “这会派去河南岸的人应该也见了罗耀了。”

    方解笑了笑,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是自己说本来就打算对叛军动手了么,我送给他这么大一份礼,他应该好好谢谢我才对。”

    卓布衣笑道:“他恨不得一刀戳死你才对!”

    其实殷破山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个连环计,但他只猜对了一半。方解带人突袭伏牛山连云寨,然后派陈孝儒假扮叛军去求援。叛军将领听说偷袭伏牛山的不过几百人,以为派出崔牛儿三千多人的队伍已经足够了。但这只是开始,方解带着山字营刚过河之后休息了三天没有动,就是在等陆封侯带着黄阳道的民勇赶到。

    前阵子他偷偷离开大营找到了水师将军段争,求他将黄阳道的民勇运过河。段争知道方解是朝廷的人,两个人商议了一下之后,由水师派大船将黄阳道的民勇接走。然后陆封侯带着民勇昼伏夜行,用了三个晚上的时间赶到伏牛山设伏。前期黄阳道的民勇做的足够好,可惜打起来之后无法约束的毛病让方解有些不舒服。

    不出方解的预料,叛军数千人马赶来伏牛山,然后方解拿下这支人马,再派陈孝儒回去求援。所以陈孝儒才会说,这差事根本就是十死无生的事。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不过这也在方解预料之内,殷破山很难想到求援的人会是敌人假扮的。

    出乎方解预料的是殷破山竟然带着十几万人马杀过来,在最关键的时候他险些没有把持住。

    不过幸好,大犬也完成了他的布置。

    方解知道罗耀肯定对段边豹和段边熊有过吩咐,让他们两个盯着山字营。方解让大犬去找段边豹,就说自己带兵围攻伏牛山的时候,中了叛军的埋伏,被叛军数万人马困住。段边豹和段边熊果然不敢耽搁,尽起大军前来救援。

    段边豹以为方解被困伏牛山,肯定会挥军进攻。

    而方解之前就已经派亲兵赶回黄牛河南岸求见罗耀,告诉他自己安排的一切。就算罗耀说要对叛军开战的话是骗方解的,方解也不认为他舍得段边豹和段边熊那五万精锐。所以他料定了罗耀肯定会派兵支援,这一切,方解都经过仔细的计算。

    殷破山搞不清楚伏牛山这边到底有多少左前卫的兵马,所以不敢攻的太紧唯恐被段边豹的人马和伏牛山的人马两面夹击,段边豹那五万精锐不是草人,真打起来足够给叛军压力了。左前卫精锐的战斗力,不是相同数量的叛军能比的。

    一旦打起来,战争的重心就会倾斜到段边豹那边。

    段边豹兄弟不敢坐视方解被困,罗耀必然担心段氏兄弟的人马,这就是连锁反应,方解脑海里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

    方解站在伏牛山上用千里眼往南岸看了看,看到有大队人马往北岸移动后彻底松了口气。

    这场仗是避免不了了。

    “将军,咱们现在去哪儿?”

    一脸兴奋的陈搬山笑呵呵的问。

    “以罗大将军用兵,既然大军过了河,那就不会给叛军喘息之机。不出预料的话,左前卫大队人马一定会分兵进攻叛军大营,让殷破山首尾不能相顾……陈孝儒,你和大内侍卫处的人,带着黄阳道的民勇赶到向北三十里外的清河口驻扎等我,陈搬山,让山字营集结。”

    方解吩咐了一声,笑了笑道:“还没完呢。”

    ……

    ……

    黄牛河北岸,刚刚过了河的罗耀脸色阴沉到了极处。大军渡河,九道浮桥显然不够用了,所以各军的辅兵都在忙活着搭建新的浮桥,而为了配合这次设下的圈套,大隋水师又很恰到好处的巡游到了这里。

    这是方解和段争约好的事,当时段争并不认为方解能做到。看着黄阳道的民勇过河的时候,段争心里有的只是悲伤。大隋的正规军人在南岸休整,倒是一群民勇过河去向叛军挑战。身为大隋的水师将军,段争心里怎么可能平静。

    但他还是按照和方解的约定来了,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方大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显然,那个笑起来格外干净的少年郎出乎了他的预料。此时段争的心里,对这个叫方解的人充满了敬佩。

    罗耀脸色不好看,是因为他很愤怒。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哪怕他确实是要打算对叛军动兵的。今天这一个局布下来,他才看清楚方解的眼界有多大。他一直以为方解有锐意,是个可造之材。却不认为方解能有这么庞大的视线,能将叛军和左前卫加起来超过六十万大军全都算计进去。

    自从领兵以来,罗耀就没有这样被人算计过。

    虽然同样都是出兵河北,但主动出兵和被人逼着不得不出兵是两个概念。罗耀异常浓烈的自尊受到了挑战,他这样习惯了独断专行的人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解的山字营,就是那一根头发。

    用这一根头发,方解将叛军和左前卫这两个巨人全都拉动了起来。

    “朱权!崔伦海”

    他冷声吩咐道:“带你们的人马策应段氏兄弟,将殷破山的人马和叛军大营隔开。”

    同为罗门十杰的朱权和崔伦海喊了声喏,分别带着自己的队伍从大军中分出去策应段边豹和段边熊。段氏兄弟有五万人马,朱权和小屠的兵力也有五万,十万精锐,足够将殷破山的人马拦在叛军大营外面了。

    “文小刀”

    罗耀侧头看了看:“带你的人马从西面进攻叛军大营,一个时辰之内攻不进去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文小刀已经兴奋起来,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是个冷傲嗜血的性子,有仗打,能杀人,他的心就会沸腾。

    “喏!大将军放心,一个时辰攻不进去,属下自己割了脑袋!”

    他嘿嘿笑了笑,催马冲出去招呼自己的部下进攻叛军大营。

    “小屠”

    罗耀叫的这个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容冷峻,尤其是一双眼睛冷的让人心里不舒服。他是罗武死之后罗耀收的义子,是罗武手下一员战死大将的遗子,当时被罗耀抱来的时候不过两三岁。这些年,他一直跟着罗耀。罗耀为他取名罗小屠,他性子里的东西和这个屠字倒是格外的契合。

    这个人,被人称为小罗耀。

    “带重骑跟在文小刀后面,文小刀破开叛军大营之后,你率重骑踏营,找到叛军的辎重所在,不许任何人触碰。水师的人也在盯着想分一杯羹,一粒粮食都不许让外人拿走。”

    罗小屠嗯了一声,多一个字都没说拨马离开。这个人,一年说的话也不如一般人一天说的话多。

    罗耀麾下有两个骑兵营,重骑营的指挥就是罗小屠。

    “木黎”

    罗耀最后叫的这个人,是轻骑营的将军。

    罗门十杰排名第九,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但在罗小屠之下。

    “带一万骑兵,从殷破山的人马切开,到伏牛山……看看方解的人马如何了。若是山字营被困,就把他们接出来。让方解直接来见我,若是不肯来就绑了来!”

    木黎一怔,心里忍不住想到那个关于方解的传闻。这段日子一直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说方解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跟着罗耀,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将军有私生子的事,所以他一直不相信。但是现在,他倒是有几分相信了。派一万轻骑,闯营去救一个小小的五品游骑将军……

    无论如何,都有些让人不解。

    “属下遵命!”

    他心里虽然疑问,但还是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

    看着手下人被分派出去,罗耀的脸色也稍稍恢复过来几分。方解的图谋这般大,他刚听到那个亲兵汇报的时候确实吃了一惊。可到了现在,他忍不住转念想到,自己要的不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吗?

    无论如何,方解今天的算计都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

    罗耀的视线投向远处,似乎隔着人山人海在寻找那个年轻健康的身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计谋得逞的某人带着一千多骑兵从后山绕出去,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瞄准了叛军大营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说过……还没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破营

    第四百一十九章破营

    叛军大营里已经乱作一团了,主将殷破山被挡在外面回不来,文小刀的人马攻打西门又太急迫,眼看就要守不住了。虽然大营里的叛军总数依然不下十万,文小刀只有三万多人马,可从一开始叛军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两百架弩车发威,密集的重弩几乎将木墙撞翻,五千名弓箭手列阵压制,城墙上的叛军根本就抬不起来头。他们手里的武器和左前卫的人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威力巨大的弩车瞄准辕门轰击,一轮齐射之后辕门附近几十米内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城寨薄弱处被重弩撞出来一个一个窟窿,看起来摇摇欲坠。

    弓箭手箭阵的压制更让人窒息,城墙上的守军居高临下,可弓箭的射程就是没有人家远,再说就算羽箭射过去,轻飘飘的已经没了什么力度。压制从一开始就让叛军感到绝望,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左前卫,他们心里冒出来一种无力。

    人多不代表战斗力强大。

    文小刀的箭阵开始向前压,羽箭覆盖性的打击之下叛军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去吧”

    文小刀朝前指了指:“大将军说一个时辰之内攻不破叛军大营西门,就让我自己割了脑袋。半个时辰之内如果打不进去,我先把你们的脑袋都割了。”

    他手下将军们喊了一声喏,号角声随即呜呜的响了起来。一个折冲营组成一个方阵,顶着盾牌往前压,因为是仓促过河,所以大部分攻城器械都没有带过来,不过叛军大营这样的木寨远比不得高大巍峨的城池。

    眼看着左前卫的人马往寨门这边挤,城墙上的叛军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知道面对的是谁,西南左前卫,罗耀罗屠夫,据说此人手下从不留俘虏,所有人都要屠掉。在这样一个对手面前,似乎连退路都没有。

    他们冒着箭雨站起来,用手里的竹片弓开始还击。但先压上来的两个折冲营用巨盾组成盾阵,羽箭敲打在上面几乎形不成打击。在叛军眼里,似乎左前卫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坚固那么的强大。

    他们的装备,武器,他们的阵型。

    这是黄牛河叛军大营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和真正意义上的大隋军队交手,之前他们面对黄阳道的郡兵和民勇,说起来双方是站在同一个层次上的人。黄阳道的郡兵民勇也一样装备简陋,一样没有经过什么严苛的训练。双方小规模冲突的时候,比的就是谁勇气更足些。

    可左前卫不同,即便是靠着装备左前卫的人也足以碾压叛军。

    眼看着左前卫的人马压倒了寨门口,留守大营的将军刘硕实在忍不住了。他下令手下将军带着四个折冲营冲出去,试图将左前卫的两个折冲营顶回去。可这个决定作出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厉害。

    那两个盾阵,根本就像是没办法触碰的刺猬。

    叛军冲过去,横刀砍在巨盾上只留下一道痕迹。而盾阵里的长槊毫无规律的刺出来,靠近盾阵的叛军被接二连三的戳翻在地。勉强靠着人多将盾阵阻挡住,可根本就攻不破那层厚厚的防御。

    文小刀将手往盾阵那边一指,五千名弓箭手立刻就倾泻过去一片箭雨。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人伤亡多少,他喜欢屠杀。

    盾阵下的左前卫士兵也不会被箭雨造成什么损失,可叛军不一样。他们身上甚至连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身上单薄的衣服怎么可能挡得住锋利的羽箭?箭簇撕开肉体的声音连成一片,就好像暴雨落下打在荷叶上的声音一样。

    一轮箭雨过后,叛军杀出来的四个折冲营就被屠掉了两成。叛军的胆气终于耗尽,不少人哀嚎着往回退。就在这个时候,盾阵忽然打开,里面的左前卫精锐猛虎下山一样往前顶,黏在叛军屁股后面杀人。

    文小刀满意的笑了笑,手下的人把握时机的嗅觉让他欣慰。

    这种状况,除非叛军关掉营门,舍弃那四个折冲营的士兵不要,否则根本就拦不住。左前卫的人追在叛军后面,连成一片,驱赶着溃兵往回跑。将后背交给敌人的叛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锋利的长槊戳翻在地上。

    后续的左前卫一见形成胜势,至少四个折冲营快速的冲上去增援。

    眼看着文小刀的人没用半个时辰就要将叛军大营攻破的时候,忽然从文小刀的人马后面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紧跟着,一阵闷雷声贴着地面往这边传了过来。听到这雷声,文小刀的脸色立刻一变。他猛的回头去看,不出预料的看到一片黑色的洪流朝着叛军大营碾压了过去。

    “罗小屠我-操-你-妈!”

    文小刀忍不住骂了一句,脸色冷的好像万年不化的坚冰。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前面的人将局面打开之后,罗小屠的重骑就上来抢功劳了!

    可文小刀骂的再狠,也挡不住已经将速度提起来的重骑兵。他太了解罗小屠,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人。如果文小刀敢派人拦住重骑前面,罗小屠就敢面不改色的带着重骑踩过去。在罗小屠眼里,拦在重骑面前的一律都是敌人。如果说文小刀是个疯子,那罗小屠就是个根本没有感情的机器。

    听到闷雷声,前面进攻的左前卫步兵也知道是重骑上来,他们根本不用号令提醒,立刻自发的将通道让出来。

    那一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

    ……

    当刘硕看到远处那一片黑色的钢铁怪兽压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守不住了。他的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见过重骑兵,在李远山麾下。所以他知道重骑兵一旦冲起来那种无坚不摧的威力,已经被重弩轰击的摇摇欲坠的营门,根本挡不住重骑的脚步。

    “长矛手,在营门列阵!”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大声的下达命令。

    叛军的队伍里,没有和重骑兵匹敌的兵种,唯一可以利用的,反而是造价最低廉的长枪兵。所谓的长枪,就是在木杆前面镶嵌一个铁枪头。一条马槊的造价,最少可以造几百条长枪。叛军的队伍膨胀的太厉害,武器装备根本就跟不上。李远山那个铁矿十年来打造的长槊,也就勉强将他的嫡系部队装备起来。

    分给其他队伍的武器,就是这种造价低廉的长枪。而长枪手往往还有一个称呼……跑的最快的步兵。因为他们手里只有一根长枪,装备是最少的,比同样防御力低下的弓箭手还要简陋,最起码弓箭手要携带硬弓,两个箭壶的羽箭,还有一柄短刀。跑起来的话,步兵之中还真没有比长枪手行动更迅速的。

    上万名长枪手在营门内空地上列阵,用士兵堆积起来的方阵看起来格外的厚实。就在方阵才成型的时候,罗小屠的重骑也到了。脆弱不堪的营门被撞开,洪流势不可挡的涌了进来。

    叛军的长枪手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是汗水,手臂都在不停的颤抖着,他们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最前面的长枪手蹲在地上,将枪杆顶在地上,枪尖向前斜上方指着,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枪杆,闭上眼不敢看那群黑色的钢铁怪兽。

    冲在最前面的罗小屠将面甲拉下来,长槊往前一指。

    后面的重甲骑兵也纷纷将面甲拉下,只露出一双残忍的眼睛。那面甲打造的太狰狞,就如同嗜血的夜叉。

    当重骑兵和长枪方阵撞在一起的时候,连时间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叛军的长枪不如马槊长,最前面那一排长枪手几乎没有发挥一点作用就被马槊挑飞起来。马槊不同于步兵长槊,槊杆柔韧,撞到士兵之后槊杆弯曲然后迅速绷直,挂在槊锋上的尸体立刻就被弹飞出去。

    片刻之间,叛军的枪阵最前面几排就被崩碎。披挂了全甲的战马几乎无所畏惧,沉重的身躯撞过去立刻就将叛军踩的头破血流。长枪戳在重骑兵身上,力度不够的话最多让骑兵晃一下,力度够了能把骑兵从马背上捅下来,可也别想刺破那一层厚重的铠甲。

    落地的重骑没有一丝活路,因为身上的甲胄太沉重,还来不及站起来就会被后面的同袍撞翻,马蹄践踏过之后,铁甲里的身体被踩成泥,血水顺着甲胄的缝隙往外淌。还有碎肉,从里面泥巴一样被挤出来。

    枪阵被一层一层的崩开,叛军们的胆气也几乎被击溃。

    马蹄踏在士兵的脑壳上,噗的一声就好像踩碎了一个西瓜一样。眼球从眼眶里挤出来,粘在马蹄子上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罗小屠的槊锋长达三尺,扫过的地方一片残肢断臂。叛军的方阵已经足够厚了,可依然拦不住重骑从中间笔直的碾压过去。

    当骑兵穿过去的时候,只留下一地肉泥。

    刘硕不断的下令,调集人马想将被撕开的缺口堵住,可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叛军士兵连连后退,哪里还有人敢靠近重骑。

    在重骑后面,文小刀的步兵也如潮水倒灌一样冲了进来。被撕开的口子越撑越大,叛军的兵力投入进来很快就被洪流冲走。

    到了现在,只有四个字在刘硕心里来回飘荡。

    大势已去。

    ……

    ……

    几乎所有的叛军都集结在大营西侧抵御左前卫,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另一侧,有一群刚刚尝到了血肉滋味的野狼正在窥测。高坡上,方解将千里眼放下来的时候,嘴角上的笑意灿烂的好像早晨刚刚洒下来的阳光。

    “上马”

    他招了招手,指向叛军大营的东门:“进去之后跟着我走,大部分叛军都已经调往西边了,营内空虚,这个时候还有重兵防御的地方自然就是叛军的辎重所在了。跟在我后面,不许恋战。进去之后开始放火,等冲进辎重营的时候也不要想着杀多少人,我要的是东西!”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出来!”

    方解跃上赤红马:“咱们的口粮和补给都在敌人手里呢,你们要是客气,我跟你们没完!”

    “哈哈!”

    众人大笑,他们跟着那匹赤红色的战马,风一样从高坡后面旋出来,朝着叛军大营扑了过去。

    看起来,就好像扑向羊圈的群狼。

第四百二十章 我有两愿

    PS:祝福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八月十五是团聚的rì子,喝几口酒,围坐中谈天说地多美好的一件事。愿每个家庭都甜甜蜜蜜。爱者更爱,亲者更亲。

    PS2:我虽然还没求,但真心想要,月票还有吗?

