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赌注和约定
第一百五十章赌注和约定
很让方解意外的是,演武院的学生宿舍并不是集中在一起的。而是很零散的在演武院中分布,有的在花园,有的在湖边,选择的都是风景最美之处,而不是干巴巴一片房子。这种布局让方解十分欣赏,唯一不够体贴的就是食堂不管送饭到宿舍。
不管住在哪儿,吃饭只能在食堂。
方解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换身衣服,当麒麟看到疲惫到几乎软翻在地的方解连忙迎上去,而方解则谢绝了麒麟背他走最后这段路的好意,硬撑着自己走进屋子里。没顾得上打量这三年属于他的房间是什么布置,方解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整个扔在床上。
就这样躺了十分钟,方解稍微缓过来一口气之后扒掉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好院服之后又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出房门。在出来的那一刻,他让自己看起来很jīng神,隐藏住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近似于往常那样走出院子。要知道,能做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走路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才走出自己的院子,方解远远的就看到远处两个人并排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交谈,当看到方解的时候远远的打了声招呼。
是裴初行和虞啸。
方解看到这两个人,眉角没来由的挑了挑。
他在脸上挤出歉然笑容,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真是抱歉,应允了要拜访两位兄长,只是出了些状况没能成行,还望两位兄长海涵。”
方解施礼后道歉道。
裴初行和虞啸连忙伸手将方解扶住,裴初行微笑道:“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怪你。家父知道之后还特意交代我,让我登门去看望你。半路上遇到强人你的运气也太差了些,要知道dì dū的治安向来极好。只是因为你住在散金候府,我知道散金候最近出了长安所以便没有去,还想跟你说句抱歉呢。”
虞啸也道:“当rì-比试的时候你已经疲乏,遇到强盗再做拼争自然会吃亏些。不过幸亏你修为不俗,若是换做常人只怕已经遭了不测。”
方解知道这两个人都有意拉拢自己,所以也表现的极客气。但正是因为这客气,反而拉开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虞啸和裴初行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得出来方解刻意表现出来的谦逊和礼貌。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说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裴初行也虞啸谁都没有再提登门拜访的事,也没再提他们的家族对方解的邀请。他们不说,方解也乐得放松。快到食堂的时候又遇到了谢扶摇和莫洗刀他们,众人结伴一同去吃饭。
不得不说,演武院的伙食确实很好。
而且演武院不禁止喝酒,当然酒菜都不是免费的。说好了虞啸今rì做东,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抢着去结账。方解是小气,张狂和莫洗刀是缺钱,而至于谢扶摇和裴初行,更不会做在他们看来抢着结账这样很小家子气的事。这便是世家子弟与普通百姓的区别所在,若是普通百姓朋友一起喝酒,往往都会抢着付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对朋友的尊重和显示自己的好客不吝啬。
而在世家子弟看来,若是说好了谁结账而另一个人把钱付了,那么这绝不是表现敬意,而是侮辱。因为即便再多银子的一顿酒饭,他们又怎么会在意?相对银子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面子。
坐下来,先是做了一番介绍之后,气氛便有些尴尬。张狂和莫洗刀只顾着低头吃饭喝酒,也不礼让也不说话。显然他们两个对这些世家公子还是有些戒心,若不是方解在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起身离席了。
谢扶摇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和方解,张狂,莫洗刀的关系已经不错。而他又是世家子弟,和虞啸,裴初行之间有话题可说。所以他就不得不起一个纽带的作用,不时穿插在貌合神离的两拨人之间。
酒喝的差不多,裴初行似乎也不想在这尴尬的气氛下继续耗费时间。沉默了一会儿对方解说道:“既然觉晓你身子已经复原,那么等过几rì演武院允许外出的时候,咱们便结伴同游长安如何?我知道你到了dì dū之后,想必是还没有时间多转转。百里长安,可看的风景可多的很呢。”
“兄长盛情难却,我怎么敢不从命?”
方解敬了裴初行一杯后应了一声。
虞啸被裴初行抢了先,索xìng不再说什么,而是站起来道:“既然约好,到时候可不许少了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刚才招呼,我过去看看。我已经告诉这里的伙计,这顿饭我来请。”
“兄长有事自去就是,不必在意我们。”
方解站起来相送,虞啸和裴初行随即离开。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莫洗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有这两人在,酒喝的好不自在。”
“现在走了,咱们放开就是。”
张狂笑着端起酒杯敬谢扶摇道:“你与他们不同,我们认你是兄弟!”
谢扶摇似乎是极高兴张狂这样说,连忙端起酒杯陪着喝了。
方解有些不悦的说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人家好歹请了咱们吃这顿酒菜,才走你们竟然就说这样的话,这也太可恶了些。做人要讲道理,要有礼节,人家说了请客咱们怎么连谢谢都不说,就算不说谢谢,也要说些别的吧?”
张狂以为他真在牢sāo,下意识的问道:“那该说什么?”
方解抬手招呼了一下喊道:“伙计,把菜谱拿来,再加几个菜!”
……
……
夕阳下,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着夕阳西坠映照下的美景,再加上已经吃饱喝足,所以怎么都有点惬意的感觉。谢扶摇看了看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丝毫也不顾及自己形象的方解,忍不住笑了笑道:“没见过你这般小家子气的人,即便是不花自己银子,也不至于吃撑到连路都走不动了吧。”
方解嘿嘿傻笑,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叹道:“人家好客,你自然要做出配合的样子。还有什么比吃好喝好,能让请客的人更开心的事呢?”
他微微叹息道:“只是可惜了,我真想再叫些东西打包带走当夜宵吃来着,但……实在没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还是你今天属实再也吃不下一点东西了?”
谢扶摇笑了笑挪揄道:“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也要顾忌一下自己的礼仪风度吧。”
“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填饱了肚子最实在。”
方解摇头道:“时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每一顿饭都要认真品味享受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对得起吃下去就能延续生命的肃穆?至于什么风度礼仪,只顾着吃饭了谁顾得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时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
谢扶摇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然后赞道:“这句话说的妙极!”
“妙极的话有的是,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方解有些艰难的坐起来,看着谢扶摇认真的问道:“那rì在演武院你我交手,你为何要留手?”
谢扶摇一怔,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留手。”
“你猜我信?”
方解道:“按照道理,所有人都以为那rì你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念,而我当时甚至都以为你对我动了杀念,所以咱们两个应该很疏远才对。你可知为什么比试结束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你喝酒?”
“为什么?”
“感谢同窗你的不杀之恩啊。”
方解感慨了一句后说道:“别人只看到我一拳将你打倒,却没人看到你在我近身的时候刻意收回了指劲。既然你敢向演武院的教授挑战,又怎么可能将四象指只修行到了夏法?当时大家不解,事后必然也能想明白。”
“你又何尝不是,你敢说自己当rì已经尽了全力?”
谢扶摇反问。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解……”
“嗯?”
“你……真的不能修行?”
“真的,大家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只是想听你亲口确认一下。”
“你这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吗?”
方解白了他一眼,看着已经不再刺眼的太阳微叹道:“你们这些能修行的人,在得知我不能修行之后多半会想,哎呀,那个家伙居然是个不能修行的废柴。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夺得演武院考试的头名?”
谢扶摇摇头道:“我没这么想。”
“很多人都这样想。”
方解道:“从上午时候检测修行之力,就有许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知道那是蔑视,哪怕我得了头名他们依然不变的蔑视。首先是我的出身不高贵,其次便是我没有修行的潜质。有这样两样东西,谁也不会觉着我能有所成就。而事实上,时间百姓大部分是我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全都碌碌无为,注定了只是任何时代的陪衬。”
“谁这样想,才是白痴。”
谢扶摇道:“世间最重要的,便是百姓。无论帝国多强大,世家多豪富,若是没有百姓,还能坚持下去?”
方解笑道:“我很高兴你有这种马恩列主义思想。”
“那是什么?”
谢扶摇问。
“是……一位哲人,提倡人人平等,世界大同。”
“很大胆的想法,但不切实际。而且这个哲人的名字也很奇怪,马恩列,不知道是何寓意。”
方解不知道怎么继续编下去,只好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如果有大战,就不进演武院的吗?为什么明知道朝廷就要在西北用兵了,还是选择进来?”
谢扶摇沉默了片刻后,语气肃然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却觉着……这仗,绝不会轻松。进演武院的人,未必就能在这里待上三年。”
方解神sè微微一变,忍不住道:“你这样说,被人听了去只怕要受罪了。”
谢扶摇摇头:“你不会对外人去说,我怕的什么。不如咱们两个打个赌好了,就赌你我能不能在演武院安安生生的学习三年。若是能,你便赢了,我将武当山两仪剑法教你。若是不能便是我赢了,如何?”
“看……我就说你还存着货没甩出来,当rì在演武场你只用四象指,而没用两仪剑……我输给你什么?”
方解很小家子气的问道。
“站在我身边。”
谢扶摇语气平淡但认真的说道:“若是你我都要上战场,那么我希望站在我身边的是你。”
“为什么?”
“整个演武院,没几个人比你懂什么是战争。也没几个人比你懂,怎么在战争中活下来。谢家一rì不复兴,我便一rì不能死。”
方解沉默,当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他缓缓起身,走向自己的院子。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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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在樊固原来是一场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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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在樊固原来是一场错过
方解躺在一张本冷硬平滑的大理石台面上,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躺在案板上等着被宰割的羔羊。他赤-裸着上身,完美的胸肌和八块腹肌展现无遗。以十六岁的年纪拥有这样一副好身材,也不知道能让多少人嫉妒。
方解很不适应这种躺好了被别人围观的现状,但既然答应了周院长愿意被他研究当然也不能反悔。
但当初可没说好,研究他的身体也包括女教授丘余在内。
丘余站在方解身边,凝神看着方解的小腹。这种长时间的盯着一具健康的强壮的男xìng躯体看,她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但被看的人似乎有些别扭,不时不安的扭动一下身子。以至于让丘余微微皱眉,实在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躺好不要动!你这样我怎么看?”
方解心说哪有占人家便宜占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他同样想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只好尽力不去看丘余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丘余的眼睛一直盯着方解的小腹,过了很久之后开始逐个凝视他的四肢。到最后的时候,方解确定哪怕自己穿着裤子也藏不住什么秘密了。
“怎么样?”
坐在一边品茶的周院长问。
“很奇怪。”
丘余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气海,自然也就没有连通丹田的筋脉。但偏生他身体里就十一处气穴倒是开了,不过我无法理解,和气海没有任何联系的气穴开了,有什么用处?”
周院长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看看他开了的气穴中有没有内劲。”
丘余嗯了一声,再次凝眸注视方解。方解听到自己身体里开了十一处气穴的时候微微愕然了一下,但却没有去询问什么。从离开樊固,他知道自己的气穴正在逐渐开通。在樊固的时候他是一窍不通,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开了十一处。
丘余在看他,他在沉思。
难道身体逐渐变得更加强大,就是因为气穴逐渐畅通的缘故?按照普通人修行的道理,确实应该是这样。与气海想通的气穴开的越多,那么能调用的存在于气海中的内劲也就越多。同样,畅通的气穴越多,那么身体的强度自然也就越大。但还是按照普通修行的道理,除非全身开了三十六处以上的气穴才能修行,那么方解现在最多还是只能勉强算是一个普通人。
只有分布在四肢和胸腹内的特定的三十六处气穴打开,这样才能让内劲顺畅运行。强化人的躯体,让内劲在体内形成循环。
可这些和方解没有任何关系,他开的气穴只有十一处,而且都是孤立的,之间互不连通。
“没有!”
丘余看了一会儿之后确定道:“开了十一处气穴中,都找不到一点内劲的存在。他现在之所以能达到修行者的体质,甚至高过一般修行者的体质,是因为他的肌肉很强,他的力量全部来源于肌肉而不是内劲。”
“靠自身的肌肉就能拥有媲美修行者的力量?”
周院长沉思了一会儿后又问:“这十一处气穴分布在什么地方?”
“两臂各有三处,两腿各有两处……”
“还有一处呢?”
“在……”
丘余的脸忽然红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在两腿-之间那个地方……”
“啊?”
周院长吃了一惊,忍不住走过去盯着方解某处看了看。当看到裤子里那隐隐可见的硕大轮廓,周院长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道:“从来没见过有人还能在这个地方开一处气穴的,难不成那个东西也能发挥内劲?”
丘余红着脸提醒道:“他没有内劲。”
“对哦……那这只能算是天赋异禀了吧……妈的,好鸡肋的天赋异禀!”
周院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但不知为什么语气中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
方解脸一红,但却格外的骄傲:“谁说这是鸡肋的天赋异禀?如果你做个民意调查,问问男人们最想要得到什么强大的异能,你看有多少人会选择这里强大?只怕绝不会低于一半,甚至超过七八成!”
“俗!”
周院长微怒道:“俗不可耐!”
方解辩论道:“有用处的天赋异禀,就不算鸡肋。能带给人类幸福生活的天赋异禀,更不是鸡肋!”
丘余尴尬的转身,不再去看方解。周院长气的捋着胡子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瞪着方解。
而某人,觉得自己今天真正义。
无论如何,这种好事只要是个男人就想获得不是吗?管他什么鸡肋不鸡肋,老子很强很大很粗暴,就得骄傲!
……
……
演武院后山
瀑布下
方解结束了上午的被研究之后,又被绝对有报复心理的丘余带到了这里。他敢跟任何人打赌,丘余让他继续去瀑布下面抵抗落水的巨大压力绝对是因为上午自己那义正词严的辩护。
所以为了不能示弱,方解再次把衣服脱了个jīng光。反正对于这个有白眼的女教授来说,自己穿不穿衣服真没有什么区别。方解丝毫也不怀疑,别说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就算他穿一层铁板,也挡不住那双白眼。
丘余发现自己对这个无赖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转身不去看他。
上次站在瀑布下陷入感悟中的方解想到了很多事,比如他的红眸比如他的昏迷。但这次方解没有再去想这些东西,他只想认认真真的感受自己的身体。
水流从山顶砸落,就如同连绵不尽的拳头狠狠的轰击在他身上。这种强度的打击,相当于一个不知疲倦的好陪练。而方解,则在这无尽的拳头中体会着自身的变化。当他静下心的时候,随即感觉到了身体的微妙反应。
只是因为水流是不间断落下来的,这种感觉到的反应很快就消失不见又或是没有消失却无法再感知。为了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反应,方解向后退了一步,大部分身子让开水流,只伸出手臂去感受瀑布的冲击。而避开了大部分水流之后,身上自然难免还有激荡起来的水珠砸中。
而方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偶尔击中在他身上的水珠,力度虽然不及水流直接冲刷。但却有了间断,这样方解就能集中jīng神去感觉被水珠打中的地方做出反应。但想象中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实际cāo作起来,要想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太难了。
丘余转身看着远处的一丛野花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方解那边已经许久没有声响,她随即转身看了一眼,于是看到了那个光着屁股的少年郎闭着眼伸着手似乎石化了一样,站在瀑布下一动不动。
丘余很快就明白了方解的用意,眼神中忍不住溢出来些许欣赏。这个少年的法子虽然笨了些,但能被他察觉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丘余忘记了那具成熟男xìng躯体,感兴趣的只是那个少年会在多久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幸好,方解没让她等更久。
半个时辰之后,方解缓缓的睁开眼后嘘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如果将水流和水珠视作对他身体的攻击的话,那么每一滴睡落在他身体上的时候,方解的肌肉就会迅速自主的做出应对。因为水流是持续不断的冲刷,肌肉的反应也就保持不变。正因为这样,方解反而很难察觉不同。而水珠是一下一下的击中,虽然这感觉稍纵即逝,但次数多了之后,方解还是体会到了自己肌肉的变化。
每一滴水落在身上,相应的地方肌肉就会迅速的变硬。因为受力点太小,要想感知到这细微的变化确实很难。
只有将注意力足够的集中,才能察觉到。
方解明白了这一点后,做出的判断就是自己的肌肉能对外来的力量自主的做出反应,相对应的那部分躯体迅速变硬,抵挡住外部力量的冲击。而这种反应现在还很微弱,所以抵消水珠落下的力度能做到防御于外,而若是换做重击,虽然也能抵消一部分力量但绝对做不到全部消除干净。
方解惊喜的想到,如果自己的身体持续成长,那么将来是不是就能无视敌人的攻击?
想到这一点,方解立刻就转身想去询问丘余。而在他转身的时候才惊醒自己没穿衣服,他俯身将丢在一边已经湿漉漉的院服迅速的穿戴好,然后在大石头上纵跃着到了岸边。
“先生”
方解看到丘余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能不能问您一件事。”
“你说”
丘余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等待着方解的问题。
“这世间有没有一种体质,可以做到刀枪不入?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而不是存在于理想之中的东西。”
“有”
“是谁?”
“据说……”
丘余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有些异样的说道:“据说,佛宗大雪山大轮寺里有三千金身僧兵,便能刀枪不入。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天生如此的体质,还是靠什么修炼法门做到的事。还有……那天擒住你的那个老僧,他就修炼成了佛宗的金刚不坏,莫说寻常刀剑,便是有大修为之力高手的飞剑也不能伤他分毫。”
“啊?”
方解愣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恼火道:“怎么都是佛宗之人才会的本事?咱们大隋的修行者,有没有人能做到?”
“有……罗耀。”
丘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事,你还是应该去问周院长。对于佛宗之人的了解,我知道的不多。还有一个人你可以去问问,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不过,现在你找不到他。”
“谁?”
“那天你见过,围攻那个佛宗老僧的时候,有一个身穿宝蓝sè锦袍的老者,他对佛宗金身的了解也比我要多的多……因为……十一年前,他曾经和那些佛宗的金身僧兵交过手。”
“他在哪儿?”
方解问。
“应该是去追那个老僧了,还有当rì救下你的那个村姑也一同去了。”
方解一怔,这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只见了一面就匆匆而别。原来,她和那个身穿宝蓝sè长袍的老者去追那个老秃驴了。既然老板娘有那样的实力,方解忍不住想到,那么自己以前对她是不是低估了?
那么,她是不是也了解佛宗的人和事?不然为什么,她也要一块追下去?
