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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宝岛

    岳飞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国家大业,他才不屑于信口开河撒一堆谎。

    “吾与师傅周侗本是国家义民,宗泽师叔更是掖县知县,闻听东京城破,天子蒙尘,遂一路前来勤王。到此后眼见贼人势大,杀身无益,师傅便心生一计,抛尽榆钱,买来一个战俘营看守的官缺,乔装改扮后前来救人。”说着,岳飞举手向赵羽一指,继续道,“虽然二帝已经归位,但若有宗室子弟出来振臂一呼,天下忠义之士必能攘臂而从,那时大事犹有可为——我说完了!”

    众人闻言,都惊得呆了。王文德道:“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岳飞瞪了他一眼:“爱信不信!”

    这一来,这些人反倒信了。张开就道:“小孩嘴里吐真言,再说了,他们费气败力的,骗我们何来?”

    杨温则向荆忠道:“怪不得荆兄说小将军印堂生红光,双颊有紫气,贵不可言,绝非短命之人,却不想应在这里!”

    荆忠洒然摇手作仙风道骨状:“这正所谓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龙腾九五,虎翼高张——时、命、运、势,皆应于此室中也!”

    众人听荆忠说得这般振振有词,浮想连翩处,皆是两眼放光——如果自己帮着把赵羽救出去了,然后赵羽登基为帝,重继宋统,那么自己就是存亡绝续的从龙之臣,从此富贵不可限量。西门庆这等草寇纵然势大于一时,但荆忠相法如神,他既然说赵羽有贵不可言之相,那么就必然有一番道理。再说了,常言道十邑之内必有忠信,象周侗、宗泽、小飞这样的义民,全大宋也不知还有多少,上有自己等人辅佐,下有义民帮衬,大业可成也!

    他们在一旁美梦连篇,那边的赵羽却已经吓得跳了起来:“你们别这么看我!我只是上不了席面的狗肉,千万别把当皇帝的主意打到我头上!”

    开玩笑啊!赵宋历代官家都把宗室子弟当贼一样暗防着,高压之下,哪个宗室子弟敢动当皇帝的心思,那真真是活到头了!

    王文德便鼓起如簧之舌道:“西门庆屠刀之下,宗室凋零,此时若小将军不挺身而出,奈天下苍生何?”说着潸然泪下,尽展忠臣本色。

    杨温、张开也七嘴八舌地道:“王节度说得是,还望小将军三思啊!”

    赵羽见这些人逼宫的精神头十足,捂了耳朵一头栽倒在炕上,再不多言。众人面面相觑。

    荆忠一直在旁边看戏,这时悠然道:“日后之事,日后再言——这位小飞兄弟,却不知尊师何时前来搭救小将军?”众人听着,这可是关系到眼前身家性命的事,包括赵羽,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岳飞淡淡地道:“夜长梦多,只在眼下。”

    荆忠道:“既如此,废话少说,只养精蓄锐便是!”众人都闷声不语,心中却没一个平静。

    不久后,送进晚饭来,送饭人笑道:“今天宗爷新官上任,让你们也吃顿好的。”众人一看,果然丰盛,遂狼吞虎咽,饱餐战饭。

    时光流逝得好慢,终于熬到了子丑之交,外面高呼纵饮笑语欢歌的喧哗声终于寂了下来。一直凝立不动的小飞突然道:“来了!”众人精神一振时,就见门外一阵轻风掠过,闪出老侠周侗的身影。

    开了门,周侗向众人一招手,众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蹑手蹑脚地跟周侗摸了出去。一路上只闻得酒香扑鼻,看守皆醉,自然无人阻拦。

    宗泽正在外面接应,见大家出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看守制服给众人换上,然后一行**摇大摆地出了囹圄,暗处宗泽早备好了马,众人上马,一路往东北方飞驰。

    西门庆站在黑暗里,向着大家的背影招手,心中默默地祝福:“一路顺风,一帆风顺!”

    周侗、宗泽带着赵羽等人一路跑到莱州大海边,岸边早已备下航船接应。赵羽瞠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宗泽道:“千岁听我说——此时天下皆掌控于西门庆之手,若留在陆上,终究吃他拿了。海外有夷州,又名台湾宝岛,三国时孙权曾至此,今日千岁可上岛为主,必成大业。”

    众人听说要出海,皆面面相觑,但得有一条生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受那风波之苦?王文德就推托道:“宗兄说笑了——台湾岛并非无人之地,你我异乡之人,手下又无一兵一卒,若贸然登陆,不但做不了主,反而要被当地人赶下海喂鱼了!千岁万金之躯,岂可轻身涉险?”

    宗泽道:“王兄不必多虑。在下家中颇有两条海船,做海外贸易时,识得了不少海上豪杰,这些人虽**于海盗,但心中常怀忠义,我已派人联络于他们,约好在登州海上会合,必不失信。若得此人马,足为宝岛之主。”

    张开见王文德张口结舌了,遂图穷匕见道:“可我们家眷还在此处,若抛妻别子,远走他乡,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再说了,这一路走的都是风波不测的海上水路,万一有失,非同小可。想来想去,只怕是去不得啊!”

    周侗听了便出来道:“老儿今年七十有五,若坐海船受那颠簸,便是催命的符儿了!因此愿留于此间为千岁内应,便请各位节度留书,吾暗中接了众位家眷到此,寻机送上台湾岛,阖家团圆。如此一来,却不是两全其美?”

    杨温却慨然道:“王兄张兄,却不道富贵险中求?今日陆上,西门庆转世天星之势不可挡,若不迳弃中原,反取海域,宋室复兴,终生无望——你们若怕了,便休去,我却是保定了千岁,非走一回台湾不可!”

    荆忠听了叹道:“杨兄此言,正合天意!”

    王文德、张开听宗泽说了有兵,又得周侗保证了家眷,其意已定,而荆忠的天意论更给他们吃下了定心丸,当下也奋然道:“开疆辟土,将者事耳!杨节度何得小觑我等?此去,必要保千岁拿下台湾,得成大业!”

    既然众人都说要去,赵羽无奈,也只得半推半就地随顺了。于是众人别了周侗、岳飞上船,宗泽下令扯起风帆时,却不往东去登州,而是往北。

    众人问其故,宗泽道:“北方沙门岛上,有一位宰相之才,正是被高俅高太尉陷害的原济州太守张叔夜!若要成大事,非此公出马不可!”

    一听张叔夜之名,众人皆敬服,再无二话。一日后船到沙门岛,众人簇拥赵羽登岛。这岛子四面临海,偏僻荒凉,是发配犯人的绝地,梁山鞭长莫及,因此还属宋朝旧土。赵羽上岛后,亮出身份,看守人都来迎接,就此寻到张叔夜。

    张叔夜上岛时,虽然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但架不住西门庆跋山涉水地往岛上行贿,众看守得了好处,都把张叔夜当祖宗供着,因此这囚犯生涯过得加倍安闲。今日见到宗泽、赵羽等人,听到东京已失,宋朝已亡,张叔夜虽然震骇,却早在预料之中,当下往西南方向叩拜,尽臣子最后之仪。

    叹息洒泪毕,张叔夜问道:“众位来意如何?”

    宗泽便把远赴台湾,重开宋室的计划一说,最后诚恳地道:“若无张兄掌舵,复兴大业举步维艰,还望张兄看在大义份上,出山立一个新宋吧!”说着拜倒在地。

    赵羽亦拜倒。张叔夜急忙扶起,叹道:“但得忠诚报国事,敢将衰朽惜残年?张叔夜虽不才,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叔夜在沙门岛上,素得人望,其意既已决,登高一呼,闻风景从之囚徒得百余人,还好宗泽准备的船够大,否则还真载不下这么些志愿者。

    但船到登州后,才知道百余人的规模实在算不上什么——登州海上等待他们的是一支庞大的船队,满载了货物水手,早已等候多时了。

    宗泽引船队的三个头领来拜。这三位头领,为首的一个叫李混江,还有两个副头领是亲兄弟,一个叫童出洞,一个叫童翻江,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在水面上混的。这三人虽是海盗出身,礼数却足,自报家门后,说他们弟兄曾受宗知县厚恩,素有归顺之心,不久前得宗知县相招,遂聚起手下船团,拉了众多货物补给,愿往台湾共襄大事。

    得了这支生力,赵羽虽然晕船吐得七荦八素,也不由得精神大振,喜上眉梢,对三人重加笼络。略休整后,船队起帆,往南而行。

    这一日却碰上了海难的船只,李混江正指挥救人时,却听一个声音道:“兀的却不是李俊哥哥吗?”

    李混江吃了一惊,急忙转头看时,却是昔日的老兄弟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铁扇子宋清拉着个孩子一堆水湿地坐在那里。

    原来李混江就是梁山水军统领混江龙李俊,奉西门庆将令,乔装改名,往台湾干事,没想到半路上碰上熟人,蹬一条裤腿里去了。

    孔明孔亮宋清失了船,回去也见不得叔叔孔宾,索性随着李俊往台湾去。李俊便向宗泽引见三人,三人皆口讷,对答间多得侄儿宋安平提点,方不失礼。宗泽异其才,问起年岁后,惊叹道:“真神童也!”遂引宋安平往见张叔夜,当日张叔夜、宗泽即收宋安平为关门弟子。

    船队带着希望,带着朝气,带着梦想驶向宝岛台湾的时候,周侗正问西门庆:“公此举放虎归山,不惧养虎为患吗?”

    西门庆眼望南方,遗憾地道:“可惜西夏生事,我不能亲登宝岛,只好找些有干劲的人去喽!从此以后,不管谁做主,宝岛台湾永远是我们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正是: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章 折家将

    当西门庆在东京城下运筹帷幄之时,西方边境已是烽烟缭乱。

    西夏这一次兴兵侵扰,因为有宋朝昏君徽宗的割地文书在手,可谓是名正言顺,所以举全国之兵,倾巢而动,三面出击。西方边境上的宋军虽然是北宋最精锐的部队,但一来童贯下江南,已经调走了大半主力,防御兵力大受影响;二来先受割地之诏影响,再受东京城破打击,边军士气不振,所战皆溃。

    只除了一个地方——河东麟府路。

    在宋、辽、西夏的地图上可以看到,麟府路位于宋朝西北角,其势就如一枚锋利的钉子,直楔进西夏和辽国之间,历来令两国——尤其是西夏如芒刺在背。辽国在檀渊之盟后,和宋朝和平相处,麟府路的威胁自然可以忽略不计,但西夏却和宋朝时常交兵,吃足了麟府路的苦头。

    守御麟府路的,是一群特殊的人,号称折家将。与朝廷任命的官僚不同,麟府路因为地狭人少,油水不多,西夏人还经常来野营拉练,所以被贪官污吏向来视作畏途,没一个愿意到这里来保卫边疆的。

    官府指望不上,百姓只能自救,于是,在反抗西夏侵略的战斗中,一支义民兵脱颖而出了——他们就是当地大族折家的子弟,因为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园,退后一步,再无死所,所以这些本地人作战勇猛,屡败西夏,侵略者畏之如虎,号为“折家军”。

    朝廷于是顺水推舟,封折家军首领为麟州知州,世袭罔替。有这一支能打的民兵挡在西边卖命,省了执政者多少烦恼。

    但大宋有一项优良传统就是猜忌武将——随着折家将立功日多,威名日盛,不可避免地也受到了越演越烈的猜忌与防备。

    按惯例,宋朝在设置通判一职,以牵制知州;这还不算,到了一零四九皇佑元年,宋朝又在麟府路设走马承受,为皇帝窥探当地情况,及时上报;而且颁布谕令,河东路诸监司——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对府州均有监察之权。

    就这样,对折家将的绑强越来越多。终于到了嘉祐五年,当时的府州知州折继祖实在受不了了,于是要撂挑子不干。朝廷这才发现,在这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废地上,除了折家将,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干的人来,因此又转成了笑脸,密加抚存,折家将这才安下心来,继续给赵宋朝廷当肉盾。

    除了文官的监察,宋朝还在麟府路屯驻了禁军,起初为两千人,庆历四年增加到了一万多人,其任务虽然是抵御西夏侵略,而更重要的是“疑其强盛,别置兵马一司,以视其举动”,此司全称管勾麟府路军马司,历来是虚套在折家将脖子上的一根绞索,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绞索就会突然收紧。

    但讽刺的是,正是这根绞索拯救了折家将,拯救了麟府路。

    西夏先礼后兵,趾高气扬地派使者前来,出示了徽宗皇帝亲笔签押的割地文书后,勒令折家将向西夏投降。

    折家的族长折可大这时正抱病在床,听闻噩耗,仰天大呼:“祖宗百战基业,已传九代,今日竟要葬送吾手?纵死,亦羞见先人矣!”义愤填膺之下,折可大咳血而逝。

    这一下算是炸了马蜂窝。折家将岂是善男信女?只不过碍着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通例,勉强把西夏使者当人看而已,现在这家伙竟然气死了自家老大,西夏使者人当不成,只好做鬼。

    杀了西夏使者后,折家将以折可求为首,于祖宗祠堂中沥血为盟——折家男女老少誓死不认割地伪诏,愿与麟府路共存亡,战至最后一人亦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家人通报,有管勾麟府路军马司统领袁远来拜。折可求一咬牙,反正已经决意违背昏君诏令了,索性不做二不休,先把朝廷的走狗做了!于是吩咐下去,两厢密布刀斧手——“令汝砍,即砍为肉酱!”

