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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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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八十八章过河

    方解从文小刀那里回来之后,先是看了看这座已经空置的大营。营寨建造的有些简陋,黄阳道没有战兵驻守,郡兵和民勇建造的营寨难免粗糙,但足够结实。箭楼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瞭望黄牛河对岸。

    山字营的驻地在大营西北角,有简陋马厩,是刘阔特意给他留的。刘阔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将,为人厚道,方解打听过这个人,在左前卫军中口碑极好。不管是当官还是当兵的,对他的评价都不低。

    是个老好人。

    性格决定一切。

    左前卫的将领多多少少都学着罗耀的脾气,战场上雷厉风行,大部分将军只要上了战场就属于激进派。但刘阔不同,他是左前卫中很少见的行事谨慎的将军之一。他甚至不喝酒,不上青楼,家里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小妾。他对部下也颇宽容,小错基本上都不追究。也正因为如此,他手下的兵反而不好意思触犯军律。

    不过还是因为这个性格,罗耀对他不怎么喜欢。

    罗门十杰,都是随罗耀脾气的人。詹耀就是一个翻版的罗耀,文小刀虽然看起来温和实则性子里冷酷到了极致。当初他和詹耀分别领兵攻打纥族山寨,一天之内,詹耀破寨十三,杀六千。文小刀破寨九个,杀两万。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这样的风格,不然论资历军功刘阔也能派进罗门十杰中。

    方解和刘阔寒暄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营地,他看得出来刘阔是那种不善言谈的人。只是一直温和的笑着,眼神里没有那种让人提防的东西。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军龄,这样的官职,他似乎很满意了。

    不争

    要做到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行。

    将营寨最好的提防让给方解,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脾气。

    “吩咐人轮值,屁股磨破的人今晚可以休息。”

    方解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绕着营地巡视。

    陈搬山忍不住笑了笑:“屁股没破的,不多见了。那些小兔崽子上马之前一个个嗷嗷叫唤着,骑马两个月下来,没一个走路不卡着腿的。一路上把被服垫在马鞍山的比比皆是,现在他们也就都知道想当好一个骑兵那是那么容易的事。”

    方解笑了笑:“不过都还算个爷们,没人好意思叫唤。”

    陈搬山跟在方解身后,一边走一边问:“大将军吩咐下来要过河查探军情,是不是拖上一两天?士兵们都很疲乏,不休息一下就过河,容易出事。”

    “没必要。”

    方解摇了摇头:“不用过去太多人,回头我亲自带着大内侍卫处的人过去抓几个舌头回来。人多了不好,这种事人数少一些没关系,但必须精锐。大内侍卫处的人论个人武艺比士兵们都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将军不能亲自过河。”

    陈搬山连忙道:“太危险,就算对面的叛军都是乌合之众,但毕竟那是几十万大军的连营,一个不小心陷在里面就出不来了。”

    “以后我肯定不亲自去。”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但这次不同,这是第一次,以后交战需要做这种事,我吩咐下去就行了。可我这次必须亲自过河去看看,虽然大将军何时对叛军用兵还不知道,但咱们山字营是清一色的骑兵,将来不可能冲在后面。对岸的地形,对岸的兵力布置,我必须都自己看一遍才放心。”

    他看了看一眼那些双脚落了地后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的士兵们,笑了笑道:“这些士兵们都是汉子,既然跟了我,我就得为他们的命负责。战场上死人是正常的事,哪一次大战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这些士兵组成的就是大隋的顶梁柱,多死一个人这柱子就细一些。况且……他们不只是国家的顶梁柱,还是各自家庭的顶梁柱。”

    “死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对大隋没有什么影响。但对家庭来说,就是无法承受的灾难。”

    方解叹了口气道:“若是没有战争,多好。”

    陈搬山一怔,有些不理解方解的想法。在他的认知中,军人为国而死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说了,再说就显得矫情。”

    方解吩咐道:“轮值的事你去安排吧,今夜不过河。才到黄牛河边上,叛军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陈搬山应了一声,回去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小方大人年纪轻轻正是锐意无比的时候,怎么好像经历过许多事似的,如此沧桑?

    ……

    ……

    回到自己的木屋,方解将卓布衣等人找来。看了看外面士兵们大部分已经睡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打算做三件事,所以人手要分出去一些。”

    他看了看卓布衣,压低声音道:“联络大内侍卫处的人,盯着欣口仓,若是欣口仓没事就当放他们休息一阵子。但只要欣口仓出事就了不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罗耀的人若是对欣口仓打主意,局面立刻就不好应付。最好是让朝廷有所准备……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

    他顿了一下说道:“黄阳道的位置如此重要,为什么朝廷没派兵驻扎?就算朝廷水师会巡视大河,叛军不敢轻易渡河。但道理上,应该也要驻军才对。李远山谋逆已经近两年,黄阳道一直是地方上的郡兵和民勇在布防。”

    “会不会是朝廷上有人瞒着陛下?”

    卓布衣皱眉道。

    “就算有人瞒着陛下,难道陛下自己想不到?”

    方解摇了摇头:“江南有三卫战兵,距离黄阳道最远的也不过两个月路程。除非是有什么事,将这三卫兵马拖住了。”

    “无论如何,欣口仓是重中之重,必须安排精锐人手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派人给朝廷送信。”

    卓布衣嗯了一声问:“还有呢?”

    方解道:“第二件事,今天咱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郡兵和民勇撤下去。这些人虽然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兵,但和叛军已经周旋了两年,其中不乏悍勇之辈。派人去打探,捡着有用的请几个过来。咱们要想了解叛军,派人过河探查是一条路,找黄阳道的兵来是另外一条。不过看样子他们对左前卫多有抵触,请的时候尽量客气些。”

    “我知道了。”

    “第三件事”

    方解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子时之后,我打算挑几个人过河。”

    “你不是说今夜不过河吗?”

    沉倾扇诧异道。

    她一直跟在方解身边,方解和陈搬山交谈的时候她都听到了。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出身,斥候出去探查情报选定什么日子出去,走什么路,装扮成什么人,目标是哪儿,这些事都绝不会泄露出去,哪怕对主将也不会说。主将一般安排斥候出去,却绝不会规定怎么走怎么办。这是斥候的自由,也是必要的生存手段。”

    “尤其是去敌人的地盘探查,斥候的行踪除了自己之外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们本来就是在刀口上跳舞,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别人更不珍惜。”

    “你要亲自去?”

    卓布衣问。

    “必须我自己去。”

    方解道:“这件事不用争论,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当初在樊固的时候,出去找马贼比起来危险性一点也不低。樊固八百边军,只有十来个斥候,每次出去都是两人一组。马贼之凶悍比起叛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什么。现在我难道还不如在樊固?”

    “带谁?”

    卓布衣问。

    “大犬,小腰,倾扇”

    方解笑道:“足够了。”

    “我再安排一队飞鱼袍接应。”

    卓布衣道。

    方解点头:“好”

    ……

    ……

    方解换了一身衣服,紧了紧绑在身后的朝露刀。沐小腰上前帮他整理,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急着过河,还有别的事?”

    方解笑了笑:“就知道瞒不住你们。”

    沉倾扇道:“现在咱们看起来勉强安全,但谁也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左前卫的兵力布置你们还没看出来?罗耀的兵已经把所有道路都封死了。咱们要是想回长安,从黄阳道根本就出不去。万一有什么事,咱们只能走叛军的地盘。”

    “那不是更危险?”

    “不会”

    方解笑了笑:“回朝廷危险,往深处走反而不危险。”

    “往深处走?”

    大犬没理解,诧异道:“回长安为什么要往深处走?”

    “不管是左前卫的兵力布置还是叛军的兵力布置,长安方向都是重兵把守。咱们不一定非得回长安城去,我从一开始就打算着,等到了黄阳道如果罗耀不是来平叛的,那咱们立刻就走。往叛军地盘深处走,回狼乳山。旭郡王的兵还没有损失,那里更自由,没那么多琐碎事烦心。”

    “不懂你的心思。”

    沉倾扇轻声道:“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就是了。”

    方解笑了笑:“我让麒麟带着给事营那十个人找地方接应,咱们现在对谁都不能完全信任。卓先生是个好人,但他身边都是大内侍卫处的人。罗耀的心思比海都深,我从来不信他是单纯的为了平叛才来黄阳道的。到时候有事能脱身就脱身,困住就麻烦了。当然,如果能坑走罗耀的山字营最好……”

    他想了想又说道:“带上纸笔,对岸的地形我要画下来。”

    沐小腰拍了拍鹿皮囊:“带好了。”

    方解笑了笑:“咱们走!”

    ……

    ……

    罗耀扫视了一眼手下的将军们,眼神森冷。

    “明天派人向杨彦业催粮,先要一个月的粮草,再要三个月的。黄阳道本来就不富裕,支持咱们四十万人马的粮草极难。”

    “再安排人,和黄阳道的民勇郡兵闹出些矛盾来。”

    他摆了摆手:“如果杨彦业不开欣口仓,咱们就只能自己去拿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百万骁勇

    第三百八十九章百万骁勇

    从方解离开长安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如今在京畿道内集结的民勇已经超过八十万。这些来自中原各道的青壮男子,心怀一颗功名但在马上取的壮志雄心,离开了自己的家,带着兵器,被服,有的跋涉数百里,有的跋涉上千里,汇集在长安城外。

    这些骁勇按照战兵的编制分成一个一个军,一个一个营,一个一个队。

    按照大隋征兵的祖制,战兵的家庭都是军籍,有着一定的特权。除非必要,战兵的人选补充绝不会从军籍之外的百姓中选取。而这次招募骁勇,所有良家子弟皆可报名,十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没有作奸犯科的记录,家世清白之人都可以参军。

    长安城外的几个卫城,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练兵场。

    但报名参军的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从各地赶来的怀揣着军功梦想的青壮男子源源不断的进入京畿道。官道上都是往长安方向赶路的男子,穿着自己制作的简陋皮甲,拿着乡下铁匠铺子里锻造的刀子,有的人牵着驽马,有的人牵着骡子,还有人牵着驴。

    没有人认为战争是残酷的,他们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金光闪闪的前程。和平年代,他们只能务农,只能从商,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当战争来临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有一条金光大道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没有见识过战场上的血流成河。

    他们只记得祖辈父辈心中的遗憾,只憧憬美好的未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因为那句功名但在马上取而来的,谁不想成为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到了这个时候,罗耀,这个人的名字被无数次的提起。

    人们在议论的时候往往都会说,你们看,当年罗耀不过也只是个寒门出身的苦孩子,若不是因为战争,他现在或许还在西北老家山坡上放羊,或是扛着锄头在田间除草。因为有了战争,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农户少年,成为了注定会在大隋的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大人物。

    他也不是军户出身,但是靠着一身胆气还不是在战场上屡战屡胜?

    到了京畿道的年轻男人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兴奋。他们刻意忘记了自己有可能死在西北,忘记了历史上每一个成功者的身后都堆积着累累白骨。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那个成功者,别人才是那些尸首。

    各卫的大将军分派了不少老兵训练这些骁勇,老兵们试图告诉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战争不是儿戏。但没有人真的听进去,在他们听来,那些老兵们讲述的血肉横飞的故事很不错。让他们热血沸腾,让他们心中更加充满斗志。

    大隋的府库就算再充盈,粮草还能供给,饷银也勉强够发,但装备显然一时之间难以凑齐。筛选之后还有超过八十万骁勇留下,兵部的府库几乎搬空了也不够他们每人分得一件皮甲。

    这段日子以来,皇帝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因为他的号召,大隋的儿郎们来了。没有人畏惧没有人抗拒,他们都愿意为了这个帝国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皇帝心里的阴霾渐渐的被热血取代,他偶尔会登上高耸入云的长安城城墙,俯视下面的骁勇,这个时候,他确定自己只要伸手往前一指,这些汉子们就会嗷嗷叫着冲向他指的方向。

    这无疑令人心情激荡,不是么?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这个帝国的掌舵人。

    虽然他并没有老去,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了。

    “有这样的子民,朕还担心什么?”

    他微笑着说。

    长安城的城墙太高,站在上面俯视城外,下面的人显得很小。所以皇帝看不到那些骁勇为了争夺一个睡觉的地方大打出手,看不到有人居然敢对老兵横眉怒目,也看不到有人趁着乱偷走了身边人背囊里为数不多的银子。

    他只看到,数十万人为了他来了。

    “大隋的百姓,随时愿意为陛下献出自己的生命。”

    黄门侍郎裴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俯身微笑着说道。

    他很满意方解送给自己的这个小礼物,看得出来这个少年很用心。他和方解只交谈过一次,方解肯定是看到了他的眼神不是很好。常年在内廷小房子批阅奏折,灯火就算挑的再亮,长年累月下来眼睛看东西还是越来越模糊。

    这个眼镜很好,让他看东西清晰了很多。

    他知道皇帝也有一个,也是方解送的。

    他并没有将这眼镜藏起来不让皇帝看到,相反,他故意让皇帝看见。有时候让皇帝记得一个人的名字,没必要非得说出来。扛在他鼻梁上的小玩意,让他也记住了那个被罗耀扣在左前卫的少年郎。

    “罗耀的左前卫已经到了黄阳道了。”

    裴衍低声道:“已经在黄牛河南岸布防,有左前卫在,黄阳道就不必担心。朝廷大军开拔,只需猛攻河西道,叛军绝难挡得住陛下天威。”

    “你当初出的主意不错。”

    皇帝笑了笑道:“你说不用调集人马驻守黄阳道,因为黄阳道是西南四道的屏障,不管罗耀有没有反心,他都不会坐视黄阳道不保。朕派人传旨调兵十万,早就料到罗耀不会分兵出来,他会立刻带着人马北上。这个人朕信不过,但西南还离不开他。你前阵子的话朕觉得很有道理,罗耀没有反心,怎么样都不会反。他若有反心,怎么样都会反。”

    “真以前为了防备他,调集人马戍卫江南。现在想想,何尝不是逼着罗耀与朕渐行渐远?”

    “陛下圣明”

    裴衍道:“罗耀北上黄阳道,既能分散叛军兵力,又将罗耀从雍州调出来,一举两得。”

    皇帝嗯了一声,看着城墙下面的骁勇。他的脸色有些潮红,那是刻意压制着的兴奋。

    “朕在西北损失了七十万精锐,李远山骗了朕一次,朕承认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亏,朕不会吃第二次。朕坐拥四海,天下归心。七十万大军没了,还有七十万,七百万人七千万为朕效力!李远山以为皇帝是随便能坐的?以为只要占了西北那几道疲敝之地就能对抗朕?”

    “大隋基业千秋万代,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觊觎!”

    皇帝顿了一下,然后扫了裴衍一眼。

    “你故意带着这个眼镜,是想帮方解说话?”

    裴衍脸色一变,连忙垂首道:“臣的小心思,自然瞒不住陛下的眼睛。”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朕最恨投机取巧之辈,恨钻营结党的朝臣。”

    “臣不敢!”

    裴衍深深的俯下身子。

    “朕知道你没这个心思,这么多年你坐在内廷朝房里为朕分忧,在朝廷里地位超然,若是你想结党营私身边早就绕着无数的马屁精。”

    “眼镜很好,朕也有一个,比你的还要漂亮些!”

    他说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裴衍嘴角挑了挑,眼神里有一丝得意一闪即逝。

    没有人,比他更能精准的把握皇帝的心思。

    ……

    ……

    大将军许孝恭带着人在骁勇营地里巡视了一圈,眉头始终皱着。这些骁勇看起来确实斗志昂扬,一个个好像谁也不服。但在许孝恭眼里,这些骁勇就算不乏武艺出众之人,但根本就是一团散沙。当初的估计太乐观了些,以为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这些人哪怕不能和战兵相比,最起码也能遵守基本的军律。

    最早训练的几个军勉强还能用,拉出去的时候最起码队列还算整齐。后来的这些人,素质越来越让人心忧。其中甚至有不少恶徒,花钱在当地官府开具一份清白人家的文书,摇身一变从地痞流氓变成了国家的军人!

    这样的军队,真的能打仗?

    已经领兵超过二十年的许孝恭心里充满了疑问。

    “孝廉兄!”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有人从身后叫他。

    许孝恭回头看了看,见是新任的左武卫大将军刘恩静快步追了上来。

    刘恩静当年曾经是右前卫的将军,后来因为老父过世所以要守孝三年。左武卫叛变,虞满楼被杀,皇帝下旨重建左武卫,刘恩静夺情复出。这个人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当年征伐商国的时候曾经被公认为军中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但是几十年过去,当年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如今也已经两鬓花白。

    才不到五十岁,看着竟是饱经沧桑的模样。

    “恩顾,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恩静快步跟上来,抱了抱拳:“还不是为了选兵,左武卫现在兵员还没有配齐,军户人家里挑了又挑也没凑够一卫人数,逼不得已只好来骁勇营里选人。”

    “唉……”

    许孝恭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刘恩静摇了摇头,拉着许孝恭的手走到一边:“孝廉兄,你怎么不向陛下说一说,这些骁勇若是再不加节制,早晚会出乱子。”

    “说?”

    许孝恭苦笑道:“陛下连下三道旨意,恩赏骁勇。在陛下看来,这些骁勇都是最忠诚的子民。前阵子有骁勇闹事,左祤卫一个别将按军律砍了几个人的脑袋,陛下得知,大为震怒,把那个别将一降到底还打了二十鞭子,谁还敢说?”

    “陛下这两年来,性情似乎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刘恩静压低声音道:“要不,去找裴衍?我听说陛下对此人最是信任,他若是肯说说,没准能有作用。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人数再多这些骁勇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拉到战场上御敌?”

    “裴衍?”

    许孝恭冷哼一声:“你若有银子,再去找他就是了。”

    “这一年来,陛下的所有心思都在如何收服西北上,朝廷里的事大部分都交给裴衍处理。这个人以前看着还算清明公正,但现在越来越贪婪了。就拿黄阳道的事来说,按照道理早就该调兵戍守,可陛下偏偏听了裴衍的,说什么以叛军逼罗耀,促使左前卫北上抗敌……这种亡……这种扯淡的话都能说出来!”

