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夫人有请
第三百四十五章夫人有请
方解离开长安之前特意去见过吴一道,他确信到了雍州之后自己手下的人立刻就会被罗耀的人看的死死的,而他安排大犬他们十几个人在暗中要做的不是协助他为朝廷办事,仅仅是为了保证他们这些人能有一条退路。为了朝廷做事将自己手里全部的东西都亮出来,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方解绝不会为了向朝廷传递消息而让大犬他们有暴露出来的危险,所以他必须找另一个渠道。
毫无疑问,再也没有比吴一道的货通天下行更适合的了。方解才不会相信货通天下行在雍州没有人,而以吴一道的身份来看,货通天下行在雍州除了明面上的那些伙计之外,肯定暗中还有人手。
所以他去找吴一道,也就知道了聚宝斋其实就是吴一道设置在雍州的暗桩。货通天下行可不仅仅是帮皇帝赚钱那么简单,这样庞大的一个商行若是不利用起来收集信息就太浪费了。
这也算是皇帝无心插柳而得到的好东西,货通天下行的人遍布大隋收集民间的消息比大内侍卫处还要好用。现在想想皇帝真的很了不起,哪怕货通天下行建立的初衷并没有什么雄阔的目标,可是到了后来这家商行已经为皇帝做了太多的事。
比如修缮长安城墙。
比如运兵西北三道。
当然这也足以说明吴一道这个人了不得,能将生意做的这般大又岂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方解走了一趟散金候府,要来了一整个聚宝斋的人帮他传递消息。
从聚宝斋出来,方解和沉倾扇沐小腰又随便转了一会开始往回走。这一路上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方解却丝毫也不理会。这些人只是盯着他罢了,往好的方面去想就是凭白多了许多保镖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想什么?”
沐小腰见方解的眉头皱着忍不住问。
方解有些失神听到沐小腰的问话后歉然的笑了笑,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笑道还不是因为怎么查罗耀的事。其实他说了谎,进雍州城的那天在人群里他看到了那个佛宗的天尊释源。为了不让沐小腰和沉倾扇她们担心,方解一直没有告诉她们。
“罗耀重要手下的事要好好打听,咱们在京城知道的消息都来自大内侍卫处并不齐全。只知道他手下修为不俗的护卫有四十个,号称四金三十六银,那三十六格银甲护卫常年在他府中并不外出。四个金卫是谁咱们一无所知,罗耀手下还有什么人需要提防还是一无所知。”
方解一边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些,远远的看起来他就好像在品评着路边摊贩的商品似的。
“其实我在想……为了朝廷也好为了皇帝也好都不是咱们把性命拼在雍州的理由。自始至终我也没有过为了皇帝他老人家卖命的觉悟,所以每每听到别人说我对他忠心耿耿的时候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所以,咱们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就当是散心来的把一切目的都忘掉随遇而安,只要咱们不去触碰罗耀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招惹咱们,这样很安全。第二,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稍微探知一些东西回长安城交差,对得起皇帝给的俸禄就行。”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三,查,往死里查,查到连罗耀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清楚。”
沉倾扇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在雍州这个地方想把罗耀查的一清二楚无异于痴人说梦,依我看还是量力而行。为朝廷做事犯不上你拼命,为你自己也犯不上,没有什么事是比活着重要的。”
方解笑道:“这词不是每次都我说的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毫无违和感啊。”
沉倾扇很认真的说了四个字:“近墨者黑。”
沐小腰拦住一个卖糖葫芦的,买了三串。三个大人,两个美女一个俊男,每人举着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说话。看起来惬意且幼稚,哪里有一点钦差大人武林高手的风范。这一幕让那些暗中监视着的人全都有些无语,心说看样子那位钦差大人哪里有一点威胁?
“咦……”
方解一边吃一边赞道:“这南方的糖葫芦原来和北方的糖葫芦味道不同,这东西看起来像是山楂,可味道却全然不一样。”
他大声说了一句,引得周围的路人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那是西南盛产的一种小浆果,很常见。
“想要查罗耀,就得从他的身边人入手。毫无疑问最合适的目标就是那位公子罗文,不过他在长安的时候想杀我却没杀了,到了他家地盘上想让他配合我那比搬山还难。这个人又不是真的白痴,只要我上赶着靠过去他立刻就会觉着我是有什么目的。”
“要不使个美人计?”
沐小腰笑着说道。
方解白了她一眼道:“好啊,回头让聂小菊打扮一下今晚上就动手。”
这句话让沉倾扇和沐小腰同时笑了起来,格外的畅然。她们两个都知道方解是绝不会为了任何事让自己的女人是用什么美人计的,这种事休想让方解认可。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在这一点上方解霸道的一塌糊涂。
“找机会……”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卓先生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用意念窥探一个修为远不如他的人的心应该不算难事。回头盯着罗文,找机会让卓先生暗地里接近他用读心术试试能不能有些收获。”
“陆鸥说整个雍州能知道罗耀最多事情的,一个是他的妻子楚氏另一个就是罗文。和楚氏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更不好下手,所以咱们的目标就只能是罗文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远处有几个人迎面快步而来。
已经到了雍州半个月,方解自然认的那为首之人是谁。
左前卫大将军府的管事,没了一条胳膊还瘸了一条腿让人过目难忘的那个叫孙者的老人。
“小人见过钦差大人,找到您可真不容易。”
孙者行大礼相见后笑着说道:“我家夫人知道今日大人您推了所有的宴请,猜测大人您是厌烦了酒肉油腻的东西,特意亲自做了一席清淡饭菜,想请大人到大将军府做客。也算夫人代大将军照顾大人,任何旁的人都没有请,免得您觉着心乱。”
“既然是夫人邀请,那我怎么能不从命?”
方解笑了笑,心说刚才说到和罗耀的妻子没有什么交集,现在这机会就来了。
……
……
自从到了雍州之后方解已经来过几次罗耀的大将军府,但除了进雍州那天见到了他的妻子楚氏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当初那个女人给方解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的年轻。据说这个女人也已经超过六十岁,可她却仿佛活在岁月之外,如刀般锋利的时间没有在她脸上刻下无法抹除的痕迹。
看起来这个脸色白的好像沧蛮山顶积雪的女人,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站在罗耀身边的时候她更像是罗耀的女儿,与罗耀鬓角的白发相对比的是她那一头黑的发亮的长发。
因为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方解说不上对这个女人有什么看法。如果不知道她的年纪,也不会因为她面相的年轻而惊讶什么。当然,让方解印象深刻的还有她身上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如果说她的脸色白的像鬼,那么她的气息比脸色更像。
跟着大将军府管家孙者走进门的时候,方解下意识的看向池塘对面的那座三层木楼。
“大将军每日都要到大营巡视,风雨不辍。”
孙者解释道:“所以今日这家宴,大将军怕是赶不回来。”
“大将军为国戍守西南尽忠尽职,我也不敢耽搁他军务上的事。劳夫人款待,我已经受宠若惊了。”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小公爷呢?”
孙者回答:“少爷一早出门,说是去沧蛮山鹿猴洞里找些好东西送给夫人做贺礼。大人不知道,再过六七天就是我家夫人生辰,夫人不喜少爷破费卖一些贵重的东西,所以只要少爷在雍州每年都会去沧蛮山上寻一些新奇玩意,回来送给夫人做礼物。前几年少爷在京城演武院,依然每年都会派人送回来他亲手做的礼物。”
“小公爷是大孝之人,令人敬佩。”
方解赞了一句。
孙者道:“是啊,从帝都回来之后不久,少爷就听说沧蛮山鹿猴洞里竟然有难得一见的晶石,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很漂亮。不过那洞里有异常凶悍的野物守着,很是危险。少爷为了进鹿猴洞准备了好多天了,今儿一早带着甲士和仲伯一块上山,估摸着要五天之后才能回来。”
“嗯”
方解嗯了一声,他看得出来这个孙者是个很爽直的人。这个时代的军人差不多都有这样的性格,方解很喜欢。
“真是冒昧了,夫人大寿我竟是不知道。”
方解歉然道:“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备一份大礼。”
“大人不必客气。”
孙者一边走一边说道:“夫人生性喜欢安静也简朴,这么多年来生辰从来没有大操大办过。更不会收任何人的贺礼,雍州地方上的官员和咱们左前卫的人都一样,谁送来贺礼夫人一概派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夫人贤良淑德,令人敬佩。”
方解又赞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这位夫人的脾气似乎和罗耀有着极大的反差。罗耀喜欢热闹,经常住在大营里几天不会来。相比来说,他更喜欢和手下们吃住在一起。而这位夫人喜欢安静,据说最不喜被外人打扰。
此时主动请自己吃饭,方解有些摸不清对方什么态度。
不过,罗文去了沧蛮山,这个消息倒是有些价值。沧蛮山距离雍州并不算太近,来回五天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了。估摸着楚氏也是因为罗文不在府里,所以才会出面请方解来大将军府吃饭。
跟在孙者后面走的时候,方解脑子里一直在飞速的旋转。
这个女人,请自己来大将军府吃饭难道真的只是官面上的应酬?如果不是,她是不是帮罗耀试探自己什么?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夫人的笑容
(不知何故要停电两天,晚上七点多才来电赶紧码字,幸好有昨天有写出来的半章,今晚争取再码两章,尽力做到明天不断更。)
第三百四十六章夫人的笑容
大将军府是商国一位亲王的府邸,占地极大。夫人楚氏和罗耀并没有住在一起,她和她那四个陪嫁丫鬟住在将军府中一个独立的小院里。绕过那个小湖之后又走了一会儿方解才发现那个在竹林掩映中的篱笆墙小院,院子里那棵已经高出房顶的槐树在竹林中显得格外不和谐。
“这里便是夫人的住处,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者将方解领到门口就停住,笑了笑道:“夫人喜欢安静,我也不能随意进去只能带您到这里了。”
方解点头致谢,然后就看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女人缓步走了出来。这两个女人身上的衣服几乎相同,走路的姿势也差不多,看着就好像长裙下面没有脚,她们是在往前飘似的。
这两个人的脸色一样的雪白,倒是和楚氏相差无几。
“奴婢秋菊,奴婢冬梅见过小方大人。”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应该年纪都不小来了,身材已经走了样,额头,眼角的皱纹都在告诉别人,她们已经青春不再。
方解回了礼,秋菊说了一句夫人已经等了多时了,随即将方解请了进去。
才走进这院子,方解忽然就觉得后脊上一阵发凉。就好像黑夜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后面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一样。那种威胁就好像紧贴着后脑,随时就有一个鬼魂狠狠的扑在人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方解看到了那棵大槐树上挂着的一树娃娃。
恰有风吹过,那些挂在树上的娃娃随着风摆动。每一个娃娃的做工都很精致,看起来眉眼俱全栩栩如生。也不知道这些娃娃在树上挂了多久,风吹日晒雨淋,娃娃身上的小衣服已经残破不全。偏是因为如此,那些娃娃看起来显得格外的阴森。
摆动起来,就好像一群小鬼看着人咧着嘴笑。
这些娃娃大的看起来如三岁孩童般,小的如刚出生的婴儿。最让人觉着不可思议的就是其做工之精细,走过槐树旁边的时候方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距离最近的一个娃娃,发现这娃娃精细到了连眼珠睫毛甚至牙齿都那么逼真。只看几眼方解就忍不住将视线移开心里越来越紧,他看那娃娃的时候就好像那娃娃也在看他似的让他心里不舒服。
这一树的娃娃,不下五六十个。
见方解盯着那个娃娃看,秋菊歉然道:“自从大少爷出事之后,夫人就喜欢让人做些娃娃,每年都做一两个,竟是已经有六七十个之多。这些娃娃出自江南有名的苏记冥物铺子,做的很精致,几可乱真。”
“什么是冥物铺子?”
方解没明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就是……专门做死人东西的。”
秋菊和冬梅似乎都不反感这个眉目清秀的小方大人,一改往日冷冰冰对人的习惯。冬梅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苏记接的生意,都是因为家中有亲人离世家人却舍不得的,求到苏记,苏记便会做出已经死去之人摸样的假人,与死者几乎相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解的头皮几乎都炸起来,心说西南怎么会还有做这样生意的。他却不知道西南之人因为长期和纥族蛮子接触,难免会被纥族的生活习惯影响。据说生活在丛林中的纥族人,亲人死去之后不会下葬。而是重礼请巫师来动手将死者的头颅割下,用秘法泡制之后就挂在自家门口。据说巫师秘法处理过的头颅,能保证几十年都不腐坏。
这种中原人看来毛骨悚然的事,在纥族却是几千年不变的习惯。
纥族人的思维方式和汉人也完全不同,举一个例子:很久之前有一位从中原来的诗人,因为好奇纥族的生活方式千里迢迢的到了西南,用了几年的时间终于让他融入进了纥族人的生活中,和一位纥族的老猎人成了朋友。他就住在这个老猎人的家中,每天跟着猎人一同出去狩猎,喝米酒,吃烤肉,看到鸟类的蛋就磕破开生吃掉。
就这样在丛林部族中生活了五年,诗人越来越想家,随即向老猎人告辞。他说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我的亲人了。老猎人很舍不得,挽留了几次但诗人思家心切留也留不住。诗人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饭菜,为老猎人倒满米酒准备最后陪老朋友醉一场。
酒过三巡之后,老猎人对诗人说你就要走了,我知道你是肯定不会回来的。我今后再也见不到你会想念,能不能留一件东西给我做纪念?诗人说好啊,你想要什么?猎人抽刀将诗人的脑袋砍下来,用秘法泡制后挂在床边。
就是这个。
每晚睡前都会对着人头聊一会儿,每天吃饭桌子上依然摆上两副碗筷。
雍州距离纥族蛮子居住的丛林不足千里,这地方还好些,距离纥族人更近些的地方,许多汉人也开始习惯纥族人的东西。
方解虽然以前在南燕生活过很长时间,但对纥族人的生活方式并不理解。因为南燕皇帝慕容耻建国之后就开始大肆对纥族人用兵,以至于南燕境内再也看不到一个纥族人。到了雍州之后倒是听人提起过一些,不过方解并不怎么感兴趣。
此时听冬梅说起来,他才猛然想到这所谓的苏记,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来,这种诡异的风格似乎有着纥族人的影子。
他越想心里越发寒,越觉得那些娃娃都在盯着他看。
“小方大人怕这些娃娃?”
冬梅有些诧异的问。
方解讪讪的笑了笑,心说你们这位夫人就是一个变态啊。你们整日见了,已经几十年所以习惯了,可别人看见哪儿有不惊诧的?
“只是……不适应。”
他回了一句,快步离开那棵大槐树往里面走去。
……
……
快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夫人楚氏从门里迎了出来。看得出来秋菊冬梅身穿素色衣服也是受了她的影响,这位夫人身上穿的不是锦衣而是一件白色棉布长裙。纯素色的白衣是孝服不吉利,所以她的衣服上点缀了一些淡黄色的小花腰间的束带颜色也有些变化。可即便这样,看起来依然好像刚从灵堂里走出来似的。
方解连忙欠了欠身子行礼,说了一声见过夫人。
他是以晚辈之礼相见,楚氏也没有闪躲理所当然的受了然后淡淡的说了句请进。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生硬。
方解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还被吓了一跳。
屋子里,桌子上摆着的,墙壁上挂着的,甚至房梁上吊着的,全是那种做工精致细腻的娃娃。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发现这屋子里的气味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味道,似乎不是檀香。”
方解下意识的问道。
年纪最大的丫鬟春兰一边请方解坐下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香炉道:“这叫凤尾香,是南边沧蛮山上特有的东西,看起来就好像桂树但纸条盘结在一起然后又分开,就好像是凤凰的尾巴一样,又因为这东西味道很香,所以被称为凤尾香。有安身的功效,许多人家都在用。”
方解哦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后对楚氏道:“冒昧叨扰,请夫人见谅。”
楚氏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那种平平的冷冷的眼神让方解很不适应。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方解的心思,没有应方解的话却摆了摆手道:“小方大人不喜欢这些东西,都撤下去吧。初次来我这里做客,不能让小方大人觉着不舒服。”
四个丫鬟脸色都有变化,互相看了看随即将屋子里的娃娃都摘了拿走。
没了那些东西,方解心里的不适确实减少了些。
“是我请小方大人来做客的,要说冒昧也是我冒昧在先。”
楚氏嘴角往上勾了勾算是笑了,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说道:“知道小方大人在雍州城里吃腻了油腻的东西,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做了一桌子素席,许多年没有亲自下厨,手艺倒是生疏了许多,以前大将军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
方解看了看,忍不住赞道:“莫说吃,便是闻一闻看一看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他抬手的时候从袖口里摸出来一颗破蛊丹,这东西是方解特意准备好的。蛊毒之术一旦被种下就很难根除,除非是下蛊毒的人亲自破解。不过预防蛊毒却不是没有办法,纥族人为了防备自己被仇人下蛊毒,在陌生地方吃饭喝水之前都会先服下一粒破蛊丹。这种药只是用一味鸡尾草炼制,并不难做。而先吃下鸡尾草做的破蛊丹之后,即便吃下带蛊毒的东西也会很快吐出来。
据说所有蛊毒用的虫子,对鸡尾草都很厌恶。在丛林中,有鸡尾草生长的地方绝不会有什么毒物出现。所以纥族人深入丛林之前,都要在腰畔绑一束晒干了鸡尾草驱虫。
方解不担心罗耀的妻子会下毒毒死自己,可到了雍州就不得不防被人下了蛊。
尤其是,罗耀府里养着最厉害的一批巫师。
陆鸥的话方解一句都没有忘记,陆鸥说过最了解大将军府里那些隐秘之事的莫过于夫人楚氏。他从袖口里将破蛊丹摸出来,饮酒之前先悄悄丢进了嘴里。吃的时候等准了楚氏为她自己倒酒的时候,所以楚氏没有察觉方解的小动作。
“小方大人今年才十七?”