    第四百二十章我有两愿

    黄阳道惠阳城

    黄阳道总督杨彦业站在城墙最高处,举着千里眼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北岸烽火连绵几十里,千军万马如洪涛激荡。而此时他心里的奔流,比战场上的碰撞还要猛烈些。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亲眼看到左前卫对叛军开战的这天。

    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行浊泪缓缓流下。

    “不管罗耀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安的什么心思。”

    他放下千里眼喃喃道:“他打了平叛的第一战……看样子殷破山的人马是扛不住了,黄牛河北岸叛军大营一破,李远山布置的防线就崩开一个口子。算计着rì子,朝廷平叛大军应该是已经出发了。只是不知道是否陛下御驾亲征,身为人臣,我不能为国效力,只能在此遥拜陛下马到功成!”

    惠阳郡郡守李怀理心里一酸,忍不住也跟着抹眼泪。

    “等啊,盼啊,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他哽咽起来,竟是不能再说话。

    杨彦业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我惠阳郡内还能拼凑出些粮草来,我这会甘愿自己挑着担子上战场劳军。捧一碗清酒敬将士,替黄阳道百姓道一声谢。可惜,现在除了欣口仓里再也挪不出一粒粮食了。”

    “大人!”

    郡丞雷武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看着北岸的烽火语气悲伤道:“大人忧国忧民,心怀百姓……下官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些旁的话,可下官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罗耀对叛军动兵,是因为他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只怕接下来,就是要对咱们黄阳道下手……”

    “我何尝不知道?”

    杨彦业苦笑道:“罗耀大胜之时,往朝廷里报上去的请功折子,应该还会有一份参奏我的……陛下念其大功,料来我这黄阳道总督的位子也做到头了。无非是说我畏战,说我与叛军勾结之类的事,陛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为了安抚罗耀,也会下一道旨意免了我的官职。这是最好的结局,说不得……”

    “可若是罗耀真心为国平叛,莫说一个官职,便是要了我的xìng命也无妨。”

    他站直了身子,眼神无畏。

    “乱臣当道,国将不……”

    李怀理的话没说完就被杨彦业阻止,他摆了摆手道:“陛下乃是千古难遇的圣明君主,不会任由宵小作乱的。现在大隋容不得再出乱子,所以陛下或许会偏袒些,但只要西北的事了结,等陛下腾出手来,谁还敢有什么龌龊心思?”

    “但愿如此!”

    雷武叹了口气:“大人治理黄阳道这么多年,百姓们谁不念着您的好处?我只恨,恨大人这样的好官不能长久,恨罗耀这样的贼子反而越发的地位尊崇。”

    “堂堂正正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仰无愧于陛下,俯无愧于黎民……我已经很老了,身前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还在乎什么身后名?我唯一遗憾的,是不能面见陛下……罗耀大胜之后,最yīn狠的办法是什么你们其实也心知肚明,担心惧怕还有什么意义?”

    “大人……”

    雷武脸sè凄苦,眼神里带着恨意。

    “污我清白……他若是想得到欣口仓,就会找借口说我挪用官粮,然后被他察觉,为了保证大隋的粮草不落入叛军手里,罗耀不得不率军控制了欣口仓……等这样的折子呈递给陛下的时候,就算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陛下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和罗耀反目,因为西南半壁还离不开他。所以,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

    “大人既然猜到罗耀的诡计,可有办法破解?”

    李怀理脸sè一变。

    “哪里有什么办法?”

    杨彦业摇了摇头:“如今惠阳城被封成了一个闷罐子一样,只许人进来不许人出去。若是能上折子,我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还要被扣上一个叛贼的罪名,就连家人都无法保全?!”

    雷武一拳砸在城墙上,拳头上立刻就有血流出来。杨彦业从袖口里摸出一块手帕,亲手为雷武将手包上:“其实办法有一个,虽然不能让我免罪,但或许会让陛下心中怜悯,所以不再计较你们和我家人之罪。陛下虽然看不见黄阳道,看不见你我的心,但没什么事能瞒得住他……只是境况到了这一步,陛下也是迫不得已。”

    “罗耀无善念,陛下有慈心……你们两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将黄阳道的差事扛起来。左前卫和叛军最大的不同是不会肆虐百姓,这是我最放心的地方。欣口仓丢了就丢了吧,若是西北战事进展顺利,罗耀未见得就敢存什么异心。但你们两个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继续为陛下做事,为我正名!”

    “大人,终究还会有办法的!”

    李怀理劝道。

    “没了……”

    杨彦业微笑道:“法子就那么一个,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我死了,罗耀也就不好再纠缠什么,陛下也有了理由,不再治你们的罪。我若不死,罗耀步步紧逼,陛下为了安抚他,我一个人身败名裂是小,连累你们和我家人就罪不可恕了……我若死了,他再想往我身上栽什么恶心事也没了意义。他要的不过是欣口仓而已,而我此时只想保住你们,保住我的家人。”

    “记住我的话,做个好官。”

    他微笑着看了李怀理和雷武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大隋的河山虽然碎裂了一边,但这味道还是如此迷人。我能带走的不多,唯一口大隋之气而已。”

    “替我照顾家中老小。”

    他忽然说了一句,然后没等雷武和李怀理有什么反应,猛的往前跑了两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李怀理和雷武虽然知道总督大人已经心怀死志,本来还要多劝几句的。可满肚子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杨彦业就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朝廷的忠诚和对命运不公的抗争。那具枯瘦如茶的身躯啊,从城墙上落下的那一刹那,就好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坍塌了。

    “大人!”

    李怀理和雷武两个人同时扶着城墙往下看,砰地一声,杨彦业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看着身下就有一片血慢慢的蔓延出来。

    “一路……走好。”

    李怀理缓缓的跪下来,额头狠狠的磕着冷硬的城墙。

    ……

    ……

    杨彦业说的没错,预料的也没错。罗耀本来就打算着,等灭了北岸殷破山的人马之后,就向朝廷上一份奏折。折子已经写好,只等着rì子一到就发出去。他想要名正言顺的将欣口仓拿在手里,就必须拔掉杨彦业。

    而皇帝在收到奏折之后,就算心里再愤怒也不会对罗耀有什么责备训斥。黄阳道就好像是一扇大门,现在守门的是罗耀。皇帝就算明知道杨彦业绝不会勾结叛军,绝不会盗取欣口仓的粮食,可还是会下旨治罪。

    这就是现实,看起来无法更改的现实。

    但杨彦业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死。若他死了,罗耀的奏折即便上去,陛下感念他的忠义也不会再为难他的家人,不会再为难黄阳道的官吏。而且他若死了,罗耀就不敢在言辞上再有什么激烈之处。他会担心将陛下逼到忍无可忍之处,现在还没到罗耀为所yù为的那一步。

    正因为将这一点看的格外透彻,杨彦业才会纵身一跃。

    他临死前说,我已经将能做的身前事都做了,还在乎什么身后名?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多苦楚,旁人最多也就感受一二分罢了。他若不死,家人都会被牵连。就算皇帝不杀他,也会将他整个家族都送去边疆某处做军奴。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孙被自己连累?想想才能跑起来的孙儿那稚嫩的脸,他心里就好像刀子割一样。

    为了那些亲人,为了那些下属。

    杨彦业,不得不跳。

    没有人看到,他从城墙上落下去的时候,脸sè是多么的平静。也没有人知道,在最后的时刻他心里想到的竟然是那碗红烧狮子头。那天,他将饭菜带回府里的时候,孙儿看着已经微凉的红烧狮子头拍着小手说爷爷好棒,爷爷能变戏法,给我变出好吃的。那张红扑扑的笑脸啊,那个纯洁干净的笑容啊……永远定格在他心里。

    这些年为了黄阳道,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埋怨过皇帝,为什么在黄阳道最需要皇帝羽翼保护的时候,却连一道慰勉的旨意都不来?两年,为了保证这片土地,他多少次陪着笑脸对那些商贾大户借粮?多少次亲自站在黄牛河南岸,指挥民勇用简陋的兵器抵抗试图过来掠夺的叛军?

    黄牛河奔腾不息的河水,带走了一抹英魂。

    没人能体会,他纵身一跃的决绝。没人能明白,他抛弃生死的睿智。用我一命,换家人百年,值了。

    城墙上的人全都愣了,他们冲到城墙边上往下看,呼喊着大人,多少人希望自己能用喊声将大人拉回来?还坚守在惠阳城上的郡兵们,那些心有不甘的郡兵们,无法理解大人为什么这样做,正因为如此才会心碎才会悲伤。有多人悲愤的攥紧了拳头,又有多少人哭出了血。

    也不知道有多少泪水从城墙上滑落,滋养了那一层记载了功过的青苔。

    也不知道有多少悲鸣飘荡上了苍穹,乞求那无情的老天善待那个英灵。

    在掉落下去的短短的时间里,杨彦业忽然觉得应该是没了遗憾了吧?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做了太多事始终都不满足。一直还想着可以做的更多些,再多些……到了这一刻,竟是才彻底明白想要的是什么……那是遗憾吗?

    还有吗?

    没有吧?

    愿我家人,太平安康。

    愿我大隋,万寿永昌!

第四百二十一章 这是我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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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一章这是我的规矩

    山字营的骑兵从高坡后面旋出来,跟在那匹赤红马后面朝着叛军大营扑了过去。此时罗小屠的重骑已经踏破了半个大营,几乎所有的叛军都聚集在西边做着最后的抵抗。至少三成的人已经失去了勇气,丢下手里的兵器四散奔逃。

    他们本来就不是士兵,是叛军用刀子架在他们的肩膀上逼着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家园已经没了,房屋被付之一炬,庄稼被夷为平地。妻儿双亲不知道流落到了何处,他们的心从来就没有平静过。

    二十几万大军,多么辉煌的数字。

    连绵二十里大营,多么庞大的建筑。

    可在那五千重骑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不堪。罗小屠的重骑兵在冲破枪阵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挡,那些已经丧失了胆气的叛军只会掉头就跑。可他们就连逃跑都那么卑微,忘记了不要将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

    罗小屠纵马向前的时候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亲兵立刻大喊一声:“换刀!”

    随着这一声呼喊,后面的重骑兵将沉重的马槊挂在得胜勾上,从腰畔将横刀抽了出来。面对着毫无抵抗之力的叛军士兵,他们只需俯身将叛军士兵的后背切开。

    依然站在木墙上的刘硕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人马羊群一样四散。

    “完了!”

    从他嗓子里艰难的挤出来两个字,如此苦涩。

    文小刀的步兵跟在重骑后面潮水一样往大营里灌,杀人如麻。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叛军士兵,不管是已经跪地投降的还是亡命飞奔的,一概被一刀剁死。左前卫的士兵们狰狞的笑着,抓着跪倒在地叛军的头发,用刀子来来回回的在脖子上抹着将人头割下来,然后将头发绑在自己的腰带上。

    冲进来的左前卫士兵,每个人的腰畔都带着几颗人头。

    血顺着他们的衣服往下淌,而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

    文小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刺激的场面了,所以罗小屠抢了他功劳的不快也被冲淡了几分。他喜欢杀人,喜欢看着别人杀人。

    他喜欢刀锋抹过脖子的时候血液瀑布一样喷出来的一刻,尤其是在阳光下,血的颜色会显得那么纯粹。他喜欢血的温度,微烫中带着已经冰冷的生命。

    他从不会约束手下停止杀人。

    他和罗小屠的不同之处在于,罗小屠没有喜欢不喜欢的东西,文小刀甚至怀疑罗小屠甚至连感情都没有。罗小屠只杀拦在他面前的人,重骑冲锋的时候哪怕前面挡着的是自己人他也不会避让。他也不会刻意的去杀人,当胜利到来的时候他会自然而然的收手。对于俘虏,他更没用兴趣杀。

    罗耀曾经说过,罗小屠的眼神永远是笔直的看向前方,不会拐弯,也不会退缩。他所看到的方向永远是距离成功最近的路线,没有什么比直线距离目标更近。

    而文小刀则享受战争的乐趣,享受鲜血直流的画面。

    刘硕聚集了近乎所有兵力,也没挡住左前卫,大势已去。正因为如此,方解带着山字营骑兵冲进叛军大营的时候,甚至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骑兵擦着叛军逃兵的身子冲进来,只顾着逃命的叛军甚至连头都不抬。

    有的人看到身穿左前卫精甲的骑兵冲过来,下意识的丢掉兵器跪下求饶。可他们却发现这支骑兵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兴趣,视而不见。木墙上的守军早就跑了下来,没人愿意留下送死。

    山字营的骑兵在大营里横冲直撞,只是放火却极少杀人。除非还在抵抗的人,否则他们连刀子都懒得抬起来。

    很快,大营东边的火就烧了起来。而火光则是摧毁叛军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武器,恐慌就像是瘟疫一样迅速的蔓延出来。

    “东大营也破了!大家逃命吧!”

    “往北门跑,快往北门跑!”

    “不打了,我再也不打仗了!”

    这样的喊声充斥在人的耳朵里,可每个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们只想逃走,只想着活下去。

    方解在大营里冲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片营地外面还聚集着一定的兵力。远远就看见那些士兵身后是堆的很高的草料堆,是一片巨大的帐篷,是数不清的大车。

    “就在前面!”

    他将朝露刀往前一指,催马朝着辎重所在冲了过去。山字营的骑兵跟着兴奋起来,嗷嗷叫着的样子那么的骄傲自豪。守在辎重营外面的叛军看到有左前卫的骑兵冲过来,有人下意识的开始放箭,而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是……快跑啊!

    “打开营门,不然杀无赦!”

    陈搬山对那些瑟瑟发抖的叛军吼道,那些叛军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先跪下来将兵器丢掉,紧跟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大部分人都将兵器丢了。方解知道此时的叛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肯放过这个震慑的机会。他吩咐亲兵扑过去,但凡没有丢掉武器的一律砍死。

    “搬!”

    方解看着那如山的物资,眉开眼笑。

    ……

    ……

    叛军穷在无装备,而非少粮草。方解不打算再回左前卫,想要自己带队伍就不能缺了粮食。羽箭,弩箭,这些消耗品也都需要补充。除了去抢,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来获取了。想要走一条不靠别人的路,方解不想在起步之后就举步维艰。

    “找冬衣!”

    方解大声喊了一句,山字营的骑兵们立刻分散开扑出去寻找有用的东西。

    已经入秋,再过不了多久西北就要冷下来,方解把队伍拉出来总不能让士兵们跟着自己吃苦。要想让士兵归心,就不能只以的军律约束。

    “陈搬山!”

    方解指了指那些马车喊道:“分二百人,赶着马车先走,不管有用没用。”

    陈搬山应了一声,立刻派人去驱赶马车。山字营的士兵们第一次享受这种紧张刺激,这和劫掠那些纥族人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对纥族人动兵,就好像是一个巨人欺负孩子似的。而从叛军大营里往外抢东西,就好像在巨龙的翅膀底下偷珠宝。

    这种感觉让他们很兴奋,一个个眼睛里放着光的寻找能用到的东西。山字营进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大营整个西半部都已经乱成一团,左前卫的精锐将半个大营搅的天翻地覆,而在寻找辎重营的重骑就好像铁犁一样,一遍一遍的在大营里翻找。

    “速度要快,别太贪!”

    陈搬山一把将一个骑兵怀里抱着的竹片弓扯下来:“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捡着咱们能用到的东西,大车上都是粮食,能赶走多少辆就赶走多少辆,然后是冬衣,羽箭,用不到的东西要了干嘛!”

    那士兵一阵脸红,跑回去抱了四五捆羽箭绑在自己战马上,然后又冲出去找其他东西。

    “走!”

    方解站在高处看到西边有一片烟尘飘荡过来,知道是左前卫的人马快到了:“立刻走,不想被重骑兵踩成肉泥就快点离开!”

    山字营的骑兵们立刻往回跑,每个人身上战马上都挂满了东西。

    “可惜,要是有绳子老子拽着辎重营一块跑!”

    一个士兵又是兴奋又是遗憾的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来不及带走的东西眼神里都是不舍。

    “妈的,早晚都是老子的!”

    他啐了一口,催马冲了出去。

    方解喜欢这种态度,他就是在潜移默化中逐渐让山字营的士兵将自己和左前卫渐渐区分开。他从来没有强硬的去宣布什么,而是用平时的话语来引导士兵们,让他们慢慢的接受自己是方解的兵,渐渐的忘了他们是罗耀的兵。

    山字营才离开辎重营没多久,罗小屠的重骑就到了。

    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辎重营,再看远处有尘烟荡着,罗小屠的眉头微微挑了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下令追击。山字营就算拿走的再多,对于二十几万大军的辎重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到了清河口才停下来。方解安排人警戒,然后带着军官们快步走进镇子里。这个镇子已经破败,叛军经过的时候洗劫一空,男丁都被抓走当了兵,孩子老人妇女都去逃难,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陈孝儒带着飞鱼袍迎着方解走过来躬身施礼,方解对陈孝儒笑了笑道:“今日你居功至伟,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孝儒嘿嘿笑了笑:“算日子才知道今儿就是中秋了,要不赏属下个嫦娥?”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嫦娥没有,兔子和吴刚你选一个吧。”

    陈孝儒讪讪笑了笑:“还是算了吧……”

    “陆封侯呢?”

    方解问。

    “院子里绑着”

    “让黄阳道的民勇集合!”