    “陛下越发的偏执了。”

    刘恩静叹道:“虽然我才回长安不久,但也看得出来。陛下眼里现在只有西北,其他的国事很少过问。除了西北之外,陛下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导太子……太子还不到十岁,前两天我听说,陛下已经让太子批阅奏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是咱们想的太偏。”

    许孝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左前卫的人马已经到了黄阳道,据说沿黄牛河列阵布防。罗耀领兵的本事还是少有人比得上,只要他自己没有脏心思,叛军赢不了。而陛下只有太子这一个子嗣,对太子看重也是情理之中……”

    “谁知道呢……”

    刘恩静摇了摇头:“就盼着这一战早点打完吧。”

    许孝恭点了点头:“大隋,不能再出大乱子了……”

    (雨下了一夜半天了,写到大隋,写道这一章的时候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

第三百九十章 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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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章风雨飘摇

    刘恩静和许孝恭肩并肩走着在骁勇营里低声交谈,两个人的心里都不怎么好受。当初陛下决定招募骁勇的时候,朝廷里不是没有人反对。当时武将们倒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不操心钱粮甲械。

    大隋就算再强大,损在西北那七十万人马也不是一个小数字。损失的就要补上,招募骁勇是个法子。可谁也没有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文官们预见的事一样一样都发生了。国库渐渐难以支撑这些骁勇的粮草补给,因为需要支付的可不仅仅是如今云计在长安城外的八十万人马。

    那些挑选不合格的士兵,往来的路费和粮食,皇帝下旨,都要分发。这样一来,不少人打着投军的旗子来,混些银钱粮食回去。国库这五个月来的支出之巨,令人瞠目结舌。

    陛下对骁勇们越仁慈宽厚,朝廷的付出就越大。

    然后就是治安。

    京畿道本来是天下首善之区,比如方解刚来长安路过京畿道的时候,甚至在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乞丐。富家子弟不敢横行,泼皮无赖不敢放肆。方解曾经盛赞过,若世间如此平和昌盛,大隋就是绵延万年也不是难事。

    可是现在,骁勇们聚集在长安城外的几处卫城,人满为患。这些人训练之后闲得无聊就出来逛荡,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难免会有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大打出手的事比比皆是。有因为喝酒抢座位打起来的,有因为去青楼抢女人打起来的,而其中凶悍者,打架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就是想打。

    只这两件事,就把整个大隋朝廷搞的焦头烂额。

    有陛下的恩旨,地方官府对这些骁勇不敢处罚的太狠,可警告一下对他们来说又没有什么意义。

    人的劣根性就在于,越是惯着就越放肆。

    御史台那些铁嘴钢牙的御史大夫们,这段日子雪片一样的往上递折子。可这些折子十之七八都不会到陛下面前。内廷朝房里有个天天都当值的黄门侍郎,在他身侧一左一右共有四个竹筐。

    竹筐上贴着纸条,上面分别写着轻重缓急。

    只有重和急这两个竹筐里的奏折,才会立刻呈递到畅春园里。而这种区分,全在裴衍一念之间。御史台的奏折,裴衍看都不看就随手丢进缓字竹筐里。这一缓到底多少日子,谁也不知道。

    最近一年来,陛下加重了对太子的培养。抽出很多时间来亲自教导太子,甚至开始让太子学着批阅奏折。对于这一点,非但御史台的人看不下去,朝中诸多重臣也觉着有些过了。按照年纪来说,皇帝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不出意外,在龙椅上再坐二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大隋的皇帝多长寿,七十岁之前死的屈指可数。

    早一些培养太子没问题,可现在应该是东宫那些官员的事。太子侍读虽然还空着,可文渊阁和舒华阁的大学士们那一个不是满腹经纶真才实学?

    一年,朝廷里就变得不太安稳起来。

    刘恩静和许孝恭两个人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交谈。他们两个在南征商国的时候就是朋友,也有几十年的感情了。

    “与其这样,不如敦促陛下早日出兵。”

    刘恩静叹了口气道:“近百万人在京畿道聚集着,长久下去必出祸端。训练可以,拉到沂水东岸再训练。也让他们看看叛军是怎么回事,看看战场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长安城外面,万一有人怂恿……不堪设想!”

    许孝恭点了点头:“唯一能做的,反倒是这个了。以前陛下急着出兵的时候,咱们劝着。现在陛下不急了,想看看到底有多少骁勇赶来,咱们却急了。”

    “此一时彼一时。”

    刘恩静道:“你我都是老臣了,不能装聋作哑。”

    “陛下对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也格外器重,还有兵部尚书宗良虎,不如你我今夜就做东,请他们两位吃酒。若是能劝动他们两个联名上书,或许陛下会重视起来。”

    “也好”

    许孝恭想了想道:“不过,陛下前阵子定下的辅政大臣,黄门侍郎裴衍,大学士牛慧伦,兵部尚书宗良虎……三个人,咱们请两个,会不会……”

    “管他呢!”

    刘恩静微怒道:“小人当道!不必在意他。”

    许孝恭叹了口气,两个本应该豪情壮志的大将军,却满怀心事。

    畅春园

    皇帝看着外面已经爬满了的瓜架发呆,这段日子以来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以前一整天盯着奏折也不会走神,现在越发的精力不能集中。尤其是午后太阳正暖着的时候,两只眼皮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垂。有时候他靠坐在土炕上就能睡着,醒来精神却更差。

    秉笔太监苏不畏看了皇帝一眼,眼睛里有担忧一闪即逝。

    “陛下,若是乏了就歇歇吧。”

    皇帝忽然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你还记得吗,方解刚到长安城不久的时候,朕召他入宫来,他就是在这屋子外面,躲在假山石后面偷摘朕的黄瓜吃。”

    这事确实有趣,苏不畏想起来也忍不住笑起来:“有史以来,第一个敢在畅春园里偷东西的小贼。”

    “他心里没鬼,觉得肚子饿了就摘东西吃。有的人心里有鬼,明明肚子饿了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看着那黄瓜流口水,还要道貌岸然的站得笔直……相对来说,朕更喜欢你嘴里那个小贼的性子。”

    他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刚才似乎是有人来,谁?”

    皇帝揉了揉眉头问。

    “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说是有事求见,已经在外面候了一会儿了。”

    “传进吧。”

    皇帝摆了摆手,然后坐直了身子。

    窗外,两个小宫女陪着太子殿下杨承乾在玩。再过一个月才满十岁的太子看着那翠绿的黄瓜问:“父皇说,曾经有个小贼偷他的黄瓜吃,但是父皇觉得这个小贼还算是个人才,非但没有怪罪他,还打算让他做我的侍读……他叫方解,我却不记得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撇了撇:“小贼就是小贼,陛下就是太宽容了。要我说,偷东西就该拉出去杖毙!”

    太子眉头一挑,转身看着小宫女冷冷道:“自己掌嘴!父皇说的话你也敢质疑?最近你们越来越放肆了!杖毙杖毙,你知道什么是杖毙?你知道死人什么模样?这个年纪心肠就这么狠,若是不管教将来指不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本来和太子平日里玩的极好的小宫女一怔,还没打就先哭出来。她凄婉的看着太子,以为太子会心软。可她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太子的眼神依然很冷。

    于是她抬起手,开始抽自己嘴巴。

    坐在窗边的皇帝看到这一幕,嘴角上再次勾起笑意。

    ……

    ……

    罗蔚然躬着身子站好,没抬头。他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皇帝了,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冷遇。皇帝前阵子说信任他,但罗蔚然知道那不过是皇帝宽慰人心的手段罢了。面前这位天下至尊,骨子里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大隋立国一百多年,面前这位皇帝是第一个对老院长万星辰都不放心的人。

    “朕记得和你说过,以后有事直接抵牌子进来就是了。”

    皇帝淡淡的说道:“不必在外面候着。”

    罗蔚然垂首道:“苏公公说,陛下这两天身子有些乏,所以臣不敢打扰。”

    皇帝嗯了一声:“什么事?”

    “陛下,钦犯杨胤再次求见陛下。”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很不在意的说道:“他倒是活的长远,牢里也没管住他的嘴吗……要见朕什么事?”

    “臣不知,他只是每天都求臣为他通禀想见陛下。”

    “所以你心软了?”

    皇帝看了罗蔚然一眼,语气虽然平淡可话里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

    “臣不敢,臣只是不敢耽搁。杨胤乃是重犯,臣职责所在不能疏忽。”

    “朕知道了。”

    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告诉杨胤让他在大牢里好好活着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千万别在朕想杀他之前死了,朕早晚会见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臣遵旨”

    罗蔚然心里苦笑一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等下……”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帝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带到畅春园来吧,朕倒是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还有什么脸见朕!”

    罗蔚然应了一声,然后退出穹庐。

    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小太监木三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从袖口里滑出来一个小纸团,罗蔚然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走过去踩在脚下,装作整理靴子将纸团捡起来攥在手心。他没敢在畅春园里看看那纸团上写的什么,一直到上了马车才将纸团打开。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骤然变得发白。

    “怪不得……怪不得!”

    他喃喃了一句。

    马车上有笔墨纸砚,他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一封短信,聊聊十几言,但每一个字都分外的沉重。写完之后他将信装进一个小铁盒子里,用火漆封好。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让马车停下,随意的走进了一家酒楼里,买了一壶老酒一斤熟牛肉。

    半个时辰之后,那个装着密信的铁盒就到了散金候吴一道手里。

    吴一道将火漆挑开,打开信看了看后同样脸色大变。这个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深沉男人,眼神里竟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担忧和惧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能将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和货通天下行的老板都吓坏。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将这封信重新封好,然后叫来一个亲信。

    “你用最快的速度亲自送到黄阳道,找到方解,亲手交给他手里。这个东西太过重要,你可以死,但东西不能落入别人手里。必要时候,毁了东西。你若死了,你的家人我会厚待。”

    这个亲信抱了抱拳:“侯爷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他将铁盒塞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然后转身出去。

    等亲信走了之后,吴一道似乎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颓然的靠在椅子上,脸色依然很难看。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后,他长长的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

    “大隋……风雨飘摇……”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怔怔出神。

    一个天大的秘密,就好像在他心头压上了一块万斤巨石,堵的他喘不过来气,难以呼吸。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就是个猪猡

    第三百九十一章你就是个猪猡

    当杨胤得知皇帝答应见自己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求狱卒打来一盆水。他先是用手指蘸水,将头发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遍,然后从囚衣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将头发绑好。对着盆里的水左右看了看,见头发一丝不乱这才开始洗脸。

    洗的同样很认真,甚至有些挚诚。

    洗过脸之后,他整理好自己的囚衣,这才跟着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走出去。被萧一九毁掉的门禁铁闸和墙壁已经修好,密道显得幽长深邃。虽然墙壁两侧点着油灯,可密道里依然昏暗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铁镣铐擦着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清脆而悠远,在密道里来来回回的飘荡,这里……竟是连声音都逃不出去。

    走出密道的时候,杨胤的眼角被阳光晃的睁不开。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光明,那么刺眼。但他没有闭上眼也没有抬起手遮挡,而是抬起头寻找光明的源头。眼泪顺着他的脸不住的往下滑落,他却白痴一样不肯收回视线。

    “原来,能看到天空是这么幸福。”

    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却没有什么伤感。

    罗蔚然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看着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看着那双不断有眼泪溢出来的眼睛,看着他嘴角上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罗蔚然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虽然罪有应得却值得同情。

    杨胤用袖口擦了擦被阳光刺痛的眼睛,然后笑了笑:“牢里面不知黑夜白天阴晴云雨,我每天都会侧耳贴在墙壁上倾听,试试能不能听到风吹过雷响起,我以为自己快要忘了这些声音,原来都还记得……”

    他举步往前走,步子很小。

    镣铐继续发出清脆的声音,杨胤皱了皱眉:“可惜,这声音饶了宁静。”

    罗蔚然沉默了片刻,回头吩咐道:“把他的脚镣去掉,到了畅春园外面再戴上。”

    杨胤怔了一下,然后抱拳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罗蔚然没再说话,率先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之后,杨胤坐在里面犹豫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车窗帘子拉开一条很狭窄的缝隙,透过这缝隙看向外面。大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人。生意人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哭声,女人的争吵声……他贪婪的看着外面,就好像一个自幼失明的人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一样。

    他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下意识的嗅了嗅似乎能闻到那甘甜。他看到有人坐在路边大口吃着包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似乎能品尝到那鲜香。他看到美丽的女子骄傲的挺着胸脯走过,眼神里都是欣赏。他看到小孩子在大街上打闹戏耍,嘴角上都是笑意。

    就这样,他一直看着外面,直到马车停下来。

    他是钦犯,而且还是极特殊的钦犯,所以马车一直行驶到穹庐外面才停住,这是苏不畏特意交代过的。皇帝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杨胤来过,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见过这个罪人。

    重新戴上镣铐的杨胤脸色平静,感激的看了罗蔚然一眼后迈步下了马车。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畅春园里的景色他很熟悉,作为留在长安城里唯一的亲王,他曾经有资格随意走进这里。

    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这园子竟然如此之美。

    穹庐只是一排不起眼的木屋,在林子深处。他曾经说过皇帝太矫情,明明是天下至尊却偏偏喜欢装作很清雅。在他看来,那一排木屋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皇帝的身份。能与之匹配的,只有太极宫巍峨的大殿。

    现在他却忽然明白,原来皇帝喜欢住在穹庐不是故作姿态。

    只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逃避罢了。

    他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以前他从来没有这种心境。皇帝也是人,也有厌烦每天始终如一的扮演着自己角色的时候。他应该也会在某个时候厌恶那座大殿那座龙椅,厌恶大殿里的文武百官,厌恶堆积如山的奏折,厌恶每天端着架子保持冷静。

    皇帝也想休息,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

    但他不行,他是皇帝。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过的稍微舒服些。

    皇帝,也挺苦。

    他缓步走进穹庐,没理会穹庐外面那些侍卫和太监们惊诧的眼神。他将身子拔的笔直,走路的步子也放的大了一些。

    曾经他发愿,若是自己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即将走进的这一排木屋拆了,在畅春园荷池边建造一座宫殿。窗外就是池塘,俯身就能看到荷花,看到游鱼,看到碧波荡漾。现在他的想法是,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这一排木屋或许都该留下来,永远。

    ……

    ……

    “罪臣叩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

    他跪下行礼,一丝不苟。

    脚上和手上的镣铐有些碍事,所以他跪下去的时候姿势有些别扭。坐在土炕上的皇帝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语气平淡的说道:“起来吧老六。”

    老六

    着两个字让杨胤心里一荡,他使劲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

    “这段日子过的可还好?看你身子瘦了不少。”

    皇帝问。

    “蒙陛下惦记着,罪臣在牢里过的还好。”

    “嗯”

    皇帝嗯了一声,两个人陷入沉默。

    杨胤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后表情一僵:“四……陛下,怎么清瘦到了这样?”

    “没事”

    皇帝将手里的奏折放在桌案上,向后靠了靠,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应冷硬的墙壁,于是他皱了皱眉。苏不畏连忙上前,抱起一床锦被垫在皇帝身后。有软的东西靠着,皇帝的脸色逐渐舒缓下来。

    “罗蔚然说你有事要对朕说,朕就让你来了。”

    “谢陛下。”

    “你虽然罪不可恕,但和朕独处的时候还是可以叫一声四哥。罪过归罪过,血脉至亲也是不能否认的事。说实话,朕从来就没因为谋逆而恨你什么。只是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的事罢了,到了这个时候,输赢胜负之类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皇帝说。

    “四……四哥”

    杨胤叫了一声,眼圈发红。

    “说吧,什么事。”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桌子,苏不畏过去给杨胤倒了一杯茶。

    “多谢”

    杨胤捧着热茶,手微微颤抖。

    “四哥,罪臣想求见您,是因为心里不踏实。罪臣知道,大隋丢了西北罪臣罪不可恕。若是没有当初的贪念,也不会被李远山利用了。正因为如此,罪臣才想着求见您……罪臣担心,叛军迟迟不进攻,迟迟没有过河,又是存着什么阴谋!罪臣了解李远山那个狗贼,他心肠太毒!”

    “罪臣进宫之前,看到大街上有不少民勇,这样不妥的啊四哥……民勇可用,但必须严加管制,四哥施之以恩,是四哥宽仁。但若不以严苛军律约束,这些民勇早晚要出乱子……”

    “行了”

    皇帝皱眉冷哼了一声:“你这牢狱坐的倒是舒服,朕回头应该问问罗蔚然,大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都要一五一十的向你禀告吗!”

    杨胤脸色一变,慌忙跪下来:“罪臣……罪臣只是心忧大隋……”

    “大隋不用你心忧。”

    皇帝看着他语气冷淡的说道:“那是朕的事,你今日若是来叙兄弟情的,朕可以陪你多聊聊。朕说过,你死罪难逃但终究是朕的弟弟。但朕不是让你来说什么国事的,你没有这个资格……从前朕给过你资格,但你自己没把握。”

    “四哥……”

    杨胤叩首道:“李远山此人心机深沉,且在西北经营多年,陛下不可大意啊……而且还有蒙元人在他背后,阔克台蒙家族的人早就觊觎大隋江山。李远山表面上看起来只想守住西北三道,蒙元人看起来只想着掠夺财富,但这背后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陛下,此番西征,当调遣精锐人马,民勇实不可用。”

    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因为愤怒,嘴角都开始抽搐,他指着杨胤冷笑:“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看来朕砍了三万颗人头还是少了!身处囚笼,竟然对大隋国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好……好!好啊,朕的臣子原来跑去效忠你了!”

    “四哥!”

    杨胤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和旁人无关,是罪臣求着他们告诉我的。罪臣和李远山勾连多年,深知此人用心之险恶。四哥,罪臣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怎么敢再起扰乱朝纲的心思?”

    “不要再叫我四哥了。”

    皇帝从土炕上下来,苏不畏连忙跪倒为他穿上靴子。皇帝不等靴子穿好就迈步走到杨胤身前,苏不畏爬跪着在后面为他整理着裤子。

    “朕没心思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若真的将大隋放在心上,就不会谋逆作乱毁我朝纲!就不会勾连外臣剥我疆土!就不会笼络异士谋我人头!现在假惺惺跪在朕面前说什么为大隋考虑,说什么为朕分忧……你居然能说得出来?自己心口难道不堵不疼?西北三道,毁于何人之手?七十万精锐,死于何人之手?”

    “你!”

    这个你字,声音之凌厉几乎将穹庐的屋顶都震开。

    “你居然还有脸面在朕面前说这些?!”