楚氏敬了方解一杯酒之后问道。
方解点了点头:“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七。”
“嗯,比子续小三岁。”
子续,是罗文的表字。
“比贤长小二十三岁。”
贤长是罗武的表字。当年罗耀杀死自己一家为人抵命,满门老小只剩下妻子楚氏。二十几年前的事,看来楚氏依然不能释怀。她提起罗武的时候,平淡的眼神微微变化。
方解却一怔,觉着这话有些别扭又不知道别扭在何处。
“吃吧,尝尝的手艺如何。”
楚氏为方解夹了菜,脸色稍稍柔和下来一些:“我这小院里很少有客人来,她们四个又懒散惯了也没收拾,让小方大人不舒服是我的过错,真是抱歉。”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方解的眼睛,比那些娃娃还让方解不舒服。
“夫人客气了,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素菜。我是军人出身所以难免也是无肉不欢的性子,今天是第一次觉得素菜竟是也能让我停不下来筷子。”
方解将话题转开,他实在觉着这小院里这屋子里这五个女人处处透着怪异。
“爱吃就好,我以后有空还做给你吃。”
楚氏嘴角往上挑了挑,终于勾勒出一抹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笑容。只是或许已经太久没有笑过,看着依然有些僵硬。
第三百四十七章 那些娃娃
第三百四十七章那些娃娃
楚氏无论是笑还是为方解夹菜,都显得有些生硬,从这一点方解就能看得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样相处过,包括和她的儿子罗文也一样。如果她像个普通母亲那样和自己家人相处,绝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方解本以为楚氏请自己吃饭,不过是礼节上的东西罢了。毕竟她是罗耀的正妻,是一品诰命夫人,有必要出面请钦差大人吃顿饭。可是走进这个小院之后方解才发现和自己的预想完全不同,楚氏的这顿家宴的性质哪里有一点官方的意思?
楚氏显得有些局促,方解也是。
“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你……小方大人若是有空的话也来热闹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楚氏声音很轻的说道。
方解连忙放下碗筷:“夫人寿辰我自然是要来的,实在是失礼,我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无妨的”
楚氏起身为方解倒了一杯茶:“我听大将军提起过,小方大人年少时候多有坎坷。若是小方大人今天没有旁的事急着处理,能不能给我讲讲?”
方解愣了一下,倒也不好推辞。他将自己前十几年逃亡生涯捡着没什么紧要关系的说了几件,楚氏问起来他可知自己身世,方解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并没有深谈。等方解讲完了这些事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冷了。楚氏听的入神,竟是没有发现自己在客人还没有吃完的情况下就要求对方讲这些,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身为国公夫人,即便不经常见客这样的失礼也应该不会出现才对。
“你在樊固做边军那三年,是不是每天都要出去杀贼?”
这话如果是个妙龄少女问起,方解一定会很有兴趣甚至夸大其词的讲述一番。毕竟这样的经历是男人可以炫耀的资本之一,而那些少女最喜欢的就是英雄豪杰的传说,以方解的口才,完全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盖世无双的好汉。
可对楚氏,他真没有兴趣。
所以方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是,第一年的时候边城附近还有不少山匪马贼,多是蒙元那边触犯了规矩被逐出部族的流浪牧民,还有一些咱们大隋的江湖败类。第一年被我们杀了大部分,第二年就很少了,到了第三年的时候那些马贼基本上都不敢靠近樊固。”
“哦……受过伤吗?”
楚氏追问。
方解点头:“边军出身的人哪有没受过伤的,如果身上没几处疤痕都会被同袍看不起。就好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狼群中那些耳朵上没有豁口的公狼会被其他的狼瞧不起。因为这证明它们从来不曾与其他狼撕咬过,是个懦夫。”
说这话的时候方解心里有些怅然,因为在樊固的时候虽然他算不上懦夫但确实很少正面和马贼交手。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躲在暗处用弓箭伤人。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不愿意亲手杀人,这才短短两年过去,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我能看看你身上的伤疤吗?”
听到楚氏这个问题的时候,方解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如果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楚氏不等客人吃完就上茶是失礼的举动,那么这句话简直失礼到了极处。虽然大隋不是那种宣扬男女授受不亲的国家,但要求客人脱衣服看他身上伤疤的举动显然不合适。
方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楚氏一眼。
楚氏这才恍然,连忙解释道:“只是我手里恰好有一些不错的伤药,用上一两个月伤疤就会淡下去。”
方解噢了一声道:“多谢夫人,只是男人身上的伤疤在我看来并不丑陋。”
“是啊……”
楚氏喃喃道:“大将军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军人身上的伤疤是荣耀的象征。”
方解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什么。他脑子里都是疑问,虽然他不知道楚氏平时是什么样的人,但从打听来的消息分析她绝不应该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才对。楚氏见他低头喝茶,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这么枯坐了片刻,方解欠了欠身子告辞。
楚氏也没有再留,亲自将方解送出了院子。经过那棵大槐树的时候,方解依然无法适应那些娃娃的存在。
从小院出来之后,方解在大将军府下人的引领下往外走。此时的天色已经黑下来,方解经过小湖边的时候发现对岸那座三层高脚楼里已经亮着灯火,看样子罗耀是已经回来了。不过既然他没有出来相见,方解也不打算去见他。
出大将军府的时候,方解看到聂小菊赶着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
……
回到自己住处,方解让聂小菊将卓布衣请来先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卓布衣沉倾扇沐小腰她们几个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方解让聂小菊燕狂和陈孝儒三个人守在外面,就连房顶上都布置了人手。
“先生,有几件事必须麻烦你手下的人去查一查。现在我手里的人都在明面上,一举一动都被罗耀的人盯着。大犬和麒麟被我安排去做别的事,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回不来。”
卓布衣不知道他手下还有十个宫外给事营精锐,方解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现在你的人,就是咱们暗地里唯一能用的了。”
“什么事?”
卓布衣见他说的郑重,坐直了身子问道。
“第一要紧的自然还是查出那个叫释源的僧人在什么地方,他肯定就在雍州城内。从他半路上很短的时间内就找了两个女子行房事来看,这个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藏得住。雍州城里的青楼是第一目标,他是个秃子,去青楼就算做那事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将帽子摘了,只要他去了青楼就不难打听出来。然后还要查,最近城内有没有女子失踪,如果有,什么地方的人在什么地方失踪的都要打听清楚。”
“嗯,我已经安排人在盯着了。”
卓布衣点了点头道。
“第二件事……”
方解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派人仔细查一查这二十年来,也就是从罗耀驻守西南住进雍州开始,每年有多少个孩子失踪。范围是从满月的孩子到三岁大小的男孩,这些事应该也不难查。另外,再去查一个叫苏记冥物铺子的地方,专门做死人生意的。这个铺子和罗耀府里应该有些关联,今儿从罗耀府里意外听来的,是个方向。”
卓布衣点头:“这件事我会吩咐下去,大内侍卫处的人在雍州远不止我带来的那些人。第二件事这两个要查的东西都不算太难查,失踪了孩子的事只要在大街上随便一个小吃摊上找人聊聊就能打听来一些。至于那个铺子,只要它存在就能找到。”
“不过……”
卓布衣问道:“这两件事和罗耀有什么关系?”
“一会儿我在解释,咱们先说第三件。”
方解看着卓布衣问道:“罗文是几品修为?”
卓布衣道:“大内侍卫处里记录的是七品,怎么了?”
方解又问:“以你现在恢复的修为来看,能不能用读心术从一个七品修行者脑子里挖出来东西?”
“你想从罗文身上下手,太难,这里是雍州!”
卓布衣皱眉道:“以我现在恢复的修为来说,窥测一个七品武者的心思还不算难事。可在雍州城里,你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罗文不在城里,他去了沧蛮山。”
方解道:“再过几日就是罗耀妻子楚氏的生日,罗文是个孝子,他去沧蛮山一个叫鹿猴洞地方,寻找稀奇的东西作为寿礼送给他娘。虽然罗文身边带着一队甲士还有那个背着精钢剑匣的老者,但相对来说这是个机会。”
“如果你现在能行,咱们就有必要走一趟沧蛮山。”
卓布衣摇了摇头:“如今咱们在雍州城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死了,只要你出城不管去哪儿能瞒得住人?只怕你还没来得及动手,罗耀已经带着人到了。”
“作假”
方解笑了笑:“在帝都的时候自从我发现吴一道有不少面具,我一直觉着这是个不错的玩意所以让吴一道找人也给我做了几张,现在刚巧能用上。如果咱们动手的话,找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人,天天带着护卫到城外山水秀美的地方转悠。你,我,再加上陈哼陈哈难道还对付不了一队甲士一个背剑匣的护卫?”
“话是这样说,还是有些冒险。”
卓布衣犹豫了一下道:“不过确实机会难得,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跟着你去就是。反正要死的话,你也不会比我死的晚。”
方解撇了撇:“好歹你也是武林前辈,说话就不能有点气度?”
“跟你在一起任何气度都不值钱。”
卓布衣瞪了他一眼:“刚才你让我派人去查二十年来失踪孩子的事,还有那个什么苏记铺子到底为什么?”
方解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人能将娃娃做到和真人毫无差别?就连眼睛的黑白眼球,睫毛,牙齿,甚至皮肤上的毛孔都能做出来的?”
“难,这个做人皮面具还有差别。面具只是一张脸而已,要想做到和真人无异已经殊为不易。更何况面具上,也绝不可能连睫毛和眉毛都做出来。对应的地方都是洞,粘上去的时候露出来的眉毛睫毛眼睛都是人本身的而不是面具上的。”
“所以啊……”
方解摇了摇头:“现在我还在后怕,估计着今晚要做噩梦了……虽然当时我又害怕又恶心而且还要装模作样,但我还是偷偷仔细的看了看。正因为我不信这个世界现在有技术能将娃娃做的那么逼真,所以才会被吓到。因为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所以她说的话绝不会有人怀疑,可偏偏遇到我这样一个不信她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上挂着的娃娃,都是真的孩子。刚巧今天我又从她的丫鬟嘴里知道了一件事……纥族人有一种秘法能让人的头颅保持多年不腐,而手段高明的巫师,保证一具尸体几十年不腐并不是一件难事。能做到靠毒蛊让活人变成刀枪不入的僵尸,保存尸体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更何况……罗耀府里不缺这样高明的巫师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变态的沧蛮山
第三百四十八章变态的沧蛮山
沧蛮山上多奇峻险要之处,这山中风景也绮丽多姿。半山腰以下绿木成荫,山顶上却是白雪皑皑。这山上有不少小的纥族部落散居在丛林深处,他们虽然和边界外的纥族同气连枝但已经没有什么往来。
沧蛮山就是他们的守护神,这里的纥族人很少会下山与汉人接触。在他们看来汉人都是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自从多年前边界外原始丛林中的纥族武士在沧蛮山设伏试图刺杀罗耀独子罗文之后,沧蛮山上的纥族人日子过的更加胆颤心惊。
刺杀发生之后,虽然那七十几个刺客全被那个背精钢剑匣的老者杀死,但这并不能让罗耀息怒,沧蛮山上的纥族人受到了牵连死了不少人。自此之后,他们更不敢与边界外的同族有任何联系。
在很久很久之前商国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这片大地就是纥族人的天下。方圆数千里都是纥族人的统治范围,纥族文化繁荣昌盛。商国的建立者是当时中原王朝的一位亲王,奉旨率军南征,将战火带到了这片相对安宁的地方。那位亲王用强大的军队让纥族人屈服,之后他却不想再回到中原为臣,于是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新的帝国。
在之后他建立的帝国和中原王朝的征战中,纥族人对商国的稳固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正是从那之后,商国皇帝对纥族文化越来越痴迷。纥族的巫师成为宫廷供奉地位尊崇,他们的话甚至能影响朝政。
商国律法明文规定,巫师杀人只需赔偿死者家属一头驴。但若是有人杀了巫师,那将被株连九族。不只是高官显贵成为巫师笃定的信徒,就连他们的妻女也崇拜巫师,巫师以传授巫术为名也不知道为多少显贵带了绿帽子,而在巫师为那些女人传授所谓的法术的时候,显贵们就算回到家里也不敢打扰,唯恐惊扰了巫师施法。
当时权势显赫的巫师甚至淫乱后宫,连商国皇帝的女人也不放过。
正因为如此,纥族人曾经在商国有着很高的地位。他们甚至比汉人还要有特权,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社会结构。
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下,汉人和纥族人之间的矛盾自然愈演愈烈。
到了商国末期,文官和纥族巫师勾结排挤武将,以至于偌大的商国空有对外号称的百万大军,实则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纥族人的噩梦开始于商国灭亡,罗耀入主雍州之后。大隋的军队对纥族人的打压从来没有停止过,以至于纥族人不得不连年向南迁徙最终退回了原始丛林中保命。即便如此,每年罗耀都会派兵镇压一些纥族部落,屠杀纥族的壮年男子以保证这个曾经强大的民族再难崛起。
纥族人大部分退回原始丛林之后,有一小部分纥族人因为留恋城市的繁华而留了下来。但他们却低估了汉人的报复,被纥族人压迫了几百年的汉人疯狂的排挤留下的纥族人,等他们再想回原始丛林的时候已经晚了,边境外的纥族人不接受他们,他们只好迁徙到了沧蛮山居住。
因为沧蛮山上有太多的凶悍野兽,有数不清的大自然布下的陷阱,丛林中不知何时还会有瘴气弥漫,再加上山中的水流有一半不能饮用,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可为了保命,纥族人只能生活在这座环境残酷的大山中。
不过也正是因为沧蛮山的环境太恶劣,飞虫野兽肆虐,汉人很少会踏足这里,所以纥族人倒是可以免受排挤屠杀。
这山中的林子里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大者千余人,小者七八十人,经过十几年的了解探索,他们已经渐渐适应了沧蛮山的生活。他们已经摸清了瘴气出现的规律,找到了对付那些野兽的方法,也确定了安全的水源,生活逐渐安稳下来。
但他们再也不敢接近汉人,看到有汉人进山立刻就会躲的远远的。死的人太多之后,他们甚至连仇恨之心都不敢有。
所以方解卓布衣陈哼陈哈他们四个到了沧蛮山的时候,想找个向导去鹿猴洞都找不到。那些纥族人看见他们早就远远的跑开一头钻进丛林里,不熟悉道路的人根本就不敢随便追过去。这座山中处处都是杀机,谁也无法保证如果胡乱走动的话下一秒会不会变成巨蟒的食物。
出雍州之前方解找了个与自己身材相仿的侍卫带上他的面具,让沉倾扇和沐小腰等人陪着出雍州城去游山玩水。只要不让那些监视的人靠的太近就不会露出破绽,他们四个则乔装出城然后找到城外的大内侍卫处飞鱼袍,要了战马星夜兼程的赶到了这里。
“上山的路不多,前几天又刚下了一场雨。”
卓布衣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后说道:“就算没有向导咱们找上山也不算太难,当初在樊固的时候你最拿手的不就是这种事吗?”