    谁知袁远还没踏进门槛,就先喝道:“如今朝廷有割地之令,麟州府州丰州火山军保德军等诸处,再非我中华领土,如今可大君已逝,可求君继任府州,却不知欲做何图?”

    折可求便装模作样道:“我亦欲降,却只恐乡党不容,子弟耻笑!”

    袁远听了,目眦欲裂,戟指折可求骂道:“鼠辈!可恨折家将九世威名,今日轻轻丧于汝手!中国之土,岂可割尺寸于西贼?汝不思为国报效,为家报仇,却只思投降,折家先祖有灵,必不佑汝!”

    折可求唯恐袁远是在耍孩儿诈自己,遂作窝囊状道:“官家谕令,谁敢有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纵然痛心,也只得从君命,舍小家了!”

    话刚说完,袁远“呸”一声一口唾沫就吐了过来,折可求急闪时,就听袁远大骂道:“老子绿林出身,当初招安,是为了保境安家,朝廷上那个狗皇帝,老子觑他如草芥!今日昏君下了昏诏,想要老子奉诏,千难万难!姓折的,你既然决意要做忠臣,老子先在这里成全了你吧!只怕你死到九泉之下,也见不得祖宗!”

    “呛啷”一声,袁远钢刀出鞘,直取折可求。两厢刀斧手一看这还了得?不等折可求摔杯子摔碗为号,早已一涌而出,将袁远围在垓心,正待下手,却听折可求一声大叫:“且慢!”

    刀明斧利中,折可求问袁远道:“阁下贵为管勾麟府路军马司禁军统领,又非是本地人,何必强出头架这无谓的梁子?”

    虽然身畔大斧斧面阔若真极牛头,霜锋凛冽,袁远兀自面不改色,嗔目厉喝:“吾所部虽为禁军,却都是中国人!”

    折可求闻言,泪如雨下,叱退刀斧手,向袁远纳头便拜:“今日方知袁兄肺腑矣!”

    吩咐一声,左右已将西夏使者头颅呈上。袁远见了,恍然大悟,至此两家敌意冰释。遂于府州城中筑坛三层,列五方旗帜,祀以乌牛白马,袁远与折可求于满城百姓面前歃血为盟于坛上,誓词曰:“宋室无道,皇纲失统,昏君奸臣,割我边境。然吾辈皆中国子民,岂肯屈膝降敌,为祖宗所羞,为万民所耻?此土地虽贫瘠,亦先辈英烈热血所沃,男儿生于斯,长于此,宁死不从乱命而轻弃!求、远等遂聚甲兵,修战守,愿与麟府路同生死、共进退!今日同盟,戮力同心,若有渝者,身死族灭!皇天后土,祖宗英灵,实所共鉴!”辞气慷慨,闻者无不涕泗横流,于是军民齐心,坚壁清野,准备背城一战。

    折可求、袁远见军心民心皆可用,虽然欢喜,但亦有忧愁处:“麟府路孤城困守,内乏粮草,外缺救兵,如何能得长久?”反复计较,却苦无善策。

    正烦恼间,却有折可求之弟折可同执一书自外入,大叫道:“哥哥,小青妹妹有书信送上!”

    袁远听了惊起:“莫不是折家的陆地神仙折小青折姑娘到了?”

    折可同道:“我正安排城防,突然小青妹妹和妹夫出现在身边,将此信交予我后,他们二人就飘然而去了!”

    听了此言,折可求大翻白眼:“你这厮忒不长俊!妹子妹夫俱身怀道术,腹藏奇谋,有神鬼不测之机,若得他们在此,你我皆可高坐,麟府路万无一失——你如何却把这天大的救星放走了?”

    折可同嘟囔道:“原来哥哥你也知妹子妹夫身怀道术!我倒想把他们两口子绑在城楼上,可我绑得住吗?”

    袁远和稀泥道:“两位且不必争论,先看信中说了什么要紧!”

    于是拆开信封一看,信中只有七言诗一首——“大旗卷风是我家,燕子飞时开血花。但得梁山西门庆,为国谈笑静胡沙。”

    “梁山西门庆?!”众人不由得异口同声。

    折家兄弟想道:“我们好呆!怎的没早些想到这位三奇公子?妹夫燕青,亦曾是梁山头领,梁山和折家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了!今日折家有难,若求到梁山面上,三奇公子西门庆义气过人,必能相助!只是……”

    看到折家兄弟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袁远挥手道:“昏君的乱命都背反了,还计较其它那么许多干嘛?西门庆是反贼又如何?至少这个反贼没有给外国割让土地!若能从西门庆那里求来救兵,解麟府路之围,我没二话!”

    与此同时,袁远心下思忖道:“这信可是你们折家有名的神仙青姑娘写的,那是天意!我若与天意作对,那不是自己找雷劈吗?老子这颗头,宁挨刀,不挨雷!”

    于是两下计议已定,折可求备下快马,派人唤来两个堂妹折美凤和折美鸾,命她们持了折小青的书信,火速去往东京开封府,向三奇公子西门庆搬兵。

    双姝领命,背了兵刃干粮,二人四骑,一路顶着冒冷冲寒,急赶往中原来。这一日行到卫州黎阳监,人困马乏,不防迎头撞上了一支人马。眨眼间,四面已是刀枪围拢逼来,有人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乱吾军阵?”这正是:

    未解来日一城厄,先见此时两命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章 阚万林

    问话之人是个红脸汉子,盔明甲亮,威风凛凛。这时他斜眼瞥着折氏双姝,直把她们认作了两个英武男儿,一时间心中不快:“只说这回出兵,没了哥哥钤辖着,老子就算出头了——没想到路上随便撞上两个人,人材也生得胜过老子百倍——这他娘的到哪儿说理去?”

    折美凤见其人气势不善,不想多生枝节,便粗起嗓子道:“吾等是奉了麟府州管界都巡检使折可求之命,特往开封府公干,有关文路引在此——你们是何处人马,也敢来阻拦?”

    红脸汉子闻言大喜:“我们是梁山明教联军,誓要和赵宋朝廷做个对头的——尔等既是官府走狗,却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弟兄们,还不与我拿下?”

    一听“梁山”二字,折家姐妹皆是喜出望外,但眼见擒拿手气势汹汹已经将要抓上身来,折美鸾急叱道:“且慢!我妹夫是梁山头领lang子燕青,你们谁敢无礼?”

    那红脸汉子听了搔头,问后边赶上来的一人道:“史进兄,梁山上lang子燕青是哪一位?”

    九纹龙史进摊手道:“小弟上山亦晚,却不省得山寨里有个甚么燕lang子!”

    红脸汉子便扭头变脸道:“好你们两个小黑脸儿!竟然敢消遣本大爷?你们胡骗什么燕青燕白,本大爷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须瞒不过我去!弟兄们!把这两个冒认皇亲、招摇撞骗的小黑脸儿给我揪下马绑了!”

    他左一个小黑脸儿,右一个小黑脸儿,折美鸾听着大不是滋味儿。麟府路风冷沙重,折氏双姝又常年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肌肤自然比深闺碧玉来得粗糙些,再加上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容妆惨淡是必然的。但女孩子爱美本是天性,沙场巾帼和深闺红粉都没甚区别,听红脸汉子言语中好生无礼,折美鸾心中已是大恨,当即冷着黑脸拔出雁翎刀,厉喝道:“你这厮,满口胡吣!借你一百个胆,你敢上来试试?”

    一见她亮了兵刃,红脸汉子哈哈一笑,也闪电般掣出一条枪来,扑楞楞一抖,人面枪缨相映红,喝道:“天下还没本大爷不敢之事!小黑脸休走……”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折美凤一声大喝:“慢!我姐妹此番有事送信,无心伤人,且请三奇公子西门庆前来说话!否则误了大事,只怕某些孤陋寡闻之辈担待不起!”

    红脸汉子闻言怒从心头起,冷笑道:“西门庆哥哥一军之首,岂是想见就能见的?你们……等等!”

    他脸上的神色突变古怪,瞪大了眼睛指着折氏双姝道:“你们……你们自称姐妹——你们原来是女的?!”

    折美凤冷冷地道:“怎么?瞧不起女人吗?”

    原来英武男儿是英武巾帼!红脸汉子闪电般把掌中本来杀气腾腾的长枪藏在了身后,堆起了无辜的笑容道:“不敢!不敢!”这时再仔细一看,两个美眉皆是长身玉立,虽然生得黑了些,但黑得飒爽,黑得俏丽——红脸汉子心中喝彩:“她们的人品,原该比我高明百倍才对!”

    这时,九纹龙史进上前道:“在下梁山明教征西联军先锋官九纹龙史进,这位兄弟是……”

    不等史进介绍,红脸汉子已经抢着道:“小生阚松,字万林,小名小龙,因使得一路好乱披风快枪,又号北风乱飞,是明教五行旗烈火旗掌旗使。小生我三岁就练武,四岁就成名,五岁闯荡江湖,六岁打遍江南没有对手,七岁时江南好汉异口同声送我一个美号,叫做大宋无双的小剑客——为盛名所累,小生今年二十七岁属大虎的,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呢!”

    周围梁山喽罗明教弟子一听,“嗡”的一声全乐了,心道这阚旗使脸皮可够厚的啊!你娶没娶媳妇,关人家两位才见面的姑娘什么事儿?也来这般说嘴?

    折氏双姝听这阚万林言语轻薄,心下均是大怒,当下折美鸾收起雁翎刀,正色向阚万林一抱拳,恭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宋无双小贱客阚怂兄在此,却是我走眼了。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今日一见,方知阚兄大名名不虚传,吾姐妹敬服!”

    阚万林只当这美眉莺声燕语说的全是好话,浑身骨头都轻了三十两,当下温文尔雅地道:“哪里!哪里!却不知两位姐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去向何方?若有叫小生帮忙之处,只管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折美鸾心底磨牙霍霍:“我倒想你现在就去死,你肯吗?”她正绞尽脑汁地思忖着怎么样才能再接再厉地阴损这阚万林两句时,折美凤已经道:“我姐妹来自河东麟府路府州,我叫折美凤,这是我妹妹折美鸾,我们有要紧书信,要面交三奇公子西门庆!”

    阚万林心底欢喜赞叹道:“折美凤?折美鸾?果然是人如其名,好一对美丽的鸾凤,堪配君子——不过,折美凤折美鸾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是江南人,除了这次征西,足迹不过长江,自然没听说过——九纹龙史进却已经吃了一惊,失声道:“莫非是力抗西夏的折家将中人,号称‘麟府双姝’的折美凤与折美鸾吗?”