    方解吩咐了一声,转身走向镇子外面的空地。

    不多时,四千黄阳道民勇在镇子外面列阵,因为大内侍卫处的人绑了陆封侯,他们似乎有些不满,人群里议论纷纷。当他们看到方解一脸寒气的带着人走过来,立刻安静下来。

    “本来我对你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本来我也没把你们当正规军人看,本来我也没觉得你们能做到多好,我的预期已经很低了,但你们还是让我失望透顶!”

    方解登上高处,眼神扫过那些民勇:“想留下的就站着别动,想滚蛋的就自己脱了甲胄走人!我需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群最起码知道要听从号令的士兵!”

    “你们觉得自己打了胜仗?觉得扬眉吐气了?”

    方解冷哼了一声道:“今天这场仗,本来可以打的更漂亮,就因为你们不听号令行事,险些将所有人至于死地!还是那句话,我不强求谁跟着我,愿意走的现在就走!别等到被人杀了的时候,我还得挖坑埋你的尸骨!看见骑兵带回来的东西了吗?那是打胜仗应该得到的奖赏。可你们自己想想,如果没有骑兵,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心里对我说的话不服气?”

    被捆绑着的陆封侯站在下面,脸一阵红一阵白。

    “陆封侯!”

    方解将视线看向那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汉子:“我叮嘱过你几次?”

    “三次……”

    陆封侯抬起头,又很快将头低下去。

    “你可以说你不是大隋的军人,所以没必要遵守大隋的军律。但现在你既然跟着我,就要遵守我的军律!不听号令,你可知道要如何处置?!”

    “我……知错了。”

    “知错?”

    方解冷冷的看着他:“有些错,不是你知错就能得到别人的谅解。亲兵何在?把这个人的衣服扒了,杖责三十,轰出队伍!这样的废物,我一个都不要!”

    “喏!”

    几个亲兵立刻往上扑,陆封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将军……饶我一次!我不是废物,我能杀敌立功折罪!”

    扑通一声,这汉子跪了下来,以头触地。

第四百二十二章 心有戚戚然事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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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二章心有戚戚然事不可违

    陆封侯跪倒在地上,用力的拿额头撞着地面:“将军,我触犯军律理当受罚,但请将军将我留下,留我这一条命再多杀几个叛贼。如今叛军大营已经破了,再拼争几天,再努力一点,或许叛军就不敢再觊觎黄牛河南岸。求将军给我这个机会,我愿认罚,求将军不要将我赶出……我……我无颜见家乡父老啊。”

    “求将军开恩”

    与陆封侯同村来的几十个汉子先跪了下来,紧跟着与陆封侯相熟的人也跪下来求情。

    “领兵之人,若是不能让自己下的士兵听从命令,是最大的失败。你们或许会我心狠,心里不定还会骂我,但你们要知道的是如果战场上都像你们一样,肆意妄为,藐视军令,那么下一次厮杀就是你们的死期。”

    “人情不能不顾,可军法不能不尊!”

    方解往前踏了一步,扫视了一遍那些民勇:“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到现在还不觉得你们错了,也不认为这是件什么值得追究的事。但若不究,就还会有下次。”

    “将军!”

    陆封侯叩首道:“属下知道错了!只求将军不要将属下逐出队伍,所有责罚,属下愿意接受。”

    “的如此悲壮,是因为你心中尚且不服。”

    方解叹了口气:“或许我还是对你们的期望太高了些,觉得你们虽然人少,但都有一份火热的斗志。我曾经幻想过,黄阳道的困局会因为你们这些忠肝义胆的人而改变。虽然你们没有经过什么训练,虽然你们不懂什么兵法战术,但血xìng犹存……罢了。”

    方解摆了摆:“给陆封侯松绑。”

    他对陈搬山道:“把咱们从叛军大营里冒死抢来的粮草分一批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走吧。这四千人,我带不了。与其rì后看着他们被人杀死在战场上,不如现在就放。接下来的仗咱们山字营自己打,黄阳道的汉子们都血气方刚,他们自己知道要干嘛,不需要我。”

    陈搬山脸sè一变,想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吧”

    卓布衣看了他一眼道:“按将军的吩咐做。怎么,连你们都不遵从将军号令了?”

    陈搬山连忙摇头,立刻吩咐道:“把装着粮草的大车留下一百辆,将军军令如山,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咱们从虎口里拔出来的,但莫是这些东西,命都是将军的!山字营的人,你们心里可有不服?”

    “没有!”

    千余骑兵整齐的回答,然后将一百辆大车分出来。

    方解看了陆封侯一眼:“好自为之吧,这些粮草足够你们回家的。现在叛军大营已破,你们也不可能没有回的办法。”

    “将军!”

    陆封侯只是不住的磕头,不知道什么来挽回方解的心。他的额头撞的出血,地上都染红了一小片。

    “将军!我们知错了!”

    本来还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民勇们,有人先跪下来喊道:“将军不要丢弃我们了,杨大人逼于无奈不要我们,将军你若是再把我们赶走,我们这些人哪儿?”

    “叛军大营已经不复存在,黄阳道安全了,你们当然是要回家。”

    方解语气平淡的道。

    “将军!”

    陆封侯抬起头,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将军,殷破山的叛军大营虽然破了,但叛军没有被斩尽杀绝。殷破山的队伍还在,如今左前卫和叛军已经撕破脸,叛军就无所顾忌,不得会从别的地方大举南下劫掠黄阳道。叛军的粮草辎重都被左前卫抢走,他们要吃饭,就只能南下!”

    “将军!我知道错了。我们确实是一盘散沙,已经由着自己的xìng子做事惯了。但我向您保证,只此一次,绝没有第二次。罗耀的心思和叛军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想将我们黄阳道据为己有。等欣口仓的粮食被左前卫霸占,罗耀也就没必要再护着黄阳道的百姓。到时候叛军南下,肆虐家园,我们不保护自己的亲人父老,还有谁来?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将军你和罗耀不是一路人。以后我的命就是将军您的,我愿意唯将军马首是瞻!”

    方解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陈搬山后道:“大将军自然有大将军的考虑,左前卫是朝廷的人马,自然会维护一方,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了。”

    他刚完,有飞鱼袍从远处飞骑而来。

    “报!”

    飞鱼袍从马背上跃下来,单膝跪倒:“大人,属下有两件事禀报。”

    “”

    “第一,殷破山收拢残兵放弃了大营往北退走,正是咱们所在的方向,还请将军早下决定,再迟叛军的溃兵就过来了。第二……黄阳道总督杨彦业,今天在惠阳城上一跃而下,摔死了!”

    “什么?!”

    方解的脸sè一变,心里紧的疼了一下。

    “我知道了……再盯着叛军动向。”

    飞鱼袍应了一声,转身上马离。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撩袍跪倒朝着惠阳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他从腰畔将酒囊摘下来,缓缓的倒在地上。

    “晚辈最艰困之时,冒昧拜访大人。大人不以晚辈狂妄不羁而轻视,不以晚辈见识浅薄而不闻,促膝而谈,交心而叙,若不得大人相助,晚辈怎敢渡河北上与叛军厮杀?虽然晚辈与大人只一面之缘,但诚拜服大人品德高义。本想派人将今rì捷报告诉您,告诉您黄阳道的汉子们打了一个打胜仗,谁想那rì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大人忠心为国,兢兢业业殚jīng竭虑。事事为黄阳道百姓考虑,时时为黄阳道百姓cāo心。如今一,只留我等心碎悲伤!”

    “大人就是被罗耀逼死的!”

    有民勇哀嚎:“大人死的冤枉啊!”

    山字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脸sè从之前的轻蔑变为愧疚。

    方解朝着南边再拜:“一杯清酒送故人,大人……一路走好!”

    黄阳道的四千民勇全都朝着南边跪下来:“愿大人一路走好!”

    ……

    ……

    “你们都是我的兵。”

    方解站起来,看了看陈搬山他们又看了看黄阳道的民勇:“山字营出自左前卫,但他们一直跟着我,不曾做过一件对黄阳道不利的事。你们心中愤恨,我能明白……我心有杀贼之志,奈何中没有一兵一卒。罗大将军将山字营给我,我心怀感激。杨大人将你们交给我,我对杨大人的感恩之情亦无法言表。”

    “但你们若是因此而愤恨山字营,我想杨大人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他这两年唯愿有人能保护黄阳道的百姓,所以才会筹建民勇营。而杨大人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才会把你们交给我。山字营也好,你们也好,如今都是跟着我的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杀贼!”

    “若你们愤恨,我当为山字营负责。”

    他走了两步,从一个民勇腰畔将横刀抽出来:“杨大人的死,我心中悲痛。本已经打算让你们离开,但若你们觉着山字营也有罪过,我当给你们一个交代。今rì之后,你们愿回乡里就回,愿杀敌就多保重。”

    他将横刀反转,猛的往自己胸口上戳了下。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那横刀竟是当的一声折断。

    “这一刀虽然不至伤害我身,但算我为山字营道歉。虽然山字营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黄阳道百姓的事,毕竟出自左前卫。”

    “你们走吧!”

    方解摆了摆:“不管以后的rì子怎么过,但记住一件事……不要忘了当初杨大人如何对你们的,不要忘了你们还是黄阳道的百姓。”

    沉倾扇她们三个女子站在远处,心里都有些难过。尤其是方解一刀刺向自己的时候,即便明知道那一刀不可能伤害到他,沉倾扇和沐小腰还是忍不住变了脸sè。不了解方解的完颜云殊,惊恐的喊了出来。待看到那一刀崩断,方解却毫发无损的时候更加觉着不可思议。

    “咱们走!”

    方解翻身上了赤红马,对陈搬山道:“往正东,走四十里就进芒砀山了。在芒砀山中休整两rì,再做他图!”

    “喏!”

    陈搬山应了一声,吩咐山字营的骑兵上马。那些骑兵们之前看到方解那一刀戳向自己,每个人心里都跟着疼了一下。方解的没错,山字营的士兵都没有错,但黄阳道的那些民勇心里肯定恨他们。所以方解才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其实这交代方解完全不必要给。逼死杨彦业的是罗耀,不是他。

    “将军!”

    已经被解开绳子的陆封侯站起来,朝着方解的背影喊道:“将军真不要我们了吗?!杨大人已经死了,你若是再离开,我们这些人早晚不是死在叛军里,就是死在左前卫里。我们不恨山字营的兄弟们,我们只恨乱世之中自己无能!杨大人是我们的方向,他的指向什么地方我们就什么地方。现在,请将军为我们指路!”

    “请将军为我们指路!”

    所有民勇整齐的喊了一声,语气挚诚。

    “来人!”

    陆封侯往地上一趴:“将军军令重如山,以后谁再敢轻视不尊我第一个不答应。三十军棍,不许少打了一下!许三财,高二宝!你们两个是我同乡,这军棍就由你们两个来打,不许下留情!”

    许三财和高二宝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拿了两根长枪上来,用枪杆做军棍。

    “记着吧!”

    远处忽然传来方解的声音:“叛军大队溃兵就要到了,咱们立刻就得走。那三十军棍暂且记着,一颗叛军的脑袋折掉一棍子,等你杀够三十个叛军,这棍子就免了。”

    “谢将军!”

    陆封侯激动的几乎跳起来。

    “你们他娘的还等什么!”

    他朝着那些民勇大喊道:“跟上将军,咱们虽然是步兵,但也不能被甩开!”

    “别急。”

    方解回头看着他淡淡道:“早晚给你们给个人都抢一匹马来。”

    左前卫

    罗耀听杨彦业自杀身亡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的叹了口气:“老狐狸,一命换百命……没觉得你是我对过,今rì你这一死,倒是勉强能算半个。吩咐下,若是有人敢折辱触怒杨彦业的家人,杀无赦。弄些纸钱元宝,我要为杨大人上一炷香。”

    然后他顿了一下声音清冷的吩咐道:“让叶近南把欣口仓拿下吧,反抗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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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最得意处是比肩某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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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三章最得意处是比肩某人?错!

    芒砀山绵延数千里,顺着长江北岸把江北江南割开。在西边往南折了个弯,跨出来足有七八百里的山脉。黄牛河顺着山脉往东北拐过去,汇入长江。

    方解过芒砀山南下的时候,便惊讶于此山的壮阔。不同于狼乳山远远看起来如女人胸脯一样那么柔和的弧线,芒砀山巍峨高耸怪石嶙峋。现在方解要避开的可不只是叛军的溃兵,还有左前卫。

    他能猜到罗耀目的就是欣口仓,杨彦业死了,再也没人能拦得住他。欣口仓到手之后,没有利益驱使罗耀不会继续挥兵北上。西北诸道疲敝,罗耀根本就看不上。所以他才会容得殷破山带着残兵逃走,不然以大胜之势全灭了叛军未见得做不到。

    只要殷破山还在,罗耀就有借口继续驻兵黄阳道。

    罗耀深明此道。

    他养着大犬的弟弟追商,不时让追商搞出些乱子来,他就能杀人保持自己对地方上的震慑。如果没有追商,他哪里去找那么多借口杀人?殷破山也是如此,只要叛军在黄牛河北岸还存有一定的实力,罗耀就不用被人指摘停滞不前。大胜的事实在,杀敌过十万,朝廷里的人谁也不能否定。

    所以方解要想躲开罗耀,就必须往北。

    可现在方解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五千兵力,在叛军的地盘上只要小心应付,自保不是问题。可这五千人中,山字营对他的忠诚已经差不多。黄阳道的民勇未见得愿意离家远行,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才没有解散跟着方解的。若是方解拉着他们去狼乳山投靠旭郡王,这四千人未必保持的住方解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尊敬。

    现在西北诸道,不只是叛军为祸。相对来说,对百姓危害更大的是乱匪。不少善良的百姓失去自己的家园之后,就开始走上一条曾经他们厌恶愤恨的路。流民变成了乱匪,劫掠其他地方的百姓。

    其实李远山一直在约束部下,他要的是长久的稳固而不是一时的利益。百姓若是对叛军恨之入骨,他也无法立足。但一开始势力膨胀的太快,约束很难做到。叛军在抢,乱匪也在抢,局面已经这样,想一时之间搬回来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方解才会选择芒砀山。

    芒砀山距离黄牛河不远,黄阳道的郡兵们的抵触也不会太强。芒砀山又够大,罗耀的人想找到他不是容易事。缺少粮草补给的叛军更不会进山,他们需要去劫掠新的地方来补充。

    方解这段日子里脑子根本就没闲着,一直都在算计着每一步的路该怎么走。他看不到太远,看不到后天大后天,但他可以看到明天。

    “咱们先在山里休整几天。”

    方解展开地图看了看说道:“殷破山的人马退守到了清河口附近,罗耀没有派兵紧逼,不出意外的话罗耀的大部分人马还是会退回黄阳道的,大内侍卫处暗中打探来消息,欣口仓已经被叶近南率军抢了。我猜测,说不定左前卫还会有大队人马从雍州往这边开拔。”

    “为什么?”

    卓布衣问道。

    “罗耀图谋欣口仓的目的是什么?”

    “肯定是粮草啊。”

    “为什么?”

    “这还用说,肯定是雍州的粮食不够吃……你是说,罗耀要把养兵的地方要从雍州转移到黄阳道来?”

    “嗯”

    方解点了点头:“西南诸道虽然富庶,但穷雍州方圆千里之力,也就勉强够养活罗耀那五千重骑。重骑的战力不容置疑,但那根本就是烧钱的东西。西南是罗耀的根基之地,罗耀不敢逼的太狠。若是对西南加重赋,刮地皮一样来养兵,得不偿失。可罗耀不止有重骑营轻骑营,还有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庞大兵力。”

    “而且,毕竟雍州太过偏僻了。已经是大隋最西南边陲,不管是向西北动兵,还是向别的地方动兵,黄阳道远比雍州要适合。顺着黄牛河就能直通长江,过了长江一马平川……”

    陈搬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话题,心里还有些不适应,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脸色也有些难看。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之所以不避讳你,是因为我信得过你。你应该知道,就算罗耀实力再强大,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皇帝就算不要西北三道,也不可能舍弃西南。到时候朝廷倾尽全力对付罗耀,左前卫未必还能百战百胜。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会有多少家破人亡其实你心里都明白。”

    陈搬山点了点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当初我带着山字营出来,何尝不是想多活一些人命?”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罗耀有百万大军,可他只有西南诸道支撑,早晚有财力断竭的时候,可大隋如此庞大,朝廷的后背力量远比左前卫要大。如果罗耀真的反了,我不认为他能成功。”

    “所以,我才会想方设法的从左前卫脱离出来。”

    “将军考虑的没错……”

    陈搬山叹了口气:“只是山字营的士兵,家眷也差不多都在雍州,如果大战真的开始,不知道要多久回不去。”

    方解能理解他的心思:“看看吧,我总觉得陛下不可能对左前卫一点提防都没有。据说朝廷调动三十万战兵,百万民勇已经开拔,陛下御驾亲征……难道陛下真的就觉得,民勇比战兵还好用?江南的战兵最少还有数十万之巨,这些人马也早就能调动了,为什么不调?”

    陈搬山一怔:“将军的意思是,陛下早就在安排对策了?征西不用战兵,是因为陛下是故意留着人马针对西南?”

    “谁也不能轻视皇帝。”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解又重复了一遍:“谁也不能!”

    ……

    ……

    雍州

    詹耀看着手里的密信,忍不住松了口气:“传令下去,各道的人马集结起来向黄阳道开拔,大将军已经拿下欣口仓,粮草的问题就不必再担心了。西南诸道养不起百万大军,但一个欣口仓的粮食就足够百万大军吃十年甚至几十年!”

    他手下将军雷辊兴奋问道:“将军,咱们到底有多少人马?”

    詹耀将密信烧了,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李远山在西北筹谋十年,如今麾下兵力拼凑起来也不下于一百五十万,虽然多是乌合之众。大将军在雍州二十年,难道还不如李远山?”