    杨胤脸色惨白,额头抵着冷硬的地面哀求道:“陛下……西北之战,不能操之过急啊。正因为有那七十万大军的前车之鉴,更应该谨慎……”

    “闭嘴!”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怒极而笑:“你来是想告诉朕怎么做皇帝的吗?朕现在改主意了,暂时不想杀你了。朕要带着你去西北,让你亲眼看看,朕是怎么亲率百万大军涤荡那些魑魅魍魉的!当初你和李远山沆瀣一气,现在朕就让你看着他,怎么被朕的雄师碾成齑粉!”

    “陛下……”

    杨胤伏地大哭,无法再说话。

    “叉出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这个人自今日起,朕就赐他个名字叫猪猡,剥去皇籍,每日喂猪食……不要让他死了,朕要留着他,让他亲眼看看朕是怎么治理大隋平定天下的。”

    “另外!”

    皇帝冷声吩咐道:“去问问罗蔚然,他到底是谁的臣子!大内侍卫处里监管看押猪猡的人,无论什么身份,一律杀无赦!谁要是再跟这个畜生说大隋之事,朕就杀了谁九族。”

第三百九十二章 绳在人在

    (这个月打赏光秃秃的,赏点?)

    第三百九十二章绳在人在

    前几天又下了雨,黄牛河的水道看起来又宽了些,幸好大隋在河工治理上下了大力气,几条大河的堤防都很稳固。黄阳道所处的位置已经很偏,离中原腹地相隔万里,但大隋从朝廷到地方官府都还算务实,所以即便是人口密度远比京畿道要稀疏的边陲,也很少出现官员玩忽职守的事。

    黄牛河的源头就在黄阳道最西边,所以这几百里河道虽然看起来已经很宽但水流并不平缓。当地的渔民都不敢随意在涨水的时候横渡,因为河道太深所以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都是暗流,船只被暗流一冲,立刻就会失去方向。

    到了晚上,大河奔流的声音轰隆隆的好像千军万马飞驰而过一样。尤其是贴在河堤上,好像大地都在震动。

    方解爬在河堤上往对面看了看,依稀能看到一串一串的火把在对岸飘动,看起来就好像鬼火摇摆,那是叛军夜里当值的士兵在来回巡查。不得不说,仅仅是罗耀这个名字就给了叛军巨大的压力,所以巡防的密度比以往大了一倍。

    方解看着夜色下的大河,忽然想到了离开长安城里演武院中那个独自守着藏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已经知道那老者的身份有多离奇有多可怕,一柳渡江这种事果然都和老变态才能联系在一起。

    方解不是万星辰,距离差着九重天。

    “怎么过去?”

    河道最窄的地方也有差不多三百米宽,水流湍急,要想游过去很难。就算是绝世高手,到了水里没有着力点,完全无法控制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渔夫。

    “准备好的绳索呢?”

    方解问。

    后面跟着的飞鱼袍立刻将绳索拿出来,好几盘,几个人抬着过来的。

    “接上”

    方解吩咐了一句。

    飞鱼袍立刻将几盘绳索找到头然后接在一起,绑了死结。方解将绳索一头绑在腰上,拉了拉确定稳固。他看着大河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回身对大犬他们说道:“河道太宽,绳索太长,浮在水面上的拉力很大,如果我被河流冲走,立刻拽绳子把我拉回来。”

    “你打算怎么过去?”

    沉倾扇皱眉问。

    “走过去”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身边不远处有块磨盘大的石头:“不用担心我,方恨水临死之前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龟息法的口诀告诉了我。用龟息法屏住呼吸,半个时辰内我还能做到保持神智,超过半个时辰,估计我不死也会变白痴。我用了很久才掌握假死和保持清醒之间的界限,用龟息法将我呼吸闭住但保证不沉进假死中。”

    “不行,太危险了!”

    沐小腰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河道这么宽,水流又太急,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没事”

    方解对她笑了笑:“龟息法虽然是让人进入假死的一种功法,但只要找到那个界限,就能在闭住呼吸的同时保持一点神智,我不可能如正常时候一样,但最起码还能勉强做到一件事……往前走。”

    他将大石头抱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记住,随时看着绳子,如果绳子顺着水流的方向漂出去,说明我被水卷走了。也不用太紧张,绳子肯定会有一个很大的弧度,只要不是顺着水流的方向直直的出去,就代表我没事。”

    “而且我又不傻,一旦确定难以做到我就回来了。”

    他笑了笑:“别忘了给我带件干净衣服。”

    说完这句话,他抱着大石头缓步走进水里。岸边的人瞠目结舌,尤其是那些飞鱼袍们,哪里见过这样过河的。小方大人要抱着石头沉在河底一路走到对岸去,这在正常人的认知里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骂一句白痴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但方解,此时就好像一个为了验证自己的白痴。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子一点点进入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十几个飞鱼袍将绳子搭在手心里,也不敢攥紧,让绳子顺着方解的力度自然的往前送。他们看着水到了方解腰部,到了肩膀,最后整个人都不见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那根绳子,随着方解进入黄牛河的时间越来越长,那根绳子在水面上拉出去的弧度也就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沉倾扇她们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

    就这样,煎熬中度过的每一分钟都显得那么长。因为绳索越放越长,拉力越来越大,为了保证绳索不被水流冲出去,飞鱼袍们只能攥紧了绳子然后一点点的松开。他们站在岸边,几个人合力尚且如此费力,可想而知在河道中的方解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这件事,已经逆天。

    在人们的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在沐小腰实在受不了伸手去抓绳索的时候,沉倾扇忽然喊了一声:“别动!”

    人们都愣住,然后看向那根绳子。

    渐渐的,拉直。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将绳子拉直?

    这一刻,人们觉得在看不见的夜色中对岸奋力将绳索拉直的那个少年郎,如天神下凡。

    ……

    ……

    绳索绑在对面的大石头上,然后河岸这边的飞鱼袍开始同时用力。绳子逐渐绷起来,渐渐的高出水面。

    “不要让人将绳索断了。”

    沉倾扇吩咐道:“等我们过去之后,将绳索放松。我们会在对面将绳索绑在隐秘的地方,你们这边也要护住。你们要记住,绳索断了,方将军我们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喏!”

    飞鱼袍们应了一声,脸色肃然。

    他们对方解,已经佩服到了极致,敬重到了极致。

    卓布衣道:“你们放心,我会在这里盯着。”

    沉倾扇点了点,然后纵身一跃跳上绳索。她朝着沐小腰招了招手,沐小腰也随即跃了上去。两个人手拉着手踩着绳索往前走,看起来似乎只要给沉倾扇一个着力点,她就能把自己变成一阵清风,顺便着把沐小腰也变成了风。两个人在绳索上疾掠而去,绳索竟然几乎没有垂下来多少,由此可见沉倾扇的修为有多高妙。

    大犬看着两个手拉手而去的两个女人,苦笑一声对卓布衣抱了抱拳:“我就说过出门要靠自己,绝不能靠女人。”

    卓布衣笑道:“关键那不是你的女人。”

    大犬哈哈大笑,他轻功一流,自然也不会输的太难看。等她们三个人过去之后,卓布衣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吩咐道:“去通知陈搬山,让他带兵守住这里,不要大张旗鼓,不然对岸的人会有所发现。最近处必须是你们守着,便是山字营的人也不许靠近。”

    飞鱼袍们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卓布衣。

    卓布衣道:“这边安全,不安全的是哪边。万一绳索被叛军的斥候发现,方将军他们回来就难了。我要过去……”

    奉了方解命令守在这里的十个给事营精锐互相看了看,春姑上前一步拦着卓布衣道:“先生不必过河,大人吩咐过,这边也不安生。我们过去就行了,您只需照顾好这边。而且您修为高绝,但战场上的事还是我们比较在行。”

    卓布衣不知道这十个人的来历,方解告诉他这是吴一道借给自己的人手,都是百战老兵,所以卓布衣倒也没有怀疑。吴一道手下收拢什么样的人才,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卓布衣不了解这十个人的武艺,但从方解的倚重他也能猜出来大概。

    “还是一起吧,这边毕竟有山字营的人守着。”

    卓布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春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十个人的装备太沉重,背负着明光铠和用布包裹着的大陌刀。他们没有那么好的轻功,只能下河,顺着绳子往对岸游。卓布衣踩着绳子跟在他们身后,以防有人被水冲走。就这样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对岸,有绳子可以拽着,他们尚且游的极为艰辛,可想而知方解从水底走过去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十一个人到了对岸,春姑他们已经累的大口喘息。

    卓布衣看见方解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借着月色能看到他头发上还有水珠不断的滴落。

    “就知道你会跟过来。”

    方解看着他笑了笑,说话的声音不大且透着一股子疲乏。卓布衣能想象的出来方解耗费了多少力气,换做一般人连那绳子都拽不动!抱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走了足足超过三百米的河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足够让人震撼到无以复加。

    “我就想看看你现在有没有累死。”

    卓布衣淡淡道。

    “从你嘴里还真难听到一句恭维。”

    方解白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我刚才做了一件巨牛-逼的事?”

    卓布衣点了点头:“走过来了,你就是一个巨牛-逼的人。没走过来,你就是一个巨傻-逼的人。”

    方解撇了撇嘴:“要不是怕你揍我,我一定问候你大爷。”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起来是真的累坏了,想站起来,试了一下竟然没有起来。卓布衣走过去拉了他一把,方解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着的石头:“这东西送你了,也不能生火做饭,留着喝血吧。”

    “什么东西。”

    卓布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王八”

    方解甩了甩身上的水:“走到半路的时候绳子的浮力太大险些把我拽上去,我也睁不开眼在河底再找东西。这王八东西恰好游过来蹭着我身体,我一把薅住捏死了。个头不小,算上壳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妈的,拎上来的时候把我最后的力气都耗光了。本来我打算留着自己补补,现在送你了……”

    “力气没了,命都不保你居然没放手丢了这王八?”

    卓布衣瞪着他问。

    “这可是野生大王八,多好的东西……顺气补肾滋阴养颜,这可是吃了以后你好她也好的东西……”

    “滚!”

    卓布衣懒得理方解,看了看四周:“早去早回吧,谁也不知道叛军的斥候什么时候经过。”

    方解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春姑:“找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有叛军的人经过,没发现绳索就放过去,发现了之后如果人少就屠了。如果人多……你们就想办法脱身。回来看不见绳索,我自然会想办法找别的路回去。”

    “绳在人在”

    春姑微微昂着下颌说道,格外的认真。

第三百九十三章 铁嘴钢牙

    第三百九十三章铁嘴钢牙

    天气有些闷,似乎是又要下雨似的。趴伏在草丛里已经超过一夜半天,身上绑着一丛野草的方解就好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幸好这一天太阳都没有冒出来,不然方解还不敢使用千里眼。镜片反射的阳光,很容易被人察觉。

    面前不到二里外就是叛军的大营,这个距离已经危险到了极致。叛军的游骑不时从不远处经过,但没有人察觉方解的存在。在樊固的时候,他就是最出色的斥候。

    在这一点上,沉倾扇和沐小腰都不如他,所以只能留在远处接应,而大犬则趴伏在方解身边一米外。

    “领兵之人不俗。”

    方解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对大犬道:“大营建造的极有章法,这个殷破山有些本事。当初我听说这个人是个莽夫,看来传言有误。若真是一个莽夫,从治军就能看得出来。还有,你看那些巡视的士兵,绝不是乌合之众。”

    “表象就是假象。”

    他低声道:“河岸边上那些拿着木棍长矛的百姓,根本就是殷破山故意摆出来迷惑人的。让人错觉叛军大营里的士兵都是没有什么战力的百姓,实则河岸这边戒备森严,看士兵的装束和走路的姿态就能分别出来,绝不是被裹挟的百姓。”

    “真阴险”

    大犬低低道。

    方解笑了笑:“这算什么阴险,再正常不过的事。殷破山的对手是名满天下的左前卫大将军罗耀,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而他不过是李远山手下一将罢了,若不是李远山谋逆,罗耀都不会正眼瞧他。”

    “咱们还要做什么?”

    大犬问。

    “先盯两天,这里地势不错能俯视叛军大营,我得把看到的画下来。你帮我盯着四周,有人靠近立刻提醒我。”

    大犬应了一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方解动作轻缓的从鹿皮囊里将纸笔拿出来,他一边画一边问:“大犬,你做了多少年太子?”

    大犬沉默了一会回答:“亡国之前做了十五年,要是算上亡国之后又二十几年。”

    方解微微错愕:“也够不容易的,你想过当皇帝吗?”

    大犬看了方解一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亡国之前,每天都想着早些继承皇位。我不怕你说我不孝,我那个爹昏聩到了连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可他还偏偏活的那么久,商国的朝廷早就从根里烂掉了。我小时候就发愿,将来等我做了皇帝一定要重整朝纲,让商国再次强大起来……可惜,事与愿违。”

    “自家烂了也就罢了,邻居还偏偏是个虎视眈眈盯着你家产的,比你强壮,比你悍勇,这种情况下,灭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国破之后几年,我其实也还想着复国。慕容耻在大理篡位,我不止一次想过去杀他,但他本来修为就比我高的多,再加上做了皇帝,身边有许多高手护着,我试了几次也没能得手。”

    “后来,我和弟弟住在雍州,看着大隋兵强马壮,看着百姓们逐渐适应在别人的统治下活着,渐渐的心也就平静下来。我知道凭我们兄弟两个,想要复国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便放弃了这个梦。”

    “你弟弟呢?”

    方解一边画一边问。

    “他……执念太重,我劝不动。”

    “人有执念是好事,但不能太偏。”

    方解画图很快,线条很粗糙但标注的很清楚。他侧头看了大犬一眼,忽然用很郑重的语气问:“如果将来有机会复国,你想吗?”

    “没机会”

    大犬淡淡的说道。

    方解笑了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帮你把慕容耻那个孙子弄死,南燕虽然小了点,但好歹是你家里的产业。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凭的是实力,打输了也算不得太丢人。可自己东西被别人偷了去,早晚都要抢回来的。非但要抢,还要抢的彻彻底底。”

    大犬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谈何容易。”

    “有些事必须要做。”

    方解将画好的图塞进鹿皮囊:“目标可以一步一步的定,但最终自己要做什么一定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想的不多,第一,把为我而死的那些兄弟们的仇报了,当年那三十几个人现在只剩下你们几个,死了的我都记在心里。横棍的棍子还在麒麟后背上背着,每次看到我心里都堵的难受。樊固那些乡亲那些同袍,时不时晚上就来提醒我,他们死的冤……我也是摸过孙寡妇胸脯的人,偷看过她的大白屁股,算是她半个男人,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第二,还活着的,将来我有能力就把你们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做那种谁也不敢惹你们的人,谁惹,就把谁吊起来打。”

    他看了看远处有一队游骑纵马而过,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将来你做了南燕皇帝,记得给我在大理城建一座大宅子,里面养几个如花似玉的妞儿。”

    大犬鼻子一酸,刚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有杀气!”

    ……

    ……

    方解和大犬立刻从草丛里蹿出来,快速的朝着高坡后面冲了出去。大犬闻到了杀气,虽然不确定对方是谁,但在这个地方,离着叛军大营这么近,一旦交手立刻就会把叛军引过来。所以两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撤走,先撤到隐秘些的地方再说。

    “很快!”

    大犬一边跑一边对方解说道:“一直在咱们后面缀着!”

    “你去找沉倾扇!”

    方解说道:“我把他引开。”

    大犬刚要拒绝,方解一把将他推开:“如果来人是高手,你我联手没用。你跑的快些,我反而越安全。”

    大犬知道方解说的没错,只有尽快找沉倾扇来帮忙才行。所以他咬了咬压,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方解如一只猎豹般朝着河边狂奔,一路上捡着树木遮掩的地方走。既然大犬闻到了杀气,那这个人肯定就是朝着自己来的。他钻进一片林子里,朝着卓布衣他们所在地方急冲。

    他的速度已经极快,但后面的人显然比他还要快。方解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劲气轰了过来,腿上的肌肉瞬间炸出一股力量将他往一侧推了出去。

    嘭的一声!

    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上,被轰出来一个土坑。

    方解落地转身,从背后将朝露刀抽了出来横陈在胸前戒备。

    “是你?!”

    当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方解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这个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长袍,头发花白,留着长须,看样子五六十岁年纪,身材笔直修长,背后缚着一个精钢剑匣。

    “罗文还是罗耀?”

    方解问。

    面前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将右手伸到背后在剑匣上按了一下。刷的一声,那剑匣的机关打开,剑匣从中间分开,露出三个剑柄。他将左面的那柄剑从剑匣里抽出来,遥遥指向方解。

    方解没有看着他的剑,而是看着他的眼睛。

    死灰一片。

    一瞬间,方解就想起了方恨水的黑色眸子。

    所以他心里紧了一下,握刀的手也紧了紧。

    “回风”

    仲伯轻轻的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然后将手里的剑往前平平的刺了出去。这是一柄长剑,超过一米,细长锋利。剑身中间是一条空隙,缝隙两边还有不少小孔,造型很奇特。他出剑的时候,明明距离方解还有很远,可一瞬间他的人就到了方解身前不远。

    仲伯的身法,太诡异。

    就好像完全没有自身的重力,被风卷起来一样。

    方解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力已经远超从前,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元气的变化。

    这一剑

    势如龙卷。

    方解身体四周到处都是剑气形成的气旋,密密麻麻。这些气旋在方解的身体四周移动,就好像大河里看不见的暗涌。表面上平平无奇,但只要碰到那些气旋,立刻就会被绞的支离破碎!

    这便是回风!

    方解脚下一点,迎着仲伯冲了过去。手里的朝露刀从上而下劈落,雪亮的刀光如在晴空画出一道闪电。

    刀锋将身前的气旋劈开,方解的身子炮弹一样撞向仲伯。

    而此时,仲伯的长剑也已经刺了过来。

    方解的第二刀迎着长剑劈出去,仲伯的手腕忽然一抖,那长剑在他手心里转动起来,剑身上的缝隙和孔洞被风吹响,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声响。

    方解觉得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声音似乎直接钻进了脑海里,如被千片万片碎裂的刀片一样割着。

    就在他心神一荡的时候,仲伯的长剑到了他咽喉前。

    躲无可躲!

    ……

    ……

    神智上一时的纷乱,让方解面临危机。那一剑来势太快,方解再想躲闪已经晚了。他想都来不及想,身子往下一沉然后张开嘴咬了出去。

    当的一声!

    他竟然将仲伯的长剑咬住!

