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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兄弟局

    第二百一十章兄弟局

    当方解到这柄名为朝露的直刀的时候,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之前对那短铳的注意力完全被这柄直刀吸引过来,眼神炙热。怡亲王杨胤一直着方解,当他从方解的眼神里到炙热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拉拢一个人,投其所好是最重要的。

    方解从杨胤手里将朝露刀接过来,一瞬间,刀的那种冷冽气息便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到了全身。这刀的寒气之重让方解吃了一惊,他忍不住仔细了,发现刀身上果然有一层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反shè出美丽之极的sè彩。这刀比大隋的制式横刀要重不少,即便是方解拿在手里也觉得稍显沉重。

    按照尺寸来说,朝露刀只比大隋的制式横刀稍微长了一些,由此可见这制作这刀的玄铁确实很特别,最神奇之处自然是那刀身上的一层细密水珠。如此冷冽的刀身在如此冷冽的空气中,刀身上的水珠却没有结冰,更显神秘。方解好奇的用袖子将刀身上的水珠抹去,可不多时,刀身上又慢慢的浮现出来一层。

    杨胤从桌子上将方解之前到的那柄镶嵌着珠宝的短刀拿起来道:“这柄短刀,那个东楚商人说是不得了的宝贝,能切金断玉,你且拿来试试,是它锐利还是朝露锐利。”

    方解舍不得,他怕毁了这完美至极的朝露刀。哪怕只是在刀锋上崩出来极细小的一个缺口,他也不忍。

    “无妨”

    杨胤笑了笑,忽然将短刀抽出来斩在朝露刀上。按照方解的身手要想避开自然轻易,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挪开。当的一声脆响之后,杨胤手里那所谓的东楚宝刀立刻断为两截。再朝露,锋刃没有一丝损坏。

    方解着这朝露刀,爱不释手。

    “刀送你,为的自然是朝廷社稷,当然,孤与你一见如故也是缘故,这刀到了你手上也算是了却孤一桩心愿。待rì后孤寻着好的工匠,再打造一个配得上这朝露刀的刀鞘。”

    “多谢王爷厚赐!”

    方解将朝露刀放在一边,双手抱拳深深一礼。

    站在一侧的沉倾扇了一眼那刀,又了怡亲王杨胤后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她站在杨胤一侧,杨胤自然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杨胤上前扶住方解不让他拜下去,微笑着说道:“孤刚才已经说过,这刀送你是最合适的。若是整rì躺在孤的库房里不见天rì,这刀也便成了凡品,再好也只是摆设。你若是真想谢孤,以后孤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推辞就是了。”

    “王爷厚爱,学生怎敢推辞?”

    方解垂首应了一声,言辞恳切。

    杨胤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上那些东西道:“你若是喜欢什么,一并挑了去就是,反正这些东西也是孤白的来的,送你还换来一个人情。”

    方解想了想,着那短铳道:“那就再取这件好了。”

    怡亲王嗯了一声,转身问沉倾扇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若是瞧上了什么玩意儿,自己拿了就是,你跟着方解第一次见孤,孤终究还是要送些见面礼的好。”

    沉倾扇微笑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要些什么,不如王爷随便赏一件,无论是什么都好。”

    “哈哈”

    杨胤的心情似乎极好,从桌子上选了选,最终选了一把纯金打造镶嵌着不少宝石的扇子,拿起来了后递给沉倾扇:“孤知道你名字里有一个扇字,送你这东西虽然稍显俗气了些,但恰是合着你的名字,倒也不错。”

    “谢王爷赏赐。”

    沉倾扇大大方方的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的了。

    这扇子也只算是一件漂亮的珍宝,扇不得风也做不得兵器。不过其价值必然不菲,光是打造这扇子耗费的金子便不是小数。

    “走,咱们下楼吃酒。”

    杨胤连着送出去三件礼物,起来心情很好。他吩咐下人将其他东西收起来,然后率先走了下去。顺着旋梯到了楼船三层,仆人们已经将酒菜摆好。菜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奢华,也不荤腻,做菜的人显然手艺不俗,菜着普通,可偏是这般的家常菜最难做的出彩。

    “坐吧”

    杨胤落座后说道:“也没有外人,只咱们三个。本来孤准备了几个标志的清倌人待客,奈何倾扇也跟着来了,方解啊……你可不能说孤待客不周。”

    方解讪讪笑了笑道:“让王爷见笑了。”

    杨胤道:“这算的什么,男儿身边若是没有红颜知己,那才是被人笑话的事。一个男人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其实他身边的女子如何便一目了然。”

    这话方解不敢苟同,可又无法辩驳。自古以来好像多是这样的道理,虽然听起来显得对女子不尊重,可事实真就如此。其实换个思维来想,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觉晓,你觉得西北战事,会打上多久?”

    喝了一杯酒后杨胤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拿满都旗不难,守满都旗不易。最起码,数年内这仗打不完。若是大隋占了满都旗,蒙哥必然派兵夺回。一时夺不回来,便一时不会罢休。所以,学生也不敢说这仗要打上多久。”

    杨胤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觉着,对蒙元动兵,是对是错?”

    这话……让方解的心立刻一紧!

    ……

    ……

    太极宫

    东暖阁

    皇帝盘膝靠坐在土炕上,翻着手里的一本书册。或许是批阅奏折有些乏了,所以找了一本古籍随便翻着。想一想好像这本书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熟读,时隔三十年后再翻才发现竟然已经忘的七七八八。

    做皇子其实远比普通孩子要辛苦,他们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没有时间zì yóu支配自己的生活,想要玩一会儿都是奢望。做了皇帝自然更累,莫说没了玩的时间,更没了玩的心思。

    一念至此,皇帝倒是有些羡慕自己那个在皇位上坐了四十多年的父亲。他与先帝相比,截然相反。先帝是一个从来不肯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人,在位四十多年间几乎每年都要出长安巡视,实则就是逃开朝堂散心。

    杨易有时候也会想,索xìng放开一切就出去玩一阵子。东海之滨的行宫重新修缮好已经六七年,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去过。说起来做皇帝应该多阅历,但他真的有太多的东西没有见过。没有见过大海,没有见过长江,没有见过大草原,也没有见过十万大山,甚至连传说风景如画的江南,他都没时间去走一走一。

    皇帝做到这个地步,似乎有些了无生趣。

    但,杨易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喜欢手里攥着权利的感觉,那比到任何绝美壮阔的风景都要让人满足。他甚至喜欢批阅奏折,在他父亲来这可是世间最痛苦折磨的事。其实以大隋的国力,以大隋的根基,他即便只做个无为而治的皇帝,大隋依然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但他不愿,既然为帝,怎么能不流芳千古?怎么能不功在万世?

    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皇帝,但不愿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帝。大隋立国一百多年来,除了太祖太宗之外,其他的皇帝哪一个让人深刻的记住了?太祖开国,太宗开疆,这两为帝王即便百年千年之后依然被大隋子民颂扬尊敬。可自己若是不干一番大事业出来,那么唯一留下的就是史书上苍白无力的名字。

    所以,他才会选择了蒙元。

    之前的大隋皇帝,谁敢轻易对蒙元开战?

    他敢!

    他叫杨易。

    脑子里的思绪有些乱,杨易随即将书册合上然后闭着眼揉了揉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轻声问了一句:“方解还在怡亲王府里没出来?”

    秉笔太监苏不畏欠了欠身子回答:“回陛下,还没有。影卫的人一直盯着,在外面用千里眼见过方解和怡亲王登上楼船最高处,没多久又下去了。”

    “嗯”

    皇帝嗯了一声道:“方解是个机灵的,朕将这事交给他去做,必然不会让朕失望。老六到现在还没有放弃,甚至还在暗中使一些龌龊的手段。朕杀了兵部侍郎候君赐,罢了兵部尚书虞东来,他还不肯老实下来……难道入朝掌权就那么让他痴迷?还是他存了别的心思?”

    苏不畏不敢答话,也不能答话。

    皇帝也知道这样的话,苏不畏没胆子去接,所以他叹了口气道:“去请周院长来,朕有事和他商议。”

    苏不畏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皇帝靠在墙壁上晃了晃脖子,着窗外已经偏西的太阳微微叹了口气。怡亲王最近这段rì子开始活跃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六弟是想要征西大总管这个差事。朝廷里已经有人在为他说话,说什么旭郡王杨开资历不足以掌控大局,说什么西北战事一拖再拖是因为杨开畏战。

    这些话,还不是为老六在铺路子?

    皇dì dū知道,但他不确定老六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

    朝廷里的官员暗中和怡亲王有联系,这事他若是想知道就没人瞒得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罗蔚然报上来的名单竟然那么触目惊心。虽然这些官员不一定都被怡亲王拉拢成为了其亲信,只是拿了好处替怡亲王说话的自然不在少数。可哪怕有一个官员死心塌地的站在怡亲王那边,对皇帝来说这都是要jǐng惕的事。

    想来想去,皇帝发现原来方解才是最合适去接近老六的人。满朝文武官员,竟然没一个是他真正信任的。

    但他信任方解吗?

    皇帝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不信任。作为一位帝王,他不可能真正的去完全相信一个人。

    想到那个少年,皇帝嘴角挑了挑。

    “若你可用,朕自然不会埋没了你。”

    他喃喃了一句,脑子里想着,朕非但要为太子留下一片太平江山,也要扶植几个可用的人才。

    就在这个时候,厚重的棉门帘被人从外面撩开,一个小小的脑袋钻进来了,随即灿烂的笑了起来:“父皇,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这是一个粉雕玉琢般漂亮的小男孩,五六岁年纪,圆嘟嘟的笑脸可爱之极,最漂亮的是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来好像会说话一样。

    杨易伸出手,小男孩笑着跑进去,笨拙的爬上土炕然后一头钻进杨易怀里:“姐姐不带我放风筝,父皇带我去好不好?”

    “好!”

    皇帝把小男孩抱起来举过头顶:“父皇把你举的高高的,谁也够不到好不好?”

    “好!”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试探你试探他试探我 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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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二章试探你试探他试探我步步惊心

    怡亲王杨胤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对蒙元之战到底是对还是错?这话若是传出去,即便杨胤是亲王只怕也难逃制裁。质疑皇帝,且是在如此重大的战争期间质疑皇帝,方解没想到杨胤居然如此放肆。

    按照道理,他不过和杨胤才见过几面而已。虽然接连收了杨胤的软甲和朝露刀,可杨胤又不是白痴,怎么会这样草率?但是很快方解就明白了杨胤的意图,所以心里微微一紧。

    方解皱眉,不答话。

    杨胤哈哈一笑道:“只是吓唬一下你罢了,陛下的决定又怎么会错?蒙元蛮子雄踞西北虎视眈眈,这场仗早晚是要打的。与其等着蛮子大军压境,还不如主动打出去,陛下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十二年,万无一失。”

    方解心说万一的那个就是你了。

    杨胤扯开话题道:“你在樊固从军三年,还是斥候队副,来……给孤说一说蒙元蛮子的事。孤听说蒙元的女子皆是五大三粗的摸样,比男人还要凶悍,手擒奔马,力逮牛羊,可是真的?”

    方解笑道:“哪儿有那么离谱,蒙元的女子也是女子,一样的人怎么会相差那么多?只是她们在草原上整rì风吹rì晒的,起来确实不如咱们隋人女子水灵。一个个皮肤很黑,身体确实很健壮,不过还比不得男人。若她们能手擒奔马力逮牛羊,那还要男人做什么。”

    杨胤笑道:“这便对了,孤还说呢,若是她们比男人还要强壮凶悍,那蒙元的男人们可怎么活?”

    这话玉带双关,旁边伺候他喝酒的两个美人儿忍不住娇笑起来。杨胤一手一个揽在怀里,在一个女子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们笑得什么?若是再放肆,孤就派人把你们送到蒙元草原上去卖给那些蛮子,你们还有没有力气笑!”

    一个女子sāo-媚道:“王爷可饶了我们吧,我们还得留着身子伺候王爷呢。”

    沉倾扇微微皱眉,脸sè有些不喜。她本就是强势之人,最不得女子自甘下贱。若不是此时身处王府,只怕早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了。就在她压着怒意的时候,忽然手上一暖。她侧头了,发现方解在桌子下面握着她的手。方解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温柔。沉倾扇的脸微微一红,反转手心握着方解的手。

    “叫你们正经些你们偏要这样腻歪,若是惹恼了客人孤怎么收拾你们!”

    杨胤调笑了几句,随即坐直了身子说道:“觉晓,你也知道孤本来就是这样懒散的xìng子,闲暇时候或许会议论几句朝事,但孤真没有那个心思去纠结朝廷大事……陛下是大隋立国以来最睿智的皇帝,陛下决断的事自然都不会错。所以,刚才那玩笑话你不必当真。”

    他扫了方解一眼道:“不过你不同,你早晚是要回到军中的。所以,孤倒是真想听听,你对西北之战有什么见解。”

    “学生不敢有见解。”

    方解垂头说道:“诚如王爷刚才所说,陛下的决断从来不会错,那么学生还需要有什么见解?此战,大隋必胜就是了。”

    “说的好!”

    杨胤让人为方解满酒:“大隋必胜就是了。对了,你可见过旭郡王?以往在京城里,孤和他最是亲近,长安里百姓们不是都说么,孤是天下第一风花雪月之人,那旭郡王便是天下第二。”

    “学生不曾见过。”

    方解道。

    杨胤笑道:“那你说,他这天下第二风花雪月之人都能统领大军征伐蒙元,孤这天下第一,干不干得来这差事?”

    “王爷醉了,学生也醉了。”

    方解垂头道:“王爷府里这酒力道好大,学生这才饮了两杯竟是有些头脑不清楚起来,昏昏沉沉的,眼睛有些花,东西都在摇摇晃晃。王爷刚才说了什么,学生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学生说了什么,也忘了……学生不胜酒力,还请王爷饶了学生,实在不能再喝了。”

    “你太弱了啊,这才开始喝酒你便醉了……”

    杨胤大笑道:“既然如此,孤也不留你了,你和你那美人回去休息就是,孤这王府你随时可以来,不过下次可不要带着倾扇了,孤为你找两个还没开-苞的清官人,保证滋味大不相同,哈哈!”

    方解起身,抱拳说了句告辞。沉倾扇也施礼,然后跟着方解离开了三楼。顺着旋梯下了船,沉倾扇从后面拉着方解的手,手心有些发凉。方解回头对她笑了笑,就这样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杨胤从三楼走出来,手扶着栏杆着那一对璧人的背影笑了笑。也不知道那笑容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叫秦六七的管事出现在杨胤身边,他微微欠着身子问:“王爷觉得,此子可用?”

    杨胤微笑摇头:“尚在可用可不用之间,他对孤那个四哥应该还心存感激尊敬,所以席间孤几次试探他都不敢答话,不过这也也好,倒是证明他不是故意接近孤的。若是如此,他不会表现的这也不卑不亢,多半会顺着孤的话说。还有,若是他奉了别人的命令来接近孤,不会带着沉倾扇……随时身边都有一个高手跟着,他这是不信任孤。若是想接近孤,他不会傻到让孤感觉到他的不信任。”

    “皇帝对他好,他才感念。”

    秦六七笑着说道:“但王爷对他更好,他早晚会站到这边来。”

    “希望吧”

    杨胤点了点头道:“孤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了,懂感恩才好,不然孤下了这么大本钱,养一头白眼狼岂不亏了?”

    ……

    ……

    方解拉着沉倾扇的手往外走,丝毫也不顾及王府中那些人的过来的眼神。这王府里不少习武之人,也有许多貌美的年轻女子。尤其是这些女子,着方解和沉倾扇牵手而行,眼神里倒多是羡慕。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一个穿书生长袍的年轻男子迎面而来。这人起来二十六七岁年纪,身材修长面目清秀。与方解走了对面,他微微颔首笑着致意。方解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与那人擦肩而过。

    走到门口,方解到大街拐角处麒麟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他朝麒麟招了招手,麒麟立刻赶车过来。方解和沉倾扇上了马车,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我之前应该见过。”

    又仔细想了想,他忽然记起:“那rì我和丘教授在长安城中找同窗回演武院,这个男人在我铺子门口走过。我出门的时候,他就坐在老王的摊子那儿吃热汤面。”

    “你记xìng倒是好。”

    沉倾扇笑了笑道。

    “不对……”

    方解微微摇头道。

    沉倾扇一怔:“何处不对?”

    方解道:“既然他是王府里的人,自然吃穿不愁……但他那天吃面的摸样我记得很清楚,狼吞虎咽,就好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菜似的。一个能在王府里随意走动的人,怎么会连吃一碗热汤面都那么不斯文?”

    沉倾扇摇头:“这有什么关系,或许他才被杨胤收进府里也说不定。”

    方解道:“我是在想,那rì他出现在我铺子外面,是故意,还是只是巧合?若是故意,说明杨胤派了人监视我,若是巧合……”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比这头疼的事太多,何必为这样一个人伤脑筋……杨胤今儿故意装疯卖傻,不过是想试探我罢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不是瞒得住他,但此人绝不是真的醉心风月。院子里那些武人……说是江湖客,但有几个人打的是军中cāo练的拳法,其中一个人身上还有箭伤,普通武人,很少会有箭伤。那些人十有**,是老兵……还有,我上楼船的时候摸过船舷,很坚固,里面应该加了铁层,这楼船造的如此坚固,只怕不只是想挡住风雨那么简单啊。”

    “可那船应该是真的不能。”

    沉倾扇说道。

    方解嗯了一声,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不该带咱们上船顶的,他想试探我,所以故意装作无所隐瞒……一个人越是装作不在意的时候,其实反而容易露出什么破绽。站在船顶上能俯瞰宫城,禁军调动的一清二楚。我才不信他只是为了赏雪景……那话是他自己发现犯了错之后故意引开视线的。”

    “此行不虚啊。”

    他叹了口气道:“这个怡亲王……有点意思。”

    怡亲王府

    秦六七了一眼走到近前的年轻男子,微微皱眉问道:“你不是担心他认出你的摸样吗?为什么还要故意跟他撞见?”