方解斥候出身,对于寻踪觅迹来说确实不算陌生。
方解点了点头,回头对陈哼陈哈很严肃的说道:“你们两个必须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边,听我的话,如果敢乱跑如果不听话,我立刻就会找到当初揍你们的那个人,再把你们关进山洞里吃鱼。”
陈哼陈哈吓的脸色一变,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不止。山洞和吃鱼这两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噩梦,无法抵抗。
方解他们将战马找地方藏好留下记号,他们并不担心山上的纥族人会将马匹偷走。沧蛮山纥族人对于汉人的报复已经惧怕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哪里还敢主动去招惹。
方解抬头往上看了看,总觉得这座深山里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
……
方解根据痕迹很快就找到了罗文的队伍存放马匹的地方,十几个甲士护着至少四十匹战马就在一处林子中休息。从战马的数量上看,罗文身边大概跟着三十名护卫。这些人都是左前卫的百战精锐,一对一或许不难对付,但只要他们的人数达到五个人以上就会变得极为难缠。
找到这里,再找到罗文他们上山的路就不算太难。方解他们四个的修为都不俗,卓布衣虽然有伤但有陈哼陈哈在,两个人架着他上山就好像抬着一根稻草一样轻松。
“山下有十二个人留守。”
方解看了看罗文他们一开始登山的地方,这里还比较开阔,地上的脚印还能看出来。他来回走了两圈后低声说道:“有四十四匹战马,也就是说有三十二个人跟着罗文上山,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能看出来的脚印是二十七个人的……也就是说……”
卓布衣接过去说道:“也就是说,罗文身边不止有一个老者实力不俗,这几个没留下脚印的人,都不会太容易对付。”
方解点了点头:“不过军武出身的将领修为不俗者,单对单和修为相同的江湖客对决输的成分大。沙场上厮杀的那一套和江湖客厮杀的那一套完全是两回事,在这种环境下咱们人少但并不等于占劣势。”
卓布衣笑了笑:“反正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追上去看看你是不会生出退走之心的。”
方解笑道:“知我者卓先生也。”
四个人觅着痕迹一路往上爬,卓布衣的感知之力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他们避开了不少毒虫猛兽,甚至还包括一条盘踞在大树上很难察觉到的水桶粗的巨蟒。蟒蛇大到这种程度,一旦被纠缠上就算是修为不俗的高手也难以脱身。
因为人迹罕至,这山中还保持着很原始的生态环境。一路上不止遇到了大的离谱的巨蟒,竟然还有人头那么大的蜘蛛。而这种蜘蛛最让人心悸之处在于,它们的后背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栩栩如生的人脸。猛的看过去,就会错觉在树木之间有个人露出脸在窥视一样。
山下气候温热,还有不少毒虫,这些虫子的威胁甚至比巨蟒还要大,因为它们藏身在草丛中,淤泥中,防不胜防。
幸好有罗文他们的队伍留下的痕迹,不然第一次来沧蛮山的方解他们很难靠着自己走到那个神秘鹿猴洞。
鹿猴洞是这几年才被人喊出来的名字,以前一直没人发现。据说那是一个很大的山洞,里面住着一种不为人熟知的东西。山下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中,这种东西有着长臂灵猿一样的身体,但头却好像鹿一样,还有坚硬的角,这些东西只生活在洞内不会出来,也不知道是吃草还是吃肉。
方解不会坚决否定这传闻的描述,世界太大,这样偏僻的地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都有可能。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从不记得有什么东西是猿身鹿头。
向上攀爬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方解在小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被蛛丝缠住了大部分,但从靴子和露出来的手臂判断正是左前卫的甲士。一只从背面看如一张人脸的巨型蜘蛛就在不远处休息,估计着这个人已经被吸成了一具干尸。
陈哼和陈哈似乎很惧怕这种东西,抬着卓布衣躲的远远的。
“这种东西必然剧毒,没准就连蛛丝都有毒。”
方解叹了口气,他可以想象出这个甲士临死前的恐惧。
就在他们刚要避开那蜘蛛准备继续向上的时候,忽然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来,方解他们立刻戒备的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一起,不多时就看见几十个大约手腕粗细十厘米左右长短的虫子爬出来,迅速的朝着那只蜘蛛围了过去。休息中的蜘蛛似乎是察觉到了,猛的起来转头看了看立刻就要逃走。
但是它的速度远不如那些虫子快,几十只虫子很快就将蜘蛛围住,人面蜘蛛开始露出牙齿,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在威胁着什么,但那些虫子却根本没有在意一拥而上,很快就将人面蜘蛛压在下面,而最让方解他们目瞪口呆的是,这些虫子竟然开始连接,一只连着一只,短短几十秒钟就竟然组成了一条足有两米多长的蛇,有头有尾。
组装蛇将人面蜘蛛缠住,一口咬在人面蛛身上。方解甚至看到,那怪异蛇嘴里蓝汪汪的毒牙。
他们不敢久留,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直出去足有二里,他们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东西?是蛇?”
卓布衣忍不住问。
方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又怎么知道……这座山里处处透着诡异。那些虫子也好野兽也罢,看着和山外面的根本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东西。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那个鹿猴洞里的东西可能真的存在。”
“你说……”
他皱眉沉思道:“我甚至都怀疑,这山中曾经是不是住着一群变态,这些变态的东西都是那些变态的人鼓捣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卓布衣的脸色一变,虽然方解的话有些拗口,但他明白了。
“你是说,这山里的东西都是人为制出来的?”
“这里曾经也是纥族人的地方,这样的环境最适合那些巫师生活。”
方解摇了摇头:“我总觉着这里的东西来路有些问题,就算环境再恶劣但物种不会无缘无故的变异,除非是有人驯养,促使了它们发生了变化。这个人或者说这群人没准已经死了很久,但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却繁衍的越来越多。”
“对于巫师来说,这里难道不是一个养蛊的天堂?”
方解的感慨让卓布衣心里越发的不安:“尽量小心些,说不定这山里还会有许多纥族的巫师在。毒虫不可怕,被人控制的毒虫才可怕。”
第三百四十九章 鹿猴洞
第三百四十九章鹿猴洞
两个时辰之后,方解他们遇到了第二具尸体。看起来这具尸体比第一具尸体要稍微完好一些,猛的看过去就好像倒在地上睡着了一样,除了脸色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之外甚至看不出来伤势在什么地方,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破损,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他的胸甲外面又被人裹了一层毡布,看起来勒的很紧。
虫子和蟒蛇这是让陈哼和陈哈惧怕的东西,但死人显然不是。所以在方解和卓布衣近距离观察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凑过来看了看。
“咦,小哈你看这个人身上没有伤。”
陈哼好奇的说道。
陈哈嗯了一声,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指着裹在尸体胸甲外面的毡布诧异道:“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衣服外面还穿了一件……小衣服?”
说话的时候他伸手去拉扯,他扯了几下没扯动,毡布裹的太紧外面用绳子勒住,绳子甚至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
“内讧?还是触犯了罗文被修为高的人出手震死了?”
方解疑惑的问道。
卓布衣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应该不是,左前卫的人不可能去触犯罗文,而罗文也不可能因为只言片语就下令杀死一个亲卫。这样的话,谁还愿意誓死保护他?这个人死的有些诡异,还是不要动的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孩子习性的陈哈已经并指如剑将那层毡布和绳索全都斩开。在绳索和毡布崩开的那一瞬间,尸体的肚子忽然鼓了起来,一阵剧烈的蠕动之后,数不清的拇指大小的东西从里面涌了出来,就好像尸体的肚子上开了一道黑色的喷泉。
陈哈吓得向后急退,方解等人也立刻后退做出防御姿势。这个时候才看清那尸体肚子里涌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那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人体内的虫子,一种在认知中百分之百不会吃肉的虫子。
蚂蚱
这些蚂蚱无论是体型大小还是本身颜色都与普通蚂蚱无异,但它们身上占了不少污血。绳索崩开毡布出现裂痕的时候,这些蚂蚱便疯狂的爬了出来,黑压压的往外挤。方解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蚂蚱爬出来后抖抖身子飞走,似乎吃饱了之后并没有兴趣再次攻击人。
当这些蚂蚱飞走之后,尸体的肚子立刻就瘪了下来。四肢完好,但肚子里的内脏已经被啃食一空。这个人当时不知道怎么被这些蚂蚱袭击,然后有人立刻用毡布绳索将他的肚子裹住,显然罗文的队伍里有熟悉这些蚂蚱的人在。
“咱们要小心了,罗文手下的人里有熟悉沧蛮山的人还是不断有人死去,咱们对这里一无所知。”
卓布衣有些担忧的看了方解一眼。
这些虫子的袭击,完全防不胜防。
哪怕就是修为不俗的人,也可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中招。
方解也是心有余悸,幸好那些蚂蚱是吃饱了不打算继续攻击,否则很难保证他们四个人不会被围攻。
就在这个时候,方解的脑子里忽然想到在罗耀府里做客的时候,自己先吃下了一颗破蛊丹防备被人下蛊。再想到半路上虽然遇到了不少虫子,但似乎没什么东西靠近他猛然醒悟。刚才那些蚂蚱之所以没有立刻扑过来,不是因为它们吃饱了而是因为它们厌恶四个人身上的丹药!
为了以防万一,方解他们四个人身上一直带着破蛊丹。
破蛊丹是鸡尾草炼制,只此一味。但毫无疑问,这是预防被下蛊的最有效的办法。被人面蜘蛛和蚂蚱杀死的这两个甲士,身上没有鸡尾草,显然是因为什么疏忽半路上掉落了。
他立刻从怀里将破蛊丹掏出来攥在手心里:“破蛊丹能驱虫,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里的东西是有人特意饲养出来的了。咱们没有被攻击不是因为它们吃饱了而是因为咱们身上有破蛊丹。越是适合做蛊虫的东西,对破蛊丹越是厌恶。这些蚂蚱立刻飞走,证明它们都适合被巫师拿去做蛊虫。”
“难以想象”
卓布衣将破蛊丹掏出来攥住:“这座山上如果以前真的是一个或是一群最高明的巫师的地盘,所以创造出来这么多诡异的东西,纥族的巫术已经到了何等骇人听闻的地步。咱们担心被下蛊所以才带着破蛊丹,也算是无心插柳的行为了。”
方解点了点头:“纥族人的巫术如果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难怪罗耀当初连年来不断的对纥族动兵。也就能理解一些,为什么南燕的皇帝慕容耻建国之后立刻对纥族巫师驱赶,然后派重兵镇守边界。南燕太弱,控制不了那些巫师只能都赶走。再者是因为商国汉人和纥族人的矛盾太深,慕容耻唯恐走上商国的旧路……”
卓布衣点了点头:“走吧,咱们虽然身上有破蛊丹但并不一定安全。早点上去,早点回去。”
显然,沧蛮山这个地方,让他这样修为的人都感到不安。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向前走了一段路后方解忽然停住脚步,脸色也有了变化。他转过头看向卓布衣,眼神里有一种不安越来越浓烈。
……
……
“怎么了?”
卓布衣忍不住问道。
方解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思绪,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如果一个人在这里接连遇到过生命危险,但还是每年都会上来,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给他母亲找稀奇的东西做寿礼?一个母亲如果知道儿子险些死在这里,难道还会允许他每年都要登山?”
“你说罗文?”
卓布衣问道。
方解点了点头:“罗文第一次上沧蛮山,险些被纥族武士刺杀。第二次,险些被巨蟒吞食。还有什么事咱们不知道,但这两件事已经足以让一个人对这里生出畏惧之心。但罗文每年都会在她母亲过生日之前登山,真的是为了找礼物?一个不愿意铺张浪费的母亲,儿子送她什么样的礼物她都应该高兴,而不是任由儿子去冒险却置之不理。”
“所以……”
卓布衣的脸色也为之一变:“所以,罗文上沧蛮山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娘找他娘的找什么寿礼,而是另有所图。而楚氏也肯定知道他儿子在沧蛮山上搞什么名堂,所以才不会阻止。甚至对外宣称她儿子是为了给她找珍稀的东西做礼物,为罗文打掩护!这座山上,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让罗文必须上来。”
方解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估计着十有八九和巫术有关。这里简直就是巫师的天堂,带着目的来这里的人只能是和这些东西有关。”
“由此看来罗耀也知道?”
卓布衣皱眉道。
“那到未必,罗文若是对那些甲士也说是为楚氏找礼物,然后做事的时候不许那些士兵靠近,也没人能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卓布衣嗯了一声:“如果罗文的目的是为了学习巫术,或是这山里有什么巫师和他勾结的话,咱们这一趟更凶险,因为咱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那些精锐甲士和几个修为不俗的高手,甚至还可能有高明的巫师。方解……你考虑清楚,值不值得继续向上爬。”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笑:“有些傻子在逼不得已之前绝不会走回头路。”
卓布衣叹了口气,让陈哼陈哈架着他继续向前走。
方解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具肚子被掏空了尸体,发现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已经将尸体的头吞了进去。这大蛇和巨蟒不同,巨蟒无毒,但这蛇看起来就知道必然剧毒无比,蛇头呈三角形,头顶还有一个红色的肉瘤。显然这蛇对那些蚂蚱也很忌惮,在蚂蚱飞走之后才过来吞食尸体。蛇怕蚂蚱,这座山里的生态系统已经错乱。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地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文的秘密就应该在那个叫鹿猴洞的地方。”
方解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鹿猴洞是这几年才被人喊出来的,之前根本就没有人发现。而前三年罗文都在长安城没在雍州,也正是这三年内有人发现了鹿猴洞。太巧合,我宁愿相信是罗文在雍州的时候早就知道这里,布置了人保护那个洞不被人发现。他不在雍州的时候,或是留守的人疏忽或是已经撤回城内,所以才被人发现那个地方。”
“但是……据说进了那个洞的人都死了。”
卓布衣嗯了一声道:“所以……如果你真想进那个洞,就先想好还有没有什么后事没交代的。”
“呸”
方解啐了一口道:“有句俗话叫祸害遗千年……”
卓布衣诧异了一下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那你最起码可以长命百岁。”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稍微松了松:“到了鹿猴洞再看情况,如果不好应付我也不会犯傻。”
就在这时候,卓布衣忽然脸色一变:“近了……我已经能感知到不少人在前面,停止不动,应该是到了地方。”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回头看向陈哼陈哈道:“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一句话,如果被那些人发现就算你们输了。当然,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不然你们也输了。”
“要和那些人玩捉迷藏吗?”
陈哼笑起来:“我最喜欢玩捉迷藏了。”
方解笑道:“不想输就听话。”
陈哈拍了拍胸脯道:“放心,我们绝对不能输!输了的……输了的就去吃鱼!”
他咬着牙发下他认为最厉害的毒誓。
现在领路的人从方解换成了卓布衣,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些人聚集的地方靠了过去。又往前走了很远,卓布衣停住脚步,用口型说话道就在前面了。方解等人缓缓的靠过去,从一块大石头后面悄悄探出头往前看。
前面是一片空地,至少二十几个身穿甲胄的精锐士兵持刀戒备。方解一眼就看到那些士兵腰畔绑着鸡尾草,而死掉的那两个士兵身上则没有。在那些精锐甲士身后的峭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黑乎乎的就好像恶魔的喉咙。
第三百五十章 留下还是离开
第三百五十章留下还是离开
如方解的预料一样,左前卫的这些甲士全都守在山洞外面没有进去。队伍里少了五个人,显然除了罗文和那个背精钢剑匣的老者之外还有四个修为不俗的人一同进了山洞。在没时间探查山洞是否还有其他入口的情况下,如何进入山洞成了当务之急。
“怎么进去?”
二十几个甲士背对着山洞口戒备着,看样子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直飞鸟也休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去。
卓布衣看着方解问,看他皱的那么深的眉头就知道他现在束手无策。
“这些人训练有素,即便搞出点动静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也绝不会一起离开。二十几个人守着山洞,蚂蚁往里面爬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这些甲士的修为虽然不高,但看样子就知道都是百战老兵。二十几个人已经结阵防御,咱们硬冲虽然拦不住但很难做到杀这么多人不会惊动里面的高手。”
方解点了点头:“以陈哼陈哈的轻功,或许还有机会进去。但带上咱们两个就难了,若是不带咱们两个他们进去也没用。”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看了看对面的峭壁道:“办法倒是有了,但是太冒险。”
“说”
卓布衣看着他说道。
方解指了指山洞所在的峭壁:“那面峭壁并不是太高,你们看到山洞上面大概两丈左右的那棵大树了吗?咱们绕到峭壁上面去,然后在你和我的身上绑上绳子,让陈哼陈哈把咱们两个吊下去。所有的甲士都是脸朝外,他们距离洞口大概一丈咱们落脚的地方富富有余。但,只要出一点声音就有可能被察觉。等将咱们放下来之后,陈哼陈哈再下来,以他们两个的轻功不被发现问题也不大。”
卓布衣白了他一眼道:“万一有个人回头看一眼,你我被吊在半空只怕立刻就会被射程筛子。”
“那我就在临死之前必须喊一声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卓布衣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解起身,紧了紧腰带笑道:“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小时候看见有人这样喊过觉得特牛-逼印象深刻。”
“我发现你不是真的怕死。”
卓布衣盯着他说道。
方解撇了撇嘴:“谁不怕死谁是孙子,只不过现在不是还没到必死无疑的时候呢。”
卓布衣笑道:“你猜要是咱们被吊下去放到一半的时候被发现,我会喊什么?”
方解一边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喊救命。”
卓布衣笑了起来,一脸你原来懂我的表情。几个人离开潜伏的地方,绕出去很远才开始攀爬峭壁。到了上面如灵猿一样在树木上跳跃攀行,等到了山洞正上方往下看了看,方解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卓布衣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的问:“你怕高?”
方解点了点头:“极限是樊固城墙那么高,但每次上去还都眼晕。所以我一直不敢尝试去等上长安的城墙,虽然很想。”
“那你还上来?”
“因为我喜欢高处。”
方解的这句回答让卓布衣脸色微微一变,心里的波澜更大。这句话在他听来一语双关,方解说的喜欢高处绝不是喜欢站在高处,而是另一种高处……人生的高处。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看清楚这个少年,他知道方解的内心中有纯良的一面,这样的性格注定在攀爬向上的过程中要比冷酷的人多十倍百倍的艰辛。但方解从不避讳自己想爬到上面去的理想,到了现在卓布衣也不理解他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去高处。如果说方解是一个赤-裸-裸贪恋权势的人那不难理解,可看起来方解绝不是那种为了权势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喜欢高处什么?”