    折美凤心下暗暗得意,但还是抱拳行礼道:“吾姐妹虚名不敢有辱君听!”

    史进连连作揖:“失礼失礼!原来是折家将双姝至此,却是吾等忒怠慢了!杨春兄弟,快快飞马往中军报信!”

    白花蛇杨春是史进副将,答应一声后,催马去了。史进这才道:“贵客远来,不敢失礼,便由小将恭送二位女英雄往中军!”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一声大喝:“且慢!”

    众人侧目间,就见阚万林已经一身正气,满怀豪情地站了出来,慨然道:“史进哥哥,你是咱们征西军的正先锋,先锋先锋,有事先行,若不先行,还叫什么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正事,你当仁不让;这肃迎大宾,恭送贵客的琐事,就交给小弟我吧!”

    史进听了,哭笑不得,他这几日和阚万林相处下来,已经知道这货虽是个好男儿,但想媳妇已经想得走火入魔了,今日既见了折家姐妹,如何肯放过这天赐的逢迎讨好的机会?

    摇了摇头,史进心道:“麟府双姝武艺高强,心骄气傲,也不知多少想要抱得美人归的家伙在她们姐妹那里碰了钉子——今日不是我小看你小阚,你想追到这俩姐妹?难啊!”

    不过看阚万林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史进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就没救了。现在出口劝他,反而多结无谓的冤家,索性顺水推舟:“既如此,便偏劳万林兄弟了!”

    “好勒!史进哥哥你就瞧好儿吧!”阚万林一语双关的同时,向着史进使了个男人间才能心领神会的眼色,史进向他点点头,心中却叹道:“可怜的万林兄弟!又要碰上钉子户了!”

    于是在阚万林的殷勤招呼下,麟府双姝穿军而过,迎向西门庆中军。一路上,折美鸾牢牢记着阚万林的旧帐,丝毫不假其辞色,折美凤则在敷衍着阚万林的同时,密密地套他的话,阚万林老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折美凤问:“却不知,梁山明教的这一路联军何以名为征西?”

    阚万林便慷慨作色道:“叵耐宋朝昏君,割我中华之地于西夏,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下得知后,怒不可遏,遂向敝教方腊教主和西门庆哥哥慷慨陈词,誓不与西贼并立于天日之下!两位哥哥见我有击楫中流之志,大壮之,遂起联军五万,令小弟为副先锋,往击西夏,复我边疆!”

    西门庆方腊奋起征西,阚万林慷慨陈词,这些都是有的,阚万林这番话中并无一字虚言——只是前后顺序被颠倒了一下,听起来倒象是因为有了他阚万林的慷慨陈词,所以西门庆方腊才不得不兴兵征西一样。

    折氏双姝当然不会去计较这些细节,但听到这五万精兵是打西夏去的,二女就欢喜不尽,心中均想:“只消将这一路人马搬到麟府路,何愁西贼不退,家乡不保?”

    当下折美凤接着问道:“大队行军,必有根本——却不知贵军至西陲后,将以何处为行营?”

    阚万林嗓子一痒,便引吭高歌了两句“兴兵不向别处去,铁流千里卷河东”,显了一显自家文艺方面的才华,然后才正色道:“此次西征,为保证粮道,因此大军将以河东太原府为行营,背靠河北,手辟西疆,稳健进军,直取西夏兴庆府,却是围而不攻。西夏四处开花侵我国土,首都兵力空虚,一闻有警,各路只好千里回援,跋涉到兴庆府下时,必已兵疲马渴,力竭不能兴——正好今日灭三千,明日灭八百,次第收功,榨尽西夏军力后,边疆失地不攻自复——这是西门庆哥哥亲自制订的军略,在下不才,也在其中指点了不少关键所在。”

    老天作证,阚万林并没有说谎——军议之时,他做为一个江南路痴,确实指点着地图,就河东太原府、西夏神勇左厢军等关键所在,提出了“怎么走”之类西门庆必须加以重视的问题。

    阚万林这么一说,折氏双姝倒也肃然得有些起敬了,再加上河东太原府和麟府路相距不远,救兵朝夕可至,二女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折美鸾便合什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府州终于可以无恙了!”

    阚万林心思灵动,听她这么一祝祷,就已经猜到了她们姐妹的来意,这家伙便暗想道:“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叫她们姐妹伏我?”这正是:

    只道真心迎娇客,又说假话泡美眉。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章 兴兵却向何处去?

    拿定了泡妞的主意,阚万林便煞有其事地说道:“虽然我军已经制订了以太原府为中心的战略,但是——”

    凡事最怕但是,折氏双姝齐声追问:“但是怎样?”

    阚万林叹了一口气:“——但是不久前传来消息,说有老将种师道虽败不乱,聚各路败逃宋军四下游击,如今被西夏太子李仁爱引大军围在永兴军路庆州城。种老将军是个好官儿,天下谁人不敬?一听他老人家有难,众将便纷纷请令,要弃河东路,而往永兴军,西门庆哥哥正深思之!”

    折氏双姝默然。如果西门庆真下令弃河东而取永兴,那时可就与麟府路天悬地隔,远水解不得近渴。

    阚万林乘机便问道:“两位姐姐可是心忧故乡,来请救兵的?”

    见折氏双姝点头,阚万林便拍着胸脯下说辞道:“小弟虽不才,甚蒙西门庆哥哥看重,所献计策无有不从——既是两位姐姐千里投名万里投主而来,岂有不令你们见个真佛去的?搬兵之事,尽都包在小弟身上,包管让大军兵进河东,以解麟府路之围!”

    听他把话说得如此之满,折美凤重新上下打量其人,直看得阚万林都忸怩起来了,才问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以如此相助?”

    阚万林精神一振,正要乘机大下说辞,弄些入耳擒心的甜美话儿调和过去,却不防马蹄声响,迎头撞来了报信的白花蛇杨春:“阚旗使,四泉哥哥亲身带队,迎接折家将贵客!”

    这一下好不扫兴,阚万林心道:“我把你这条一千年也蜕不得皮的白花蛇!活该你泡万世的药酒!老子好不容易寻下个机会,又让你给撮弄走了!真真气杀我也!”

    不过这时也顾不上生气,眼看前方旌旗招展,绣带飘扬,西门庆引中军将到,阚万林急忙低声对折氏双姝叮嘱道:“二位姐姐,见了我家元帅时,且休乱说搬兵话,若是被西门庆哥哥救老种将军心切,一口回绝你们,倒弄得两下里僵了,轻易回转不得——且待小弟寻个空儿,下些说辞,那时便大事成矣!”

    折美鸾听了此言,心下一时六神无主起来,转头向姐姐看去,折美凤却和她抛个眼色,折美鸾于是垂头不语。

    却听前方号角声吹起,门旗开处,抢出十余匹快马来,看来就是西门庆引人到了。折美凤心想:“这阚万林之言,却不可全信。想那三奇公子打平赵宋,威名天下共知,岂会是偏听偏信之人?我偏要当面问他一个清白!确实,种老将军天下人望,不能不救,但纵然搬不得大兵前去,看在妹夫燕青面上,求得一支偏师也好,只消能分得西夏军势,府州城便可保守!”

    她在这边思忖,那边西门庆已经遥见折氏双姝身影,当即翻身下马,提气扬声道:“在下西门庆,引梁山明教众英雄前来迎接折家将贵客!”

    听西门庆这一嗓子虽然并不高亢,但是绵绵密密,虽在行军阵中,处处杂音绕耳,依然是听得清楚明白,足证其人修为深厚,内力了得。折美凤好不佩服,心道:“这一身好功夫倒也罢了——如今的三奇公子正是颠覆了赵宋王朝,身价倍增之时,却还能如此屈己待人,抢先下马迎候我姐妹女流之辈,可见其能成大事,绝非偶然!”

    当下将妹子一拉,二女亦下马步行而前。阚万林下马随侍在折家双姝身后,一溜指点:“西门庆哥哥左边那一位是灌口二郎神武松,景阳岗的打虎英雄,右边那一位是曾经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鲁智深。后面那两位是兄弟俩,重甲步军的统领,有名两头蛇解珍和双尾蝎解宝……那边是我明教豪杰,四**王中的厉天闰,巨木旗掌旗使小养由基庞万春……”

    说着话,已到近前,当下两家互致问候,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客气话说了又说之后,折美凤终于开门见山问道:“却不知三奇公子一路行军,欲向河东路?还是往永兴军?”

    西门庆向阚万林瞥了一眼,笑道:“军机森密,不可令闻于四方——还请贵客见谅。”

    阚万林被西门庆这一眼看得面红耳赤,好在他本身就是红脸汉子,倒也显不出来,只是心中暗暗发狠:“今后就是碰上王母娘娘的七仙女,老子也不会泄漏军机了!”

    折美凤暗叹,果然,西门庆能荡平天下,是有其道理的。于是拱手道:“实不相瞒,吾姐妹今日至此,是想要搬救兵,解麟府路西夏之围的。还望三奇公子实言告之,以安远人之心。”

    西门庆这才点头:“既然如此,便说了也不打紧——好教姑娘放心,我们梁山明教联军将直发河东太原府,可为麟府路后殿,府州城可无忧矣!”

    折美鸾听了雀跃道:“好啊好啊!只是——种老将军被困庆州城,岂可不救?”

    西门庆道:“种老将军素能得众,庆州城中又有积贮可资军食,虽是以寡战多,必能坚守。待我破得西夏东路军,庆州之围自解,不必去救。”

    折美凤心下大定,当下转头去看阚万林时,阚万林早已把头一低,身形如灵猫小鼠般出溜到了厉天闰身后,再不露头。折美凤悠然道:“书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今日方明矣!”众人听了愕然不解,折美凤则笑而不言。

    送上折小青、折可求书信后,也算了却了心头大事。心弦一松,长途跋涉的折氏双姝不觉已是星眼困顿,睡意朦胧。西门庆也不多话,便令孙二娘、铃涵引她姐妹去女营安歇。自神医安道全上梁山后,西门庆设了医疗队卫生兵兵种,招募了一批胆大心细的女子为军医护士,是军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目送风景离开,厉天闰便把缩在自己身后的阚万林揪了出来,笑问道:“北风,你又花言巧语,欺哄人家姑娘了是不是?”

    阚万林叫起撞天屈来:“厉大哥你怎的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未等他辩解完毕,庞万春便抢白道:“什么清白?刚才人家姑娘都说了——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北风你已经被揪出来吊着打了,还说没有欺哄吗?”

    阚万林便涨红了脸,叫嚷道:“欺哄……欺哄……读书人的事,能说是欺哄吗?”跟着便是一番之乎者也的大掉书袋,甚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甚么“今我来兮,雨雪靡靡”……众人便都笑了起来,四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锐金旗掌旗使王寅见阚万林白话累了,递了个水袋给他。阚万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帮坏蛋堆里还是有好银呀!

    就当他仰头灌水的时候,王寅问道:“北风,你出口就成章,学问必然是极好的了?”

    阚万林听了,矜持地把水袋从嘴边拔下来,仰起了红脸,露出了“小生何须置辩?事实本就如此”的样子,清高孤拔的神情不可一世。

    王寅突然将军:“既然北风你学问这么大,为什么还压不住你堂兄阚悦阚左使阚老师呢?”

    这一下直中要害,阚万林丢开水袋,抱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刚喝下去的水都化作了七心海棠的猛毒正在祸祸他娇贵的气管食道。周围众**笑着赶紧上来给他抚胸捶背,阚万林眼泪终于咳下来了——这帮孙子实实在在没一个好东西啊!!!

    西门庆在旁边看着他们笑闹成了一团,也不禁莞尔。这些天来梁山和明教打成了一片,阚万林的事传得最多,无它,因为这倒霉熊孩子是明教群豪中的开心宝,是大家都喜欢捉弄的。

    同时,阚万林也是明教光明左使阚悦的堂兄弟,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哥哥镇在头上,阚万林算是倒大霉了。从小,他就被大人数落——看看你哥哥阚悦,再看看你——在教育学上,这是毁孩子的王牌语录。

    万幸的是,阚万林仗着自个儿皮糙肉厚,居然在大人们言语的围剿中幸存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发下了恢誓大愿——一定要比哥哥阚悦强!