    年轻男人笑了笑道:“他其实根本没有记住我的样貌,我在他铺子外面就试探过他一次,这次再试探,他若是真有印象不会神sè一点变化都没有。半月山上真正记住我面貌的人也就那几个学生,已经被我杀了大半。只剩下两个人了……归德将军的女儿,散骑常侍的儿子。”

    “你最近老实些。”

    怡亲王杨胤冷冷的了他一眼道:“除了孤让你去做的事,其他的你一概不许去做。方恨水……大内侍卫处的人已经下江南去抓你爹娘,如果你不想你们一家三口都死无葬身之地,最好把孤的话记在心里。”

    年轻男人脸sè一变,俯身道:“属下知道了,属下既然进了王府,就已经把命交给了王爷,请王爷放心,属下不会胡来。”

    杨胤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孤不怀疑这一点。你想出人头地,想成为人上人……以你的身份,以你的罪过,除了孤之外还有谁能帮你达成所愿?想成为大人物,就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孤不会亏待一个对孤忠心的人,当然……也容不得一个给孤添麻烦的人。孤知道你想杀方解……忍着吧。”

    “喏!”

    方恨水点头,态度谦卑。

    “去吧”

    杨胤摆了摆手:“你虽然修为不俗,但杀人的本事却不高。蛇卫中不乏杀人的好手,你多学学。”

    方恨水俯身,行礼告退。

    等他走了,杨胤冷哼一声道:“这样的人永远也上不了台面,自以为是……可以当匕首用,但不能当手臂。”

    “方解呢?”

    秦六七问。

    杨胤沉默了一会儿:“再吧,那不是个轻易能驯服的家伙。还有……告诉蛇卫的人最近收手,大内侍卫处已经有人察觉到什么了。让他们把活动的地方往远处放,反正要用到蛇卫的时候还早得很……那个叫张狂的现在是蛇卫队副?他和方解私下里关系极好……让他去接近方解,到底是不是我那个四哥故意让方解靠过来的。”

    “喏”

    秦六七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去办。”

    他微笑道:“张狂这样的人属下最喜欢,他只爱钱……这样的人,最好用。”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令人心忧

    第二百一十三章令人心忧

    方解回到散金候府的时候天sè已经暗了下来,马车在门口停下来的时候方解发现侯府与平时有些不同,院子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和平rì里的寂静冷清截然相反。麒麟着院子里怔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解想了想道:“十有**是这这院子的真主人回来了。”

    方解没猜错,之所以院子里的下人们忙活起来,正是因为散金候吴一道从西北回来了,才进门没多久。下人们忙着烧水伺候他洗澡,还要搬下来带回来的东西,着热闹非凡。方解一进门就见胖子酒sè财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指挥着下人们忙东忙西。

    “哎呀,这不是小方大人吗,未能远迎失礼失礼啊。”

    酒sè财笑眯眯的迎上来。

    方解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交了房租的。”

    酒sè财一怔,这才想起来方解他们一直就在散金候府里住着,脸一红讪讪笑道:“这不是出门太久忘了么,既然交了房租那自然是一家人,放心放心,我一定会照顾你到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西北跑一圈万里来回,你怎么就没瘦?”

    方解问。

    酒sè财笑道:“好不容易才胖起来的,瘦下来岂不是把以前吃的那么多好东西都浪费了?我这人最简朴不舍得浪费东西,所以为了保持成果这一趟吃的可真辛苦。”

    “侯爷找你做帮手,就是为了衬托他比较帅吧?”

    方解恶意的揣测了一句。

    酒sè财嘿嘿笑了笑道:“不不不,侯爷找我做帮手其实是为了衬托他是真有钱。”

    方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酒sè财的名字真没白取,酒sè财没有气,这好脾气真让人喜欢,我太喜欢你了。”

    酒sè财脸一红道:“可别……我还是喜欢妞儿多一些。”

    方解哈哈大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侯爷呢?”

    “洗澡呢,这一趟下来侯爷倒是又清瘦了不少。不过能把陛下交代的差事顺顺利利的干好,侯爷心里也高兴。你是没见,那么庞大的物资那么庞大的队伍,都是咱们货通天下行给运到西北去的。船队绵延几十里,桅杆如林,你不知道我着这场面有多自豪。自古以来,哪家商行能有这般实力?”

    “数以千万计的物资,数十万大军,都是咱们货通天下行自大隋各地运往西北,在山东道汇合后,场面之壮观我这辈子是再也忘不了了。这一下也让世人皆知我货通天下行的实力,谁不挑拇指赞一声了不起?”

    听他说完,方解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后却不再说笑:“劳烦,侯爷洗漱之后若是方便,我想见见他。”

    “客气啥。”

    酒sè财笑道:“你是交了房租的……”

    方解笑了笑抱拳离开,脸sè变得有些凝重。沉倾扇出来他表情有异,轻声问了一句:“怎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这次货通天下行将实力都显了出来,百姓震惊,朝廷里也必然震惊,一家私人的商行竟然能有如此实力,若是持有这家商行的人心怀不轨……对朝廷来说岂不是心腹大患?散金候这么急这赶回来,我怕是因为朝廷里已经有人针对。他那般睿智的人,怎么会这样毫无保留的把实力都亮出来?就算是陛下的旨意,他也不该这样……现在战局已定,朝廷已经用不到货通天下行,再往西北运送兵力物资自然用的是大隋的水师。”

    “你担心皇帝卸磨杀驴?”

    沉倾扇问。

    方解点了点头:“货通天下行太大了些……之前陛下用商行的船队运兵-运粮这事,已经让许多朝臣不满了。但陛下用的到侯爷,自然对朝廷里的声音多加压制。现在战争成了定局,皇帝没必要再瞒着什么,自然也就再用不到货通天下行。若是朝廷里针对侯爷的声音越来越高,未见得皇帝就不会对侯爷下手。”

    “太大了……”

    方解皱眉道:“货通天下行太大了,大到已经让朝廷里的人不安。”

    沉倾扇道:“散金候未必想不到这一点,他既然能有今rì的财富地位,其城府心机必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料来在商行倾力而为之前,他必然有过一番思量。”

    “我担心的是……”

    方解皱眉,想起了那个因为某些事而被迫离开长安回到清乐山的小丫头:“如果当初侯爷倾尽全力帮助陛下办西北的事,是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威胁?”

    沉倾扇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方解的意思:“散金候去西北之前,先把闺女送到了清乐山。难不成皇帝就是用他闺女要挟他的?若是他不尽力把西北的事办好,就将他闺女收入宫门……对于一个才十五六的小女孩来说,进了宫无异于是一场灾难。那些个嫔妃贵人们,哪个是省油的灯。”

    “所以……”

    方解有些沉重的说道:“我担心侯爷是不是要做出什么大决定了。”

    “什么决定?”

    沉倾扇问。

    方解摇头道:“若是想避祸……当然是只能把货通天下行整个献给陛下!这样一来,就如他捐赠数万金修缮城墙一样,花钱买平安。当初陛下逼着他办西北的事,未必没有这个意思。侯爷若是想平安,就不能留下货通天下行!”

    沉倾扇一怔,随即喃喃道:“好yīn狠的一箭双雕……”

    ……

    ……

    一家商行有能影响一场战争的实力,甚至影响国家根基的实力,对于朝廷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货通天下行这次确实干的漂亮,那么庞大的物资补给那么庞大的军队,竟然能稳妥的全都运到西北,不用仔细去想也会震惊于货通天下行的能力。

    方解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朝廷里的大人们,不会允许一家商行能威胁到大隋的安稳。而且,当初陛下之所以选择货通天下行来运兵-运粮运甲械兵器,是要瞒着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皇帝信任一个商行老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而不信任朝臣……朝臣心中会舒服痛快?他们没办法在皇帝面前做什么,但他们可以对货通天下行做什么。

    一群手握重权的大人们,想要整治一家商行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而若是到了朝廷里的大人们针对吴一道的事越演越烈的时候,陛下自然要出面安抚。吴一道有功与大隋社稷,先是捐了数万金修缮长安城,又倾尽全力办好了西北的事,陛下不可能轻易杀他……他一定会给吴一道一个很恰到好处的提示,那就是想保住xìng命,就得舍弃一些东西。

    货通天下行大到足以让一位皇帝起贪心了,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方解一开始没太在意这件事,现在仔细想起来才感觉到其中的可怕。也才明白,为什么吴一道当初急匆匆将吴隐玉送回江南。他在去西北之前就已经在安排后路了,只是吴一道也明白,只要还在大隋,他就没有办法抵抗那位至尊。

    皇帝一句话,可以夺走他半生的心血。

    一想到这里,方解的心里就很酸楚。吴一道是他到了长安城之后对他帮助极大的人,方解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有自己的底线,恩情就是恩情,让他袖手旁观…他做不到。胖子酒sè财讲述西北之行经过的时候,方解一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所以他才会急着见吴一道。

    但他不知道,自己又能帮些什么。

    所以,和吴一道面对面坐下的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真的视为长辈。虽然吴一道总是刻意拉开一些距离,甚至在方解他们住进散金候府也要交房租的事情上斤斤计较,但方解心里对他确实充满了感激。在初入长安城的时候,若是没有吴一道的帮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而想到吴一道的斤斤计较,他又明白了一些事。之所以吴一道在许多小事上算的如此清楚,何尝不是故意和方解撇清关系?若是吴一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方解就住在散金候府自然扯不清瓜葛。到时候吴一道轻描淡写一句这只是生意,就能把方解从局里踢出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在方解初见吴一道的时候,吴一道就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了。

    所以,方解心里更加酸楚。

    吴一道对他的帮助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真心的,甚至在很久之前就考虑到了帮他脱身……这等智慧,这等远见,只怕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可即便如此,他也逃不开陛下的手掌。因为这里是大隋,而陛下在大隋就是神!

    “有话就说,怎么才不到一年没见,如此扭捏了?”

    吴一道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了一句,他起来倒是胃口极好,虽然桌子上只是一些清淡小菜,也没有酒,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但他吃的津津有味很香甜。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不试探什么。

    “货通天下行,是不是保不住了?”

    他坐直了身子,着吴一道的眼睛问。

    吴一道伸出去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住,随即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们还是住回自己铺子里的好。”

    他用筷子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木盒道:“这里面是你租下那铺子的地契,拿去吧。能送你的东西已经不多,这房子最起码能让你有个落脚的地方。”

    方解鼻子一酸:“无可挽回?”

    吴一道笑了笑道:“你能猜到这么多已经让我吃惊,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rì当刮目相待。现在的你比初进长安城的时候要聪明多了,但还不够聪明。有些事你到了也未必是真的,而有些事你以为清了实则只是冰山一角。你现在到的长安城和你才到的时候到的长安城肯定大不相同,但你到的还是不够多。”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很快一碗白米饭就吃了个干净。方解伸出手,想为他再盛一碗。吴一道却将最后一个米粒吃下去后放下碗筷:“不吃了,饭吃七分饱就够了。什么事都不能做的太满,那样就没了退路。”

    “你最近在接近怡亲王?”

    他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陛下的旨意?”

    他再问。

    方解显然没想到吴一道竟然一眼就能穿,他脸sè变了变然后又点了点头。

    吴一道笑了笑道:“我的事你不需要担心,真要是我扛不住的时候你也帮不上什么。之所以把铺子给你,我是想着以后万一一无所有了,还能有个地方借宿。当然,到时候你若不收留我,我也没办法……只是,想让我低头的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如愿?最后只怕会大吃一惊吧?”

    他语气温和道:“至于你,还是我刚才的话,凡事不要做的太满,太满没退路。陛下将这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但你本身却并不重要,明白吗?作何任何事成功都不是第一目标,别死在这事里才是。”

    方解点头:“我明白。”

    吴一道嗯了一声,起身道:“出去走走,边走边聊。”

    方解跟在吴一道身后出了房门,起来,就好像是吴一道的学生或是子侄后辈一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般自然。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此为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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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此为托孤

    吴一道在前面走,方解在后面相差半步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到散金候府那不大的园子里,当初方解在这园子的荷池边撒了一泡尿,气走了吴隐玉。这事仿似还在昨天,可想想才记起吴隐玉下江南都已经走了快一年了。

    吴一道在荷池边坐下来,夜sè下的池子显得有些萧瑟。方解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池子边上负手而立。不知道为什么,方解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明明已经进了长安城一年多,可哪怕是散金候府他都没有完全透。

    “陛下交给你的事,不好办。”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说句造次的话,皇帝和怡亲王之间再怎么有问题,他们终究是亲兄弟。当初陛下既然恩旨留下怡亲王久住长安城,就说明陛下对他还是有感情的。现在陛下让你去接近怡亲王,是想怡亲王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你记住一件事……无论查到了什么,如实上报,但不要妄加评语,因为你没这个资格。”

    方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管多大的过错,或许怡亲王跪在皇帝脚下大哭一场,陛下心一软便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我便里外不是人了。”

    “是这个道理,但并不全面。”

    吴一道说道:“皇家的事能不牵扯进去就不要牵扯进去,你现在虽然似风光,但离着朝廷还远呢。皇帝给了你个右侍勋,这个东西世家庶出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了,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荣誉。现在皇帝似倚重你,实则是因为你还是个小人物。再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怡亲王犯的是罪无可恕的事倒还好说,你能因此而正式立足朝廷。可怡亲王犯的事若只是小错……你反而必死无疑。”

    “你死了,对朝廷对社稷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方解嗯了一声:“我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我可以拒绝,才不会蹚进这池子浑水里。”

    “不是好事,也未见得是彻底的坏事。富贵险中求,就你自己如何拿捏。”

    吴一道笑了笑道:“你还算机灵,但不要自负。怡亲王在长安城里的根基,绝不是你到的那么肤浅。也绝不仅仅只是在长安城里,有些事……本不该对你说,但既然你领的是这样一个差事,我便多几句嘴。”

    “怡亲王的手,能伸出去很远。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远。”

    他说。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比如……西北?”

    吴一道点头:“若是我没估计错,陛下让你查怡亲王是不是仅仅是想染指西北的军权。若真仅仅是如此,陛下也无非是敲打敲打罢了。我这样对你说,如果怡亲王想让现在西北的局势乱一些,绝对不是难事。但他现在还守着大体上的规矩,陛下也不好动他……毕竟,太后还在,忠亲王失踪之后,怡亲王就是太后膝前最小的儿子了。”

    方解叹道:“母亲总是会对最小的儿子多几分偏袒照顾。”

    吴一道笑道:“便是这个道理,陛下至孝,所以有些事也没办法做。只要不是伤及国体的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已经去过怡亲王府,自然见过那艘楼船。按照体制,那已经是可以参奏逾越的事儿了,换做一般重臣也够得上满门抄斩的罪过,可陛下还不是由着怡亲王的xìng子去胡闹?”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想起一件事:“怡亲王府里的管事秦六七说,怡亲王在货通天下行也有份子?”

    吴一道嗯了一声道:“这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陛下知道。不但是怡亲王,满朝文武在我货通天下行里没份子的倒是少数。”

    “所以你并不怕他们?”

    方解问。

    吴一道笑了笑:“那些大人们想要抽股,随时都可以。他们若是想整治货通天下行,也有的是办法。这不是我能拿捏他们的筹码。”

    方解想了想道:“也对,皇帝即便将货通天下行收为官府所有,大人们的份子自然还在。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再说大隋也没有官员不许经商的法律,陛下不可能一口气把那么多大人都打了板子。但想必他们也不太希望货通天下行归皇帝所有,毕竟那样他们分到的红利也就少了许多。”

    “他们要整治的是我,不是货通天下行。我死了,他们许多事都能随之埋葬。相对这个来说,损失一点儿银子对他们不算什么。”

    吴一道语气平淡的说道:“正因为他们都在货通天下行里有份子,所以才会愤怒。他们会觉着我背叛了他们,没有将陛下暗中用我往西北运兵的事告诉他们。也会因此而揣测,他们的秘密我有没有告诉皇帝。”

    吴一道站起来,走到方解的身边:“别担心,只要陛下不发话,那些人想要敲打我还真没有太多的办法。货通天下行养着他们,手里自然不是没有什么把柄。真惹恼了我,大不了一竿子捅翻一船人。”

    听到这句话,方解才真正的体会到吴一道的可怕。

    一个商人,能做到威胁整个朝廷的地步,无疑是成功到了极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想必每rì都不能真正的踏实下来吧。这次运兵西北的事暴露了货通天下行的真正规模,也触怒了那些大人们。可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我还是那句话……”

    吴一道仰望着天空,语气平和的说道:“你才到长安城一年多些,长安城到底有多大,不是你眼睛到的那么一片……凡事别太自负,因为这里你惹不起的人太多。但也别太畏缩,正因为你微不足道,大不了一走了之,只要你走得了的话。”

    方解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若我真能搅乱了一池chūn水,是不是该自豪骄傲?”