方解骤然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人许多事,在樊固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也不能发现,老板娘和苏屠狗都是高手,而且有可能和佛宗的人交过手?许多秘密,原来在樊固的时候就可以找到人解答。
第一百五十二章 演武院的风格
第一百五十二章演武院的风格
天气再热,但在长安城北面的那片大山里还是能轻易找到清凉。山林很密集,也偶尔能寻到山泉水,但在这片大山里却连一只动物都见不到。有人说那山里早就没了灵气,所以动物全都跑了。还有人说因为兴建长安城改变了龙脉,所以这山看起来郁郁葱葱其实早就死了。
说什么的都有,但这山中没有动物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里植物很繁盛,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所以要说这里是一座死山,显然又说不过去。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甚至不止一位大隋皇帝派人探查,却找不到没有动物的缘故,但这山也没有如许多人信誓旦旦预言的那样,不久就会变成一座光秃秃的大坟包。当然,衍生出来的另一个传说也就不攻自破。
曾经有许多版本的流言,但最让人心悸的绝对是那个山秃之rì大隋亡的传说。当然这样的传说肯定离不开以为世外高人,有人说那是一位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有人说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女,冰肌玉骨。还有人说这话是佛宗一个头陀说的,面目凶恶。
不管是谁说,但话还是这句话。
大意就是当某一天这大山变成光秃秃的大坟包,那么大隋的江山也就到了尽头。可这又和那个半月环抱长安不倒的预言相悖,相比来说,大隋的百姓自然更愿意相信后者。只要这山还在,长安城就在。
大山中的寂静被脚步踩着落叶的声音打破,三男一女四个人出现在这座常年不见人迹的大山中。山中没有路,踩在厚厚的落叶上面的感觉如同踩着厚厚的绒毯走路。很舒服,但穿行在树林中的四个人脸sè却都很凝重。
脚步声此起彼伏,在这样安静幽深的林子行走竟然有一种在yīn间穿行的错觉。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穿布衣长袍书生模样的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剩下的三个人与他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三个月鱼贯而行,每一步都踩在前人的脚印上。看起来,四个人一路走过来竟是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
走在最前面的布衣书生忽然皱了皱眉,然后将脚步加快了几分。后面的人随即加速跟上,走在第二位的是一个身穿蓝布碎花长裙的村姑,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在他后面的是一位身穿宝蓝sè长袍的老者,不时看一眼自己前面的少妇眼神有些复杂。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一身锦衣,配玉带,显然身份不低。看他面容十分清秀,眉毛很细,眼睛很大。下颌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稍微尖了些,可看着却很顺眼。嘴巴很小,唇很红。这样一个偏偏锦衣佳公子,和另外三个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搭调。
第一个是位布衣书生,第二个是位村姑,第三个像是个财主,最后这个年轻公子,和他们三个在一起怎么都显得有些违和感。
走在最前面的布衣书生正是卓布衣,但打了个手势之后加快了脚步。后面的人不在顺着他的脚印行走,而是扇面形散开往前面包抄了过去。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即便行走在松软的落叶上,可他们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那些已经腐烂的落叶,被他们的脚踩过之后没有一点改变。
看起来,还是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出现在他们四个人面前的是一片空地,一块岩石旁边有一堆已经熄灭的木炭。卓布衣蹲下来感受了一下木炭的温度,随即摇了摇头道:“已经离开最少半rì了。”
“我很好奇”
走在最后的锦衣公子微微皱眉道:“为什么他们不选择能尽快逃离的路线,为什么非得进入这座大山?毫无疑问,在这里逃走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身穿宝蓝sè长袍的老者正是离难,他对那锦衣公子态度似乎很尊敬,说话的时候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回答道:“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急着逃走。”
卓布衣点了点头道:“如果他们急着走,那么说明朝廷准备对西北动兵的事他们还不知道,但如果像现在这样故意拖延着,估摸着应该已经打探清楚了。也就是说……最起码还有第三个人走了另外一条路,将消息带了回去,而进山的人不过是为他拖延时间的。”
“不一定是人,鹤唳道人往西追了出去没发现一点痕迹。如果是人,瞒不住他的天生神目。”
离难说道。
“不对”
身穿蓝布碎花布裙的老板娘蹲下来在那块岩石边仔细看了看,然后捏起一些泥土闻了闻道:“这边也不是两个人,虽然一路上留下的是两个人的痕迹,但我敢肯定,往这边逃走的应该是三个人。”
“你说是,就必然是了。”
离难说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老板娘的眼神中总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老板娘却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好感,起身走到卓布衣身边说道:“有一个人脚步很虚浮,不是重伤了的那个年轻僧人留下的,就是还有一个武艺一般甚至不会修行的人和他们在一起。”
“会是谁?”
锦衣公子问道。
“找到他们你就知道了。”
老板娘对这个锦衣公子似乎也没什么好感,冷冷的回答了一句后再次向前。那个锦衣公子的脸sè微微一变,却忍着没有发作。离难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她曾经和忠亲王一同西行。”
听到这句话,被离难称为殿下的锦衣公子神sè微微一变。再看向老板娘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尊敬。
就在这个时候,卓布衣神sè忽然一变:“后面来了人,行动很快!”
……
……
方解在演武院最初的几天生活平淡无奇,每rì上午听演武院的教授们讲演兵法,读书写字,下午就会被丘余带到那个瀑布下承受折磨。当然,偶尔还会被周院长叫走,在一间密室里对他的身体展开研究。
因为方解很少和其他学生在一起,所以关于他很傲慢的传言在演武院里开始流传。而在傲慢的后面,人们往往会再加上三个字。
傲慢的废物。
在其他学生看来,方解现在的实力虽然不俗。但他不能修行,早晚会被其他可以修行的学生慢慢超越。修行是无止境的,而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再好也终究只是一具**固定不变。所以最初学生们对方解的敬佩,慢慢的转变为轻视。
大部分人都以为,方解现在虽然很强。但用不了三年,本来就比他或许还要强一些的虞啸,裴初行,谢扶摇等人说不定就能把他甩开几条街。
方解对这样的言论就当做一阵风,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每rì来往的还是那几个朋友,张狂,莫洗刀,谢扶摇。偶尔和虞啸裴初行他们两个喝一顿酒,当然他是肯定不会主动请客的。
在进入演武院的第六天,上午的课程是由教授墨万物来讲演如何使用斥候。行军打仗,斥候是必不可少的。而斥候往往是军队中jīng挑细选出来的最棒的士兵,由他们负责为大军探察敌情地势路况,甚至包括刺杀敌军主帅。
方解和张狂都是斥候出身,所以在墨万物说今天要讲的是如何配备安排斥候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有些默契。
“一个优秀的斥候,有时候起到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一支军队的将军。主帅是军队的头脑,将军则是军队的两臂。头脑想到哪儿,双臂就打到哪儿。而斥候,则是主帅的眼睛。一个斥候的成功,可以导致军队的胜利。同样道理,一个斥候的失败,有可能影响主帅的判断从而导致整场战争的失败。”
“教授!”
墨万物讲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学生举起手语气有些轻佻的说道:“您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斥候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斥候队伍的最高级别不过是校尉?从六品,这也太低了些吧?”
“你叫什么名字?”
墨万物问。
“楚州刘爽。”
那学生站起来抱拳道:“家父是楚州郡郡守刘安。”
“我没问你爹是谁。”
墨万物语气平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缓步走到刘爽身边问道:“你觉着我之前说的有些言过其实?”
“学生只是以为,斥候固然重要,但先生将其说为一个统兵元帅的眼睛,似乎也太过了些。为帅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明察是非,眼界宽广,又岂是仅仅靠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而做出判断的?据我所知,太宗皇帝年间的大将军李啸,平定江南的时候有一次陷入南军围困,以区区三千兵力大破南军七万,这和斥候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你是楚州人?”
“是!”
“楚州也在江南啊……李啸是北方人。”
墨万物淡淡的说了一句。
“先生此言何意?”
刘爽脸一红,忍不住微怒问道。
墨万物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李啸是北方人,怎么了?另外……我问你,李啸以三千破千万确实辉煌。但如果他早有安排斥候探查敌情,可会落入南军的埋伏之中?你又可知,那三千大隋最jīng锐的劲卒,等待援军到来突破重围之后,只剩下二十六个人?就算李啸破了敌军,这一仗所有人都说他打的漂亮,但就因为他没有提前探知敌情而损失了三千jīng锐,我便看不起他。三千大隋jīng锐,用区区几万南军残兵就换了去,值?”
“先生是说,您比李大将军要强?”
刘爽怒问。
墨万物没理他,而是继续说道:“也正因为此战,李啸上书朝廷请罪。太宗陛下念及他功高而没有责罚,但李啸自此之后不敢不重视斥候。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惨事发生,他从大内侍卫处请来不少高手训练士卒,组建了大隋第一支纯粹的斥候队伍。而在此之前,打探军情都是将军和主帅随意指派一支人马去做。这些事……你可知道?”
最后这句,他是问刘爽。
“我只知道,先生对李大将军不敬!”
墨万物冷哼一声道:“嘴里挂着尊敬就是尊敬?莫说李啸不是神灵,即便是难道就不能被后人指摘过错?我不敢说比李啸强,但我说他错的地方就是错的。而你若是觉得我说错了,那你可以不听但不许反驳。”
“为什么先生可以指摘李大将军过错,我们就不能指摘先生过错?”
刘爽怒问。
“因为李啸已经死了,我说他错他也不会因为不高兴而从地下爬出来打我一顿。但我还活着,如果你质疑我讲的东西我不高兴的话可以随时打你打到你妈都认不出来。明白了?”
“我……不服!”
刘爽道:“演武院的教授,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
“因为这里是演武院,教授说什么都是对的。”
墨万物道:“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人都觉得他说的不错,觉得我说的错了。那么这样好了,明天你们所有认为刘爽没错的就和他组队。我带剩下的学生为另一队,当然,我带的人数只是你们的五分之一。斥候的作用有多大,打过试试。”
方解抿着嘴笑,发现自己很喜欢演武院的风格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目标是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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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目标是那座山
方解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没有再出门,关上窗子在屋子里练了几趟一式刀。依然是先练右手再练左手,虽然这样的准备在演武院的考试上没有用到,但方解谨慎的xìng格使然,他总觉得这左手一式刀隐藏好,早晚有一天能救自己的命。这种感觉或许只是对自己前途的担忧导致,但多做准备绝不是坏事。
老瘸子年轻时候赖以成名的一式刀风格狠辣,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显然已经不适合再用。而事实上,方解的xìng格里有些懦弱的东西存在。这一式刀练的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那份潜藏的懦弱正在逐渐消失。
人总是在不停的改变,方解在樊固的时候还坚持不杀人。
可才走出樊固城,就不得不开始杀人。
他的思想也从一个纯粹的前世现代人开始转变,这种对环境的适应可以说是进步。无论任何人,从一个和平且安定法治的世界忽然到了另一个有时候不得不杀人且杀人之后没有任何罪责的世界,都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过来。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么他在前世必然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方解这个转变用了很长的时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杀人有所抵触。
老瘸子给他的残刀太短,确切的说这是一柄被人斩断的刀。刀身只剩下原来的一小半,端口处很平整应该是被什么利器斩断的。方解试过,这柄残刀很坚硬也很锋利。大隋jīng工打造的制式横刀已经很不错,但这柄残刀却能轻易削断。
所以方解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将老瘸子当年的兵器斩断的?
残刀虽然很短,但却恰好将一式刀近身狠辣的招式发挥的更好。而方解的体质,决定了他与人对敌必然是要近身而战的。只有可以修行的人,甚至是只有修为很高的人才能御剑。比如那个穿宝蓝sè长袍的老者,他的剑有形也无形。
方解练刀,只求一个快字。诡,是一式刀的jīng髓所在。快,是一式刀的法门所在。只有将诡和快这两个字都做到,一式刀的威力才会彰显出来。
练刀之后,出了一身汗的方解盘膝在床头坐下来。闭上眼,开始感觉自己的肌肉。他对于现在所知的肌肉可以被动防御的潜力显然不满意,他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人。后发制敌,方解没这个实力。
如果可以随意控制肌肉,那么才算将是这具强大身体的潜能发挥出来一部分。盘膝闭目的方解,试着用冥想的方式来控制肌肉。但说起来容易,要集中所有的jīng神没有一丝杂念又岂是容易事?
越是方解这样谨慎小心的人,其实心越不容易宁静。
他试着让自己做到,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时候肌肉也能做出反应。想法很简单,可实施起来难如登天。
他开始是想,靠冥想来达到控制肌肉。比如水珠落在他身体某处,那么相应的地方肌肉就会变硬阻挡外力。这是被动,而方解想要的主动是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也可以让肌肉发生变化。
但他失败了。
整整冥想了一个时辰,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专心致志全心全意,可依然没有办法支配某一部分肌肉改变。身体不动,肌肉不听使唤。
方解沉思之后改变了方式,放弃了试着去控制某一部分的肌肉。而是转而冥思,让自己全身的肌肉有所变化。说起来好像控制全身比控制一点要难,实则要容易的多。整体的改变和大体不变局部改变相比,难度其实是降低了。
想让一部分变硬身体其他部分保持原状,难。但让身体全部改变,对于jīng神的控制力来说要求的要低不少。
可方解又失败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之后,方解依然无法做到随意改变自己的身体状态。在他保持不动的时候,肌肉很松弛。无论他脑海里多么使劲的去想让自己的肌肉发生变化,也始终没有成功。纯粹的冥想,没有让方解找到控制肌肉的方法。
只有运动起来,肌肉才会改变。
比如握拳,带动了胳膊上的肌肉。可如果不动,肌肉又怎么可能有变化?
方解钻进了一个牛角尖里,难以自拔。
麒麟守在门口,不时回头看一眼冥思苦想的方解。他微微皱着眉却猜不到方解在干什么,但他知道方解肯定是遇到了难题。而这个憨厚的大汉没有办法去帮助方解,只能尽心尽力的站在他身边。
谁也休想从他身边走过,靠近方解。
……
……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张狂早早的就在方解门口等着。昨天教授墨万物和那个叫刘爽的学生打了赌,方解和张狂都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一场涉及到了斥候的比试,而他们两个都是边军斥候中的佼佼者。
“你说今天的比试会怎么打?”
张狂一边走一边问。
方解笑了笑道:“无非是让那个刘爽带着大部分学生为一队,然后教授带着少数学生为一队。但,人数多的一方却不能安排斥候。所以说起来,教授占了很大的便宜啊。这种比试,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我都无法理解,堂堂演武院的教授怎么会和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学生斗气。”
“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xìng格。”
张狂笑了笑道:“和咱们边军很像。”
“对!”
方解点头道:“都是真xìng情的人,不似其他人那般做作。”
张狂嗯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没有说话,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什么事难以开口。
方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啊,说吧,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学生了,要我帮你牵线搭桥?”
“不是……”
“那是什么?”
方解问。
张狂脸微微泛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头道:“没事。”
“你把我当朋友?”
“自然!”
“那就说!”
“方解……我不好意思开口。”
“我-cāo!”
方解看他扭捏的样子,忍不住微惊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滚蛋!”
张狂骂了一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昨晚上和莫大哥闲聊,我们两个都很头疼……你知道,我们都是边军出身,饷银本来就低,而这演武院处处都要钱,吃饭都不是免费的……我们两个,都……”
“我明白了!”
方解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等我,然后回身往自己房间跑回去,从麒麟手里连抢带拽的夺过来一些银票,小跑着回来笑道:“你看我那朋友,太抠门了些。银子都在他手里管着,我还得求他。我在樊固的时候闲暇时候也做些小买卖,所以手里还有些余钱。这些你和莫大哥先用,当然,要还。”
如果没有最后这四个字,张狂或许不会接方解递过来的银票。
“不多,几百两。”
方解挠了挠头发道:“到了dì dū之后看了许久,发现没什么生意别人做不好的。要想发财,难。”
“你是军人啊,怎么还能做生意?”
张狂诧异道:“这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军人从商,这……不好。”
“你是想饿肚子还是被人耻笑?”
“我……”
张狂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不是我和莫大哥到了dì dū之后大手大脚了些,朝廷发的补贴银子也够用。但你知道,莫大哥那个xìng格,与人出去自然不许别人付钱。一来二去,我的银子也用光了。”
“我明白!”
方解点头道:“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何必不好意思说。”
张狂低头,似乎是想掩饰住自己眼睛里的东西。但方解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张狂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怨恨和癫狂,虽然一闪即逝,但却那般的浓烈。但方解并没有太在意,他只是以为张狂是不好意思。
“银子……”
张狂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在北疆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换来的银子还不够吃饭。”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
……
密林中
卓布衣忽然脸sè一变,低声对其他人说道:“后面来了人,速度很快。”
他说完之后,其他三个人立刻做出了反应。老板娘杜红线身形一展,轻飘飘的跃到了一棵大树上,借助茂密的枝叶掩藏身形。离难拉了那年轻公子一把,两个人藏身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而卓布衣在没有动,负手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来的方向。看起来他们只是随意隐藏,但如果有人在高处窥视的话就能发现,其他藏起来的人和卓布衣之所处的位置很微妙,如果有人靠近卓布衣的话,立刻就会陷入他们四个人的包围。
来的人不是敌人,当那身血红sè的道袍出现在卓布衣眼睛里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神情也随之轻松了下来。
是鹤唳道人。
“道长,你怎么来了?”
从石头后面探出身子的年轻公子好奇的问。
“见过殿下”
鹤唳道人先是微微俯身施礼,然后回答道:“我一路往正西方向追过去,但始终没有发现一点痕迹。后来接到飞鸽传书,知道你们已经追进了山中所以便立刻赶了过来。”
“我们人手够用。”
年轻公子微笑道。
“我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请殿下即刻回长安的。”
鹤唳道人说道。
“啊?父皇怎么知道的?”
年轻公子一怔,然后摇头道:“我才不回去,没抓着那个胆敢在长安放肆的秃驴,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怎么,你是不是觉着我会拖你的后腿,所以才搬出父皇来压我?”
“自然不是,殿下虽然年少但惊才绝艳,大隋之广,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年轻人比得过殿下。但此事终究危险之极,陛下怎么会放心让您犯险?”
“我就不回去!”
年轻公子一跺脚道:“你们还敢擒了我不成?”