    他的话虽然没说明白,但雷辊明白了。

    “我的天!”

    雷辊惊讶道:“百万大军,现在朝廷的兵力都在对付西北李远山,哪里还能腾出来兵力。只要咱们左前卫百万大军北上,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左前卫……”

    詹耀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名字似乎到时候该换换了。”

    “朝廷里的人,估计也要动了。”

    詹耀轻蔑道:“李远山那般的宵小之辈都敢自称定西王,难道大将军不能称王?朝廷里有的是人为大将军说话,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皇帝不封大将军为王,只怕那些朝臣都不答应。若是大将军称王,左前卫就不是朝廷的人马了。”

    “将军,若是你来看,咱们要是动兵,是直接渡过长江直逼长安,还是进兵江南?”

    “若我,便打长安。”

    詹耀道:“京畿道空虚,长安城又是正统所在。”

    “属下倒是觉得,江南富庶,长江天堑,若是先将江南打下来,然后经营几年,到时候再挥军向北,可成大事!”

    “你错了。”

    詹耀道:“没人可以轻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大将军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经营江南几年?若是任由皇帝将西北之地平定,或是皇帝根本就不再理会西北之事,而是调集所有人马针对咱们,咱们有时间安安稳稳的经营江南?江南又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几十万战兵在那里,哪个大将军都不是废物。”

    “大将军,不会给皇帝几年时间的。”

    雷辊点了点头:“是属下看的太浅薄了。”

    詹耀道:“天下世家,认的不是地方豪杰而是天下正统所在。大将军就算打下整个江南,那些世家也不会真心归顺,可若是大将军入主长安城呢?他们立刻就会宣布臣服,长安……那是帝王的标志。”

    就在这时候,亲兵进来俯身道:“少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少将军?”

    詹耀眉头皱了皱,心里莫名的紧了一下。

    “可知何事?”

    “不知,只说在雍和楼请您吃酒议事。”

    “知道了。”

    詹耀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站住,回头对雷辊说道:“让我亲卫营在雍和楼外面候着。”

    “将军?”

    雷辊有些不解:“这是为什么?”

    “少将军……”

    詹耀脑子里都是疑问,少将军罗文这段日子越来越与以往不同了。自从大将军罗耀离开雍州之后,少将军就不断带着亲兵在各营巡游。虽然大将军没有下令罗文有权调动人马,但他毕竟是少将军,毕竟是大将军唯一的儿子。

    几个月来,罗文甚至远赴其他各郡慰劳兵士。这段日子,士兵们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那个纨绔少爷,似乎突然成熟起来。

    本来这应该算是好事,可詹耀心里却越发的不踏实起来。他总觉得罗文心里藏着什么秘密,甚至他隐隐觉得,罗文似乎是在图谋什么。

    “照做吧。”

    他摆了摆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雍和楼

    罗文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角上一直挂着一抹笑意。

    “大自在……你贪恋着大雪山上的风景,以为那便是最高处,哪怕永远爬不上去你也啊天下第二高的人,自欺欺人罢了。你可知什么才是最美的风景?你以为我自大雪山上逃下来是惧怕你?错了……我只是让你知道,高处不在大雪山上而已。”

    当他看到大街上詹耀骑着马往这边来,他嘴角上的笑意更浓。

    “什么才是人生最得意处?”

    他问。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所以回答的也只有他自己。

    “长生,我做到了。大自在,你永远都只是明王的一条狗。而我,终有一天会与明王比肩!我和他一样可以与岁月同长,为什么不能超越他?”

第四百二十四章 四方动,皆为西北西南

    ps:这三章写的没什么波澜,但大概的铺垫差不多都在里面了,所以写的挺费脑子,估计着以后还得回头来看都挖了什么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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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四章四方动,皆为西北西南

    芒砀山

    水师将军段争和方解并肩而行,看着四周景sè笑道:“我乘船沿江巡视,每天能看芒砀山百里风光,初看的时候以为大同小异,再看觉得索然无味,可看的rì子久了,反而越发觉得这山巍峨壮阔起来。走进这山里面,才真正知道山之韵味始终不在远观,而在于置身其中。”

    方解笑道:“有人倒是说,不识山面目,是因为就在山中的缘故。段将军倒是恰好相反,不进此山不知道此山真面目。”

    段争若有深意道:“不到近前,如何看得清?山如此,人亦如此。”

    方解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上次和方将军见面的时候,我敬佩于你血气方刚。这次再见,我心中带着愧疚而来,却也是满心尊敬。”

    段争一边走一边说道:“以区区五千兵力,将叛军和左前卫近七十万大军全都牵动起来。没有一份好算计,没有一份大魄力,做不到。即便到了现在,我每每想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事换做常人,想都不敢去想。现在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从演武院诸多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便是陛下也对你刮目相看。”

    “盛名之下无虚士,此言诚不欺我。”

    方解摆手道:“只是xìng子里有几分莽撞,无知者无畏大抵便是如此了。”

    “你若无知,这天下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有知。你的算科小字法和拼音注字法已经在大隋各地推行,你可知有多少乡学学子尊你为先生?又可知有多少学富五车的大家,对你也赞不绝口?”

    段争道:“我常年在各地来回奔走,见的自然比别人稍微多些。那些乡学县学的教授们,每每提到你的名字都极为尊敬。你献给陛下的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文章,也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国策,而是最实用之事,也不知道有多少学子得益。”

    “别再夸我,我容易骄傲。”

    方解笑道:“还没多谢段将军送来这么多冬衣,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

    “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段争叹道:“陛下御驾亲征,百多万大军云集河西道。前几rì陛下调集长江水师北上协同作战的旨意已经到了,等准备妥当,我就要带兵北上。”

    “都走?”

    方解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

    段争朝着黄牛河方向努了努嘴:“这里也不踏实,怎么可能将水师全都调走。我要带走三成的战船,大部分还是要留守长江。毕竟这里还有一团火,谁知道什么时候烧起来。若是水师全部北上,光靠着天堑可拦不住某些人心里的野望。”

    野望在心,是为野心。

    “陛下可有旨意提到此事?”

    “不但有,还有旨意提到你。”

    段争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派人联络到你,然后还得亲自走一趟的缘故……算计着rì子,陛下如今已经在河西道了。下旨的时候,料来应该还在长安。陛下旨意中吩咐,若是能见到你,让你暂时不要回长安城也不要去河西道接驾,却没说为什么。按照道理,陛下应该召你回身边待命才对,怎么反而特意交代不让你去?”

    方解摇头:“陛下的心思,谁也揣测不到。”

    “你可有什么话,让我转告陛下?”

    方解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折:“这折子已经写好了多rì,只是无法送出去。既然将军要北上面圣,就帮我带过去吧。陛下让我留下,或是觉得我能在此有所作为,既然如此,我便踏踏实实在芒砀山里安个家就是了。”

    “总不能一直在山里……”

    段争看了方解一眼道:“若是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提。此番北上,也不知道怎么心里总觉得人生便要尽于此处。我这个人也心高气傲惯了,虽然本身一事无成可看得起的人却也不多。你算一个,所以我想着能多帮你什么趁着还有这个能力就多做些。料来你也听说过,最富的队伍,莫过水师。这些冬衣补给水师里不缺,但我知道你缺。如果我没猜错,你带着人马一头扎进山里来就是不想再回左前卫……”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看的比谁都远比谁都清楚,就算我没发现什么他也应该早有安排。”

    段争看了看左右,忽然压低声音道:“便是说你聪明,果然被你猜到……这段rì子,我听说江南至少六卫战兵往南边压了压,动作极隐秘。若不是我和水师大将军私下里关系也不错,这事我也不知道。另外,还有个消息……据说陛下带着的三十万战兵,也都布置在最南边……”

    “所以我才不得不佩服你啊。”

    段争由衷道:“你在黄阳道消息闭塞,居然能靠着自己的推测就决定从左前卫里撤出来,殊为不易。换做一般人,谁敢带着几千人就一头钻进叛军地盘不出来,而且这几千人还不见得对自己有多忠诚,反正换了我,不敢。”

    方解叹道:“逼到这里,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如果不出意外,陛下对西北动兵应该求的是速战速决。”

    段争压低声音道:“现在谁都知道罗耀靠不住,陛下不会给叛军机会也不会给罗耀时间,一开始陛下本来也没打算调长江水师北上,现在旨意突然下来,我猜着是陛下打算大举渡河过去,然后寻求机会和叛军决战。如果顺利的话,陛下说不得会直接南下……”

    “将军……”

    方解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问:“有人说大隋已经被触动了根基,天下将大乱,你如何看?”

    段争脸sè一变,没想到方解会直接问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又怎么会明白,方解从他说陛下要大举渡河就猜到……皇帝的身体,只怕真的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不然怎么会如此仓促?

    ……

    ……

    “乱,不等于触及根本。”

    段争沉默了好一会儿,整理着措辞:“大隋乱了,咱们做臣子的心里都不踏实。可你要知道,大隋百年基业稳固的很。莫说李远山占了西北,就算罗耀真占了西南,可以一隅而拼全国,哪里有什么胜算可言。陛下chūn秋鼎盛,又是千古一遇的圣明君主,就算有些跳梁小丑跑出来,又怎么可能是陛下的对手?”

    方解忍住,没有继续问下去。

    段争显然还不知道陛下已经病入膏肓的事,如果知道的话,只怕也没这份自信。方解不想毁了这份自信,现在大隋的军人们,若是每个人都如段争这样想着念着坚信着,那么大隋不会那么快就崩溃掉。

    “没有别的事让我带话了?”

    段争看了看手里的奏折:“如果你信得过我,带几句口信远比奏折上的东西管用。”

    方解停顿了一会儿后问:“黄门侍郎裴衍,是否随军了?”

    “好像是没有,陛下命黄门侍郎裴衍,兵部尚书宗良虎,大学士牛慧伦为辅政大臣,这三个人应该都不会出长安的。太子年幼,朝事多由这三人决断。”

    “那就没必要带什么口信了。”

    方解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

    段争不解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之所以没把奏折送出去,一是因为送不出去,第二是因为我怕送出去,陛下也未见得及时看得到。既然是你带过去,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的意思是……”

    段争的脸sè猛的一变。

    “我没什么意思啊?”

    方解装作不知其意。

    有些话,直说真不如让对方去猜测。如果方解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他怀疑裴衍和某些人有勾结的话,段争未必就肯信。而且方解对朝廷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了解,段争不过是因为佩服他的胆魄才走的近了些,谁知道他和朝廷里什么人走的更近?

    段争看了方解一眼,若有所思。

    “就此告辞吧。”

    段争报了抱拳:“我已经和长江水师大将军王一渠提过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水师协助,你直接派人去求见大将军,好歹还有几分薄面在。”

    “多谢!”

    方解抱拳相送。

    段争走了几步,回头笑了笑道:“希望有朝一rì,能和你并肩作战。”

    方解点了点头,深深一礼。

    段争大步而去,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到,此一别,竟是再也没有相见之rì。这个在方解生命中短暂出现的人,给了他帮助的人,就这样来去匆匆,如一颗流星。待方解再想起此人时,只剩追忆。

    ……

    ……

    狼rǔ山

    崔略商一脸疲惫的冲进山寨,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直接去寻旭郡王杨开。一直到了中军大帐,却发现侍卫们都不在外面守着。他拉着一个巡逻经过的哨兵问了问,这才知道旭郡王和李孝宗两个人带着人亲自去勘察地形了。

    叛军西大营兵力庞大,是李远山麾下大将孟牛儿率领。此人是李远山麾下七虎将之一,深得领兵之道。其分量,犹在殷破山之上。

    狼rǔ山的隋军这段rì子一直在找机会突袭叛军西大营,因为崔略商派人带回来的消息,旭郡王杨开对李孝宗也多了些戒备,所以拖着没有动兵。前两rì朝廷平叛大军已经开到河西道的消息传过来,李孝宗又提起这件事,打算和朝廷大军遥相呼应,旭郡王也觉得时机到了,便亲自出去勘察,已经走了三rì。

    崔略商本打算回去休息,脑子里忽然一转念,问明了旭郡王去处后,带上自己的亲兵又离开了大营。

    叛军西大营距离狼rǔ山并不远,骑马奔行也就三rì路程。算计着,旭郡王他们也就才到地方。崔略商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应该尽快去见杨开才对。

    出了大营一路昼伏夜行,第三天的早晨已经能遥遥看到叛军西大营里那高高的瞭望塔。

    “都散出去,小心些。”

    崔略商吩咐道:“找高处去寻,要想观察西大营的动静,越是高处越清晰,找到王爷之后,立刻来告诉我。”

    他手下亲兵们立刻散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崔略商看着远处叛军大营,心里忽然生出来一股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来自何处,只是觉得有一口气憋着,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其实在距离他所在之处不足三十里外,一个已经破败的村子里,旭郡王杨开正等着斥候回来禀报。

    杨开站在一堵矮墙后面,眼睛看着叛军大营方向。

    “王爷”

    李孝宗从背后走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咱们应该再往后撤一些,这里……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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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没人会怀疑我

    第四百二十五章没人会怀疑我

    旭郡王杨开回头看了李孝宗一眼,摇了摇头道:“越是靠近叛军西大营的地方,其实反倒没什么危险了。再说我命大,李远山从背后戳刀子都戳不死我,现在换了孟牛儿,他更没这份运气。”

    李孝宗嗯了一声:“不过毕竟靠的太近了,万一被叛军的斥候发现,咱们身边的护卫带的不多,万一您出了点什么意外,我担当不起。”

    听他说的倒是挚诚,杨开心里稍微软了一些。崔略商派人星夜兼程赶回来,说方解怀疑李孝宗是李远山派过来的卧底。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解都解不开。他仔细思索一番后,确实觉得李孝宗可疑。可一想到李孝宗这两年来跟着自己,没少立下战功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对方解不了解,所以也不愿意轻信一个对西北局面不了解之人的片面之词。

    方解对西北这两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是凭推测就否定一个人的功劳显然有些武断。所以杨开这么久以来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在李孝宗面前一直没有露出来过什么。

    “这一战至关重要,我不得不仔细些。”

    杨开舒了口气,语气平缓道:“两年前,是因为我用人不查,导致了七十万大军败于狼rǔ山西,我就是悬在我心头的一柄刀子,随时随地不停的戳着我心窝。若是当年我再谨慎些,听从谋大人的话,征西大军未必会溃败的那么快。我怀疑李远山,却不愿意去查实什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这xìng子里的东西我自己其实都清楚。”

    “不管这两年我做了些什么,都算不得是对大隋有功,我只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去恕罪,挽回一些因为我失误而造成的损失。”

    他指了指叛军西大营:“现在朝廷大军已经到了河西道,陛下御驾亲征,百万大军一旦渡过沁水,叛军挡不住!李远山虽然心急深沉,但十个他也不是陛下的对手。且陛下亲至,百姓民心归服,叛军焉有不败之理?咱们已经在狼rǔ山藏身两年,是时候为陛下分忧了。只要咱们拿下西大营,叛军后方大乱,李远山布置的防线就会从后面崩开一个口子……彼时,内外夹击,叛军撑不住多久。”

    李孝宗嗯了一声:“正因为如此,您是三军主帅,万万不能出什么意外,还是往后退一些的好。这几个月来,属下一直派人在西大营外侦查,已经绘制了几十份地图,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

    “你做事还是尽心的,我一直信的过你。”

    杨开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王爷真的信我?”

    李孝宗追问。

    杨开听他语气有些异样,心里没来由的紧了一下:“自然是信你的,这两年来你立下的功劳,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李孝宗往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既然王爷提到这件事,属下就不得不问一句。我听说……崔将军派人从雍州紧急赶了回来,连夜秘密见了王爷。自此之后,王爷便一直将我排离于战事之外。王爷若是信我,为什么如此?”

    “是你多心了。”

    杨开道:“崔中振派回来的人,不过是禀报了一些关于罗耀的事,与你无关。”

    “此时不在大营,王爷,不如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李孝宗找了快石头坐下来,看着杨开问:“王爷是不是怀疑我是李远山派来的人?”

    话题突兀的到了这,杨开没想到会提起这个。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自己的亲卫最近的也在几十步之外,忽然觉得有些不踏实。

    “你这两年的功劳有目共睹,我怎么会胡乱怀疑你。或是你自己心里想的太多,到了现在依然难以释怀吧?就算你曾是李远山的部将,还是李家的人,但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不然这次我也不会带着你来勘察敌情。”

    “错了……”

    李孝宗淡淡道

    “这些都不是你不怀疑的理由。”

    杨开脸sè微微一变:“为什么?”

    “信任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怀疑一个人才需要。”

    李孝宗冷笑:“王爷你刚才说了许多,比如我这两年立了不少功劳,比如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线,比如我做人做事都很谦卑。这些都不是你不怀疑我的理由,只是你安慰你自己的理由罢了。不怀疑我,你根本无需说这些,只需说四个字……我相信你。”

    “所以,王爷刚才一直在说谎。”

    李孝宗道:“第一个谎言,是你说信任我其实你不信我。第二个谎言,是你说崔中振没带回来什么和我有关的消息,如果没有这消息,你何来的不信任?”

    杨开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既然今rì把话说到这里,我便开诚布公。你应该明白,即便崔中振确实带回来什么消息,我也未必是信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次带着你来勘察敌情?对叛军西大营动兵的事何其重要,不信你,我会带你?”

    “又错了。”

    李孝宗摇了摇头:“不是王爷你带我来,而是我要求你来的。”

    “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知道王爷怀疑我,所以我才请王爷与我同行。”

    李孝宗笑了笑道:“正因为你怀疑我,可是心里又不想怀疑我,所以才会心虚。若你真的信任我,我说要来勘察叛军西大营的时候,王爷会如最初那样全都交给我来做,何必自己亲自来?你亲自来,是因为你怕我在这一战中动什么手脚,不是么?”