他下意识的问。
方解伸出手掌,来回反转了一下。
卓布衣没明白,方解也没解释。
一个人要想自己的命运不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那么就只能去做掌握别人命运的人。站在最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两个人用绳索将身子绑好,方解交待了陈哼陈哈几句然后用视死如归的眼神看了卓布衣一眼。卓布衣瞪着他低声说了两个字,让方解忍不住的笑起来。
“别装!”
陈哼和陈哈攥着绳子,将卓布衣和方解缓缓的往下放。以他们两个的修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难就难在方解他们两个落地的时候能不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这种被人吊着往下放的感觉,让方解想到了碟中谍里汤姆克鲁斯那拉风的表演。
两个人屏住了呼吸,在那些甲士身后缓缓的落到了距离地面大概一米的高度,方解立刻打了个手势,陈哼陈哈停止放绳索的时候,他们两个距离地面恰好两尺左右。与地面平行的两个人先是手支撑在地上,然后是双脚,轻到了好像是在抚摸熟睡情人的脸颊一样。
即便两个人都不是胆小的人,可到了地面还是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落地之后,两个人将绳索缓缓的解开后朝上面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在方解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陈哼和陈哈就直接从两丈多高的峭壁上直接跳了下来。
在他们两个纵身一跃的时候方解几乎要喊出来,可下一秒那两个变态已经轻飘飘落叶一样站在他面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下来的时候就好像踩着云朵一样。
方解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上天在拿走人一样东西的时候还是会还给人一样东西。陈哼陈哈的智力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的水平,但修为之变态让人瞠目结舌。
……
……
落地是最难的一个环节,进山洞之后就变得轻松一些。因为外面的防御看起来足够稳妥,所以山洞里最初的一段路方解他们没有遇到一点麻烦。但方解总觉得似乎有双阴森森的眼睛一直在自己后面看着,而且距离并不远。他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越是往里面走就越黑,若不是有罗文他们留下来的插在石壁缝隙里的火把,方解他们有可能连路都看不到。
走在前面的卓布衣忽然停下来,然后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看着卓布衣的眼神,立刻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现在这四个人中方解的修为最低,他虽然策划了这件事但若是跟上去难免不会因为他而暴露。如果山洞里的人修为真的很强大,那么方解是四个人中最容易被发现的一个。
他贴在卓布衣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在这里断后,你们进去之后找机会能做就做,不能做立刻撤回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让陈哼陈哈回来一个告诉我,他们两个轻功好。”
卓布衣点了点头,方解又低声交待了陈哼陈哈两句,陈哼陈哈架起卓布衣顺着山洞往里面钻了进去,方解找了个隐秘的凹陷处将身子缩进去,盯着外面,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的绷了起来。
他缩在暗影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现在我倒是成了累赘。越是这样想他就觉得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时代更需要更快的提升,如果他没有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事,那实力低微还能勉强混日子,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高度,光靠动脑已经不行。
就在他轻声叹息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极近的地方有人笑了笑。
声音很轻,但太近了,几乎就贴在方解耳边。
毛骨悚然!
这一声轻笑让方解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他本就绷紧的肌肉下意识的就做出了反应。脑子里才想到,他的身体已经弹了出去。同时拳头向笑声发出的地方砸了过去,转身的同时另一只手护在自己身前。
这笑声太近,近到笑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有一股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
方解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他知道自己或许什么都做不了。那个人既然能贴在自己身边这么近而不被自己发现,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人的话自己绝不是对手。
脑子里才想到这些的时候,方解发现自己砸出去的拳头一紧,紧跟着脉门被人拿住,然后一股无力感迅速的蔓延到了全身。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也想找你谈谈了。”
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进了方解的耳朵里。
释源!
方解脑子里猛的一炸,心里在这个瞬间几乎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身子被制住,完全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被释源拎起来向外飘了出去。方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挟持带走,从那些守在门外的甲士身后肆无忌惮的经过。就在那些人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掠过,那些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解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进了山洞之后一直觉着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原来是释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他们身后随行。陈哼陈哈的修为不俗但戒备心太低,卓布衣修为大损完全没有察觉到,就更别说方解。
方解感觉到风从耳边呼呼的吹过,很快就被释源带着离开了山洞攀上了峭壁。
一直往上攀爬了足有百米左右才停下来,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释源将方解放下,然后看了看下面那些人轻声笑道:“现在有机会和你好好谈谈了。”
释源一松手,方解感觉力气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
他站起来,看着将后背对着自己的释源却没有一丝把握能将他打下悬崖。
“你来雍州,真的只是为了大隋的皇帝做事?”
背对着方解的释源,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他没急着让方解给出答案,而是静静的等待。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你为何存在,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毫无疑问我是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但是在这之前我你必须给我一个回答。”
释源转过头,看着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之后,做出一个选择。”
“留在雍州,还是跟我去大雪山?”
方解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是这两个选择而其他?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来告诉你是谁
第三百五十一章我来告诉你是谁
不回身的释源依然给人巨大的压力,到了这个时候方解索性放开,他往回走了几步在石头上一屁股坐下来,摸了摸腰畔发现鹿皮囊还在,于是掏出烟斗塞好烟丝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释源见他不说话,转身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你觉得拖延时间有用?你那三个朋友就算能应付的了山洞里的东西,等他们察觉到你不见了的时候需要多久?找到你需要多久?而我杀你需要多久?”
方解吐出一个烟圈微笑道:“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我不怕死也不是因为拖延什么时间,而是因为看不惯你装-逼。背对着我是你觉得自己实力太强大以至于我对你毫无威胁对不对?所以你要表现出你高高在上的一面。我偏不理你,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回答让释源愕然,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方解问:“你就如此幼稚?”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除了能鄙视你的装-逼之外,似乎也做不了别的了。这和幼稚无关,说白了就是看你不爽。”
方解吸了口烟,很潇洒的吐出来:“既然你想和我谈谈,而且在我明知道你不会杀我的情况下还是别先把自己的身份抬的那么高。你来找我自然不是我有事求你,就算相对来说我是弱者,但谈话还是把身份放在一个高度的好。”
释源实在没有预料到方解会是这种态度,所以他有些生气。修为高的人和脾气温和与否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如果谁认为修为高等同于脾气好那就大错特错。事实上,身份越高的人往往喜怒无常。释源在佛宗的身份有多高方解自然知道,而这种被人抬到天上的人往往都看不得一丁点儿的不顺从。
释源往前踏了一步,如踏在方解心跳的节奏缝隙中。
“你确定我不敢杀你?”
方解撇了撇嘴:“我说了,想谈就先把自己身份放下来再谈。这个世界上你不敢杀的人真不多,但你既然没杀我就说明你有不杀我的理由。我明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也没必要装腔作势。”
“与其说你不敢杀我,不如说你现在还舍不得杀我。”
方解耸了耸肩膀:“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何在。”
释源脸色变了一下,忽然笑了笑:“你刚才是想逼我杀你?”
方解没回答。
释源在方解对面盘膝坐下来问道:“想逼我杀你,你就没有什么遗憾?”
方解笑了笑,还是没回答。
“你是觉得落在我手里你会有太多生不如死的可能,所以宁愿激怒我然后直截了当的被我杀掉对不对?既然猜到你的想法,我自然不会再动怒。”
释源微笑着说道。
他微笑,方解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傻-逼才想死。
“我不是不敢杀你,如你所说确实是舍不得杀。”
释源的眼睛在方解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媚起来:“罗耀果然骗了我们佛宗,当初我就说过他是个不能相信的人,二十几年前就应该直接杀了他的,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诸多麻烦。”
听到这句话方解心里猛的一亮……他知道在很多年前罗耀曾经被人摧毁了气海,而他却居然侥幸不死,非但如此还靠着废物的身躯达到了世间修行的最高处。听释源这样说,显然罗耀那次受伤是佛宗之人下的手。
“我和罗耀有什么关系?”
方解问。
释源一怔,看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你和我佛宗有什么关系?”
方解道:“我被你们佛宗的人追杀了十几年,什么关系还用问?”
释源笑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关系是恒久不变的?就比如你们大隋的那些朝臣,现在说着忠心耿耿的话,谁知道几年后会不会成为触动大隋国基的反贼?再比如你们大隋的百姓都仇视我佛宗,谁知道几十年后会不会成为明王最忠诚的信徒?仇人在利益面前也能变成朋友,而朋友在利益面前也会成为仇人,父子,手足,亦如是。”
方解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索性直接问道:“你既然来找我就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所以你能不卖关子吗?”
释源好奇道:“为什么你能如此平静?”
方解认真的回答:“因为我没有杀你的实力。”
释源点头:“这是实话。”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没错,这十几年来我佛宗的人确实在追杀你,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了解我佛宗。当然,之所以你被追杀,还与罗耀对我们说了谎话是最直接的关系。若是当初他告诉我们你是如此完美的体质,怎么可能会有人追杀你?此时的你已经坐在大雪山大轮寺的讲经台莲花宝座下,倾听明王单独为你讲经释惑。”
他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你赤着脚走路的时候,脚下踩着的是敬仰你的万民洒下的花瓣。你坐下来的时候,甘愿做蒲团的是美丽纯洁的妙龄少女……”
后面的话方解没注意听,因为释源的这句话把他逗笑了,他居然在这么严肃的时刻走神了,而且走的那么严重离谱……
“等下,你是说肉-蒲团吗?那还真是件不错的事啊……”
……
……
释源自然不知道什么是肉-蒲-团,也没理解为什么方解会笑。
“看来你对佛宗一无所知……现在你脑子里装满的都是无谓的仇恨,就好像苍蝇一样在脑子里盘踞挥之不去,而你却因为这只苍蝇而忽略了那座宝山。”
方解笑问:“有苍蝇围着打转的宝山,也不会宝贝到什么地方去。还是说……你说的宝山和我观念里的宝山不一样?那就恶心了……”
释源微微皱眉:“你为什么还在试图激怒我?”
方解道:“你知道一个人报复心有多重吗?”
释源沉默,过了很久叹息道:“我说过,所谓的仇恨在你即将获得的利益面前或许一文不值。这并不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就好像你在一个卖早点的摊位上吃饭,饭碗里吃出来一只苍蝇而导致你愤怒,而你却因此而拒绝接受小贩给你很多金银作为补偿……这是一件很不智的事,非常愚昧。”
方解道:“偷换概念也不是这么轻易简单的,首先我面对的不是一只有苍蝇的饭碗,而是十几年的追杀,多少次死里求生,多少人为我送命。如果仅仅是因为一只苍蝇,那么不接受赔偿的人确实有些傻。但若是因为人命,和利益就没了关系。”
释源不解:“那些卑贱的生命和苍蝇有何区别?”
方解因怒而笑:“这就是你们宣扬的众生平等?”
释源摇头:“你的思想让我不解。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当初罗耀的一句谎言而让你险些被杀,我已经说的很清楚。即便你的仇恨浓烈到化不开你应该恨的也是罗耀,而不是佛宗。”
方解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释源。
释源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到了现在还是有太多的事没有明白,既然如此,我只能从最初给你讲起。”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怅然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坐在一个人面前这样耐心的讲道理……”
“先从当初为什么杀你讲起。”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都放在膝盖上:“你应该知道佛宗在西方是什么样的地位,不仅仅是蒙元,西域诸多小国也皆信奉明王。那些国家的君王,也要得到佛宗的祝福才会名正言顺。在西方世界,明王就是唯一且永恒不变的神。明王一语而天地动,这话在西方世界毋庸置疑。”
“但是……这世间有它的法则,神也无法更改。比如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比如水向低处流烟向高处飘,比如鸟飞翔在天空,鱼畅游于河流。这些事,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因为这是天制定的规则,没有人可以打破。”
“所以……明王即便身为西方世界的神,但也会慢慢的衰老。在这个时候,明王就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选定自己的继承者。而因为明王站得太高,高的快触及到了天空。所以天就想出来一个办法阻止明王的传承,那就是……明王指定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可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达到条件的,明王会从这些人中选出最正确的那个定为传人,将自己的法力修为用秘法传授给他,这些人……都称之为佛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解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了。
在长安城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方面的怀疑,当他知道佛宗的传承方式的时候,他就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佛子。而佛子不是只有一个,当其中一个被明王定为接班人的时候,其他的佛子自然不能再存留。
方解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对人提起过,但他却一直担心着这件事变成现实。而现在,释源似乎正在这样做。
“明王会在预感到自己大限到来的时候,就开始派人寻找佛子。以明王的法力,提前二十年往往就能预测出来。而佛子最基本的要求,则是与明王同月同日同一个时辰出生,因为明王的生辰很特别,所以在这一天出生的人并不多。其次,必须是男孩儿。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必须是天生的明王胎。”
方解忍不住问:“何为明王胎?”
释源道:“是天生的金刚不坏……但刚才我也说过,上天因为忌惮明王所以总会弄出一些假的金刚不坏之身,试图阻碍明王的传承。所以佛子的挑选极为严格,每一个都必须经过天尊的检验,然后从中选出最优秀的人送到大雪山,交给明王亲自检验。”
方解忍不住反驳:“我不是!”
“那是因为你刚出生就被人用卑鄙的手段封住了丹田,当初他试图用这样的手段瞒过我们,也确实瞒住了我们,所以你才会被视为不合格的佛子而被追杀。不得不说,罗耀的手段确实高明了些,以至于让我们认为你是个不合格的佛子。”
“他为什么这样做!”
方解压制着内心的澎湃,嗓音嘶哑着问道。
“这件事稍后再告诉你。”
释源摆了摆手:“正因为你只是个不合格的人,所以虽然对你追杀并没有出动真正的高手,谁也没有想到,你这样一个本该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竟然能熬过来十几年。再加上这十年间佛宗有了些变故大修行者很少外出,所以你才活了下来。可这难道不正是注定的因缘?正因为你的体质如此完美,连天都舍不得毁掉,所以你最终将走向该走的那条路。”
ps:看到这里的时候肯定会有许多朋友会心一笑:我就知道是这样!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等着你们来发掘。其实书评区有的朋友猜测已经很接近了,虽不中亦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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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塌糊涂
第三百五十二章一塌糊涂
方解看了看释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们佛宗当初选定的佛子之一,但是罗耀却不想让我成为佛子于是用手段封住了我的丹田,最终让你们以为我不合格于是准备除掉我。”
释源点了点头:“大致上是这个意思。”
他指了指山下说道:“如果你心里恨意太浓,我可以替你下去先把罗耀的独子杀掉。这样也算他偿还了一些你这些年失去的东西,如何?”
“你来雍州做什么?”
方解没有回答释源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第一来是为了见你,第二是为了见罗耀。”
方解嗯了一声:“既然你来见罗耀,就说明你有事求他,即便不是求也是要商议什么。所以你不必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了我去杀掉罗文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信?不管你想让罗耀为你们佛宗做什么事,一旦你杀掉罗文罗耀怎么可能放过你?即便你修为很高很高,可是在这里你一点优势都没有。”
释源一怔,随即自嘲一笑:“我只是想给你些许安慰。”
“你若真有善心安慰我,就不该对我说这些。”
方解站起来,走到悬崖边上看着下面语气平和的说道:“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谈,我和佛宗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可以谈。你找到我无非是想带我回去,然后加以调教成为你们手里的一张底牌罢了。而一旦我跟着你回去之后,你们的明王发现我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立刻就会杀掉我,不是吗?”
释源不解:“有机会得到至高无上的明王传承,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值得去尝试的事?”
“明王什么的,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方解转过头看着释源认真的说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假惺惺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么多,如果你不是忌惮着什么你早就已经将我直接掳走不是吗?半路上你没有动手,到了雍州你也没有动手,我唯一可以想到的是你担心的是罗耀的报复。”
方解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和罗耀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既然安排了这一切就肯定有其原因在。而你是坐在这里试图说服我,而不是直接抢走我,是因为你很清楚不能得罪了罗耀。虽然在二十多年前你们佛宗的人曾经差一点杀了他,但现在你却没能力再去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修为也已经很强大,还因为他是大隋的大将军,手握四十万大军。”
“你说了这么多,是因为你怕激怒罗耀。第一,是因为你没把握靠你一个人的力量对付罗耀。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蒙元的大军如今集结在大隋西北三道,大隋的叛军如果没有蒙元骑兵的支持无法和朝廷大军对抗。而蒙元的军队若是没有得到足够多的利益,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撤回去。”
“在这个时候,你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激怒罗耀的。如果你不激怒罗耀,他为了保持自己的实力未见得就会出兵协助朝廷平叛。但你若是激怒了他……损失之大,即便你是佛宗的天尊也扛不住吧?”
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这次你来大隋,第一要紧的是要来雍州面见罗耀,让他不要出兵西北。而之所以你先去了一趟长安而不是直接来雍州,自然也不是因为我……你这样说,无非就是想显得你看重我罢了。”
释源脸色一变:“不是为了你,我去长安做什么?”