    问题是你许愿就许愿吧,许在心里多好,这阚万林却偏偏嘴快,把这愿许在万人面前了——这一下可就惨喽!阚悦怀济世救民之志,以书生之身加入明教,以德服人,众望所归地做了明教光明左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阚万林傻了眼,在后面拼命追赶,在这次起义中他冲阵破军立下大功,乱披风快枪枪挑宋朝东南第三将病关索郭师中,升任烈火旗掌旗使——不过到底还是逊了阚悦一筹。

    总是被哥哥压一头,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这位阚旗使芳龄许大,还是待字闺中,让多少明教豪杰都替他捉急——他身上多少人押着重注,赌他什么时候结婚,每年都有人输得当裤子!大家痛定思痛后,再欺负起阚万林来,自然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看着陷入人民战争包围中欲振乏力的阚万林,西门庆按捺住自己落井下石的强烈**——这虽然并不容易,但西门庆还是做到了——随手展开了地图,看着西夏的国都兴庆府,西门庆陷入了沉思。这正是:

    兵家有路屠为径,战略无涯智作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章 府州之战

    西门庆兵进河东的时候,西夏军正在猛攻麟府路府州城。折家将是西夏宿敌,因此西夏国王李乾顺下令,务要趁此千载一时的良机,一战而竟全功,拔掉折家将这颗梗在西夏边境上的毒牙!

    西夏东路军总指挥,宗室之亲李景思得令,引大军出长城后,先礼后兵,谕令折家将投降,结果倒霉的使者混丢了脑袋。李景思得讯大怒,尽提人马而来,一路轻取麟府路镇川堡、建宁堡、靖化堡等砦寨,如入无人之境,正当李景思得意之时,却不防伏兵四起,西夏先锋人马轻锋冒进,已经脱离主力太远,被打了个全军覆没,李景思吃了爆亏,不敢再恃胜轻敌,于是麾大军步步为营,小心谨进,终于杀到了府州城下。

    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李景思最后一次劝降,见城中军民不为所动,李景思下令攻城。

    如果只有折家将以一家之力守城,势单力孤之下,府州城早已经被攻破多时了,但如今平添了管勾麟府路军马司统领袁远所部一万禁军助力,再加上军民一心,府州城守得固若金汤。

    李景思在府州城下空耗数日,折损了几多人马钱粮,却始终近不得府州一步,而别处西夏人马却是捷报频传——西路军总帅,晋王察哥大破宋将刘法,抢下了宋朝的西宁州、积石军、廓州、河州、湟州,如今正在围攻兰州,旦夕可下;而西夏太子李仁爱以七岁童子之身,指挥着南路军扫荡宋朝永兴军路,掠地更多,现在正围困老将种师道于庆州,不日便可收功……

    相较之下,就显得李景思的东路军连渣都不是了。李景思的两个儿子李仁忠、李仁礼辅佐太子殿下纵横宋境,都立下了战功,唯独自己这个做老爹的不争气,被阻于小小的府州城下不得寸进——这回先不要说辜负了国王陛下的信任,就连儿子的面也羞见了——被挤兑惨了的李景思红了眼,一边搬出重赏,一边设立军法队,俱摆在军前,然后令西夏兵决死攻城——先登者重赏,一人后退,全队处斩!

    这一来,西夏兵纷纷舍命蚁附爬城,府州城压力顿时大增。眼见形势不利,折可求心生一计,于是传下将令,命守军留强弓劲弩不发,暂以弱弓疲弩射敌。

    府州城头弓箭覆盖的范围竟然越来越小!李景思敏锐地发现了这个破绽,顿时心中狂喜!攻守到这个份儿上,府州城里的弓箭差不多已经尽了,失了弓弩这一守城的利器,府州城已是唾手可得!

    于是李景思传下将令——全军突击!西夏军眼看到了捡便宜的时候了,蜂拥而上,都想做先登第一人,李景思更是一马当先,以身作则,把自己的帅旗移进了府州城墙百步之内。

    折可求见敌众卷地而来,行伍早已糜烂,更有想要先登领赏的家伙嫌重甲碍事,索性丢盔弃甲空身啣刃而上,李景思的帅旗更是离城墙越来越近——至此,敌尽入吾彀中矣!于是一声梆子响,折家军和禁军抛了山寨货,尽执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硬弩——最远者三百步,至近者亦足百二十步——皆以李景思帅旗为中心,泼瓢暴雨般丛射。

    这一轮打击突如其来,西夏军乱糟糟一团的人马当下就被打蒙了,当场死伤无算,平地顿起血河。

    李景思虽然得身前亲兵拼死护卫,但他是重点打击对象,强弩集群之下,势不可挡,身上还是中了十几箭,挣扎着一口余气被部属抢了下去。

    总帅一退,将旗一倒,西夏军人人夺气,袁远蓄锐已久,此时趁势开城引精骑冲突,来往纵横,锐不可当,西夏军被冲得大乱,又没有随机应变指挥之人,终于溃败。

    本来府州人马连续鏖战多日,已属强弩之末,虽大败西夏军,但想趁机歼之,却也是不能的了。谁想到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泼风般杀来,正截了西夏军后路。为首两员女将,一条枪挥洒,若舞梨花,两口刀席卷,如飘瑞雪,在乱军中冲开一条血路,跃马盘旋在府州城下,大呼道:“救兵至矣!”

    城头上登时欢声雷动——两员女将非是旁人,正是派去搬兵的麟府双姝折美凤、折美鸾。

    这一下喜心翻倒,人人精神百倍,疲劳顿时不翼而飞。折可求尽起城中精锐,加入了追击的行列。西夏败军被逼得立脚不住,大溃至连谷城下,屈野川水深不得渡,西夏军人挤人、人叠人,填河践尸而过,河水为之不流。

    府州城一战,西夏东路军十丧其九,一军之帅李景思更因箭伤太重,丧命于逃亡途中。府州城外四野里黄沙浸血,尸堆如山,断刀折矛,死马破旗,绵延数十里之远。

    追到后来,折可求、袁远都是精疲力竭,于是引得胜人马回城,却不能解甲休息,先挣扎着去巡查四门,抚伤问苦。好不容易淘个空儿,眼睛阖上还没片刻,就听军士通报——折美凤、折美鸾引梁山明教援军首领前来拜会。

    折可求、袁远打点起精神,前厅迎接贵客。麟府双姝一介绍,才知道原来带兵的先锋主将是梁山九纹龙史进,副将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副先锋是明教烈火旗掌旗使阚万林,一条红脸壮汉——西门庆引兵入驻太原府后,唯恐麟府路有失,遂以折美凤、折美鸾为乡导,史进、阚万林引五千精骑为先锋,飞驰来援,西门庆自领大兵后续而进。

    阚万林本来就是红脸汉子,此时打了胜仗,更加的红光满面。这家伙运气好得离谱,战场上大家都忙着手割人头,臂挟生俘,只有他一错眼睛,看到斜刺里正有一驾马车在落荒而逃。

    一见那马车雕龙绘凤,抹紫涂朱的样式,阚万林心中就是一动——“这马车里不会坐着西夏的什么帝姬郡主吧?都说异族女子生得水灵,我怎么得也不能放过这大开眼界的机会啊!虽然污辱妇女是必斩的大罪,但我只是上去掀开车帘看两眼,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求偶的轻薄心一起,神马金钱俘虏对阚万林来说就都成了浮云尿,当下就急不可耐地带了自己的亲卫队扑了上去。护卫在马车旁边的几个西夏卫士见阚万林来得不怀好意,纷纷扑上来玩儿命,被阚万林抽撤连环几枪杆子都甩落于马下生擒活拿。阻碍一去,阚万林得意洋洋,就伸手去掀车帘子。

    但手伸到一半儿,又猛地缩了回去。倒不是他突然间幡然悔悟,要用后世以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民公仆之高标准严要求来砥砺自己的操守,而是这家伙突然想起来了——万一车厢里的美女拎着个宝刀强弩什么的,以掀帘子为号,“噌”的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自己还是处男,就因此这么挂了,实在忒不划算。

    赔本的买卖,阚万林是不做的。因此他转马到车厢侧边弓弩不及的死角处,伸枪尖去挑车帘子——这回是绝对的万无一失。

    厚重的毡帘子挑开,阚万林禁不住虎躯一震——只见车中人眉清目秀,面白唇红,长发飘摆,如弱草迎风;娇躯委顿,似轻云坠地。此情此景,怎能不令阚万林扼腕叹息——好一个死翘了的漂亮男人啊!

    揪过西夏俘虏来一问,才知道这死人非别,正是西夏东路军的主将李景思。他一时中计,过于靠近前线,被强弩射中十好几箭,一时间气若游丝。但这美男子有股子狠劲儿,缓过来后挣扎着要继续指挥大军作战,嫌身上插着的箭翎子碍事儿,逼着左右替他拔了。结果不拔还好,一拔之下,他又没有关羽刮骨疗毒的那股子熬劲儿,痛得大叫一声后,就此气绝身亡。主将一死,西夏东路军就此大溃。

    阚万林听着,倒佩服这死了的家伙是条好汉,一时也兴不起砍下这颗脑袋去领功的心思了,只是长叹道:“侵略者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啊!可惜,可惜……”于是命人赶了马车往府州城里来,准备寻口棺材,将这位硬骨气却软骨头的西夏宗室李景思全礼而葬。

    虽然没有砍掉对方主将的人头,但俘虏了敌将的尸首,也是大功一件,阚万林当然要得意了。

    得意的阚万林,一边和折可求客气,一边眼光隐蔽地粘着麟府双姝的倩影转。而他旁边的九纹龙史进,却是紧紧地盯着一个男人目不转睛——那人非别,正是管勾麟府路军马司统领袁远。

    袁远被史进盯得心头发毛,暗道莫非此人有龙阳之好?要真如此,老子可恕不奉陪!正胸中忐忑,却见史进向折可求一抱拳:“请恕小弟失礼!”说着大步抢到兵器架子前,取下一口朴刀,“唰唰唰”,连丢几个解数。

    史进这一举动突如其来,弄得大家都是莫明其妙。袁远却是如中雷击,戟指着史进,虽满脸惊愕之色,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这正是:

    万箭丛飞分胜败,一刀影动溯源流。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 喜相逢

    众人见史进和袁远二人之间情况诡异,无不暗暗心惊:“难道他们两个从前结有什么梁子?”

    这么想倒也并非无稽。阚万林知道史进以前是在少华山上开窑立柜的,折可求不久前也听袁远说他曾经在绿林里捞过一票后来才招安的——既然都当过贼,免不了有贼吃贼越吃越肥的丰富经历,万一经历中的当事人今天突然狭路相逢,两个又都不是善茬——那可是乖乖不得了啊!

    阚万林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大敌当前,咱们正当是同舟共济共抗强敌的时候,大局为重,此时却不可节外生枝啊!哈哈!哈哈!”

    没人理他。袁远早已伸手抄起一把朴刀,“呼呼呼”也是连丢几个解数,身手亦极是精妙。

    史进看了,也是眼前一亮,当下一声喝,抡刀如飞,直撞上前来,袁远舞刀接架相迎,两口朴刀挥洒出一室寒光,满堂白气,就此战在一处。

    阚万林唯恐两家里伤了一个,那可就坏了大事,急得他在旁边不停地大呼小叫:“两位都是堂堂男儿,胸怀宽广,有容奶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的?何必动刀动枪,伤了两下里的和气?哎哟!伤和气之前,倒好悬伤着了我……折兄,你是地主,你快说些什么吧!”

    折可求仔细看着战局,突然接到阚万林的求援,却听是摇了摇手:“阚旗使,你休要关心则乱——这二位出手虽然凌厉,但似乎只是有心比试,无意伤人!”