    “我之所以请王爷随行,就是想试探王爷到底有没有怀疑我。如果没有,你不会来。如果有,你才会来。”

    杨开怔住:“是,我对你是有所怀疑。毕竟你是李远山的亲信,是他的同族侄子。之前我没怀疑你什么,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事。崔中振去了雍州,恰好遇到了被陛下派往雍州的钦差方解……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樊固血案吗?”

    “方解?”

    李孝宗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那个小家伙居然已经能成为钦差大人了?这两年倒是爬的真快。当初在樊固的时候,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早知道最后还是会和他牵扯在一起,我当初真不应该放他走的。”

    “樊固的事,看来你是认了?”

    杨开皱眉问道。

    “认”

    李孝宗点了点头:“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能不认?”

    “当初秉笔太监吴陪胜来查贪墨,却一不小心查到了李远山要造反的证据,李远山要杀吴陪胜,总得找个借口。可是能有什么借口?只能推到蒙元人身上。第一,可以假借蒙元人之手屠城从而杀掉吴陪胜,这样不会招人怀疑。第二,这件事或许促使朝廷与蒙元交战,李远山一直等着这一天,何乐而不为?”

    “为了造反,李远山筹谋了十年,只缺一个契机而已。吴陪胜来,给李远山送来了这个契机。一举多得,换做是我也忍不住要动手。若仅仅是蒙元人攻破了一个小小边城,朝廷未必能下决心对蒙元动兵,最多也就是派兵过去屠掉蒙元几个小部落罢了。但再加上一个秉笔太监,这分量可就不轻了。”

    李孝宗语气平淡的叙述着,就好像整件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而我当时是樊固守将,李远山又不想杀我,所以屠城的事,我一开始就知道。可是……难道你以为我不心疼那八百边军?那可是我的老部下,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才换来的忠心耿耿的部下!如果没有屠城,这些人现在还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呢!可如果我不答应李远山,李远山会放过我吗?”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他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的无辜。

    “无耻……怪不得方解会怀疑你了。”

    杨开怒道:“你早就知道李远山有反心,也早就知道李远山就是等着朝廷大军开到,然后勾结蒙元人从大军背后捅一刀,若是你之前就将这件事说出来,会有如此惨败吗!”

    “该有的迟早会有。”

    李孝宗笑了笑:“我说出来?除非我想死!”

    “所以……”

    杨开看着他冷冷的问:“你来投靠我,确实也是李远山安排的?”

    “对!”

    李孝宗道:“我刚才说了,是我做的事自然要认。王爷对我也确实算不错了,你若早些直接问我,我说不得早就告诉你了。”

    杨开的眼角再次瞥了瞥自己远处的护卫,装作踱步往那边走了几步:“你能实话告诉我,说明你自己心里也觉得愧疚。既然话说的这样明白,以后我也不会心存芥蒂。只要你从今往后依然忠心为陛下做事,尽心为朝廷效力,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听说过,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这么多年来,我也犯下过不少错误。但错了只要能改过来,就不必揪着过往不松手。你应该了解我的xìng子,我从不会对自己身边人下手。李孝宗,这件事就揭过去好了,你我以后都不必再提。”

    “王爷……你刚才说的没错,你xìng子里确实太优柔寡断了。你是个烂好人,怀疑我又怕怀疑错了,所以事情就这么拖着。就如同你怀疑李远山的时候一样,你心里纠结着可又下不了决心。就好像乌龟一样,遇到事就把头缩进壳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孝宗看着杨开的脚步往一边挪,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这话说出来也太可笑了些……若我是个偶然犯错而心中一直悔恨交加的谦谦君子,我一定会因为王爷的话而感激涕零。可惜,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而悔恨过,后悔倒是有的,只是后悔事情做的不够漂亮不够决绝。”

    “王爷不必再往那边走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当年挑选护卫,有一半人是我帮你挑选的,那个时候你还很信任我。现在不信任我了,怎么没把护卫换掉?或许你不是忘了,而是担心换掉护卫引起我的怀疑。王爷这样的人,永远处于劣势,因为你心不够冷硬坚决,怀疑一个人,怎么能还装作不怀疑?怀疑的人……要第一时间就杀了才对啊!”

    杨开脸sè一变:“所以……你要杀我?”

    “对啊!”

    李孝宗灿烂的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既然我已经确定你对我起疑心了,我怎么会再留下你等着你杀我?”

    “你杀了我,不怕暴露?”

    “怎么会!”

    李孝宗指了指杨开又指了指自己:“先杀了你,然后我再在自己身上戳一刀……就说咱们遇到了叛军,我拼死也没能护着王爷回去。我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还鲜血直流的……谁会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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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半座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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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六章半座大雪山

    方解带着队伍在芒砀山里休整了足足五天,除了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之外,其他士兵一律不得外出,就在林子里休息。幸好这山中多溶洞,一场大雨人们也没挨了淋。方解看着山洞口碎落珠帘一样的雨水,听着身后士兵们的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大雨是天见不公所以垂泪,哀伤于杨彦业之死。

    方解听了默然,连去反驳的**都没有。

    “大隋真的很大很漂亮”

    完颜云殊坐在他身边不远处,双手支着下颌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外面的雨幕:“在我们北辽地,如果不走出来的话一辈子也看不到雨,只有雪。我离开北辽地到了大隋,才明白什么是四季。父汗曾经说过,若是大隋的皇帝陛下愿意,他宁愿带着北辽地的族人到大隋来做臣子,哪怕他不再做大汗都愿意。”

    “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的四季,这么美的江山这么美的家园……若是没有战争,隋人生活一定很幸福安宁。”

    “我们的家园比不得大隋的风光绮丽壮阔,可我们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让战争降临。蒙元人每年都会找借口杀人,父汗就带着我们往大山深处退。山里更冷,尤其是一场白毛风下来,就算是天生不惧寒冷的野兽都受不了。我从大隋西北一路走过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汗一直在退缩一直在忍让……”

    “原来再猛烈的白毛风,也无法和战争带来的伤害相比。”

    方解在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完颜云殊的话。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

    “没有几个人喜欢战争。”

    方解看着雨幕喃喃道:“可事实上,绝大部分不喜欢战争的人,却不得不受那为数极少的几个喜欢战争的人左右。战争的发动权,也一直在那几个人手里。”

    “战争让人变成恶魔。”

    完颜云殊见他终于理会自己,想了想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父汗说过,隋人要比蒙元人温和一百倍,他们虽然骄傲但热情好客。上次我和哥哥去长安城的时候,知道了父汗没有欺骗我。我看到了一个繁华的充满了生机的大隋,可是这次,我看到了一群又一群被战争逼疯了的人,人吃着人。”

    她问方解:“有什么最直接的办法可以阻止战争?”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从嘴里轻轻吐出来两个字。

    “战争”

    完颜云殊一愣,然后眼神有些暗淡:“用战争来阻止战争……多么残忍的办法。”

    “有人曾经说过……”

    方解道:“人都很贱,好了伤疤忘了疼。战争带来了悲伤和离别,人们在战争过去的几年后几十年后都会jǐng惕着,不希望再次发生战争。但几十年过去,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大部分都已经死去之后,新的野望就开始滋生,然后战争又开始了。”

    “就没有永久的和平?”

    完颜云殊问。

    “有”

    方解回答:“当人灭绝之后。”

    完颜云殊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久久无语。

    “觉晓,如果现在你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可以号召很多很多人。你会有别的办法来阻止战争吗?”

    沐小腰问。

    方解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和仇恨是一样的,比如姓王的杀了姓李的,姓李的儿子时刻想着报仇,然后杀了姓王的。姓王的后人也时刻想着报仇,然后杀了姓李的。当一方出现懦弱者或是慈悲者不想再纠缠,另一方却会觉着对方怂了于是更加欺侮起来。”

    “如果几年后几十年后,两家人同时出现一个懦弱者或是慈悲者呢?”

    完颜云殊问。

    “那么会有一个姓刘的,姓张的,又或是姓赵的人出现。若是两家人都是懦弱者,就会被第三家欺负。若是两家人都是慈悲者,那么第三家欺负的更狠。人本来就是这样,嘴里喊着要真善,要和美,要团结友爱,其实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将别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嫉妒比自己强的人,欺负不如自己的人。”

    方解揉了揉有些发皱的眉头,觉得自己的话太黑暗,于是笑了笑:“当然,这世间还有许多光明之事,让人心中暖和起来。”

    “你是个光明的人吗?”

    完颜云殊问。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是”

    完颜云殊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不是,最起码,我时时刻刻想着将所有蒙元人都杀了,一个不剩!”

    “有时候想毁灭一个部族,不需要将这个部族的人都杀干净。”

    方解道:“你也可以征服他们,然后把他们变成奴隶。毁掉这个部族的文化和历史,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这个部族还存在,其实已经死绝了。”

    “那我就要征服蒙元人!”

    完颜云殊握了握拳头,抿着嘴唇认真道:“让他们都变成我的奴隶,永生永世做我们北辽人的奴隶。”

    “方解,你想要征服什么?”

    她问。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方解,期待着方解的回答。

    “明天”

    方解舒展了一下身体,给出的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明天?”

    完颜云殊不懂,所以看向沐小腰,沐小腰不懂,看向沉倾扇。沉倾扇觉得自己有点懂了,可又摸不到头绪。

    卓布衣看了方解一眼,心神一凛。

    谁能左右明天?

    ……

    ……

    方解看着洞外的大雨,因为雨点太密集连贯,甚至看不到十米以外的东西,整个世界似乎都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话题到了这里便似乎结束了,方解没有兴趣再说什么。完颜云殊她们各自揣摩着方解的话,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理解。

    沉默之中,没有人发现方解的眼睛忽然间睁大。他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山洞口,淋进来的雨水打在他身上,衣服很快就湿了。

    沉倾扇和卓布衣在第一时间站起来走到他身后,脸sè肃穆。大犬已经带上那副钢爪手套,但眼神里都是惊恐。

    方解摇了摇头淡淡道:“都留下。”

    “为什么?”

    沉倾扇问。

    方解看向大犬:“闻到杀气了吗?”

    大犬喃喃:“从来就没有闻到这样浓烈的杀气过,比这雨还烈……”

    “所以,你们若是跟出去,都会死。”

    方解语气平静道:“我闻不到杀气,但我感觉的出来,他已经在杀人的边缘。”

    说完这句话,方解走出身山洞。

    雨幕中,随着向前大步而行,被雨水冲刷着眼睛所以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但方解却看得很清楚,对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撑了一柄油纸伞站在山道上,看向自己。雨太大,那纸伞已经被打的破碎,但他的手依然稳稳的举着伞柄,在风雨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雨伞的存在。

    甚至连雨的存在都已经完全忽视。

    方解走到这个人身前,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太浓烈,似乎连身边的雨都要被冻结了。方解丝毫也不怀疑,这个人如果不是还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说不定早就已经血流成河。这世间能让世间血流成河的人不多,眼前这个人绝对有资格。

    “为什么不回去?”

    对面的人问。

    “怕”

    方解回答。

    “怕什么?”

    “怕死”

    “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怕”

    “回不回去?”

    “不回”

    “怕死也不回?”

    “不回”

    问的很执着认真,回答的也很执着认真。

    “我要回雍州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次回去要杀一些人,所以我不想现在就杀人。现在杀的多了,会让我心里的血气减少一些。所以我还站在这里和你平淡的交谈,但不等于我还能一直这样平淡的和你交谈。”

    方解皱眉:“先说为什么突然要回雍州。”

    “有人杀了罗文。”

    “嗯”

    方解嗯了一声,这理由还可以,但不够。

    “有人杀了詹耀”

    “嗯?”

    这理由,够了。

    “有人抓了我的妻子。”

    对面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纸伞终于不堪重负的呻吟了一声,然后燃烧起来……在大雨中燃烧,火焰腾空而起,凭空生出而不灭。那火如此璀璨却诡异,竟然照亮了灰蒙蒙的雨幕。

    方解这才醒悟,原来之前那油纸伞上的破碎,不是被雨水敲打出来,而是被火烧的。

    “释源?”

    他问。

    “罗文”

    对面的人回答。

    方解皱眉,不解。刚才他说,罗文已经死了。

    “也是释源……他占了罗文的躯壳,然后杀了詹耀,夺走了詹耀的领兵权。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是我的儿子,所以即便杀了詹耀也没人敢反对他。然后他抓走了我的妻子你的娘亲,打算自己做另一个的罗耀。”

    说的很难懂,但方解懂了。

    “怪不得。”

    他沉思:“释源的目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明白,原来他离开大雪山就没打算回去。他占了罗文的躯壳,杀了詹耀,夺走了雍州的兵权,是想做你……用你的兵,你的地盘,再建一座大雪山?”

    “所以我要回去,你也跟我回去。”

    “带兵回去?”

    “不”

    罗耀语气平淡但极骄傲:“雍州是我的地盘,兵是我的兵。他能抢走是因为他有罗文的躯壳,但只要我回去,谁还会站在他那边?所以不需要带兵,我出现在雍州的那一刻我就胜了。我本以为,他是奔着你来的,所以强迫你留下,强迫你跟着我。你要骑兵,我给你骑兵,你要杀人,我便允你杀人。但现在我才明白,是我低估那个秃驴的野心。”

    “好”

    方解点了点头:“不管我对你什么看法,我必须跟你回去。”

    这个回答似乎让罗耀有些意外,他看着方解认真的问:“为什么你突然决定跟我回去?”

    “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多想杀人了。”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山洞里那些人,他看不到,但感觉的到他们的存在。

    “你不用跟我回雍州,但你必须跟我回大营。”

    “你有把握杀一位天尊?”

    方解问。

    罗耀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我有把握斩掉半座大雪山。”

第四百二十七章 挑衅

    第四百二十七章挑衅

    “我跟你回去,但我的人在我想让他们回去的时候才能回去。”

    方解说。

    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罗耀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的人?”

    “我的人!”

    “好”

    罗耀点了点头,眼神里的寒冷稍微淡了一些。

    山洞里,控制不住的在瑟瑟发抖的大犬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就好像一座压在他心里的大山突然之间消失无踪,所以立刻就轻松下来不少。他异于常人可以闻到杀气,所以他承受的压力其实比谁都要大。

    而释放着杀气的是罗耀。

    用方解的话说,这是一个中原蒙元再加上周围诸多小国都算上,论权势也能排进前三的人。如果他愿意,有几十万人可以为他去死。就算是那些小国的皇帝,就算是大雪山上的天尊,只怕也无法和他相比。要知道这几十万人甚至百万人,是甲士!

    “你跟我回去就好,其他随你。”

    “真的?”

    方解问。

    “真的”

    方解点了点头:“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往回走,走会山洞。

    看着山洞口站着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担忧的神情,所以他笑了笑,尽力笑得轻松些:“不用担心,我跟他回去。你们先留在这里,等到你们可以回去的时候再回去。给我点时间来把可能威胁到咱们的事消除,既然罗耀来找我了,就说明这是个机会。”

    “多少时间?”

    沉倾扇问。

    “一天”

    方解笑了笑,回答的很笃定。

    “一天?”

    “一天!”

    “不骗人?”

    “天打雷劈。”

    方解温和的笑着,连雨水都不能遮挡他嘴角上的灿烂:“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不是么?”

    “骗了我们也没关系。”

    沉倾扇淡淡道:“我们自己去找你就是了。”

    方解嗯了一声,明白沉倾扇的意思:“明天吧,或许用不了明天。我先跟他回去,然后会来找你们。”

    “卓先生”

    他看向卓布衣:“帮我想办法压一压,黄阳道的民勇对左前卫的仇恨太深了些。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解决。你先帮我看着,别把我回左前卫的事泄露出去,等我想好了之后再说。”

    卓布衣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被方解微笑着摇头阻止。

    “告诉我,你到底想去做什么?”

    沐小腰问。

    “试试罗耀的底线在哪儿。”

    “如果你越过了他的底线呢?”

    “看运气吧。”

    “让陈哼陈哈跟着你。”

    沉倾扇道。

    那两个老顽童宁死也不愿进山洞,此时正坐在山洞外面的一棵大树上抱着肩膀瑟瑟发抖。这两个家伙心里的阴影太重,被大雨淋着也不进来。这段日子以来方解一直忙着军务上的事,平日里都是沐小腰和卓布衣陪着他们俩玩。

    现在他们俩,貌似更听沐小腰的话些。

    “算了”

    方解再次摇头:“如果越过了罗耀的底线,带上他们两个也无济于事。如果在罗耀的底线之外,不带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们放心,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只是去证实我的推测,如果被我猜中了话,我会回来。如果被我猜错了的话,我接你们回去。”

    说完这句话,方解扭头走进雨幕。

    沐小腰想要追出去,却被沉倾扇拉住:“他已经不是需要你拎着腰带逃命的孩子了。”

    这句话让沐小腰怔住,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那道修长的身影上,直到他消失在大雨中。

    “安排好了?”