    ……

    ……

    第二天一早,方解就带着大犬他们离开了散金候府。大犬怀里抱着那个装地契木盒子,那是方解到了长安城之后拥有的第一份产业。方解并没有打开盒子一那张地契,因为他知道这其实还是不算自己的东西。

    从散金候府到东二十三条不算很近,麒麟赶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铺子里那些裁缝们一直在等着方解的消息,可从年前等到年后方解就是不说那些衣服什么时候拿出来卖。但好在方解是个靠谱的老板,每个月的银子都是照给不误。最近方解让他们收了几个学徒,都是年轻机灵的。

    见到方解回来,几个裁缝学徒连忙上来行礼。

    “见过东主。”

    方解笑着打了招呼,随意问了几句就上了二楼。大犬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将那木盒子打开,随即愣了一下。

    “方解……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

    方解回头问。

    大犬从里面拿出来厚厚的一沓银票,稍微数了数就忍不住裂开了嘴:“你自己吧,我着晕的慌。”

    方解脸sè变了变,心里一紧。昨夜里和吴一道聊天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这件事,估摸着一是不想让方解拒绝,然后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出来。方解在银票里翻了翻,果然到一张不大的字条。

    他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来。

    纸条上的语句并不多,大概意思是这些钱让方解拿着将成衣工坊建起来。这银子没走货通天下行的账面,所以查不出来。方解猜到吴一道的意思肯定是在为他自己留后路,万一货通天下行真的保不住,这笔银子就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吴一道这样安排必然还有什么别的含义,但方解一时之间还猜不透。

    他仔细认真的数了数银票,数目大的离谱。

    方解着银票怔怔出神,沉倾扇走到他身边了一眼那张字条,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钱……未见得是他留给自己的,自然也不是真的留给你的。”

    女人的直觉总是会更加敏锐一些,她着方解认真的说道:“或许,是留给她女儿的。”

    “大犬”

    方解怔了一下后忽然说道:“你和麒麟明天就走,出一趟远门……另外,你现在就去见铁奴和夜枭,让他们两个一起去。我知道现在他们两个肯定不会听我的,但你可以让他们开价,只要花银子能办到的事,就不难。”

    “去哪儿?”

    大犬问。

    方解了窗外,然后低声说道:“去江南清乐山一气观,守着散金候的女儿吴隐玉。万一有什么事你们就把她带出来,不要回长安,找一处隐秘的地方住下来再回来告诉我。还有,绝不能对铁奴和夜枭说实情,他们两个已经离开了道观,但我不确定他们和一气观的道人们还有没有联系,尤其是……不能让沫凝脂知道。”

    铁奴和夜枭有了zì yóu,便离开了道观,现在在京城一家镖局里做镖师,应该是和沫凝脂之间也闹了什么矛盾。再说,让他们两个和一群道人过那种清苦rì子,他们也肯定呆不下去。若是方解还能找到更多的人手,或许不会考虑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在方解身边的这些人都是逃亡的高手。

    大犬想了想问道:“散金候府里必然高手众多,散金候不一定没有安排。”

    方解摇头道:“说不定,现在侯爷手下的人都已经被钉死了。而且,朝廷若真的要对侯爷下手,他女儿是必然要控制的,说不定早就已经派人南下了。这件事罗蔚然没提,也就是说不是大内侍卫处插手,那就更不好办。还有……朝廷里那些人说不定就会想到什么龌龊的法子,吴隐玉绝不能出什么事。咱们能帮侯爷的不多,或许这是最应该做的事儿了。”

    他起身道:“你们先去找铁奴和夜枭,我现在去红袖招见老爷子。他在江湖上人面广,只要能花钱雇来的高手,多多益善!”

    散金候府

    胖子酒sè财偷偷了一眼吴一道的脸sè,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方解能猜到侯爷您的意思吗?侯爷为什么昨夜不直接告诉他?”

    吴一道坐在他习惯做的凉亭躺椅上,品了一口茶:“能……咱们手里的人差不多都被钉死了,想出长安难。之所以不直接告诉方解,是因为如果我昨夜说了,他未见得会那么痛快离开散金候府。他是个惜命怕死的,但有情义。今天他若是猜到我的意思,隐玉的事他就会尽全力去做。只要隐玉没事,咱们就踏踏实实在长安城里和那些人斗一斗。”

    他微笑道:“我倒是要,谁能真正逼出我最后的筹码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瘸老头领路 别有洞天

    第二百一十五章瘸老头领路别有洞天

    红袖招的生意依然好的让人嫉妒,老瘸子依然懒散的让人羡慕。他的世界似乎永远是那么简单,一条板凳一葫芦酒就是全部。富丽堂皇的红袖招里那条板凳那个老人总是显得那么不搭,可他就在那里,巍然不动。

    方解拎着一包熟肉走进红袖招的时候,小当家正在处理一个客人闹事。这个客人显然是第一次来长安,至于是从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的没人感兴趣。但那种趾高气扬把红袖招当他们当地三流jì-院的架势属实令人厌恶,其实最让人无语偏偏就是这种人。

    从很小很小地方来,却总以为皇帝第一老子第二。

    那人无理取闹,方解将熟肉递给老瘸子问道:“怎么不丢出去算了?”

    老瘸子眯着眼睛接过来熟肉,随手捏了一块丢进嘴里:“毕竟红袖招是讲道理的地方,不到必须丢出去的时候就先忍忍。小当家管事以来还没见过这种自以为是的白痴,让她历练一下也好。再说,现在可不需要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哎呀一声惨呼。方解回头去,然后立刻睁大了眼睛。才十四五岁的小当家一把攥住那个刁客的衣服前襟,竟是一只手将这个身高足有一米七五以上的汉子单臂举过头兵。然后狠狠的往地下一摔,砰地一声之后那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小当家却没停住,再次俯身将男人抓起来举过头顶,然后再摔下来。

    如此三次,那人被摔的气若游丝。

    “竟敢打人……我要去报官……”

    那刁客断断续续的说道,也不知道被摔断了几条骨头。小当家脚尖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下一塞,然后猛的一挑,那人身子便如沙包一样被挑飞了出去。两个红袖招的伙计动作迅速的出去,在那人落地之前竟然一个人抄了肩膀一个人抓了双腿将他接住。那刁客几乎吓尿了裤子,下意识的说了句谢谢啊。

    两个伙计说了声不客气,然后将那人悠荡起来嗖一声丢到红袖招大门外。这一下摔的更惨,那人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恰好几个长安府的捕快巡视而过,那人抱着其中一个捕快的大腿哭诉说被打了。捕快白痴一样了他一眼,然后将他搀扶起来带回衙门立案。当然,这案子必然是立不起来的。

    老瘸子那句现在也不需要我出手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打完了。他耸了耸肩膀道:“你,是吧……”

    方解讪讪的笑了笑道:“上次来我几乎没忍住去捏小丁点的屁股,幸好终究还是忍住了。这才多久没见,这丫头哪里还像是个女人……来以后我还是少惹为妙。”

    老瘸子瞥了他一眼道:“这你就白痴了,女人的屁股和老虎的屁股其实一样,被她瞧着顺眼的摸一下也就摸了,不觉得是吃了大亏。要是被她瞧着恶心的摸了,不打死才怪。”

    “那师父您觉着她瞧我顺眼吗?”

    “你可以摸一下试试。”

    “就说是您让我摸的?”

    “滚!”

    方解嘿嘿笑了笑,在老瘸子的板凳上挤了个位置坐下来:“师父,求您件事。”

    “有屁放,老子就知道你没事不找我,有事的时候才会冒出来,妈的,比piáo-客还无情。”

    方解道:“师父这比方可真不怎么样,就算我是piáo-客……那个……退一万步讲我是个好男-sè的piáo-客,也真没有找您的实力,会吐死人的。”

    老瘸子在方解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小兔崽子有事说事!”

    方解清了清嗓子喉收拾起嬉笑的表情问:“师父,您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知不知道长安城附近有没有什么组织或是宗门什么的,是拿钱为人办事的?就是我出银子他们为我解决烦恼的那种人。”

    “你想找杀手?”

    老瘸子皱眉问道。

    “不不不……”

    附近连忙摆手道:“不是杀手,是保镖。我需要找一批修为不俗的人帮我保护一个人,但我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些人。银子不是问题,但这些人的修为必须要好。”

    “保镖……”

    老瘸子沉思了一会儿道:“长安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找杀手难,但找修为不俗的保镖还是有的。西城有一家老字号镖局,不接黄白活儿,只做护卫,长安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从他们那儿请镖师做贴身护卫,但价钱开的极高。”

    方解摇了摇头:“寻常镖师干不来这活儿,因为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有七八品以上的高手。”

    老瘸子一怔:“你要保护谁?”

    “这个不能说。”

    方解摇头:“受人之托。”

    老瘸子犹豫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

    老瘸子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方解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两个人顺着东二十三条大街一直西行,样子要去的地方似乎并不是很远。

    “以你现在的阅历,应该知道皇帝身边最厉害的护卫是谁吧?”

    老瘸子一边走一边问道。

    方解犹豫了一下回答:“肯定不是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是吧?”

    “飞鱼袍?”

    老瘸子冷哼了一声道:“大内侍卫处那些狐假虎威的家伙,和另外一批人相比简直就是一堆废物。现在的大内侍卫处越来越不济,几乎快沦落到只会充门面做仪仗的地步了。拱卫皇城的是禁军,而禁军中有一支很特别的队伍,连禁军将军也无法调动。这些人是从大隋全国jīng选而出的人,只有八百,叫做给事营。”

    方解听过这个名字,但没有见识过。

    “很厉害?”

    他问。

    老瘸子点了点头:“这样跟你说吧,太极宫里就算飞鱼袍和禁军都被人控制了,只要皇帝身边还有那八百给事营jīng锐,哪怕调集上万大军也休想阻止他们护卫者皇帝冲出去。若他们想死守太极宫,除非他们死绝,否则别想有人靠近皇帝的身边。这八百人若是主动出击,半天就能将大内侍卫处夷为平地。”

    方解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很难相信老瘸子说的话。

    老瘸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别那么一副要死的表情。给事营军制创自太宗年间,这八百人身份非同小可。皇帝以他们为假子,甚至他们每一个人的妻子都是皇帝亲自挑选的。皇帝会认得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绝不会记错一个人。”

    “给事营,穿明光铠用大陌刀,这八百人驻扎在哪儿都是秘密,但毫无疑问,只要有人敢图谋不轨,他们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皇帝身边。仁宗年间,五皇子勾结兵部官员和当时的两卫大将军谋反,试图杀了太子逼仁宗退位。数千叛军直冲东宫要杀太子殿下,结果进去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动手杀贼的正是给事营,只用了三百人……”

    方解知道这个仁宗皇帝,算是大隋皇帝中最懦弱的一个了。也只有他在位的时候,才出现过皇子谋逆的大案。但这位仁宗皇帝只是和其他皇帝相比稍显懦弱而已,他在位二十一年,对外战争一样一次没有打输过。

    但那次叛逆之举在史书上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笔墨。方解知道这种事自然不能大肆宣传,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以前并没有听人提起过那次平叛的,是老瘸子口中的给事营。

    但他不怀疑老瘸子的话,以大隋太宗皇帝的智慧和魄力,想要建造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并不是难事,而以大隋之广博辽阔,只jīng选八百人……想想就知道这给事营有多恐怖。

    “这和咱们要去找的人有什么关系?”

    方解问:“您总不会是带我去找给事营吧?”

    “是,也不是。”

    老瘸子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道:“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整个长安城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甚至敢打赌,即便那个号称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的怡亲王,也不知道。而你需要的高手,就在那里。”

    “为什么?”

    方解问:“如果真有一批可以比肩给事营jīng锐的高手在长安,朝廷为什么不用?皇帝为什么不用?”

    “因为那些人不属于朝廷甚至不属于皇帝,只属于一个人。”

    “谁?”

    “大隋忠亲王……杨奇。”

    ……

    ……

    老瘸子一边走一边说道:“每一任新皇登基,就会从老皇帝手里接过来给事营。但新皇帝肯定会换掉一批人,有的人老了,有的人因为对老皇帝太忠心,老皇帝驾崩之后他们随即自杀殉葬。陛下登基的时候,八百给事营换掉了一小半,这一小半其中大部分是自杀而死。当初为陛下挑选新的jīng锐补充进给事营的,正是忠亲王。”

    “给事营的存在虽然算不得什么秘密,朝中百官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百姓都知道。但给事营的可怕之处在于,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儿。当初陛下将这件事交给忠亲王,其他人根本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你想问为什么我知道?”

    老瘸子笑了笑,有些骄傲:“因为当初忠亲王办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跟在王爷身后。”

    方解一惊,这才醒悟老瘸子原来是忠亲王的亲信。再想到红袖招息大娘和杨奇之间的关系,怪不得老瘸子守着红袖招十几年没离开过。他本来就有些猜测,但没想到老瘸子和杨奇的关系竟然这么深。现在方解明白了,当年杨奇西行的时候,肯定是为了保护红袖招而将老瘸子留下的。

    “您的意思是,当年忠亲王留下了一批人自己用?”

    他问。

    老瘸子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当初从大隋各地jīng选人手的时候,自然不止选三四百人。其中有不少修为不俗的人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入选,比如身上有命案,比如出身匪盗,但这些人的本事一点儿不比入选的人低。这些人如果放回去岂不是浪费?所以王爷当初就私自留下了一批人,就留在长安城。”

    “这件事,陛下都不知道。”

    老瘸子笑了笑道:“当初王爷留下这些人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陛下。他想着宫里有个给事营,宫外再有个小给事营,对陛下就是双保险。但谁想到王爷一走就再无音讯,这些人也就没了主心骨。但他们依然相信王爷会回来,所以没有解散。而且当初王爷临行之前告诉他们,替王爷保护好陛下。知道这秘密的人,除了我之外,不超过两个人。”

    方解能想到另一个必然是息大娘,但第三个人他却猜不到是谁。

    “您能说服他们帮我?”

    方解有些忐忑的问道。

    “不能”

    老瘸子摇了摇头道:“除了王爷之外,他们不会听任何人调遣。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xìng子只怕更野了。”

    “那怎么办?难道花银子管用?”

    方解问。

    老瘸子白了他一眼道:“花银子不管用,还有什么管用?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再说……别人不行,你却未见得不行。”

    “因为你是王爷唯一的传人,不管真的假的……都是唯一的,不是吗?”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为什么您以前不告诉我?”

    老瘸子撇了撇嘴反问:“你问过我?”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春姑烙饼 屠夫剔肉

    第二百一十六章chūn姑烙饼屠夫剔肉

    方解没想到老瘸子带他来的地方竟然会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长安城的繁华扯不上一点关系的地方。起来肮脏,混乱,破旧不堪。这是一个藏在yīn暗角落里的市场,来这里的人们似乎完全隔绝在长安城的风光之外。但这里又很热闹,就连一些富户的管家都来这里采购东西。

    这个市场的面积不算太小,粗粗过去最少有上百个摊位。地上的的污水已经结冰,踩在上面有些打滑。若是仔细去的话,会在这些冰碴子里发现鱼的内脏,带着毛的猪皮,鸡鸭的羽毛还有猪屎羊粪。

    方解第一眼到的是一个叼着烟斗的屠夫,大冬天只穿着一个皮围裙,光着膀子,能到他胸口上那一丛浓密的黑毛。他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用剔骨尖刀将骨头从猪肉剔出来,他的样子就能知道,即便他闭着眼睛也能熟练的将每一根骨头抽出来。在他旁边的菜墩上插着三柄刀,一柄剁肉用的厚背菜刀,一柄去猪皮用的抹刀,还有一柄更沉重的剁骨刀。

    在他身后有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蹲在地上收拾猪下水,也就是猪的内脏。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大木盆里,猪心猪肺猪肝猪大肠,还在冒着热气。

    “婆娘,饿了!”

    屠夫一边剔骨一边喊了一句,他婆娘嗯了一声,站起来将自己血糊糊的手在围裙上随便抹了抹,走到一边的灶边揭开锅盖,里面是一张才烙出来的面饼,热气腾腾。这女人就用用还带着血的手将烙饼拎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刀子挑了一大块生猪油均匀的抹在上面,然后又洒了一些盐巴。最后剥了一根大葱放在烙饼上一卷,递给屠夫:“吃吧。”

    屠夫将烟斗拿下来放在一边,砰地一声将尖刀戳进菜墩子上。四柄刀整齐排列,之间的距离竟然完全相同。

    他蹲在地上,用油乎乎的手攥着烙饼大口吞咽,吃的津津有味。他的表情,似乎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紧挨着屠夫的摊位,是一个卖大白菜的商贩。起来身材并不单薄,但和那屠夫比起来就显得有些瘦弱了。他坐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儿,方解侧耳听了听,发现那是西北山民们的秦腔味道,悠长粗犷,但听不出具体什么歌词。

    在他的摊位一边拴着一头老山羊,不时偷吃他的白菜。可他却根本不理会,哼着小曲儿悠然自得。

    或是闻到了烙饼的香味,他撑开眼皮了那屠夫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当初chūn姑若是嫁给了我,我怎么会舍得让她做这等粗鄙事?整rì和生猪血肉打交道,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糟蹋成了现在这样子!”

    “咋?轮得着你嫌弃?!”

    屠夫的婆娘掐着腰横眉竖目问道。

    卖白菜的汉子立刻怂了,陪着笑道:“这不是心疼你吗。”

    屠夫的婆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第二张熟了的烙饼也抹上生猪油,洒上盐巴,卷上大葱之后随手抛给那卖白菜的汉子。起来一模一样,但这张饼里最起码少放了一半的生猪油。

    屠夫嘿嘿的笑了笑,就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他想着chūn姑还是在乎我,少抹了一半多的生猪油给他。

    菜农也嘿嘿笑了笑,一样像是占了很大便宜。他想着chūn姑果然还是念着我,知道我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

    再往里面,是一个卖鱼的摊位。身材jīng壮的渔夫见生意清淡,索xìng手脚麻利的收拾出两条草鱼,去鳞开膛将内脏掏出来,好歹在水里涮了涮了之后用草绳穿过鱼鳃系好,一手拎着草鱼一手拿着自己的酒葫芦走过来。

    “换烙饼!”

    他没多说一个字。

    屠夫的婆娘白了他一眼道:“等着!”

    渔夫嗯了一声在摊位边蹲下来,随手将那两尾收拾好的鱼抛出去,恰好落在屠夫婆娘身边的水桶里。他蹲在一边喝酒等着烙饼出锅,了一眼嘿嘿笑的屠夫冷哼一声道:“我就想不明白,chūn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个憨傻货?我本以为就算不嫁给我,也要嫁给卖菜的,好歹他比你机灵点!但没想到,她挑来挑去竟然选了你。”

    “我命好。”

    屠夫依然嘿嘿的笑,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气。

    渔夫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酒壶递过去,吃完了烙饼的屠夫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似乎是怕弄脏了渔夫的酒壶似的。他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回味,表情很陶醉享受。但他却没有喝第二口,而是将酒壶又递了回去。

    “真就不敢多喝一口?”