“不敢……但殿下不能不回。”
鹤唳道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因为他们来请您了。”
年轻公子往远处看了一眼,随即大惊:“给事营?!父皇竟然派了这些变态来抓我!”
几十米外,二十几个身穿黑sè甲胄的士兵安静的站在那里。他们就那样站着,却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每一个人,都如同一杆微微扬起的长槊。即便是卓布衣他们这样的九品高手,看到这二十几个士兵的时候心里也微微一震。
演武院
教授墨万物看着已经集结好的学生们,微笑着说道:“既然要打,就要打的真实一些。现在出发,目标是长安北侧的大山。刘爽,带上你的三十个人走一路。我和方解张狂三个人一路,以到达大山月牙潭为终点。”
“啊?”
刘爽一怔:“先生只要两个人?”
“对”
墨万物微微昂着下颌说道:“他们两个便是我的斥候,而我,便是他们的大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半月山里有鱼
第一百五十四章半月山里有鱼
演武院的学生分成了十个班,周院长从来不会去干涉教授们如何讲课。更不会去过问学生们学习到了什么,在他看来如何讲课是教授自己的事,和他这个院长无关。而学不学的会学不学的好,是学生自己的事,也和他这个院长无关。
所以,周院长对墨万物带着一班学生去了长安城北面的大山似乎一无所知。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骑着演武院战马出去的学生们已经快出长安城了。而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丘余去寻方解没有找到,问了不少人才知道墨万物拉着学生们去搞什么对抗演练了。
丘余知道消息的时候大惊失sè,连忙去找周院长。
当她找到这位大隋德高望重的名符其实的军方第一人的时候,这个老头正在午睡。只穿了一件大裤衩和汗衫,躺在床上睡的格外香甜。丘余嘭嘭嘭的敲响房门,周院长极不耐烦的起身问道:“什么事?”
“墨万物带着方解那个班的学生去了半月山。”
“哦”
周院长哦了一声,又躺下:“去就去了吧。”
门被丘余粗暴的推开,她跨步走进来微怒问道:“可是智慧就在半月山里,鹤唳道人和卓先生他们追了过去。那山里现在有多危险,您难道忘了?!”
“半月山很大。”
周院长打了个哈欠,再次不情愿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道:“他们没有那么差的运气,进山就能遇到智慧。要是智慧那么好找的话,卓布衣他们找了这么多天怎么会找不到?”
“因为卓布衣他们不好杀,但学生们好杀!”
丘余强硬的说道。
“他们是去半月山干嘛了?”
周院长问。
“昨rì有个学生不服墨万物的讲课,两个人有了争执。今rì墨万物便带着学生们去了半月山,他只带了方解和张狂两个人,其他人为另一队。目的是为了证明斥候的重要xìng,估计方解和张狂都被墨万物拉去当他的斥候了。”
“白痴”
周院长睡眼惺忪的骂了一句:“学生不服气,难道就要大费周章带着人跑去拉开架势打一场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我演武院的教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痴了……学生不服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讲道理。还不服气,那就打到他服气就是了。反正演武院的教授打学生,从来不会背责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周院长反问。
丘余微怒道:“我一直在问您,万一方解他们遇到智慧怎么办?佛宗的人要杀方解,方解这次不是自己送上门去被人杀了吗?!”
“是吗?”
周院长喃喃问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
丘余问。
周院长慢慢的登上靴子,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凉茶:“你第一次见到智慧的时候,他在干吗?”
“在逃。”
“然后呢?”
“半路抓了方解。”
“再然后呢?”
丘余一怔,似乎有些明白院长的意思了。
周院长将凉茶饮尽,笑了笑道:“若是你不放心自己那个宝贝徒弟,你就追过去看看。但我却觉着,智慧不会杀方解。如果他想杀的话……方解在第一次见到智慧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可别说是什么方解那突然的一刀逼退了智慧,白痴都不信这样的事会发生。智慧若是动念杀人,一百个方解绑在一起也死了。”
“智慧为什么不杀方解?”
丘余问。
周院长白了她一眼懊恼的问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
他走回床边躺下认真的说道:“打扰一位老人家睡午觉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身为演武院的教授你应该有这个觉悟。所以如果你现在还不走的话,我不介意把你丢出去。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午睡对我来说是难得还能找到享受滋味的事。”
丘余使劲跺了一下脚,转身跑了出去。
周院长抿嘴笑了笑自语道:“也就跺脚这一下,还像是个女人。”
……
……
墨万物看了方解一眼,然后迅速的将视线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方解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歉然。他以为教授是因为把自己拉到他的阵营里而有些内疚,却没有注意到墨万物的眼神中意味其实很复杂。
“先生”
张狂跟在墨万物后面问道:“这一场比试怎么打?”
墨万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既然是打架,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打赢。而要打赢,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把所有的对手都干趴下。就这么简单,还需要问?”
“呃……”
张狂诧异了一下:“行军打仗,不应该先计划一下的吗?”
“计划个屁”
墨万物冷哼一声道:“和一群小孩子过家家如果也需要费脑子计划的话,那我这教授不干了也罢。之所以把你们拉出去上半月山,你真以为是我要教训那个刘爽让他认识到自己错了?如果只是这简单的目的,我难道不会直接揍他一顿?”
“不然呢?”
方解问。
墨万物道:“最近很热。”
这回答似乎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但方解明白了,张狂随后也明白了。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他妈的打着对战的幌子,原来就是为了跑去半月山避暑的!
“你们不知道……”
墨万物嘿嘿笑了笑说道:“半月山中有一座深潭名为月牙潭,其水冰冷刺骨,即便是盛夏时节,只要靠近水潭那凉气就能驱散暑气,非常爽,特别爽。而且……月牙潭中是半月山上唯一有活物的地方,这个秘密没几个人知道。月牙潭中有一种六腮鱼,没有名字,据说百年才能长到一尺多长,肉质鲜美的没话说。这种鱼不能烧烤也不能炖煮,放一点酱油蒜汁生吃,美味绝伦。”
方解发现原来对演武院任何一位教授心存敬意,都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既然没几个人知道,那么咱们班的人都去了,不就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张狂问。
墨万物道:“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所以咱们得快些比他们先到,然后抓几条鱼吃了再去打架,这样才有力气。”
方解有些感慨的问道:“出城百里,就为了吃鱼么?”
“这是什么话?”
墨万物微微生气道:“难道你觉得不值得?”
“呃……值得值得,自然值得。”
方解连忙屈服。
墨万物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才进演武院的学生,自然还对演武院的生活心存好奇。以为自己将渡过美好的三年时光,在充实的学习中完善自己,走出演武院的时候,一个个就都成了大隋的栋梁之才。”
“狗屁啊”
他低声骂了一句:“可你们想过教授们的感受么?每天枯燥而乏味,要面对着不同的学生重复许多遍相同的话,要多无趣有多无趣。对于你们来说每一天或许都是新鲜的,对于我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昨天!所以……为了你们能学习到更多的知识不浪费这三年时间,我们做教授的必须要不时改善自己的心态。别人不给我们找乐子,我们自己找乐子。寓教于乐,不好?既能起到教学的目的,又能放松下来,一举两得。”
方解点头道:“这个理由比吃鱼那个好多了。”
墨万物笑了笑得意道:“我也这么觉着。”
“我见过的鱼,都只有两腮。”
方解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月牙潭里的鱼能有六腮?”
“你见过三条腿的蛤蟆吗?你见过两个头的山羊吗?你见过没有尾巴的猪吗?你见过不长脚蹼的鹅吗?”
“没见过,但听过,都是些怪胎。”
方解如实回答。
“嗯”
墨万物一本正经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月牙潭里的六腮鱼。”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月牙潭里有这种鱼的?”
“在我还是演武院学生的时候,丘余先生是我的教授。她带我们去过一次,那次跟现在很相似之处在于,她也只带了两个学生做帮手,但却没有另一批人做对手。那次,我们是奉了周院长的命令,去探查为什么半月山里没有动物的缘故。但是很显然,丘余教授似乎很早之前就知道月牙潭里有鱼。”
“她怎么知道的?”
方解刨根问底的追问。
“你很烦,我开始后悔挑了你。”
墨万物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给出了答案:“好像是她在做学生的时候,有人带她去过?”
“我-cāo……”
方解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一直以为丘教授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墨万物同情的看着方解,眼神里还有一种别的意思。方解明白,那意思是在说自己很傻-逼……然而就在他有些懊恼的时候,墨万物的下一句话让他又找回了点自信。
“她确实不是很大,之所以资历那么深……是因为她是一个神童。”
“学生明白了。”
方解回敬了墨万物一个眼神,也是同情。
“您当她学生的时候,肯定就比她大了吧?”
墨万物:“你可以闭嘴了!”
……
……
另一条官道上,刘爽在出城之前正在做最后的动员。
“咱们有三十个人!”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伴说道:“就算先生的修为很高,就算方解和那个张狂都是斥候出身,但又有什么呢?这次比试比的是兵法而不是修为,先生不能仗着自己修为高就硬闯然后把咱们都揍一顿。既然考究的是兵法,而且咱们还只需稳守,这就没有任何可担心的。”
他的死党,也是他的偶像面目冷傲的在他旁边淡然道:“进了山之后结队而行,就算不安排斥候还能怎么样?方解和张狂是斥候,如果发现他们之后咱们群起而上将那个人制住,先生就算输了,因为他只剩下了自己。”
这个人叫袁成师,身份很尊贵。他的父亲是大隋河北道总管袁崇武,堂堂二品封疆大吏。而刘爽只是一个郡守的儿子,相比来说比袁成师的身份低了许多。
“都听您的。”
刘爽嘿嘿冷笑道:“早就想找机会揍那个方解一顿了,那个傲慢的废物看着就让人恶心!”
“这是对战。”
袁成师微笑着说道:“你们如果谁想揍方解一顿,那么今天绝对是最好的机会。明目张胆的揍,狠狠的揍。而且揍过之后,先生也绝不会偏袒他。你们也不必有什么以多欺少的内疚,因为他是大隋第二个九门优异的天才啊。所以三十个打一个,很公平。换个思考方式,你们可以觉着方解应该自豪,以一敌三十才能显示出他的骄傲和身份,不是吗?”
许多人都跟着笑,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在人群里,有个女学生微微皱眉,似乎对袁成师和刘爽的姿态有些厌恶。她一直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与他人交谈,她是这个班里仅有的两个女学生之一。而另一个,此时就骑马跟在袁成师的身边,眼神暧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上)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归德将军马楚成的女儿马丽莲,自幼习武而不喜女红。归德将军并不在意反而引以为傲,时常对众人说马某一生无子,但有女如此也足矣。便是七尺男儿,未见得就比得过我这宝贝。
马丽莲七岁习武,九岁能舞动长槊,十一岁骑shè,十五岁十八般兵器差不多都能耍两手。关键还在于,今年演武院考试文科兵法一门,她得了一个优异。这也就难怪归德将军吹嘘自傲,有女如此自然可喜可贺。旁人家的儿子都考不进演武院,马甲的闺女倒是响当当的演武院学生了。
马丽莲身材娇小,但脾气耿直甚至有些火爆。她虽然也不喜方解那副谁也不愿搭理的嘴脸,但更不喜袁成师和刘爽那副德xìng。之所以跟在这个队伍里是逼不得已,谁叫先生墨万物只要了方解和张狂两个人?
而她更不爽的,是粘在袁成师身边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人叫牛淼,是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的小女儿。这个女孩子按理说在诗书传家的牛家应该很贤良淑德才对,可她的名声在长安城比一些青楼女子还要响亮。倒不是说她有多人尽可夫,而是此女xìng子也有些豪迈,平rì里来往的也不是谁家小姐谁家千金,都是些世家公子。
勾肩搭背同游的场面长安城的百姓已经习以为常,暗地里都叫她牛花花。
这女人自从进了演武院认识袁成师后,便与他形影不离。两个人倒也气味相投,牛花花已经俨然以河北道总督袁崇武的儿媳妇自居了。说起来两家倒是门当户对,一个的父亲是文渊阁大学士,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身份极高。一个是堂堂二品封疆大吏,手里攥着百万黎民的生死大权。
马丽莲不待见牛花花,牛花花也不待见她。
都说女人之间很少会有纯粹的友谊,这两个人之间别说友谊,若不是怕被人笑话,说不定哪天就能扭打撕扯在一起。马丽莲虽然是武夫家里的闺女,也喜好武艺,但为人保守,最看不惯女子放浪。而牛花花是文人家的孩子,却似乎从不拿xìng别当回事。
这两个女子,都是妙人。
乙班一共就这两个女学生,自然是所有男人眼睛里的香饽饽。没事献殷勤者比比皆是,当然,方解不在其中。
牛花花本来也是瞧着方解极顺眼的,最起码就皮囊来说他比袁成师要漂亮的多。可惜,那个家伙整rì闷葫芦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又怎么会气顺?一个习惯了被男人哄着宠着的女人,遇到一个对她没兴趣的男人往往会没来由的生出恨意。
“袁公子,可不要打的太狠,方解怎么说也陛下面前的红人,万一打的惨了他再跑去陛下面前告一状,那可得不偿失。”
牛花花抿着嘴笑着说道。
刘爽答话道:“怎么?咱们牛小姐对那小白脸也有点意思?”
“有你-妈的意思!”
牛花花立刻骂了一句,丝毫都没给刘爽留情面。她父亲是大学士,虽然没实权可和陛下时常见面。刘爽的父亲是楚州郡守,权利不小但外放的官员怎么也和京官大学士差一筹。尤其是,牛慧伦可以整死刘爽他爹。但刘爽他爹却没办法对付牛大学士。
再加上牛花花和袁成师的关系,刘爽更不好说什么。袁崇武是河北道总督,紧挨着西北,将来朝廷对西北动兵,袁崇武的河北道就是战略要地。到时候手里攥着的实权显然更加的惹人嫉妒,一心想巴结袁家的刘爽绝不敢得罪。
牛花花骂完了刘爽,媚眼如丝的看着袁成师道:“我是为袁公子着想。”
袁成师点了点头道:“我省的,但也不必太在意。演武院之间的比试陛下才不会去管,而在比试之中输了的人受了伤这更是家常便饭。若是陛下因此过问,倒是显得不公了。”
“我就是担心你嘛。”
牛花花甜腻腻的说了一句。
袁成师摆了摆手道:“走吧,咱们虽然手里有地图,但不熟悉路径地势,又不能派斥候探查,不能再耽搁了。”
刘爽嗯了一声,打马当先冲出了城门。三十个身穿演武院院服的学子冲出城外,倒是引得不少行人侧目。守门的士兵看着那些学生们,眼神里都有些艳羡。凡是能进演武院的,哪个没有光明的前程?
出城不久就进入了山道,袁成师不时回头叮嘱几句,俨然就是这队伍的首领,所有学生中他出身最高,所以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马丽莲是归德将军的女儿,归德将军是从四品的军职,和二品总督比起来差的远了。
她又不是那种喜欢张罗事的xìng子,索xìng就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先生曾经说过,暗杀伏击也是斥候的职责。咱们队伍走的紧凑些,毕竟方解和张狂都是边军斥候出身,若是谁被偷袭了,别说我没jǐng告在前面,为了最后取胜,我是绝对不会让人去救援的。”
袁成师大声喊了几句,看着面前巍峨的大山自语道:“九门优异又怎么了?不过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
……
袁成师的队伍进山的时候,方解他们三个已经在抓鱼。三人行进的速度远比大队人马要快,尤其是墨万物轻车熟路根本就不必停下来看看地图。
月牙潭在大山深处,半山腰一处平坦的地方。一般山中有水潭都在山顶或是山下,这月牙潭在半山腰倒是有些奇怪。而且方解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水潭的与什么河流想通,竟然是一座死水潭。
诚如墨万物所说,这月牙潭的水冰冷刺骨。不需要用手去触摸,站在水潭边一股yīn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方解试着把手伸进去一些,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水竟然冷的难以承受,按照道理这个水温早就应该结冰了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似乎也不符合常理。
水平如镜,没有一丝波纹。
既然是死水,那么就应该很脏才对。毕竟这水潭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落叶杂草之类的东西被风卷进去也冲不走。对于死水,方解的理解就是绿油油脏兮兮粘稠浑浊,前世的时候哪怕是活水河流也差不多这般景象。可这月牙潭倒是清澈明亮,一点杂物都没有,甚至能看到一条条黑背的鱼在水中游曳,丝毫也不怕人。
这水里的六腮鱼也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人了,墨万物只是简单的做了个钓竿,在铁钩上挂一条带来的蚯蚓甩进水潭中,不多时便有一尺长的鱼来咬。方解记得墨万物说过这寒水潭里的鱼百年才有一尺长,也就是他看到的这条鱼已经是百岁老寿星了。
“先生,这水潭没有水路相通,为什么还这样清澈?”
方解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墨万物将那一尺长的六腮鱼拎起来,随手抛进准备好的鱼篓里。那大鱼身子扭动的极有力,竟然撞得鱼篓都倒了。张狂过去抓,抱在怀里那鱼竟然还能挣扎出来。由此可见,百年道行也不是没一点用处。
“丘教授当年推测,水底或许有大洞连通别处水路。所以当年她冒着危险下到水里,却只潜了丈许深就熬不住了。也只有她那般xìng子的人才会有这胆量,反正我是不敢的。”
墨万物娴熟的再次挂好鱼饵,将简易到甚至粗糙的鱼竿再次甩出去:“不过既然这水如此清澈,说不得真与别处连通,若是有实在闲得无聊的大修行者潜下去看看,说不得能寻到真相。”
“这世间有这样无聊的大修行者吗?”
张狂好不容易制服了那鱼,然后做了一件傻乎乎的事。他竟然下意识的用绳子将鱼绑起来,以为这样鱼就不会乱跳。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方解忍不住笑:“你就是绑出来蝴蝶结,难道还能捆住鱼?”
张狂脸一红,随手将鱼再次丢进鱼篓里,然后用大石头将鱼篓夹住:“一时间只顾着听先生说话,犯傻了。”
他走过来蹲在墨万物身边看他垂钓,等着墨万物的回答。
“时间的大修行者都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做这无聊事。”
墨万物撇了撇嘴道:“我所说的大修行者,可不是七八品的高手。能称为大修行者的,最起码要有九品修为。方解,我知道你见过几位这样的大修行者,但你千万不要以为九品多如牛毛……因为这里是长安,所以九品的至强之人自然比别的地方容易见到一些。我入演武院学习之前走遍半个江南,也没遇到一个。”
方解嗯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世间九品修行之人,就是至强?”