    牙齿紧紧的咬着剑身,只要稍微一松开,那长剑就能从他嘴里刺进去。

    仲伯向前冲,而方解咬着长剑被他推着向后飘。

    他将自己全身的逆向力度全都消掉,顺着仲伯攻击的力度向后走。他就好像挂在长剑上的一块布条,完全没有重力一样。这样的避闪,险到了极致。

    方解将朝露刀向前一送,直刺仲伯的心口。

    可仲伯,居然不躲不闪!

    噗的一声,朝露刀刺穿了仲伯的前胸,刀锋精准的刺进了仲伯的心脏里。可仲伯却全然没有反应,依然顶着方解往前急冲。方解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气旋还在,一旦自己被顶-进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将朝露刀从仲伯的心口里抽出来,横着斩向仲伯的咽喉。仲伯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将手里的长剑往外一抽挡了出去。方解松口,任由其将长剑抽出去,身子强行一扭,在半空中连着在仲伯胸口踹了六七脚。每一脚都带着极强的爆发力,将仲伯的身子踹得向后倒了出去!

    方解才落地喘息,倒地的仲伯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膝盖没有弯曲,就那么直挺挺的好像一根木头似的站了起来。

    方解的眼神一变,心里清楚自己这次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剑客

    第三百九十四章三剑客

    方解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牙齿都是酸麻酸麻的。

    他已经看出仲伯的异样,所以心里忍不住舒了口气。

    幸好……如果仲伯还是正常人,此时自己说不定已经倒下了。仲伯的修为虽然还在,但太呆滞,没有思维。刚才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方解用牙齿咬住,如果仲伯还存在自己的思维,只需将剑气迸发出去,就能在方解的后脑上开一个窟窿。

    方解盯着仲伯,看着他再次冲了过来。

    长剑在仲伯手里化作一道光影,已经看不到了剑。那种尖锐的直刺人大脑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方解立刻觉得心口里就窒了一下。嗓子里一甜,有血气向上涌。

    风有声而无形

    仲伯虽然没有了思想,但他的招式完全不必思考。

    而是一种本能。

    罗耀身边的四金卫之一,又怎么可能是弱者?

    回风有两种攻击手段,第一是无形的气旋,第二是声音。以声音搅乱人的神智,以气旋杀人。

    方解明白了回风是怎么回事,却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破掉。他对天地元气的变化已经有很敏锐的感觉,那些气旋只要不陷进去就没有什么大碍。但那声音太过恼人,躲不开,避不掉。

    他抬手在自己胸口锤了一下,那口憋住的血气涌了上来。

    吐出一口血,方解的神智恢复清明。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抓住这瞬间的清醒,所以没有躲避再次迎着仲伯冲了上去。仲伯身子往前飘,那柄长剑不在他手里,漂浮在他身边不停的旋转着。方解的双脚猛的一踏,爆发力直接将地面踏出来两个深坑。

    手里的朝露刀劈向仲伯的头颅,对付这样的活死人刺穿心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眼看着刀锋就要到仲伯头顶的时候,仲伯手向后一伸抽出第二柄长剑。

    这柄剑与第一柄同样长短,但要宽上两倍。第一柄狭细,这一柄宽大。这是一柄双手重剑,起威力不逊于斩马刀。

    当的一声。

    重剑和方解的朝露刀狠狠的撞在一起,本以为能直接将重剑斩断,可那重剑竟然格外的坚固,只是被朝露刀崩开一个口子。方解的手臂一震酸麻,而仲伯的身子却依然向前急冲。他单手持重剑,另一只手向前一指,那柄狭细的长剑朝着方解的心口刺了过来。

    方解将朝露刀一转,手腕突然折断了一样以不可能的角度出刀将狭细长剑挡开,然后一拳砸了出去。

    他的拳头,堪比兵器!

    当的一声。

    方解的左拳狠狠的撞在仲伯的重剑上,那重剑被巨力震的向后荡出去,方解借机向前栖身,膝盖狠狠的顶向仲伯的小腹。仲伯不躲不闪,稳住重剑之后再次朝着方解的头颅劈了下来。

    方解的膝盖狠狠的撞在仲伯身上,但就好像撞在一块铁板上。

    幸好,方解的身躯比铁板还要坚硬。

    仲伯的身子向前弯了下来,脸上一阵扭曲。但他手里的重剑还是笔直的斩落,方解再想撤身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方解不撤,他继续向前,双臂抱着仲伯的腰然后向上发力,将仲伯抱起来之后,方解向后一仰。仲伯的重剑落空,身子被方解抱起来后随着方解向后倒而撞向地面。砰地一声,他的脑袋狠狠的撞在地上,竟是直接将草地砸出来一个深坑。方解倒地之后以后背为支点身子一转,两只脚重重的踹在仲伯的下颌上。

    仲伯的身子被倒栽下去,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方解踹得倒着飞了出去。仲伯的脑袋一半嵌在草地里,被踹出去的时候脑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沟。那柄狭细的长剑失去指挥落在地上,方解在起身的同时一刀斩落,将长剑斩断!

    他身子伏低,两只脚用力一蹬草地冲了出去,他蹬踏过的地方,就好像被炮弹炸过一样卷起来一片尘烟。

    仲伯身子翻倒,他立刻笔直的挺了起来。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个不倒翁。

    他身子刚要立直,方解一刀斩向他的咽喉。这一刀若是斩落,仲伯的人头就会飞上半空。

    仲伯的重剑还在手里,狭细的长剑被方解毁了。

    他下意识的将重剑抬起来拦在脖子前面,朝露刀狠狠的撞击在重剑上,兵器相交,激荡出一片火花。

    重剑坚固,但远比不上方解的朝露刀。

    这一刀再次在重剑上留下一个豁开,若不是这剑太厚重早就已经断了。方解的刀子卡在重剑里,他的左手向后一抹,将挂在腰畔的那柄残刀血屠抽了出来。血屠刀虽然比不得朝露,但也江湖上一等一的好刀。

    老瘸子不但传给了方解一式刀,还传给了他一柄杀人的利器。

    血屠虽然短,但这个距离足够了!

    朝露刀和重剑绞在一起,方解不抽刀仲伯也没办法撤剑。

    血屠直奔仲伯的咽喉,其势如电。

    可是就在眼看着血屠就要切开仲伯脖子的时候,仲伯的手里又多了一柄剑。

    精钢剑匣中的第三柄剑。

    很短。

    如果要严格来区分的话,这甚至算不上一柄剑。太短,一尺上下,除去剑柄,剑身也就勉强能刺穿一个人的心口。但正因为短,所以仲伯抽剑很快,格挡的也很快。

    短剑和血屠刀撞在一起,两个人的胳膊被震的同时向后一荡。但显然仲伯的出剑速度更快,短剑荡出去之后立刻刺回来,直奔方解的心口!

    仲伯有三柄剑

    人称三剑客

    ……

    ……

    如果仲伯不是没有了神智,方解不可能缠斗这么久。这两年来他的进步虽然可以用神速这两个字来形容,但依然无法和仲伯这样已经有几十年修为沉淀的高手一搏。方解的修行时间太短了,算起来才超过一年而已。

    一连串的主动进攻没有将仲伯击倒,最大的收获就是将那柄狭细的长剑废了。

    在方解看来,声音的攻击更让人无法抵挡。

    仲伯的短剑造型也很特别,最前面好像勺子一样,勺子的边缘异常锋利,这种形状的短剑方解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方解下意识的觉着,用这个短剑来剜心一定很好用。

    即便方解的体质很强大,没有大成,他也不敢冒险。所以他立刻向后退,可朝露刀在重剑里卡着,他退不出去太远。但退一分,他就有时间抬起血屠刀格挡。仲伯的短剑撞在血屠上,擦出一溜火星。

    方解身子向一侧一扭,将朝露刀从重剑里抽出来。

    这个时候,仲伯的短剑再次刺了过来。

    他手里有短剑的时候,和没有短剑的时候完全像是两个人。不管是用狭细的长剑还是用重剑,哪怕他没有神智也有着足够的高手的风范。他的每一剑都很大气,动作僵硬但风范十足。但是当他手里握着那柄短剑的时候,动作立刻就变了。

    一剑快似一剑,三分之一的剑招竟然都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方解立刻被逼的手忙脚乱起来,这个时候的仲伯似乎是忘记了使用内劲,一味的以快打快,方解连着后退出去七八步远,而仲伯则如影随形。他的动作阴狠毒辣,已经没有什么套路可言。

    这个时候的仲伯不像是个僵尸,更像是个发了疯的地痞流氓。

    剑招太快,方解连着挡了二十几剑才勉强抽身。如果不是仲伯的身躯太过僵硬动作不灵活,方解只怕挡不住这连环刺杀。

    方解不知道这个人此时发挥出来几成的修为,但已经是方解面对过的最强大的对手。当初独面方恨水的时候,方解的红眸乍现,靠着一种方解自己都不了解的潜力将方恨水击杀。方解对方恨水有着恨意,方恨水杀了不少人,都是方解的同窗。而方解和仲伯没有接触,心里无恨。

    如果那潜力是恨意逼发出来的,那么提不起恨意的方解只能靠自己的修为来抵挡仲伯。

    方解一边闪退脑子里一边飞速的转着,思索着如何对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仲伯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不管他的剑刺向何处,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方解的脸。

    方解心里一亮,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急退中猛的抬起胳膊挡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仲伯的动作立刻一窒,刺过来的剑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方解心里顿时一喜。

    仲伯没有神智,他记住的只是自己这张脸!

    趁着仲伯一顿的功夫,方解一刀将仲伯手里的短剑击飞。然后刀子往前一送直刺仲伯咽喉,仲伯手里的重剑下意识的拦在脖子前面,朝露刀和重剑再次狠狠的撞在一起。方解趁着仲伯短剑离手的几乎,血屠短刀猛的斩在仲伯的脖子上。

    噗!

    没有血花,只有一声闷响。

    血屠刀,竟然没能将仲伯的脖子斩断!

    并不是血屠刀不够锋利,而是方解大意了。潜意识里斩落人头用几分力就用了几分力,却忽略了仲伯此时的身子如铁一样坚硬。血屠刀卡在仲伯的脖子里,斩断一大半。仲伯的脑袋外向一边,却依然没有死。

    他灰蒙蒙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凌厉,空着的手笔直的抓向方解的心口。握着重剑的手也松开,一把抓住朝露刀的刀背。方解一时大意,朝露刀被夺走丢在一边,血屠刀卡在仲伯的脖子里。

    而此时,仲伯的手掌已经铁爪一样抠向他的心口。

    方解眼神一凛,两只手向前探出分别抓住仲伯的左右手。

    都没了兵器,拼身体。

    方解何惧?

    他抓着仲伯的两只手向外一掰,咔嚓一声,仲伯的两条胳膊就被折断。就算僵尸的体魄再强大,比起方解来差的还是太远了。方解的肌肉力量能够随着意志朝某个方向发力,能将肌肉朝着任意一个方向用力的,这世界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将仲伯的胳膊掰断,方解身子往前一冲用肩膀将仲伯撞的向后退了出去。

    仲伯的身子踉跄了几下却没倒,刚要站直方解已经一跃而起。双腿盘在仲伯的肩膀上,然后他两支手抱着仲伯的脑袋来回扭了几下后用力往上一拔!

    那颗已经掉了一半的头颅,竟是被方解硬生生拽了下来。

    扑通一声,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方解顺势滚向一边,戒备的看向仲伯。那具没有了脑袋的身体倒在地上,双手双腿还在胡乱的动着。

    他手里的脑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方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人头,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而无头的尸体,竟然自己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四肢乱抖,走了一步再次扑倒。

    一条黑色的蜈蚣一样的虫子从断开的脖子里爬出来,想要钻进草丛。

    一缕劲气从天际而来,将那虫子劈成两片。方解抬头看了看,见沉倾扇如九天仙女一样从远处飞了过来。

    他笑了笑,异常疲惫。

第三百九十五章 走进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走进去

    沉倾扇看了看方解手里的人头,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她看着方解,眼神里有心疼有气愤。很显然,方解没有朝着事先约定好的方向撤离,而且半路上又让大犬先走把她气着了。可看到方解气喘吁吁的样子,她的生气又大部分变成了心疼。

    “这个人是从我们后面上来的,如果我掉头往你们所在的位置跑,用不了一会儿就会被追上,有你们做帮手肯定杀了他不算难事。但那地方地势太平了,一旦打起来叛军的游骑就会发现。你修为再强,被马队缠上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只能往高坡这边跑,冲进林子里。”

    方解解释了几句,笑嘻嘻的看着沉倾扇。

    那种无赖的表情,让沉倾扇的气没处可撒。

    她很少会说关心的话,很少会说担心的话,但她永远是最快出现的那个。在她身后,大犬和沐小腰纵掠了过来。两个人的轻功比沉倾扇要差不少,赶到的时候气息都有些粗重。

    沐小腰冲过来,拉着方解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方解看着她红红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身边有这样两个女人,夫复何求?在雍州的时候他对酒色财说的话一点都不矫情,就算他对吴隐玉有好感也不会给她什么名分。有沐小腰和沉倾扇在,方解做不到将名分给别人。

    “三剑客?”

    大犬看到地上那颗脑袋立刻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这是罗耀身边四金卫之一,一直保护着罗文。这个人是江湖客出身,身上的三柄剑都是宝贝。据说尤其是他的短剑,出手阴狠无情。不过见过他拔第三柄剑的人十之八九都死了,所以没人说清楚他的短剑到底用的什么招式。”

    方解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走到不远处将那柄短剑捡起来递给大犬:“就是这东西,看着挺奇怪的。”

    大犬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笑的很猥琐,猥琐到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怎么了?”

    方解问。

    大犬指着那短剑问:“你以前没见过这东西?”

    方解摇了摇头:“这不是废话么,我从小到大你都跟着,我要是见过你会不知道?”

    短剑一尺左右,造型很奇怪。剑身像个勺子把,而剑的顶端看起来就纯粹是个勺子模样,不过比较浅。勺子的边缘开了锋,也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竟然能和血屠刀对抗也不落下风。虽然血屠刀本就不是以锋利闻名,但好歹也是江湖上知名的宝刀。

    大犬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引起叛军注意这才解释道:“这个东西,在农村并不算很稀罕。只要家里养猪的,基本上都见过。”

    “你什么意思?”

    方解皱眉问道。

    “这个东西,就是村子里的兽医……那个阉猪用的。”

    大犬讪讪的笑了笑:“捅进去,然后往外一剜,那个肉球就出来了……”

    沉倾扇和沐小腰对视了一眼,将脸转过去不看大犬。

    方解怔住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左前卫大将军罗耀身边的四金卫之一,三剑客仲伯,早年是个阉猪的……”

    ……

    ……

    大犬将尸体处理了一下,沐小腰劝方解撤回去,但方解却摇了摇头:“还没找到叛军粮草囤在什么地方,现在撤回去就等于白来。光是查清楚叛军的兵力分配其实意义不大,罗耀要是不打算过河,这些东西就是一堆废纸。但是查清楚粮草存放在上面地方,罗耀不干,咱们干!”

    他想了想说道:“仲伯肯定是自己来的,没有别的帮手。如果有,不会到现在都没出来。所以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对付叛军的斥候,我有的是办法。”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你和倾扇还是留下,我和大犬靠过去。”

    沉倾扇皱眉,沐小腰瞪眼。

    方解笑道:“叛军的斥候又不是什么江湖高手,在樊固的时候这种事我经历的多了。我带着报信的烟花,这次靠过去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我肯定把烟花放出来。”

    方解给大犬使了个眼色,大犬跟着劝了半天,沉倾扇拉了沐小腰一把低声道:“军营里的事咱们不熟悉,还是让他们两个去吧。如果他真陷在里面,大不了你我一步一人的杀进去,杀多少算多少。”

    这句话让方解后心都凉了一下,他连忙保证自己不会犯傻。

    沉倾扇和沐小腰留在林子里,方解和大犬朝着叛军大营的方向再次潜了过去。天色已经渐暗,两个人顺着草丛浓密的地方一路弯着腰往前行进。直到距离大营一里半外,方解拉了大犬一把。

    他伏倒在草丛里,指了指远处一个高坡。

    “那里肯定有暗哨。”

    方解压低声音道:“那个高坡,能监视方圆几里之内。若不是因为有风,我也不敢靠这么近。当初在樊固的时候,一开始马贼都很笨,轻易就能被我们摸清底细。后来杀了一年,马贼也学精明了,在驻地外面设置暗哨……这些叛军就算不是右骁卫的战兵,也是训练有素,不可能放着那么好的地方不利用。”

    “你真打算进叛军大营?”

    “当然”

    方解点了点头:“就算找不到叛军的辎重营,也得做点什么。罗耀带着人马北上,摆出来架势却按兵不动,我怀疑他和叛军有勾结。我在他书房里一刀斩了一个叛军将领,但谁也不能确定那是叛军唯一的一次派人来见罗耀。”

    “我的天……”

    大犬吓了一跳:“如果叛军真的和罗耀勾结的话,黄阳道岂不是危险了?罗耀北上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对付叛军,而是为了把西北和西南之间唯一相隔的黄阳道抢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大隋的半壁江山就没了。”

    “我就是怀疑。”

    方解道:“所以咱们得做点什么,如果罗耀真的存了和叛军勾连的心思,咱们不让他舒服也不让叛军舒服,如果他没那个心思,咱们干的事与他也就没了关系。”

    “你打算干吗?”

    “杀人”

    方解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看向远处那个高坡。

    ……

    ……

    夜已经很深,方解和大犬在草丛里趴了超过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算算时间已经快到子时,方解挪动了一下身子,在大犬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等着我。

    然后他开始向前爬,速度很慢。

    爬到高坡下面的时候,方解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是对人耐心的考验,若是一般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忍耐力。

    距离高坡上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方解停下来侧耳听了听。上面有轻微的交谈声,显然这两个暗哨也不算太专业。深夜漫漫,为了不困只能不停的聊天。可要知道一个合格的斥候,就算身边是同袍也不会开口说话,石头一样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

    夜很静,就连那连绵不尽的大营里都都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方解就好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悄无声息的朝着高坡逐渐接近。从高坡上的低语来判断,方解确定这里只有两个人当值。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缓缓的将衣服袖子拉起来。他的手腕上是装了腕弩,是当初查抄怡亲王府的时候他特意留下的东西。当初怡亲王在那条楼船上跟他展示过这些东西,他要了一支短铳,前些日子还送给了吴隐玉。

    距离在十米左右,方解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从说话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大致做出了判断,然后果断扣动了腕弩的机括。两声轻响之后,高坡上发出了闷哼声。方解立刻跃起来,身形如出膛的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一件在常人看来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方解做到了。

    凭着声音判断,他竟然盲射击毙了两名斥候。两支弩箭都射在咽喉,所以这两个人连呼喊都没有发出来。方解蹲下来,在两个人的脖子上快速的补了两刀,用手指探鼻息确定死亡之后,他返身折回去叫上大犬。

    两个人回到高坡上,迅速的换了那两个叛军斥候的衣服。

    将尸体从高坡上拉下去,丢进草丛浓密-处。

    “现在怎么办?”