    渔夫讥讽。

    屠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chūn姑说了,一天就许我喝一小口酒。”

    就在这个时候,烙饼的chūn姑似乎是不经意间到了老瘸子,然后笑了笑问:“瘸爷,今儿又想拿你的西北烧换什么东西?”

    老瘸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换一张烙饼吃。”

    方解站在他们不远处,下意识的揉了揉眉头自语道:“关系真乱……”

    ……

    关闭

    关闭

    ……

    在这个市场里唯一比较干净的地方就是那个卖馄饨的摊位,虽然起来做馄饨的厨子一点儿也不干净。他身前的围裙已经脏的不出来本来的颜sè,指甲缝里的泥黑的好像塞进去一层煤面子似的。真不知道他做的馄饨怎么会有人买,而且买的人居然还不少。

    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围坐十数人。

    方解仔细了面前这些人,心里暗叹了一声希望老瘸子不是在玩自己。

    屠夫,菜农,渔夫,厨子,货郎,酒保,力巴,烟鬼,算命先生,还有chūn姑。

    各式各样,怎么也不像是高手。

    但得出来,老瘸子对他们很熟悉也很尊敬。说话的时候虽然满嘴跑着什么他娘的什么去你-妈的之类的粗话,但透着一股子不做作的亲切感。坐在这些人中间,方解觉得自己好像是从火星来的。他显得太干净了,干净的让他自己无所适从。

    “还行”

    “不错”

    “凑合”

    “有点样子”

    “勉勉强强”

    这些人嘴里嘀咕着这些话,验货买牲口似的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方解。方解丝毫都不怀疑,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扒光了了肉质好不好。尤其是那个叫chūn姑的粗大女人方解得最仔细,而她显然就是这些男人们的共同梦中情人。她的视线在方解的身上一寸一寸的移动,方解甚至错觉自己内衣什么样都瞒不住她。

    之所以有上面那些评语,是因为老瘸子开门见山的一句话。

    “他是王爷的传人。”

    然后这些人便盯着他,虽然评语中带着些不满但最起码像是没什么厌恶。或许在他们来忠亲王杨奇是那种不属于人间的风度,所以任何男人也无法和他相比。方解起来身材修长但不瘦弱,面容清秀但不失阳刚,在女人眼里应该算是标志的美男子,在这些人眼里也就勉勉强强没辱没了忠亲王的名声。

    “你说他是,如何证明?”

    渔夫问老瘸子。

    “我说的自然就是证明,你觉得我会说谎?”

    老瘸子吃着烙饼和馄饨回答。

    “那可不成”

    算命先生撇了撇嘴道:“你本来就不是个什么诚实君子,骗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办不出来的事。没证据,我们不信,除非……”

    老瘸子撇嘴:“除非什么?”

    算命先生认认真真的了方解的脸,然后伸出手道:“除非让我摸摸骨,来来来,过来让我摸摸。”

    “呸!”

    老瘸子啐了一口骂道:“谁不知道你好男风?”

    算命先生脸一红,了chūn姑一眼懊恼道:“谁叫她当初不选我,非得选了屠夫那个傻子?自此之后我便对女人没了兴趣,除非是chūn姑再嫁给我。”

    “闭嘴!”

    chūn姑骂了一句,向方解问道:“你有什么能证明你是王爷传人的?东西也成,修为也成,亮出来让我们,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瞒不住我们!”

    方解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认真的回答:“没有。”

    “没有?”

    chūn姑皱眉问道:“那我们凭什么信你?”

    方解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师父也只是在西北樊固相处过极短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选我做他的传人,而且也没有传给我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那算他娘的哪门子传人?”

    菜农低声骂了一句,显然对方解有些抵触。

    “瘸爷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一个小白脸?是个人就想冒充王爷的传人,你是不是在红袖招呆傻了?”

    渔夫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瘸爷,你不会是从青楼里随便拎了个小公子来骗我们混吃混喝的吧?他是孝敬了你一壶西北烧,还是孝敬了你一对白屁股?”

    力巴嚼着一片从菜农摊位上揪下来的白菜帮子问。

    老瘸子了方解一眼,却似乎并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他好像极享受在方解眼里着有些恶心的烙饼卷生猪油,和那双黑手做出来的馄饨。方解知道老瘸子不替自己解围是什么意思,要想让这些人认可他,还得他自己想办法。

    “我没办法找到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因为师父什么都没有给我。唯一给了的只是一颗小金丹,还被我吃了。但是如果你们就是不肯相信我是师父的传人,我还是会用自己的办法让你们相信。”

    “什么办法?”

    chūn姑问。

    方解笑了笑道:“在樊固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师父,如何让人相信你说的话?师父说讲道理。我又问,要是对方不听你讲道理呢。师父说,那就揍到他相信你好了。”

    “所以……”

    方解站起来,将长袍缓缓的脱下来说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打?”

    “咦?”

    十个人中唯一的女人,那个叫chūn姑的咦了一声,着方解的眼神微微发生了些变化,她啧了一声道:“现在着有点儿像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明光铠 大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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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明光铠大陌刀

    方解得出来,这些人xìng格各不相同,傲慢者懒散者皆有,无疑chūn姑是他们的主心骨。这是一种有些畸形的结构却好像异常稳定,她已经嫁给了屠夫,而且她样貌不漂亮身材也不好皮肤很糟糕,但似乎在其他九个人眼里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女神。

    沉默了片刻,方解忽然明白了。

    这九个男人或许都很强大,但谁也不服谁。他们就个人之间也许打过无数次,却无法出现一个让其他人都服气的。所以,唯一的女人chūn姑反而成了唯一的选择,而这个女人必然也有什么过人之处。

    能让另外九个人以她为首。

    “菜农,你去试试。”

    chūn姑指了指方解说道:“别太粗鲁,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王爷的传人,毕竟是瘸爷带来的客人。点到即止,不要伤人。”

    “为什么是我?”

    菜农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尖问道。

    “我就说你不如我家屠夫。”

    chūn姑冷哼了一声。

    屠夫嘿嘿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粗声粗气的说道:“那就我来好了,菜农种菜种的手脚都软了,力气都用在挖地窖存大白菜上面,哪儿还会打架?他不是怕了,他是根本就忘了一身的本事。”

    “一边去!”

    菜农闪身拦住屠夫,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我忘了七成的本事,你个傻屠夫也不是对手。去去去,让开!”

    屠夫噢了一声,真的让开了。chūn姑笑了笑,那表情明显就是谁说我家屠夫傻?

    菜农走到方解面前,犹豫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道:“王爷有三绝技,左手剑右手刀,还有一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就是三绝技。你会不会?”

    方解也认真的回答:“真不会。”

    菜农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方解都没忍住笑,其他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好好的一场比试的肃然氛围,被菜农这一句话搞的面目全非。

    “你小心了!”

    菜农喊了一声,然后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方解心里一凛,暗道了一声好快的轻功。这个人的轻功起来似乎还在大犬之上,身形消失竟然无迹可寻。方解左腿向后错了半步,双脚补丁不把的站了,然后全神戒备。

    “小心身后!”

    声音从方解的背后传了出来,显然那菜农没想伤了方解,出手之前先提醒了一句,但是……他实实在在低估了方解。他喊完这一声之后,怎料到方解根本就没有回头,而是双手并排向前猛的一推,用上了四分力道。

    砰地一声,他的双掌撞在一个拳头上。紧跟着一声惊呼从他身前发出,再时,那菜农已经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落在地上。显然他没有料到方解竟然没上当,手腕上的疼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年轻的对手。他之前确实存心戏弄方解,在方解背后喊了一声小心之后身形立刻转到方解身前,他本想在方解胸口打上一拳也就罢了,让这少年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可惜,他没逃得出方解的算计。

    “你很快”

    方解笑了笑说道:“但你拳头上绵软无力,术业有专攻,你的本事都在身法上,一旦被人识破就没了胜算。”

    “未见得!”

    菜农冷哼了一声,似乎是被方解激起了怒意。身形再次消失,这次哪里还会提醒方解什么。方解凝神戒备的时候,菜农已经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就在菜农一脚就要踩在方解头顶上的时候,方解忽然向后错了一步。伸手恰好抓住菜农的脚踝,然后往地上一摔。

    砰地一声,菜农极狼狈的摔了实实在在的。

    “咳咳咳……”

    他揉了揉胸口,站起来的时候脸sè有些异样。

    “别和我近身,最好靠修为之力远攻。”

    方解笑了笑,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收拾。

    那菜农却摇了摇头道:“不来了不来了,我承认还不行?我是身手最弱的那一个,打架本来就不是我的长处。我负责打探消息监视敌情,他们几个才是真能打的。你们,爱谁来谁来,这小子虽然没怎么动,但我得出来,他的速度未见得比我慢!”

    他认输倒是光明磊落。

    站在众人后面的力巴往前走了几步,着方解道:“我来!你说不要与你近身,我偏不信近了你的身就打不过你。”

    他猛的往前跨了一步,一拳狠狠的砸向方解的胸口。这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但显然没有用上修为之力。方解嘴角一挑,右拳迎着力巴的拳头砸了出去。他的拳头和力巴的拳头相比很明显小了一号,但双拳撞在一起的时候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力巴是十个人中身体最健硕的,而他的长处自然就是力气大。

    他没用修为之力,事实上是因为他不能修为。他两臂足有千斤之力,那是天生的体质。不能修行而力拔千斤是力巴骄傲之处,可是拼体质,谁敌得过方解?

    两拳相撞,砰地一声之后力巴的胳膊向后一曲竟然抵不住方解的拳头。紧跟着方解跨步上前,肩膀在力巴坚硬的胸脯上一撞。高大魁梧的力巴立刻向后倒飞了出去,扑通一声砸垮了一张木桌。

    chūn姑眼神一凛,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体质?!”

    ……

    ……

    老瘸子将馄饨吃完,竟是连汤都喝了个干净。他抹了抹嘴笑道:“其实没必要打下去了,你们就算一个一个打下去,也就chūn姑或许还能与他不相上下。你们的长处本来就不是这种单打独斗,莫非十年没配合就忘了自己最强的本事是什么?王爷当初带你们入宫之前,调教了你们足足半年,与进了宫那三百八十二人一样,你们最强的是十人队的配合。”

    老瘸子语气微微带着讥讽:“莫不是你们这些年来已经自暴自弃,真就对那些进了宫的人服了气?他们的兵器甲械王爷按规制也给了你们,让我猜猜……莫不是被你们卖了,换了银子?”

    “放屁!”

    算命先生怒道:“王爷当初的交代,我们时刻不敢忘记。不然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来没离开长安城一步?王爷当年说,他要出门办事,让我们替他守着太极宫守着陛下,王爷当初恩义重,我们自然也一诺千金,应允了王爷的事就不会后悔!至于你说我们不如进了宫的那三百八十二个人,有本事让他们出来再打过试试?”

    “你以为,这十二年来,我们真的变成了屠夫菜农算命先生?”

    方解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老瘸子说道:“咱们走吧。”

    老瘸子一怔:“为什么?”

    方解认真的说道:“我没权利让他们离开长安帮我做事,师父让他们守着长安城,他们做到了。若是为了我的事离开长安,他们就算违背了对师父的诺言。我不想让他们毁了自己的承诺,也想不到自己凭什么可以让他们帮我。”

    老瘸子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好,反正人我是帮你找到了,你用不用我自然不会管。想走咱们就走。”

    他拎着酒葫芦站起来,走到方解身边准备离开。

    “等一下。”

    chūn姑忽然开口叫住他们,追上去问老瘸子:“瘸爷,这么多年来知道王爷安排我们守着太极宫的没几个人,而时常与我们来往的只有你一个。其实你既然带他来,我们就信了六七分。但你也知道,王爷已经不在了,我们必须谨慎些,一个不小心,我们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皇宫里的人未必能容得下我们,其他势力自然想让我们入伙,若是我们不答应,难保不是一场血流成河。”

    “师父还在。”

    方解转过身,着chūn姑一字一句的说道:“师父现在就在大草原上,一年多之前师父第二次西行,虽然再没有消息传过来,但我坚信他不会死。大草原上,大雪山上,没人能动得了他。”

    “王爷还在?”

    chūn姑一怔,表情有些凄苦:“我们一直以为王爷已经没了。”

    “我在,师父自然在。我不是假的,虽然有些名不副实。”

    方解笑了笑道:“放心,我坚信他一定会回到长安城。”

    “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chūn姑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去江南,保护一个女子。她的父亲是大隋首富吴一道,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人。”

    chūn姑默默的走回去坐下,然后回头了众人一眼:“你们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是你拿主意,自然还是你说了算。你若觉得这少年真是王爷的传人,他的话咱们自然要听。以王爷传人的身份让咱们做事,这也不算违背了王爷的交代。不过……可要想好了,若是答应了,咱们十年平静的生活……就没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冷。

    “哪个愿过现在的rì子!”

    砰地一声,屠夫一拳将案板砸碎道:“王爷让咱们守着太极宫守着皇帝,可快十二年了,咱们做了些什么?杀猪的杀猪,卖菜的卖菜,这rì子过的真就安稳舒服?方解,你告诉我们,要做的事是否与王爷让我们守护皇帝的愿望相违背?又或者……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王爷?”

    方解很久没有开口,然后摇了摇头:“我会去大草原的,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chūn姑猛的站起来:“皇帝其实不需要咱们,对不对?”

    “或许吧”

    方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身的本事,谁愿困居此处?”

    chūn姑回头着他们说道:“以前你们想走的时候,是我拦着你们。因为我不想让咱们分开,也不想让你们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子,最终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现在,方解来了,若是咱们必须要找另一个归处,或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有酒喝?”

    她问方解。

    “有”

    “有肉吃?”

    “有”

    “有银子拿?”

    “有”

    “还有什么?”

    她问。

    方解指了指自己:“一个朋友。”

    chūn姑笑了笑,然后大声道:“干了!”

    力巴转身离开,一拳砸碎了厨子的火灶。再一拳砸出来一个大坑,然后从里面拎出来一个包裹。他了,轻轻的放在一边。再俯身,拎出第二个包裹。其他人走过去,帮他将火灶下面藏着的东西翻出来。

    十个包裹,十条长匣。

    老瘸子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得意:“明光铠,大陌刀……皇宫外面的给事营,重见天rì咯。”

第二百一十八章 草原狼

    第二百一十八章草原狼

    第二天一早,十四个人组成的队伍离开了长安城,出城的人一般不会接受检查,所以带着兵器装作行商的大犬他们出城门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一行人赶着马车离开,忠亲王留在长安城那十个人,再加上大犬,麒麟,铁奴和夜枭。

    这次方解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沉倾扇,尤其是少了大犬显得冷清了不少。回到铺子里,方解不想再出门。

    “希望这次大犬他们没有什么太强的对手。”

    方解叹了口气,心里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底气。他对chūn姑那十个人并不太了解,所以不敢肯定以他们十四个人的实力能不能护住吴隐玉。吴隐玉在清乐山一气观,现在想想也说不上绝对的安全。那些道人们不会特别去照顾一个小姑娘,而杀手若是扮作游客上山,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瘸爷说他们十个很强。”

    沉倾扇安慰方解道。

    方解点了点头:“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我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些。来以后在暗地里真得多留心可以用的人,多些帮手终究是必要的。演武院里倒是有几个人合适,但最起码两年之内他们没办法帮我什么。所以要想找人手,还是在江湖中踅摸的好。京畿道是江湖客最少的地方,当然也是大修行者最多的地方。可那些大修行者,谁愿意跟着我?”

    沉倾扇扬了扬下颌:“我现在也是大修行者。”

    方解被她这句话逗的一笑,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来。揽着沉倾扇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方解将头埋在她胸口喃喃道:“其实我现在应该知足,对吗?”

    “知足使人懒惰。”

    沉倾扇微笑道:“这是你说过的话。”

    方解摇了摇头:“若是我不用牵扯进这么多事情理就好了,平平淡淡的升官发财。”

    沉倾扇的手指在方解的脸颊上轻轻拂过:“平平淡淡的升官发财这种事,就好像白rì做梦一样。朝廷里那些大人们,起来风光无限,谁背后没有烦心事?有些时候他们不得不去站队,不得不去表态,其实大部分人谁都不想去招惹,都是揣着平平淡淡升官发财的心思。”

    “这想法确实太奢侈了些。”

    方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当初的师门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南燕最大的山脉叫磨山,我的师门就在磨山上。师门叫做华池苑,皆是女子。据说开创宗门的祖师爷是商国的一位妃子,被皇帝罢黜冷宫之后,每rì读书写字,后来因为读过的书太多,她竟然在这些经史典籍中揣摩里面记载的那些大修行者如何去修行,就这样,在冷宫里关了她十六年,她竟是无师自通修为很高了。”

    “十六年后,她从冷宫里逃了出来,一路上路见不平就伸手去管,救下了七个女子,她便收了这七个人为弟子。在磨山上,她们八个人自己动手建起木屋,因为所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池子,她就将这地方称为华池。后来宗门弟子越来越多,华池苑的名号在南燕也就逐渐响亮了起来。”

    “不过,南燕之内,还有一个也皆是女子的宗门比我华池苑更强大些,而自从那个神秘男人重伤了师父和宗门内几个长老之后,华池苑想来已经不复往rì辉煌了。另一个全是女子的宗门,叫飘渺宫。”

    “倒是一位奇女子。”

    方解感慨道:“卓布衣在铜墙铁壁中沉思十年,悟出画地为牢。你们宗门的那位祖师在冷宫里读书十六年,终成大修行者。不过我不是这种能沉静下来的xìng子,若是让我在一个地方困居十年,只怕多半会变成一个呆子傻子。”

    沉倾扇摇了摇头:“没经历过的事,谁也不能肯定。而且,我一直相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困境中,你一定也是想办法活的最好的那个。”

    “娘子如此重我,让我感激涕零啊。”

    方解调笑道。

    “是因为你足够无耻足够不要脸啊。”

    沉倾扇认真的解释道。

    方解撇了撇嘴,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说,如果散金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若是去求瘸爷,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你们两个九品高手,从长安城里救出来他也不知道有几分把握。只要他不死就好,至于货通天下行……十有**是保不住的。”

    “方解,你不觉得皇帝是一个很偏执的人?”