“谁敢说!”
墨万物道:“文无止境,武亦无止境。你见这山已经很高了,世间终究还有更高的山。而在你此生或许都无法到达的地方,说不定还有直入云端的高峰。所谓九品至强,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如何去界定九品以上的强者,但……不代表没有。”
“先生见过?”
“如果世间真有这样的人……院长肯定算一个。”
墨万物回答道。
“那个老不……”
方解将后面一个字咽回去,改口道:“那个老不正经的……”
“这句话我当没听见。”
墨万物笑道:“不过说的正确之极。”
就在这时候,方解他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三个人连忙回头去看,却见方解那匹赤红马竟然把嘴伸进鱼篓里,将那尾六腮鱼叼了出来,咔嚓咔嚓吃的极香甜。这赤红马非但不怕被鱼刺扎了,竟然两眼放光似乎是极兴奋。无论怎么看,它吃鱼的样子也不像是一匹马。
“这个……变态了吧?”
方解诧异的问。
“那是你的马!”
墨万物和张狂异口同声的喊道。
方解看着赤红马,总觉得这家伙吃六腮鱼的样子有些奇怪。就好像它以前吃过似的,看那股兴奋的样子怎么都有点不寻常。
“他娘的,我钓鱼还要用饵,你这破马倒是会捡便宜!”
墨万物微怒道,可是说的鱼饵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那一丝愧疚再次一闪而逝。
“方解,你确定你骑来的一匹马?”
张狂诧异的问道。
方解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回答道:“其实它是一头猪……”
就在他们三个人聊天的时候,距离方解他们大概十五里左右,袁成师带着的学生们走进了密林,他展开地图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就是那边,再走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在他们头顶山峰高处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妙僧尘涯指着下面问方恨水:“看到了吗?下面来了不少隋人,你可以呼救。”
“我……不敢。”
“那你自愿做饵骗几个过来好了,这样也省的再割你的肉。”
尘涯笑呵呵的问道:“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中)
方恨水没经过太强烈的挣扎,就选择了服从。如果他知道下面那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是演武院的学生,说不得会改变这个想法。可惜,他只是一个从边远小渔村来的捕头,没见过长安城,没见过演武院。
他知道那两个僧人都是修行者,但如果他知道下面的人是演武院的人,第一反应肯定是演武院的人要强一些,哪怕他确定这两个僧人很可怕。身为一个隋人,惯xìng思维下还是觉着世间最强大的地方便是演武院。
而他不知道的是,幸好他没做出另一个选择。幸好他不认识演武院的院服,幸好他是个懦夫。
所以他没死。
从山坡上滑下去,衣衫褴褛的方恨水立刻就吸引了袁成师他们的注意力。
几乎同时,最前面的几个演武院学生纷纷将佩刀抽了出来。停下来的学生们虽然才在演武院学习了几rì,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成防御阵型。所有的人聚拢在一起,马头朝外,这样的圆阵可以防御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攻击。
当他们发现从山坡上滚下的是一个满身血迹,脏到几乎看不出来是人的家伙之后。这些学生们明显放松了jǐng惕,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救我……”
方恨水艰难的跪下,匍匐在地哀求道:“我受了重伤,还有同伴在山上被恶人擒住,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诸位救我。”
“你是江南人?”
刘爽微微皱眉,催马往前上了一步问道。
“是……我是江南楚州独县的捕头。”
方恨水气喘吁吁的说道:“奉了我家县令大人之命前来长安公干,结果快到长安的时候遇到几个身手高强的歹人,将我和同伴劫持。本想放我回去拿钱来赎,可知道我们是江南来的,在长安没有亲戚之后,他们又想杀人灭口。今rì我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机会逃下来,求诸位救我。”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模样凄惨的让人心酸。
“你说你是江南楚州独县的?”
刘爽一怔,忍不住问道:“有何凭证?”
他就是楚州人,其父是楚州郡守。
方恨水费力的从身上将一直保存着的捕快腰牌摘下来,双手捧着递给刘爽道:“公子请看,这是我的腰牌。”
刘爽俯身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回头对袁成师说道:“果然是我大隋的捕头,他口音也确实是楚州一带的,应该不会错了。只是没想到长安城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强人敢劫持大隋官差。茂呈兄,这事咱们管不管?”
袁成师字茂呈,他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咱们今rì是要和先生比试的,哪有时间管这闲事?给他一些食物,再给他几两银子让他回长安城报官。咱们还有正事!”
“不要!”
方恨水往前爬了两步拦在袁成师前面哭泣道:“我还有同伴在山上,如果那些强人发现我逃了,肯定会杀了他的。求诸位公子救我同伴,都是大隋子民,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一边哀求一边将破烂的衣衫拨开,露出被割去肉的地方,立刻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袁成师厌恶的皱眉道:“我们身上还有别的要紧事,给你银子食物让你回长安已经耽搁了行程。若是再拦着,休怪我不客气!”
“枉你父亲还是大隋官员!”
就在这时候,队伍最后面的马丽莲微怒着催马向前:“别跪他!你是大隋捕快官府中人,膝下怎么这么软?他不去救你的朋友,我陪你去。我倒是不信了,在长安城十几里外,就有人敢为非作歹!”
“我也陪你去,这事不能不管,哪怕先生在,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一个学生从战马上跳下来,握着横刀对马丽莲道:“一群山匪罢了,不需要大家都去。你我二人,若是不能挑了匪巢就算栽了!”
“我也去!”
“我也去!”
众人纷纷开口,显然对袁成师的态度不满。身为大隋子民尤其是世家子弟出身,他们的xìng格决定了他们的骄傲。在长安城外,怎么能允许有强盗出没?
“不对劲!”
牛花花皱眉道:“莫说长安城外,便是整个京畿道也不可能有人敢做违反朝廷律法的事。这山里人迹罕至,强盗靠什么过活?我觉得这家伙来历有些蹊跷,咱们还是别上了当。”
“正如你说的!”
一个学生昂首道:“这里是dì dū长安,他又是官家之人,难道还会骗咱们?”
袁成师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方恨水:“强盗有几个人?”
“七八个,都极凶悍。”
方恨水垂首道。
“丢尽了楚州衙门的人!”
刘爽骂道:“好歹你也是一县捕头,竟然被几个不入流的强盗擒住。身为官府之人,宁死不能受辱的道理你忘了?”
“不敢忘!”
方恨水叩首道:“只是我身上还有衙门交待的差事,极紧要。不到长安,不见到刑部官员交待清楚,我不能死!待我完成了县令大人的嘱托,必然以死谢罪!”
这句话,激起了更多人的同情。
“咱们不能不管!”
“就是,既然遇到了哪有不管的道理。”
袁成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在此扎营休息片刻,刘爽,你带九个人上山去救人,其他人原地休息戒备,千万不要被方解和张狂偷袭,他们两个可都是斥候出身!已经进了山,咱们不能不小心!”
“谁愿去?就随我来!”
刘爽豪迈的招呼了一声,吩咐方恨水道:“还能走吗?能走就在前面带路!”
山上凸起大石头上,尘涯微笑着说道:“师尊,那个家伙终究还是彻底屈服了,您看,他这鱼饵做的多称职?”
……
……
方解和张狂栖身在一棵大树上,两个人伪装的都极好,即便在树下仔细去打量,也不一定能发现他们。这两个边军斥候出身的家伙,最拿手的就是如何隐藏自己。一个在樊固有过二十一次军功,一个在北蛮人部落里生活过两年。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想被人找到就很难露出破绽。
“还没来,怎么这么慢?”
张狂低声对方解说道:“按照先生给的地图,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靠近月牙潭的。这里是唯一可以骑马走的地方,没道理咱们都填饱了肚子他们还没到。”
方解还在回味着六腮鱼的鲜美,那鱼肉确实嫩滑。无需去做熟,只加一点酱油蒜汁,吃下去竟然回味无穷。这是方解第一次吃生肉,没想到滋味竟然这般的诱人。他此前一直坚定的以为食物还是做熟了好,哪怕是在流亡的时候他也固执的坚持着只吃熟食。
“如果不是迷路了,就是遇到麻烦了。”
方解说道:“前者几乎不可能,那些世家子弟虽然跋扈高傲,但若是迷路就说不过去了,能进演武院的又怎么会有废物?至于后者……我想不出来有什么麻烦。这里不是边陲,不可能遇到敌人。”
“说的就是。”
张狂犹豫了一下:“要不咱们分开,往前再挪动一下?”
“好!”
方解点了点头,将怀里特意带来的信号烟花掏出来分给张狂一个:“若是有什么意外,就发信号。先生应该离咱们不远,毕竟他也不想看到学生们出事。”
“嗯!”
张狂接过烟花塞进自己怀里,顺着大树轻巧的滑了下去。他猫着腰在密林中穿行,很快就消失不见。方解看到张狂一边奔跑,一边用匕首在大树上留下痕迹,这是斥候的标准做法,让他勾起了边城的回忆。
等张狂消失之后,方解也从大树上滑下来。选择了与张狂离开的方向偏出去大概五度左右的方向跑出去,一边走一边留下记号。就在他才消失的时候,墨万物在他之前停留的大树上现身。
他脸sè有些凝重的看着方解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有些担忧。
等方解跑出去大概三四分钟之后,墨万物也随即行动。他始终和方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让方解发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跟着方解而不是跟着张狂。
方解伏低着身子在密林中飞奔,脚下的动作很快,灵活的好像一只天生就属于这片丛林的猎豹,敏锐而jǐng觉。他的jīng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没有因为这只是一场比试而不是真正的厮杀而懈怠。
这是方解做人的态度,很难改变。
一口气往前跑出去大约二里路,方解快速的爬上一棵大树藏好。虽然和张狂偏离的角度很小,但两个人此时之间的距离也不近了。方解在树叶后面往前探查,仔细看了很久,听了很久,依然没有发现袁成师那些人。
“难道真的遇到危险了?”
方解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摸了摸腰畔。在触摸到那柄残刀的时候,心里才觉着稍微踏实了一些。
想到之前几次从墨万物眼神里看到的异样,方解的心中又开始不安。
奇怪,可到底奇怪在哪儿?
这仅仅是一场演武院内的比试,不是么?
……
……
马丽莲依然走在最后,虽然她不想,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其他跟着方恨水上山的演武院学生自然不会让她开路。刘爽是个聪明人,所以也没有走在方恨水身后。他和方恨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右手从上山开始就没离开刀柄。
“还有多远?”
往上爬了一会儿之后刘爽有些不悦的问道。
在前面气喘吁吁带路的方恨水压低声音道:“快了,公子你看到那块凸起的大石头了,那些强人的巢穴就在那大石后面,是个山洞。他们出去找食物了,咱们得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上去救人。”
方恨水说完这句话之后继续往上爬,但当他爬了四五步之后觉得有些异样,他停下来回身看了一眼,随即发现后面那十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冰冷。之前的同情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敌意和冷漠。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方恨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杀意。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那些人的反应突然就变了。
“说!”
刘爽缓缓的抽出横刀,指着方恨水的鼻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方恨水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看到那个年轻僧人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他双手合什,对众人微微俯身语气平和温柔的说道:“欢迎诸位,来到极乐世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想吃鱼自然要舍得下饵(下)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演武院学生们看到那个和和气气长相俊美的僧人的时候,心里都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恐惧。他们或多或少对佛宗都有些了解,也都听过佛宗宣扬西方是极乐世界的说法。但这里是大隋,是dì dū长安,这里是隋人的极乐世界,不是佛宗的极乐世界。
“佛宗的人?”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刘爽诧异了一句,随即握紧了手里的横刀。这些演武院的学生们并不是雏鸟,他们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聚拢在一起。甚至还有意识的将马丽莲护在最里面,戒备的看着那个似乎人畜无害的年轻僧人。
“谢谢诸位。”
尘涯微微俯身,很真诚的说了一句。
刘爽不想站在最前面,可他再想退后的时候发现其他同伴已经结好了阵势,他如果硬挤进去的话,肯定会给敌人寻到破绽。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在大隋的dì dū外面会遇到佛宗的人,按照道理佛宗的人即便再强势也不敢轻易踏上大隋的土地。更何况这里还是dì dū,除非是佛宗的人不想活了不然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
“谢我们?谢我们什么?”
他问。
尘涯直起身子后微笑着回答:“谢你们来做鱼。”
这句话刘爽没有立刻明白,当他下意识的看了方恨水的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于是他有些愤怒,渐渐替代了心里的恐慌。即便他算不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但大隋子民骨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骄傲感让他挺起了胸脯。
“谁是鱼,你确定?”
他问尘涯。
尘涯点了点头,指了指他们所有人道:“你们都是鱼。”
他又指了指方恨水说道:“他也是个隋人,但现在他是一个鱼饵。”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温和道:“我是渔网。”
刘爽回头看了同伴们一眼,迅速的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他再次看向尘涯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你既然敢出现在这里,自然有所依仗。或许你的修为很高所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但有一句话你应该也听说过。”
“什么?”
“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刘爽高高跃起一刀斩向尘涯的头顶。厮杀来的很突然,没有太多的交谈。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佛宗的人就是大隋的敌人。而哪怕这个人不是佛宗的人,出现在dì dū长安就是触犯了大隋的国法。那么,就是势不两立。
刘爽的刀子很快,在他出刀的一瞬间同时喊了一句:“马丽莲退回去找支援,其他人掩护她!”
这句话喊完的时候,他的刀子距离尘涯的头顶不足一寸。
然后,刘爽死了。
尘涯看似很缓慢的抬起手,但当他的手指指向刘爽额头的时候还是比刘爽的刀子快了些许。然后,半空中的刘爽身子忽然震了一下,他的脑袋猛的向后一仰,一道血箭从他的脑后喷了出来。这个骄傲的演武院学子,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就死在了对方的脚下。
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土。
刘爽是个不被别的学生喜欢的人,但这一刻,当其他学生看到他倒地不起,看到他额头上那个血洞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杀!”
一个学生挥舞着横刀冲了过去,离着尘涯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一刀斩落,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已经勉强能催动刀气。吞吐在刀锋外面不足一米的刀气比刀子本身还要锋利,可那刀气斩在尘涯身上的时候却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割破。而事实上这只是人们的错觉,那刀气在尘涯身外一寸就被弹开。
尘涯微笑着对他指了指,然后他也死了。
在尘涯看来,冲上来的这些人都是一群明知必死却还往上闯的白痴。他觉得隋人都是这样的白痴,相对来说那个叫方恨水的家伙就要聪明多了。他喜欢方恨水,多过于喜欢所有隋人。因为他对隋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只有恨。
接连有三个人死在尘涯的拈花指下,最后倒下的那个人身子还在抽搐着。
马丽莲跑出去五六步远,回头的时候被看到的场面吓得惊呼了一声,然后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想抽刀和自己的同伴们一起去战斗,但她这个时候听到了同伴的怒吼。
“滚!快去找先生!”
马丽莲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带着联络用的讯号烟花?
……
……
她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脚下一空顺着斜坡翻滚下去。她的身体不断在树根和石头上撞击,但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她是归德将军的女儿,从小到大她都喜欢缠着父亲给她讲战场厮杀的故事。但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她没见过死人,也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杀人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接连死在那个年轻僧人手里,倒下去的时候那些熟悉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助。
但他们也同样无畏。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和那个年轻僧人在修为上的巨大差距,可他们为了让马丽莲逃走还是选择留下来试图挡住敌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们骨子里都有些跋扈。可在这个时刻,他们没有一个人贪生。
除了刘爽之外,最先战死的是军方出身的考生,因为他们对于敌人的畏惧在所有人中是最低的。身为军人,他们有为国率先赴死的觉悟。刘爽之后死了的两个学生都是军人,他们两个互相掩护着交错身形前进,然后一个佯攻一个偷袭,训练有素的他们将自己的实力全部发挥了出来,但依然快不过尘涯的手指。
刘爽死了,两个军人死了。
还剩下六个人拦在尘涯面前。
他们六个人组成了一个圆阵,没有再贸然进攻而是背靠着背缓缓往山下移动。但地势决定了他们这个圆阵是多么的不牢靠,这里不是平地而是山坡。他们即便不动,也无法保证圆阵的稳定。
尘涯似乎并不急着阻拦那个逃走报信的女孩子,他倒是对那些学生们身上的衣服有些兴趣。
统一的院服,统一的佩刀。
“你们不是军人,但身上的衣服相同,佩刀相同,甚至背后的行囊都相同……而你们的衣服样式又很特别,让我来猜猜……”
尘涯一边缓步往前压,一边微微皱眉沉思。片刻之后,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开心的弧度:“我猜到了,你们都是演武院的学生,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恨水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同炸了一个响雷。他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三具都被戳破了脑袋的尸体表情痛苦至极。他没有想到,自己坑害了的竟然都是演武院的学生。
一种巨大而沉重的负罪感在他心中升起,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内疚?”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妖魅一般的老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老僧盘膝坐在那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指了指那三具尸体对方恨水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从现在开始已经是大隋的敌人了。无论是行走在大隋这个国家任何一个地方,被人知道你曾经出卖过演武院的学生那么你就只能有一个下场……被愤怒的隋人撕成碎片。”
“把他们的身上的食物都收集起来,如果你下得去手,用他们的刀子将尸体上大腿和臀部的肉也割下来,你知道咱们要想走出大隋还有很远很远的路,万一没有了食物对你来说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当然……你下不去手也得这样做!”
“我不!”
方恨水哭喊了一句,然后跪下来疯狂的给老僧磕头:“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我甚至愿意奉献我自己的肉给你吃,但你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求我有何用?”
老僧微笑道:“杀人的不是我。”
他看着方恨水语气平淡的说道:“是你把他们引上来的,你是那个鱼饵,而他们都是鱼。没有你,他们不会死。所以你可以把自己当成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这样想一点儿都不错。你如果觉着内疚,可以自杀以谢罪。你看刀子就在你身边不远处,很锋利,如果你动作够快的话,抹断自己的咽喉甚至还感觉不到疼你就死了。”
“去试试?”