    大犬问。

    方解淡淡道:“等着。”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高坡后面传来走动的声音。方解拍了拍大犬的肩膀,然后先站起来。从高坡后面来的人刚张嘴要问口令,方解嘶哑着嗓子问你们怎么才来!来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个下意识的解释道:“也没晚多少啊?”

    方解哼了一声大步走过去,然后猛的一掌切在其中一人的后颈上。那人嗓子里发出咕的一声轻响,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方解抬手掐住另一个人的脖子,然后将他按到在地。他一只手掐着那人脖子,一只手捂着那个人的嘴。

    “喊就杀了你。”

    他低声威胁了一句,然后让大犬拉着昏倒的那个人到另一边去:“分开问口令,如果对不上就全都杀了。”

    大犬应了一声,将晕倒的那个拖到高坡另一侧。

    “口令是什么?”

    方解问。

    那人显然还想挣扎,方解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然后捏住他的胳膊一扭。咔的一声,这人的臂骨就被折断。嘴巴被堵住,那人的痛呼发出来的极为微弱。方解也不再问,捏着他的另一条胳膊将骨头捏碎,然后将匕首从鹿皮囊里逃出来抵在那人心口,一点一点的往里面送。

    “永昌!”

    那人熬不住,最方解的指缝里说出这两个字。

    不多时,大犬回来,两个人对了一下口令知道没错,方解将叛军斥候的脖子抹开,然后将尸体丢在高坡下面。

    “咱们走”

    他将匕首收好。

    “怎么走?”

    大犬诧异。

    “大大方方的走。”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大步朝着叛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窃玉偷香

    第三百九十六章窃玉偷香

    大犬跟在方解后面,紧张的后心里都是汗水。进了叛军大营超过十分钟之后,他依然还不能相信就这么轻易简单的进来了。门口当值的卫兵只是询问了口令,然后看都没看就将人放行。

    “你怎么知道咱们肯定能进来?”

    大犬在方解身后低声问。

    方解装作很随意的交谈:“这里有几十万人马,不可能来自一处。你想想,右骁卫的精兵李远山肯定留在自己身边,分派给手下将领的都是郡兵和民勇混合的队伍,来自各郡各县。一个军里的士兵都不见得是从一个地方开拔过来的……前阵子李远山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联合山东道总督袁崇武,设计杀了山南道总督杨善臣河西道总督吴佩之,收拢了他们两个手下的郡兵……”

    “为了保证这些郡兵不出乱子,必然要将人马打散了重新整合在一起。李远山手下的将领,带的兵多是这样拼凑起来的。每个营和每个营都不熟悉,所以只要知道口令然后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不算什么难事。还有,为了保证大营值守的士兵保持精力,基本上两个时辰肯定要换防一次,而斥候出去,尤其是暗哨,最少要保持六个时辰以上,因为暗哨换防过于频繁就有可能被发现……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大犬一边走一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万一被发现,乱箭射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不算什么。”

    方解道:“我记得以前看书的时候,记载了一个战例。七八个国家的军队联合起来,与一个国家战争。各国的武服都不同,刚凑到一起的时候连同盟国士兵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结果敌人的军队大模大样的和多国联军走在一起,一口气走进联军大营里开始放火杀人才知道不是自己人。”

    大犬赞道:“你读的书真多。”

    方解心里乐了一下,心说我看的电视也挺多的。

    两个人一路往里走,不时碰到巡营的士兵拦住他们询问口令。方解回答出来后,那些巡营的随便问问,方解只说是才撤回来的斥候就被放行。大犬实在不敢相信,两个人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在叛军大营里溜达。

    “怎么找辎重营?”

    大犬问。

    “哪儿灯火最亮,巡逻的士兵最密集自然就是了。”

    方解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他看到了不远处有几座明显比其他帐篷大不少的军帐连在一起。

    “那里就算不是殷破山的军帐,也必然是一军将军的军帐。”

    大犬愣了一下:“你不会现在就想去杀人吧。”

    方解摇了摇头:“不急,先找到辎重营再说。”

    两个人看着哪里火把密集就往哪边走,一直逛了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找到。几十万大军的连营,方圆十几里,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辎重营。眼看着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方解只好决定先退出去。

    等到天一亮门口当值的换防,口令也就换了。那个时候再出去就会漏马脚,没找到辎重营倒也不算一无所获,最起码将叛军大营里几处明显是将军军帐的地方记了下来。走到最初看到的那几座很高大的军帐,方解又停了下来。

    “在这里等我。”

    他低低的说了一声,然后闪身进了帐篷暗影里。大犬一怔,来不及劝方解就已经消失不见。

    方解沿着帐篷与帐篷之间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往前走,到了那座军帐不远处蹲了下来。这座军帐外面至少有十几名甲士来回巡逻,可以确定里面最不济也是个领军万人的将军。方解心里冷冷笑了笑,心说今晚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回。

    他如猎豹一样脚下一点从一个甲士后面跃了过去,那甲士只感觉身后又一阵风吹过,立刻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疑惑的揉了揉眼睛,然后继续往前走。

    方解绕开那几个甲士到了军帐后面,悄无声息的将一个守在这里的甲士从后面抹了脖子。将尸体拽进暗影里,他靠近军帐,耳朵贴在帐篷上凝神听了听。刚才方解观察过,帐篷里已经灭了火把,此时也听不到声音,显然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

    方解将朝露刀从背后摘下来,解开缠在刀身上的布。

    将刀尖对准帐篷,动作轻缓的往下压。锋利之极的朝露刀割开坚韧的帆布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切开一条寸许长的口子。方解将眼睛贴近口子往里面看了看,帐篷里只点着一盏油灯且压的比较昏暗,所以只能隐约看到榻上有个人躺着。

    方解用朝露刀将那口子逐渐扩大,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致。朝露刀切开帐篷,就好像切开一张白纸。

    方解左右看了看,见左右没人随即从口子里钻了进去。

    他踮着脚挪到床榻旁边,发现躺在上面的人脸朝着里面,身上盖着被子。他举起刀子本来是要剁了这人的脑袋,可一转念又停了下来。他将朝露刀重新缚在背后,然后靠过去在那人后颈上稍微用力一捏,那人闷哼了一声随即昏了过去。方解将那人从被子里扯出来扛在肩膀,然后钻了出来。

    方解本意是刺杀几个叛军的将领,而这个时候死了人,叛军的人肯定怀疑是罗耀派人下的手。如果罗耀和叛军有勾连,那方解杀人就会让叛军的人对罗耀不再信任。就算罗耀和叛军的人没有联系,杀几个将领也是有益无害的事。

    但方解在临动手的时候忽然改变了想法,他决定将这个人带出去。

    找到刚才杀了的那个甲士,在他身上翻了翻找到一块腰牌,方解扛着人迅速的退回,大犬已经等的额头上都冒了汗。

    “偷了件东西,咱们快走。”

    方解压低声音道。

    “我……操……”

    当大犬看到方解肩膀上扛着的是个人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低低的骂了一句。

    ……

    ……

    大犬摸到马厩,偷了两匹马出来,方解从马厩里撕了一块帆布,让大犬上马,然后将那个人绑在大犬身后,用帆布盖住那人然后将帆布系在大犬脖子前面,夜色里,看起来就好像是披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大犬太枯瘦,两个人绑在一起也没显得有多臃肿,方解翻身上马,然后对大犬说道:“一会出去的时候不要急,慢慢的往外走。”

    大犬咽了口吐沫问:“能行?”

    方解笑了笑:“不能行也没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往外冲,没关系,你后面绑着个人,羽箭也射不死你。别担心我,一般的羽箭对我也没用。”

    听方解这样说,大犬也稍微放下了点心。他感觉后面这个人似乎也不算胖,于是又担心能不能挡住所有羽箭。两个人慢悠悠的骑着马往大门方向走,方解走在前面半个身位,替大犬遮挡。

    “口令!干什么去!”

    当值的士兵立刻拦住他们问道。

    方解回答:“永昌……奉了我家斥候校尉的命令,到黄牛河北岸换班。天亮之前要赶到,河边的兄弟已经在那儿守了一天一夜了。”

    他从腰畔上将腰牌摘下来比划了一下,然后又重新系好。

    “你们斥候够辛苦的。”

    当值的士兵道:“出去就是一天一夜甚至几天几夜,我们当值半夜就觉得够难受了。一直这样熬着,你们也能受得了。”

    方解叹了口气:“若不是图那几个银子,谁愿意受这罪!”

    “也对!”

    那士兵叹道:“一想到你们的饷银比我高两倍,我立刻就觉得你们不辛苦了。”

    方解哈哈大笑,心说这个叛军士兵有点意思。

    “我们还有今天没明天呢,罗耀的人马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打过来。我们在黄牛河北岸监视着,一旦开战最先死的就是我们。”

    “去吧。”

    那士兵摆了摆手道:“都是不得已的事,能活着就活着。这个世道……唉……”

    方解抱了抱拳:“多谢”

    他和大犬催马出了大营,走出去一段路后才开始打马往前冲。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那个当值的士兵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身边的同袍:“刚才他亮令牌,你看清楚了吗?我怎么看着像是将军亲兵队的腰牌啊?”

    “我看着也像。”

    他的同袍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

    “不好!”

    那士兵叫了一声,随即快步往大营里冲了进去:“我去禀告校尉大人!”

    ……

    ……

    方解和大犬靠着记忆里的印象一路往前疾冲,等到了之前杀叛军斥候那个高坡的时候,两个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将两具尸体绑在战马上。大犬用鞭子在两匹战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那马吃痛,立刻叫了一声往前冲了出去。

    方解将那个人扛在肩膀上,朝着林子方向大步冲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最多再用不了半个时辰太阳就会冒出来。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一马平川,万一后面有追兵的话立刻就会被人当成箭靶子射。所以他们两个也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到了最快。

    或许是因为在方解的肩膀上颠簸的,被方解擒住的那人幽幽转醒。感觉到有些不妥,这个人立刻就挣扎起来。只不过手脚都被大犬困住,所以就好像一条大虫子似的来回扭着却没办法拳打脚踢。

    方解一边疾掠一边冷冷道:“再动就把你卸成八块。”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一口咬在方解的后背上。就算方解体质强大,可这一口依然咬的他忍不住哎呦一声。

    他将那人从肩膀上颠下来往前一扔,然后一脚踏在那人胸口。

    “你想死……”

    说完这三个字方解愣了一下,用脚踩着那人胸脯来回揉了几下,脸色一变,然后慢慢的将脚从那人胸口撤回来。

    他揉了揉眼,然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踩在那人胸口上的时候,脚底传来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惊。这个人的胸脯很高,还很软,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上一样。

    虽然隔着靴子,但感觉还是很美好……

    “女……女人!”

    借着微弱的晨光,方解终于看清楚这人的面容。

    地上躺着的女子嘴里被大犬堵了一团破布,一张樱桃小嘴被撑的大大的。她瞪着眼睛怒视着方解,白皙到真的如雪一样的皮肤上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泛起了一层红晕。那个模样,就好像在白雪上洒了一层桃花瓣。她的五官太精致,眉眼如画。这样白皙的皮肤,这样红艳的唇瓣,圆圆大大的眸子里,眼珠儿是碧蓝碧蓝的颜色。

    美。

    方解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活体芭比娃娃。

    而且这个女人的头发和中原汉人也不太相同,发丝金黄稍微带着些弯曲。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此时显得有些凌乱。可正因为这凌乱,更增加了几分别样的美丽。

    方解蹲下来将那块破布从她嘴里抽出来:“你是谁?”

    就在他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女子忽然睁大了眼睛,表情也变得惊喜起来:“怎么是你?!”

    偷偷偷,本想偷个将军出来探查军情机密。

    没想到,却是窃玉偷香,偷出来一个绝色美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绳在人在 本就不是玩笑

    第三百九十七章绳在人在本就不是玩笑

    “你认识我?”

    方解蹲在那女子身边,回忆了一下似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女人。方解虽然不是见了女人就不会走路的男人,但面前这个女子如此漂亮如果见过不可能记不住。这是那种美到放在硬盘里,就能让人肾亏且亏到死的类型。

    “你不记得我?”

    女子反问。

    方解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一点印象。

    这女子身材很棒,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地方在于,她很瘦,但瘦的很性感。中原女子若是太瘦的话,就显得只有骨感少了性感。她穿了一件紧身的衣服,外面是一件很合体的皮甲,腰身处收的恰到好处,将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展现的淋漓尽致。而正因为腰肢太纤细了些,所以腰身以下丰满圆润的臀部显得特别迷人,弧线完美的令人窒息。

    她的腿很长,而且属于那种修长圆润的腿形。

    最主要的是,看她的身材估计体重比沐小腰也不会沉多少,可胸脯要鼓很多。

    这是一个完美的女人,衣服包裹着的身体能让人无限遐想。

    “我叫完颜云殊,咱们见过一次,两年以前。”

    她的汉语似乎有些别扭,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吐出来,但声音清脆悦耳,很好听。

    方解皱眉,印象中没有这个名字存在。

    见方解还是没有想起来,完颜云殊显然有些失望也有些焦急:“你的赤红马,是我送你的!”

    听到这句话,方解心里顿时一亮。

    “我记得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女子就是当初离开樊固的时候,半路上遇到完颜重德的时候站在完颜重德身边的那个女人。不过看样子当时她是易了容的,方解印象中那个女人穿着一件肥肥大大很厚实的皮袄,肤色也很黑,粗眉毛厚嘴唇,和现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个时候你……”

    方解指了指自己的脸。

    完颜云殊见方解终于想起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很明媚,尤其是那红唇显得格外的性感。

    “那个时候和大哥一块去长安城,大哥说中原男人太好色,让我把自己弄的丑一点。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弄丑的,都不舍得洗脸。”

    “你怎么会在叛军的大营里?”

    方解将她拉起来,然后摘下自己的水囊递给她。

    完颜云殊脸色一黯:“大哥和你们大隋的旭郡王在狼乳山上,商量着要对李远山的人开战。旭郡王派人和崔将军联络,因为我们北辽人的骑兵速度最快,所以大哥派了一队人护送信使南下。我要跟着,大哥不许,我便偷偷跑了出来。结果我们走到黄牛河北边找船渡河的时候,被叛军的人发现。我的手下……都战死了。”

    “那个叫殷破山的人,本来是要杀我的。可他身边有个人很坏很坏,他对殷破山说北辽地的女人都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儿。我当时也是在脸上涂了东西的,殷破山就让人给我洗脸。结果看见我之后他就不想杀我了,要把我献给李远山。我被关在一个帐篷里,外面都是凶巴巴的士兵看守着,才睡着,不知道怎么就到外面来了。”

    方解笑了笑道:“你运气好,要不是我临时改了主意,昨晚上你就被我一刀剁了。”

    方解将昨晚的事简略讲了一遍,把完颜云殊吓了一跳:“你真的打算杀我的吗?”

    方解解释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你啊。”

    完颜云殊却不理会这一点,看起来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你竟是要杀我的……”

    方解叹了口气道:“咱们走吧,这地方不安全。先过河去,等有机会我再派人把你送回到你大哥身边。完颜重德也真是,战场上,怎么还带着你。”

    “因为蒙元大汗蒙哥听说我很美,派人来北辽地要将我接到蒙元王庭去。我没办法,只好跑到狼乳山去找大哥。”

    “又是这样的戏码。”

    方解摇头:“怎么皇帝都这么个德行……”

    “你会保护我的吧?”

    完颜云殊眨着大眼睛问。

    方解道:“当然,我和你大哥也算是朋友。再说你还把自己的赤红马送给了我,所以你也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肯定是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那我就赖上你了。”

    完颜云殊笑了笑:“吃啊,喝啊,住啊,都得你安排。”

    方解摇头笑了笑,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转头对大犬叹道:“大隋皇帝看上的女人,跑到我这避难。蒙元皇帝看上的女人,怎么又让我碰上了?”

    大犬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上天入地你也死定了的眼神看着方解。方解白了大犬一眼,问完颜云殊还能走吗。完颜云殊摇了摇头,揉了揉自己屁股说谁叫你刚才摔的那么狠。方解没办法,将她背起来之后朝着林子那边快速的冲了过去。

    “咦……你比赤红马跑的也不慢呢。”

    完颜云殊贴在方解的后背感受着吹过耳际的风,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比骑马舒服多了……”

    ……

    ……

    回到林子里找到沉倾扇和沐小腰,女人的直觉让她们两个立刻对完颜云殊有了戒备。方解是去探查叛军大营的,结果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就心动的美人儿回来。这种女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祸害。

    方解简短的解释了一下,沐小腰这才记起来这个人。

    三个漂亮女人在一起,似乎气氛不是很融洽。

    “这里的大致地形还有叛军大营的布置我基本上都画下来了,将她偷出来已经打草惊蛇,虽然我和大犬用战马做了迷雾,但叛军说不定立刻就会追上来,咱们得赶紧走。”

    方解也懒得理会三个女人之间那带着攀比意味的眼神,只想着快点回去。他哪里知道,纵然如沉倾扇般冷傲,此时看见完颜云殊心里也不踏实。忍不住在心里很认真的比较着……嗯……这个女人的胸好大,比我的大上不少……但她没有我漂亮。完颜云殊看着沉倾扇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好漂亮的女人,幸好没我胸脯大。

    沐小腰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腰和我一样细屁股却那么翘,幸好我的腿比她长一些。完颜云殊看着沐小腰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幸好她也没我胸脯大。

    完颜云殊只是粗通武艺,毕竟是北辽地的公主所以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方解只好背着她上路,五个人捡着隐秘的地方一路往黄牛河边上跑。

    才跑出去二三里,就听见后面有战马的嘶鸣声。

    “不好”

    大犬忍不住叫了一声。

    方解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后将完颜云殊放下来:“大犬小腰姐,你们带上她往咱们留着绳索的地方撤,我和倾扇引开追兵。”

    沐小腰自然不答应,方解道:“这样跑下去咱们目标太大,就算武艺再好也跑不过战马的四蹄。你们先走,我和倾扇自然有办法回去。你们回到对岸得靠那条绳索,我不用,倾扇的修为你们了解,一旦有事她自己应付的来。”

    沉倾扇点了点头:“这是最合理的办法。”

    沐小腰无奈,只好拉了完颜云殊一把,和大犬三个人朝着卓布衣他们所在的地方跑。方解和沉倾扇互相看了看,他笑了笑问:“准备好和我同生共死了吗?”