    阚万林见折美凤折美鸾也在折可求身后连连点头,转头再仔细观瞧,果然看出了些许端倪——史进和袁远二人彼此间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忽而东风压倒了西风,忽而西风压倒了东风,虽然越斗越狠,但招数间变化精妙,循环转替,互相克制,更是别具一功——这可不象是生死相搏,倒象是同门师兄弟在练功对刀一般!

    看得分明,阚万林不由得暗叫惭愧:“果然折家将都是刀山剑林里钻出来的,这眼光比俺们江南水乡的读书人来的就是犀利!史大哥和这位袁兄这一路刀法背后确是别有隐情,倒象是——倒象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般!”

    激战中的两口朴刀突然向左右一分,就此两边退开,分别收势,史进袁远各自背向而立,皆是面不红气不喘,端凝如山,一派高手风范,众人不由得齐喝一声彩。

    彩声中,史进问道:“今日乱军阵中,见袁兄追斩西贼,杀法骁勇,招数精妙,兄弟心上便存了个疑问;方才再一番对刀后,更是不吐不快——却不知袁兄这路刀法,是从何处习来?”

    袁远道:“我却也有个疑惑——我这路师门刀法,只传入室,不教外人——史兄却如何使得这般精熟?”

    史进肃然向上拱手道:“我这路刀法,是恩师亲手所传,师恩深重,七年来不肖弟子无日或忘!”

    袁远追问道:“却不知传刀的师傅尊姓大名?”

    史进道:“师傅姓王名进,昔年曾做八十万禁军教头的便是!”

    袁远听了,“嗳呀”一声,丢了朴刀,便来参拜史进道:“怪不得史兄使得如此好刀,原来是师兄到了——小弟袁远,亦蒙恩师王进收录于门墙,只恨随侍时日无多,未学得师傅全副本事,却叫师兄见笑了!”

    史进听了,又惊又喜,与袁远以师门之礼相见,众人都上前来贺喜,阚万林便叫道:“你们师兄弟比试,也不先说一声,倒叫小弟白担心一场!”

    史进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比试了一场,如何能得知这府州的将官竟是我的师弟?袁师弟,我与师傅一别七年,却不知他老人家可安好吗?”

    袁远道:“师兄听禀——六年前,师傅携老母流落到小弟的故乡并州太原城,因投军靠友不着,白淹蹇在那里,却是小弟家里有几贯村钞,又好使枪弄棒,因此时常孝敬,师傅便收了小弟做弟子,学艺三年,方得小成。谁知慢慢走漏了风声,有那狗官识破师傅是当朝高太尉的仇人后,急赶着溜沟子上好儿,便扑来抓捕——这正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小弟事先得了风声,便安排师傅连夜背了老母走路,小弟则大闹太原城,杀了一批助纣为虐的狗官,从此在塞上做起马贼来!”

    折可求恍然大悟:“莫非袁兄就是三年前做下太原血案,因此名震江湖,人送美号血手判官的那个好汉?”

    袁远抱拳道:“正是小弟!”

    折可求拍腿道:“壮哉!当日太原闹市中,袁兄手揪巡捕官十数人,口数罪恶,刀割人头,并以铁绳贯其首,拖拽昂然出城,竟无人敢撄其锋!如此英雄气慨,至今江湖好汉犹津津乐道——想不到袁兄隐姓埋名,竟然来了我们府州!早知袁兄就是血手判官,我折可求该当加敬袁兄十二分才是——恕罪!恕罪!”

    众人遥想当年袁远万众之前叱咤贪官、手刃污吏的英雄气概,不由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皆奋然道:“好男儿当如是!”

    袁远道:“折大哥,你赞得我也够了!小弟惭愧。出了太原城后,小弟隐姓埋名,游走在契丹、西夏、大宋边境,没本钱买卖渐做渐大,正赶上朝廷招安,小弟也折腾得倦了,就胡乱受了招安,到边防上来打西夏,也算是保境安民。那些狗官只说派我来是借刀杀人,没想到却正如了我的意,哈哈!哈哈!”

    史进叹道:“袁师弟性子豁达,能随遇而安,胜小兄多矣!只可惜——却不知师傅他老人家流落到了何方……”

    袁远听了收起笑容也叹道:“我做贼做官,总在四下里打探,可惜一直没有师傅的音信。可叹师傅偌大的一身本事,只因为得罪了一个无赖狗官,赵宋虽大,竟被逼得无有容身之地,只能到处流离失所!唉!所以听说三奇公子西门庆平了赵宋,我虽然是赵宋的官儿,心下却只有高兴,现在这朝廷太**了,换个世道也好!”

    说到时弊,众人皆愤,折可求便道:“我折家虽然也在朝廷里挂着名儿,不过我们守土,为的却是本城本里的父老乡亲,可不是为了赵宋!今日赵宋昏君卖国,割我故土,边民人人泣血——如此昏君,实民之仇寇也!吾折家男儿誓不与此辈为伍,愿从新朝指挥!”

    史进、阚万林听了大喜,便道:“西门庆哥哥大军随后就到,听了折大哥这话,必然欢喜!”

    于是摆开酒宴,大家欢呼痛饮,一来饮胜,二来庆祝史进袁远师兄弟相逢。喝了三杯后,史进却停杯不饮,只是吃菜。折可求、袁远问其故,史进正色道:“梁山有讲武堂,小弟在其中得益多矣!今日军虽大胜,若敌军趁我醉时逆袭,奈何?因此只饮三杯,待平了西夏,再畅饮不迟!”

    阚万林、折可求、袁远听了皆叹道:“今方知三奇公子何以用兵必胜矣!”

    第二日,探马来报,西门庆率领大军,离府州十里下寨。折可求引族中男女,持麟府路地图户籍往见投效,正好和西门庆半途相遇。西门庆下马欢会众人,仍请折家将镇守麟府路,为国之屏藩,又宣布废除赵宋多般苛捐杂税恶法,麟府路百姓人心大悦。

    进得府州,西门庆亲自踏看交战地形后,笑道:“我只担心来迟一步,救援不力,没想到折家将果然英勇,以少胜多,硬是把西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大溃而走,端的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折可求赩然道:“元帅谬赞了!昨日之胜,实出偶然,也不知那西夏统领李景思发了甚么疯,竟然轻身犯险,自陷绝地,才让小将们捡了个便宜。若其人稳扎稳打,纵然小挫,亦绝无败迹,府州得失,尤不可测也!”

    袁远也道:“虽然射倒了贼酋,敌军混乱,但若是没有元帅发来的五千先行人马助阵,也无法扩大战果。西夏军皆久经战阵的骁悍之辈,若被他们稳住了阵脚,重新选出指挥,收拾整顿起来,必然又是一场苦斗!”

    西门庆笑向折可求、袁远道:“昨日一战,西夏东路军已经迹近于全军覆没,如今进退之机,操于我手。两位是本地人氏,久与贼战,深明敌情,可有后续之策教我?”

    折可求便道:“元帅预定之策,可是乘胜直取敌都,牵引敌势?”

    西门庆点头道:“正是!”

    折可求问道:“元帅可知西夏之土,与中原大大不同?”

    西门庆愕然道:“这个却不曾听说。”他前生旅游,走惯了公路铁路航空,根本没想到地域的不同。

    折可求便解释道:“从此处出长城西征,所经之地,皆为沙漠,车马难行,纵有轻骑,不得展其骏足,更兼缺水,人困马渴,多有死者,此一难也;更兼沙漠中还有不测之风暴,当之大军立尽,此二难也;三来沙地中多范河,若遇之,军马皆没,此三难也。”

    西门庆听了,脸上变色,问道:“何为范河?”

    折可求道:“范河又名活沙,人踏在上面,百步皆动,晃晃荡荡就象走在帐篷上。脚下踩着的土地虽然是坚硬的,但一旦它向下陷落,人马骆驼车辆瞬间就会沉没,即使有成百上千人,也不会有一个幸存者——昔年大宋曾五路伐夏,却兵败而回,非人力,皆失于地利也!元帅今日西征,还请深思之!”

    西门庆听着,虽值隆冬,亦不由得汗流浃背,当下向折可求长揖拜倒:“若不是折兄一言,几乎杀了三军性命——折兄在上,且受我西门庆一拜!”这正是:

    只叹世情坎坷处,不如人心反复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乾顺的逆袭

    听了折可求的一番话后,西门庆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梁山军中引入的参谋本部制度,要想真正见到成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制度,一项改革,并不只是成立个部门,领导讲几句豪言壮语、然后大家喊几句口号就能一帆风顺地贯彻落实的,那需要无数人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蕴积出一点成果出来,而要让这点儿成果形成传统,更是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

    在此期间,犯错是难免的,但是不能犯那种致命的错误。

    想到这里,西门庆苦笑了,这一回犯的就是致命的错误——自从梁山一路克敌制胜扫平了腐宋,全军上下就沉浸在了一种轻剽跋扈的自傲氛围里,虽然自己强令之下把这种骄傲自满的情绪压制到了最低状态,但这种心态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众人的心灵深处隐藏着发酵——老实说,西门庆自己都有些目无余子的飘飘然,还用说别人吗?

    在这种心态下,西门庆提出西征,大家就西征,而且行军的方案一如既往是根据平原、草原这类打熟了的地形来制订的,完全忽略了沙漠的实际存在!

    别人疏忽了也就算了——毕竟宋朝时交通基本靠走,除了云游的和尚,没人愿意到西夏那边的穷乡僻壤去晃荡,地形不熟也情有可原——但西门庆身为穿越而来的“转世天星”,他实在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西门庆知道自己自满轻敌了——万幸的是,他不用等碰得头破血流时才翻然悔悟,现在就可以把握住悬崖勒马改正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军议上,西门庆大骂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一番,然后全军深刻检讨,重新制订靠谱的作战计划——梁山明教征西联军暂时在麟府路屯扎了下来。

    西门庆不去找西夏麻烦,西夏却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一回西夏趁火打劫掠地,兵分三路——晋王察哥率领西路军,攻熙河、泾原、秦凤,斩宋大将刘法,大胜;南路军由七岁的太子李仁爱统帅,宗室俊材李仁忠、李仁礼辅佐,取永兴军路环庆、鄜延,困宋将种师道于庆州;东路军由李景思指挥,先攻麟府路,扫平折家将后,趁势直取河东首府太原城。若城坚不可下,也不必恋战,回师西南,抄掠边境各地,与太子会师,巩固占据的土地,才是第一要务——而大夏国主李乾顺御驾亲征,率御林兵马驻盐州,为三路人马后殿。

    如今西、南两路军或得胜,或将胜,各有各的光彩,唯东路军输得盆干碗尽,连主帅李景思的尸体都落入了敌手,这一下西夏军人人都是脸上无光。夏主李乾顺于是拍案而起,自将十万御林虎贲之士往麟府路杀来,一路上收亡纳溃,重整金鼓再竖旗枪,誓要踏平府州城,替御弟爱卿李景思报十几箭之仇!

    将临故宋边境,有探马来报,说府州城下来了梁山和江南明教联军,以梁山大头领西门庆为首,引五万大军与府州城呈犄角之势,正严阵以待。李乾顺听了暗暗心惊,急令停止行军时,早有西门庆派人前来下书。

    李乾顺接书看时,却见封皮上写道:“夏主乾顺恭启”——李乾顺不由得心中就是一怒,暗想道我大夏于西陲立国已有年,你西门庆草寇出身,一时侥幸,才窃据了赵宋之权柄,属于小子后学之辈,如今两国通聘,国书上纵然不写个“安启”,也应该写个“大启”、“君启”、“勋启”之类的,以示对前辈的尊敬之意——谁知竟然写了个“恭启”!恭启就是恭敬地打开,凭什么让寡人恭敬地打开你的信呢?如此无礼之辈,枉为转世天星!