他问。
方恨水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终究没有去抓那柄掉落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横刀。
……
……
尘涯缓缓的抬起手,指向一个演武院的学生。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忽然诧异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之前逃走的那个女学生又回来了。
“马丽莲,你为什么不逃!”
一个学生大声喊道,嗓音有些发颤。
马丽莲握着刀子,身上的院服很脏,脸上还有被树枝刮出来的血口,但她握刀的手却没有颤抖。
“不能回去,你们挡不住他,而若是我回去,他就能追着我找到袁成师他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格外的坚定。剩下的几个演武院学生都愣了一下,然后将圆阵打开一条缝隙:“你到里面来!”
“不!”
马丽莲咬着嘴唇说道:“已经因为我而死了三个同伴,咱们或许都会死,但我不想让你们再因为我而死,要死……咱们也是一同为了捍卫大隋的尊严而死!”
“为大隋而死!”
一个学生吼了一句,似乎是不想再这样后退,冲上去一刀砍向尘涯,却被那根手指轻而易举的挡住。
“看看,你们是多么的弱小。而我用一个快要腐烂发臭的鱼饵,钓上来多少鲜嫩可口的鱼儿?”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冲到他身边的学生额头上忽然凭白多出来一个血洞。然后他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而那柄横刀依然紧紧的握在他的手里。
尘涯轻叹了一声,将手指缓缓的对准了马丽莲。
“你不怕死?”
他问。
马丽莲摇了摇头,眼睛里似乎都能滴出来血。
“那下一个就是你。”
一股劲气从尘涯的时间迸发而出,眼看着就要刺到马丽莲额头的时候,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马丽莲面前,举着一柄残破短小的残刀恰到好处的挡住了那一缕劲气。当的一声,握刀的手一阵晃动,但这个人却没有向后退一步,而那柄破烂残刀,竟然没有被这一指击穿。
“他们不是鱼,也不是鱼饵。”
出现在马丽莲面前的人同样身穿演武院的院服,同样的年轻。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尘涯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只是一群倒霉鬼,我才是你们要的鱼,也是别人用的鱼饵。”
“方解!”
马丽莲惊呼了一声,嗓音里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喜悦。
“滚!”
方解没回头骂了一句:“你们有多远滚多远,别死在我面前!”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慢慢的从怀里将那个讯号烟花逃出来,然后拉响,一团烟雾升腾起来,然后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炸响。
这一刻,方解很愤怒。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近身
第一百五十八章近身
马丽莲没想到在自己临死之前还有个男人能挺身挡在前面,当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方解之后心里的触动让她无法冷静。她之前刻意控制着的情绪近乎崩溃,握着横刀的手也开始颤抖。说到底,她再好强也不过是个女子。在这种生死劫难面前,她做的已经足够好。
“谢谢!”
她咬着嘴唇说了两个字,丝毫也没在意方解之前骂的那个滚字。她以前从来过这种感动,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晰的看到了方解如何接下那一指。残刀荡了一下,方解的手臂也没稳住,她甚至看到了方解手臂上肌肉的震动。也整因为如此,她比别人更能感知到方解此时的状态。
他没把握战胜那个年轻僧人,但他还是出现在了敌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方解问
“马丽莲”
马丽莲回答。
“你知不知道你很丑还很烦?你站在我身后除了恶心我之外什么都帮不了,如果你不想死就滚开。还有你身后的那几个,你们除了送死之外什么还能干什么,与其如此为什么不逃?”
“你不逃!”
马丽莲往前上了一步大声道:“我们为什么要逃!”
嘭的一声,方解没有回身一脚踢在马丽莲的小腹上,这个倔强的女人身子弯曲着滚下山坡,因为疼,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而方解这一脚和之前的话也激怒了那些演武院的学生,他们跑下去搀扶起马丽莲,有人安慰,有人斥骂。
方解没回头看他们一眼,甚至连他们斥责了什么骂了什么都没有去听。他之前和马丽莲对话的时候也好,踹开马丽莲的时候也好,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尘涯。他虽然和这个年轻的僧人只见过一次,但他却将这个人的容貌深深的记在了心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尘涯重伤被老僧拎在手里,方解的刀子割破了尘涯的衣服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但短短不足十天,尘涯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个重伤之人。
方解很愤怒。
非常愤怒。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教授墨万物之前看他眼神里的那种异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次所谓的山中避暑潭边吃鱼的行动看起来应该是早有预谋。墨万物知道佛宗的人就藏在半月山里,但他没有告诉那些学生。
也没有告诉方解。
这是方解愤怒的根源。
他不喜欢这样白痴一样被人利用,也不喜欢墨万物做事的手段。他岂止是用方解来做鱼饵,甚至将三十二个演武院乙班学生的生命弃之不顾。这不是隋人应该有的做法,虽然对于大隋来说,墨万物或许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现在墨万物出现在方解面前,方解说不定会忍不住一拳打歪他的鼻子。但他此时更想干的,是割掉那个年轻僧人的头颅。
“原来如此”
尘涯很快就明白了方解之前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今rì终于对隋人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为了达到目的隋人也是不择手段的,也是可以牺牲无辜生命的,既然如此,我真不知道你们骨子里的骄傲是怎么来的,又来的多虚伪。”
“以点概面是傻-逼的理论。”
方解将长袍的袖子收紧,似乎放松了对尘涯的jǐng惕。他甚至还敢弯腰在衣服下摆上撕下布条,将袖口绑紧。演武院的院服宽大了些,并不适合战斗。
“大隋有数以亿计的人,其中总会有几个王八蛋。”
方解将袖口绑好之后,往前跨了一步:“但你不可否认,蒙元的人都是王八蛋。”
“你觉得你可以在我面前活下来?”
看着认真准备着的方解,尘涯似乎极感兴趣:“我曾经以为自己再见到你的时候,会迫不及待的杀了你。连我自己都吃惊,为什么会允许你跟我说这么多话。而你却好像对我的慈悲一点也不感恩,你难道不觉得你准备厮杀的这些动作有多幼稚全都是破绽?”
“所以说你就是个傻-逼。”
方解缓缓吸了口气:“在最有机会杀我的时候却犹豫着这是不是我故意露出来的破绽,是不是有什么yīn谋诡计。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着绑好袖子可以更舒服的揍你,失望吗?”
尘涯脸sè微微一变,然后叹息一声:“那么你去死吧。”
他抬起手指,指向方解的额头。
……
……
老僧的身份极高,位列佛宗四大天尊第二位。在佛宗之中,十一年前大轮明王便闭关不出。佛宗事物全都交给了弟子大自在,也就是佛宗的大天尊。这样一来,智慧的地位也随即变得高了一些。
这样身份尊崇的人,只要不是在大隋他都将得到最隆重的礼遇最挚诚的拜服。
但是在大隋,他这个佛宗二天尊竟然要沦落到藏身荒山。对于佛宗来说,对于他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
但佛宗最奇妙之处在于,越是道德高深的僧人越能把所有事都说的很美好。在别人眼里的耻辱,他也可以很认真的告诉别人这是佛怜世人。但智慧毕竟身份太尊贵,所以尘涯都不敢让他步行。在抓了方恨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做了一个滑竿抬着他行走。
所以说,众生平等还真是一句屁话。
他看到方解出现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阻止尘涯出手。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如果他要杀方解的话,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方解就能化成一团灰。但他没有,这和他最初派尘涯追杀方解的初衷相违背。
因为见到方解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
悟到了这一点的那一刻他甚至汗流浃背,所以才会放了方解一条生路。然而进了大山之后,他又悟到了另外一点。于是他回到了原点,还是觉着方解该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该死,所以他没有阻止尘涯出手。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但到了这个时候还需要顾忌什么?他想通的事,无法对任何人提及,甚至连尘涯都不能说。
看到方解将烟花讯号放上半空的时候,这个在西域尊崇的老僧没有阻拦,如果他愿意,虽然隔着很远但方解绝对不可能将烟花放上去。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吃惊的事。包括尘涯在内。
烟花在半空炸响之后,尘涯对方解出手之前。
老僧忽然从大石上飘了下来,一只手拎着已经没了人形的方恨水向远处掠了出去。没多久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如同一只抓着猎物的山鹰般飞向了远方。而这个时候,尘涯一指点向方解的额头。
时间恰到好处,所以尘涯分心了。
尘涯的修为比方解高的太多,如果就这样一战的话十个方解也没有一分活路。可就在出手的时候,他的师尊逃了。没有给他一点讯号,将他丢在这里视同一滩粪便一样。这种屈辱和愤怒,连尘涯都无法忍受。
方解迅速的低头,拈花指的指劲从他头顶上shè过,噗的一声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戳出来一个圆润的小洞,指劲并没有消散,继续向前又斩断了一根树杈,最后击中一块巨石,嘭的一声在石头上轰出一个深坑。
碎石纷飞。
方解的心里忍不住庆幸,因为尘涯露出了破绽。
这个年轻僧人的心境已经乱了,他的指劲没有收回,而是如脱缰野马一样飞出去,而到了最后击中大石的时候,哪里还像是一线指劲,更像是愤怒的拳头。
他一刀斩向尘涯,右臂诡异的在半路上忽然折断了一样,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角度裹挟着残刀的森冷直劈尘涯的前胸。即便尘涯反应已经很快,还是被一刀逼的手忙脚乱。他不得不后退,躲过方解这没道理的一刀。
他很想回头去看看,为什么师尊会丢下自己逃走?
没有了师尊做后盾,稍后大隋的高手们循着烟花赶来,自己能坚持多久?有没有活路?
他的心乱了。
当一个人心中萌生退意的时候,那么他已经从绝对优势的高度逐渐跌落。他原本可以很轻松的杀死方解,最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他却因为失魂落魄而被方解逼的连连后退。
那些演武院的学生们没有逃远,虽然他们愤怒于方解的傲慢无礼。但作为大隋演武院的学生,他们都很傻的秉承着宁死不屈的大隋意志。当看到作为同伴的方解竟然占了上风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管他们之前对方解多看不起,多敌视,多嫉妒,多排斥,但是现在,他们站在方解的背后为其在心中喝彩。
马丽莲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少年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恨他踹了自己一脚。
可就在他们以为方解会赢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被抛弃做了鱼饵的尘涯骤然发狠。突然出手,用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追寻的速度擒住了方解的右臂。手腕一扭,咔嚓一声,方解的右臂随即折断,那柄残刀颓然的落在地上。
“你终究还是太弱小了,虽然比他们稍微强一些。但在我眼里,依然只是一只蚂蚁。你不是喜欢断臂挥刀吗,那我就成全你。”
他的手腕再一扭,方解的右臂随即变成了麻花。
方解的身子也随之扭动,呈现一种很痛苦的姿态。
尘涯的表情有些狰狞,似乎对于师尊的离去难以承受。方解的右臂已经扭曲到了一种让人心里发紧的地步,而正因为这种扭曲他的身子现在的姿势也很痛苦。在马丽莲等人的惊呼中,方解似乎陷入了死局。
“我喜欢……断臂挥刀……你喜欢什么?”
本应该很痛苦的方解居然还有心情问了这样一句。
尘涯微微诧异,随即看到了方解有些发红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在他眼里弱小的隋人,那双眸子在这一刻让他感到了一些恐惧。
“你喜欢用手指。”
方解冷笑:“我偶尔也喜欢。”
尘涯脸sè猛的一变,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于是,他看到方解的左臂用一种诡异的方式插进了他的小腹中。然后那条看起来已经断了的左臂再次往前一送,将他的丹田搅了个稀烂。
“有时候我还喜欢用整只手,只要你够-sāo,我就都插进去!”
方解yīn狠的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快碎掉的右臂。
尘涯惊恐的看着那只手,忽然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恶魔一样的隋人,是不是故意让自己抓住他的右手的?因为方解根本就不适合拉开距离的战斗,他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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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忆十五年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忆十五年前
方解的左手戳进了尘涯的小腹,然后将他的丹田绞碎。剧烈的痛楚和恐惧让这个骄傲的僧人瞬间失去了力气,他握着方解右臂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双膝缓缓的跪在地上,眼神里甚至有一种乞求的意味。
方解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看着自己被拧成了麻花一样的右臂无奈的苦笑一声。
尘涯的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方解的左手随即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血涂满了这条左臂,带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疼痛让方解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顺着脸颊不住的低落。
他跌坐在地上,犹如一个抽空了气的气球。
马丽莲和几个演武院的学生傻了一会儿,然后她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喊着方解的名字一边往上冲。因为太急切,反而栽倒了两次。就在她攀爬到了方解身边的时候,教授墨万物也终于到了。
他带着伤。
很重的伤。
半边肩膀几乎坍塌下来,那条胳膊布条一样挂在他身上来回摇摆。他的脸sè白的好像纸一样,比方解的脸sè还要难看。他来的方向是老僧带着方恨水逃走的方向,显然他并不是刚刚赶到这里,而是先去拦截那个老僧,然后受了重伤。
他从大树上跃下来的时候身子踉跄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坚持住扑倒在地。在倒下的时候,方解看到了他歉然的眼神。就在这个瞬间,方解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怪他。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就被方解狠狠的甩开。两个学生扑过去扶住墨万物,看着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先生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样!”
马丽莲连跑带爬的到了方解身边,将他从地上抱着扶起来。方解大口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开口说话。他指了指掉在不远处的残刀,手指在半空中颤抖。马丽莲伸手将那残刀拉了过来,递给方解的时候他却缓缓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方解咽了一口唾沫后开口问道。
“马丽莲……”
这一刻马丽莲有些伤感,因为方解根本就没记住她的名字。
“这名字可真难听啊。”
她怀里可恶的家伙居然还笑了笑,嘴里溢出来一缕血迹。马丽莲一慌,本能的用手去擦拭方解的嘴角。可是血开始涌就没有停下来,方解一张嘴那血就往外淌。
“妈的……终究还是慢了些。”
方解骂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衣服上面有一个洞,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在他靠近尘涯身前故意被擒住右臂之前,尘涯的拈花指劲气还是点在了他的胸口。这一刻方解居然很平静,他本以为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无法抵抗,可当他觉得死亡快来了的时候,居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害怕。
原来死过一次,第二次死会很平静。妈的,我一直以为会更害怕才对。
手忙脚乱的马丽莲又想去堵住方解胸口上淌血的伤口,越发显得狼狈。
方解血糊糊的左手抓着马丽莲的手,气息微弱的问:“你杀过人吗?”
马丽莲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一边摇头眼泪一边往下淌,比方解的血流的似乎还要猛烈一些。
“那就试试吧,杀了他。”
方解看向身子还在抽搐的尘涯。
“他……已经死了。”
马丽莲声音颤抖着告诉方解。
“不……要么割断他的喉咙……要么切碎他的心脏……不然,我不放心。”
马丽莲身子一僵,握着残刀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下意识的看了方解一眼,当看到方解眼神里的求助,她心中猛的冒出来一股勇气,将方解缓缓的放在地上,然后挪到尘涯身边,看着这个之前接连杀了自己好几个同伴的僧人,看着他眼睛里的恐惧和哀求,马丽莲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狠狠的将残刀戳进尘涯的心口里。
“再来”
方解在她身后说道。
马丽莲一边凄厉的尖叫,一边疯狂的将残刀一下一下的戳进尘涯的身体里。因为激动和恐惧,她落刀并不准。不是每一刀都戳进尘涯的心脏,但她刺了足够多的刀数。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妙僧尘涯的上半身已经几乎变成了烂泥。脖子和身体只连着一层皮,脑袋歪在一边眼睛却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
满身满脸是血的马丽莲看向方解,发现他的眼皮都有些支撑不住了。可即便是这样,这个让人不解的少年郎居然还艰难的抬起左手对着马丽莲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微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对她说道:“现在……你的样子漂亮多了。”
……
……
半月山
一个极隐秘的山洞里,老僧智慧悄悄将涌上来的血咽了回去。他靠坐在山洞的石壁边,看着躲在一侧瑟瑟发抖的方恨水忍不住讥讽的笑了笑。
“以为出动四个九品高手就能擒得住我?你们隋人还是太骄傲了些。如果长安城里那个装傻充愣的周半川肯动一动,如果那个什么清乐山一气观的萧真人肯动一动,说不定我今rì真的就会死在这里,可惜……那是两个沽名钓誉胆小如鼠的家伙。他们不敢来,是因为他们怕败在我手里。”
智慧喘息了一会儿,继续发泄道:“他们怕失败,是因为他们背负着你们整个大隋赋予在他们身上的神话。他们若是败了,那么这个神话也就破了。说起来,他们两个竟然比你还要胆子小一些,可笑……可耻!”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嘴角隐隐有血迹出现。
“那个村姑……我记得了。十一年前,她也是西行的那些妖魔之一。还有那个用剑的人,他当年也一起去的,只是他胆子小,最后逃了。那是那次你们隋人西行的人中唯一一个逃走的,也是你们隋人的耻辱!”
“十一年过去,他想雪耻?呸!”
智慧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哪里像是一位得道的高僧,此时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吵架输了的泼妇,全然没有一点儿风度。
“你说!”
智慧抬起手指着方恨水的脑门逼迫道:“你说隋人猪狗不如!”
方恨水木讷的抬起头看了智慧一眼,眼神呆滞。他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子,三魂七魄都已经飞离了身体。本来他是一个有几分帅气的小伙儿,可现在,就好像一具没有了生机的行尸走肉。
听到智慧的命令,他下意识的喃喃道:“隋人猪肉不如。”
智慧大笑,一笑就牵动了伤势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个布衣书生的术法还算可以,可惜他没有强大的攻击手段。那个用剑的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剑破不开我的金刚不坏。最可恨的便是那个道人和那村姑,他们两个的修为之力全在进攻,确实有些难缠。还有那个不要命的小辈,一个区区八品上的修行者也敢挑衅本天尊?”
“五个人又如何,本天尊杀一人,伤四人,是不是很厉害?”