    “你不会死”

    沉倾扇只是淡淡的说了四个字,面无表情。

    方解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最喜欢你这样冷冰冰。”

    沉倾扇微微昂着下颌:“怎么,你不应该是喜欢前凸后翘的么?”

    方解一怔,然后笑着说道:“你也能前凸后翘,给我点时间就行了。”

    他回头看了看,见大队的骑兵已经从高坡上面冲下来,看样子不少于五百骑。方解辨别了一下距离黄牛河最近的方向:“一会儿朝着河边跑,到了河边你就去找小腰她们。”

    “你呢?”

    沉倾扇问。

    “我有块石头就能过去。”

    方解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随即拉上沉倾扇的手开始往前跑。才跑出去十几米姿势就换了,改成沉倾扇拉着他的手往前纵掠。

    方解真想说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可是想了想自己小时候都是沐小腰拎着裤腰带逃命的,似乎比现在没面子多了,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拉着手,无论如何也比拎着裤袋看着顺眼不少。

    后面的骑兵看到两个人之后,立刻嗷嗷的叫喊着冲了过来。沉倾扇的轻功极出彩,方解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被她拉着飘起来似的。

    一开始距离再次拉开,但出去几里之后沉倾扇的内劲消耗越来越大,叛军的骑兵再次追了上来。

    “不行,你这样根本没办法下河。等不及你运起龟息法,骑兵就到了。”

    沉倾扇皱眉,拉着方解改变了方向。

    又跑出去三四里之后,沉倾扇的气息已经逐渐粗重了起来。方解拉了她一下,将她横抱起来开始向前疾掠。他的奔行方式和沉倾扇既然不同,沉倾扇纵掠的时候飘然若仙,而他则粗犷的多。每一次双脚踏地,都被他蹬出来一个土坑。

    沉倾扇靠内劲,他靠肌肉。

    穿过一片林子,终于快要和卓布衣他们会合。可一出林子,方解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前看到的场面,让他惊讶的无以复加!

    前面,至少一个折冲营的叛军密密麻麻的挤在河道边上,而卓布衣和那是个给事营的精锐,被死死的困在里面。站在高处远远的看过去,穿着明光铠手持大陌刀的春姑等人结阵防御,在他们的双层梅花转阵外面,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叛军依然在前赴后继的往前冲,那十个人面前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有半人高。看样子再坚持不了多久,梅花转阵就有可能被硬生生的挤进河道里!春姑他们再强悍,可终究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在一座高坡上,一个穿着铁甲的叛军将领不断的大声呼喊着指挥手下往前挤压。

    人山人海中,大陌刀刀刀杀人!

    虽然已经有了疲态,但每一刀下去地上就会再加一具尸体!

    这一刻,方解忽然想到了自己离开前春姑说的那句话。当时他只以为那是一句玩笑根本没有在意,谁想到春姑他们竟是用自己的命来守着这句算不上诺言的诺言!

    绳在人在

    从来都不是一句笑话。

第三百九十八章 肯定是个大人物

    第三百九十八章肯定是个大人物

    “对面的人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方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看了沉倾扇一眼:“你先过河回去,问问陈搬山为什么不过来支援!”

    “你呢!”

    沉倾扇终于变了脸色。

    “战场上丢下自己同袍的人,就算苟且偷生永远都不会活的踏实,早晚有一天,也会被被遗弃在绝望中。”

    方解紧了紧绑着裤管的绳子,脚下一点朝着山坡那边冲了过去。沉倾扇想追他,但知道方解说的没错。如果河对岸左前卫的人马不过来支援,这边的人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了。可这个时候想让方解抛下给事营自己先走,除非先打晕了他。可沉倾扇不想让方解之后的日子活在痛苦中,所以她只有一个想法。

    照自己男人吩咐的做。

    她往前冲了出去,踩着那些叛军士兵的脑袋跃到了阵中。身形一扭之极,数十道剑气喷薄而出。那剑气如龙卷风一样,瞬间将最近处的叛军士兵放翻了一层。至少二十几个叛军士兵被剑气所杀,给事营的人面对的压力骤然一松。

    沉倾扇也不惜力,剑气接连挥出。围在给事营外面的叛军士兵,硬生生被她清理出来三四米宽的一块地方。曾经站在这三四米之内的人,现在都变成了地上的尸体。这样的攻击手段,内劲的消耗极为庞大。再加上半路她跑的太急,体力本就有所不支。三次出手,杀了足有七十人之后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粗重。

    “我要回去找援兵!”

    沉倾扇喊了一声,随即扭身跃上那条绳索。

    站在梅花转阵中的卓布衣喊了一声我送你!然后将他一直踩在脚下的绳索拽起来猛的一拉。

    那条绳索,立刻高出了水面。

    沉倾扇踩着绳索,朝着河对岸疾掠了过去。她的内劲消耗的太多,半路上几次险些落下去。若不是卓布衣奋力的支撑着绳子,说不定她把持不住落入河水中。到了河对岸之后,她站在岸边大声问道:“为什么没人过去救援!陈搬山在哪儿!”

    一个飞鱼袍急切的回答道:“之前咱们的人想抓着绳子过去,可那边绳索没有绑好,卓先生抓着绳索已经很吃力,支撑不住咱们的人拽着绳子过河。一开始过去了几个,可叛军放箭,卓先生那边稍微松了一下手,咱们过去的人半路上的立刻被水卷走了。”

    “咱们大内侍卫处的人已经出去找船了,可黄阳道郡兵撤走的时候,故意把船都凿破了洞。陈搬山本来是去求刘阔让他准许出兵,可刘阔说山字营不归他节制,要出兵过河需要请示大将军。陈搬山立刻又去找罗耀了,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这里距离罗耀的大帐至少有五里,一来一回要等到什么时候!”

    沉倾扇脸色发寒,脚下一点冲了出去。

    “沉姑娘你去哪儿?!”

    留守在这边的麒麟急的已经红了眼睛,看着沉倾扇背影大声问。

    沉倾扇冷冷的回答道:“我去找刘阔,他不出兵我就杀了他!”

    麒麟一怔,拍了一下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和你一起去。”

    他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沉倾扇一路疾驰冲进大营,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冲向最高大的那座帐篷。半路上她单手一挥,那帐篷的帘子就被剑气斩断。她身子不停跃进帐篷里,却见刘阔并不在大帐里。她扭身出门一把将门前的卫兵提起来:“刘阔在哪儿?”

    “去……去调集弩车了!”

    卫兵吓得声音颤抖着说道:“刘将军本来是要出兵,但按照军律需要请示文将军,派去的人一直没有回来,刘将军不敢私自带兵动用浮桥过河,所以只好先去调集床子弩。你也知道军律如山,没有人可以随便触犯。”

    “没人能做主?!”

    沉倾扇一怒:“那我就去找罗耀!”

    就在这个时候,刘阔带着一队亲兵从大营里面赶了过来:“快把弩车推过去,压制叛军的兵力!”

    沉倾扇见到他,立刻迎上去:“不行,必须尽快过河,叛军的骑兵已经到了,一旦骑兵往前冲,方解他们立刻就会被挤进河道里!”

    “我……”

    刘阔皱眉,回身大声问道:“请示文将军的人回来没有!”

    “还没有!”

    他的亲兵大声回答道:“一来一回,最少也要半个时辰。”

    “等不得了。”

    刘阔攥了攥拳头:“来人,让辅兵将浮桥抬过去!”

    刘阔营里有浮桥,这是大隋军队攻打南陈的时候就积累下来的经验。辎重营携带浮桥,渡河的时候将一块一块的浮桥拼接起来,一直能延伸到河对岸。浮桥上面是厚厚的木板,下面是吹足了气的牛皮囊。一块大概五米左右长短,每个军都必须配备。

    听见刘阔下令搭建浮桥,沉倾扇的心稍微松下来一些。

    就在这时候,麒麟大步冲进来:“能不能过河?!”

    他大声吼了一句,声如奔雷。

    ……

    ……

    方解猫着腰向前急冲,没有冲向卓布衣他们而是直直的冲向那个高坡上指挥着叛军的将领。

    他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极致,脚下踏出来的尘烟连在一起,一条黄龙似的直扑高坡的叛军将军。这将军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手下人都在黄牛河边围攻给事营的人。他的亲兵看到有人冲过来,立刻大喊了一声抽刀迎了过去。

    叛军将军侧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从马鞍一侧将硬弓摘了下来,取出一支破甲锥瞄准之后,一松手那羽箭就朝着方解射了过去。急速向前之中的方解听到弓弦响,伸手在面前随意的一拨,恰到好处的将那支破甲锥挡了出去。那箭打着旋飞向远处,咄的一声的戳进一棵大树上,箭羽还在不停的颤抖着。

    叛军将军脸色一变,他根本就没有看清那箭是怎么被挡出去的。眼看着方解速度比奔马还要快,他立刻抽出第二支羽箭射了出去。方解狂奔之中身子往前一伏,羽箭贴着他的后脑飞了过去。

    一个叛军挥刀迎面斩向方解的额头,但是他的出刀速度显然要比方解向前的速度慢了一拍,他的刀子才举起来,方解的肩膀已经狠狠的撞在他的胸口上。咔嚓的一声,这人的前胸立刻被撞的塌陷了下去,也不知道断了几个肋骨。

    方解身子不停,一拳将拦在前面的一个叛军士兵面门砸的凹陷了进去。这人的整张脸都被这一拳砸没了,鼻子不知所踪,嘴唇被豁开,牙齿被打掉了大部分塞进嗓子里,两颗眼球从眼眶里爆了出来,也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士兵的身子猛地往后倒了下去,后脑又重重的撞在地上,头上的皮盔立刻就憋了下去,一股浓稠的血液缓缓的淌了出来。

    方解身形一转,一脚踹在一个叛军士兵的前胸。这士兵的身子被踹的向前弯曲,后背的衣服噗的一声被劲道冲破。他的身子炮弹一样朝着远处飞了出去,落在高坡下面滚出去很远。

    两个叛军一左一右夹过来,两柄横刀平着推向方解的胸口。方解身子向后一仰,双膝跪在地上向前滑了出去,在滑过那两个士兵身边的时候,方解左右手同时向外击出,两条胳膊搂在那两个士兵的小腹上,带着这两具弯曲如虾子一样的尸体向前滑出去足有两米,那两个士兵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里面还夹杂着被方解震碎了的内脏碎块。

    只是一瞬,方解连杀五六人。

    他身子一挺站起来,将手臂上挂着的两具尸体朝着马背上那个叛军将军掷了过去。那将军脸色大变,他本身武艺就不俗,身材魁梧健硕,可如方解这样将两个人掷出去四五米远他自问也无法做到。

    他下意识的身子向后一仰,后背贴在马背上躲过那两具尸体。

    他才直起身子,恍惚中看到方解已经到了他身边。他慌乱的去摸腰畔的横刀,手才触碰到刀柄就被方解一把抓着裙甲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扑通一声,叛军将军扑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烟。

    方解一脚踩在他的后脑上,就如同踩碎了一个西瓜似的。红的鲜血白的脑浆一股脑挤了出来,噗的一下子喷的到处都是。方解再一脚将尸体踢开,然后从背后将朝露刀抽出来,一刀将那杆戳在地上的将旗斩断。

    旗杆吱呀一声倒了下去,那面墨绿色的大旗呼啦啦抖动着落在地上。

    “将旗倒了!”

    有眼尖的叛军士兵看到,立刻喊了起来。围攻给事营的叛军顿时一乱,失去了指挥的叛军阵型立刻动摇起来。

    将死

    士兵们就等于没有了大脑。

    卓布衣看到了方解斩杀那个叛军将军,立刻大声喊道:“贼将已死,援军将至,杀啊!”

    春姑他们本来已经很疲乏,看到方解将敌将杀了之后精神一震。十柄大陌刀车轮一样转起来,雪亮的刀光中,人头一颗接着一颗被斩落。

    方解杀了那将军之后没有停留,跃上那将军的战马,朝着叛军人群冲了过来。他才从高坡上冲下去,身后至少五百骑叛军的骑兵就跟着冲了出来。方解回头看了一眼,脑子里忽然一亮。

    “大隋援军杀到,将叛军斩尽杀绝!”

    他这一声大喊,围着给事营的叛军立刻一乱。他们只看到方解杀人斩旗,然后就看到方解带着大队骑兵涌了出来。慌乱之中,有人来不及辨认那些骑兵是敌是友就开始往回跑。

    “隋军过河了,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叛军的士气立刻就散了。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正规的战兵,其中有一大半是叛军裹挟来的百姓。这是一支安排在黄牛河北岸戍守的军队,正是殷破山的疑兵。叛军的精锐都在大营里,外面摆着的人马都是战力最烂的。

    这个折冲营的叛军本来是奉命到河岸监督民工打桩,意外发现了那绳索。春姑他们几个又都是死心眼,明知道对方人多还是没有撤走。十柄大陌刀敞开了杀,将叛军杀穿之后冲过去守着绳子寸步不退。

    方解纵马中挥刀接连斩杀了七八个叛军,一开始只有少数人溃逃,但这种恐慌一旦传染起来,速度比瘟疫要快的多!

    八九百名叛军士兵开始向后疯跑,而后面追上来的叛军骑兵将领则气的骂娘。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河对岸传来一阵号角声。

    领兵的骑兵将领猛的勒住马朝着南岸看过去,只见河对岸大队的黑甲士兵正在岸边集结。十几架弩车缓缓的推到岸边,那些隋军士兵已经在往里面装填重弩了。岸边,士兵们将浮桥推进河水里,一块一块的拼接着。

    他脸色一变,刚要下令吹角示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生擒那个穿黑衣的!”

    他指着方解大声喊道:“此人必然是隋军的大人物,不然对面的隋军不可能这样急着过河接应!”

第三百九十九章 桥在那里 路在哪里?

    第三百九十九章桥在那里路在哪里?

    刘阔是当年伐商的时候就跟着罗耀的老人了,对于这种渡河战丝毫也不陌生。他站在岸边看着方解斩了对方的将旗,忍不住心里叫了一声好气魄。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看到方解身后大队的叛军骑兵冲了过来。

    “弩车!”

    刘阔登上高坡,指着对面的马队大声喊道:“给我将对面的骑兵放翻!”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几支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冲向河对岸。重弩,精钢为锋薄铁为羽,箭杆足有小腿粗细。大隋的工坊精工制造的弩车,可以将重弩轻易的送到五百米之外。十几支重弩笔直的射向对岸,然后慢慢的勾出弧线开始下坠。

    那些叛军骑兵立刻就乱了,大叫着躲闪。

    而在岸边奔走的叛军步兵首当其冲,一个叛军士兵跑动中听到风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才抬起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重弩轻而易举的将他的头颅从身体上撞了下来,速度不减的将第二个叛军的半边肩膀卸掉,然后钻进第三个人的胸口里挂着尸体依然向前飞行,一直到重弩上挤了三具尸体后才停了下来。

    一支重弩从战马的身体一侧钻了进去又从另一侧钻了出来,在战马的肚子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狰狞恐怖的伤口。铁羽从战马身体里穿过之后,留下的伤口看起来就好像一朵盛开在马肚子上的三瓣花。

    战马痛苦的嘶鸣了一声后向一侧倒了下去,血瀑布一样从伤口里往外淌。被压在战马下面的骑兵与战马一同哀嚎,战马沉重的身躯压断了他的大腿,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抽不出来。

    “不要乱!”

    叛军的骑兵将领李昊大声约束着士兵们:“隋军的弩车只有十几架,装填速度也很慢,不要怕。围住岸边那些隋军,他们就不敢再发射弩箭了。盯紧了那个穿黑衣服的,抓住他就是大功一件!”

    骑兵们奋力的兜住战马重新聚拢,然后朝着方解他们冲了过去。

    而此时,躲避了一会儿才冲到黄牛河边的大犬和沐小腰三人,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立刻就变了脸色。

    “你在这里等着!”

    沐小腰对完颜云殊喊了一声,从高坡上跃了下去冲向河边。完颜云殊却根本没有理会,跟在沐小腰身后往前跑。

    “你不想活了吗!”

    大犬追上她大声喊道。

    “我是北辽地的公主,我们的族人从来没有一个胆小鬼,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战场上,只有身边还有同伴我就没理由退缩!给我一柄刀,我一样能杀人!”

    大犬跃起来,从后面卡住一个叛军士兵的脖子往外一撕,那叛军士兵的脖子立刻就被钢爪撕开,露出来白森森的骨头,被绞断的动脉往外喷着浓稠的血雾,这士兵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失去了生机。

    大犬从尸体手里将横刀抽出来递给完颜云殊:“没人能照顾你!”

    完颜云殊挑了挑下颌道:“我自己就行!”

    三个人逆着叛军的人流往前冲,那些叛军步兵已经被恐慌占据了整个大脑哪里还有人愿意留下继续厮杀,所以三个人向前的速度一点也不慢。大犬不时回头看一眼完颜云殊,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武艺不俗。

    完颜云殊出刀没有什么套路可言,完全是根据需要而出刀。北辽人这个生长在极寒十万大山的民族,其悍勇程度远远的超过了蒙元人。他们这个民族的人无论男女,从一出生就开始和大自然做着抗争。不断的面对危险的环境和来自蒙元的压迫,如果不是这个民族的人口一直不多,蒙元人想要降服北辽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完颜云殊出刀很有针对性,只攻击致命的地方。这是北辽人特有的习惯,无论是在大山狩猎还是面对敌人,绝不会给对手留下反扑的机会。在他们看来,敌人和凶悍的野兽一样,必须一击必杀。

    沐小腰的一丈红绫展开,可远攻可近防,她一路向前,半路上的叛军士兵都被红绫送去了地狱。

    因为对岸随即弩车的缘故,方解将叛军骑兵甩开了一段。他冲到卓布衣等人不远处从战马上跳下来,看了看远处叛军的骑兵已经第二次集结。

    “快过河!”