方解笑道:“前阵子有一位佛宗的天尊就死在长安,这件事传到大雪山上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从智慧死到你来这一年多的时间,算算看到是差不多正好。智慧死了,不管是你们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为了确定一位天尊是否真的死了你当然要去长安看一看。所以别把我说的那么重要试图让我动心,我不是个傻子。”
释源沉默,看着方解久久没有说话。
方解道:“按照你刚才说的,明王能在二十年前就预感到自己哪一天嗝屁,那么从我被追杀开始算起也已经有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间就算你们佛宗出了天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确定下来佛子的人选?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在大雪山上肯定早就有一位你口中说的,行走的时候脚下踩着的是万民洒落的花瓣,坐下的时候有妙龄少女伏倒做蒲团的佛子。”
“他每天坐在大雪山大轮寺的讲经台莲花宝座下倾听你们明王的教诲,地位甚至比你还要高一些……你之所以来找我,只有两个可能。”
方解道:“第一,你觉得我的体质和你们佛宗如今已经确定的那位佛子可以拼一下,而一旦你把我带回去且我还稍稍占了上风,那么那个佛子就是死路一条,你算是为明王立了大功。而若我不如你们的佛子,你们就会立刻杀了我而你也不会损失什么,还会因为做事认真而得到褒奖。”
“第二,你想带我走,根本就和明王无关和佛子无关……我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佛宗的人,但不代表对你们的东西一无所知。在长安的时候有个叫方恨水的隋人被智慧抓走,后来他死在我手里……算算看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明王需要传承,难道你不需要?”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释源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
……
方解道:“你真的不该对我说那么多,尤其是不该让我知道罗耀在乎我。不然我真没有勇气底气士气和你说这些话,正因为我现在知道你忌惮罗耀不敢得罪他,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杀了我。既然如此,你还能威胁我什么?”
释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大部分都没错,我去长安确实是要确定智慧的死。然后赶来雍州确实是不想让罗耀插手西北的事,你也确实不是重要到无可取代因为在大雪山上也确实已经有了一位佛子,论体质,他不输给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种诡异的红色逐渐在他脸上浮现出来,然后他的气息就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我要走了。”
他忽然说出这四个字,然后转身:“我给你时间考虑,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自己去问罗耀,如果他肯告诉你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纵身一跃从百米高的悬崖上直接跳了下去。半空中,释源的袍袖展开宽大的白袍就好像翅膀一样,方解看着他如一只滑翔的大鸟一般消失在视线尽头。
等释源消失不见,方解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拖延时间。
他不确定释源会不会杀了他,也不确定卓布衣他们三个会不会找上来。他在赌,赌自己的判断。到雍州之前他就和卓布衣说过,对释源最起码不是一无所知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释源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离不开女人,很短的时间内就要找女人发泄。方解故意拖延,就是在等这一刻。
他成功了,但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释源的话在他的脑子里如浪潮一样翻滚,让他根本安宁不下来。让方解在意的最重要的不是释源说的关于佛子的事,而是他和罗耀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现在已经确定当年安排这一切的人就是罗耀,就是他让自己过了十几年颠沛流离且充满了生死危机的生活。
可释源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住,没有告诉他和罗耀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方解知道自己即便问了,释源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层关系必然会影响释源所说的选择,自己是留下还是跟他去大雪山。
如果自己和罗耀的关系很亲近,那释源绝不会说出来。
而二十几年前,罗耀又是因为什么被佛宗的人几乎打死?那个时候,恰逢罗耀刚刚杀掉了自己的亲人,包括他的父亲小妾两个女儿还有他的兄弟子侄三十二口。之后不久先帝就将将其提拔起来……再之后,罗耀就成了左前卫的大将军率军南下。
也就是说,罗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一个废人变成了绝顶高手。
这些消息在方解的脑袋里不停的打着转,让他根本就难以整理出来什么。他不断的想从中找到什么关联,可因为事关自己而无法平静下来。
从和释源的谈话中方解猜到了很多事,这些事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联。最大的疑点在于,多年之前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佛宗的人指为佛子之一要带回大雪山。但罗耀为了不让自己去,而用毒蛊封住了方解的身体。然后方解开始长达十几年的流浪,又因为某些事佛宗抽不出来大修行者而侥幸不死。
当然,佛宗当时也没真的太在意他。毕竟用释源的话来说,他只不过是个失败的候选者罢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智慧曾经说过他是完美的作品……既然是作品就是认为制造出来的。那么释源刚才就有可能说谎了,佛宗明王的传承者根本就不是什么挑选出来的,而是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甚至几十个方解这样的人,也有和他一样的生活?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方解脑子里的思路忽然清晰了起来。
自己这十几年的流浪生涯或许不仅仅是罗耀安排的,而是和佛宗也有关联。是不是所有的佛子,都要经历这样的历练?让他们经历十几年的追杀从而锻炼他们的心性意志,被杀掉的无所谓,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候选者?!
正因为自己和罗耀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所以罗耀找了一批人加强了自己的护卫力量。从而让佛宗的人不能杀掉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佛宗抽不出来大修行者来杀他。因为这根本就是历练而已,佛宗没必要出动大修行者来杀人。
智慧到了长安,但智慧根本不是来杀他的。
尘涯才是!
想到这里,方解发现自己的思绪再次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有客到
第三百五十三章有客到
方解一个人再想轻松回到鹿猴洞里就不是件容易事了,没有人帮忙他很难做到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些甲士身后。就在他顺着石壁爬下来刚要到之前那棵大树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山体似乎都颤了一下。他立刻将身体藏在大树后面,从树叶的缝隙里向下观看。
守在鹿猴洞门口的那些甲士也被震动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回头,就在这一刻,忽然从洞里面速度奇快的冲出来一群诡异的东西。比人要矮一些,但动作灵活到了极致。方解躲在大树后面,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甲士片刻之间就被扑倒在地。
在看到那些东西的一瞬间,方解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东西不下百余个,灵猿一样的身躯,却长着一颗类似于鹿的头颅。因为离着并不是很远,所以方解仔细看之后发现那头颅更像是狼,只是头顶上却还长着一对角。这些猿身鹿头的东西冲出来,在那些甲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扑了上去。狼群攻击猎物一样,很快就将二十几个甲士全都放翻。
紧跟着,这些东西开始疯狂的撕咬。甲士们身上的皮甲几下就被它们的利爪和獠牙撕开,在人的哀嚎声中它们一口一口的咬下去,没多久那些甲士就全都被咬死。最多不超过两分钟,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左前卫精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咬死人之后,那些东西并没有停止而是大口大口的吞食着血肉。
方解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控制的极微弱。他看着那些甲士被杀,看着那些诡异的东西吞食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巨大的咆哮声从山洞里传了出来。那些猿身鹿头的东西听到咆哮声立刻就变得老实起来,它们从尸体上起来,乖巧如猫一样匍匐在洞口就好像在迎接着自己的领袖。
不久,一个巨大到让方解瞪圆了眼睛的东西从山洞里缓缓的爬了出来。这是一头足有三米高的猛兽,看样子和之前那些东西如出一辙。猿身鹿头,准确的说是猿身狼头,头上长着一对锋利的尖角。
而最让人诧异之处,是这个东西的肩膀上坐着一个人。
罗文!
当罗文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尸体,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博赤,你果然比父亲身边那个阿莫萨厉害多了!”
他得意的笑道。
他的话音才落,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遮住头脸的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背精钢剑匣的那个老者,还有四个身穿劲装的人也都走了出来。
那些个头比较小的猛兽匍匐在洞口,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那只庞然大物。即便有两丈以上的距离,方解依然能感受到那些东西身上的腥气和暴戾的气息。他蜷缩在大树枝杈后面,开始慢慢的在心中默念龟息法的口诀。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微,到最后能达到若有若无的地步。他控制着龟息法,让自己没有陷入沉睡而是保持着一些清醒。此时的方解就好像这棵大树的一部分,即便修为很强的人也难以察觉。
“阿莫萨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黑袍人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少爷你应该知道,当初我被大将军从府里逐出来不是因为我技不如人,而是因为我的东西大将军并没有什么用处。阿莫萨善于为人下蛊,而我善于为其他东西下蛊。当初我的祖辈在这座大山上创造了那么多的猛兽,我在这里闭关十年自然不会一无所成。”
“有了这些狼面灵猿,谁还能阻止我?”
罗文大笑道:“博赤,这十年来你在这里为我立下大功,将来我必然不会忘了。”
黑袍人微微俯身道:“少爷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罗文道:“别急,等到时机,我就会把阿莫萨抓了送到你面前来。当年他用诡计伤了你,我自然要为你报仇。只是你不要心急,现在阿莫萨得父亲的看重,一时之间难以下手。所以你若是想要报仇,最好先帮我完成目标。”
他看了看那些小的狼面灵猿叹道:“只是数量还是太少了些,若是能有一万只狼面灵猿,莫说这西南之地,便是整个天下谁能挡得住我?普通的士兵在狼面灵猿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弓箭手连瞄准都做不到就会被咬死。它们跑起来比战马还要快,如猴子一样灵活,最主要的是……它们听话!”
黑袍人欠了欠身子说道:“能让少爷满意,是我的荣耀。”
“博赤,你还得抓紧些。”
罗文从巨大的狼面灵猿肩膀上跳下来,走过去拍了拍黑袍人的肩膀说道:“狼面灵猿的繁殖力要是能再提高些,两年之内我拥有一支超过一万只狼面灵猿的军队不算太难。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谢少爷提携。”
黑袍人谦卑的说道。
罗文笑了笑,指了指前面说道:“走,带着我的狼面灵猿出去转转,我倒是想看看这沧蛮山里有什么野兽能挡得住我这些宝贝!”
仲伯上前低声问道:“这些甲士怎么办?”
罗文道:“老办法,回头就说是纥族人干的,反正父亲对纥族人动兵也需要理由。”
“是……”
仲伯垂首应了一声,慢慢的退后几步。罗文再次跃上那只狼面灵猿首领的肩膀,将手里的笛子拿起来吹了几声,那巨大的狼面灵猿立刻咆哮一声后向前冲了出去。百余只小的狼面灵猿跟在后面,很快就钻进了丛林之中。
……
……
方解等到那些人离去之后过了一会儿才散去龟息法,然后顺着石壁滑了下来。他才到下面,就看见卓布衣和陈哈陈哼三个人从山洞里钻了出来,灰头土脸。见方解在洞外,卓布衣怔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你被吞了呢。”
方解呸了一声道:“它们嚼不动我。”
卓布衣显然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听方解说完倒是还能笑出来:“也是,嚼你腮帮子都得累酸了,也未必嚼的动。”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赶紧下山吧,这次别说有收获能不死就算老天开眼了。早知道洞里有那些东西你就是拿刀子逼着我我也不进去。”
再看陈哼陈哈,两个人吓得脸上早就没了血色。
“若不是反应快他们两个拉着我贴在山洞顶上,你现在看见的可能就是一堆骨头。”
方解道:“还没准和粪在一起。”
卓布衣瞪了他一眼:“这地方果然邪门的厉害,那些纥族的巫师哪里还算人。看样子那个穿黑袍的家伙已经在这洞里有十年之久,一直在鼓捣那些东西。那些叫狼面灵猿的东西要是放下山,立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罗文让人弄出这些诡异东西来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十有八九,他不是个孝顺儿子。”
卓布衣诧异道:“你是说他打算夺他爹的兵权?”
“那倒是说不准。”
方解道:“但是我在外面的时候听他让那个巫师,在两年之内最好繁衍出一万只狼面灵猿。一万只啊……那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只战斗力超强的军队。即便他不为夺权,有这样一支军队在,罗耀对他必然刮目相看。”
“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能看得出来有什么样的老子。”
卓布衣叹道:“看到这些东西,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罗耀什么图谋都没有。”
“咱们尽快回去吧。”
方解道:“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咱们知道罗文来这沧蛮山到底是干什么了。他肯定是要瞒着他爹,不然他不会让那些狼面灵猿把外面的甲士都杀了。既然他不敢让他爹知道,真没准就存了夺权的心思。两年之后,若他真有这样一支军队,罗耀手下的那些将领们未必不会被逼着归顺他。到时候小罗将老罗一脚踹开,自己做西南的土皇帝!”
他们一边说一边迅速的下山,比上来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罗耀身边有个叫阿莫萨的巫师,应该巫术很强大。罗文身边那个黑袍人和阿莫萨有仇,当初肯定是被排挤了。罗文利用黑袍人和阿莫萨之间的矛盾,让黑袍人为他做事。”
方解一边疾掠一边说道:“这件事可以利用。”
“你想将这件事透露给罗耀?”
卓布衣问。
方解道:“透露也得想个法子,直接去说就傻了。罗文那个家伙不讨人喜欢,我要是帮他保守秘密他也未见得对我感恩戴德。回去再商量吧……老百姓不是说么,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咱们是看别人打孩子。”
四个人一路往下跑,上山用了近三个时辰下去的时候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找到藏匿马匹的地方,没做一丝停留立刻往回赶。
两天之后,他们回到了雍州城。
方解没对卓布衣说释源出现过,这样的秘密不是对任何人都能提起的。他想找人帮自己分析,但只能是沉倾扇和沐小腰她们两个。
到了住所,方解故意拉着沉倾扇和沐小腰去洗澡,躺进木桶里的时候他才真正的缓过来一口气。
“当年安排你们保护我逃亡的人,可以确定是罗耀了。”
方解用热毛巾盖在自己脸上,语气怅然的说道:“我在沧蛮山上遇到了释源,他对我说了不少关于罗耀的事。”
沉倾扇和沐小腰的脸色一变,互相看了一眼等着方解继续说下去。方解将释源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边,她们两个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方解,要不然咱们走吧。”
沐小腰沉默了很久之后轻声道:“咱们回长安,要不就找一个没人找的到咱们的地方。”
沉倾扇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也都是担忧。如果释源说的没错,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将方解带回大雪山。而一旦到了大雪山,方解的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释源还没有离开,说明他和罗耀还没有达成一致。”
方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想……是不是有必要直接去见罗耀,把所有事挑明了说。”
就在这时候,忽然外面有人叫他。方解侧耳听了听,是陈孝儒的声音。
“大人,外面有人要见你,说是你的故人……叫崔中振”
“不认识!”
“他说当初和大人一同赴帝都,原来的名字叫崔略商”
方解愣了一下,那个木讷的形象立刻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中振……他竟是给自己改了这样一个名字!他怎么会来雍州?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退路在何处
第三百五十四章退路在何处
方解听到崔中振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一种伤感,脑子里一瞬间就回想起崔略商在离开长安的时候那萧索的背影。因为一张肯定不会是真的试题答案,他提前完成了自己的长安之行。
虽然即便没有那张答案,他或许也考不进演武院。
但这种伤感,方解感同身受。
中振,重新振作起来。这名字里的伤感和意志,更让人触动。
方解立刻换了衣服快步出门,崔中振已经在客厅等他了。方解进门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怔了一下,因为眼前这个脸色黝黑身体壮实的男人,和自己印象里那个笑谈风月的文雅书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你这是……”
方解脚步一顿,下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卑职崔中振,见过钦差大人!”
崔中振郑重的行礼,一丝不苟。
方解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崔兄,你这是从哪儿来?”
崔中振看了看方解身边的人,方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转身对黑小子等人道:“我和崔兄乃是旧交,你们先出去吧。”
陈孝儒等人告退,方解拉着崔中振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能感受的出来,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崔略商要强大的多。不只是身体变得强壮起来,脸上的那种坚毅不是能装出来的。只有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才会有这种质的变化。
“我从长安回去之后心灰意冷,本想就此读书写字找个地方做个教书匠了却余生。但被家父狠狠的骂了一顿,这一顿好骂如醍醐灌顶一样将我惊醒。见我从颓废中走出来,家父便托人在户籍上改了我的名字,然后往西北李远山的军中送了上万两银子,把我塞进去做了一名校尉。”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脸色骤然一变。
崔中振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结果到了西北没多久,还没等着立下什么战功李远山就反了。我和李孝宗带着人马从右骁卫杀出去,又救下了旭郡王和兵部尚书谋大人,然后一路辗转逃到了狼乳山上。再之后召集残部,一直在与蒙元鞑子和叛军厮杀。最近我们已经整顿了数万人马,接连出击将叛军后方搅的一塌糊涂……但毕竟兵力有限,所以旭郡王便派我来了雍州,哪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方解听到李孝宗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快,听起来这个人并没有跟着李远山造反而是成了现在旭郡王手下一员悍将。以李孝宗的实力和在兵法上的造诣,出头并不难。方解只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选择站在李远山的对立面。
崔中振见方解脸色缓和下来继续说道:“王爷已经派人往帝都报信,只要朝廷平叛大军一到,我们的人就会和大军里应外合,平叛指日可待。但王爷也知道朝廷调集人马不是一时之间的事,前阵子李远山又调派了重兵试图围剿我们,所以王爷让我来雍州求援。这里距离西北比到帝都还要近些,若是能求得罗大将军发兵,哪怕只是陈兵在黄阳道就能缓解我们的压力。”
“你已经去了见罗耀?”