他问方恨水。
“是,天尊很厉害。”
方恨水机械的回答道。
“嗯,隋人中,你是最聪明的了。”
智慧骂够了,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他的胸口起伏很大,显然受的伤远比看起来要重。在他一掌劈飞了墨万物,再一掌震退离难的时候,被鹤唳道人和卓布衣两个人联手束缚住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是这一眨眼,让老板娘抓住了机会,狠狠的一拳轰在他的胸口。
智慧是金刚不坏之身,可即便如此硬生生承受了老板娘一拳还是被震损了心脉。最关键的时候他咬牙将全身的内劲逼出体外,将方圆十米的密林夷为平地。离难为了救老板娘挡在她前面,被活活震死。卓布衣和鹤唳道人也都受了伤。
一个佛宗天尊的全力一击,恐怖的如同一场天灾。
十一年前,离难逃了。
所以亲身经历过那一场厮杀的老板娘看不起他,也不会原谅他。十一年后离难终究还是死在佛宗手里,也为自己洗刷掉了耻辱。他死的时候半边身子已经被震的稀烂,却看着老板娘笑了笑,依然带着歉意。
老板娘蹲在他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他们在等你。
离难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四大九品上的高手围攻一个佛宗天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还是没能擒住他。这样的结局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尤其鹤唳道人,高傲的红袍大神官终于看清了自己和智慧的差距。他们也终于确认,这世间有一种人稳稳的站在九品强者之上。
道宗要想超越佛宗,还需要多久?
鹤唳道人不知道答案,或许他此生也没机会等到答案。
……
……
休息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的智慧天尊缓缓睁开眼,指着外面对方恨水说道:“去外面找些水来,小心些,别让那几个隋人看到。虽然他们都受了伤短rì内无法复原,但这里毕竟是大隋的dì dū城外。”
同样恢复了一些jīng神的方恨水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爬到山洞口往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之后,他才钻了出去。等方恨水离开之后,智慧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脸sè忽然一变,终究还是没忍住吐出来一大口鲜血。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看,发现方恨水没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瞬间将近乎全部修为之力推出去,这样强大的攻击手段确实很恐怖。但这之后,他将有一段时间不短的恢复期。甚至在一定时间内,他虚弱的不如一个儿童。
“尘涯,休怪为师。”
他喃喃的嘟囔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
“我也是才想通了这一层,你,甚至是我……大自在是故意让咱们踏上大隋这条死路的,可惜,你死的没有什么价值。我本以为丢下你,那些隋人为了救方解会先制住你再来截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方解置之不理!隋人的心思,难猜啊……”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的恨意越来越浓:“大自在,你这一箭双雕之计果然厉害。若不是我见了方解,现在还没有想通你的yīn狠。师尊……既然如此,十五年前你为何不拦我?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派人追杀了方解十五年,不闻不问。十五年后,他已经长大了所以你才让大自在设计杀我,师尊……你忍了我十五年,也辛苦了。”
“蒙哥!”
他不甘的低声咆哮道:“你也是个白痴啊!你想杀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身份,哈哈……若你知道,会不会不甘的如我一样?!”
PS:关于书评的几个回答。第一,朝三暮寺驰骋说尘涯不能早死,对不起,他必须死啊。想看沫凝脂的戏,别急,在后头。第二,鸿蒙混沌说最近章节乱七八糟,是因为其中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在一点点解开十五年前的秘密,所以看起来有些乱。智慧是个弃子,但他还有一场戏呢。方恨水不是小龙套,笔墨用的不少,没几章就能揭晓了。第三,可能以后看起来还会凌乱一阵子,记住这些线索,方解的身世在里面。第四,月有说不jīng彩,我尽力改正。第五,醉看沧海,谢谢你的支持,确实迫切的需要红票和收藏。
第一百六十章 命运总是如此可悲可笑
第一百六十章命运总是如此可悲可笑
坐在方解面前的人,方解似乎没有见过。
在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方解发现所处的位置一点都不熟悉。这里不是他租下的那个铺子,不是散金候府,也不是演武院的宿舍。他睁开眼的一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脸sèyīn沉的陌生人。然后看到的是这人身上那件颜sè很鲜艳的飞鱼袍,他想抬起手揉一揉疼痛yù裂的额头,却发现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了身上拇指粗的铁链。
方解下意识的咬了一下舌尖,然后确定这不是做梦。
右臂上的疼痛还在,胸口上的疼痛也在,只是身上那身演武院的院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掉,现在只剩下一套白sè的衣裤。铁链很粗很牢固,两头固定在石床上,虽然勒的不算很紧,但方解绝对不可能挣脱出来。
坐在他面前这个人方解没有见过,虽然这身飞鱼袍方解很熟悉。方解见过罗蔚然,见过侯文极,这个缺了一条胳膊脸sè很冷的家伙,方解依稀觉着有些熟悉感,但却想不起来这熟悉感是源自记忆中何处。
这是一间石室,光线很暗。若不是屋子里点着油灯的话,肯定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石室里也很空旷,除了这一张石床和旁边的椅子之外,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墙壁挂满了的刑具,各式各样。
方解坐不起来,他被铁链锁在石床上只能躺着。所以他要想看到身侧的人,脑袋必须扭向一侧。这个动作持续时间太长的话,脖子会很酸痛。
“很诧异?”
坐在方解身边的独臂男人见他醒了,等方解适应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方解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随机感觉有些可笑。被教授墨万物带去了半月山,一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比试。顺便避暑,还能尝尝墨万物所说的鲜美的六腮鱼,过程一定很轻松。他把这当做一次出游,前世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有这样的活动。
他吃到了六腮鱼,确实很美味。
半月山里也确实很凉快,没有一丝暑气。
在吃过六腮鱼之后不久,方解发现这个比试一点儿都不轻松了。他靠近袁成师那些人驻扎的地方,发现少了十个学生,于是悄无声息的遁走,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刘爽和马丽莲他们。而当他到达的时候,刘爽已经死了。
方解看到了那个佛宗的年轻僧人的时候,才醒悟原来这场比试根本就是个yīn谋罢了。在那个时候方解的愤怒难以抑制,何止是因为墨万物而生气?何止是因为那些学生无辜之死而生气?何止是见到尘涯而生气?
这种愤怒,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选择信任除了沐小腰他们之外的人,他也觉着他信任的人真的值得信任。甚至,他对大犬和沐小腰沉倾扇他们都不曾完全信任,因为他确定他们一定瞒着自己什么。所以他才会愤怒的如此强烈,或许,他只是在恨自己怎么会如此白痴,竟然选择了相信几个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人。
他在马丽莲的怀里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样一间石室中。方解虽然头痛yù裂虽然还有些迷糊,但他能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听到那个男人问自己问题,他没有再去看那个飞鱼袍,而是有些专注的打量着他靠着这一侧墙壁上的那些刑具,虽然光线很昏暗,但方解能看清那些刑具上哪怕很细小的零件。
过了好一会儿,方解才摇了摇头:“没什么诧异的。”
停顿了一下,方解看着头顶正上方问道:“可以给我点水喝吗?当然,如果你能给我些吃的,我也不会拒绝。”
“没问题。”
身穿飞鱼袍的独臂男人站起来,微笑着对方解说道:“现在你还没到死的时候,所以水和食物都会给你。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打开锁链。”
“别客气”
方解微笑道:“这样挺好,最起码能让我冷静。”
“不得不说……你让我很佩服。”
独臂男人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换做是我,前一刻还是大隋百年来第二个天才,是陛下赞许推崇的青年才俊,是演武院头名。下一刻,被人打没了半条命还被铁链锁住,关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石室里。我一定会很疯狂,疯狂到无法自制。”
方解笑了笑道:“请你帮我胸前的铁链稍微往左侧挪开一寸,行吗?”
独臂男人愣了一下,没有拒绝。他将锁链挪开后问道:“为什么?”
“压着伤口,有些不舒服。”
方解说:“谢谢,再见。”
独臂男人怔了许久,然后转身走出石室,再也没和方解说一句话,也没有回头看。他出了门之后推开一道手臂粗的铁栅栏门,走过一条十几米长的黑暗的过道,出来的时候还是一间石室,但很大很明亮。窗子外面透着阳光,而不是之前那间石室如地狱般的yīn冷黑暗。
“怎么样,他醒了?”
“醒了?”
“没哭没闹没挣扎?”
“没有”
“他是个聪明人”
问独臂男人话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很严肃的语气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对他用刑,如果让我知道有人动了他休怪我无情。另外,如果卓先生来……你告诉他,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阻止。还有,如果演武院有人来,不要阻止来人去见方解。”
“方解的同伴,先不要动。散金候府外面布置人手,只要他们不出长安城就不要惊扰。”
“沐千户呢?”
独臂男人问。
“我会调她出去公干,等她回来之后,这事儿应该就有定论了。”
发话吩咐的人也身穿飞鱼袍,头戴梁冠,但他的飞鱼袍和独臂男人的略有不同,这身衣服,大内侍卫处只有两个人有资格穿。一个是罗蔚然,一个是他……侯文极。
“镇抚使……”
独臂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我不明白,既然这是陛下和周院长的意思,为什么还要对方解这么客气?以咱们情衙问案的手段,没几个人能保住什么秘密。”
“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
侯文极笑了笑,转身往外走:“按我说的去做,如果方解必死无疑,在他死之前也要让他尽量活的舒服些。”
“我知道了。”
独臂男人点了点头,态度恭谦。
……
……
嘭!
一声巨响之后,珍贵的金丝楠木的桌子被砸了个粉碎。飞扬的木屑和桌子上的东西激荡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不少掉落在桌子对面那个老者身上。茶杯飞起来之后里面微烫的茶水泼出来,也全都洒在那老者身上。但他却好像并不生气,也没有一点反应。
他是大隋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他是大隋演武院的院长。自从他坐了院长以来,还没有敢砸他的桌子指着他的鼻子质问。
但是今天,他承受的不只是木屑茶水还有无尽的愤怒。
“给我一个理由!”
一拳砸烂了周院长桌子的是女教授丘余,因为激动愤怒,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向外凸出,所以显得格外诡异。她的表情狰狞无比,谁也不敢确定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杀人。而此时站在周院长房间外面的几个人,包括教授言卿和重伤被人搀扶着的墨万物,谁都不敢推开门去劝。
他们互相看了看,只能苦笑。
“这桌子很贵,如果卖了的话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三年的吃穿用度。”
周院长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拂去,摇了摇头道:“你的脾气就不能改改?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有变化。”
“回答我!”
丘余的白眼直视着周院长的眸子,怒意在眼睛里不可抑制的溢了出来。
“其实你自己都能明白。”
周院长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对丘余说道:“我第一次和那个小家伙见面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他这个奇迹是陛下一手捧起来的奇迹,陛下不会允许有人轻易毁掉这个奇迹。尤其是,在即将对西北开战这个时候,这个奇迹有着很多作用。但如果他不能让陛下满意,那么陛下一定会亲手毁了他。而如果这个奇迹本身对陛下就存在威胁的话,那么在确定之后就必须尽快铲除。”
“为什么!”
丘余怒吼道:“我现在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他才进演武院十天,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十天之前你还确定他将来有可能成为罗耀那样的高手,今天就把他送进了大内侍卫处的密牢?!为什么十天之前你还答应他帮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十天之后就成为断送他前程甚至生命的刽子手!”
“给我答案!”
她嘭的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
墙壁直接被她一拳砸穿,但并没有结束,隔壁房间里如同卷过一阵飓风,屋子里的东西尽数被摧毁,然后另一边墙壁扛不住压力轰然碎裂倒塌,如同被一颗炸弹击中了一样,瞬间崩溃。
“我说过,你不是一个笨蛋,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周院长微微皱眉,但似乎还是没有生气。
“我只知道,一个信任我的学生,被人送进了死牢。”
丘余语气yīn寒的说道:“而且送他进去的,还是他最最信任的人,最尊敬的人。是他用了很多年努力才考进来的演武院院长和他的导师。这样无耻的事出自演武院,让我觉着自己不配被人称为先生。”
“死了三个学生。”
周院长道:“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
“你他妈的想到了什么!”
丘余往前跨了一步,狠狠的瞪着周院长的眼睛。
“那个年轻僧人的指劲,便是墨万物都挡不住,对不对?但是他的指劲却只是戳破了方解胸口的肌肤,再难进入。方解的胳膊被拧成了麻花,但一夜之间几乎就自动恢复了。这些你都知道……你是最了解他体质的人,比我还要了解。”
周院长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你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他妈的只是个传说!你凭什么因为一个传言,就毁掉一个人?你有这样的权利?就因为你是演武院的院长?!”
丘余处于爆发的边缘,如同一头嗜血的洪荒猛兽。
“我有”
周院长站起来,看着丘余认真的说道:“哪怕这只是一个传言,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传言不是毫无根据。这世间……除了佛宗之人外,甚至除了佛宗最隐秘的那几个人,谁能有这样的体质?其实你自己也很明白,从一开始你就明白,方解的体质就是传言中佛子的天生金刚不坏。一个出现在大隋的佛子,陛下在知道之后……现在还没有杀他,已经是他的运气。”
“每一代大轮明王交替,都会从佛宗的几个佛子中选出一个最适合的人,然后被上一任大轮明王带进金殿密室,七天之后,新的大轮明王从密室中走出来,老的明王的自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谁也不知道大轮明王是如何用七天的时间完成传承的,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佛子本身就具备不凡的实力和体质。而新明王坐上莲花宝座,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另外几个佛子。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那些佛子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明王!”
“新的大轮明王尚且忌惮其他佛子,那陛下呢?”
“方解……就是这样的体质。而且,他确实来历不明。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边军斥候,为什么身边会有高手保护?连大内侍卫处都查不到他的来历,会没有问题?你应该知道,他身边的几个人都算的上高手。即便是大隋的一道总督,未见得能花钱请到如沉倾扇那样的人做保镖!”
丘余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然后问:“如果他真的是佛宗的佛子,那么他为什么要到长安来?如果他真的是想对大隋有所图谋,他为什么要进演武院?他进了演武院不思隐藏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答应你研究他的体质?为什么!”
“所以他还没死。”
周院长认真的说道:“这件事也没有下结论,陛下在等着大内侍卫处的答案。”
“你从一开始就怀疑他,对不对?”
丘余问。
周院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是演武院的院长,但凡有一点对大隋不利的事,我都要在意。你之前问我,凭什么这样做……我只能说,若是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也会这样做。”
“不!”
丘余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先生!”
她猛的转身,一脚将房门踢飞,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满脸歉意的墨万物,在对方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丘余骂了两个字,然后一拳将墨万物砸飞了出去,飞出去很远才落下来。
“混蛋!”
PS:也许有朋友看完这一章心里会很不舒服,说我虐主。但这是早就定好的情节走向,不可能越过。大隋的皇帝,周院长,大内侍卫处,都不会轻易的相信方解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前面也做了许多铺垫,甚至有朋友推测方解就是大轮明王的继承人,我只能说不是你们猜的那样,虽然有些靠近了。方解的身世还要卖一阵子的关子,毕竟牵扯到了很多秘密,前文提到了智慧自语的时候念及蒙元大汗蒙哥,可以往这方面想一想。
情节走到这里是必然的,方解现在确实还没到无往不利的时候。别急,越是这样,后面的情节展开的时候,就会越爽不是吗?我前面也说过,有朋友说我贬低佛宗太高道宗,我否认了,因为这个世界无所谓谁是正义,接下来肯定会有朋友要恨大隋。但可以静下来想一想,佛宗也好,蒙元也好,道宗也好,大隋也好,他们只是在做站在自己位置上考虑的正确的事。而这些事,牵扯到了方解,所以他显得有些倒霉。
我不是一个喜欢写各种顺利各种无敌那类小说的写手,我喜欢让主人公经历更多的事,从而更加成熟。群里的朋友应该还记得,我提过对方解的定位和与李闲的区别,而这个定位和方解现在的xìng格有些差别,所以他需要经历,需要转变,然后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另外,铺垫了这么久,大隋对蒙元的战争也即将开始了。再过几章新的一卷将会展开,大概四五章?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因为这段情节其实很不好写。我用了整个上午来想这段情节,找一个切入点。下午在电脑前又枯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始动笔。尽量描写的避开让你们不开心的东西,又不能舍弃这段关键的故事。
不过我说过这会是一本热血轻松的小说,那么压抑的情节不会太久。谢谢大家书评区的讨论,我很喜欢看这样有质量的书评,能给我启发。
祝大家愉快。
呃……那个……红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让人不安的是他的平静
第一百六十一章让人不安的是他的平静
罗蔚然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他觉得今年畅chūn园里比往年都要热。
皇帝盘膝坐在土炕上翻阅奏折,罗蔚然站在一边却没有抬起手擦一擦那恼人的汗珠。看皇帝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气,但罗蔚然知道面前这位至尊从来很少喜怒形于sè。
他知道皇帝把自己叫来的意思,他是一直坚称方解没有问题的人。皇帝身边的人,除了从来不发表自己看法的秉笔太监苏不畏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方解的来历产生过怀疑,唯独他自始至终不相信方解会做出对大隋不利的人。换句话说,他不相信方解是佛宗的人。
因为他相信忠亲王杨奇。
忠亲王杨奇有多恨佛宗的人他知道,若方解真是那劳什子的佛子,在樊固的时候,已经成了亲王殿下掌下的一滩碎肉。
皇帝也相信忠亲王杨奇,但皇帝又怀疑除了忠亲王和周院长之外的一切。
听起来很矛盾,但皇帝不糊涂。
没错,方解在樊固的时候确实受过忠亲王杨奇的恩惠。皇帝也有阵子坚信,方解就是老七的唯一传人。可是,这个传人出现的太过突兀。而且,这个传人确实值得怀疑。在很早之前皇帝就派人暗中查探方解的底细,罗蔚然给出的答案是可以相信。侯文极给出的答案比较保守,是可以怀疑。
后者,显然更稳重一些。
可以相信和可以怀疑,听起来似乎都不太确定,但这却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罗蔚然和忠亲王有交集有渊源,甚至很亲近。侯文极是皇帝登基之后才提拔起来的情衙镇抚使,他对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都持怀疑态度,包括罗蔚然也包括周院长。
正因为这样,侯文极才会得到陛下的信任。
但还是那句话,除了忠亲王杨奇和周院长之外,陛下对谁的信任都不是绝对的,所以,方解似乎注定了会有这一番劫难。
“朕记得,前阵子你给朕的答案,是可以相信。”
皇帝没抬头,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
罗蔚然俯身道:“臣到现在为止,也这样说。”
这句话似乎让皇帝有些兴趣,他放下手里的主笔看了罗蔚然一眼,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理由?”