    虽然心头恚怒,但要让李乾顺一把将信扯个粉碎,直捽到使者脸上去,然后驱健儿狂飙突进,与西门庆会猎于府州城下,他还没那个气魄。毕竟西门庆威名远震,都说他是天星转世,因此神机妙算,用兵如神,晋王察哥会晤其人后更是深深见惮——如此棘手的角色,如果能在谈判桌上摆平,就最好不要拖到战场上解决——这是夏主李乾顺的行事原则。

    于是强忍天子之怒,不恭敬地拆封看时,却见书中写道:“字付夏主乾顺:腐宋无道,割我国土,万民切齿,誓讨**,因之梁山振臂乘时而起,遂从者云集,赵宋腐政灰飞烟灭。腐宋既平,其割地条约,自当全数作废,中国土地,何能尺寸与人?西夏若强而兴兵,便属侵略,西门庆已率华夏好男儿,万众一心,列坚阵以待,欲与夏主对垒于边陲之上。兵火一交,玉石俱焚,莫怪言之不预也!若能修道保法,止愆息兵,中国西夏犹能为兄弟之邦,通商互市,文化交流间,万民仰其利。此中得失,唯君察之。梁山西门庆就此搁笔。”

    看罢多时,李乾顺沉吟不语,遂安排信使下去款待,自家聚群臣商量对策。

    文武俱齐,李乾顺先道:“叵耐西门庆蛮子,好生无礼!他梁山能平定赵宋,多得我大夏牵制赵宋边军之力,他才能战战成功,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谁知一朝得势,他便忘恩负义,竟然引兵来坏我好事——这些宋朝的土地,是宋君割让于我大夏的,难道是我大夏强行霸占不成?如今那西门庆出头强做旧主,想逼我们把进嘴的肥肉再吐出来,世上焉有此理?便是他干爹做官,也说不过去!此刻梁山西门庆梗在府州城,众位卿家若有善策可破其军,速速说来,以慰朕心。”

    便有左丞相嵬多仁出列道:“我主万岁,臣有一计,可破汉家蛮子。”

    李乾顺龙颜大悦道:“计将安出?快快献来!”

    嵬多仁便道:“梁山西门庆是转世天星,有神鬼不测之机,贲育莫敌之勇,再加上其人新平赵宋,锐气正盛,若我大夏与之争战于孙吴之间,我军虽勇,胜败亦难以逆料也。莫不如遣使入大辽,拜天祚皇帝,请他发兵相助。想我大夏国母是大辽皇帝宗室之妹,唇亡齿寒,必然兴兵来助,那时辽夏合力,区区梁山又何足道哉?”

    听了此言,西夏众臣无不极口地誉扬:“好计!好计!”

    却有右丞相?不移出列道:“左相之言虽善,却与时局不符。今年九月丁卯朔,大辽黄龙府陷于女真完颜部叛乱者阿骨打之手,辽主怒,下诏曰‘女真作过,大军翦除’,此刻已是起倾国之兵御驾亲征,七十万大军已至驼门矣——当此全力以赴之时,如何肯分兵助我?”

    西夏众臣听了,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李乾顺亦木无表情。其实在他心中,深耻向辽求援,想当年他刚刚继位的时候,一来为了巩固自身的皇位,二来为了推行汉化改革,所以派出使者,向辽求婚。谁知辽国看不起他这个孺子,直接将他的求婚的文书驳了回来,伤得李乾顺年轻的心灵上血痕累累。

    还是李乾顺坚毅,掩埋好战友的尸体——如果有的话——擦干心灵上的血迹,抱定生命不息,求婚不止的弘誓大愿,继续派遣求婚的使者!后来辽国皇帝看这孺子实在有诚意,或者说是被他烦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将宗室女耶律南仙封为成安公主,下嫁到西夏来,做了李乾顺的皇后,七年前生了个儿子,就是现在的太子李仁爱。

    向辽求婚一事,是李乾顺心底永远的痛,即使老婆已经娶到手,儿子也生下了,他还是耿耿于怀,经常半夜三更背地里磨牙,只是隐藏得好,从来未形色于人前罢了。

    此时嵬多仁说要向辽国求援,李乾顺心上第一个就不乐意,看到众臣都偃旗息鼓了,他这才款款言道:“我大夏自新政以来,国富民强,士卒精练,势震中原,威伏西域,亦当世强国也!如今虽逢劲敌,若不交一兵,便向姻国求助,传扬出去,人将何以目我?我大夏是姻国之附庸焉?是姻国之犬马焉?若得斯名,是寡人之辱,又何尝不是卿等之悲?”

    听乾顺这一番话说得凄凉,一干武臣气血翻涌,扑翻身于地大叫道:“主辱臣死!臣等愿以吾等血肉,为吾主万岁破梁山西门庆于府州!”

    李乾顺见将心可用,心中暗喜,于是又装神弄鬼道:“卿等忧者,不过西门庆其人为转世天星耳!然吾亲征前,于卧佛寺拈香,佛前得了一梦,梦中佛祖传音,遣毗沙门天王亲护我军——得此大圣,西门庆又何足惧哉?”

    西夏众臣听了一愣,突然齐声欢呼。

    毗沙门天王即《因本经》、《金光明经》等经所称居于须弥山腰四大天王中的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唐天宝元年,吐蕃围困安西,皇帝诏不空和尚诵咒禳之,忽见金甲神人。不空说:“此毗沙门第二子往救安西矣。”后来安西奏捷,亦称西方有天王现形,军遂胜。皇帝遂下令:“诸道州府城西北营寨并设其像”,佛寺亦敕令在别院安置,毗沙门从此大出风头。

    到了北宋,毗沙门信仰更盛,诸军寨甚至牢城营,也分别建有天王寺、天王院和天王堂。只是徽宗兴道抑佛,弄得毗沙门也渐渐没了香火。

    西夏却是尊崇佛教,特供毗沙门,虽然比不上后世特供官员那样规模宏大,却也能仿佛一二。因此西夏军出兵屡胜,都说是毗沙门保佑之力。

    今天听到乾顺金口玉言,毗沙门站在西夏这一边,群臣深信不疑之下,顿时心明眼亮浑身是劲儿,一个个叫嚣着要杀到府城,擒西门庆佛前以献。这正是:

    东面方闻星君至,西边又道天王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章 再战府州

    西夏自觉得了毗沙门助阵,于是胆气大壮,兴冲冲地麾兵直进,直指府州;而府州此时已是兵力充足,于是出城列阵,依山背险,恃地利以待敌至.

    两阵对圆,乾顺先遣人出阵宣读徽宗割地诏书,然后谴责道:“圣人曰: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们这些汉家蛮子出尔反尔,有违圣人之教,还敢自称礼义之邦,深可耻也!我大夏国主励精图治,天命所归,正当代汉,以继大统!若尔等识天命,早早投降,不失封侯之位;若还敢负隅顽抗时,毗沙门一怒瞋目,叫尔等立成齑粉!”

    西夏军听着,均觉自家是正义之师,一个个精气神陡涨,火杂杂按捺住了兵刃,只待厮杀。

    对阵上,西门庆亦派人出阵喝道:“腐宋昏君,人已伏诛,其签订一切卖国条约,全部废除,此万民之意也!中华上邦之礼义,因人教化——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你西夏蕞尔小国,只习得我中华博大精深文化之皮毛,便敢来班门弄斧,断章取义,大言不惭,实叫人可发一笑!识羞丑的,速速回去,重背四书,再翻五经,然后再来卖弄吧!”

    乾顺听着,气撞心头,大叫一声:“汉家蛮子,竟敢如此无礼?哪位卿家愿意出阵,为寡人一洗胸中郁气?”

    有镇边都督包尔盖应声而出:“小臣愿往!”乾顺点头勉励,包尔盖抖擞精神,骑匹烈马,横三股托天叉,奋然驰骋至阵前,大叫道:“汉家蛮子,哪个敢出阵与我一战?”

    明教锐金旗掌旗使王寅心道:“若不在此时争先,岂见得我明教威风?”于是抢在众人之前,向西门庆请令。得西门庆首肯,王寅纵马挺枪而出,大叫道:“西贼休得猖狂,认得明教王寅吗?”

    包尔盖更不打话,飞马来攻,势如风火。眼看两马盘旋,霜锋并举,二人已是战在一处。王寅人如其名,真如出山之猛虎一般,一条钢枪展开,神出鬼没;其坐下战马名转山飞,登山渡水,若履平地,战阵厮杀,腾跃如龙,人马合一间,包尔盖虽勇,亦是抵挡不住。眼看十几合一过,包尔盖已经是骨软筋疲,汗透重衣,当下大叫一声,分开王寅枪势,回马就走。

    王寅哪里肯舍?随后紧紧追来。双腿力挟时,那匹转山飞“唏溜溜”一声暴叫,四蹄一跃,真如缩地成寸一般,早贴近了包尔盖马后。王寅手起枪落,一枪直取包尔盖背心,虽有护心镜遮挡,但王寅是江南歙州山中石匠出身,自幼受苦,两臂一晃有八百斤好力,一枪刺出,摧钢破铁,贯甲直入,“噗哧”一声已将包尔盖扎个通透,阴阳把一合,包尔盖死尸栽于马下。

    梁山队里,千军齐喝一声彩,西夏人马却是尽皆失色。王寅得拔头筹,杀气更是凛冽,当下想道:“何不就此捉了西夏国主?”于是将马一拍,转山飞纵跃如飞龙,一道电光早抢进西夏旗门里去了,猛听王寅一声霹雳般大喝,西夏前军队里,旗伏车倒,人仰马翻,鼓吹为之不振。

    夏主乾顺在中军敌楼上看得分明,勃然大怒,当下一声令下,西夏兵将重重叠叠地向王寅围了上去,远以强弓硬弩,近以挠钩铁索,层层而上,非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汉蛮生擒活拿不可!

    王寅一条枪抖开,上护其人,下护其马,风雨不透,在西夏军阵里四面冲突,时而攻坚克锐,时而批亢捣虚,趋退如风,只想抢进乾顺中军阵里去。可是西夏人马守得如铁桶相似,王寅无机可趁,身周西夏围攻人马却是前赴后继,死缠不退,王寅越战越折便宜。

    梁山阵上,西门庆唯恐王寅有失,便问道:“哪个上前,接应王旗使回来?”锐金旗掌旗副使高玉最是关切,挺身而出:“末将愿往!”当下鞭枪在手,引本旗八百子弟,一声喝,直撞进西夏军阵里去。但只见锐金大旗席卷处,乱箭攒射,短斧群飞,标枪激掷,西夏军一时间死伤狼藉,顿时大乱。

    高玉冲开一条血路,抢到王寅身边,王寅得了这支生力,精神大振,叫道:“兄弟们随我来!”却不带了本部人马暂退,反而直冲西夏中军大阵。

    乾顺看得分明,暗暗冷笑,当下一声喝,身边令旗招展,中军闪开一条缝隙,将锐金旗人马放入后,猛听鼓声大作,西夏军四面合围,杀声震荡山谷,遥见锐金旗大旗被困于一隅,再难寸进。

    虽然身陷重围,锐金旗却到底是明教精锐五旗之一,毫不慌乱,在王寅高玉指挥下,结圆阵奋勇而斗。此处战场狭险,大队骑兵施展不开,不能冲突乱阵,锐金旗虽处下风,但一时间依然支撑得住。

    只是锐金旗子弟都是江南水乡出身,不习惯山地战,虽然自保有余,想要突围却是不足,战得久了,必然大事不妙。

    西门庆见锐金旗不但没有将王寅接应回来,而且连自己都赔进去了,一声苦笑——联军就是难以指挥啊!当下便道:“锐金旗进攻不利,哪位将军上前接应回撤?”

    阚万林、庞万春、刘唐、石秀、解珍、解宝等人纷纷应声请令。西门庆心道:“若只让明教子弟上前对敌,我梁山人马在后边观战,倒显得我们存着私心了。”正要点刘唐、石秀领军冲突,却听身边有人道:“元帅且慢,听吾一言。”

    出言之人,却是折可求。今日折可求、袁远随西门庆出城列阵,其余折家子弟则谨守城池,以防西夏军间道而袭。此时折可求道:“元帅请看,此处山道逼狭,若不能倚地利而战,人多无用,空杀士卒——小将不才,愿引本部人马上前,接应王旗使他们回来。”

    袁远也出列道:“小将愿为折将军副弍。”

    西门庆心道:“这是折家将刚刚归附,急于立功呢!也罢!山地格斗,还是交予本地的专家吧!”想到此,遂点头笑道:“偏劳二位将军了!”