    沉倾扇问。

    “觉得”

    方解点了点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个偏执到可怕的人,尤其是到了后来,知道他为了这次征伐西北做的那些事,更觉得他可怕。大隋历任皇dì dū要开疆拓土的责任,就是他的执念所在。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幸好皇帝不是一个为了心中**就胡作非为的人,为了这场战争他准备了十几年,而这场战争谁知道要打上多少年?”

    “你不好大隋能胜?”

    沉倾扇皱眉问道。

    “胜?”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若我是个地地道道的隋人,若我没有在樊固那三年,或许我会如百姓那样笃定的认为大隋必胜,但正因为我了解一些蒙元人的事,了解一些佛宗的事,所以对这场战争我总觉得不会那么轻易打赢,即便是赢,或许……也是一场惨胜。”

    沉倾扇默然,心想着做皇帝开疆拓土青史留名,真的如此重要?

    ……

    ……

    西北草原

    大将军李远山亲率近两万骑兵追击满都旗残兵,满都旗的人马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土木堡。这是满都旗的第二大城池,仅次于治城。然而这里其实真的不大,因为蒙元人从没有修建大城的习惯。土木堡紧挨着克沁旗,再以西不足二十里,就是克沁旗旗主克沁勒朗亲自带领的近六万铁骑的营地。

    或许现在克沁勒朗已经在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出兵帮助满都拉图。他实在没想到隋人的攻势竟然这么猛,好战的满都拉图又败的这般轻易简单。满都旗算是完了,旗主满都拉图,他的儿子满都特勒都死了。在王庭的那位长子,此时孤单就好像一只脱了群的大雁。

    草原上的争斗本来就恨残酷,一个已经被灭掉的家族虽然是蒙元人的耻辱,但并没有谁愿意去帮助满都旗重新站起来。

    满都勇说不定是和王庭大军一同赶回来的,但当他回来的时候家族的草场已经成了敌人的疆土。

    王庭派来的援军在距离克沁旗人马大概三十里处扎营,这次领兵来的是蒙哥大汉的弟弟特勤阔克台蒙烈,率领王庭二十万大军先期赶到。他们离开王庭的时候第二批援军已经在聚集,大概比他们不会晚上一个月到达草原最东边。

    隋军涤荡满都旗,大部分领土都被他们占据。七十万隋军向西狂进一千七百里后开始构建防御线,在陛下的旨意下来之前,征西大军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刚刚拿下的这近两千里草场。

    对于大隋来说,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大隋奇缺战马,而蒙元是世界上战马最多的国家。有了这两千里草场,大隋就能建立起自己的马场,培养自己的骑兵。只要能守住满都旗,十年之后,大隋将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到时候在和蒙元的实力对比上,大隋将占据优势。

    大隋和蒙元之前之所以谁也不愿轻易开战,是因为两国的君主都没有把握打赢战争。隋人的步兵不可能深入草原万里作战,而蒙元人的骑兵也不可能攻克大隋密密麻麻的那么多大城。

    但现在,天平似乎开始倾斜。

    只要大隋守住战果,那么当大隋的骑兵强大起来之后,隋人就有实力进一步向西征伐。

    土木堡是一座在土山上修建起来的城池,并不大,这里往rì住着不到四千牧民,还有千余人的骑兵。当满都狼的溃兵进驻这里之后,本就不大的城池显得更加拥挤。大约八千人挤在这个土城里,粮食和武器是他们最先开始担忧的问题。

    因为土木堡的西侧就是克沁旗的领地,所以隋军只是包围了土木堡的南东北三面。隋军可不愿意轻易将一支人马放在蒙元人的夹缝里,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四面合围。

    满都狼站在土城的西侧,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克沁旗大军营地微微皱眉。克沁勒朗那个老狐狸不肯再将人马往前提,他是担心被隋人偷袭想保存实力。可若是再没有援兵来,这个小小的土木堡肯定守不住多久。

    他杀满都拉图是为了他爹报仇,是想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王庭的援兵竟然也在四五十里外按兵不动。阔克台蒙烈那个卑鄙的家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西面疾驰而来一队人马。样子人不多,大概七八十骑。等到了近处,才清打的竟然是满都旗的旗帜。

    那七八十骑人马到了土木堡外面,为首的人高声喊道:“我是满都勇,守城的满都旗勇士们,打开城门,迎接你们新的旗主进城!”

    听到他这翻喊话,满都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将军,请打开城门,真的是少旗主回来了。”

    一个千夫长兴奋的大声喊道。

    满都狼眼神一凛,对阿古达木点了点头,阿古达木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亲兵从土城城墙上下去。

    “欢迎您回来,我的旗主!”

    满都狼在城墙上高喊。

    城门吱呀一声拉开,满都勇带着七八十骑亲兵涌进了城门。满都勇着那些围拢过来的牧民和士兵,心酸的甚至想要哭泣。他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一支狼牙箭就从他的嘴里穿了过去,带血的箭镞从脑后钻出来,上面还有一些白sè的脑浆。

    一瞬间,数百支狼牙箭倾泻而下,那七八十骑亲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shè翻在地。

    这突变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向站在城墙上的满都狼,眼神中有惊惧,有愤怒。满都狼大声笑了起来,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大声问道:“现在,有人反对我继承满都旗的旗主吗?如果有,你们可以站出来说话。”

    阿古达木带着数百名亲兵持弓箭站在哪里,原本愤怒的人们开始退缩。满都勇已经死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帮满都勇报仇?他们没有这个勇气。牧民们不敢,士兵们也不敢。森严的等级让他们对满都家族的人充满了畏惧,现在……满都家族就只剩下一个满都狼了。

    “孩子们,把他埋了吧。接下来咱们该想想,怎么打退隋人才对。”

    满都狼笑了笑,表情平淡的就好像刚刚杀了的是一群羊似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两个要证明自己的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两个要证明自己的人

    演武院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守门的士兵一如往常的到了那个和和气气的小方大人。他们对这个如今在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印象都极好,因为小方大人身上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气势,也没有一点虚伪的客套。他总是会笑着打招呼,笑容中没有一点做作。

    有些富家子弟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礼仪气度,也会和他们点头示意。但士兵们得出来,那些人的眼神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他们。小方大人不同,他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而是站在和士兵们一样的高度在打招呼。

    “您吃过了吗?听说食堂填了新菜式。”

    士兵们也微笑着与方解说话,那感觉更像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

    方解笑着点头道:“吃过了,外面的东西便宜些也实惠些。演武院食堂里的饭菜非但贵死还不好吃,在食堂吃一顿饭够在外面吃三天的。据说食堂的钱都进周院长的腰包,而周院长从来不去食堂吃饭。”

    “哈哈”

    士兵们因为小方大人的直爽笑了起来。

    方解笑着走进大门,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回头了,原来是有阵子没见过的张狂。后者左手里抱着一个油纸包,右手不停的捏着包子往嘴巴里塞。所以叫方解名字时候的声音有些含糊,起来他吃的极香甜。

    “二哥,你这段rì子去哪儿了?”

    方解笑问。

    边军出身的学生们都习惯称莫洗刀为大哥,称张狂为二哥。

    “我能去哪儿……也没银子去青楼消遣,更没银子去红袖招舞听曲儿。”

    张狂挪揄道:“比不得小方大人啊。”

    方解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道:“嘴巴越发的臭了。”

    张狂哈哈大笑:“休课之后本打算就在院子里过这半个月算了,后来想想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索xìng约上莫大哥,我们两个就出了长安城打算把四周风景不错的地方都转转。外面天高地阔,走了这些天倒是心情格外的舒畅。我本来是打算约上你一同去,莫大哥说你必然有许多事要做,不如我们清闲,索xìng就没找你。”

    方解嗯了一声,揉了揉眉角道:“也没什么事做,我最近每天第一个回院子里来,整rì不是读书就是和谢扶摇切磋,你们若是找上我,我肯定跟着去了。”

    张狂嗯了一声道:“不过还别说,以往没出去走的时候,没觉得走走能有什么意思,可真走出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只风景,人情,也是极享受的一件事。我和莫大哥自休课那天就出去了,一路走路一路,竟然有些不想回来。”

    “莫大哥呢?”

    风景问。

    “大哥还没回来,我一早等着城门开了就进城了。他说再去城外的镇子转转,其实还不是上了卖茶那老汉的闺女?嘿嘿,我可是头一次见莫大哥对女人有兴趣。”

    方解仔细想了想,没记得城外卖茶的那个汉子带闺女出来过。

    “对了……”

    张狂一边走一边问:“除夕夜皇宫陛下大宴群臣,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我本来以为那十个人的名单里会有莫大哥的,谁想到竟是没有。按照修为,莫大哥在演武院数百学生中排进前十必然不是难事。后来想想……这名单又不是按本事排的……”

    说完这句话他连忙改口:“我可不是说你啊,就是替莫大哥觉得不公。”

    “莫大哥xìng子太直,万一在陛下面前闹起来岂不坏了事。”

    方解解释道:“墨万物倒是和我提起过,本来是安排了莫大哥的,但被周院长否了。就是担心他在宴席上说话太直xìng子太硬,这也是为莫大哥好。”

    张狂道:“这么说倒也不错,莫大哥那xìng子确实太硬了些……对了,我还听说最近怡亲王和你走的很近啊,是不是想拉拢你?方解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作为兄长又不能眼睁睁着你走了歪了路……怡亲王那个人不是什么善类,你最好还是别和他靠的太近。万一出什么事,毁了的是你的前程。”

    方解嗯了一声道:“怡亲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拉拢我做什么,只是私下里见过一次,送了些礼物给我。”

    “我还是觉得那个人不是起来那么简单。”

    张狂语气很严肃的说道:“你难道没听院子里的学生们私下里议论?都在说怡亲王想重新进朝廷掌权,还想去西北主持对蒙元的战事,所以最近经常和朝廷里的大人们见面,谁知到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方解,虽然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但和他们那些大人物玩不起,别陷进去。”

    “放心吧二哥。”

    方解笑了笑道:“你也不想想,怡亲王拉拢我干嘛?我一个两年内都走不出演武院的穷学生,他不过是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而已。我没什么地方值得他重,我有自知之明。”

    “话不是这么说。”

    张狂道:“万一怡亲王真的存着想去西北领兵的念头,他自然要拉拢你啊。你是樊固边军出身,没几个人比你更了解狼rǔ山那边的蒙元人。”

    方解嗯了一声道:“我自己把握,不会陷进去就是了。”

    张狂笑了笑说道:“那就好,我也是担心你,咱们边军出来的都是好兄弟,尤其是你年纪最轻成就又最高,我和莫大哥都怕你迷失在朝廷那些大人物的花言巧语里。”

    方解点了点头,心里微微一动。

    ……

    ……

    西北

    李孝宗枯坐在帐篷里,有些无所事事。这段rì子大将军李远山不知道为什么故意疏远了他,几乎不再让他领兵,即便领兵也只是带着斥候打探下敌情,或是跟随辎重营照顾清点分发下来的补给。

    这让李孝宗的感觉很不好,他总有一种自己的人生即将到尽头的错觉。心里越乱,夜里睡的就越是不好。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夜夜都会梦到樊固的那些手下。被吴培胜活活折磨死的那几十个部下,每天都在他的梦里凄厉的哀嚎。他甚至有一天夜里梦到这些人就围成一圈站在自己床边,不说话,只是那么冷了的着自己。

    他想睁开眼却根本就做不到,在那些围在床边的鬼魂扑上来的那一刻他才惊醒,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他甚至在那些鬼魂中到了吴培胜,这更让他胆颤心惊。吴培胜为什么会死,知道这其中内幕的没几个人,他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吴培胜就是被他亲手杀的。正因为如此,李远山对他格外的器重。但是现在,李远山开始排挤他的时候到了,李孝宗不安的缘由就在于此。

    卸磨杀驴

    这词虽然不好听,但李孝宗的感觉就是这个。

    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后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抬起头了,见是新分给他的亲兵队正,这个人据说是家族花银子塞进征西队伍里来的,是个没考上演武院的世家子弟。

    连演武院都没能进,李孝宗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他在演武院的时候虽然排不进三甲,可好歹排进前五没有问题。而一个连演武院都考不进的人给他做亲兵队正,他自然不喜。

    “坐吧”

    李孝宗随意的摆了摆手,态度冷淡。

    “将军身边,属下只能站着。”

    那人扶着腰畔的横刀肃然道:“因为我是您的亲兵队正,如果我习惯了在您身边坐下,就会变得反应迟钝起来。”

    这话让李孝宗感觉到意外,他本以为这个家伙不过是家族里花了银子塞进大军中混资历的,十有**是个纨绔混子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李孝宗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你姓崔?”

    李孝宗问。

    “是,属下姓崔,名略商。河东道人。”

    “河东道崔家,倒也是名门望族。”

    李孝宗点了点头又问:“我听说去年时候你去了长安城参加演武院的考试?能被选为生员都是各城的顶尖才俊,给我做个亲兵队正,心里不觉得亏了?”

    这新分来的队正,竟然是黯然离开长安的崔略商。

    他了李孝宗一眼,然后语气肃然的回答:“属下之所以能被选为生员,不是因为属下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只是因为属下的姑姑去年进封为妃。而属下是在考试之中被直接除名的,五年之内都不得入仕。属下家里花了大笔银子,才让属下进了西征军。”

    李孝宗又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叫崔略商的年轻人如此诚实。就连被演武院除名的事都说了出来,这样耻辱的经历一般人谁也不愿提及。

    “你这样将自己的事如实说出,不留一丝隐瞒,不怕我说出去?”

    崔略商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您的亲兵队正,从今天开始我的命就绑在您的身前。如果对您我还有所隐瞒,不能真诚相对,我怕自己在战场上活不了多久。我不想死,所以请将军不要怀疑我来的目的。我只是一个想重新证明自己的人,而这个机会,在您手里握着。”

    他低头了自己身上的甲胄,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如果将军信任我,是我的荣幸。如果将军不信任我,战场上我也不会战死在您之后。”

    李孝宗眼前一亮,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

    “崔略商”

    他点了点头,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这里并不太好,想立功证明自己,你似乎来错了地方。”

    崔略商道:“我能不能立功证明自己,是将军的事。属下既然来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您的安全。能不能上战场,在于将军而不是属下。我除了信任将军你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好”

    李孝宗这几rì来的yīn郁竟然被这年轻人的坦诚吹散,他心里变得畅快起来:“等着吧,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二百二十章 战局中的局

    第二百二十章战局中的局

    左领军卫大将军裴欢的人马一直负责督押后队,算上从各地调来的队伍,如今他麾下的兵力超过十万,虽然比起冲在最前面的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和右领军卫大将军于正东来说差的还远,自然更比不得担任中军的左骁卫大将军金世雄。但裴欢还是很欢喜,凡是领兵之人谁不愿意自己麾下的兵力多些?

    右骁卫和右领军卫的人马数量现在已经超过十五万,而中军兵力则有三十万。旭郡王杨开坐镇中军,就在土木堡正东扎营。而右骁卫和右领军卫的人马已经拉开战线开始布防。裴欢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的人马也会调上去。

    满都旗和克沁旗之间有长达数百里的结合部,目前来蒙元王庭的援兵能从任何一个地方杀过来反击。而事实上,若是蒙元人愿意现在随时随地就能让隋军的前线变得狼狈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蒙元王庭的人马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占领下来的满都旗对于大隋来说就是一块飞地,若不是满都旗在草原的最边缘还是一个凸伸出来的边角,蒙元人的军队甚至可以从三面发动进攻。要想守住这样一条狭长的草场,殊为不易。幸好有狼rǔ山封住了这块凸出来的草原大部分边界,否者隋军很快就会被来去如风的蒙元轻骑搞的狼狈不堪。

    但即便如此,以七十万人的兵力想要守住这两千里的草场也不是感觉上那么简单。这里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无险可守。除非发动数百万民夫铸建长墙,将满都旗彻底从大草原撕出来。然后常年派驻大量军队防守,但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

    靠坐在椅子上品酒的裴欢似乎心情不错,坐在他对面的是他最信任的幕僚石勒。这个石勒是个科举屡次不中的江南秀才,胸中有才学,奈何偏偏时运不济。多年前便跟随裴欢,渐渐成为裴欢的左膀右臂。

    “大将军好像有什么开心事?”

    石勒剥着花生问道。

    裴欢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开心事,无非是想趁着还不用带兵到最前线去多享受一下。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旭郡王就会调我左领军卫往右翼开拔,凭着李远山和于正东那三十万人,在数百里长的战线上想彻底封住蒙元人的反攻,太难了些。”

    “现在仗打成这样,只怕王爷在长安城里会气的暴跳如雷吧。”

    之前怡亲王杨胤让他们酌情打仗,先小胜后败一场,架空了旭郡王杨开,再想办法让陛下问罪。到时候怡亲王自然会有办法到西北来主持军务,这一场仗打完,怡亲王就能明名正言顺的回到朝廷里掌权。

    皇dì dū拦不住。

    “战事如何,谁能预料?”

    石勒道:“满都拉图战死,满都旗的人马一溃千里,难道咱们还能慢悠悠的走不趁势进兵?如果那样的话,只怕不是旭郡王被皇帝问罪,倒是几位大将军要首当其冲了。王爷虽然远在长安,但应该能体会我们几个的难处。放着眼前的一场大胜不要,那就显得太做作虚假了些。”

    “是啊”

    裴欢道:“随军的那些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第一时间就会把战况发回长安。陛下若是知道了,雷霆之怒谁能承受?所以啊……逼着旭郡王回去的事只能再找机会了。反正怡亲王嘱托的又不是我,而是李远山,他如何做,我只需着就是。”

    “大将军……”

    石勒沉吟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怡亲王是真的只想回朝廷掌权吗?”