方解问道。
“还没有”
崔中振笑了笑道:“我还没进城的时候就听说朝廷派了一位钦差来雍州,进城之后一打听才知道是你!我让手下人找地方安顿,然后便急急忙忙跑来找你。”
方解知道崔中振是真的拿自己当朋友的,所以心里也很激动:“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跑去西北参军,更没用想到能在雍州见到你。你也别找落脚的地方了,就住在这里,等安顿下来之后,我和你一道去见罗耀……”
说到这里方解忽然心里一紧:“你们进城罗耀知道了吗?”
“我来之前,派人先去了解一下罗大将军的住所和其他的事。毕竟冒昧的登门显得有些失礼,所以我打算先从他府里的管事下手。这会我的人应该还在采买礼物,寻找客栈落脚。”
“先不要让罗耀知道。”
方解急切的说了一句,看了看外面拉着崔中振起来:“咱们去里面说话。”
……
……
等到了里面内堂,崔中振问道:“怎么了?”
方解为崔中振倒了一杯茶后坐下来,将这次自己来雍州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陛下担心的是罗耀不肯动兵北上,而罗耀也还在装作不知道西北兵败的事。如果他愿意出兵,早就上一道折子要求带兵平叛了。你这样贸然找上去,我怕他会……”
“杀人灭口?”
崔中振脸色一变。
“我也说不好。”
方解摇了摇头。
崔中振明白方解的意思,如果罗耀真的没有出兵的打算,那么自己贸然找去,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罗耀难保不会杀人灭口。到时候即便朝廷大胜,旭郡王回到长安再问起来,罗耀只需一句没见过自己就能搪塞过去。而若是罗耀承认见过自己,朝廷自然要追究他不肯出兵的事。
想到这里,崔中振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不是你提醒,我明儿一早或许就会登门拜访他了。”
方解想了想说道:“旭郡王在长安对我不薄,谋大人对我也有知遇之恩。而且我既然领了这差事,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你和你的人先在我这里住下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们是从长安来找我的伙计,我在长安城里有个铺子,也能掩饰。等我先试探了罗耀的口风,你再决定见不见他。”
“如果他不肯出兵呢?”
崔中振问道。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他不肯出兵,我就以钦差的身份召集左前卫将领和平商道官员,当面问他。他若是铁了心的要反……”
崔中振道:“你我都会死!”
方解叹了口气:“还是不要心急,我明日就去拜访罗耀。你就先在我这住下来,等我明天探听来什么消息再说。”
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李孝宗是李远山的内侄,怎么没跟着李远山一道而是追随在旭郡王身边?”
崔中振道:“我到了西北右骁卫,就是给李孝宗做亲兵校尉。后来李远山谋逆,引蒙元骑兵从被偷突袭朝廷大军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自己逃走的,没想到李孝宗却找到我,和我商议了一下之后带着他的亲信随从一块杀了出来,还烧了李远山的辎重营。我们一路向西逃,半路上遇到被围攻的旭郡王和谋大人,李孝宗让人在马尾上绑上树枝虚张声势惊走了蒙元人,将旭郡王救了出来。”
“或许……他只是觉着李远山造反不会成功吧。”
崔中振看了方解一眼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问起他?”
方解冷冷笑了笑道:“这个人和李远山他们两个身上背着三千条人命债,我早晚是要讨回来的。虽然你现在和他相熟,但我并不打算瞒着你。朝廷已经查明,当初樊固边军八百多人和两千多百姓都是李远山和他带兵屠杀的,对朝廷上报却说是蒙元人杀的。”
“这……”
崔中振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方解将李远山为了杀吴陪胜设计屠城的事说了一遍,崔中振的脸色已经变得如纸一样难看:“你是说,李孝宗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李远山要谋反?”
方解点了点头。
崔中振眼神里猛的闪过一丝惊恐:“如果他早就知道李远山要反,为什么非要等到李远山造反已成事实的时候才离开?他若真的只是为了自保,那提前揭发李远山远比后来冒着被杀的危险逃走要稳妥。如果他提前对旭郡王和谋大人说起这件事,那征西七十万大军就有可能不会全军覆没!”
方解明白崔中振的意思了。
“不行。”
崔中振站起来急切道:“如果按你所说,那李孝宗跟在旭郡王身边难保不是安了什么龌龊心思。等着旭郡王将征西的残兵都聚拢起来之后,他再勾连李远山出兵……如果真是这样,旭郡王和谋大人就危险了。我得立刻派人回去,我来之前,旭郡王正商议着进攻李远山的后方重地。”
“好,你先派人回去。”
方解起身,拍了拍崔中振的肩膀道:“你也不用太心急,李孝宗一年多没有勾结李远山害旭郡王,也许是我猜错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隐患。”
崔中振说了一句后,急匆匆的告辞走了。方解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李孝宗……若你真的是和李远山勾结好了,等到旭郡王将残兵收拢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动手,那你造下的孽就比屠杀樊固百姓还要大,如何能容你继续活着?”
……
……
崔中振走了之后,方解的心里也难以平静。他写好了密信之后,派人秘密送到聚宝斋铺子里,让聚宝斋的人尽快送往长安城。他自己的事还没有理清头绪,崔中振就来了,这让方解的心里越来越急躁起来。
等着手下回来说聚宝斋的人已经将密信送出,他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必须改变策略了,如果还像以往那样装作在雍州混日子,西北的战事只怕变故更大。可来的时候皇帝没有让他催促罗耀出兵,他若是贸然这样去做……罗耀出兵不出兵放在一边,皇帝也会因为他自作主张而恼火。
这个看起来本应该轻松的差事,越来越艰难了。
现在遇到的问题,已经让方解最初抱着旅游的打算过几个月的念头彻底成空。
“西北的事,管还是不管?”
方解问自己。
如果他真的穿着钦差官服召集平商道和左前卫所有官员将领当着他们的面质问罗耀,那自己还有退路吗?
他陷入沉思,眉头纠结成了两道山梁。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态度!
第三百五十五章态度!
方解两次动念直接去找罗耀摊牌,都在同一天。从沧蛮山回来之后确定了罗耀就是当年安排一切的人,他和沐小腰沉倾扇说干脆直接去找罗耀问清楚。这件事还没有商议好的时候,崔中振来了。整整一夜,方解都没有睡好。崔中振带来的消息相对来说影响要小一些,真正让他辗转反侧的还是自己和罗耀到底什么关系。
当他晚上崔中振安排人赶回西北之后就住了进来,两个人喝酒直到凌晨。方解详细打听了西北的战况,从崔中振的嘴里说出来的场面最直观也最震撼人心。崔中振是眼睁睁看着那场大败发生的,平实无华的讲述却更加让人为之触动。
方解能想象的出来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也能想象的出来大隋的军人们最后时刻的决绝和绝望。
因为李远山的叛逆,数十万精锐命丧西北。两千里的草场上只怕现在还能看到已经只剩下枯骨的尸体,用人头堆积起来的佛塔虽然已经坍塌,但那佛塔就好像一直压在活下来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包括崔中振。
这个汉子到最后喝多了酒泣不成声,方解却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敌人的战马在同袍的尸体上踏过,马蹄激荡起来的不是尘烟而是肉泥。多少满怀壮志的大隋男儿就这样死去,他们在倒下的那一刻或许还在回望东方奢求能看到自己的家园。那里有他们的父老,有他们的乡亲。
安顿好喝醉了的崔中振,回到自己房间里方解难以入眠。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可睡着了就开始做梦。一会儿梦见罗耀将还在襁褓里的自己交给沐小腰,他的手上还沾染着沉倾扇同门的血迹。一会儿又梦见李远山站在蒙元骑兵前狰狞的笑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却都是樊固的同袍和百姓。
即便没有睡好,方解还是准时起床修炼。最近这段日子他控制天地元气倒是越发熟练了起来,虽然能掌控的元气还是很微弱,但不可否认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出了一身的汗,就在他准备回房洗漱的时候陈孝儒快步走过来找到他。
“大人,罗耀派人来了,是叶近南。”
“什么事?”
“叶近南不肯说,带着一队精锐甲士,只说有要事求见您。”
方解嗯了一声道:“让他到客厅等我。”
方解回去换了一身衣服,等到了客厅的时候发现叶近南身上穿了一件甲胄。门外,几十名甲士按刀站在甬道两侧。这架势有些不同寻常,方解一瞬间就想到了崔中振。
“见过小方大人。”
见方解到来,叶近南连忙抱拳施礼。
“这么早叶将军来我这,可是有什么要事?”
“奉大将军将令,请从西北来的几位同袍到大将军府议事。”
方解虽然隐隐有了预感,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崔中振他们昨日才到,而且没有去见罗耀甚至连身份都没有露出来。可第二天一早,罗耀竟然就派人来请。不得不说,罗耀对于雍州的掌控已经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
“大将军倒是知道的好快。”
方解知道瞒不住,索性直接承认。
叶近南道:“他们进城的时候守门的官兵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一般百姓,当兵的人身上总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尤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即便走路的时候也会保持着戒备身上带着杀气。他们的通关凭证是黄阳道开具的,虽然用的是官府的凭据但查验他们带着的兵器,上面砸着的钢印却藏不住。”
“有左领军卫的,还有左骁卫的……”
方解这才醒悟,崔中振他们都是合格的军人但却在行事的稳妥上远不如大内侍卫处的密谍。这件事要是大内侍卫处的人来做,绝对不可能查到蛛丝马迹。连兵器上的钢印都忘了掩饰,只能说崔中振他们这一路来的太急。
“人还在睡觉,请叶将军稍等。”
方解请叶近南坐下,亲自倒了茶:“大将军既然已经知道,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大将军对西北的战事如何看?”
已经到了现在,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叶近南却没料到方解竟然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的说道:“我们是大将军手里的刀子,而大将军是陛下手里的刀子,只要朝廷旨意下来,大将军定然率军北上。身为军人,为国平叛自然义不容辞。”
“昨夜我和西北来的人谈了很久……”
方解叹了口气道:“一会儿我跟你们同去,因为来人是我在入演武院之前就认识的老朋友,所以他知道我在城中就先来找我了,我要去和大将军告个罪。”
“也好。”
叶近南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后忽然说道:“到了大将军府里之后,如果有什么事让小方大人不满意,还请克制一些。今日大将军府里还有别的客人,若是与小方大人碰面的话或许会有些不愉快。请小方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尽力不要动怒。”
“谁?”
方解问。
叶近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等到了大将军府上,小方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方解听完这句话笑了笑道:“到了大将军府上的都是客人,我也是客人怎么会放肆?叶将军放心,在雍州城里我不会仗着自己钦差的身份胡乱说话做事的。”
他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人去请崔中振来。然后低声对黑小子燕狂说道:“一会儿出门带上飞鱼袍让他们打起精神来,再去告诉沐姑娘,让她带好我的朝露刀!”
……
……
方解等人到了大将军府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小湖对面那个三层高脚楼外面站着几个人,看身上的装束也似乎也是大隋的军人,来回踱步,显然也等的有些心急了。方解倒是没看出什么,崔中振却立刻就红了眼。
“叛军!”
他的脚步猛的止住,指向小湖对面:“叶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想不到在左前卫大将军府里,还能看到叛军出现!今日要么你杀了我灭口,要么就得给我一个交代!我们在西北奋力杀贼,到了雍州贼人反而成了罗大将军的座上客!”
叶近南脸色也不好看,讪讪的笑了笑解释道:“他们来的时候也没说是谁,只说是大将军的故人求见……这个,料来大将军也不知道他们底细。”
方解也停住脚步,看着对面那几个人冷冷笑了笑:“叶将军说让我到了大将军府里不要胡闹,就是因为这个?”
叶近南越发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既然叛军是大将军的座上客,那我们也就没必要留下了。”
崔中振对叶近南抱了抱拳:“就此告辞,劳烦转告大将军一声,我们在西北战场上等着大将军!”
这话一语双关,叶近南的脸色更加臊红起来。他与崔中振不熟悉,只好向方解求助:“小方大人,你也知道大将军绝不会有反心。大将军见他们必然有大将军的道理,还请你劝劝这位崔将军,稍后见了大将军才说。”
方解冷笑:“让我以什么身份劝他?大将军的朋友还是陛下派来雍州的钦差又或是一位大隋子民?”
崔中振冷冷道:“咱们走吧。”
方解却摆了摆手:“走?让叛军把咱们挤兑走了,我还丢不起这个人。这还是在大隋地面上的事,传出去我遇见叛军的人躲着走我怕被人骂弯了脊梁!”
说完这句话,他大步往罗耀那座三层高脚楼走了过去。叶近南想拦却又不好下手,只好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去劝。
“小方大人,你应该信得过大将军!”
方解不语,脚步越来越快。
崔中振跟在他身后,手紧紧的握着腰畔的横刀刀柄。几十个身穿锦衣飞鱼袍的大内侍卫处侍卫跟在后面,大红色的披风迎着风飘摆。沉倾扇负手而行,沐小腰怀抱朝露刀。
“什么人,止步!”
等到了高脚楼前面,立刻有几个甲士出来拦住。方解看了他们一眼:“敢杀我就抽刀,不敢杀就滚开。”
这话让那几个护卫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叶近南。叶近南摇了摇头,那几个甲士随即退开。
方解经过那几个叛军身边的时候冷冷的扫了一眼,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还是大隋的制式皮甲,不过里面的号衣却换成了土黄色。大隋军队的号衣是深蓝色,怪不得崔中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叛军。
那些叛军士兵不认识方解,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下意识退后几步。方解快步走进高脚楼,暗处的银甲武士被叶近南阻止住没有现身。几个人进到里面,一眼就看到开着的房门里站着一个叛军将领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脸上陪着笑。
方解举步走进去,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后面的罗耀。
罗耀微微皱眉,他最不喜的就是有人私自进入他的书房里。但他却没有发作,而是站起来笑了笑道:“小方大人来的正好,这位是从西北来的吴将军。”
他又对那个吴将军说道:“这位朝廷派来雍州的钦差大人,方解。”
“方解?”
姓吴的叛军将军看了方解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抱了抱拳说道:“久仰大名,我家总督吴大人经常提起你。”
“吴佩之?”
方解问。
姓吴的将军有些不悦:“直呼我家总督大人名讳,小方大人有些失礼了吧?!”
“还有更失礼的。”
方解笑了笑,忽然脚下一点冲上去,一拳正砸在那吴将军的面门上。这一拳突兀之极且势大力沉,站在他身边的叶近南想阻止竟然慢了一拍。那个姓吴的将军是河北道总督吴佩之的内侄,本就不会什么武艺。他没想到方解见面就动手,一个不防直接被砸烂了鼻子。这一拳犹如在他脸上打翻了酱油瓶子,从鼻子里涌出来的血立刻就染了一脸。
砰地一声,姓吴的将军摔倒在地。
“小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站在书桌后面负手而立的罗耀冷声问了一句。
“刀来!”
方解一伸手,沐小腰立刻将朝露刀递了过去。他跨前一步一刀将那姓吴的将军头颅剁了下来,手腕一翻刀子将落地的头颅穿透缓缓举起来。
他看着罗耀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这个态度!”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超过四个
第三百五十六章不超过四个
血顺着朝露刀滴滴答答的落在书房的木质地板上,很快就积了一汪。朝露刀自身有寒气外冒滴血不沾,刀身上血液流过的地方有一层浅浅的痕迹,那是刀身外面那一层水汽流动的缘故。
那个姓吴的将军一颗大好头颅挂在刀尖上,死不瞑目。
方解的语气比朝露刀上的寒气还要冷,眼神直视着罗耀没有一丝推让。
“就是这个态度!”
斩钉截铁。
罗耀也冷冰冰的看着他,虽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方解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峙了很久,最终还是罗耀长长的叹了口气率先将视线移开。他隔着窗子看了外面那几个叛军一眼,然后随意摆了摆手。
叶近南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站在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声全都拿下。
一瞬间,从暗处出现几个身穿银色甲胄的武士,也没见他们怎么出手,片刻之间就将那几个叛军放翻在地。那些叛军的身手其实也皆不俗,可在这些银甲武士面前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银甲武士将叛军拿下之后,打断了他们的四肢重新丢在地上然后退走。叶近南招了招手,立刻有甲士过来,他扫了一眼地下那几个甲士,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说道:“让他带路,将与他同来雍州的人尽数拿下,不止城中,城外他们肯定留了人接应,一个不许丢了。”
“喏!”
那甲士应了一声,吩咐手下架起一个叛军就往外走。
罗耀坐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对方解说道:“坐吧。”
方解将朝露刀递给沐小腰,撩袍在椅子上坐下来。
崔中振手心里都是汗,到现在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前罗耀和方解对视的时候,他甚至紧张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他唯恐罗耀一怒下令杀人,到时候方解和自己谁也逃不了。也正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不如方解太多了。
他本以为经过西北那炼狱,自己已经成熟了起来。可他看到罗耀眼神的时候心里就开始颤抖,那种眼神甚至比横刀架在脖子上还要可怕。他丝毫也不怀疑,如果和罗耀对视的是自己,只怕早就败了。
“你叫什么名字?”