    手里的油纸伞已经烧为灰烬,罗耀负手而立。

    “走吧”

    方解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

    ……

    大帐里坐着八个人,除了已经死在雍州的詹耀和守着欣口仓的叶近南之外,罗门十杰的另外八个人都在。排名第二的文小刀,排名第四的段边豹,排名第五的段边熊,排名第六的罗小屠,排名第七的朱权,排名第八的崔伦海,排名第九的木黎,排名第十的那个永远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莫将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排名最后一个的莫将军在方解眼里很特殊,让他心里有些压抑。

    那是一张精致的铁面具,银色,没有五官的构造,只有左眼处是个孔洞,露出一只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面具上是红色的螺纹图案,线条绘画格外的诡异。

    方解跟着罗耀走进大帐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着他。但其中有两个人的眼神与众不同,一个是文小刀一个是莫将军。

    文小刀的眼神虽然阴冷但方解并不在意,他见识过太多强大之人,比如佛宗天尊,比如几位大将军,比如大修行者,比如皇帝。这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眼神都要比文小刀的一味阴狠都要可怕,流转间都能引起血雨腥风。所以对文小刀的敌视,方解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但他在意莫将军的眼神。

    那眼神不是敌视,而是一种很难看清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方解被这种眼神盯的不寒而栗。

    明明那眼神看起来很和善,明明那眼神看起来很温柔。

    方解总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是眼神,不是眼睛。他脑子里迅速的回忆了一下,那种熟悉却若隐若现总是抓不住。

    “他是方解,你们认识。”

    罗耀走到帅位上坐下来,身子拔的很直。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很多军人的习惯。几十年领兵的气势在那里,哪怕仅仅是坐着也让人有压力。方解发现文小刀看向罗耀的眼神里有些幽怨,然后他忍不住笑了笑,有些不合时宜。

    这轻蔑的笑,惹来文小刀的怒目相向。

    方解自顾自笑着,毫不在意。

    “方解是陛下派去雍州的钦差,本来他的差事已经完结但还是留了下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想立战功,想爬到更高处。你们当中这样的想,不乏其人。在你们看来,一个如此年轻就能独当一面的人心里必然藏着野望。但你们错了,他之所以留下,是我强迫他留下。”

    罗耀的话很平淡,没有夹杂一点感情。

    “这些日子里,也有不少流言在军中传播。虽然都是背着人暗地里议论,但左前卫是我的左前卫,一言一行我自然都能看在眼里。这些流言我之所以不去理会,是因为早晚我都要将留下方解的缘故说出来。”

    他扫视了一眼手下最亲信的将军们,一字一顿的说道:“这理由还不到时候说,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在左前卫,就算你们也要对他保持尊敬,如尊敬我一般,能做到吗?”

    这话问出来,场间一片寂静。八位将军大部分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因为罗耀这话太过突兀,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能?”

    罗耀微微皱眉。

    “能!”

    坐在最末尾的莫将军先开了口:“大将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军令下达,就没有不能接受不能做到的道理。”

    段边豹看了段边熊一眼,嘴角忍不住得意的挑了挑。他早就说过,方解会爬到他们头上去。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能!”

    他垂首道:“属下谨记!”

    “属下谨记!”

    除了文小刀之外,所有人都说了这四个字。

    罗耀的眼神看似平淡的扫向文小刀,停顿了片刻之后问:“你不能?”这三个字听起来还是平常无奇,不带一丝感情。可谁都听的出来,这三个字里藏着寒意,如刀。

    文小刀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看向方解的眼神越发的阴狠起来。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肩膀也在微微颤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能……”

    他不敢直视罗耀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

    罗耀点了点头:“你们只需记住,方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可以留在左前卫不做任何一件事,也可以在不危害左前卫的前提下做任何事。我需要返回雍州一趟,慢则两个月,快则月余就会回来。这段日子内,他会留在大营里。你们其中任何个人都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若是他死了……你们也别活。话说这里,你们还有不明白的吗?”

    没人敢不明白了。

    在左前卫,罗耀就是皇帝。

    ……

    ……

    “你有什么要说的?”

    罗耀问方解。

    方解嗯了一声,然后朝着众人抱拳施礼。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措辞。

    “我不是个祸害。”

    方解开口的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预料,然后有人忍不住笑出来。罗耀之前的话足够肃穆,所以大帐里的气氛也足够肃穆。可方解这一句话,就将这肃穆毁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的瞟了文小刀一眼,倍显轻佻。

    祸害这两个字,如刀子一样戳中文小刀的自尊。

    他张了张嘴,眼神里的杀意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我也不是白痴。”

    这是方解的第二句,眼神依然瞟向文小刀。

    白痴这两个字,比上一刀更重。

    “所以各位将军不需要担心什么,你们可以把我看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当然,吃饭喝酒的时候不要忘了叫上我。”

    这话让段边熊忍不住笑起来,他本来瞧着方解不顺眼,可此人性子直,他的地位是靠不要命拼来的。所以方解的话他觉得好笑,就笑了,不做作。而正因为这几句话,让他觉得方解不似之前看着那么可恶了。

    “军务上的事,跟我没关系。”

    方解继续说道:“大将军说让我留下,似乎是有必要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在大将军说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大将军如此看重,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三岁的孩子突然之间捡了一个大元宝。但我之前说了,我不是祸害也不是白痴,还有些自知之明。所以,左前卫的任何事我都不会插手。”

    “不过”

    他转身看向罗耀:“大将军说,在不损害左前卫利益的前提下,我还是可以有些自由的,对吗?”

    罗耀点头。

    方解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文小刀:“文将军,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这问题绝对不会损害左前卫的利益,只是个人好奇。”

    文小刀不说话。

    方解不在意,继续问:“文将军,几品修为?”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立刻就有人忍不住笑起来。就连罗小屠的嘴角都忍不住挑了挑,似乎有些开心。让这个如石头一样没感情的人挑挑嘴角,已经是极难得的事。屋子里的人谁都知道,文小刀的修为烂的一塌糊涂。他之所以爬起来,是因为他和罗耀的关系,是因为这个人兵法上有一定造诣,是因为他的心足够狠。

    听到众人并不和善的笑声,文小刀眼神里的寒冷终于到了极致。

    化作了盛怒的烈火。

第四百二十八章 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够了”

    就在方解的挑衅让文小刀已经快失去理智的时候,坐在帅位上的罗耀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是对方解说的。

    方解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这就是绝对自由?”

    罗耀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凡事都要有所限度。”

    方解嗯了一声,丝毫也不在意另外的七个将军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错,凡事都要有个限度,我不否认现在我正在找那个限度在哪儿。有些事与其日后出麻烦,不如现在说清楚的好。”

    方解看向文小刀:“文将军是大将军麾下得力战将,这一点毋庸置疑。按照道理来说,不管是论军职还是论资历,我都应该对文将军保持最起码的尊敬才对。可有句话说,要想得到别人的尊敬首先要学会如何尊敬别人。我这个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但也没觉得自己的命比谁卑贱。让我对一个曾经试图害死我的人保持尊敬?这难道不是超出了限度?”

    文小刀猛的站起来,拳头攥的越来越紧。

    罗耀神色一变,眼神里出现了怒意。

    方解的咄咄逼人,显然不只是因为当初文小刀阻止山字营的人马过河救援。

    文小刀的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但毕竟在左前卫军律之内。就算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可毕竟说不出他有多错。

    “这件事他做的没错。”

    罗耀看着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

    “噢”

    方解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没话说了。”

    他转身走向帐外:“大将军就要回雍州了,却让我留在军中。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留下来会不会被某人再用阴损的办法在军律之内弄死犹未可知。这事说起来好没道理好不公平,人家是四品将军我是五品闲职,随随便便一个借口就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我得多贱?”

    扑哧一声,一身黑袍的莫将军终于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性子直接的段边熊也跟着笑了出来。

    段边豹立刻瞪了他一眼,可惜,这一眼瞪的没用什么威慑力,因为连他自己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其他几位将军或是垂着头或是别过头,谁也不敢去看罗耀的表情,唯恐因为自己的笑而触怒了大将军。

    方解看到这一幕,心里了然。

    这个文小刀,在左前卫里还真是没有什么人缘。罗门十杰,绝不会团结如一整块石头。为了争夺地位,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事必然难免。可让其他人都对其不满甚至排斥的,也只文小刀一人而已了。

    所以方解心里踏实了不少,最起码试探出这些对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有利。

    “留在左前卫,没人能杀你。”

    罗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方解的话虽然刻薄且明显带着挑衅味道,但罗耀知道方解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文小刀能做出来阻止陈搬山和刘阔救援方解,今天方解这样羞辱他,文小刀在自己离开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好确定。

    罗耀太了解文小刀的性子。

    “你随我来”

    罗耀看着文小刀说了一句,然后起身走向帐外。

    “你留下”

    他看着方解说道。

    方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转身走回来。文小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从方解身边经过的时候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他一样。罗耀他们两个走出去,场面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大帐里的人都由此看得出来,罗耀确实极看重方解,也极看重文小刀。不然不会将文小刀带出去私下里交待什么,看来罗耀不想让这两个人出什么矛盾。

    方解走到段边熊和段边豹身前,郑重的施了一礼:“还没来得及感谢二位将军救命之恩,伏牛山连云寨一役,若是没有二位将军施以援手,卑职说不得现在的骨肉都化了。若是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卑职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就是。”

    段边豹连忙站起来抱拳:“方将军胆魄过人,领兵如神,即便没有我们兄弟,方将军也断然不会折在叛军手里。这救命之恩说的有些过了,以后你我既然为同袍,互相关照就是。”

    段边熊大大咧咧的说道:“你这人我本来不喜,但今天开始觉得有些讨人喜欢了。日后若是馋了酒,直接来我军中就是。我大帐里别的不多,偏偏藏了不少好酒。不过我喝酒只找对脾气的人,你还行。”

    方解笑道:“我酒量稀松平常,但就是胆子大不怕喝死。”

    段边熊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不怕喝死的人!”

    坐在靠后位置上的罗小屠貌似不经意的看过来一眼,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感情在内。方解对他微微颔首示意,罗小屠将头别过去装作没有看到。

    “段将军,请教一件事。”

    方解凑近段边熊压低声音问:“那个文小刀,修为到底几品?”

    段边熊嘿嘿笑了笑:“功夫上勉勉强强也就六七品而已,但嘴巴上有八品,屁股上有九品。”

    这话说的声音虽然低,但大帐里的人却还是都听清楚了。正在喝茶的朱权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崔伦海使劲装什么都没听到,可是忍的好辛苦所以脸上的肌肉看起来都在抽搐着。便是罗小屠,也连忙端起茶杯低头掩饰自己的嘴角上的笑。

    段边豹狠狠的瞪了段边熊一眼,恨不得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去。

    ……

    ……

    罗耀和文小刀回来的时候,大帐里的人全都装作正襟危坐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也不知道罗耀对文小刀说了些什么,文小刀回来的时候脸上明显还带着惊讶。他看向方解的眼神已经变了,仇恨和寒意消失无踪,只剩下无以复加的震撼。

    方解能猜到罗耀说了什么,由此可见罗耀对这个文小刀确实很在意。他不对别人说,偏偏对文小刀说了。所以方解本已经打定的主意又不得不有些犹豫起来,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会不会最终将罗耀触怒到不可收拾。

    “你们都是我的亲信之人。”

    罗耀重新坐下来之后说道:“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芥蒂隔阂,左前卫要想永远战无不胜,靠着的还是你们精诚团结。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们只需记住,今天大帐里你们九个人,应当如兄弟般相亲相爱。”

    “谨遵大将军教诲!”

    段边豹等人站起来抱拳齐声说了一句。

    罗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不少,看向方解说道:“我跟你说过,你在左前卫里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什么,从今天开始之后,就更不需要了。正因为你们都是我的亲信,所以我为什么回雍州你们也都知道。逆子罗文,设计杀了詹耀试图夺我兵权,此事终究还要我亲自回去处置。”

    “詹耀与你们一样,对我来说都如子侄一般。罗文虽然是我儿子,但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也不会偏袒。我回去之后,必然会给詹耀和他家人一个交代。”

    “大将军,我陪你回去吧。”

    罗小屠站起来说道。

    罗耀摆了摆手:“不用,不管那逆子在雍州翻出多大的风浪,雍州都是我的雍州。只要我回去,他还能做出什么?派兵封锁官道?派兵关闭城门?派兵阻拦狙杀我?笑话……我倒是要看看,那些兵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罗小屠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罗耀说话的时候眼神若有如无的扫向莫将军,后者显然逃避了一下。当初罗耀让他回雍州,他不走,此时想起来虽然即便他赶回去也晚了,但说明罗耀的直觉还是没错。

    “莫将军,你随我回去。”

    “喏”

    莫将军站起来抱拳应了一声,有意无意的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

    罗耀看着方解说道:“你虽然出身军武,但学富五车。便是朝廷里几位大学士,对你的学识也赞不绝口。你应该明白团结的好处,无需我说你脑子里也定然能想到不少典故。你们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将什么话都说得太明白。”

    “卑职知道。”

    方解一边往远处踱步一边说道:“倒是确实有这样一个典故……有一位老者,有十个孩子,因为家产之事,这十个孩子彼此不和甚至暗中诋毁。老人临死前将兄弟十个叫到自己的病榻前,指着旁边准备好的筷子让他们每人取了一根,然后让他们将筷子折断。”

    “十个兄弟,都轻而易举的将手里的筷子折断。老人又取出十根筷子放在一起,让他们兄弟折断,结果谁也没能将十根筷子折断。老人对他们说,一根筷子容易断,但十根筷子绑在一起就不容易断了。你们兄弟也一样,单独一个人容易被伤害,但兄弟十个齐心合力,就没人能击败你们。”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说完的时候已经走到大帐的另一侧,距离罗耀最远的地方。

    “嗯”

    罗耀点了点头:“这老人是个智者。”

    方解笑了笑,对文小刀说道:“文将军,若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喝一杯,既往不咎?”

    文小刀看了罗耀一眼,罗耀对他点了点头。他不情愿的走过去,方解从腰畔将酒囊解下来,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将酒囊递给文小刀。文小刀伸手接着,似乎是嫌方解脏,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酒囊举起来往嘴里倒。

    就在这时候,方解突然一拳砸在他心口上!

    这一拳力度奇大,直接将文小刀的胸口砸的塌陷了下去。不等大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方解趁着文小刀身子往后倒的时候,跨步上前,狠狠的一拳砸在文小刀的脸上,一瞬间,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就被砸的变了形状,如一件精致的玉雕被摔了个细碎。比女人还美的文小刀,在这一刻变成了血肉骷髅!

    文小刀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方解的右脚抬起然后狠狠的跺在他心口。

    文小刀的半边身子都被踩的血肉模糊。

    方解缓缓直起身子,看向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却强忍住没有出手的罗耀。他能感觉到罗耀的怒意和杀气,大帐里的其他人也都能感觉的到。

    那杀气,冰冷异常。

    “那故事的结局其实是,老人的十个儿子谁都折不断那十根筷子,但他们也不会因为一把筷子就变得和美仁善兄亲弟恭起来。老人死后,十个兄弟还是争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先下手的活了下来,后下手的……自然被丢在乱坟岗上,暴尸荒野。”

    方解看着罗耀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了不做乱坟岗上的尸体,所以……抱歉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从来没有!

    第四百二十九章从来没有!

    不只是罗耀,这个大帐的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方解会突然下手击杀文小刀。方解杀文小刀出手三次,其实后面两次没有什么必要。以方解的心思,一旦想下手必然会尽全力一击毙命。

    他的第一拳,就轰碎了文小刀的心脉。

    后面的第二拳砸碎了文小刀的脑壳,再一脚踩碎了文小刀半边身子,其实只是为了确保文小刀死而已。

    方解第一拳轰在文小刀心口的那一瞬,罗耀就站了起来。整个大帐里没有人看到,也不可能有人看到。在方解第一拳之后的刹那间,罗耀就从椅子上离开出现在文小刀身后。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连残影都没有。

    但是,他立刻又退了回来。

    从过来到回去,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移动过。

    因为方解的第一击,已经把文小刀杀了。

    方解也不知道,如果罗耀要杀他,在他打在文小刀胸口上一拳之后,罗耀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击毙。罗耀之所以退回去,是因为脑海里的暴怒被他硬生生压制了下去。他的移动太快,已经超越了人眼捕捉能力的极限。这种移动速度,大帐里的其他人哪怕盯着他都没有办法看清。

    方解有感觉,却没察觉。

    在罗耀近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红眸突然间闪了一下。

    他自己没有察觉,但罗耀看的一清二楚。

    方解只是莫名的感觉,自己刚才的一瞬面临死亡。但是这感觉太快,他没有清晰的抓住。

    如果罗耀出手,他根本没有机会打出第二拳。

    “你过分了。”

    罗耀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但眸子里的寒意却越发的浓烈起来。

    “是啊”

    方解将手上的血迹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语气平淡道:“看起来似乎确实是过分了些,就这样动手杀了一位四品将军,无论国法还是人情都不能容许。但我没觉得自己错了,以后或许也不会这样觉得。我杀了一个想要杀我的人,就算违背了什么约束也无所谓。”

    “我已经跟他把该说的都说了,他不会再为难你。”

    罗耀看着方解的眼睛说道。

    方解摊了摊手,从地上将酒囊捡起来喝了一口:“杀已经杀了,大将军如何处置是大将军的事。我被困在河北的时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受到了威胁,还有我最看重的人。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大将军让我留在左前卫,可以。大将军说文小刀不会再敢想杀我,我信。但我的人呢?谁能确保我的人不会被他算计?”

    “大将军会不会因为文小刀杀了我的某个身边人,就让他以命抵命?”

    方解冷冷笑了笑:“你不会。”

    “你不怕我杀了你?如果我愿意,你现在想保护的那些你的朋友,谁也活不了。”

    罗耀冰冷的问道。

    “有些事不是因为怕就不去做的。”

    方解淡淡的回答。

    罗耀陷入沉默,整个大帐里的人都跟着陷入沉默。段边豹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段边豹偷偷看了一眼方解,发现这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少年居然直视着罗耀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大帐里的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个不是见惯了大场面?