    他将绳子从卓布衣手里接过来,猛的大喝了一声。

    双脚在地上踏出一个深坑,他拉着绳子连续退出去十几步将绳子绷直后绑着一棵大树上:“快!别耽误时间!”

    他喊完了这句,却发现不管是卓布衣还是给事营的十个人,谁都没有动。

    “要么一起走。”

    卓布衣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要么一起死。”

    ……

    ……

    卓布衣和春姑他们不走,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留下来守着绳子的人,必死无疑。

    “要想都活……”

    卓布衣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方解身边语气平淡的说道:“那就只能信得过刘阔和陈搬山他们了,如果大隋的军队不杀过来,咱们之中必然有人死。如果守着绳子的人战死,叛军斩断绳索,河道里的人一样活不了。”

    “你他妈的懂什么!”

    方解怒骂道:“这不是江湖客讲义气的时候,这是战场!能活一个是一个,滚!”

    卓布衣摇了摇头:“我不是军人,但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懂什么是战争,但我懂什么是不丢下同伴。”

    方解还要再说,春姑他们已经走了过来。十个人站好位置,将方解和卓布衣护在梅花转阵中。

    “王爷说过,军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战死在沙场杀的人却不够本……”

    春姑笑了笑:“我们还没有杀够,如果今天必死无疑,那么最少每个人也要拉上几十个人垫背。从穿上明光铠,从王爷手里接过大陌刀的那天起,我们就在等着这天。杀人而已,这是我们最擅长的事。”

    方解怔了怔,随即一刀将绳索斩断:“那就同死吧。”

    就在这一瞬,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樊固城那些边军的身影。当初他走了,八百边军被屠。那个时候他们身边都是同袍,未曾分开。而现在,方解身边也都是他的同袍,这次,他决定不再分开。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他惜命了十几年。

    可是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惧怕的东西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

    拼争了十几年,就算在这一刻把得到的都失去,似乎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紧了紧握着的朝露刀,眼神清澈。

    叛军的骑兵重新整顿了阵型之后再次提速冲了过来,而在他们前面飞奔的则是沐小腰三个人。

    “到我们后面去,用弓箭!”

    方解大声喊了一句。

    沐小腰三人从地上捡起来叛军丢弃的弓箭,然后冲到梅花转阵后面。大犬曾经是商国太子,射术本来就是从小要练习的东西,并不陌生。倒是沐小腰从来没有碰过,她索性将弓箭递给身边的完颜云殊,从地上捡了几块鹅卵石攥在手心。射箭她不会,但用石头砸死人难不住她。

    不得不说,完颜云殊真的让人大吃一惊。

    她的箭术之精准,足以让大部分训练有素的士兵汗颜。

    每一箭送出去,都能将一名叛军从马背上撕扯下来。

    在远距离的时候,大犬他们三个杀了十几个叛军,马队随即到了近前。站在最前面的春姑眉头挑了挑,侧身让开骑兵批下来的横刀,手里的大陌刀斜着斩落,从那叛军士兵的肩膀劈进去,从一侧肋下劈了出来。

    叛军的半截身子从马背上滑落下来,黏糊糊的内脏掉了一地。肠子挂在马鞍上,血糊糊的拉出来很长一截。

    屠户替春姑挡住一刀,然后将大陌刀横着一扫,两条马前腿齐刷刷的被斩断,马背上的骑士来不及反应就扑了下来。方解从屠户身后出刀将落地的士兵脑袋剁了下来:“落地的不要管,我和卓先生来杀!”

    他大声喊了一句,十个给事营精锐整齐的答应了一声。

    一个叛军校尉提起战马,打算用战马的前蹄踩下来。春姑一声暴喝,大陌刀高高举起,噗的一声,陌刀将马背上的校尉劈成两片,刀锋没有停留又直接将战马的脖子削断,马头和骑士的尸体同时落了下来。血雾一瞬间在半空炸开,方解他们沐浴在一蓬血雨之中。

    人马俱裂!

    接连五六个骑兵被大陌刀放翻,后面的骑兵已经被挡住无法发挥出冲击力。李昊大声下令,让那些骑兵将手里的长矛当投枪掷了出去。一瞬间,上百支投枪暴雨一样砸向梅花转阵。

    沐小腰从后面展开红绫,卷走了十几支投枪却无法尽数挡开。而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卓布衣猛的睁开眼!

    最前面的几十个叛军骑兵身子猛然僵住,有的人还保持着掷枪的动作就无法动弹!

    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之前他为给事营策应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不少内劲,这次施展出来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如果是他全盛的时候定住百人没有问题。

    “杀!”

    方解挥刀拨开投枪,然后猛的向前迈步。给事营的大陌刀太沉重,无法灵活舞动将投枪全都挡开,所以有不少投枪撞在给事营众人的身上,但投枪纵然沉重,却依然没能破开明光铠!枪尖在铠甲上擦出一溜火星,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别样的炫美。

    此时方解就是阵眼,他往前动梅花转阵就跟着往前动。十柄大陌刀风车一样转开,冲过去将最前面被定住的几十个人砍瓜切菜一般废掉。杀人之后方解没有恋战,立刻带着梅花转阵又退了回来。

    李昊脸色一变,忍不住啐了一口:“往前撞,就算拿不到活的,也要将他们撞进河道里淹死!”

    死的手下太多了,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高坡传来呜呜的号角声。李昊转身看过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马从高坡后面用了出来。最前面,一杆墨绿色的大旗上绣着一个红色的殷字。看那人马的数量,竟然密密麻麻不下上万!

    “大将军亲自来了,不要丢了脸面!”

    李昊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将横刀往前一指:“杀光他们!”

    方解看到叛军大队人马到了的时候心里忍不住一沉,他侧头看了看对岸,浮桥已经架设了一半,距离这边至少还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左前卫的黑甲士兵们还在奋力的拼接着,可看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桥就在那里,可回去的路在哪里?

    ps:今天要去走亲戚,下一章更新时间不定,但应该会有。

第四百章 计划之外的交锋

    第四百章计划之外的交锋

    就算再强大的修行者,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改变一场战争。卓布衣的修为足够强大,沉倾扇的剑气足够凌厉,可在黄牛河北岸,一个战斗力很烂的叛军折冲营,就足以将他们这样的修行者用人命堆死。

    在战场上,卓布衣的能力远不及那十个给事营精锐。

    从一开始到现在,倒在大陌刀下的叛军士兵已经超过三百人。一比三十,这样的战斗力足以让人震撼。就算一开始围攻他们的叛军实在算不上合格的士兵,但毕竟人数在那儿摆着。

    叛军别将李昊的骑兵损了四五十个,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

    看到高坡后面大队人马密密麻麻的挤了上来,看到那面绣着殷字的墨绿色战旗,李昊知道自己如果拿不下那区区十几个的敌人,自己这个别将也没脸继续干下去了。以五百骑兵,围攻十几个步兵,居然还被人一个反冲锋干掉了二十几个人,这样的事说出去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光彩。

    他不了解给事营,自然不知道那一身明光铠那一柄大陌刀代表着什么含义。

    “怎么办?”

    卓布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方解。

    叛军的骑兵已经在重新整队,看样子这次是要拼尽全力了。而高坡上,至少一万人的叛军队伍已经已经铺了过来,而身后的左前卫虽然还在奋力的搭建浮桥,但其速度显然快不过叛军的骑兵。

    羽箭虽然对给事营的精甲没有什么效果,但人终究是会累的。穿着这样一身铁疙瘩,再加上手里那柄沉重的大陌刀,春姑他们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完全是凭着一股血气在拼杀,一旦心里产生绝望的话,那么明光铠和大陌刀也再也没有了威力。

    方解回头看了看河道里的隋军士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看起来咱们是死定了。”

    卓布衣忽然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死在战场上,我在牢里过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背弃了旧主辅佐了皇帝,估计着江都丘家那几百口鬼魂一直在阴曹地府冷冰冰的看着我。我本以为我会不得好死,身败名裂……谁想到,最后的最后,竟然还会落的一个荣耀的死法。”

    他笑得很释然,但方解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伤感苍凉。

    当初大隋皇帝登基之初就屠掉了江都丘家,这件事在卓布衣心里一直是个结。他本是丘家的座上客,丘家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大恩,但卓布衣却一直感念于心。皇帝念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罗蔚然与他又是多年之前的旧交为其求情,所以他只是被关了起来。

    现在,他在死境中,他竟然看做这是一种解脱。

    “既然都要死了,你说是不是得死的再荣耀点?”

    方解忽然笑了笑问。

    “怎么?”

    卓布衣问。

    “看见那个骑兵将领了么?”

    方解指了指远处指挥叛军骑兵冲过来的李昊:“那家伙最少是个叛军别将,里面的号衣虽然颜色变了,但皮甲的制式还是大隋的。临死前再干掉一个叛军将军,也算功德圆满了吧?”

    “你打算怎么干?”

    方解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笑了笑道:“比比看谁运气好?”

    他这句话说完,从地上捡起一支投枪后略微瞄准了一下,然后振臂向前掷了出去,那投枪笔直的往前飞,势如闪电。方解的肌肉之力何止千斤,投枪画出一道残影迅疾的迎着李昊刺了过去。

    卓布衣哈哈大笑:“我运气向来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也从地上捡起投枪朝着李昊掷了出去。之前叛军用投枪攻击,给事营的梅花转阵外面七零八落的最少掉落了百十支。此时叛军骑兵距离方解他们大概还有五十步远,按照战马的速度只需几息的时间就能冲到。正因为战马太快,投枪更快,相对而行,所以投枪飞行的距离变得更短,也更迅疾难防。

    春姑见方解和卓布衣捡了投枪掷过去,她将大陌刀往地上一插,也捡起来一根抡圆了胳膊往前猛的一抛。给事营的人纷纷效仿,再加上大犬和沐小腰,十几支投枪先后朝着骑兵那边激射而出。

    李昊的亲兵见投枪来的很快,立刻加速将李昊护在后面,左右两个骑兵将挂在胳膊上的骑兵盾举起来,护住李昊的上身。方解掷过来的投枪太快,那两个亲兵才举起盾牌枪就到了。骑兵盾远比步兵盾要小的多,直径大概也只有一尺半左右,再大就会影响做杀敌的动作。

    投枪瞬息而至,啪的一声将亲兵手臂上的骑兵盾穿出来一个窟窿。投枪去势不减又穿透了这士兵的胳膊然后刺进他的胸口,这一枪力度之大竟是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霸气。击穿盾牌,穿透小臂,最后将这个亲兵从马背上撞下来。这亲兵落马的时候身子砸在李昊战马的身上,那马惊的嘶鸣了一声往上跳起来。

    卓布衣的投枪恰好飞到,直接将战马的脖子穿了一个通透。

    枪尖从马脖子里穿过来,李昊大惊失色,一刀将投枪斩断勒住战马不让它倒下去,可他才稳住,十余支投枪先后而至,噗噗噗的一连串闷响之后,李昊的身上被六七支投枪穿透,那战马身上也又中了好几枪。

    人和马同时发出一声哀嚎后扑倒在地,后面的骑兵根本就来不及避让,接连踏了上去,一只马蹄狠狠的踩在李昊的眼窝上,噗的一下子,挂着红色细细血脉的眼球从眼眶里挤出来,鼻梁骨和半边脸都被踩的塌陷了下去。粘稠的脑浆顺着裂缝往外淌,看起来就好像被绞碎了的豆腐脑一样。这战马保持不住平衡往前扑倒,马脖子撞在地上后身子朝上撅起来,整个翻了过去。

    第二匹战马踩在李昊的胸口,咔嚓一下,他的胸口就好像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里面的血立刻就往外淌。至少四个骑兵被战马和李昊的尸体绊倒,嚎叫着摔了下去。等后面的人勒住战马的时候,李昊的尸体已经被踏成了肉饼。

    黏糊糊的内脏被马蹄踩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灰黑的颜色。那样子就好像雨后被无数人踩过的烂泥一摸一样,只不过多了不少红色的气泡。

    ……

    ……

    李昊被击杀,后面的骑兵惊惧中纷纷勒住战马,刚刚形成的冲击阵型立刻就乱了,骑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冲锋。

    就在这个时候,高坡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骑兵们听到号角下意识的重新聚合在一起,看向那杆墨绿色大旗所在的位置。

    殷破山立马在高坡上,放下手里的千里眼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的脸色发寒,眼神里都是不满。

    他已经知道了之前的战况,一个折冲营,再加上五百骑兵,竟然没奈何区区十几个隋军。就算那个折冲营的士兵战力低下,但好歹是一千二百人的队伍。一百多倍于敌人,居然损失了超过二百人后连对方一个人都没杀掉。

    骑兵就更别提了,损失的人数已经超过七八十,领兵的别将还被人投枪戳死,这样的场面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所以他下令吹角,让骑兵重新整队。

    “去,告诉那些骑兵,今天不拿下那几个人,所有人都按照通敌论处。已经死了几百人,我不在乎再多死几百个。酒囊饭袋,我一个都不需要留着。”

    “喏!”

    传令兵应了一声,纵马冲了过来。

    “谁是领兵之人?”

    传令兵大声问那些叛军骑兵。

    李昊的一个亲兵犹豫了一下,脸色难看的回答道:“将军死了。”

    “将军死了,亲兵队正可还活着?”

    “我在”

    李昊的亲兵队正往前提了提马,脸色歉然愧疚也有惧怕。

    “大将军有令,现在你来指挥,主将战死亲兵陪葬,若是你们今天不将那些敌人拿下,不只是亲兵,所有人都要军法处置!”

    “喏……”

    李昊的亲兵队正报了抱拳,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殷破山为人性子阴狠,凡是惹恼了他的没一个能活下来。在这支军队里,没有什么所谓一成不变的军规。有的只是殷破山要求的绝对服从,不服从就死。

    队正知道对面那些隋军不好惹,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个个都是地狱里钻出来的杀神。现在到了这会,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踏敌!”

    他大声喊了一句,随即率先催马冲了出去。

    方解回头看了看河道那边,浮桥距离岸边最少还有百米,叛军的士兵已经在河边列阵,弓箭手密密麻麻的排开,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浮桥上的左前卫辅兵身上只有薄薄的棉甲,根本挡不住箭。

    一边拼接一边往河道里打桩固定,辅兵们已经忙的满头大汗。他们也知道,对面的叛军弓箭手只要一松开弓弦,自己的这辈子也就到了尽头。

    指挥叛军弓箭手的将军刚要下令放箭,就看见南岸左前卫的阵列中忽然出现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身穿金甲的大将军从队伍里出来,看那杆高高的大旗他就猜到来人的身份,毕竟大隋的十六卫战兵中,只有罗耀一人有御赐金甲。

    罗耀在河边停住战马,拿着千里眼看了看对岸的形势之后脸色越发的阴沉下来。

    “刘阔”

    他伸手指了指方解他们所在的位置:“救援不力,当处何罪?”

    刘阔脸色一白,俯身道:“当斩!”

    “给你三百精步营,救不回来方解,你也不用回来了。”

    刘阔嘴角颤了颤,随即大声道:“属下遵命!”

    罗耀伸手往前一指:“弩车,将对面的箭阵给我砸烂了。”

    已经调集上来的至少四十架弩车在岸边一字排开,随着一声令下,四十支巨大的弩箭呼啸着砸了过去,只片刻之间就到了对岸,已经列阵的叛军弓箭手眼看着就被狠狠的撕开一片,哀嚎声清晰的从对面飘了过来。

    左前卫这边还有弩车不断的运上来,加入轰杀的阵列。叛军装备远不如左前卫精良,此地距离他们的大营又远,没有弩车还击,岸边的箭阵立刻就被砸的七零八落。

    “跟我上!”

    刘阔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带着三百精步营的士兵,驾着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十几条小船往对岸冲了出去。黄阳道的郡兵撤走之极,出于愤恨将渔船差不多都凿穿了。这十几艘小船还是从附近村子里搜出来的,勉强也就能载三四人过河。

    殷破山见罗耀的大旗出现在对岸,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眼神里都是愤怒,也不知道他看向罗耀所在的眼神为什么就那么生气。

    谁也没有想到,包括方解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次本来该是很轻松的过河探查,竟然会引起左前卫和叛军的第一次交锋。而这次交锋,甚至不在罗耀也不在殷破山的计划之内。一个平衡,被方解不经意间打破。

第四百零一章 小菜一碟!

    第四百零一章小菜一碟!

    刘阔是四品郎将,独领一军,按军职和罗门十杰是同样身份的人,但在左前卫,罗门十杰就相当于罗耀的弟子一样,地位自然超然起来。道理上,军中本不应有这种江湖人的义气事,但罗耀就是这样的性子,谁能管?

    大隋立国之初,将领们身先士卒的事比比皆是。到了后来,很少再有四品以上的将军亲自冲锋陷阵的时候。一个能升到四品将军的人,其经验阅历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人如果损失在战场上,有时候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

    但是,罗耀的一句话,只给一位四品将军三百兵,带十几条小船让他强渡黄牛河,刘阔就必须要去。

    刘阔的军是先锋军三个军之一,文小刀被任命为先锋大将。刘阔虽然与他军职相同,但必须受其节制。没有文小刀的军令,刘阔肯定不会贸然渡河。罗耀没有下令与叛军交手之前,渡河,就可能引发左前卫和叛军全面战争的开始。

    刘阔虽然不是罗耀的亲信之人,但在左前卫的日子足够久了。所以他了解罗耀也知道罗耀的想法,左前卫就如同罗耀的私兵他是不会轻易开启战端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必须请示文小刀的缘故之一,但是文小刀的救援命令迟迟没有下来。刘阔先是派人调集弩车压制对岸叛军兵力,然后又派辅兵搭设浮桥,能做的事其实他已经都做了。

    所以罗耀让他带兵渡河救人,看起来似乎是罗耀有些不公。

    但,文小刀的脸色却青一阵白一阵的很难看。罗耀虽然没有训斥他,但对刘阔说话时候那冰冷的语气,就相当于也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文小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如果这次方解出了什么意外,刘阔难逃一劫,自己纵然不会受到牵连,可以后只怕也会逐渐被罗耀冷淡,最终失去自己的地位。

    罗耀没有训斥没有责骂,甚至问都没有问他一句。在文小刀看来,这比让刘阔带兵渡河更加的严厉。

    所以他现在更加的怀疑,方解和罗耀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偷偷看了罗耀一眼,发现罗耀冰冷无情的眸子在自己脸上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这一眼,就让文小刀如坠冰窟。

    这些年自己爬起来不易,若是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被罗耀冷落的话,太不值。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付出的一切,他心里就发酸也生疼。

    他俊美的脸上神情很复杂,看向罗耀的眼神有些凄婉。

    罗耀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刘阔身前身后站着四个亲兵,乘坐渔船向北岸进发。两个亲兵将盾牌举起来挡着刘阔的身子,后面的两个亲兵用盾牌护着船夫。小船入河之后随即分散开,他们这点兵力如果聚集在一起,立刻就会被对岸数千弓箭手射成刺猬。

    就算有弩车的压制,但越是靠近北岸羽箭就越密集起来。

    羽箭噼噼啪啪的敲打在盾牌上,虽然犀利但奈何不了包了一层厚厚皮子的硬木盾牌。巨盾足够高足够大能将整个人遮挡,可在远距离的时候羽箭是呈抛物线下来的,所以有盾牌也不代表万无一失。渡河的时候,至少有十几名精步营的士兵中箭,数人落水。

    快到岸边的时候,叛军里冲出来数不清的长矛手站成几排,不停的用长矛往小船上乱戳,小船无法靠岸,不少训练有素的精步营士兵还没和敌人交手就被乱枪戳死。十几艘小船到了北岸的时候又聚拢在一起,本来兵力就太少若是到了岸边还分散开,那不管多精锐的士兵,在上岸这个防御力最低的时候也难逃一劫。

    “方将军!”