    这话问出来之后,裴欢的脸sè忍不住一变。

    “不然还能如何?”

    他反问。

    石勒见他没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想了想之后说道:“大将军,怡亲王和陇右李家的人走的极亲近,这是咱们现在知道的事。李远山就是怡亲王放在外面的一条会咬人的狗,且现在李远山兵多将广,对怡亲王来说就是最大的助力。我知道大将军您只是为了还些人情,才会帮着怡亲王准备来西北主持军务……可……万一怡亲王的心思没这么简单,大将军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裴欢怔了片刻,摆了摆手道:“怡亲王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李远山就算对怡亲王再忠心,一个右骁卫能干嘛?就算现在他拥兵十五万,真有异心的话,走不出西北就会被陛下调集的大军灭掉。我觉得怡亲王和李远山都没有那个忤逆的心思,真要是有……我也不会答应。”

    “可以玩玩权谋,可以改改朝局,但谁要是敢触碰到那层底线……谁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要说有这个心思的,难道在西南拥兵数十万的罗耀没这个心思?罗耀经营西南二十年,尚且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怡亲王凭什么?李远山凭什么?连罗耀都明白,大隋江山根深蒂固,陛下的龙椅牢固如山,要想反,那是找死!”

    石勒点了点头道:“大将军能想到这些,属下也就放心了。只是心里不踏实所以问问您的意思,我总觉着,事情不像是这么简单的。虽然说怡亲王若是回朝廷掌权,咱们能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些,可万一这是一个大坑……跳进去便是万劫不复。大将军还需多思量考虑,最好,和怡亲王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裴欢问:“你担心怡亲王来西北统兵的目的不纯?”

    石勒叹了口气道:“若是坐拥七十万大军,身上还流着纯正的皇族血统……只怕谁都不会不动心吧?”

    裴欢的脸sè变幻了一下,哪里还有之前的好心情:“我省得了,待大军向右翼进发之后,我会派兵盯着李远山的右骁卫!”

    ……

    ……

    中军大营

    旭郡王杨开着面前铺开的舆图,眉头皱的很深。大军顺利拿下满都旗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会再多些挫折。怡亲王的手段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可现在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只能被动的接着。

    当初陛下将自己的兄弟们都隔离在军队和朝廷之外的时候,只怕没想过除了他自己之外,皇族的人已经没人能震慑住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杨开也知道陛下当初的决定没有错,若不是有这一场大战这些事也不会表现的那么明显。当初为了争权夺利,似闲散的王爷们,其实谁都在动着自己的小心思。陛下将他们全都抛到朝廷外面,谁的心思都没了意义。

    杨开是个例外,他是真的不想淌进这池子水里。

    但陛下让他主持西北军务,他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论人脉实力,他无法和在长安城里那个怡亲王相比。那个人若是想,朝廷里有的是站在他那边说话的人。而真正打算远离朝权做个安逸之人的杨开,谁会帮他?

    这些年,他虽然和朝廷里那些大人们没少聚在一起吃喝游玩,但他没给过那些人一丝一毫的好处。怡亲王不同,他从来就没有真的老实过。但他是个好戏子,演的戏瞒住了不少人。

    就连太后,都站在他那边。

    每每想到这个,杨开就烦躁的想骂街。

    他的视线盯在舆图上,可心思全然没在上面。

    站在他对面的兵部尚书谋良弼神情也很复杂,了一眼杨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杨开一样,都是被陛下临时启用就授以重权,那些总督大将军根本就没把他和杨开放在眼里。所以,本来和杨开也没有一点交情的谋良弼,反而坚定的和杨开站在了一起。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来到西北,他们两个人其实就被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见谋良弼长长叹气,杨开抬起头问:“有什么烦心事?”

    谋良弼摇了摇头道:“就没有一件顺心的,所以倒也算不上烦心了……我在想的是,接下来那些人要玩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在王爷和我的脖子上套上枷锁,关进囚车里押送回长安城受审。”

    “你想太过yīn郁了些,或许没这么糟糕。”

    杨开走到椅子旁边坐下,着杯子里的热气有些失神道:“如今战事已经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还想来西北,又能得到什么大功劳?”

    他嘴里说的他,自然指的是怡亲王杨胤。

    谋良弼叹道:“就怕人家本来就不是奔着什么功劳来的!”

    杨开脸sè一变,连忙摆手道:“可不能随意说这些话,我……不相信他会有那么野的心思。”

    “或许吧。”

    谋良弼道:“王爷应该知道,我在天牢中关了十几年。当初为何锒铛入狱?还不是因为皇家的那些事?不管王爷怎么想,反正我已经写了密折派人加急送往长安城。陛下信也好,不信也好,终究我算是尽了人臣之事。”

    “还有,王爷……李远山,不得不防!”

    他着杨开肃然道:“王爷没有害人之心,可人家未见得就没有杀人之意。”

    “李家没这个本事,李远山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子罢了。”

    杨开摇了摇头:“我不信他有那个胆子陷害我,他应该明白,皇家的事……他沾上边,十有**没什么好下场。”

    “但愿吧”

    谋良弼神sè凝重道:“我倒是盼着他们来个痛快的,省得这般煎熬。有些事,往往下面人的都极清楚了,偏偏陛下不清。或许是陛下不愿信……又或许是,长安城里远比咱们这里平静安稳,刀子亮在西北,忠心放在长安?”

    ……

    ……

    右骁卫

    大将军李远山着手里那份从京城来的密信,仔仔细细完之后投进火盆烧了。怡亲王确实生气了,没想到西北居然能打出这样一个大胜仗来。现在满都旗已经全境被隋军拿下,怡亲王再来西北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件事功劳更大?

    所以怡亲王在信里狠狠的骂了李远山,这让李远山的脸sè极为难。

    “真把我当成你府里的奴才?”

    他冷哼了一声,着火盆里烧得很旺的炭火说道:“古密,咱们自己家里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那件事谁也不能知道,若是传出去就是功亏一篑!等这件事办好了,他杨胤还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他若想成事,还不得客客气气的和我说话?”

    叫古密的幕僚垂首道:“大将军放心,这件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守在那里的两千jīng锐是大将军这些年暗中训练出来的兵马,对大将军忠心耿耿。西北这么大,除非知道底细的人否者根本找不到。”

    “嗯”

    李远山嗯了一声道:“你给杨胤回一封信,就说我过阵子会放开一条口子让蒙元人杀回来,让王爷放心就是了。还有……多找几个人,联名检举谋良弼贪墨军资,就说他和杨开勾结,至于证据,你找人准备就是了。一个假账本,足够让他们解释不清的。信里告诉王爷,让他随时准备来西北,我和诸位大将军恭候大驾!”

第二百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突如其来

    转眼演武院的十五天休课就宣告结束,没有再发生命案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从第一起命案发生到最后一起,前后死了七个人,按照推论,当时还看见过方恨水的只剩下马丽莲和散骑常侍宗磊的儿子宗旭之。只要再杀了这两个人,他即便明目张胆的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也没人认得他。

    大内侍卫处在这两个人身边都布置了人,随时守着。但这十五天最容易下手的时候方恨水去却没动手,大内侍卫处的人在庆幸之余也都有些莫不着头脑。这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杀人灭口是为了自己能尽快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光天化rì之下,那么为什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却忽然停住?

    罗蔚然最近这段rì子都在忙着出兵大典的事,命案的事交给了副指挥使孟无敌。皇帝陛下定下了二月初第二批人马开赴西北,但这次领兵的人还迟迟没有定下来。不过从陛下这几rì频繁召见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不难看出,领兵出征的事十有仈jiǔ会落在他头上。

    方解知道这个消息,是小太监木三想办法告诉他的。木三跟着苏不畏在御书房伺候着皇帝饮食起居,虽然干的只是端茶送水铺床叠被之类的小事,但御书房里的事他总是能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也早一些。

    正月十六一大早,方解就坐着马车回到了演武院。铺子交给沉倾扇打理,她现在越来越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板娘。方解喜欢沉倾扇这种变化,以前的沉倾扇时而妖媚时而冷傲,疯子一样让人不能揣摩。

    也不知道是因为晋入九品之后她变得越发沉稳下来,还是和方解相处之后才有了这转变。

    最近这两天张狂出现在方解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方解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张狂有意无意的总是会将话题引到怡亲王杨胤身上。方解不能确定张狂的目的是什么,可张狂的变化还是让他起了jǐng觉。

    方解见过一次罗蔚然,知道二月初的出兵大典。到时候陛下会亲自送大军出城,满朝文武和勋贵都要随行。红袖招和另外几家歌舞行已经得到了官府的通知,那天她们要在太极宫外面的广场上演舞,为大军送行。

    方解等的就是这一天。

    而吴一道那边却没有什么消息,方解特意留心,吴一道这段rì子似乎一直闭门不出,除了进宫向皇帝复命,在太极宫东暖阁里留了一个时辰之外,几乎再没和任何人接触过。当然,他进宫的消息也是木三想办法传出来的,他和方解之间越好了一个特殊的方式,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方式,稍微有些恶心。

    木三会把消息写在纸条上,借机藏在换香司的马车里。方解要想瞒住别人靠近换香司的马车也不是什么难事,而换香司名字好听,其实是倒马桶的。每天一大早,换香司的太监们会收集各宫的马桶,倒进马车的大木桶里,然后拉到长安城外的特定的地方倒掉。这些马车每天一早都会从东二十三条大街上经过,方解早就观察好了的。

    吴一道那边很平静,方恨水那边也很平静,过了年之后好像不该平静的都平静下来,但方解却知道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宁。尤其是吴一道,皇帝似乎还没有露出来要让吴一道将货通天下行交出来的意思,但那些大人们肯定已经坐不住了。吴一道闭门不见客,这就是一种态度。

    等那些大人们的耐心耗尽,只怕暴风雨就会如期而至。

    吴一道如何抵挡住那么多大人物的联手一击,方解不知道。不管皇帝会不会将货通天下行强行收归朝廷,那些大人物都绝不会放过吴一道。因为吴一道将他们也暴露了出来,而且吴一道似乎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

    似乎只有吴一道死了,他们的秘密才会随之烟消云散。

    可吴一道会认命?

    方解身边只有一个沉倾扇,所以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实力单薄。这个时候要想找到合适的帮手,又岂是想找就能找到的?然而方解似乎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该跟谁去要人。

    演武院第一天,教授们几乎没有授课,而是让学生们收收心,只是在校场上让学生们练习了shè艺和玩乐xìng质的比试。没有人会主动挑战方解,他自己shè空了一个箭壶的羽箭之后就离开了校场,去藏书楼找书看。方解对上次谢扶摇看的那本《万剑堂剑录方解》很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当年江湖上那样一个庞然大物怎么会说衰败就衰败了。

    毫无疑问,万星辰是那时候武林最顶尖的存在。自他之后,再没一个人能被江湖上所有宗门心甘情愿的推为盟主。但这个人留下来的传说又太少了些,连最后的下场都不为人知。有人说他是前朝官府派的杀手杀了,但这一点得不到认同。以万星辰的修为,除非他不想活了,不然谁杀得了他?人们更愿意相信,万星辰是老死的。

    而万剑堂那么辉煌,为什么留下来的东西反而是别人整理出来的?

    比如这本《万剑堂剑录》,是某位不知姓名的江湖客所写。这个人似乎曾经和万剑堂的弟子有过交手,且不止一次。他将自己记下来的剑法整理,但毫无疑问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万剑堂剑法的皮毛。

    方解对剑法没有太大的兴趣,不如他对万剑堂和万星辰的兴趣大。

    当然,他也希望自己能从万剑堂的剑法中悟出些什么。毕竟现在他会的太少,只有老瘸子的一式刀傍身。他这段rì子以来不是和谢扶摇切磋就是在藏书楼看书,就是想自己揣摩出一路适合自己的刀法。

    毕竟,他现在有了朝露。

    ……

    ……

    藏书楼里看书的人并不多,那些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而且家中还有重金礼品来的修行者指点,除非是闲得无聊的时候才会来藏书楼看看。而军伍出身的学生,让他们沉下来xìng子看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走进藏书楼的时候,方解很自然的将一包花生米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那个已经老到头发胡子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的教授会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这个老人家似乎也不能称之为教授,更像是一个杂工。

    他每rì就是打扫藏书楼,然后将学生借阅出去的书籍记下来。

    看样子,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五。但他的牙齿却很好,方解前几次来的时候发现他都在吃花生,所以方解再来,就会顺手从食堂买一包送给他。每次看到这个老人方解就想起自己前世的爷爷,也是这样老态龙钟可偏偏不服老。夏天傍晚的时候,他爷爷总是喜欢坐在门口,喝半瓶啤酒吃几颗花生米。

    之所以只是吃几颗,是因为他爷爷已经没有几颗牙齿了。要想消灭掉送进嘴里的花生豆,不是一件容易事。

    方解对那老人笑了笑,然后直接走到一侧靠窗的地方,就盘膝在底板上坐下,从书架上抽出自己看了一半的万剑堂剑录。

    方解发现这本书里记下来的剑法都是大开大合走的刚猛凌厉的路子,若是稍加改变演化出刀法并不是难事。但这些剑法都不是完整的,断断续续。当初写这本书的那个江湖客,似乎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方解看了一会儿,闭上眼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这些剑法用出来是什么样子。然后将脑海里那演武的小人手里的剑换做直刀,再将那些剑法施展出来。这样冥思一段时间后,方解总是能找到一招半式适合朝露的刀法。

    藏书楼里很安静,没几个人在看书。方解也似乎是没注意到,离他大概五米远的另一个书架旁边,马丽莲也坐在那里翻看着书册。她不时抬头看方解一眼,方解看不见她,她好像也不怎么失望。

    而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太宗年间大将军李啸所著的兵书。

    大隋惯用的制式横刀是纯粹的直刀,没有一点弧度。这和方解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腰刀不同,与前世东瀛人的刀有几分相似。但方解知道东瀛人的刀,也是学着唐直刀的样子改进的。这个世界中大隋的直刀和长剑的最大区别就在于,长剑是两侧开刃,而直刀是一侧,且直刀要更加沉重厚实。很多人都觉着,剑只是一件装饰品罢了,要杀人,还是刀来的更霸气爽快些。

    朝露刀打造是以制式横刀为样子,比制式横刀稍微长了一些。已经到达了刀长的极限,若是再长一些,无论是挎在腰畔还是绑在背后,想要抽出来都会变得很费力。朝露刀没有刀鞘,或许从一开始那个打造这柄宝刀的人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么长的刀身,拔刀或是入鞘都不会灵活。

    又或许,那个打造朝露的人也不希望刀鞘遮挡住朝露的锋芒。

    方解一直看到rì头西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把前些时候来藏书楼半路上捡来的一片枯叶夹在自己刚才看到的书页处,这个小动作让那个看管藏书楼的老人颇感兴趣。

    “为什么干脆不折个书角?”

    他颤巍巍的走到方解身边问。

    方解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有强迫症,折了书角我会睡不着觉。”

    这自然只是玩笑话,但老人却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爱书的人才能从书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年轻人,你找到了吗?”

    方解笑着摇头:“没找到,但我不急。”

    老人嗯了一声,转身回去,突兀的结束了对话让方解有些不适应,但老人如小孩,越老越是如此,所以方解也不在意。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藏书楼的时候,他忽然皱了皱眉。紧跟着,小腹里一股熟悉而又许久不见的剧痛突然冒了出来。那种绞痛根本不是人可以承受,方解的身子一歪,他伸手扶着书架却还是没有阻止自己倒下去的势头。

    咣铛一声,他的头狠狠的撞在地板上。

    疼痛如山崩海啸一样到来,毫无防备的方解被迅速击倒。一瞬间,他的院服就被汗水打湿。他的四肢不由自主的蜷缩在一起,身子缩成了一团。他全身的肌肉开始绷紧变硬,硬的如同岩石。

    他依稀听见马丽莲的惊呼,依稀看到有人朝自己跑过来。

    但是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日死生

    第二百二十二章一rì死生

    这次小腹中的疼痛感觉比以往几次都要强烈的多,强烈到方解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力。以前他曾经想过,如果在与人搏斗的时候这种疼痛忽然到来,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答案只能是必死无疑。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方解都没有在体会过这种疼痛。他以为也就不会再来了,还庆幸过。

    然而这次疼痛之猛烈,让他在昏迷过去之前如坠地狱。

    方解还清晰的记得当初来长安城之前,在半路上的时候他问过沐小腰,修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沐小腰的回答是疼,每一次实力的提升都会带来一次身体上的煎熬。但是实力到了一定地步之后,这种疼痛也就变得微乎其微。但经常疼一次那是修行者的特殊待遇,方解很不解自己这样毫无修行之力的废柴怎么也会经历疼痛?