    折可求、袁远遂各点本部一百人,均着草鞋绵甲,藤牌短刃,直扑西夏军阵。虽然山道狭陡,但这二百人纵横其上,却是轻捷如猿,呼喝相应间,早已滚入西夏队里,认军旗飘摆处,西夏兵卒骇然大叫起来:“是折家将、袁蛮子来啦!”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折家将威震西陲,可止西夏小儿夜啼,此时鼓勇而进,虽然人少,却是当者披靡,势不可阻,左冲右突间,西夏军一时混乱。

    眼看重围已经撞透,折家军与锐金旗合流,折可求扬声大叫道:“王旗使,西门元帅有令,前锋且退,违令者斩!”

    王寅冲杀多时,却始终破不开前方西夏坚阵,左右多已带伤,知道今日已经讨不了好去,闻折可求之言,于是顺水推舟道:“得令!”当下命身边旗手摇动旗旙,锐金旗众携死扶伤,慢慢回撤。折可求、袁远各分两翼,在锐金旗身后蔽护。

    乾顺中军阵上看得明白,瞋目道:“折家小儿,何敢小觑我大夏无人?!”遂传下令谕,点起两队御林军虎贲之士,直扑断后的折家军。

    这些御林军是乾顺的亲兵,最是神锐之师,今日奉皇命而来,都想着要在王上面前逞威,以贾英武,博个终身的富贵。因此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直纠缠了上来。

    折可求、袁远亲身断后,且战且退。二将借山路狭窄之势,或战或守,得空便退,轻松裕如,御林虎贲虽然人多势众,反而挤成一团,碍手碍脚,一时间施展不开,死伤数十人后,才吸取教训反应过来,分小队梯次而进,此上彼落,相互间再无混乱,以车轮势与折可求、袁远缠斗于一处。

    见自己的扈驾亲军尽展御林虎士良好的战斗素养,夏主李乾顺拈须而笑。

    然而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虽然压力陡增,二百折家军却毫无怯意。就见折可求一柄百炼钢刀展开,四面电光生,八方风雨响,杀法似大漠狂沙,极其悍烈。御林虎士虽勇,但只消被刀光卷入,须臾便得溅血跌出,摔出去的尸骸,或身首异处,或肚破肠流,或肢断体缺,十不存一完体。如此猛恶刀法,是折家子弟九世血战而浓缩的精华,不美不帅不好看,但杀起人来真如砍瓜切菜一般。

    西门庆看得眉飞色舞,和梁山明教群豪齐声喝彩:“好刀法!”

    另一边的袁远,却是一手挥戟,一手提朴刀,刀戟抡转出一道死壁,光轮闪烁处,无人可撄其锋。时有军中勇士恃勇冲突而上,袁远长戟挥处,往往直钩了敌人兵刃,一声喝,已将其跌跌撞撞地拖拽过来,右手朴刀一挥间,早分其人为两段——凡有敢越雷池一步者,皆被他以简破繁,更快、更准、更狠地斩杀于当场。眼见一条血路越拖越长,西夏军无不夺气。这正是:

    先以豪言羞敌脸,后将猛士撼贼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章 三败

    虽然折可求、袁远二将勇不可犯,但陛下在后观战,岂容临阵退缩?所以一干西夏军破裤子缠腿,前赴后继地扑上来死斗,其战斗意志之顽强,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西门庆看着,突然轻叹一口气,对身边众将道:“西夏军士卒如何?”

    有人便道:“真精锐也!”众人面色凝重,齐齐点头。虽然此刻立场敌对,但西夏士卒那种百折无回的战斗精神,已经赢得了这些铁血汉子的尊重。

    西门庆点头道:“我军之所以能轻易荡平赵宋,一来是得了天时——这个朝廷实在是太**了,天下人离心离德,早怀二意,因此我们起而一推,众人攘臂从之,它便泥足巨人一样倒了;二来也是我们的运气——**也葬送了赵宋的军队,这堆庞然大物虽有百万之众,但能战者十无一二,所以我们起兵后,如摧枯拉朽一般,宋军望风披靡,非逃即降,兵锋不钝——所以说,腐宋的倒台是必然的,没有我们梁山明教,也同样会有其它的枭雄豪杰来推翻它;而我们的胜利,却是偶然的,那种我军一出,天下无敌的盲目乐观,最好从此掷之脑后——想想吧!如果宋朝军队皆如此刻西夏军一般骁勇,我们的灭宋之路还能那样轻易吗?”

    众将眼望激战,耳听训诫,皆默默点头。如果西夏兵的士兵水准是一流的话,宋军的战斗力简直就是下九流,胜了那样的对手,实在没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如果正面对上西夏军或者是宋朝的西军——少华山那次倚仗地利打西军的埋伏不算——凭心而论,胜负犹在两可之间。

    被西门庆这一番敲打,众人心头皆是沉甸甸的。西门庆也是怕了,他唯恐大家继续目空一切下去,将来再走出以平原战术进军沙漠的臭棋来,由此逮着机会就敲打敲打他们,同时也是敲打敲打自己。

    西夏军实在是可敬可怕的对手。此时的他们如疯虎一样,拼命咬住折可求、袁远不放,王寅、高玉已经率锐金旗子弟回归本阵,但折可求、袁远一时却退不下来,因为他们身后就是两军间的平野之地,若退得急了,被这群杀红了眼的西夏军一拥而上,必然狼狈。因此折可求、袁远稳据最后的山口,二百部下横刀竖盾,射箭投石,与西夏军彼此相持不下。

    史进唯恐师弟有失,便向西门庆请令道:“小将在少华山时,亦惯习山路,愿领本部人马,上前接应折将军、袁将军回来。”

    西门庆点头道:“好!我调遣马军侧翼相助。”

    史进遂与副将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引轻兵直上,高呼道:“折将军且先退!”

    折可求也不客气,刀光如练,逼开身前敌人,往后便撤,同时笑道:“且看贤昆仲手段!”

    折可求退后,袁远亦退。山口封锁一开,西夏兵登时蜂拥而上,如大水开闸一般——但是,洪峰终究过不得坚固的堤坝。

    袁远弃了戟,与史进并肩携力,两口朴刀此开彼阖,此上彼下,矫夭无方,变幻如意,他们师兄弟二人虽然只是初见,但一路师门刀法展开,招数固然精妙,而配合默契,更是别具一功。西夏兵虽众,却始终抢不过二人双刀筑起的防线。

    西门庆看了叹道:“史进、袁远二将军已是如此好武艺,其师王进又当如何?可叹腐宋得其材而不用,反迫害之,天下英雄,至此寒心矣!我等能轻易入东京,实出腐宋之赐也!幸甚!幸甚啊!”

    鲁智深听了叫道:“前有王教头,后有林教头,皆断送于泼皮高二之手,赵官家可真是得人啊!”

    西门庆正色道:“腐宋自作孽,不可活,他赵家的眼泪就是我们的教训,如此错误,我辈岂可再犯?”众人皆躬身道:“谨受教!”

    此时史进袁远也已经安然退回,西夏兵本来定要热情挽留的,只是高台上乾顺瞧得分明,西门庆骑兵在山口侧边列队,若己军敢追出,少了不济事,多了被骑兵纵马冲突,必然乱阵,那时西门庆麾军往上一掩,前锋非吃大亏不可——因此乾顺下令鸣金,西夏兵不敢再向前追赶,只得收兵撤队。

    今日交兵,先被王寅大闹一场,又有折家将奋武在后,西夏损兵折将,大失锐气,乾顺叹道:“可恨今日教西门庆据住了山口,我大军拘于狭道,不得冲突,失了地利,方才落尽下风——却非健儿不用命,实寡人不明地理之过也!”

    听乾顺如此说,便有两个将军奋然出列道:“陛下自罪,要我辈顶盔贯甲何用?愿往一战!以雪吾主之耻!”

    乾顺看时,却是御前射声营里两个教头,有形射形,无形射影,箭法最是了得。乾顺心中不由一喜,暗想道:“折家将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英勇难敌,与之近战虽留之不住,但若与之比试箭法,料想那些汉蛮必胜不得我党项男儿!”

    当下便下令,给二教头各斟御酒三杯,以壮男儿行色。两个教头却推辞道:“臣等无功何得受赏?酒且在此,待小将阵前飞箭挫敌锋芒后,再来领之!”

    乾顺大喜道:“壮哉!”于是目送二将飞马而出,抢出阵前,高声向梁山那方挑战箭术,只是离得远了,比箭细节看不太清楚。

    猛听前方两军阵上,呼喝打气声大起,如怒海潮生一般。须臾间,潮头倏忽起落,此消彼长,此长彼消,震塞山谷。猛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后,万军皆寂,然后马挂鸾铃响,一骑探马绝尘而来,马上人翻身滚于马下,大叫道:“我主万岁,大事不好!两位教头出马比箭挑战,梁山明教那边出来两个叫甚么小李广花荣、小养由基庞万春的,都是好本事——两位教头不敌,皆殉国了!”

    乾顺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再看旁边案上的玉盏中,其酒尚温。乾顺心道:“斗将不胜,斗兵不胜,斗箭又不胜!三败之下,我大夏士气衰了!”

    知道今日已经讨不了好去,乾顺咬牙忍气,下令撤队回军,梁山这边见杀退了西夏国主的御驾亲征,很多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退军二十里,乾顺安营扎寨。谁想这天半夜,却听寨外喊杀连天,西夏军三军皆起,只说是梁山西门庆前来劫营,于是举火如星,只待厮杀。没想到黑暗里锣鼓呐喊声虽然响亮,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全没一个兵马。扰攘一个时辰,军声皆寂,西夏兵面面相觑,只得丢开手,倒头再睡回笼觉。

    方入朦胧,却不防寨外又是敲锣打鼓,喊杀连天,西夏军再次奋起,准备予敌迎头痛击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捕风捉影。

    一夜之间,西门庆派人来骚扰了六七次,西夏军上自乾顺,下到小兵,无不被折腾得气沮神疲。乾顺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唯恐西门庆玩九虚一实的把戏,这时的西夏军士气低落,未必抵挡得住,因此天色一明,赶紧拆迁,又退了三十里。

    重安金帐,乾顺聚众,见臣僚人等皆是精气神委靡不振,乾顺怒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以效妇人做如此哭丧之态?天助自助人,若不能自挫败中奋起,心气一馁,毗沙门岂屑于佑护我军?”

    西夏众臣闻言,精神一振,却听帐外一人喝彩道:“说得好!”然后一人昂然而入,向乾顺行礼。

    乾顺大喜:“原来是御妹到了!”

    乾顺的妹子长公主李华梅,自幼便常随祖母梁太后出征,临阵时喜穿红衣,骑党项马,挽神臂弓,使夏人剑,纵横塞上,罕逢对手,人送绰号“翔绯虎”,是折家将折氏双姝折美凤、折美鸾的宿敌。

    李华梅问道:“小妹押运粮草方至,正要来交令时,却听皇兄说甚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前敌不利吗?”

    乾顺道:“毗沙门欲考验军心,因此前敌小败,折了锐气。”说着将三败战事说了一遍。

    李华梅听了笑道:“竟有此事?梁山与明教既有如此豪杰,我却要去会他们一会——正好还能和折家那两个丫头算算旧账!”