    刘阔一边舞槊挡开刺过来的长矛一边朝着方解大喊:“往这边靠!”

    方解他们被叛军步兵隔开已经,正面是那几百叛军骑兵,背后是沿着河道布置的叛军步兵。此时若是从天上看下来,梅花转阵就好像是在汪洋里的一条飘飘摇摇的小船。

    骑兵围着梅花转阵,居高临下一刀一刀的砍下来。此时岸边聚集起来的叛军太多,他们已经没有了加速冲击的余地。但毕竟人数众多,发了狠的骑兵们知道自己怎么都难逃一劫,索性不如拼一把。若是将隋军这十几个人拿下,还有一丝活路。

    若不是

    明光铠太坚固,春姑他们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横刀砍在明光铠上,擦出一串火星却根本就斩不透。长枪刺在上面,身子一歪枪尖就从铁铠上滑过去。这一身装备,让他们得以在刀海抢雨中还活着。此时春姑他们已经渐渐的力乏,抡动大陌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只是即便如此,那大陌刀依然无可匹敌,靠上来的骑兵一层一层的往下倒,又一层一层的递补上来。

    春姑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已经被血水泡透,靴子踩着血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变阵往岸边靠!”

    方解大声喊了一句,随即一把将春姑从外面拉了进来,将手里的朝露刀塞进春姑手里,他将春姑的大陌刀抡起来冲到最前面:“跟在我身后!”

    春姑愣了一下,随即眼圈一红。

    她虽然不输给屠户他们,但毕竟是个女人。

    而此时,刘阔在损失了超过八十名步兵之后终于登上了河岸,靠着精步营强大的战力,勉强在岸边占据了一小块地方。但叛军的数量太多,一层一层的围上来,长枪刺过来的太密集,即便是这小小的一块地方,他们也不可能守住多久。

    刘阔和方解之间隔着最少十几排叛军士兵,两个人彼此不能相见只能大声喊话。

    这种血肉模糊的战场感觉从刘阔心里开始复苏,他仿似又回到了多年前灭商之战的时候。这种感觉,让他骨子里那种兽性逐渐冒了出来。当初在战场,他可没比任何同袍少杀人。

    “杀!”

    刘阔一声大吼,将自己的长槊横着一扫,两尺长的槊锋轻易的将叛军士兵的皮甲撕开,五六个士兵被这一槊几乎同时剖开了肚子。小腹一咧开嘴,血糊糊的肠子立刻一股脑挤出来,而受了伤的人哀嚎着的往后退,肠子就挂在他们身上。

    摇摇摆摆。

    ……

    ……

    第一次用大陌刀,方解使起来有些不顺手。但是连杀三个人之后他就开始喜欢这件兵器了,朝露刀是至宝打造,刀身一米二左右,刀柄一尺,但是重量和大陌刀相差无几。而大陌刀,一柄足有三十几斤沉重。

    这样的重刀,舞起来就是一台绞肉机。

    给事营的人已经累了,春姑无疑是梅花转阵的大脑,其他就个人都听从春姑的指挥,但方解看得出来,春姑此时已经无法再作为箭头向外突围。这个时候,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冲在最前面。

    方解一刀横扫,大陌刀在他手里的威力比在春姑手里何止大了一倍,刀锋轻而易举的将三四个叛军士兵拦腰斩断,半截身子落地之后,腹腔里的血喷泉一样往外涌。一个叛军队正一刀砍向方解的肩膀,方解手里的大陌刀斜着一扫,刀锋从这队正的胳膊下面劈进去从另一侧的脖子边上切出来,那队正挂着脑袋的半边身子慢慢的从身子上滑下来。

    方解向前踏步的时候正巧踩在这队正的半块心脏上,噗的一声,肉泥顺着靴子底往外挤出来。

    方解一边走一边喊道:“不要顾及我,你们专心对付后面骑兵。”

    他一刀将面前的叛军士兵从额头劈开,如画了线一般,从中间剖开的尸体往两边倒下去,大小一致。踩着敌人的尸首和内脏,方解大步向前。一刀将两个叛军士兵的脑袋削飞,再一刀卸去一个士兵的半边肩膀。那刀势大开大合,霸气无双。

    杀神一样的方解冲进叛军步兵人群,那些步兵心里都是惊惧。有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立刻就吓得不知所措,屎尿顺着裤裆往下淌。屎尿的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涌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里,久久不能散去。

    卓布衣跟在方解身后,手持横刀为方解挡住两侧的偷袭,那柄精钢打造的横刀已经崩出了不少缺口,刀刃就好像锯齿一样。

    十个给事营的人边战边退,紧紧的跟在方解身后。当方解将叛军步兵切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们融进叛军步兵阵列之后,叛军的骑兵彻底失去了作用,而此时也发了疯的他们从马背上跃下来,嗷嗷叫着冲过来继续追杀。

    这十几个人的队伍,就好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船,大陌刀是船桨,滑动的是血流成河。

    一条长枪从斜刺里突兀的出现戳在方解的肩膀上,方解身子歪斜一下立刻一刀劈回去。这一枪的力度虽然不弱,可只是将他的黑衣撕开了一条口子,竟然没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什么伤痕。

    持枪的叛军校尉眼睛立刻瞪圆,满脸的惊愕。从他张大的嘴巴就看得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蓄势已久的一枪竟然连一朵血花都没刺出来。面前这个黑袍男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做成的?

    他的惊愕永远的停留在他的脸上。方解一刀将他的脖子削断,那颗人头顺着河岸滚了出去,在无数人的脚下被踢着来回翻滚。

    刘阔听见喊杀声越来越近,他的血气也涌了上来。手里的长槊舞的如一条怒龙,拦在他面前的叛军士兵没一个人能挡得住一招。这个已经五十几岁的汉子,身上披着一层血大步向前。

    他的肩膀上中了一刀,链子甲被剁开一条口子,血顺着甲胄往外淌,可心里那头猛虎已经苏醒过来的刘阔根本不在意,一槊将伤了他的人胸口刺穿,然后振臂将尸体挑起来狠狠的往下一砸。

    尸体将叛军撞到了一片,刘阔趁势往前冲了两步。

    从登陆到向前冲刺十步,三百精步营的人只剩下不足五十。倒在地上的尸体,没有一具身上的伤口不超过十处。

    就在这个时候,只顾着往前厮杀的刘阔忽然眼前一亮,抬起头看时才发现叛军的阵列已经被他和方解杀了一个对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咱们杀出去!”

    方解往前一指,刘阔长槊回转蛟龙一样拍翻了两个叛军:“小菜一碟!”

    方解心里血气一荡,大步上前与刘阔并肩而行。

    一老一少

    刀槊齐飞,步步杀人。

    男儿生为将,纵横沙场,魑魅魍魉,怎能挡路?

第四百零二章 喜欢这感觉

    第四百零二章喜欢这感觉

    刘阔的人往前涌,将叛军逼开一段后接着方解他们撤回来,双方汇合之后都不足七十个人,但明显比各自为战的时候好多了。后面的叛军涨潮的水浪拍打河堤一样,一波一波的往上冲。方解他们杀出叛军阵列之后,只好回身边战边退。

    刘阔毕竟年纪已经大了,体力逐渐不支,再加上身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血不停的往外淌更加速了力气的流失。方解见他舞槊的动作越来越慢,随即一把抓着他的袢甲绦把他单臂朝着后面掷了出去。

    “先护送刘将军上船!”

    方解大喊一声,手里的大陌刀舞出一片光幕将涌上来的叛军放翻了四五个。刘阔的亲兵搀扶着他往后退,他挣扎着还想往前冲。这个不服老的将军,不愿意自己在后生面前表现出弱势。

    “刘将军!”

    方解一边杀人一边大喊道:“稍作休息,等我累了你再来换我!”

    刘阔心里一暖,知道方解这是在照顾自己的脸面。他回头看了看,见来不及拴住的小船已经大部分被水冲走,他立刻大步冲过去,一跃入水将一艘刚要飘离的小船拽回来。他入水的那一瞬,立刻河水就被染红了一片。

    有他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

    方解和给事营的人断后,十一个人站成一排护住身后的同袍。密集如林的长枪戳过来,叮叮当当的戳在明光铠上,春姑换了方解的朝露刀用着不顺手,一个不留意被长枪戳了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她身上的甲胄太沉重,再加上力气近乎用尽,想要站起来竟是用了两次力气都没起来。

    叛军见有人倒下,立刻疯了一样扑上来,长枪横刀暴雨一样往春姑身上砸。屠户见妻子倒地险象环生,立刻大步过去,用后背挡住叛军的攻势,两手伸出去将春姑抱起来。他的后背上,被敌人兵器敲的叮叮当当的乱响。

    春姑看着面前这个魁梧丑陋的汉子,眼神里都是柔情。

    方解横跨一步,刀锋一扫将攻击屠户的叛军放倒下一层,然后催促春姑退后。眼看着方解他们已经退到河边,吃了大亏的叛军哪里会轻易松口,就如同数不清的野兽一样往前涌。幸好的是因为方解他们人少,战团也小,就是叛军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同时冲上来。

    方解每向后退一步,他面前都要倒下几具尸体。后面四五步就是河道,脚下的地面很湿滑,他的步伐也变得不太稳健起来。

    浮桥距离北岸还有超过五十米,不少左前卫的弓箭手已经淤积在浮桥上不停的发箭支援。

    但浮桥毕竟只有那么宽,所以这支援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少人被叛军的弓箭手射中,掉进黄牛河里被远远的冲了出去。

    刘阔奋力拽回来一艘小船,可驾船过来的渔夫全都被羽箭射死了,其他的船都已经渐渐飘远。此时剩下的人还有五六十个,靠着这一艘小船显然是不可能回去的。

    “左前卫的兵!”

    刘阔将船上的绳索往春姑手里一塞,然后舞着长槊又杀了回去:“需要断后的时候,咱们不能让给别人!大将军麾下,就没有一个怕死的!身上穿着左前卫的战服的,都跟着老子杀回去!”

    几十个左前卫精步营的士兵,呐喊着又跟在他身后往前冲。靠着一股血气和精步营的战斗力,几十人反冲锋硬是将叛军压制回去四五步远。

    “方将军,快渡河!”

    刘阔一边杀人一边大喊:“若是你回不去,咱们的人就都白死了!”

    方解听到这话心里一酸,咬着牙摇了摇头:“我若是回去,从此之后别想再睡一个安稳觉!既然注定了咱们都要战死在这里,那就索性放手大杀吧!”

    刘阔心里一热,其他事都顾不得了:“好,那就放手大杀吧!”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岸上高坡处的叛军发出一片惊呼。紧跟着,叛军的阵型就开始乱了。能听到叛军督战队的人大声呵斥,但很快叛军围在河边的队伍还是不断往后撤。从他们的呼喊中,方解听得出来带着一股惊惧。

    面前的压力一松,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黄牛河下游那边,宽阔的河道上十几个巨大的黑影快速的飘了过来。脸上都是血,方解使劲抹了一把才看清,那巨大的黑影,分明是十几艘巨大的战船。在这些庞然大物后面,数不清的桅杆逐渐清晰起来。

    大隋水师!

    叛军没有这样强大的水师,而战船上越来越清楚的烈红色战旗,在这个时候就好像能发光的太阳一样,让北岸所有还活着的隋军士兵心里立刻暖和起来。

    数十艘黄龙快船从艨艟大舰后面乘风破浪而来,战船上的弓箭手开始朝着北岸的叛军覆盖性的打击。而停在江心的艨艟大船上,一侧船舷上的弩车开始集体发威。上百架弩车,近万弓箭手倾泻-出来的羽箭,立刻在北岸上铺了一层白羽。看起来,就好像河岸上都是白色的荒草。

    ……

    ……

    黄龙快船在靠近北岸的地方一字排开,每一艘黄龙快船能搭载至少二百名士兵。而水师士兵,都是出色的弓箭手。站在船上居高临下对河岸上的叛军射击,大隋的水师弓箭手根本就是在屠杀。

    叛军的阵列终于崩碎了,那些士兵们哀嚎着向后逃。督战队接连杀了几十个人也拦不住叛军士兵求生的欲望,胆子一旦碎了,短时间内根本就捏不到一块。如被惊吓的散了群的蚂蚁一样,河岸上到处都是向远处逃窜的叛军。

    黄龙快船上的弓箭手每个人最少射出去五箭,这一段河岸上几乎就快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密密麻麻,地上插着的白羽让人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

    见叛军退却,黄龙大船上放下来几条蜈蚣快船,这种能运输几十名士兵的船其速度之快无可比拟,几十名士兵同时滑动船桨,就好像几条巨大的蜈蚣在踩着水面朝北岸扑过去一样。

    水师士兵上岸之后开始设置防御,用方阵将方解他们保护在身后。

    一个身穿别将甲胄的水师将领从蜈蚣快船上下来,扫了几眼地上方解他们身前那一地的残肢断臂,脸色忍不住一变。水师巡游的舰队一开始以为是左前卫和叛军大规模冲突,左前卫正在强渡黄牛河。因为北岸上的叛军密密麻麻,看起来聚集着至少数万人。所以指挥水师的将军段争立刻下令水师协助,心里还在埋怨着为什么左前卫强渡不派人来联络水师协同。

    可到了近前,水师的人才发现被困在北岸上的,竟然只是几十个隋军士兵。

    水师别将从军多年,却从不曾见过这样惨烈的战场。几十个隋军,如今还活着的每个人都好像血人一样。他们的衣甲是红色的,头发是红色的,脸还是红色的。在这些活着的人脚边,是一地死了的人。

    水师别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尸体,太多了,多到他心里抽搐。

    他无法想象,在数万敌军的包围中,这支总计兵力不到三百五十人的队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件事是不管任何人对他提起来他都决然不会相信。兵力相差太悬殊了,这根本就能称之为一个神话。

    血水从他的脚边流过,汇入大河。

    他站直了身子,然后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大隋军礼!

    方解一屁股在满的血水的泥地上坐下来,将大陌刀往身边一插。

    “这位将军,帮个忙……把命丢在这里的兄弟们,尸首不能丢下。麻烦你招呼人,辨别一下,将咱们的人尸体都运回黄牛河那边去。得给他们洗洗身子,缝了伤口换身干净衣服再下葬……”

    水师别将使劲点了点头,亲自带着人在尸体堆里寻找左前卫精步营的人。

    刘阔挨着他的身子坐下来,看了方解一眼后忽然笑了起来:“我一直看不起小白脸,曾经我以为小白脸除了脸和屁股没别的用处。”

    方解知道刘阔这话里肯定还有别的意思,但他对左前卫也不算很了解所以无从猜起,况且他现在疲劳的恨不得躺下,哪里还有力气再猜什么玄机。

    “这话真不像是夸我。”

    方解笑了笑,颤抖着手从鹿皮囊里将烟斗摸索出来,可将烟丝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烟丝都被湿透了,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不住的往下淌。他似乎犯了傻,将滴着血的烟丝塞进烟斗里,取出火折子点。

    烟丝太湿,他点了好久才吸了一口。

    满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将那股子辣喉咙的血腥味从嘴里喷出来,方解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下来,颤抖着的手指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第一次杀人?”

    刘阔看着他诧异的问:“第一次杀人?”

    方解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带血的涂抹:“第一次杀这么多人。”

    他看了一眼刘阔肩膀上的伤,替他将链子甲卸了,然后找出同样被血泡透了的伤药敷上,刘阔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任由方解撕下来衣衫将伤口裹住。

    “以后就习惯了。”

    刘阔摘下来酒囊灌了一口递给方解:“你很不错,你这个年纪的人,我见的太多了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屎尿失禁的。我第一次杀人,吓得几天几夜没睡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被我杀了的人在我面前晃。拎着他的脑袋,摇摇摆摆……”

    方解嗯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害怕。

    万军之中,绝境之内。

    他想到了死,可就是没有惧意。

    他喝了一口酒,回头看了看那满地的尸体。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去数数地上到底有多少具尸体。

    在水师的控制下,左前卫的人马开始渡河。本不想和叛军有什么直接冲突的罗耀现在不得不这样做,水师将军段争眼睁睁的看着,如果这么好的机会再不趁势渡河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方解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过来探查消息的行动,竟然能促使左前卫进击,大隋的军队第一次踏上被叛军占据的土地。也不知道,他打乱了罗耀已经设定好的脚步。

    当他和刘阔等人被战船运回黄牛河南岸,双脚踏上岸边的那一刻。

    聚集在河岸的左前卫士兵们,不由自主的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通道,每个人看向方解他们的眼神里都是真挚的敬意。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将右臂横陈在胸前,渐渐的所有人都将右臂抬起来,用最标准的大隋军礼来表达自己的崇敬。

    军人,敬重的从来都不是怂货。

    英雄归来。

    方解看着那些士兵们,忽然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中场面。他的面前是无数双带着敬意的眼睛,他的身后是大隋的水师载着士兵们横渡黄牛河。他站在士兵们中间,忽然有一种攥住了全世界的错觉。

    很棒

    令人着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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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