    可是今天,他们都被吓住了。

    罗小屠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将视线从地上那具残尸上收回来。没有人注意到他袍袖里的手攥了攥,很用力。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又或是因为兴奋。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兴奋了,杀人不行,战场不行,情-色不行,但是今天的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居然变得快速起来。

    他杀人,如机械无感情。他领兵,如机械无感情。他睡女人,依然如是。在他看来,这些事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不需要付出什么感情。

    莫将军只露出来的左眼里也闪过一丝兴奋,难以压制的兴奋。就好像文小刀死了,对他来说是一件最开心的事一样。因为兴奋,他甚至忘记了多看那个杀人的少年几眼,而是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小屠!”

    罗耀忽然开口吩咐道:“把这个人押下去看管起来,不许他走出大营一步。等我从雍州回来之后再处置!”

    “喏!”

    罗小屠抱拳应了一声,看向方解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些钦佩。

    “把这具尸体……埋了吧。”

    罗耀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残尸,大步走了出去。

    大帐外,雨依然下着。

    如瓢泼。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今天的雨忽然变得更冷了起来。雨点打在人身上,心里都跟着发寒。

    要入冬了吗?

    ……

    ……

    罗耀离开了左前卫大营,同时派朱权立刻赶去欣口仓将叶近南换回来。罗门十杰,排名第一的詹耀在雍州被释源杀了,排名第二的文小刀被方解杀了,罗耀离军,叶近南行事稳妥且在军中比其他人更有威信,这个时候,必须让叶近南回来主持军务。

    方解被关在一间木屋里,窗子开着,外面的雨依然瓢泼一样下着。深秋的寒意肆无忌惮的从窗户外面往里钻,无法阻止。方解靠坐在椅子上,脚翘在桌子上,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心中有多沉重。

    罗耀居然没动手?!

    连打都没打他一下。

    方解杀文小刀,又怎么可能是因为当初文小刀阻止山字营过河救援?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一时冲动。现在的方解,早早的就迈过了那个本该冲动的年龄。他杀文小刀,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

    他是要试探罗耀的底线在哪儿,杀了文小刀罗耀会不会一怒之下对自己动手。

    罗耀没有。

    所以方解失望了,事实上,还有一种担忧一种惧怕在心里越来越浓烈,他看起来又怎么可能如表面上那么平静?杀了文小刀,印证了方解心里的那个猜测。他庆幸于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好机会,甚至觉得应该感激释源在雍州杀了詹耀。

    若没有这件事,方解也没有办法来完美的验证自己的推测。

    如果……

    如果罗耀是因为父爱,因为觉得自己亏欠了方解……不,是亏欠了罗武的话,那么对方解各种回护甚至放纵都情有可原。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穷尽一生的力量想复活自己的儿子。说起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感人的事。在某一个时期,方解甚至觉得自己都应该对罗耀感恩些。

    他曾经觉得,罗耀虽然心狠但终究还是个父亲。

    外面很冷,寒意很浓。

    但方解一点也没觉得气候凉了,因为他心里的寒意更浓。

    如果……

    如果罗耀仅仅是因为父亲的亏欠,那么会对方解溺爱这没什么问题。可即便再溺爱,以罗耀的性格也不会放纵方解到为所欲为。儿子犯了错,犯了大错,有几个父亲不打孩子的?有几个父亲,会在暴怒之下甚至只说了一句你过分了就再也没有别的话?

    然后下令罗小屠将他囚禁起来,而没有任何处罚?

    就算是父亲对儿子觉得心里愧疚,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没错,方解在这一世没有体会过父爱母爱。但他有前世的经验,他知道父爱是伟大的是包容的但绝不是这样的。连骂都不骂一句?这是那个能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罗大将军应有的表现?

    哪怕……哪怕罗耀扇方解一个耳光。方解心里的寒意也不会这么浓,哪怕罗耀骂他几句他也不会如此确定。

    推测被证实的时候,方解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有的,只是越发的沉重。

    哪里有什么如山的父爱……哪里有什么父亲的愧疚……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

    死的是文小刀,方解也同时杀死了自己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幻想。

    最终促使方解下决心杀文小刀的,正是罗耀自己。若不是在芒砀山山洞外面,大雨之中罗耀对方解说的那段话,方解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走出这一步,毕竟这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方解怕自己推测失败,让暴怒的父亲杀儿子的戏码再次重演。

    就是因为罗耀的话,方解最终决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最难得的机会。

    罗耀必须回雍州,马上就要回去。如果他走了,方解再杀文小刀也没了意义。而若是罗耀不走,方解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脱身。所以,当这样好的机会出现的时候,方解告诉自己,不能放过。

    杀文小刀。

    试探出罗耀的本心。

    靠坐在椅子上的方解,点上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朝着窗外吐出去……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尤其是还下着雨的时候,烟雾总是显得比往常浓一些。就好像方解将自己心里某些曾经难以割舍的东西通通喷了出来,没有一丝保留。

    也没必要再留下什么了。

    “詹耀死了”

    “谁杀的?”

    “罗文……也是释源,释源先占了罗文的躯壳,把自己变成了罗文,然后趁着我不在雍州的机会,出手杀了詹耀,将詹耀的兵权夺走。我到底还是小瞧了释源,我本以为他的目标是你。所以才强迫你留下,且带着你北上。我没想到,他的野心竟然那么大!”

    罗耀的话在方解的脑海里清晰的回荡着,如针刺一样提醒着方解他杀文小刀没有错,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错,他一直以来就有的那份警惕更没有错。

    佛宗的人竟然有那么让人无法理解的本事,竟然能强行夺走一个人的肉身……如果罗耀不是将方解一直留在身边的话,那么释源选择的人或许是方解才最合理。这样想,方解应该感激罗耀才对。可是现在方解不可能感激罗耀,只有恶心。

    释源夺走了罗文的肉身,是因为释源太老了,也因为他的肉身已经坏了。虽然他从十几年前的重伤中走了出来,但身体已经混乱,他为了维持自己还活着说不定每天要面对许多难以承受的的痛苦,又何止是必须不停和女子交-合?

    为了延命,释源选择了罗文下手。第一,罗文肯定是符合他对身体的挑选。第二,罗文的身份是方解的儿子,便于释源挥发自己的野心。

    知道了这些,方解缺的就只是一个验证了。

    然后他杀了文小刀。

    然后罗耀竟然克制到没有任何举动!

    然后方解明白了罗耀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上心了。

    罗耀曾经也受过重伤,虽然后来痊愈了。但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隐疾?

    罗耀也很老了,已经六十几岁。

    罗耀的师父,当年曾经从大雪山偷下来一本秘籍,只有罗耀自己知道那秘籍里记载了什么。

    方解将胸腔里的郁气吐出来,眼神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所以,方解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罗耀这样有智慧的人,会笃定的相信什么罗武转生?会相信那些巫师为了保命才想出来的离奇古怪的办法?或许只有那个悲惨的女人,他的妻子楚氏才是真的坚信不疑吧?

    原来

    从没有过什么亲情。

第四百三十章 这理由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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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章这理由够吗?

    窗子支着,雨水顺着窗子往下淌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方解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吞吐着烟雾如同一只正在吸取天地精华的妖孽。他的眼睛眯着,好像是想穿破雨幕看清什么。

    木屋外面站着几十个身穿铁甲的武士,雨点打在铁甲和斩马刀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这些甲士钉子一样站在外面,任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甲胄。可即便雨水再大,也冲不掉他们那一身的血腥味。

    方解不用仔细去观察就能看出来,这几十个甲士每个人手里最少也有十条人命。

    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气势。

    木屋虽然简陋但并不狭小,有桌有椅有床甚至还有书架。只是书架上一本书没有,倒是摆放着一盆野花。鲜黄色的花朵骄傲的绽放着,虽然很小,也不芬芳,但却是这屋子里最夺目的色彩。

    其实这根本就不能算作观赏性的花朵,只是一株蒲公英。

    黄色的小花凋谢之后,那毛茸茸的圆球才会逐渐冒出来。或许在某个风大的日子里,种子就会从屋子里飘出去,落于未知之地。待来年春暖的时候,就有几棵翠绿的幼苗从土里顽强的钻出来。

    春生秋飞,周而复始。就好像人的野心,死一茬又生一茬。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风将雨水卷进来屋子里的本就发寒的温度瞬间又低了不少。

    进来的人将房门关好,然后脱下蓑衣挂在门口。

    方解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视线没有过多的停留。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人会来,所以一点都不惊讶。

    “我有件事不解,所以想来问你。”

    进来的人,是人称小屠夫的罗小屠。

    “你问的事我不能说。”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知道,但你问什么我都没打算说。”

    方解的回答很气人,但罗小屠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没有感情,自然不会生气。在他的人生里好像只有直线这一种生活方式,永远没有拐弯抹角。

    “我不是很喜欢和人谈话。”

    罗小屠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因为我知道另外一种获取消息的方法。”

    方解看了他一眼,嘴角挑了挑:“这话我在几年前还是个十四五岁孩子的时候就会说,那会在樊固城杀马贼,总是会先抓住一个问明白马贼藏身何处。对方不肯说的时候,我就和你现在一样,说上这样一句很装的话对方一般就怂了。”

    罗小屠嗯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坐着,彼此间连视线都没有交织。

    “一会儿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

    很久之后,罗小屠站起来到门口穿好蓑衣:“很多人都说过你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我不知道聪明和愚笨在什么地方划分,但既然别人都这样说料来就不会错,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再找你谈第二次。”

    方解做了个请的手势:“酒要热的,不要菜,来一大盘饺子吧。”

    罗小屠微微一怔,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方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嘴里喃喃了一句小人屠小人屠,你这样的多累还不如直接做个小人。

    他和罗小屠之间的交谈简单到了极致,而他却一点也不失望。他知道罗小屠肯定会来,也知道罗小屠要来做什么,更知道罗小屠等着自己在求他,可方解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绝不会顺着别人设定好的路来走。

    半个时辰之后,们从外面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依然是罗小屠,方解依然没有吃惊。罗小屠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托盘,里面有一壶酒,一盘熟牛肉,一大盘饺子,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

    他将伞放在一边,缓步走到方解身前将托盘放下。

    “你要的。”

    他说。

    方解也不客气,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浓浓的肉香立刻从嘴里钻进去,甚至钻进了脑海似的。咬一口,鲜香的汁能喷出来,饺子包的水平极好,方解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喝酒,吃饺子。

    方解头也不抬。

    “好吃?”

    罗小屠看着他吃那般香甜,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解用筷子指了指饺子:“你自己不会尝?”

    “我只是觉得你吃的很香,我自己吃不出好吃不好吃。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分辨出味道过,所以吃饭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件享受的事。你可以享受美味,我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罗小屠淡淡的回答。

    方解嗯了一声,没理会罗小屠的话。

    “你算定了我会再来,也算定了我会放了你?”

    罗小屠问。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些感情,有些复杂,有不甘,有失望,还有一些厌恶。

    “你不敢在大营里杀我,又觉得不杀我实在对不起你自己,所以你肯定会放了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

    方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反问,理所当然。

    ……

    ……

    “好香!”

    方解将满满的一大盘饺子全都吃掉,连虚伪的客气都没有。饺子确实很香,而方解好像也不担心饺子里会有毒。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也是吃的最饱的一顿饭。方解有个习惯,吃东西绝不会吃撑。人吃的越饱就会变得越慵懒,而越是慵懒就越会放松警惕。

    “你说你嘴里没有味道?”

    方解问。

    罗小屠点了点头。

    方解叹了口气道:“那还真是遗憾,这世间男人能享受的事其实不多。美味,美酒,美人……你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享受,少了三分之一的乐趣。不过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罗小屠是个没感情的人,原来是因为你吃不出味道来。”

    这两件事听起来似乎没有关联,可方解说的偏偏理直气壮。

    罗小屠居然也没有否认。

    “不只是没有味觉,我也没有触觉。”

    罗小屠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吃东西,分辨不出舌尖上食物的味道。我抱着女人,察觉不到手指上皮肉的感觉。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无趣的,能让我感兴趣的也许只剩下心里的满足。我是一个活而无趣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保留什么感情。”

    他端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喝掉:“他们说酒是辛辣的,可我无法理解辛辣是什么滋味。”

    “明白了。”

    方解点了点头:“所以你唯一的快乐,也就只剩下心里那点满足感了。”

    “可惜,我过往二十几年没有找到让我真正满足的事。”

    罗小屠摇了摇头。

    “你觉得你瞒得住罗耀?”

    方解问。

    罗小屠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窗外:“没把握……我只知道你对大将军来说是个至关重要的人,不然他不会连你杀了文小刀都没有真的动怒。我坚信即便是罗文杀了文小刀,大将军也不会这样无动于衷。而我又恰好听过一个传闻,有人说罗文不是大将军的亲骨肉……知道这些,再推断其他的就不难了。”

    “文小刀固然重要,但远没有自己的儿子重要。你不会否认我对吗,因为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也只有这样,大将军对你如此宽宏甚至纵容才能解释清楚。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不处置你是因为他要留着你继承他的东西。”

    “我想的错了吗?”

    他问。

    方解摇了摇头:“基本没错。”

    “嗯”

    罗小屠嗯了一声:“我也能想到,我猜的应该不会错。罗文杀了詹耀,试图夺权控制雍州。大将军这次回去眼神里带着杀气,所以罗文是必死无疑了。既然罗文要死,那么你就是大将军唯一的继承人。”

    方解笑道:“这正是你要杀我的理由啊……谁叫你是罗耀的干儿子。”

    “这正是我不担心瞒不住大将军的理由啊……这叫你是大将军的亲儿子。”

    罗小屠语气平淡的说道:“你刚才说的没错,现在唯一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的就只剩下满足这一种感觉了。我只是没想到,明明你和我没有交集你却能将我心思看的这么透彻,所以我就更不能不杀你。”

    “不需要去认真的想”

    方解道:“文小刀死的时候你眼神里的兴奋,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你想杀文小刀,但你不敢,因为文小刀总是跟在罗耀身边。现在文小刀死了,你得到了满足,也开始新的不满足……若是我死了,你这个干儿子就成了罗耀唯一的继承人,换做是我都忍不住要动心。”

    “但你又不敢在大营里杀我,因为罗门十杰从来都不是一条心。外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只要我死在大营里,你想躲都躲不掉。所以你必须放我走,然后在我逃亡的时候杀我。这样就不会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而当我已经死了之后,即便罗耀对你再不满再生气,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将你也杀掉,对吧?”

    “对”

    罗小屠点了点头:“一字不差。”

    “我说对了,但你错了一点。”

    方解微笑着说道。

    “我错在何处?”

    罗小屠问。

    方解笑道:“你错在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罗耀。”

    罗小屠沉默,似乎是在犹豫。

    “还是值得试试。”

    他说。

    方解嗯了一声:“十成十的值得,你赌赢了,那么获得的就是一切。若是赌输了,或许会死或许不会,而且不会的概率比较大,为了那个一切,赌一把值得。”

    罗小屠站起来,看了看外面:“如果你能杀了外面那二十四个甲士,我就放你走。十里之内我不会追你,你尽力逃的快一些。我知道你身边不乏高手,但从这里跑到芒砀山最少需要一天。”

    “打住吧”

    方解看着罗小屠问:“一般狂妄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你觉得你可控一切,却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

    罗小屠问。

    方解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为什么要走?就连我杀了文小刀罗耀都不处罚我,由此可见我在罗耀心里的位置很重要,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要面对你的追杀,我不走舒舒服服的住一个月等罗耀回来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其实不用等一个月,最迟后天一早叶近南就会赶回来。有叶近南在,就算你狗急跳墙想在大营里杀我都没机会了。”

    他抱歉的笑了笑:“没想到合适的词,狗急跳墙勉强还凑合。”

    罗小屠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看着方解极认真的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么重要的一点我居然忘了,竟是只凭着感觉就认定你必然要逃。”

    “你感觉没错。”

    方解将最后一口酒喝掉:“我确实想走,就按照你说的,明天天亮之前开始算起,到天黑为止是你能杀我的时间。十里是你自己说的,当然你也可以反悔。”

    “我想知道你接受的理由。”

    罗小屠问。

    “因为我想把你们高傲的罗门十杰每个人的自信都操一遍,这理由够吗?”

    方解笑着问。

第四百三十一章 这个对手很漂亮

    ps:今天是双倍月票最后一天了,真诚的希望得到帮助。21名的位置很尴尬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这个对手很漂亮

    大雨到了后半夜才缓缓的停了下来,站在木屋外面那二十四个甲士已经换了两批。他们并不知道,之前换岗回去的人或许是幸运的,而天亮之前换过来的这一批,谁知道他们的命运会不会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方解居然睡的很香甜。

    他经常说,伴着雷雨大风入眠总会显得舒服些。

    在对面木屋里站了一夜的罗小屠放下手里的千里眼,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一夜没睡,而方解睡了一夜。他想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方解怎么还能睡的着,而且骑着被子睡觉的姿势很不雅。

    罗小屠以为方解会在昨夜冒雨离开,他特意将辕门的守兵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已经交代过,如果方解趁着雨大夜深逃走不要阻拦。在雨中逃走,无论如何也要比在雨后逃走轻松些。等雨停了再走,不管怎么小心都会留下痕迹。

    清晨的时候天空就已经放晴,东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方解才伸了个懒腰后坐起来。他似乎睡的不错,起来之后先是找了水喝,然后拉开房门走出来。外面的甲士立刻回头,戒备的握紧了手里的斩马刀。

    “弄些水来,我要洗漱。”

    方解交代了一句,然后返身又回了屋子。

    罗小屠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方解,事实上他确实也不了解自己的对手。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把握杀了方解,因为他足够了解自己。他身后站着两个亲兵,左边的亲兵手里握着罗小屠的重槊,右边的亲兵手里捧着一张铁胎弓,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了的箭壶。

    这两个亲兵与罗小屠的距离恰到好处。罗小屠无论是取弓还是拿槊都触手可及。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的对手让他的准备没有意义。

    天色越来越明亮,罗小屠观察对面的动静已经不需要千里眼。他看着方解回到屋子里将灯火吹熄,看着方解洗了脸漱了口,然后看着方解让外面的甲士送来饭菜,看着方解坐在窗口慢吞吞的将早饭吃完。

    “将军,怎么办?”