罗耀眼睛里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后问崔中振。
崔中振抱拳道:“卑职崔中振,在旭郡王麾下做事。”
“旭郡王可还安好?”
“回大将军,旭郡王安好。”
“嗯……”
罗耀点了点头:“把西北的战况说说,尽量详细些。记得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遗漏。今日我不见别人也不去大营,只听你讲西北的事。本来我还打算着从叛军嘴里听听,再找你问问,西北的战况也就清晰了。小方大人雷厉风行,杀了叛军的将军,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这话讥讽的意味太浓,方解只是冷笑。
崔中振看了方解一眼,然后将西北现在的局势又说了一遍。罗耀不时提问,崔中振也不说谎如实回答。他的态度让罗耀很欣赏,说话的语气也越发的柔和起来。崔中振本来就是诚实的性子,说话不偏不倚。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这正是罗耀喜欢的军人的态度,所以屋子里的气氛倒是逐渐缓和下来。
等崔中振说完,太阳已经挂在正中。罗耀吩咐人准备饭菜,然后吩咐叶近南招待崔中振等人,唯独留下了方解。
“小方大人稍后,我还有些事请教。”
沉倾扇和沐小腰对视了一眼,站着没动。方解对她们两个微微摇头,她们这才缓步走出去,却不肯跟着叶近南走,而是就站在高脚楼外面。
“倒是好重的戾气。”
罗耀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东西抛给方解。方解伸手接住,看了看是一份奏折。他打开随意看了几眼,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一份罗耀请求皇帝准许他带兵平叛的折子,看样子是还没有写完。
“我是大隋的大将军……”
罗耀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语气平和的说道:“你初到雍州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会立刻穿上甲胄带着左前卫四十万儿郎奔赴西北。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没有必要和你解释什么。朝廷里那些人不信我,我也没必要解释什么。但陛下若是不信我,我必须自己为自己说话。”
“西北的败绩我早就知道,也早就想上一份奏折请求出兵。但你应该知道,陛下为什么迟迟不召唤我为国效力。这些年来,陛下调了三卫兵马布置在江南,与其说是为了戍守地方,还不如说是为了防备我。人臣如我这样让主上心疑,早就应该主动请辞宽慰陛下之心……但,雍州这个地方,除了我之外谁还能镇服?”
说这句话的时候,罗耀身上的那种霸气立刻就展露无遗。
“放眼整个朝廷,谁也不能镇服西南。指望着文官让那些蛮子服气?痴人说梦!派其他大将军来,难道只是会杀人就能行的?”
他冷哼一声道:“若不是陛下早就知道这一点,我也不会在雍州待上这么多年。”
方解怔住,没想到罗耀会说出这样的话。
……
……
罗耀转过身,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滩血迹:“今日你动手杀人,可知道我为什么没阻拦你?”
“不知道”
方解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脾气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若是我再年轻二十岁,叛军的人找到我头上来,我也会立刻将其杀了。然后派人将人头送到帝都,向陛下证明我的忠诚。但是现在,我却不会再这样做。”
“你可知为什么?”
他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二十年前先帝对大将军深信不疑,大将军挥刀杀人将人头送到帝都,先帝会对大将军赞不绝口。二十年后,陛下对大将军心有疑虑,大将军若是直接将人头送过去,反而会让人觉着这是掩耳盗铃之举。”
罗耀点了点头:“不错。”
他看着方解说道:“我之所以等到现在才上这一份奏折,就是因为忌惮这些。如果我刚知道西北兵败,立刻就上折子请战,只怕陛下不是欣慰我左前卫的忠诚,而是动怒于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就知道西北的事?会怀疑我是不是和叛军有所关联,会猜忌我是不是打着出兵的名号另有所图?”
方解知道罗耀说的没错,皇帝对罗耀确实不放心。
“那大将军为什么现在决定出兵了?”
他问。
罗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身为人臣,因为担心陛下怕我不忠而行不忠之事,那才是不忠。我担心陛下疑虑我是否图谋不轨所以不敢上折子请求出兵,这其实才是不忠之事。”
这话有些拗口,但方解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我也没有下定决心,但是你来了之后我忽然也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年纪轻轻就能身为钦差为陛下巡视一方,这说明陛下对你深信不疑。所以,我打算上书请陛下封你为监军,就在我左前卫军中,监督我大军北上杀贼!”
“啊?”
这句话完全出乎了方解的预料,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罗耀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罗耀见方解脸色变化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打算再披战甲回樊固为你死去的同袍报仇吗?我也跟你说过,留在左前卫一样有为他们报仇的机会。现在我兑现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呢……给我一个答复,你可愿意留在雍州?”
“理由”
方解直视着罗耀的眼睛:“别说你觉得我是个人才,左前卫四十万大军,比我优秀者大有人在。你手下不缺将才不缺能人异士,我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缘分呢?”
罗耀突兀的问道。
“我看你就觉得有缘,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亲近,我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这理由行吗?”
方解再次怔住,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不行。”
……
……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方解忍了好几次才将心里那个念头压下来。他几乎忍耐不住想直接问出来,你到底和我什么关系。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有不安,还有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再考虑一下吧,奏折我还是会那样写。相信陛下也不会否了我的提议,在我身边留个人他也放心。”
方解不置可否,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随我来。”
罗耀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一句,随即举步往外走去。
“去哪儿?”
方解问。
“演武场,我想看看你的修行方式。”
方解心里一紧,下意识的跟着罗耀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罗耀看了沉倾扇和沐小腰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男子汉大丈夫,有这样的美人相伴也不虚此生。”
方解脸一红,没说话。
罗耀放声大笑,似乎很喜欢看方解的窘迫。
两个人顺着石径小路一直往后面走,过了一片竹林有一块空地。这是一个小的演武场,空无一物。到了罗耀这个地步,他已经不会再摆上什么十八般兵器来显示自己的强大了。
“出拳”
他站住,对方解说了两个字。
也不知道怎么了,方解就是提不起拒绝的心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一拳向外砸了出去。这一拳他用上了自己理解出来的修行方式,将天地元气在体外调用然后挥出去。啪的一声,两米外的一根青竹被这一拳震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看到这一拳,罗耀的眼神立刻一亮。
“有人教你这样修行?”
“没有”
方解摇了摇头:“我是个修行上的废物,体质不适合修行。”
“放屁”
罗耀微怒,忽然向外击了一拳。这一拳看起来平平无奇毫无气势可言,可就在他出拳之后,方解身后那片竹林忽然全都碎裂了,连风都没有,竹林直接倒下了一大片。方解见识过狂傲的内劲,比如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的斥力。每一次出招,如狂风卷地。但罗耀这一拳却没有一点那种暴烈的气势,方解甚至没有感觉到杀气。
“我体内没有气海!”
罗耀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我敢放言,这天下间比我更懂得如何运用天地元气的人不超过四个。”
这句话,比他的拳法更霸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真的要入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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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真的要入战了?
“世人公认最正统的修行方式,便是纳气于内。将天地元气吸收入丹田气海淬炼之后,再融入四肢百骸淬炼肉身。任何宗门乃至于军中都是这样做的,天地元气转化的内劲配合各种法门施展出来,达到人体所不能达到的威力。”
罗耀收回拳头语气平和的说道:“但,最正统的修行方式未必是最正确的,纳气于内的局限性太大。一个人的修为差距实则就是气海大小容纳内劲多少的差距。但即便是内劲最充足的人,也有耗尽的时候。越是威力强大的招式,内劲消耗就越大。一旦内劲耗尽,所谓的大修行者还不如一个孩童。”
他看了方解一眼赞赏道:“没有人教你,但你自己能悟到最正确的修炼方式这殊为不易。纳气于内的弊端太大,远不如……御气于外。将天地元气纳入身体再加以锤炼变成内劲,这个过程虽然并不是很难但极消耗时间,要想大成没有几十年的沉淀很难。而世上所谓的天才,无非就是体内的气海比一般的修行者大一些,这样修为的进境就会很快。比如……你身边那个叫沉倾扇的女子。”
方解点了点头,他从不否认沉倾扇是个天才。
“但,气海再大也终究有局限。”
罗耀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当年的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才,但在三十几岁的年纪达到八品以上的修为也足以自傲。多年前万星辰点评天下武学的时候说的话,其实被后人误解。后人太执着于品级之分,却刻意的去遗忘了天下武学繁杂浩瀚哪里是用品级可以划分的?”
“比如剑客,到了能以气御剑的地步就被归纳为七品以上的修为,到了可以以剑化气就可以被归入九品行列。太笼统,完全没有意义。沉倾扇的剑意很强,她以气御剑的时候就能和以剑化气的人打一场。而以剑化气又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当年万星辰以气化万剑横行天下无人可敌,现在的人能以气化一剑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以九品自居……”
他语气平和道:“一个人的气海就算再大,想以气化万剑也是如天方夜谭一样让人可念而不可及。但万星辰做到了,所以他天下无敌,这是为何?”
方解回答:“御气于外?”
“没错。”
罗耀道:“最正统的武学未必就是最正确的,御气于外的修行方式远比纳气于内要强的多。我没有气海,你也没有,所以你我对世人所说无气海不能修行的话体会的更深一些。最初我也以为自己气海被毁自此就是废人一个,侥幸不死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却忽然想到为什么别人说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所有人都说要纳气于内,前辈修行者立下的规矩留下的话就是正确的必须亘古不变?”
“呸!”
罗耀笑了笑:“我偏不信。”
方解笑了笑:“我也不信。”
罗耀点了点头道:“这世间太多的奇迹发生,太多的改变发生,其实根源就在于这一句我不信。若是前人说的话后人一概相信那世界不会向前发展而是一成不变,一千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万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但一万年前如何?人们还穿着兽皮拿着木棒装腔作势的呼喊,试图吓走野兽来抢夺一具死尸果腹。如果没有我不信这样的想法,那么你我现在也一样拿着木棒对着野兽嗷嗷大叫。”
这话有道理。
很有道理。
方解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就是因为太多的我不信,这世界才会进步。”
“没错!”
罗耀道:“古籍上记载,人第一次见到火的时候认为是不祥之物,是妖魔鬼怪所以要远离。有人说我不信,于是人开始了吃上熟食也能取暖的日子。有人说大海浩瀚无边没有人可以横渡,有人就说我不信于是造出大海船扬帆而去周游列国带回来无数珍宝。有人说过我不能再修行这辈子不过是个活死人般罢了,我说我不信。”
他微微昂着下颌道:“于是现在我站在武学之巅。”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懂了。”
罗耀道:“一定有人跟你说过,修行必须沉下心来心无旁骛。而你偏生是个心思太重的人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所以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难修行成功。但我要告诉你的事,这是一句屁话。这世间谁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西方的佛宗一直宣称他们可以,打坐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空灵一片,可他们打坐的时候脑子里其实想着女人难道他们会说?”
“修行在于一刻之专注而不在一生之专注,所谓一刻专注,就是在你修行的这一刻必须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你不修行的时候该干嘛干嘛。而一生专注,要么变成个疯子要么变成个傻子。”
罗耀这话稍有偏激,但不无道理。
“你可知我从废人到晋入九品,有了多久?”
“不知”
“两年”
罗耀自豪的笑了笑:“天下间,再无一人。”
……
……
“世人所说的气海在丹田,气海再大也是在身体以内。我当时气海尽毁难以容纳天地元气,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气海为什么能容纳天地元气?为什么只有气海能容纳天地元气?”
他问。
但方解不知道答案,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所有的典籍上都说是气海容纳元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没有人去问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修行的人是这样做的。”
罗耀回答。
这句话让方解心里猛的一亮,立刻明白了罗耀的意思。
这就是惯性思维,第一个修行的人将内劲存于气海所以就将自己的修行方式记录下来传于后人,于是后人们便知道了气海之内可以存贮内劲。久而久之,气海就成了人体唯一可以存储内劲的地方。人们甚至懒得去尝试,其他的地方难道就不能存储了?
罗耀道:“幸好当时的我还能感知到天地元气,于是我便试着将我整个身体都变成气海。因为我去想,所以我做到了。”
“别人还在吸纳元气送入气海的时候,我吸纳的元气从毛孔进入就已经到了气海,因为我的身体就是气海而不会局限于丹田。再后来,我又去想为什么气海一定要在体内?只要我身体之外能控制的范围都能为我存储内劲,那这也是气海。”
这席话,如为方解打开了一扇窗户。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人类一直以来的通病。大部分人都不会去考究为什么,只是人云亦云。
“你的思维有局限性,所以你的修为也有局限性。”
罗耀一边说一边平伸出手,然后指向远处一块大石。
依然没有任何波动,没有任何气势,远处的石头却轰然崩裂。碎尸纷飞,尘烟激荡而起。相比于鹤唳道人发招之前那壮阔的声势,罗耀的攻势显得太平静了些。可就是这平静,其威力远比鹤唳道人的斥力要大得多。
“御气于外。”
方解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里似乎抓住了一些光明。
罗耀见他若有所思,笑了笑说道:“有句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不无道理。师父要做的只是告诉你一个方向,怎么走完全靠自己。为什么同样的修行方式有人大成有人一无所获?就看个人的悟性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另外,你再考虑一下留在我左前卫的事。过阵子大军出征你身为监军的事应该算是定了,从现在开始到北伐结束之后这段日子是你考虑的时间,足够长。北伐结束之后,你再告诉我你是要回长安做大官,还是留在我左前卫做个小将军。”
“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回去,我再给你一个理由。”
罗耀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方解淡淡道:“一个你或许不能再拒绝的理由,虽然……有些残酷。”
……
……
回到自己住所之后,方解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他能感觉到罗耀对自己确实有些不同,回来的时候叶近南送他出门的时候对他说,这些年私闯大将军书房的人全都被大将军一怒砍了脑袋。就算方解是钦差大臣但大将军竟然没有动怒,这是难以想象的事。
自从到了雍州之后,罗耀就一直在示好。
这让方解几次想起怀秋公临别时候给他的忠告,可他现在却发现这忠告似乎不适用了。罗耀让人看不透,一点儿都看不透,又岂是怀秋公一语可以定性的人?最一开始确定罗耀有反心,再到后来怀疑罗耀有反心,这其中微妙的差距,其实正是因为随着对这个人了解的增见而做出的改变。
罗耀要上书请战。
方解看了那份奏折,罗耀甚至没有向朝廷要任何东西。所有的粮草补给左前卫从平商道自己带着,不需要国库调度。所有的军械甲胄也不需要兵部的分派,甚至还请求皇帝允许自己留下来做监军。
这样一份奏折,已经足够让皇帝放心了吧?
躺在床上的方解又想到了叛军派人来和罗耀联络的事,叛军虽然现在占据了西北三道但显然最忌惮的就是罗耀的四十万大军。只要罗耀从西南出兵,朝廷再从正东用兵,两边碾压之下叛军没有什么胜算。
罗耀出兵之后,皇帝还会让他再回西南吗?
方解忽然心里一紧,他问自己如果自己是皇帝会怎么想?
然后他发现,罗耀如果真的要率军去西北的话,只怕再难回到雍州了。西北平叛,皇帝要是不借机削弱罗耀的实力那他就不是天佑皇帝杨易!
就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卓布衣在外面敲了敲房门。
方解起身开门将他让进来,见他脸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卓布衣压低声音道:“大内侍卫处飞鸽传书,又有钦差要来雍州了。陛下已经下决心让罗耀调兵北上……另外,萧一九西行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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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似曾相识
卓布衣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应该是叛军放出了消息,现在北方诸道包括京畿道都知道了西北战败的事,这就促使陛下不得不立刻下决定。大内侍卫处传过来的消息说,陛下已经下旨昭告天下西北兵败,将李远山谋逆的事公诸于众,同时宣布招募民勇。”
“招募民勇?”
方解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有想不到不妥在什么地方。
“招募民勇是最快的方法了,大隋虽然兵精粮足但各卫战兵戍守一方难以全部调动,就算抽调,从全国各地开拔的人马赶到西北需要的时间太久……仅仅是兵部的事就够忙的,要统计调动的兵马人数,别小看这句话,为了统计一个数字需要多少人在各道之间来回奔波可想而知。等到汇总出来这个数字,最少也要一年。没有这个数字,就无法筹调物资补给。这不是第一次西征了,那时候国库充盈。现在怎么也的计较一些……”
方解揉了揉眉头:“以前没想过这么多,总觉得要打仗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这话没错,要打仗的确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但从陛下说了这句话到能付诸行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招募民勇就不一样了,现在仅仅是京畿道报名参军的良家壮年百姓就已经超过三十万,按照这个速度,北方诸道招募百万民勇轻而易举。而且兵器甲胄被服马匹自备,国库的消耗也降到了最低。剩下来的钱全都当做军饷,对民勇的士气也有好处。”
方解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依稀记忆里有些不祥的事似乎正在逐渐和大隋现在的局面吻合。可是一时间他又想不到是什么不祥之事,所以干脆不再去想。
“战力上民勇是远不如战兵的,连郡兵都不如。”
“这一点兵部的人比你想到的早。”
卓布衣道:“按照计划,所有民勇按一万人一营的编制,其中队正以上都抽调老兵担任,先组建的营先训练,等人马足数最起码也要两三个月,这时候先期组建的民勇已经训练了一段日子,基本的阵型差不多都能掌握。没有训练的也不妨事,先开赴西北,在大战之前肯定还要训练。”
“而且初战肯定不是用民勇,还是要用到战兵打先锋。”
方解摇了摇头:“即便有训练,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个,而是在于士兵的情绪……百姓从军靠着的是满腔怒意,他们愤恨叛贼。可一旦到了战场上见了血,那一腔壮志被恐惧吓走了多少犹未可知。有多少信誓旦旦自己可以上阵杀敌,可到了战场上一看见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吓得尿了裤子?”