    而且,远比修行者经历的那种内劲淬炼身体的疼痛要剧烈的多。

    方解是个有足够毅力的人,他经历这几次疼痛都没有哀嚎出来已经殊为不易。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反应要强烈的多。

    手扶着书架倒下去的时候,方解甚至还想到幸好此时不是和敌人面对面,不然这次真的死定了。而在扑倒的时候,他几乎用仅存的可以死控制的力量,让自己朝着马丽莲的方向倒下去,他早就注意到了她在那里,也知道她肯定会帮自己。

    一个人冷静到这个地步,或许已经变得可怕。

    方解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于是他知道沉倾扇在自己身边。他缓缓的睁开眼,却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铺子,而是在演武院的宿舍。而坐在一边握着他的手的女子,确确实实是沉倾扇。

    他试图坐起来却没成功,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身体的虚弱超乎了方解的想象,这次剧痛带来的后果远超前几次。没有经历过这种强烈之极的痛楚,就无法理解方解此时的感受。他甚至错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向手指发出动一下的指令,手指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种感觉就是,方解觉得脑袋是自己,剩下的其他部位全都不是自己的了。

    腿在那里,却不能动。

    手在那里,也不能动。

    他觉得自己还活着的证明,就是视觉听觉和嗅觉还在。

    甚至,没有感觉。他闻到了沉倾扇身体上淡淡香味,却感受不到沉倾扇握着自己的手。所以从一睁开眼,方解就知道自己这次不好了,他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然后让他稍微踏实一点点的事就是,他还能说话。

    屋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女人,另一个是女教授丘余。他先是看了沉倾扇一眼,然后求助的看向丘余。而丘余脸上凝重的表情,让他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越发的清晰强烈。然后,一种汹涌澎湃的悲伤涌进方解心里,让他几乎难以把持。

    经历了这么多,拼争了这么久。

    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下场?

    他不敢去想以后自己只能躺在床上的生活,那会是生不如死吧。

    见他醒来,丘余走到床边坐下来。伸出手捏着他的脉门,过了一会儿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

    这句话,让方解的心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

    他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声音中透着恐惧和不安。

    “你没有脉搏”

    丘余语气有些沉重:“从马丽莲背着你来找我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你没有了脉搏。按照常理,你早就应该死了才对。我刚才听过,你也没有心跳。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我也没找到合理的解释。不只是我,只怕天下间没有人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事。”

    “但你也不用难过。”

    丘余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眼神中又一丝疲惫:“因为你还没死,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方解看向沉倾扇,发现她的眼神里也有悲哀。

    他想哭,想要咆哮呐喊。可是终究只是苦苦的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说话,不想再听到任何事。没有人可以体会他此时的伤感,这种真的变成了废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他甚至在问自己,为什么你还不死?

    “我会想到办法的。”

    丘余起身。

    她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连我都没有放弃,你自己凭什么放弃?”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了出去。

    沉倾扇握着方解的手,眼神中的意味很复杂。心疼,悲伤,痛苦。她伏下来身子,脸颊贴着方解的手背:“丘教授说的没错,她都不曾放弃想要救你,你凭什么自己放弃?这里是演武院,一定有办法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丘教授托那个叫马丽莲的学生跑来铺子找我,让我来演武院守着你。她或许是担心有人趁着你暂时没有自保的能力伤害你,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我本来就要跟着你的,你偏偏不许,我现在还不是来了?”

    她让自己笑了笑,然后语气轻柔的说道:“其实也好,可以偷懒躺几天。”

    方解喃喃的问了一句:“只是暂时的?”

    “肯定是的。”

    沉倾扇点了点头,用她的脸颊摩挲着方解的手背:“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以前你在樊固那三年,是小腰和大犬他们守着你。我守着的是一个假的你,但我依然守的很用心。现在他们都不在,终于是我守着你了。这间屋子就是你和我的世界,如果谁想走进来伤害你,我就杀了他……无论是谁。”

    方解的眼角湿润起来,有一滴眼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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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sè中,教授丘余快步走进藏书楼。

    她告诉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办法,一定可以。

    藏书楼里有浩瀚的书籍,她手里是一盏油灯。

    这夜晚,或许三个人都将无眠。

    ……

    ……

    当太阳从东方缓缓爬过长安高大的城墙,沉倾扇打了水帮方解洗了脸净了手。一夜没睡的方解假装从熟睡中醒来,已经冷静下来的他没忘了给沉倾扇一个干净的微笑。沉倾扇也笑了笑,显得那么美。

    她出门倒水的时候,看见在不远处那个叫马丽莲的少女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马丽莲有局促的站在那里,或许是在犹豫该不该走过来。于是她招了招手,然后接过食盒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这是沉倾扇第一次对人说谢谢。

    马丽莲摇了摇头说:“他救过我两次,救的是命。”

    然后她走了,没回头。

    沉倾扇看着这个少女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羡慕。她回到屋子里,喂方解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一个素菜包。方解似乎食yù不错,眼神里也没了昨rì的悲伤和绝望。但他瞒不住沉倾扇,沉倾扇知道他只是为了让她好过些。

    “放心吧,我不会放弃。”

    方解笑了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就当是另一种锤炼好了,说不定一个时辰之后我就能自己站起来,然后抱着你在屋子里转个圈。”

    “要转好几个圈才行,不是一个。”

    沉倾扇微笑着说道。

    方解嗯了一声:“对,要转好几个才行。”

    沉倾扇喂方解喝了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睡着了的话一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

    “我喜欢等待惊喜。”

    方解说。

    沉倾扇道:“那咱们就一起等着,一个时辰,很短。”

    他们两个很认真的在说着谎话,都希望能骗了对方。可是这谎话太白痴了些,他们两个都很明白不过是痴人说梦。沉倾扇握着方解的手试过很多次,依然找不到他的脉搏。她贴在他的胸口,也没感受到他的心跳。

    这是一件完全不合常理的事,哪怕是最博学最有经验的医生也没有听说过的事。

    沉倾扇微笑点头:“我陪你一块等着惊喜的到来。”

    “好啊”

    他似乎很开心。

    沉倾扇柔声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想给你生个孩子的事?”

    “记得啊,一个时辰之后我就把这事办了。”

    方解认真的回答。

    沉倾扇使劲点头,笑容灿烂甜美:“如果有了孩子,我们不要让他修行好不好?让他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考不上功名的话就做个教书先生。找个安静的小村子,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然后咱们还要把关为他挑一个合格的妻子,不需要太漂亮但一定要贤惠。”

    “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方解抗议道:“你上次说要让他做个花花公子的,教他怎么勾引人家黄花大闺女!”

    沉倾扇撇了撇嘴:“我反悔了不行?外面就有一个时时刻刻念着你救命之恩的黄花大闺女,要不要我现在把她请进来?”

    “哈哈,你竟然吃醋!”

    方解得意的笑。

    然后他的笑容忽然僵硬,脸sè变化了一下后哇的一声喷出来一大口血。那血被穿过窗户的阳光照着,反shè出一种妖异的颜sè,红的那么鲜艳透彻。血大部分喷在沉倾扇的身上,她却没有躲闪。

    她伸出手有些慌乱的想帮他把嘴角擦干净,一向冷静沉稳的她竟然手足无措。血顺着她的手指缝隙留下来,烫到了她的手也烫到了她的心。

    “还不到一个时辰是吧……”

    方解依然在笑,笑容逐渐僵硬。

    他缓缓的闭上眼,视线变得模糊。沉倾扇疯了一样想阻止他闭上眼睛,却只看到了方解逐渐变成灰白sè的眼球。

    啊!

    她发出一声悲戚的哀嚎,屋子里瞬间被一股风暴席卷。窗子,座椅全都碎裂,墙壁和地上布满了剑痕。

    一夜没睡在藏书楼查阅典籍的丘余恰好到了门口,听到沉倾扇的哀嚎脸sè立刻一变。她风一样冲进屋子里,然后捏住了方解的手腕。她试图寻找到一丝生机,但她的心却逐渐沉了下来。

    她翻开方解的眼皮,发现眼球已经发灰。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了一句,然后颓然的坐了下来。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没人注意到方解的眼睛里一丝红芒一闪即逝。

    片刻之后,周院长骤然出现在门外。但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在门外看了方解一眼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叹息中满满的都是惋惜和惊讶,连他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的少年怎么会这么早的陨落。有许多人都说方解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可他却一直坚信这个少年有辉煌的以后。

    但是……

    他转身离去,背影萧条。

    就在周院长的身形消失的时候,就在丘余起身打算为方解盖上被子的时候。就在沉倾扇眼神里溢出杀气,喃喃的说了一句我去将你所有的敌人先送进地狱为你做奴隶的时候。就在马丽莲颓然的跪倒在门外失声痛哭的时候。

    方解的眼睛骤然睁开,红芒暴现!

    PS:好像没写出那种绝望后惊喜的感觉,但还是要郑重的求红票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味道

    (红票该出手了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味道

    方解眼睛里的红sè光芒太过于妖异,就好像两团在他眼窝里燃烧起来的火花。丘余扶着沉倾扇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呼。沉倾扇眼睛里的震惊逐渐变为喜悦,她看着那个缓缓在床上坐起来的男子,竟是忍不住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这是沉倾扇第一次流眼泪,这个倔强的坚强的女人此时幸福的想要呼喊。

    方解眼睛里的红s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是他的身体却逐渐发生了变化,他的小腹位置上忽然有一个光点慢慢的出现,随即变得越来越夺目。紧跟着,以小腹上这个光点为中心,几条红sè的脉络向他的四肢延伸。所过之处,也有光点逐渐闪耀起来。

    丘余的白s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解的身体,惊讶的嘴巴越长越大。她试图看的再清楚一些,于是将修为之力灌输在两眼上。因为太过专注,也凝集了太多的修为之力,她的脸上竟然横生出许多青sè的纹理,看起来就好像树叶上的纹路一样。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解身上那几条红sè的脉络,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当这几条血sè脉络从小腹开始逐渐串通四肢之后,三十六个亮点在方解身上清晰可见。或许此时的方解还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眼睛里的红sè血芒虽然逐渐消失,可眼睛依然混沌不清。

    当红sè的脉络终于走到四肢的尽头,那三十六处亮点的光芒达到了极致。紧跟着,方解身上的衣衫竟然开始碎裂,一具充满了阳刚力量的男xìng躯体出现在丘余和沉倾扇眼前。没有了衣服的阻挡,那红sè的脉络和光点更加的清晰。

    再之后,方解的肌肉开始出现波浪一般的变化。他的身体忽然蜷缩起来然后由猛的绷直,肌肉条条膨胀起来,看起来霸气无匹。

    当他的身体完全舒展开之后,他的肌肉也停止了动作。

    方解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一口黑墨一般的污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沉倾扇下意识的拉了一把丘余,不然那黑血也会溅到她身上。那污血没有一点血sè,黑如墨汁。落在地上之后竟然发出滋滋的响声,有青sè的烟雾从黑血中冒出来。

    沉倾扇低头仔细看了看,随即脸sè大变。

    她在地上那黑sè的残血中,竟然看到一条一条细小的虫子不安的挣扎着。看不出头尾,也没有腿脚,在污血中来回翻滚,似乎照shè在它们身上的阳光让它们很痛苦。很快,那些细小的虫子开始爆开,流出来的脓液也是漆黑如墨的颜sè。

    丘余的白眼从方解身上移开,注视着那些虫子。她的神情很凝重,似乎是在思考。

    很快,几十条虫子相继死去,化作黑水。在阳光的照shè下,地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坚硬的青砖被黑血腐蚀的斑斑驳驳,就好像被风吹雨打了几百年的老城城砖一样。最后一条挣扎着爆开的虫子个头最大,足有小拇指的一节关节那么长,蜷缩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会误认为是一颗花生豆。

    最大的这条虫子来回翻滚卷曲,它就好像一小块火炭,而它身下的青砖就好像是雪地,竟然被缓缓的腐蚀出一个小坑,然后它好像逐渐冷却下来似的归于不动,最终噗的一下子爆裂开,化作一小滩黑水。

    虫子全都死掉之后,方解的身子忽然抽搐了几下。他一张嘴又喷出一口血,这次喷出来的血却是正常的红sè。紧跟着他的身子向后倒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丘余和沉倾扇几乎同时冲了过去扶住方解,丘余伸手捏住了方解的脉门,而沉倾扇则侧头贴在了方解的心口,然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都是喜悦。

    有力的强壮的心跳声,让人格外的欣喜。

    跪倒在门口的马丽莲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惊讶的无以复加,她甚至忘记了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珠。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惊喜还是恐惧。她看向方解的眼神意味复杂,然后惊叫了一声爬起来向后跑了出去。

    或许,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吐出来黑的那么浓烈的血,也无法理解黑血中为什么有那么恶心的虫子在蠕动。她对方解的担忧和之前的悲伤全被恐惧击败,她无法控制自己,只能逃走。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周院长忽然再次出现在门口。地上的黑血已经消失不见,他没有看到那让人震撼的一幕。所以,他的眼神里都是疑惑。

    “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丘余问道。

    丘余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突然醒了过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她不想告诉周院长实情。她不想让人知道方解之前身上那诡异的红sè脉络,也不想让人知道那耀目的三十六处亮点。连周院长都不想告诉,又或许她只是一念之间想到,方解应该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身体的秘密。

    周院长看得出来丘余有所隐瞒,但他没有继续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道:“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重复了两遍这四个字,周院长再次转身离开。

    丘余伸手触碰了一下方解身上的肌肉,发现方解的身体坚硬如铁。但这种坚硬正在逐渐消失,大约三十秒钟之后恢复了正常。

    ……

    ……

    “那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方解睡的很深,呼吸匀称

    。坐在他身边的丘余忍不住看了沉倾扇一眼后问道。她只是觉得,沉倾扇也许知道真相。

    但沉倾扇也只是摇了摇头,眼神迷茫。

    她在心里想着,或许大犬和沐小腰应该知道什么吧。她当初因为还很小,并不是保护方解队伍中的核心人物。后来她渐渐成为指挥者,是因为她的修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突飞猛进,超越了所有人。

    她记得那个时候大犬身上总是背着一个剑匣,而沐小腰脖子上吊着一个锦囊。

    再次相见的时候,大犬的剑匣没了,沐小腰的锦囊也没了。她没有去问发生了什么,但她确信所有保护方解的人中只有沐小腰和大犬知道的最多。现在沐小腰身在西北草原,不知道有没有返回。大犬去了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丘余见沉倾扇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但依稀可以猜到一些。”

    “那是什么?”

    沉倾扇下意识的问。

    “在大隋西南,有许多尚未开化的野蛮部族。我听说有些住在森林最深处的部族,擅长用毒蛊控制误入他们领地的生人。被毒蛊控制的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完全听命于施法者,哪怕让他们自杀也不会有一点反抗。曾经有擅长使用毒蛊的部族法师走出丛林离开部落,但被视为妖邪,都被江湖上的侠客杀了。”

    丘余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方解吐出来的那些虫子是不是就是毒蛊?”

    “你是说,方解被人种了蛊毒?”

    沉倾扇问。

    “你也听说过?”

    丘余问道。

    沉倾扇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是南燕人……听过一些关于毒蛊的事。我听过的和你刚才说的大意上差不多,被种了蛊的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可方解这些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吃饭喝水行事说话如常人一样。”

    丘余摇头:“你是他身边人尚且不知,我很难从那些东西上推测出什么。或许是什么东西压制了蛊毒,没有发作。又或许是他自己的体质很特殊,以至于毒蛊无法控制他,最终被他身体里的力量逼了出来。”

    沉倾扇道:“方解说过,在樊固的时候忠亲王杨奇不知道对他用了什么手段,自那之后他的身体才逐渐有了改变。是不是忠亲王以修为之力,压制了蛊毒?”

    “或许吧……”

    丘余叹道:“忠亲王的修为据说高到让人仰望的地步,若真的是他发现了方解身体里的不妥而施法压制,倒也可以解释。可为什么,他不直接将那些东西清理掉?难道以忠亲王的修为,也无法做到?”

    “可这又不通了……”

    她皱眉道:“若是连忠亲王都束手无策,方解怎么会自己把它逼出来?”

    “也许根本不是方解逼出来那些虫子,是那些虫子自己逃出来的?”

    沉倾扇想到方解身上那诡异的红sè脉络和三十六处亮点:“是不是他身体的变化,让毒蛊无法生存?”

    “你的意思是,这些毒蛊本来就被忠亲王施法压制近乎消亡,然后方解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大之后,虚弱的毒蛊无法再生存,然后自己钻出来的?”

    丘余被这个推论吓了一跳。

    “也许不会有人知道答案。”

    沉倾扇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熟睡的方解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这些恶心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被逼了出来。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件最值得庆贺的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丘余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配几服药,你陪着他吧。”

    沉倾扇站起来,郑重一礼:“谢谢您。”

    丘余怔了一下,微笑道:“等他醒了,让他自己来对我说。”

    ……

    ……

    黑暗

    方解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绝对黑暗的地方,黑的如此深邃。他伸出自己的手,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好像很大,空旷而没有边际。又好像很小,就是一个封闭的狭小的空间。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他摸索着前行。

    然后,他忽然闻到了一种很芬芳的气味,如此诱人。他转过头,发现在极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线微光。这光虽然微弱到若是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但依然让人心里立刻就充满了希望。他开始飞奔,朝着那一线微光处飞奔。

    随着那光亮越来越清晰,芬芳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这气味让人心旷神怡,他贪婪的大口的呼吸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从鼻子里吸进来的芬芳流遍他的全身。这种舒服的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令人着迷。

    当光亮越来越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看见方解睁开了眼,沉倾扇忍不住喜悦的轻呼了一声。躺在她怀里的方解,忽然明白原来那一线微光就是自己的闭着眼睛的缝隙,越来越明亮,是因为自己睁开了双眼。那么,那迷人的让人沉醉的芬芳气味是什么?

    他仔细的感觉着,用心的去体会那种美妙。许久之后,他的嘴角慢慢的勾勒出一道弯弯的弧度。

    这感觉真好。

    他在心里轻轻的欢呼:这就是天地元气的味道吧?

    “怎么了?为什么笑?”

    他听见沉倾扇问自己。

    方解笑了笑:“没什么,活着真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都是我让你们这样想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都是我让你们这样想的

    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白米饭,将四盘菜风卷残云一样扫荡干净,方解往后仰了仰身子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手抚着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满足的呻吟一声。劫后余生,然后吃到撑,这让方解觉得很爽。

    “一会儿把药喝了。”

    沉倾扇将煎好的药放在一边道:“这是先生亲自动手熬的,这两天她比谁都要辛苦。昨夜里在藏里翻了一夜的典籍,想找到医治你的法子。我总是想着,你这人怎么天生就有好运气。身边最是不缺能帮助你的人,而且还多是女子。”

    方解扑哧一声笑道:“你让大犬和麒麟怎么想?”