罗蔚然整理了一下措辞,尽力让自己的话简单但实效:“周院长提出来对方解的体质有疑问之后,臣也确实怀疑过。而毫无疑问的是,他的体质确实和传言中的佛宗佛子很相似。但……臣没有见过佛子,所以不敢断言。许多人都说过方解是个聪明人,臣也说过。正因为如此,臣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聪明人万里迢迢的跑来长安城送死是为什么。”
“朕要的不是你为他的辩护,而是真相。”
皇帝往后靠了靠,来回晃动着脖子:“你是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按照道理,你不应该对任何人有这种绝对的相信。而也正是因为你是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按照道理朕应该相信你……但是,你之前所说的道理朕难道就不明白?谁也不能确定方解真就不是佛宗的佛子,谁又能确定方解真的不是?”
“朕要这个答案,所以才会暗中让你们去查。朕给了方解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永远也得不到荣誉,难道你以为,朕想亲手毁了这个奇迹?朕记得不久之前还对你说过,太宗皇帝捧起来一个李啸,朕的祖父真宗皇帝捧起来一个怀秋功,朕也要捧起来一个典范……这个典范不是昙花一现,朕本意是想让他辉煌一世的。”
“但是周院长质疑,朕就不能不听。”
罗蔚然垂首道:“周院长的质疑,臣也不敢不听。”
“这次演武院的事做的有些失败,死了三个学生……这是我没预料到的事,墨万物之所以单独带着方解进入半月山,就是不想把其他学生牵扯进去。但没想到,引来那个佛宗之人的不是方解,而是那些学生。”
罗蔚然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道:“如果,方解真的是佛宗的佛子,那么为什么佛宗的人要去杀那些学生?按照道理,他们或许应该先见到方解才对,杀了墨万物。更让人不解的是,那个年轻的僧人不止一次要杀方解,而最终却死在方解手里。如果他们是同宗,这是为什么?”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问:“可是,离难对朕说,当rì那个什么智慧老僧擒住了方解,他若是要杀方解的话当时没人救的了。但那个老僧没有杀他,为什么?”
罗蔚然道:“正因为如此,臣才更坚信方解是无辜的。”
“讲”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
“如果方解是带着不知道佛宗出于什么目的的使命来到长安城的,那么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罗蔚然道:“是安全,是最好的隐藏身份。但是很显然,方解从一开始就没掩藏自己体质与常人有异的事。如果这是佛子身份最显著的特征,那么他为什么不掩饰?还有,老僧智慧擒住方解却没有杀他,如果离难认为可疑的话,那么臣认为有件事更可疑!”
“如果方解真是佛子,而以佛宗二天尊的身份,难道智慧不知情?如果知情,他为什么不去擒别人偏偏抓了方解?抓了又不杀,难道这不可疑?如果方解真是佛子,那么智慧这样做,岂不是出卖了他?”
“这些朕都想到过。”
皇帝从土炕上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后微微叹息道:“但你难道能否认,方解到了长安之后,佛宗的人才来。大隋立国百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佛宗之人胆敢这样放肆!如果你说这和方解无关,朕如何去信?还是那句话,朕要的不是任何推测,而是真相。”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着舒展身体的动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几个动作还是方解教他的。
而正因为看到了皇帝这无心的举动,罗蔚然心里一喜。
方解死不了!
……
……
大内侍卫处
方解身上的锁链已经被打开,离开那张冰冷的石床让他觉得自己舒服了一点。右臂和胸口上的疼痛已经轻了不少,最起码不会一触碰就冒汗。离开石床的方解平静的让人奇怪,不喊叫,不怒骂,不挣扎,不反抗,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把这间石室墙壁上挂着的所有刑具都认真看一遍。
他还有心情摘下来一件,研究了一下如何使用。将那件拔指甲的钳子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一下,他竟然还咧咧嘴配合自己的动作。
所以当丘余走进这间石室看到方解的时候,不得不诧异了一下。连她都有些不解,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这个少年居然还能表现的这样镇定。甚至很轻松,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对自己生死的担忧。
“先生,您来了。”
方解微笑着丘余打招呼,这让丘余眼睛里的愧疚越发的浓烈起来。
“对不起……”
她说了三个字就没办法再开口,也不敢去看方解的眼睛。她垂着头,看起来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在半月山月牙潭边吃六腮鱼的时候,墨万物跟我说过关于您的一些往事。因为他的讲述所以我心中对您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怎么说呢……彪悍的天才?虽然他不肯多说,但我能推测到您在演武院的身份绝对有些特别。”
方解笑着说道:“但是今天您的样子和我印象中的不相符啊……”
他在石床上坐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陋室简居,我做床您坐椅子。就是没有茶,要不我招呼一声试试看他们送不送?”
“方解”
“嗯?”
丘余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恨?”
方解笑着摇头:“怎么会不恨?不过我恨的不是您,因为我思考了很长时间才确定,这件事跟您肯定没有一点儿关系,如果有,也是因为您对我体质研究之后给了周院长一个很诚实的答案。这不是您的错,因为您只是没有说谎。我也不恨周院长,如果换我坐在他那个位子上,只怕会做的更加直接。我甚至不恨陛下,还是同样的理由,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思考,我好像真的很可疑……可疑,就该死。”
“那你恨什么?”
丘余问。
“恨我自己啊。”
方解认真的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家伙,见过的所有人也都会说,方解,你是个聪明人。听的多了,连我自己都有些飘飘然。若没有这事,我真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白痴。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时间久了,我就忘记了应该对外界保持最起码的戒心。我的恨在于自己的白痴,就是这样。”
“就在您来之前,有个叫孟无敌的人和我谈了很久。我很感谢他没有用刑,虽然我知道不动刑绝不是他有资格能下令的。他告诉我,我现在的罪名是疑似佛宗的佛子……我也很感谢他说的很真诚,没有隐瞒什么。唯一不爽的是,这个罪名听起来很严重可偏偏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方解……这不是你的错。”
丘余的鼻子一酸,心里堵的有些难受。
方解道:“不对,就是我的错。”
他扫了一眼那些刑具,语气平和的说道:“如果我的阅历再深一些,我就会知道轻易的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多么危险的事,而不是一件值得吹嘘显摆的事。在演武院的考试中我得了个九门优异,这不是犯傻的开始。但却是引出现在情况的根源,如果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学生,周院长就不会对我的体质感兴趣,那么……我现在应该还坐在演武院明亮的教室里,听着您讲课。”
“而不是这里……如此yīn暗森寒。”
方解指了指四周,最后手指定格在那盏油灯上:“那是唯一的光明,却没有任何温暖。”
“我信你!”
丘余看着方解,语气笃定的说道:“如果你是佛宗的人,那你万里迢迢来长安就是来自杀的。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白痴,也不认为佛宗的佛子是这样的白痴,所以我信你,从开始到现在都信你。”
“谢谢您”
方解从石床上下来,对丘余深深的鞠了一躬。
“除了谢谢,没别的了。”
他说。
语气淡漠的让丘余心里一疼。他说谢谢,可话语里哪有谢谢的意思?他看起来很淡然,可任何人在这样的场合如果平静下来,那才是最让人担忧的,因为在牢狱中的平静,往往意味着心死。
方解是个很开朗的少年,有时候虽然喋喋不休的很讨厌。可他总是很快乐,这是丘余从方解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但是现在,这种东西没有了。所以丘余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如果方解这次侥幸不死,以后还会是她记忆中那个方解吗?
“我带你出去!”
丘余咬了咬牙:“去见陛下!”
扑哧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看着丘余认真的问道:“先生,您能别犯白痴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人物的小心思
第一百六十二章小人物的小心思
丘余被方解这一句白痴说的一怔,随即懊恼的抬起手要拍那张椅子。方解摇头道:“可别拍坏了,这是公家的东西。万一因为先生您这一时之怒,再给我加一条罪责我找谁哭去?”
丘余怔怔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你就这样认命?”
方解在石床上躺下来,看着屋顶语气平淡的说道:“或许您不了解我,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任命的人……但,到了现在我还能做什么?哭闹?吵嚷?叫骂?砸东西?”
“呵呵”
方解笑:“先生,我初醒来的时候心里确实很愤怒,与在半月山上刚刚想通了这件事的缘由时候一样的愤怒。看到面前坐着一个穿飞鱼袍的家伙,第一反应就是掐死他。可转瞬之后我便平静下来,放弃了掐死他的念头。”
丘余问:“因为你心死了?”
方解摇头:“因为我确定自己打不过他,虽然那是个独臂的家伙,但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得还会被他掐死。”
他将视线从屋顶上收回来,看着丘余道:“在半月山上我藏身于大树上,看着那个佛宗的年轻僧人动手杀了刘爽他们的时候,您猜我当时最想做的是什么?”
“是逃走。”
方解没等丘余回答:“在那时候,其实我就已经猜出来七八分了。我想逃走,因为我知道自己无力抵抗。以前我所面对的敌人只是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家伙,他们背景深厚但我却并没有放在眼里。但这次不同,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大隋朝廷……我拿什么去抗争?拿什么去不甘?”
“于是我想逃走,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我甩开。因为我知道我逃不走……我的朋友还在散金候府,也正是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散金候吴一道对我这个小人物刮目相看,为什么他会那么好心让我的朋友住进去。原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的朋友住在散金候府里……那就是一座监牢。”
“最可笑的是,还是我自己跑去求他……”
方解笑了笑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如同先生你们一直在说的那样,躺在这个冷硬的石床上我思考了很久,发现原来自己从进入长安城之后的每一天,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在别人制定好的路线上行走,在别人安排好的生活里生活。”
“很傻-逼的以为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和计划发展,其实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别人怎么去抖动那线,我就怎么动,还得意于自己表现出来的各种jīng彩动作,自娱自乐。”
方解一直很平静,平静的让丘余心里越发的酸楚。
“先生,刚才你问我是不是已经认命……这个问题我想的时间最长,然后确定自己除了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的等着该来的命运降临之外,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有高绝的修为,破不开这石室。我也不会分身,没办法去救我在长安城里所有的朋友。您知道,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现在就在大内侍卫处里任职,她就是我露在身体外面的一个内脏。随时随地,都能被人捅穿。”
“我曾经也一直以为,卓先生那么迫切的想让小腰姐进入大内侍卫处,是真的为她好,是真的看中了她的潜质。原来从那会儿开始,朝廷就已经在布置如何制住我了。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劳动这么多大人物费心费力,真是难为他们了。”
方解微笑道:“等着吧,这里一rì三餐都有肉,如果我想喝酒的话和外面那些看守说一声,用不了多久就会送来神泉山庄酿造的美酒。我试过,早晨的时候我说想吃我那铺子门口的热汤面和小笼包,他们居然跑了四条街真的去给我买了来……这rì子挺好,这里虽然简陋yīn暗,但……最起码我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不必想着自己吃饭的时候会不会被毒死,不必担心有人再暗中下手杀我,因为已经到了现在,他们想要杀我的话肯定会很认真的通知我一声,你该死了。”
“谢谢你”
方解温和道:“谢谢你来看我,这就够了。这里什么都好,唯独就是我想和那些看守聊天的时候,他们总会看白痴一样看我。或许他们还会在心里骂我傻-逼,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找人聊天。”
“但我真的想不停的说话,只有不停的说话才让我觉着自己很安宁。”
方解道:“我现在需要安宁。”
丘余鼻子很酸,她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方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道铁门后面,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屋顶。
屋顶很黑,没有星光月光。
他没有闭上眼,一直盯着那黑暗处。就这样盯了很久,方解忽然笑了笑。没有人看到他的微笑与之前面对丘余时候的微笑截然不同,yīn冷,甚至带着些残忍。
……
……
畅chūn园
穹庐
兵部尚书谋良弼躬身将兵部制定的作战方案放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后退了一步垂首道:“兵部发往各道的文书已经派人送了出去,按照路程的远近计算好了时间派的人,保证各道官员接到文书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两天。而规定的rì期也是按照路程算计好了时间的,所以各道官员除了立刻着手准备之外再没时间去做别的。”
皇帝似乎不急着去看那作战方案,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一旦朕宣布了,朝廷里反对的声音就会如大河之浪一样汹涌。朕应付这些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去再跟地方上那些家伙再讲道理?他们写好了奏折派人送到长安,朕还要耐着xìng子解释,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就有几个月,朕索xìng不给他们这个时间,只让他们按照规定的rì期将粮草补给和兵员全都如数送到西北去,若是迟了,朕就打他们的板子。”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那作战方案拿过来一边翻看一边说道:“这个东西只是一个计划,但任何一场战争哪里是能按照计划一成不变的进行的?一旦开战,战局瞬息万变,如果朝廷官员一味的按照计划去指手画脚,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在前线的大隋儿郎。”
“臣明白。”
谋良弼恭敬的说道:“一旦开战,兵部绝不会对前方的战局指手画脚。大将军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臣不会去参与。长安城距离西北边陲遥遥万里,等消息到了长安之后早就已经过时了,若是再按照这个消息去指挥什么,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你能明白,很好。”
皇帝道:“不过,朕没打算让你在长安城闲着。”
他看了谋良弼一眼道:“兵部的事交给宗良虎盯着,你过两rì就起行往山东道。算算rì子,朕提前安排的人马和粮草都已经到了山东道了。虽然朕已经派了旭郡王杨开去坐镇,但他对军务上的事熟悉,对后勤上那些琐碎的事并不擅长。山东道总督杨善臣是个干吏,不过他是文人,打仗嘛……自然不能指望着文人能做什么。紧挨着山东道的河西道是重要的后方,袁崇武那个人xìng子高傲,如果没个有分量的人调和,他和杨善臣未必和和气气。”
皇帝说完这句自嘲的笑了笑道:“若是让怀秋功听到朕说这句话,只怕他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谋良弼道:“臣遵旨,过两rì就起行。”
“嗯”
皇帝嗯了一声道:“昨rì……黄门侍郎裴衍建议,让朕征调各王府封地的厢兵,你觉着如何?”
“啊?”
谋良弼愣了一下,心里一震。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黄门侍郎裴衍是个yīn狠的,心机深沉。只是他从没有与此人共过事,对裴衍的行事并不了解。可只听到这个建议,他立刻就对裴衍这个人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这个人,能做到黄门侍郎这个位子上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个提议,太yīn狠了些。
皇帝要西征,正值战事,国家必然会多多少少有些不安稳,而如今能威胁到朝廷的也就只有那些分封在各地的王爷了。他们有自己的封地,百姓的赋税交给他们而不是朝廷。他们手里有自己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万一……万一要是战局对大隋不利,这些王爷联合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个时候黄门侍郎裴衍提议让那些王爷们的私兵参战,其实是为了除去后患。而且谋良弼坚信,一旦那些厢兵上了战场,最先死的肯定是他们,这样一来,王爷们手里就没有了唯一的力量。
“裴大人的建议实属老成谋国之言,但……臣不敢附和。”
“说说你的看法。”
皇帝问道。
“臣以为,大战在即,陛下要的是稳固团结安定,若是还未开战就先征调王府厢兵……其实是在破坏这安定。臣斗胆说一句冒犯天威的话……这个时候,陛下信的人,要更信。陛下不信的人,也要信,哪怕……只是安抚。”
听到这句话,皇帝忍不住笑了笑道:“朕已经否了裴衍的提议。”
他抬起头看着谋良弼认真的说道:“现在朕可以放心的将战事交给你来把握了,你比裴衍老成,比他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臣谢陛下信任!”
谋良弼深深俯身施礼,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幸好……幸好自己没有顺着皇帝的话头去说,这位至尊,心思如海般深沉啊。
……
……
畅chūn园那片荷池旁边,一身蓝sè碎花布裙的老板娘看着盛开的荷花怔怔出神。从半月山回来之后她就找了家客栈养伤,本不打算和朝廷任何人有什么接触。与鹤唳道人联手对付那老僧,是巧合。她最仇恨的便是大隋西北那些秃头僧人,无所谓什么善恶缘由,只是因为她仇恨所以仇恨。
但是她也知道,既然进了长安城就躲不开。
所以当传旨的太监找到她,让她到畅chūn园面圣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抗拒,而是坦然而来。
站在她一边的小太监木三微微前倾着身子,看起来对这个村姑很尊敬。但他没有说话,不敢去扰了这个看起来很美也很土气的女人沉思。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想,纯粹是在发呆。
当木三看到兵部尚书谋良弼从穹庐里出来的时候,他赶紧对那村姑说道:“现在可以过去了,陛下还等着您。”
老板娘嗯了一声,转身往穹庐那边走。木三在前面领路,毕恭毕敬:“听说您是从樊固来的?”
“是”
“小方大人也是从樊固来的,和奴婢关系不错呢。”
他笑着说道。
“嗯”
老板娘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想说什么?”
“奴婢听说……小方大人,最近不大好……”
木三试探了一句,装作很平静。但他心里却早就打鼓了,他知道方解受了难,也知道极有可能再也不会翻身。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第一个亲近的外臣就这样垮掉。所以他打算拼一把,如果能雪中送炭……哪rì后小方大人真的发迹了,自己也会跟着腾达。而如果真的救不了他……谁又会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会搀和什么朝廷大事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立三座土坟
第一百六十三章立三座土坟
方解靠在石室铁门边,隔着铁门的小窗子看着外面那两个飞鱼袍问:“两位大哥,现在什么时辰?”
站在左边的飞鱼袍看了看站在右边的飞鱼袍,眼神里的意思是他是在问你。右边的飞鱼袍抬头看屋顶,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个少年郎完全没有一点死囚的觉悟啊,从早晨开始就不停在跟他俩说话。要么靠在门边说,要么把那把椅子拉到门边蹲在上面说,他居然还试过挪动那张石床想拉到门边来,幸好他拉不动。
什么天sè怎么这么暗是不是要下雨了?他娘的这地道密室里终年不见太阳,你能看出个屁的天sè来?
大哥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是不是已经有了俩儿子?妈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和有没有俩儿子有关系?
大哥你们这身飞鱼袍是什么工坊做的?手艺不错呢,以后出去了我也得去考察考察,如果实力还行的话我打算放一个大单给他们。我的nǎinǎi啊……你已经快死了你知道么?再说什么叫大单?