卓布衣道:“所以一开始肯定是战兵开战,然后领兵的将领会带着民勇观战。让他们多感受几次大战的气氛……你太悲观,战兵第一次上战场难道就不害怕?当年大军南下灭商的时候,多少人在战场上吓得屎尿齐流?经历的多了之后,这些曾经被吓尿了裤子的士兵后来都是百战精锐!”
“说白了,就是要让他们去杀人。杀的多了,就是合格的兵。兵者本来就是天下至凶之器,不杀人何以为凶?”
听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愣了一下:“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说的这件事……新兵到了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便宜仗让他们去打。到时候为了让新兵体会到大战的气氛,让他们适应战场厮杀,领兵者最直接的手段就是让他们去杀人,可新兵能杀什么人?”
方解叹道:“百姓,俘虏……”
卓布衣笑了笑:“你就是太悲观了些,凡事总是往坏处去看。朝廷里那些领兵多年的大将军,哪个不比你懂得带兵?”
方解想了想这倒也是,随即笑了笑:“还不是担心这次西征遇到什么难处,对了,陛下真的要亲征?”
“好像是”
卓布衣道:“京城那边来的消息说,陛下前阵子上朝的时候已经宣布了要亲征的事。不过满朝文武似乎都在极力劝阻,天子离京这不是小事。不过看样子陛下是很坚决,谁也拦不住了。”
“陛下出京,天子六军岂不是都要随行?”
方解问。
“肯定是啊。”
“那长安戍卫谁来?”
“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让太子监国,点名几个人为辅政大臣。其实说白了,就是皇后要垂帘听政了。辅政大臣中有左祤卫大将军杨顺会,此人也是皇族出身。左祤卫的人马跟着陛下出京,但已经急调了京畿道,冀州,霸州,延州等地的兵马入长安,再加上禁军和长安城防军,戍卫长安的人马兵力还是不会少于二十万。杨顺会是兵法大家,平灭怡亲王谋逆的时候陛下就对他很倚重,想来那个时候陛下就有意让他留守长安了。”
方解摇头:“太子年幼,不管怎么说,皇帝都不该出京亲征。”
“劝不住的。”
卓布衣叹了口气:“七十万大军陨在西北,陛下视为奇耻大辱,如果不亲自带兵将叛军剿灭,陛下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辅政大臣还有谁?”
“还有三位,黄门侍郎裴衍,新任兵部尚书宗良虎,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
“只有杨顺会和皇族沾边……”
方解微微皱眉,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皇帝对自己的亲人不信任已经到了何等地步。长安城里还有几位郡王在,这些人正是该用的时候了。可皇帝宁愿用朝臣也不用亲人……宗良虎如此之快的爬起来,这样的官员真的好用?
……
……
长安城那边什么事方解无法操心,他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有些摸不清方向了。皇帝虽然偏执但并不昏聩,方解相信他要离京肯定会安排好一切。而自己这边,身世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暗处的那个释源天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而以自己这边的实力,全加起来只怕也弄不死他。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祸害弄死了。
方解和卓布衣等人连着商议了两日也没商议出个好办法,关键在于释源藏身暗处若是他自己不冒出来根本找不到。要想设局杀了他,可这个局设在哪儿都定不下来。就在罗耀指点方解修行之后的第三天,叶近南再次登门。
“大将军请小方大人一同阅兵。”
“阅兵?”
方解皱着眉问:“为何阅兵?”
叶近南微微昂着下颌傲然道:“大将军已经向朝廷上书请战,连着两日来大将军将召见所有左前卫五品以上将领,将北伐的事已经宣布了下去。现在士兵们摩拳擦掌,只等着朝廷的号令一到就能开拔北上。大将军想请小方大人一同阅兵,钦差与大军同行,对提升士气也有好处。”
听到这番话,方解心里忽然醒悟。
自己还是太小看了罗耀,还是太幼稚了。
罗耀前几日的时候给自己看了他写的奏折,要主动请战。就在那一刻方解开始相信罗耀对朝廷没有反心,只是位高权重的太久了难免跋扈也难免被人妒忌。可是这一刻,方解才醒悟过来。
罗耀肯定是比自己还要早几天得到了皇帝要调左前卫出征的消息,这才假惺惺先写奏折主动请战。他让自己看了那份奏折几天之后,卓布衣也收到了大内侍卫处的消息。自己当时脑子里正乱着,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京城里有人为罗耀通消息,看来还是极重要的大人物。不然罗耀得到消息的速度,不可能比大内侍卫处的传递方式还要快。在大内侍卫处的人知道皇帝的决定之前,给罗耀传消息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一位拥兵四十万的大将军,雄霸一方。朝廷里还有大人物与他勾连……方解心里一阵发寒。
“那好,容我收拾一下立刻就去。”
“好”
叶近南抱拳道:“我就在门外等候。”
方解回房间换了一身正装,然后让沉倾扇和沐小腰出去逛街想办法和大犬他们接头。让他们做好准备,如果真要随军北上他们十二个人必须回到方解身边来。身处大军之中,十二个人在外面的作用就远不如在身边大了。
只带着燕狂和陈孝儒,方解骑马跟着叶近南直接朝着城中校场方向而去。南下的时候带着的赤红马这段日子又发福了不少,看起来颇为臃肿笨拙。好一阵子没骑,连方解都觉得有些生疏起来。
幸好赤红马的底子还在,跑起来不显吃力。
只是那些叶近南手下那些左前卫的人,一看到方解坐下那匹肥到令人惊叹的战马就忍不住偷笑。
方解上马的时候拍了拍赤红马的脖子,在它耳边低声说道:“让他们嫉妒你去吧,你就算肥的跟罗纳尔多似的也照样比他们的马跑的快。”
赤红马打了响鼻,就跟它知道谁是罗纳尔多似的。
不过连方解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赤红马现在确实太肥了。尤其是从后面看,走路的时候那巨大肥硕的马臀扭起来别有一番风情。但是方解一想到赤红马是北辽地的寒骑,在老家那疙瘩肯定也没什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到了帝都之后随着自己的身份水涨船高连着它的待遇也跟着往上涨。
可着劲的吃吃完了就跟母鸡似的趴窝,不胖才怪。
左前卫的校场在雍州城北,一侧就紧挨着城墙占地极大。城中的军队是左前卫中的精锐,就如同罗耀的亲兵一样。除了城中的人马之外,左前卫的大军分作两批。一批驻扎在雍州以南二百里,遥遥震慑着南燕。另一批十七八万人驻扎在南疆一线,不时对蛮人动刀。
雍州城内有兵三万六千,是一卫战兵的标准兵力配置。但这三万六千人,可是左前卫四十万大军中精选出来的!
一进门,方解就感受到了那肃穆庄严的气氛。
两面大旗随着风不住摆动,惹人眼球。
一侧是大隋的龙旗,红色战旗上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金龙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隋字。另一侧的大旗没有图案只有简单的七个字,居中是一个罗字,旁边是竖着的六个小字,左前卫大将军。
走进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他总感觉校场上那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列队严阵以待的黑甲大军,还有那位站在点将台上迎风而立的金甲大将军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没有因为
(下午四点,书评区,我等你们。)
第三百五十九章没有因为
按照规矩,即便方解的身份是钦差大人也要在进辕门之前下马。方解是军伍出身不需要别人提醒,到了门口从赤红马上跃下来步行往大营里面走。门口当值的卫兵身上的服饰和普通士兵不同,身上的红色甲胄十分醒目。当值的人有权利格杀私闯大营的人,甚至无需请示。
方解进门的时候,两侧的卫兵整齐的行了大隋军礼。方解一怔,然后肃立,右臂横陈在胸前还礼。
这个标准的军礼让左前卫的士兵们有些意外,然后对方解多了几分好感。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少年的事迹,三年在边城立下二十一件战功然后赴帝都演武院参加考核,拿到了大隋立国一百多年来第二个九门优异,被皇帝赏识从而一跃成为军人的典范。
说实话,每个当兵的对他都会感到好奇。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惊采绝艳的小方大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方解的时候略微有些失望,因为看起来方解比传说中还要清秀俊美一些。这和士兵们对合格军人的形象有些偏差,在他们看来小方大人要足够强壮足有高大。
但他们看到那个标准的军礼的时候,这些许的失望也随之而去。
这个军礼,代表着方解没有忘本。
方解还礼之后挺起胸膛,阔步往点将台的方向走了过去。身穿御赐金甲的大将军罗耀站在点将台上,并没有下来迎接。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他就是低位最高的人。在他的士兵们面前,他要保持自己绝对的威严。
叶近南带着方解登上点将台,罗耀让方解站在自己身边。
“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曾经也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他所在的樊固比雍州的环境还要严酷,从军三年他立下二十一件军功,斩首悍匪数十人!樊固中年寒冷,连横刀都能冻在刀鞘里。可他的刀子自始至终都是热的,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罗耀朗声对台下数万大军说话,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因为他的刀锋上时刻都有着敌人的血液!”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方解的心里都忍不住一荡。
“小方大人为大隋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也获得了应得的东西。荣耀和地位,你们中大部分人和小方大人一样都是寒门出身,你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在心里羡慕甚至嫉妒则会他的际遇。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羡慕和嫉妒不会让你们得到什么,除非你们只会像个懦夫那样去看着别人的荣耀眼馋!”
“告诉我,如果你们也有机会为国效力,成为小方大人这样的人,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
数万名士兵整齐的回答,声震云天。
“很好。”
罗耀大声道:“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西北的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贼子乱我边疆,杀我百姓,占我领土,你们身为大隋的军人,是时候抽出你们的横刀举起你们的长槊,让贼人知道什么叫大隋军威!你们是我罗耀手下的兵,我罗耀的人从来不会畏缩不会退避,在大隋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向前!”
“大将军威武!左前卫威武!”
“大将军威武!左前卫威武!”
喊声整齐而壮阔,让人热血沸腾。
“我已经上书朝廷请旨北伐平灭叛贼,你们将随我一同出征。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知道你们一直以身为左前卫的人而得意骄傲。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你们是大隋最精锐的士兵!没有之一!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不敢去面对国家的敌人,不敢去面对扰我江山的贼寇,那么你们现在可以退出去!”
“不敢上战场的,自动出列!”
没有人动,所有人依然钉子一样站着,目光坚毅。
在这一刻,方解宁愿否定心里的怀疑。他不愿意相信一个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会有反心,不愿意相信这样雄阔壮武的一支军队有反心。这样的一支军队,只要拉到战场上就能令敌人闻风丧胆!
“我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也常以陛下身边一条忠犬自居!大隋的敌人陛下的敌人,就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为了证明我的决心你们的决心,我已经请旨留下钦差大人在咱们左前卫,与咱们一同上阵杀敌。”
罗耀这句话一出口,下面顿时一静。
方解心里也一紧,他甚至不必看就能想象的出来士兵们的反应。自大隋立国以来,皇帝派遣大将出征就很少有委派监军的事。无论如何,这对士兵们都是一种伤害。他们会认为皇帝不信任自己,不信任自己的大将军。
所以就在这个时候,方解向前跨了一步。
“我不是来看着你们为大隋拼命的!”
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全场,然后大声喊道:“我是留下来和你们一同去拼命的!如果有人看到我在战场上躲在别人的身后吓得瑟瑟发抖,有人看到我拿着横刀却不敢朝着敌人的头颅砍下去,有人看到我转身就逃的话,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我就地正-法!”
方解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自己的赤红马前翻身而上。
“箭来!”
他大喊一声,然后看了罗耀一眼。
站在点将台上的罗耀,此时也正若有深意的看着他。
一个飞鱼袍将自己的硬弓和箭壶递给方解,方解将箭壶挂在腰畔擎了硬弓催马冲了出去。
……
……
校场上,少年郎将自己身上的锦衣脱了随手丢在一边。里面那一身劲装将他修长健硕的身材勾勒出来,骑在赤红马上显得格外夺目。他催马向前,赤红马虽然肥硕但速度依然快的离谱,就在这样的纵马狂奔中,方解连发十二箭。校场一侧一排摆着的箭靶一共十二个,方解骑马风一样在距离箭靶四十步左右的距离疾掠而过,连珠十二箭箭箭命中靶心。
十二箭之后,方解从疾驰的赤红马上跃了下来,落地之稳令人震撼,他向后退出去很远,在一百步外朝着箭靶再射十二箭,百步外,十二箭依然命中靶心!
二十四箭射完,方解气息没有一丝混乱。他大步走回去将硬弓抛给飞鱼袍,然后再次登上点将台。
“我可还有资格,与你们并肩作战?!”
这句话问完,场间一片寂静。大约过了十几秒,有人开始高呼:“有!”
紧跟着,数万名左前卫的精兵同时高喊:“有!”
方解笑了笑,转身看向罗耀:“大将军,你看我是否有资格在您帐下听令?实不相瞒,昨日我也已经上书朝廷,我位卑职浅难以胜任监军之职。但我愿意留在左前卫,向大将军您借一支人马,无需多,只三五百人便可,愿为先锋!”
这话完全出乎了罗耀的预料,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方解这样的应对策略,让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个少年。这样以退为进的办法,就把难题丢还给了他。方解若是答应身为监军,那北上一战无论成败都与他脱不了关系。若是胜了,监军最多得到皇帝的几句勉励。若是败了,监军难辞其咎!
而若是罗耀真的存了心思趁着北上之际造反,监军也一样的罪名!
方解却写折子派人连夜送往长安,将自己的担忧如实说出来,然后对皇帝表示愿意留在左前卫,但却不能身为监军。这样一来,他既能看着左前卫这仗如何打,也能撇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左前卫输赢胜负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只不过是个自愿留下来的一等乡子从五品游骑将军,不是皇帝委派的监军更不是什么钦差大人了。
自愿和皇帝委派,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这样一来最大的危险,也就只是罗耀看他不顺眼在上战场的时候故意把他派出去送死。但方解心里总觉着,罗耀不会这样做。
“小方大人实为军人之表率,罗某钦佩!”
罗耀对方解报了抱拳,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笑了笑说道:“既然小方大人有此意,那我怎么能不成人之美?我先调一个折冲营一千二百名精兵拨在小方大人麾下,趁着朝廷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小方大人可以住在军中和你的部下们熟悉一下。这一个折冲营的人马交给你,但不是没有条件。”
“大将军请说。”
方解道。
罗耀道:“小方大人也知道,我左前卫的士兵即便不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也是我最信任的部将调教出来的。随随便便从谁的营盘里拨人马出来,他们不敢不尊但必然心里会不舒服。”
方解笑问:“大将军的意思是,怕我将你的兵带烂了?”
“自然不是。”
罗耀微笑道:“我知道小方大人是演武院的头名,兵法韬略也是大家。但拨给你的那些士兵们未必知道,小方大人的骑射足以令人信服,但你毕竟没有带过兵。”
“反正离着朝廷旨意下来还有阵子,不如让小方大人带兵训练一个月,然后与卑职带着的一个折冲营比试一场,若是小方大人赢了,那士兵们自然心服口服。”
叶近南往前上了一步垂首说道。
“噢?”
罗耀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好,可以服众。小方大人……意下如何?”
“好啊”
“那就请大将军明示,比什么?”
罗耀微笑道:“行军布阵。这两样是看不出来高低的。所以比什么,都不如直接打一场。一个月后我在城南一百里外竹林插一杆大旗,到时候小方大人和叶近南各带一个折冲营的人马抢夺大旗,得旗者为胜。当然,你们在半路上如何阻止对手,除去不可真的伤了性命之外我一概不管。”
“一言为定!”
方解抱了抱拳,转身下了点将台。
等方解走后,叶近南忍不住问:“大将军,属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比试这一场。”
罗耀看着方解背影,笑了笑道:“他心高气傲,而我的人同样的心高气傲。我猜到他不肯留下做监军,所以本就打算拨一队人马给他。但凭白给他他必然怀疑,士兵们也不服气。这样也好,让他先带一阵子,即便输给你那些士兵们也没什么怨言了。”
“大将军,何故如此看重小方大人?”
叶近南实在没按捺住好奇,问完了才觉得不妥立刻垂下头。
“因为……没有因为……”
罗耀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叶近南看着罗耀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觉却就是找不到头绪。大将军对小方大人是不是太好了点?好到这么多年来叶近南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步。所以他疑惑乃至于惊讶,却找不到答案也不敢去询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