    沉倾扇笑了笑道:“现在有个严肃的事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是留在这里,还是回铺子?”

    沉倾扇问,眼神里有些小期待。可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的回答让她失望了,然后她幽怨的瞥了方解一眼。

    “还是回铺子里吧。”

    方解想了想说道:“反正我已经和先生说好,以后每rì都回铺子里去住。都住在演武院里,万一有什么事想走都走不了。你在外面,还容易脱身些。”

    “方解,你总是把事情按最坏的结果打算?”

    她忍不住问。

    方解点了点头道:“我本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现在一只脚踩进浑水里,想抽身哪是那般容易的。皇帝一句话把我推进来,我不能把你也拉进来。我已经告诉卓先生了,请他帮忙转告小腰,她从西北回来之后不要立刻进长安城,在外面找个地方住下。大犬和麒麟他们去了江南,我反倒放心一些。”

    他叹了口气道:“谁知道过阵子长安城里是怎么样的风起云涌,我不能因为别人的事让咱们全军覆没,我在赌自己的前程,却不能把你们的xìng命也牵扯进来。若是你我都住在演武院里,想走都走不了。”

    沉倾扇微微皱眉道:“你连院子里的人都信不过?”

    “除了自己人。”

    方解摇头道:“我谁都信不过。”

    沉倾扇嗯了一声道:“既然这样,我就住在铺子里。但是你觉得,小腰会听你的住在城外不回来?”

    方解一怔,然后摇头:“她那个xìng子……”

    “方解……你是不是觉得怡亲王的事很不好解决?还是说你已经发现了什么,让你不得不为以后打算?怡亲王……真的敢有那个心思?”

    方解道:“现在我还不清楚,不知道他到底是想争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皇帝的智慧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我不觉得怡亲王敢有那个心思就能成功。他的筹码是什么?拿什么和拥有天下的皇帝争?就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筹码,所以更加担心。皇帝聪明,怡亲王也不是白痴,如果没有让他有底气的东西在,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沉倾扇道:“那咱们走好不好?不理会这些是非。”

    方解笑了笑道:“不好……有件事我必须要做。”

    “什么事?”

    沉倾扇问。

    “樊固两千百姓八百边军的血债,我必须讨回来。我现在怀疑,李远山屠城的目的和怡亲王是不是有关联,说不定就有怡亲王在后面藏着。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答应皇帝靠近怡亲王的缘故,我不是一个好人,但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两千八百个鬼魂在我身后站着,等着我为他们把公道要回来。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我现在没本事去杀李孝宗和李远山,所以我必须往上爬。”

    方解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出这番话,所以心里觉着轻松了些。

    “我陪着你。”

    沉倾扇道:“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些士兵那些乡亲,但既然你决定了我就陪着你。”

    方解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来:“当初来长安城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就是安安稳稳活下去就好。有阵子我甚至想过,如果能不死,我这样不能修行的废柴就找个地方种地做农夫也好。到了长安城之后,所有的事都没有按照我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即便我想去找个地方种地就能成行?不能,因为我现在连左右自己往哪个方向走的权利都没有。”

    “那我就争一下,最起码把自己想干嘛就干嘛的权利争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总觉得怡亲王之所以有底气,和李远山脱不了关系。可李远山不过是一卫的大将军,手下兵马再jīng锐又能怎么样?还有那个在樊固想要杀我的太监,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动手?说起来,他以前可是御书房秉笔太监,怎么会因为一个樊固边军小卒而亲自出手,他和李远山又是什么关系?”

    “他死在樊固,李孝宗亲自动手杀的。”

    方解皱眉:“那个太监随行的人也都死了……一开始我自以为是的觉着,李远山屠城是为了掩盖李孝宗要杀我的事,是为了替李孝宗把污点抹除。可现在我才明白,我把自己的太重了些。李远山甚至连杀我的兴趣都没有,又怎么会因为我而屠掉整座樊固城的百姓?我在想……他屠城,想要掩埋的真相,会不会是那个太监的死。”

    “正因为我牵扯其中,所以才会将所有事都考虑在自己身上,以为李孝宗是在针对我,李远山也在针对我,我之所以没死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老板娘遇到了红袖招的瘸爷,越是到了后来我才越发的清楚,自己当时候在李远山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他又怎么会因为我而大动干戈?”

    “想到这一点之后,我便想到了那个太监。”

    方解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是什么,让李远山不惜以屠城为代价,也要杀掉一个曾经权利很大的秉笔太监?要知道吴培胜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他有时候甚至可以影响皇帝的思想。杀掉吴培胜,一旦事情暴露出来就是牵连整个家族的大罪,李远山就不怕?这只能说明……李远山杀吴培胜,是因为有一件比杀掉秉笔太监的罪过还要大的罪过。”

    “比这样的重罪还要大的罪过,能是什么?”

    他问。

    沉倾扇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谋逆。”

    方解点了点头道:“我后来想到,吴培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李远山的秘密,以至于李远山必须要杀他。而当时吴培胜为了掩饰自己知道了什么秘密这件事,就故意和李远山走的亲近起来,甚至不惜放低身份亲自跑来樊固杀我,他只是想麻痹李远山而已。而我,在当时的身份真的微不足道,死了也就死了。但吴培胜应该没想到他发现了什么的事,李远山已经知道了,于是在樊固布下了杀局,那杀局本来就是针对吴培胜的,而不是我。”

    “吴培胜之所以没有立刻逃走,是因为他不知道李远山已经破了他。又或是,他想找到更多的东西。”

    方解沉声道:“这些事,不到长安城之后经历那么多yīn谋诡计,我也不会想通。因为人总是会以自我为中心,以为一切事都是因为自己而发生的。实则不然,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是个局外人。我现在想不通的是,李远山到底想隐藏什么?他隐藏的东西,是不是正是怡亲王最大的筹码?”

    “所以……必须要先成为怡亲王的心腹才行啊。”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肃然的说道:“我现在甚至在想,皇帝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我办,是不是因为他也在怀疑吴培胜的死不简单,而我是樊固城唯一的活口,他知道我会愿意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

    ……

    怡亲王府

    楼船上

    怡亲王着水池子里那些畅游的锦鲤叹了口气道:“为了让它们在隆冬时节也活的好好的,孤花了大价钱让这池子的水保持着温度。它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游到池子外面去。连它们这些卑微的生灵都知道离开孤它们活不下去,有些人为什么总以为自己能离得开孤?”

    秦六七知道他说的是谁,想了想回答道:“李远山或许是因为觉着,王爷的后手在他手里攥着,所以难免就会骄傲得意起来,以为王爷现在离不开他。”

    “这样的人最可耻啊。”

    怡亲王冷哼了一声道:“贪得无厌……他们李家不过是陇右偏僻之地的望族而已,没有孤,他们李家想要真正发迹起来谈何容易?李远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大的越来越让人厌恶。”

    他将手里的书信随手抛进火炉子里。

    “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孤说话,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

    秦六七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敲打敲打?”

    “不必。”

    怡亲王摆了摆手道:“他不是以为孤离不开他吗?那就让他这样觉着吧……越是这样,他反而会越发的尽心,因为他会把所有事当成他自己的事来办。”

    “属下担心,会不会失控?”

    秦六七问。

    怡亲王笑了笑道:“西北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李远山是孤的人,那个秘密他以为派重兵守着别人就抢不走,太幼稚了些。他飞鸽传书说过阵子就会放开防线让蒙元人杀回满都旗,到时候陛下必然震怒,这件事只要做的巧妙些,杨开在西北就呆不下去了。可李远山却忘了,孤也可以借此而除掉他。”

    “私通蒙元人,这随时都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柄刀子啊。”

    “还有……告诉李孝宗,继续给孤盯紧了李远山。”

    秦六七点了点头道:“李孝宗的密信里说,他怀疑李远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这阵子一直在排挤他。”

    “孤最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从一开始孤就和演武院的新贵走的亲近。上上届的三甲,上届的前五,孤都费尽心思的拉过来,这届的方解,虞啸,裴初行,谢扶摇,孤也都要拉过来,因为孤知道大隋的将来,靠的还是这些年轻人。孤当初本来觉着,李孝宗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sè,现在李远山既然越走越远,孤倒是愿意捧一捧李孝宗。”

    怡亲王笑了笑道:“孤只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所以孤与那些青年才俊来往,不过只是谈些风花雪月罢了,所有人都这样觉着。这是一件多美妙的事啊……没有人会想到,皇帝为了征伐蒙元这个执念而准备了十年,孤为了这件事也准备了十几年。”

    “王爷高瞻远瞩,别人自然不会明白。”

    秦六七垂首道。

    怡亲王笑道:“现在孤又让所有人都觉着,孤是真的想去西北抢兵权……可谁又猜得到,去不去西北对孤来说完全没有什么不同。若是陛下真的让孤去了,反而绕了远……孤喜欢长安城,所以哪儿都不去。”

    他转身了秦六七一眼道:“让朝廷里那些人再去吹吹风,建议孤去西北主持军务的声音再响亮一些。孤太了解孤那个四哥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会让孤去西北的。四哥以为他什么都的明白,其实他什么都不明白!李远山也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其实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有了他,孤更安心些,没有他……孤难道就什么都不做?”

    秦六七低声道:“二月初八,大吉,据说出兵的rì子已经定了。”

    怡亲王微笑道:“有一次大吉,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说修行

    第二百二十五章说修行

    沉倾扇离开演武院之后,方解并没有急着去课堂报到。理论上墨万物是他所在班的直管教授,但方解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丘余才是直接对他负责的那个。反正墨万物已经习惯了方解不来课堂,方解也习惯了自己独来独往。

    他在屋里坐了十分钟,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从昏倒到醒过来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还能清晰记住的不多。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丘余没有将实情告诉周院长。那个时候他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听到了丘余对周院长问题的回答。

    为什么丘余没有对周院长说实话?

    她隐瞒自己身体变化的目的是什么?

    方解确定丘余对自己没有任何企图,那么她隐瞒自己的身体变化和那些虫的事……难道她连周院长也不相信?为什么?

    丘余如果是在保护自己,又是为什么?

    方解可不会白痴到以为丘余会对自己有好感,那个女人……或许根本算不得是一个女人。她的xìng格决定了她的强势,也注定了不会轻易对任何一个男人有感觉。那么她为什么要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惜欺骗周院长?

    方解想不通,索xìng起身直接去找她。

    他没有走一步冤枉路,在藏里找到了还在翻阅古籍的丘余。当方解到丘余手中的书籍是关于西疆蛮人部落蛊毒的,他心里一暖。不管丘余出于什么目的,她对自己的关心都是真诚的。

    方解没到那些虫,但沉倾扇已经将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当方解知道自己身体里竟然有许多恶心的肉-虫,呕吐的感觉让他几乎把持不住。这种事越是去想,就越恶心。

    方解将手里的包着花生的纸包放在桌上,对那老人点头示意。老人也对他笑了笑,将纸包拿过来开始剥花生吃。

    “谢谢您,先生。”

    方解走到丘余身边真诚的道谢。

    丘余抬起头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底板:“坐吧。”

    方解在丘余身边席地而坐,了丘余手里的书籍问道:“倾扇和我说了,您和他都怀疑我吐出来的那些东西是西疆蛮人的毒蛊。我并没有接触过蛮人,虽然一开始确实在南燕呆过一阵但却是没遇到过巫师。不仅仅是中原武林视那些蛮人巫师为妖邪,见一个杀一个。就连南燕人也对那些巫师厌恶至极,若不是蛮人部落藏在丛林深处,南燕的军队甚至早就杀过去了。”

    丘余嗯了一声道:“你怀疑那些不是毒蛊?”

    方解摇头:“我只是想不到,是谁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给我种上蛊毒。”

    “或许在你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记忆的时候。”

    丘余将手里的书籍递给方解:“这本书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记载,但不是很详细。蛮人部落有一种控制傀儡兵的手段我特意留心了一下,你……”

    丘余指着那古籍上的一副绘图说道:“这上面画的虫,和你身体里的虫好像差不多。”

    “傀儡兵?”

    方解诧异了一下。

    “嗯……”

    丘余说道:“西南边疆的蛮人部落,会把误入他们领地的生人擒住,然后种下这种蛊毒,被种了蛊毒的人会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完全听命于施法的巫师。这些傀儡兵没有痛觉,就算被击穿了心脏依然还能行动。而且他们的身躯会变得坚硬如铁,寻常的刀剑很难伤到他们。但弱点就是傀儡兵行动迟缓,如果遇上想要逃走倒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们身体乌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和常人的不同。要想杀掉傀儡兵,只有两个手段,第一,取出他们身体里的毒蛊。第二,割掉他们的脑袋。”

    方解下意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往,发现没有一点儿这样的症状。

    丘余继续说道:“但我问过沉倾扇,你从小到大没有异于常人的表现。倒是在樊固遇到忠亲王之后才有了些变化,所以应该不是这控制傀儡兵的毒蛊。”

    “更高级些?”

    方解问。

    丘余点了点头:“只能这样推论,但巫师本来就非常稀少,即便在蛮人的部落里也不多见。自从有巫师走出丛林被视为妖邪之后,巫师的数量越发的少了。仅存的一些也不敢再走出丛林,唯恐被活活烧死。我还没有找到毒蛊控制人之后,被控制的人没有丝毫影响一如常人的记载。如果说你身体里的毒蛊是很高的术法,那么施法的巫师一定名气非常大。要么这个人是从来没有走出过部落,要么他很早就死了,不然不会一点记载都没有。”

    方解摇头,到了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来要想知道这些,最好找个西南边疆的人来问问了。”

    “有一个人,应该知道些。”

    丘余了方解一眼,然后笑了笑道:“长安城很大很大,而长安城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

    “谁?”

    方解问道。

    “你还记得因为客胜居那件事,有个本来很有前途的军中学生被除名的事吗?他是西南边疆的边军旅率,不止一次带兵屠杀过那些蛮人。我听说此人被除名之后没有离开长安,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脱了大部分罪过,现在和怡亲王府里一个管家走的很近。样,是打算今后在怡亲王府里谋个职位混饭吃了。”

    “王维!那个白水城边军旅率。”

    方解笑了笑,眼神一亮。

    “当然……”

    丘余微笑道:“我是不会承认,我告诉过你这些事的。”

    ……

    ……

    丘余了一眼坐在远处剥着花生喝着酒的老人,确定和方解的谈话他不会听到,那个老人年纪太大了些,听觉已经不是很好。

    她将方解醒来的时候身体上的变化讲了一遍,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的身体和以前必然大有不同。如果你聪明就不要试图瞒着我,你应该知道对你的身体来说,我比你好像还要了解一些……你醒来的时候身体出现了几条红sè的脉络,由小腹起联通四肢,在这些脉络经过的地方,有三十六处气穴发亮。”

    她笑了笑道:“而三十六处气穴打开,是能修行的最基本条件。”

    “但我依然没有发现你有气海。”

    方解苦笑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在您面前的时候,时刻都是光着屁股的。”

    丘余嗯了一声道:“你应该这样想……大部分人在我眼里都是光着屁股的。除非他的修为很高,能够阻挡住我的眼睛。”

    方解一怔,然后大为艳羡道:“那您岂不是阅人无数?”

    丘余微微眯起眼睛,方解立刻往一边挪了挪:“那个……还是说关于我身体的事好了。确实如您想的那样,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一丝天地元气。但或许是因为能感觉到的太少了些,所以很模糊。我试过,也没办法将感觉到的天地元气纳入身体转化为内劲。”

    丘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或许就是因为感觉到的太少了些……而且,你现在依然没有气海,感觉到天地元气,却不能引入身体。没有气海就是没有存储天地元气的地方,所以……你现在仅仅是能感觉到。”

    “那岂不是和原来没有区别?”

    方解有些懊恼的说道。

    “怎么会没区别?”

    丘余笑了笑道:“昨天之前,我还笃定的以为你此生都不可能感受到天地元气。就算你的身体你再特别,对于修行来说你也是个废物。但是今天,你就已经能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存在,谁知道再过一些rì,你的气海会不会就凭空出现了?”

    “您这话很不靠谱。”

    方解摇了摇头道:“有脉络联通气穴,却没有气海……能感觉到天地元气,却不能引入身体里。我实在不知道这算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反而比之前更加难受了些。比如……一个太监就算对女人感兴趣,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所以也就认命了。但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又有了那个东西,大喜之余立刻去找女人,却发现根本硬不起来……”

    丘余着他认真的说道:“这样的比方如果我再听你讲一次,我就阉了你。”

    方解一惊,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啊先生,我忘了你是个女人……”

    “忘了……”

    丘余咬着牙重复了一遍,眼神里逐渐有杀气溢出来。

    方解连忙又坐的远了些,摆手解释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时没注意,顺嘴就说出来了。”

    丘余叹了口气道:“你是一个非常讨厌的人,你自己不知道?”

    方解点了点头道:“只要您保证不揍我,我什么都知道。”

    丘余被他气的一笑道:“滚回来坐着,真以为我会跟你一般见识?再说你的身体……既然你能感觉到天地元气的存在,说明你的身体是可以修行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气海,我想或许只是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缘故吧……再等些rì,应该会有变化。

    “而且,普通的修行者只有一条脉络连接气穴气海,就好像一根无头无尾的绳,循环不息,连绵不绝。而你则不同,昨天我最少到了四条脉络成型,还有一条只从小腹延伸出来寸许便停住,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再继续变长。”

    她指了指方解的小腹道:“或许等这一条脉络成型,你的气海才会出现。”

    方解问:“到底是如何将天地元气导入身体的?”

    丘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最基本的便是呼吸吐纳,但有大修行者,可以让全身毛孔都变得可以呼吸。也就是说,哪怕你堵住他的鼻,只要不封住他的全身皮肤,他就不会窒息而死。而这样的大修行者,往往修为提升的速度也远比常人要快。”

    一瞬间,方解想到的是……楚留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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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