    罗小屠的亲兵看着对面有些焦躁的问。

    他已经为罗小屠持槊站了一夜,一开始还能笔直的站着后来身子已经止不住的打晃。他了解罗小屠,知道将军的性子。罗小屠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必须做好。罗小屠是一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所以如果罗小屠时刻准备着取槊,那么他就必须时刻准备着将槊送出去。

    所以,罗小屠在窗口站了一夜,他也只能在最合适的距离跟着站了一夜。

    站一夜,其实没有想象中轻松。

    第一个时辰过去的时候,持槊端弓的两个亲兵手臂就开始发酸,但他们又不敢变幻姿势,唯恐在换姿势的时候罗小屠伸手取兵器。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还能保持站姿就已经变得困难起来。

    “吃饭”

    罗小屠看着对面,忽然笑了笑。

    他很少笑,最起码他身边的两个亲兵从来没有看到他笑过。

    他笑,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对手真的很狡猾。方解一定是猜到了自己就在不远处盯着,也猜到了他一定会一夜不睡,所以方解理所当然的睡了一夜。然后方解若无其事的洗漱,吃饭,就好像忘了他要逃走的事似的。罗小屠明白方解的用意,方解就是在消耗他的精力和耐心。

    他笑,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个有意思的对手。

    他笑,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对手小看了自己。

    就算他熬了一夜,又能怎么样呢?当年他奉命追杀一个纥族人的小土司,他四天四夜没有睡觉,喝光了两个酒囊,独自一人在并不熟悉的丛林里追了数百里,在那个小土司逃进纥族大土司营寨之前一刀剁了他的脑袋。那一年,他十三岁。

    当年罗耀为了考量他的胆魄,让他独自一人去南燕与慕容耻谈判,逼慕容耻交出三十万石粮草,他坐在慕容耻面前一言不发,坐了六个时辰,无视慕容耻身边的诸多擎刀侍卫。慕容耻最终妥协,因为他惧怕这个面无表情的人。那一年,他十七岁。

    方解以为这样就能消耗他的精力,所以罗小屠觉得好笑。

    吩咐下去之后没多久,饭菜上来。罗小屠坐在窗口吃饭,同样吃的很慢很仔细。虽然他品尝不出饭菜的味道,但他对待食物的态度比大部分人都要端正。

    时间流逝的很快,当太阳挂在南方正中的时候。方解再次出门,对守在外面的甲士说饿了。让甲士送进来一大壶酒,一大盘熟肉。然后他还是坐在窗口,慢慢的喝酒慢慢的吃肉。

    罗小屠看着他,然后也吩咐人送饭。

    也是一大壶酒,一大盘熟肉。同样的酒肉,同样的分量。他确实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连吃饭的事都不愿意输给别人。

    也是坐在窗口,慢慢的吃慢慢的喝。

    他看见方解将所有的肉吃掉,然后他也将所有的肉吃掉。他看见方解仰着脖子将酒壶里的酒喝尽,然后他也将酒喝尽。

    他却不知道。

    方解的肉只吃了三分之一,其他的都在假装送进嘴里的时候丢在地上。方解的酒一口没喝,仰着脖子灌的时候,酒都顺着他的下颌流进衣服里。

    已经到了午后。

    方解知道最好的时机来了,不管对罗小屠有没有作用,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完。一个一夜没睡的人,且刚刚喝了一大壶酒,吃了一盘肉,肚子里一定会很撑,吃撑了,那么接下来剧烈运动的时候必然有所不适。而在午后,是一个困乏的人越发困乏的时辰。

    方解不认为这样就能让罗小屠变得弱小,但他知道哪怕对罗小屠一丝一毫的影响也是对自己有利。

    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对着罗小屠所在的位置摆了摆手。

    意思是

    再见

    又或是

    不见?

    ……

    ……

    方解从木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门口的两个甲士还以为他又有什么要求。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方解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招了招手说了句什么。两个离得最近的甲士谁都没听清方解说的是什么,所以同时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们就感觉鼻子上一阵剧痛传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方解说的是:“我要打你们鼻子了。”

    他手下留情,并没有打算杀人。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不催动天地元气,仅仅是拳头上的力度也足够将人的脑袋打爆。两个甲士捂着鼻子蹲下去,方解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掠出,转眼间就已经冲出去几十米。

    “槊!弓!”

    刚刚打了一个饱嗝的罗小屠神色一变,同时往左右伸出手。他的反应足够快,可是他的亲兵反应比平时慢了最少半拍。这两个人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上下眼皮不由自主的在打架。听到罗小屠的喊声,他们两个都先是愣了一下。

    罗小屠没时间理会,一手抓了重槊一手将铁胎弓和箭壶接了过来后直接从窗口掠了出去。

    就在他的注意力瞬间凝集起来,准备加速冲出去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立刻站住。

    因为就在不远处,方解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

    罗小屠稍显狼狈,铁胎弓还没来得及挂在后背上。

    “你就打算这样追我?”

    方解笑着问。

    罗小屠皱眉,一时间没理解方解的意思。他的大脑有那么一个瞬间空白了一下,因为方解的举动彻底出乎了他的预计。

    “我好像记得你你说过十里之内不出手。”

    方解说。

    罗小屠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十里之内不出手,但不代表我放你先逃出去十里。”

    “你已经开始没自信了啊。”

    方解笑的越来越灿烂,所以本该没感情的罗小屠心里生出了一些怒意。

    方解指了指四周笑着说道:“这可是大白天,我可以硬闯出去,因为那些士兵不敢下手杀我,罗耀肯定有交代你肯定也有交代。可你就这么孤身一人追出去?不通知其他人?大白天啊……我要是就这么死在外面,你有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

    罗小屠脸色骤然一变。

    他这才明白方解的诡计到底是什么。

    “我先走了,别让我跑出去太远噢。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你想杀我不容易,有不少大修行者想杀我都没成功,可不仅仅是因为我运气好。你想杀我是因为你想得到那一切,可我逃走就没打算回来,所以那一切说不定还是你的。自己好好想想,是追上来杀我还是不杀……”

    方解笑的时候露出两排干净洁白的牙齿,很灿烂。也很气人。

    罗小屠脚步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这样追出去。方解说的没错,大白天,这个大营里还有其他人的眼线一直盯着。如果就这么追出去的话,就算他杀了方解也没办法解释。可方解现在有护身金牌,那就是罗耀的命令……谁也不许杀了方解,甚至不许伤了方解!

    眼看着方解从几十个人的围堵中掠了出去,一路拳打脚踢将围上去的士兵放翻,然后打了个呼哨,马厩里的赤红马一跃而出,竟是直接将绑在柱子上的缰绳拽断。那匹看起来跑动时候扭着肥硕大屁股的战马,横冲直撞间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赤红马骄傲的叫了两声,踩着泥泞奔过去。方解翻身一跃上了战马,然后从那些士兵们惊诧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而此时,罗小屠还在发呆。

    为什么自己会失去所有的主动?

    不该是这样的……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手里的重槊和铁胎弓箭壶随手丢在一边:“来人,去告诉其他几位将军,方解逃走了。让他们立刻过来,和我一同去追!”

    他转身走回木屋,看着桌子上的酒壶和托盘忽然暴怒起来,一脚将桌子踹翻,将酒壶捡起来摔了个稀巴烂。

    碎裂的残渣飞的到处都是,就好像某人被撕裂的自尊。

    两个亲兵看的白了脸色,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罗小屠看着那一地的狼藉发呆,过了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我没有成功,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他带上了一条弯路。这不是我习惯走的直线……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这个对手……干的很漂亮。”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惊诧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今天为什么会笑了两次。

第三百三十二章 路远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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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二章路远不可怕

    罗小屠在椅子上坐下来,嘴上的笑容挂了很长时间。这让从没有见过他笑的亲兵心里都很紧张,因为他们不知道将军的笑是代表着什么,开心,还是愤怒。不多时,赶去向其他几位将军报告说方解逃走的人返回,对罗小屠说其他几位将军大为震惊,稍后立刻带兵协同追拿方解。

    但是

    不出罗小屠预料,除去回河北大营戍守的段氏兄弟外和赶去欣口仓换叶近南的朱权之外,罗门十杰的其他的两位将军木黎和崔伦海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姗姗来迟。这个时候,派往河北大营的亲兵都返回来了,这让罗小屠不得不再一次佩服方解的判断力。

    没错,非但罗小屠不希望方解留下来,其他几位将军也没人希望方解留下来。当得知方解逃走之后,正在和崔伦海闲聊的木黎甚至放声笑了出来,然后两个人又下完了一盘棋这才带着亲兵去见罗小屠。

    而在河北大营里的段氏兄弟更直接,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段边熊甩着膀子就要带兵出去阻拦,被段边豹拉住训斥了好一顿。他解释了半天才让段边熊明白,方解这个人留在大营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原因只有一个。

    方解杀了文小刀,罗耀居然没有动怒!

    如果方解留在左前卫的话,很快就会爬到他们头上去。文小刀已经死了,他们不希望方解是下一个文小刀。詹耀死了,文小刀死了,他们的机会都来了。至于罗耀回来,难道会处罚他们所有人?

    方解过黄牛河的时候,心情好的想放声歌唱!

    这一刻,天显得更蓝了,云显得更白了。

    赤红大肥马跑起来都显得更轻快了。

    过了河之后方解打马朝着芒砀山的方向狂奔,按照约定好的路线疾驰,果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沉倾扇他们,若是他再晚些回去,估计着沉倾扇和沐小腰他们就真敢直闯左前卫大营。

    接着方解,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耀居然真的会放你回来?”

    大犬喃喃了一句,满脸的不可思议。

    方解笑了笑道:“非但回来了,还顺回来一件东西。”

    方解指了指赤红马上挂着的一个大大的东西,用布包裹着,透着一股子血腥味。

    “你杀了谁?”

    沉倾扇问。

    “一个有三个理由必死的人。”

    卓布衣沉默了片刻后试探着问道:“文小刀?”

    方解点了点头。

    “我只能想到一点你必杀他的原因。”

    卓布衣道。

    “第一,他得罪过我。第二,不杀他何以让黄阳道的民勇真正归心?逼死杨彦业的说是罗耀,执行人是文小刀。只有文小刀死了,黄阳道的民勇才会真正和我一条心。第三……我看他不顺眼。”

    卓布衣猜到的是第二点,但他知道方解说的第一和第三都是实话但绝不是理由。但他聪明之处在于从不问别人不会提起的隐私,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方解从不过问他的过往,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触碰别人的心事。

    文小刀该死的理由太多了,卓布衣诧异的只是方解怎么能杀了文小刀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而这一点,正是方解的秘密。

    “不说了……”

    方解翻身上马:“咱们赶回去,跑出来的时候急了,然后又找了一会儿掩埋尸体的地方,如果再不走的话咱们天黑之前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次回去之后,也总算有理由让黄阳道的民勇们跟着我远行了,我现在真想对文小刀说声谢谢。”

    卓布衣他们知道方解的意思,杀了文小刀的好处太大,大到没地方说理去。杀了文小刀,黄阳道的民勇们就会视替杨彦业报仇的方解为自己人。而这些人是要是没有意外是绝不会远离黄阳道的,可现在,方解的理由有了。

    方解回去会告诉那些民勇,因为杀了文小刀,左前卫震动,民勇们再留下就是死路一条。为了保住这支队伍,必须离开这里。

    这是谎言。

    但有时候,谎言是必须的。

    “方解,既然要领兵离开了,队伍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尤其是那些黄阳道的民勇,没个番号,不好指挥。”

    卓布衣一边纵马一边提醒道。

    “是啊……是该想个名字了。”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回去问问那些民勇们,让他们来想名字!”

    ……

    ……

    “咱们现在能去的地方只有这几处。”

    方解将地图展开,指了指几个地方说道:“率军向北,翻过芒砀山然后一口气跑到河东道汇合陛下的大军。要么,一路往西北去,找到旭郡王杨开,汇合狼乳山上的兄弟们。那个地方我熟悉,就是气候苦寒了些。第三,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躲避左前卫的围剿,还要避开叛军的报复。”

    说完,他扫视了众人一眼。

    陈搬山的心情显然不太好,就这么脱离了左前卫,甚至以后成为左前卫的敌人让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虽然方解杀了文小刀也解了他心头之恨,可他身为山字营的统领考虑的自然更多些,大部分士兵的家人都在西南四道,山字营的士兵们肯定会有所抵触。

    出乎方解预料,陆封侯倒是一脸的兴奋。文小刀的尸体丢在黄阳道民勇面前的时候,那些士兵们有的放声大笑有的嚎啕大哭,然后整整齐齐的跪下来朝着惠阳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杨大人您的仇方将军报了!

    方解一直担心的是黄阳道的民勇们离家会难以适应,现在看起来,倒是山字营的骑兵相对来说更不好接受。

    不过事已至此,大家也都知道走是必然的。

    “我觉得应该去汇合征西大军!”

    陆封侯难掩一脸的兴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在那啊。”

    虽然他的话很简短,但其中的炙热那么清晰。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能理解陆封侯的心思。在百姓们心目中,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能在皇帝手下做事,对于他们这些百姓来说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哪个百姓不希望见见皇帝,哪怕见不到,就是同处一个大营也足以令他们兴奋了。

    再者,要想获取军功,还有比跟着皇帝更直接的方式吗?

    所以当听到可以北上河东道去汇合皇帝大军的时候,陆封侯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我不赞成!”

    陈搬山看了陆封侯一眼道:“你不了解大隋军中的那些事情,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哪个男儿没有功名但在马上取的壮志?你觉得在皇帝陛下的大军中出头更容易?这只能说明你无知!”

    “你才无知!”

    陆封侯瞪了陈搬山一眼。

    卓布衣叹了口气道:“老陆,陈搬山说的没错,对大隋军中的事和官场上的事,你不了解。他虽然说话的语气虽然稍微过了些,但是实情。你以为离着皇帝近了,只要勇敢只要肯拼就能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然后你就能平步青云,成为人见人敬的大将军?如果这么想,你就真的错了。”

    “朝廷征西大军,同样怀揣和你一样梦想的有一百多万人!这些人,人人都想着能得到陛下的赏识,人人都想着和方将军一样成为一个典范。但你想过没有,陛下会什么事都亲眼看到吗?指挥你们的是朝廷的将军们,仗你们来打,死人最多的也肯定是民勇,但功劳十之八九会落在战兵手里。你们这样的人,是见不到皇帝的。”

    “最大的可能是,你们拼死杀敌,然后最多被将军表扬一番。然后报军功的时候,你们的名字连提都不会提起。你以为你勇敢就能成功,错了……因为你根本就没机会见皇帝,也没机会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气。”

    “为……为什么?”

    陆封侯脸色一变,眼神立刻暗淡下来。他看向方解,眼神里都是希冀。他渴望方解站在他这边,但是很显然,他没有得到方解的支持。

    “封侯,你对大隋官场确实不了解。”

    方解一瞬间想到了莫洗刀和张狂他们。

    如果朝廷足够公平,那么莫洗刀和张狂也不会走上死路。

    方解缓了口气,将莫洗刀和张狂的事讲了一遍。陆封侯听完,眼神里的希冀和兴奋已经泯灭了绝大部分。

    “功名但在马上取,难道是假的?”

    他喃喃了一句,令人心酸。

    “是真的。”

    卓布衣叹道:“但自古以来,寒门出身能爬到高处的,被引为功名但在马上取之典范的那几个人,都是皇帝故意提拔起来给你们看的。这话说的大逆不道了些,但是实情。追逐这个梦想的寒门子弟何止千万?最终爬起来的有几个?”

    陆封侯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也不赞成留下。”

    陈搬山道:“大将军罗耀有事赶回雍州处理,但我确定用不了一个月就会赶回来。罗文是个没本事的,大将军只要走进雍州城,罗文得到的一切瞬间就会被夺回去。只要大将军罗耀从雍州回来知道了文小刀的死讯,立刻就会派兵围剿咱们。芒砀山虽然大,可挡不住大将军的怒火。”

    方解回来对他们说罗耀急着赶回雍州处理罗文的事,但没说罗文被释源夺取了肉身,也没说自己杀文小刀是在罗耀面前,因为这样很难解释。

    “无论如何,杨大人的仇总算是报了。”

    陆封侯还没从失望中抽出来,但提到文小刀又精神了一下:“所以,将军你只管吩咐,我们黄阳道的民勇没有一个孬种,将军指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说完,他挑衅似的看了一眼陈搬山。

    陈搬山冷哼一声道:“我们跟着将军的时间,比你久!”

    陆封侯怔了一下,然后冷笑:“时间久不代表不会在关键时刻怂了!”

    陈搬山懒得搭理他,别过头不再说话。

    方解心里很高兴,因为卓布衣引导着这两个人已经到了只剩下一个选择的地步。卓布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方解要去哪儿,也知道如何让陈搬山和陆封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

    “那就只能去汇合旭郡王了。”

    卓布衣看了方解一眼道:“只是路途有些远,而且要穿过叛军的领地。不过旭郡王身边正缺人,皇帝身边有百万大军,不在乎咱们这五千人马,但旭郡王在乎。到时候报战功,他可不会隐瞒下来。”

    “那就去狼乳山!”

    陆封侯站起来说道:“不就是路远些?没什么可怕的!”

    方解和卓布衣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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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