这样无聊的问题方解问了许多许多,他似乎不知疲倦没一刻闲下来。这两个飞鱼袍站在门外又不敢随意离开,饱受煎熬。
方解问时辰,两个人谁也不答话。方解居然一点儿也不见外,把手从那个小窗铁栏杆的缝隙里伸出去,拽着一个飞鱼袍的衣领继续问:“大哥现在什么时辰?”
“咳咳……”
被拽着衣服的飞鱼袍回头对方解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位大爷,您能不能松手?我现在就出去给您看看行不行?您看这里就算外面晴空万里也一样漆黑无比,要是没有灯我走不了三步就得撞墙。”
“这话说的好!”
方解由衷的赞叹道:“大哥你有文采啊,我有几句诗要不你先听听看怎么样?”
“我还是去给你看看rì晷吧……”
飞鱼袍挣脱开方解的手,快速往外边跑了出去。若不是上面交代下来这个少年郎无论做什么都要容忍,想要什么给什么,不许用刑不许呵斥打骂,他们两个早就忍不住进去抽一顿鞭子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个只能忍着。
一个走了,但是很显然方解没打算放过剩下的一个。
“大哥,你懂文学吗?”
剩下的这个飞鱼袍脸sè极为痛苦,他转头看着方解问:“大爷,您饿吗?要不我去给您拿些酒菜过来?诗人吟诗的时候总得喝点酒是吧……”
“也好”
方解点了点头认真道:“另外,能不能给我笔墨纸砚?我想将自己在这里的感悟记录下来,出去以后装订成册发行出去,说不得能赚一笔银子。”
“没问题!”
飞鱼袍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道:“只要您不说话,要妞儿我都给你找来!”
“真的?那就不要笔墨纸砚了,换个妞儿行吗?”
方解在后面喊。
哎呀!
那奔跑中的飞鱼袍险些一个跟头栽倒,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哪里再敢和方解答话,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找副指挥使大人苦求换个人来守着这门。不过话说回来,这密室铁门足有两寸厚,就算是个九品的大修行者只怕靠硬力也未必能破开,根本就没必要让他们两个守着。可是副指挥使大人交待下来,无时无刻盯着方解看他会在石室里有什么反应,他们两个这两rì可是饱受折磨,那个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一样。
等他们两个都走了,方解迅速把衣服的衬子撕下来一条攥在手心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回椅子边坐下,心里嘀咕了一句胖子这次只能看你的了。
他必须要带消息出去,就算他逃不出去,他也必须让沉倾扇他们想办法逃出长安城,而他在这里吃喝拉撒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有人来看他,比如丘余教授,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外面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没办法安排什么。
所以,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将消息传出去。所以他才会要笔墨纸砚,而送进来的纸张肯定是点过数目的,如果少了一个边角都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撕下来一条衣服内衬,还必须是在外面那两个家伙看不见的情况下。
哪怕是做这样一件小事,方解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这石室外面长安城里,有几个他在意的人。
认命?
方解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每个人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也从来不相信任何压迫都无法挣扎。最起码……他要让沐小腰她们安全。
……
……
离难死了
这个在那夜一掌震飞了沉倾扇的老者死的如此简单轻易,一位原本能在大隋江湖甚至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九品强者,就这样死在了半月山上。如果不是为了替老板娘挡住老僧智慧那全力一击,他本不必死。但他知道,老板娘的轻功是几个人中最差的,她从来都不是以轻功见长。
十一年前西行,他比苏屠狗还要早认识老板娘。就因为那一战太过惨烈,他是大隋西行之人唯一一个临阵退缩的人,以至于让与他联手的苏屠狗被人打成了重伤。原本已经对离难有了好感的老板娘再也没正眼看过他一次,战后,老板娘背着苏屠狗远走不知所踪,离难狼狈回到长安。
十一年来,他再也没有离开过长安城半步。
他死的时候在微笑,因为老板娘对他说,他们在等你。
他们,是那些十一年前血洒大草原的大隋江湖客。正是因为老板娘这句话,离难完成了自己的救赎。他知道自己可以去地下见那些兄弟姐妹了,可以站在他们面前说一声对不起。
对于离难的死,老板娘没有什么感慨。她一直很平静,似乎在她看来,离难就应该这样死去,而不是在长安城里卑微的活着。
皇帝看着面前这位十一年前就为大隋杀敌的村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谈话。那一年他初登基大宝,朝局不稳,社稷不安,西方蒙元调集高手准备潜入长安,七皇子忠亲王杨奇孤身西行,一路走一路发杀胡令,到了西北边陲的时候已有数百江湖客随行。他们本栖居绿林,藏身名山大川不问世事。
或许即便朝廷发令,他们也不会走出自己的家去面对强敌。但当他们听到杨奇杀胡令的时候,他们慨然而行。
皇帝知道自己欠这些人的,也欠老板娘的。
“多谢”
沉默了很久,皇帝从土炕上下来,站在老板娘面前深深一躬。
他是大隋的皇帝,是东方中原的共主。但他却对一个村姑深深一礼,而且丝毫没有不情愿。
老板娘没有动,也没有阻止。
她安然受了皇帝这一拜。
“我没死,陛下这一拜,我替他们受了。”
她说。
皇帝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道:“待大军西行之rì,朕自会昭告天下,十一年前正是因为有你们,大隋百姓才会安享太平。朕知道你心中对朕有怨气,这件事本来在十一年前朕就应该做的,但一直拖到了今rì。朕不说,你其实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朕没有给你们应得的荣耀……”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自太祖皇帝建立大隋之后,我杨氏皇族给了大隋百姓最大的特质就是骄傲。让他们以身为一个隋人而骄傲,可也正是因为这骄傲,朕在十一年前不得不压下了你们的功绩。若是当时昭告天下,你们是为了抵御蒙元高手入侵而战死,天下百姓必然愤慨,逼朕出兵讨伐蒙元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但是……那个时候朕没有能力西征,一旦开战,大隋必然陷入困局。可若是朕不打,朕就是懦夫……大隋的皇帝,给了大隋百姓骄傲的皇帝,怎么能是懦夫?”
“朕是皇帝,朕要考虑的事比所有人都要多。”
老板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淡淡的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没错,当初我们西行的时候,也没人想着从朝廷得到什么。当年先生西行发杀胡令,我们便去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不是为了什么荣誉,也不是为了什么富贵。不是为了朝廷,自然也不是为了皇帝。
“人无完人,但朕有错不会不认。”
皇帝道。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儿对皇帝认真的说道:“陛下要谢,其实最该谢的还是先生。”
皇帝点头道:“朕知道,朕负的最多的,便是七弟。”
“当初先生西行发杀胡令,我等随行。若是换做别人,未必我们便肯跟着。先生在江湖中本就是极有地位,大家为先生送死也没什么怨言。所以陛下不必对我们有什么愧疚之心,你欠先生的,而先生欠我们的。”
老板娘道:“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先生当年西行何尝只是为了杀胡?”
她看着皇帝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更多的还是为了陛下您这皇位稳固,那一战死了许多蒙元之人,自然也死了许多大隋江湖之人。而死了那么多人,最大的受益者还是陛下您。蒙元准备潜入大隋的高手全部毙命,陛下可以安心。大隋的江湖客修为不俗之辈死了十之六七,陛下可以安眠。先生当年带着我等赴死,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想让大隋的江湖中能威胁到陛下您安危的人少一些。”
皇帝脸sè一变,但没有阻止老板娘继续说下去。
“先生西行,一举三得。先生虽然不再入朝,但在朝臣中威望极高。若他不走,陛下不安。蒙元之高手生xìng狠辣野蛮,不除去一些陛下不安。大隋江湖之人不服教化个xìng强悍,不死一些陛下不安。一次西行,陛下心安十一年,先生应该满意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陛下欠先生的。”
皇帝脸sè不悦,但没有发作:“朕知道,所以朕一直护着他的东西不许任何人去碰。”
“但陛下自己却去碰了。”
老板娘语气微冷的说道。
“朕碰了什么?!”
皇帝的耐xìng终于将要耗尽,他看着老板娘的眼睛说道:“老七的产业,朕不许任何人去染指。老七的家人,哪怕是一个仆役朕也待之如上卿。”
“陛下碰了他的传人。”
老板娘道:“方解是他的传人。”
“方解真是老七的传人?!”
皇帝一愣,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讶。
“陛下不信任何人,所以才会怀疑方解。陛下甚至不信先生,不然怎么会囚禁方解?”
老板娘微微俯身施礼:“谢陛下召见,我本一山野村妇,见不得大世面,言语失礼让陛下生气了。所以我就此告退,也就此离开长安城再回樊固。我夫君随先生二次西行必死无疑,先生旧伤未愈也是凶多吉少。我回樊固之后,将立三座土坟,一为先生,一为夫君,一位方解。”
“在坟前搓土为香,告诉先生,您绝后了。杀人者……当今陛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青牛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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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青牛的谎言
皇帝沉默了好久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向老板娘问道:“你是想故意激怒朕?这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朕真就不敢动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躬身站在皇帝后面的秉笔太监苏不畏往前迈了一小步。虽然还是站在皇帝身后,但却让老板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太监站在屋子里很容易被人忽视,但当他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便没人可以当他不存在。
老板娘也不行。
“陛下不rì将挥兵槊指西蛮,又怎么会不敢杀我这样一个村妇?”
老板娘的回答不卑不亢,实在听不出来对皇帝有什么敬意。她之前说的话直接且冷冽,如新酒如横刀。她说的不错,当年忠亲王杨奇西行,归根结底为的还是他这个四哥。而那些江湖客西行,归根结底为的还是杨奇。老板娘说皇帝欠忠亲王的,忠亲王欠他们的。
而老板娘心中虽然明知道忠亲王当年西行目的并不单纯,但对他的尊敬依然没有改变。提到先生二字的时候,语气中的敬意比提到陛下二字的时候要浓烈的多。
“朕记住你今rì说的话了。”
皇帝缓缓走回土炕边坐下,低下头看了看储才录上还没抹掉的那个名字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朕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他……但朕也不会随随便便放了他。朕是天下至尊握万千百姓生死,担万里疆土太平。你可以觉着朕是贪生怕死,以为朕是怕有朝一rì方解真的是佛宗的人会对朕不利所以才囚禁了他。但朕之命与亿万生灵相连,朕即便自己想不在乎也不行。”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老板娘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方解。她记忆中那个少年郎,也是可以把怕死说的冠名堂皇的败类啊。
“民女告退。”
她已经无话可说,所以告辞。
皇帝想了想说道:“别住客栈了,老七在长安城的宅子一直还留着,你是他的人,就住到忠亲王府里去吧。那些仆役还是当年的老人,你未必认识,但只要你说起是当年随老七西行之人,他们会如敬重老七一样敬重你。”
“至于你说回樊固去立三座土坟……算了吧,老七不是那么一个容易死的人,当年他带着家奴守住城门的时候,许多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但他没死。当年他西行万里仗剑杀入大草原的时候,许多人也以为他死定了,可他还是没死。这次……朕坚信他依然死不了,因为他是朕的七弟,是大隋的忠亲王。”
“另外……若是老七真不幸走了,也轮不到你在樊固立什么土坟,老七要入皇陵!就在朕的陵寝之侧!”
这次轮到老板娘一怔,她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一眼,却没有再开口,而是微微施礼后转身走出穹庐。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交谈,甚至算不上一次顺利的交谈。
皇帝能容忍老板娘的放肆,已经让老板娘自己都有些出乎预料。她本以为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皇帝会暴跳如雷。但皇帝没有,虽然他确确实实的生气了。而最让老板娘印象深刻的,反而不是皇帝的肚量,而是那个看起来谦卑恭顺没有一点威胁的太监,她确定这个人很难缠。
离难是九品强者,但在十一年前他不是。那rì在长安城外对老僧智慧一战的时候,老板娘见识到了离难那如天外飞星般的一剑。那剑意悲凉不甘,或许正是这十一年来他心境的真实写照。因为十一年前那事,让他在晋入九品境界之后剑意中也有这样的意味。
但他毕竟晋入九品的境界太晚了,且不说比起老僧相差太远。就算比起鹤唳道人,比起卓布衣也要差了一筹。若不是如此,那天夜里老瘸子也不会轻易救回来沉倾扇,而且让离难没有追寻到他的踪迹。
老板娘看不出苏不畏的境界,但她觉着应该比离难似乎还要强。
走出穹庐的时候,老板娘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晴朗的天变成了灰sè,一层厚重的乌云压在长安城上面,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瓢泼大雨下来,大雨可以祛暑,但总会让人觉着压抑。
小太监木三一直在外面等着,见老板娘出来之后毕恭毕敬的迎上去,俯着身子微笑道:“马车就在畅chūn园外面候着了,陛下提前交待过直接送您去忠亲王府。”
老板娘点了点头,跟在木三后面往外走。临出畅chūn园的时候,她看着木三的背影说了一句。
“方解会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木三微微一楞,然后笑着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您还是应该忘了今儿奴婢的多嘴,最起码……在小方大人从牢里出来之前,您应该忘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谁也不想死。”
“对对对”
木三谄媚的笑着说道:“就是,尤其是我这样地位卑贱的人,反而越发的觉着活着好,可不敢轻易就死了,不然多亏?”
“不过你也放心,正因为方解会喜欢你这样的朋友,那么他死了一定不想孤单,我也不想他孤单,你明白吗?”
老板娘登上马车的时候说。
木三身子猛的一僵,额头上瞬间就冒出来一层汗水:“今儿这天儿……怎么这么热?”
他喃喃了一句,心里却冷的有些发颤。
……
……
散金候府看起来与往r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散金候不在家,小姐吴隐玉又去了清乐山一气观静修,所以侯府的大门关着不见客。即便是侧门也虚掩着,更看不到门口有迎客的仆从下人。
散金候府在长安城里本就不怎么显眼,这宅子说起来真显得有些寒酸。比起吴一道在封爵之前那座宅子,小的可怜。
方解在东二十三条大街上租下来的那个铺子距离散金候府并不近,如不不着急的话走路最起码要将近一个时辰。因为长安城实在太大了些,所以城中有载客的马车来回穿行。而且收的费用也不高,从东城坐到西城也就五个铜钱。
麒麟回到散金候府的时候大犬和沉倾扇都有些惊讶,问麒麟为什么回来了,麒麟解释道周院长亲自找过他,告诉他方解要到后山闭关修炼一段rì子,这段rì子内谁也不能打搅,他可以先回散金候府等着,等方解出关的时候自然会派人来知会他。
若是别人说这事,麒麟必然怀疑,但这是周院长亲自对他说的,所以麒麟没道理去怀疑什么。
回到散金候府住了两rì,也是无所事事。大犬想起方解的交待,就约上麒麟一道出门,打算去方解的铺子看看那些裁缝们的进度如何。大犬知道方解对于做生意来说有着多高的天分,他从来不会怀疑方解做生意能不能赚钱。他只会去想,这次做的生意会赚多少钱。比起在樊固的那三座楼子,能多赚多少?
话说回来,这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按照道理怎么也不会比金元坊赚钱多,但大犬就是坚信方解一定会靠着这个小门店赚很多很多银子。
两个人出了门,麒麟要走着去,但一直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的大犬却懒得走,而是等着经过的穿城马车到了之后坐车去。说起来大犬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他就是个落魄的叫花子一般的人物,可偏偏坚持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他不洗衣服,不下厨房,而且绝不会吝啬花银子。
这个看起来猥琐且脏兮兮的家伙,总是以贵族自居且不许质疑,即便夏天也不换一换的皮袍,他偏偏说自己能穿出公子哥的味道。但麒麟闻着,除了馊味之外真没有别的味道。
两个人坐上穿城马车,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东二十三条大街。铺子的门依然关着,门口那卖热汤面和小笼包的夫妻或许是因为天sè突然转yīn而收了摊子,这让大犬有些遗憾,已经有几天没吃这小笼包,他还真馋的慌。不过街面上倒是多了几份做其他生意的,看着眼生。
推开铺子的门,大犬一边大摇大摆的往里走一边吆喝:“我说怎么听不到一点儿动静?东家雇了你们,信任你们,你们拿的工钱是最高的,吃的是最好的,住的是最舒服的,甚至干活儿都没有人监督约束,你们就这么偷懒对得起他吗?”
可没人搭理他。
大犬一怔,然后对麒麟使了个眼sè。
魁梧如山的麒麟点了点头,顺手从门后面抄起来挡门的木棍缓步往楼上走。大犬从另一侧顺着柱子爬上去,两个人一左一右往二楼裁缝们住的那间屋子慢慢靠过去。就在靠到近处的时候,那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把大犬和麒麟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猛的闪身冲了进去。
一进门,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的愣了。
屋子里,一个身穿黑sè道袍的胖子正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不时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还不忘幽怨的瞪他们一眼。
“方解找你们这样的人看铺子,真是瞎了眼。”
这年轻的胖道人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再不来我就要夜入散金候府去扒你们的被!”
大犬看着那人,忍不住松了口气道:“项道爷,你……这是干嘛?”
他指了指后面被捆成了粽子似的那四五个裁缝问,那些裁缝还被堵了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看向大犬的眼神里都是求救。
“这几个家伙,还他娘的挺能折腾,累了我一身汗才都绑起来,我说我是他们东主的朋友,这几个家伙不信,非说我是贼要么就是上门算命骗人的。老子一身真人道袍,难道看起来就像是算命骗钱的?为了不让他们大吵大闹,我只好把他们都捆起来。”
“咦……”
说完这番话,胖道人项青牛问道:“怎么少了一个,方解的那个漂亮妞儿呢?”
大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到底什么事?”
项青牛看了看外面,见门关着随即拉着大犬和麒麟到了另一间房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外面都是大内侍卫处的探子,我旁的就不说了,今夜你们三个悄悄从散金候府溜出来,直奔道观,我会安排你们藏身,明儿一早就想办法送你们出长安。”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被汗水湿透了的布条递给大犬道:“方解出事了。”
“啊?”
麒麟一愣,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项青牛得了丘余的交待不敢对大犬说实话,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理由。他怔了片刻,看着麒麟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方解进宫偷看宫女洗澡的事儿犯了,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托我先把你们送出去,过阵子再回来!”
大犬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项青牛的眼睛问:“你猜我信么?”
项青牛擦了擦汗,叹了口气道:“妈蛋,我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