    于是第二日天甫黎明,李华梅引了自己的扈从小队,皆红妆娇女,十三飞骑直扑府州城下。行到半路建宁堡,却见此处已经驻满了兵马,却是过不去了。

    先前李景思大举入侵,折家将势单力孤,只能集中兵力保守府州,不得不将城外诸砦寨都弃了。如今西门庆引联军来到,羽翼丰满,西门庆遂施疑兵计,一番连夜骚扰,兵不血刃地将西夏军惊退五十里,诸处砦堡重新驻军,西夏再想象从前那样随心纵横麟府路,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见去不得府州,李华梅迁怒起来,便上前叫阵:“宋将听者,速速出人,与本公主一战!”这正是:

    昨日方挫强敌去,今朝又见红妆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章 双战李华梅

    虽然西门庆已经灭宋,但李华梅积习难改,还是把这些中原来的汉蛮称做“宋兵宋将”,在她眼中看来,这些外来的“侵略者”再改朝换代,骨子里还是一样的。

    西门庆重得建宁堡后,依山附险,布下营寨,此时正和折可求议事:“为何这里现成的兵家必争之地,乾顺不派兵守御?”

    折可求解惑道:“启禀元帅,这些年折家与西夏屡战,边境砦寨,多留暗道,西夏纵占之,我军亦可借暗道潜袭,敌防不胜防。吃足了苦头后,这些砦寨,他们就不敢再占了。”

    西门庆又问道:“既立脚不稳,何不一火焚之?”

    折可求心里冒汗,暗道:“这位大帅狠啊!”但还是解释道:“皆因这些砦堡并非竹木架构,而是用坚石胶土穷人力垒成,往往积数世之工,纵遇火攻,亦难伤损。”

    西门庆听了点头,这些天与折可求的交谈中,他学习到了不少的边关特色。二人正说得入港,却不防小校来报:“寨外有一女将挑战!”

    “女将?”西门庆以目光询问折可求。

    折可求肃然道:“若是女将,多半就是夏主乾顺之妹李华梅,这女子不可小觑!”

    西门庆已经见识过了折氏双姝的本事,便问道:“比两位令妹如何?”

    折可求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她们三个时有交手,难分胜败。”他现在很庆幸两个妹妹在府州,不在前线,否则听到李华梅来了,她们非高兴得发疯大闹不可。

    西门庆见了折可求如此神色,便知道这位西夏长公主极不好斗,于是不敢轻忽,点起人马出寨前一看,却见山脚下孤孤单单只有十三骑女将,倒显得自家浩浩荡荡是恃强凌弱来了。

    李华梅见宋军出来了,纵马上前,扬鞭大叫:“折美凤、折美鸾何在?”

    西门庆见这西夏长公主一身红衣,言语间也没有皇家那种嚣张的感觉,斯斯文文就是个标准的东方美人儿,心下暗暗称奇,于是出马举手道:“公主殿下请了——麟府双姝见在府州城,如有要事,请留书信。”

    李华梅放眼在敌阵前一溜,见果然没有折家姐妹的影子,这才把目光落到西门庆脸上:“阁下是谁?”

    西门庆道:“在下西门庆。今日公主殿下落单,我们也不来欺你,可速速回去,转告令兄乾顺请他退兵,若一意侵略,必无善果。”

    李华梅听了“啊”的一声:“原来你就是西门庆!听说阁下知书达礼,是位有见识的英雄——却不知为何出如此荒谬之言?”

    西门庆愕然道:“吾言何谬之有?”

    李华梅朗声道:“天下万事须抬不过一个‘理’字——在唐贞观十二年,我们党项的祖先就迁到了如今的庆州,到了唐代宗广德元年,我们六府党项更迁到了银州之北、夏州之东居住;到唐末之时,我们党项已经统治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夏、绥、银、宥、盐、鄜、坊、丹、延九州地域——这些地方本应该是我们祖先传给我们的,结果又后来被你们汉人硬生生夺了去!今日我们只是来拿回自己失去的东西罢了,阁下却说我们是侵略,出言岂不荒谬?枉为世之三奇!”

    西门庆听这女子居然会忆昔追今,不由得对之刮目相看。世上读书的女子,伤春悲秋的多,历史知性的少,到了后世,索性都犯集体二女乃病,凑宫斗的热闹去了,罕有这等挥剑割人头,开口论史理的奇葩——不过,跟我西门庆玩历史,还差着些呢!

    当下微微一笑,驳李华梅道:“公主殿下读书过快,漏看了关键之处,也是有的——当年居住在庆州一带的,是拓跋乞梅部落,因其位于陇山之东,故被称作‘东山部落’;而居于银州、夏州一带的拓跋朝光部落,因居所‘地惟沙碛,俗谓平夏’,故被称作‘平夏部落’——公主殿下家的西夏王朝,祖先就是平夏部落吧?”

    李华梅听了心里“咯登”一下:“这西门庆畅明史事,果然有些儿门道!”当下点头道:“不错!”

    西门庆便一摊手:“既如此,理已明矣——至少今天的庆州是东山部落的,东山部落归化入我中原,跟你西夏李朝可扯不上什么关系。你们今天围困种师道老将军于庆州,居心叵测,就是侵略!”

    李华梅冷笑道:“狡辩!天下党项是一家,东山部落也好,平夏部落也好,祖先都姓拓跋,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是我们大夏人!”

    西门庆懒得跟她纠缠枝梢末节,索性直取要害:“好!就算你们全体党项是一家,咱们回头再说贞观年间的党项迁移——当年的庆州、银州、夏州是无主之地吗?不是!那是中国的土地!是你们党项祖先被吐蕃侵略,无力抵抗,才不得不向我们中国请求内附的!当时的中国海纳百川,以我中国之土地,为党项安身养命之所,这样的恩德,你们报了吗?没有!不但没报,反而趁安史之乱,起兵占据了我们中国夏、绥、银、宥、盐、鄜、坊、丹、延九州地域——想来东郭驮狼、农夫袖蛇,也不过如此吧?”

    李华梅听了,粉面飞霞,与身上红衣争艳。她知道言语交锋,不是西门庆的对手了,再纠缠下去,徒然自取其辱,于是伸手抄起素缨枪,大叫道:“狡辩!狡辩!我不听敌人的言语!西门庆,听说你天星转世,武艺高强,我却是不信!有胆的,你放马过来!”

    西门庆一甩袖子,自回本阵:“我不跟不讲道理的人动手!”

    李华梅气得眉毛都要飞了,拍马而来,便欲冲阵。早有一骑电闪般截出:“那女子,休得无礼!”两马盘旋,双枪并举,二将战于一处。

    众人看时,这奋勇争先的却是阚万林。这家伙一看到李华梅,眼都直了,心说这美眉穿一身红衣,跟我烈火旗有缘啊!莫不是上天垂怜,安排了这场千里相会?

    西门庆和李华梅在阵前言语交锋,阚万林则在阵后放飞自己的想像,正驰思到美妙处,却听李华梅一声娇叱,已然是拧枪而上。阚万林大喜,正愁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这美眉就自己送上了门来,这机会一定得牢牢抓住!

    目观美色,心动灵思,一时间阚万林如得醍醐灌顶,浑身上下爆发了小宇宙,不但人抖擞,连座下战马也跟着沾光,一声长嘶,早已抢上前去,其反应之快,应变之疾,令旁观者瞠目结舌,叹而观止。

    李华梅和阚万林连对数枪,便知道此人劲敌,当下趁二马错镫之机,喝问道:“来将何人?本公主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阚万林跃马横枪,摆出常山赵子龙的红脸版造型,豪声道:“吾乃明教烈火旗掌旗使阚万林是也!咱祖宗就是三国吴名臣阚泽……”

    没等他说完,就被李华梅打断道:“等等!你说谁祖宗?”

    阚万林很真诚地道:“我祖宗你祖宗不都一样吗?”

    李华梅听着,竖起了双眉,大喝一声:“匹夫!何敢无礼?!”人马合一间,一道电光当胸扎来。

    阚万林不慌不忙,接架相还,交手数招,心下大定,暗喜道:“这美女技止此耳!”当下抖擞精神,将一路乱披风快枪使得花团锦簇,招招进逼。

    李华梅心道:“要收拾这登徒子不难,只是对面人多,我方人少,就算捉了他,转眼就被抢回去了——哼哼!不慢慢泡制这厮,难消我恨!”

    电光石火间已拿定主意,横枪一摔,荡开了阚万林攻势,李华梅一声唿哨,她手下的十二婢女纵马就走。阚万林一怔间,就听李华梅娇声道:“好一个阚万林,恁的了得!本宫不是你的对手,这便去了,休赶!”打马如飞,却不与自己的十二飞骑汇合,而是单人独骑,往另一个方向败逃了下去。

    阚万林心头盘算着的是不打不相识,打到热火朝天处,再结晶出一朵两情相悦之花的传奇武侠路数。如今三部曲刚开了个头,如何肯半途而废?李华梅单身而走,正合他意,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阚万林把马一拍,大喝道:“女将想使回马枪吗?小生何惧之有?今日定要你领教小生的手段!”

    口中大呼小叫,一马如飞,已经追下去了。

    折可求在后扬声道:“阚旗使,小心这女子的神臂弓、夏人剑!”他叫得虽然高声,但阚万林一心一意全在前边的美女身上,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李华梅骑的是党项马,党项马和神臂弓、夏人剑是西夏三宝,号称“天下第一”,此时骏足展开,穿云掣电,要甩掉阚万林真如反掌之易,但李华梅只是控着马速,和阚万林保持着一个不即不离的距离。

    阚万林只顾追赶,不知不觉间,已经跑上了山路,七转八转,越赶越近。阚万林心头火热,大叫一声:“公主休走!我来也!”这正是:

    眼前有美难缩手,身后无路怎回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章 山穷水复

    阚万林追得正上瘾,李华梅突然把马头一兜,旋风般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他,严阵以待。

    “咦?”阚万林这一下反倒吃了一惊,勒住了马问道:“你怎么不跑了?”

    在阚万林想来,这位美丽的西夏公主这回是要困兽犹斗了,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唯恐这位公主殿下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烈性发作,万一跳了旁边的悬崖……

    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让这种暴殄天珍的悲剧发生!阚万林咬紧了牙,握紧了拳,在心中暗暗宣誓!

    李华梅无法理解他丰富多采的表情,当然,公主殿下也没那个心思去理解。

    “阚万林!你要死要活?”

    “嗯?”阚万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位美女马力已疲,再逃不开自己的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的时候,怎么突然横起来了?

    “要死怎么讲?要活怎么说?”阚万林很愿意陪美女东拉西扯一番,共同语言就是在这种时候交流出来的。

    “要死,本宫我等一下就手起剑落,勾销了你的生辰八字;要活,你就乖乖下马受缚,我擒你见了皇兄后,你再将你们宋军的兵力部署、人马虚实都从实招来,那时不但免你死罪,高官厚禄,亦是唾手可得——你意如何?”

    李华梅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一边握住了剑柄。

    阚万林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公主殿下,你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偏又不愿失了自家身份,就以这等豪言壮语来招揽小生——但我中华男儿,岂是小小的高官厚禄所能收买的?公主殿下你实实的是在枉费心机了。若听我良言相劝,这便下马投降,梁山和明教素来优待俘虏,更不容欺侮美女,我带你去见西门庆哥哥,把误会说开,到时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当然,阚万林心里还有点儿没说出来的小小私心——如果自己能转职为驸马驸牛驸羊什么的,那就更美了……

    李华梅一声冷笑,大拇指一按绷簧,“呛啷啷”一声龙吟,夏人剑已经出鞘——山野间登时亮起一道电闪,风更冷,雾更寒,连当头的太阳光都被惊得失了足,在剑光影里跌出一个个尴尬的七彩光环来。

    阚万林脸色顿变,惊道:“好剑!”

    话音未落,李华梅已经变身成了女性版的长坂坡赵子龙,一手挺枪,一手仗剑,飞马直扑上来。美人如玉,剑影如虹,这般美景阚万林却顾不得欣赏,奋起平生之力,掌中枪舞得风雨不透,紧紧封住门户。

    却听“镗”的一声,李华梅的劈面一枪被卸开,但随即“叮”的一响,阚万林就觉得手上一轻,自己的枪头已经被李华梅一剑斩了下来,红缨枪变成了齐眉棍。

    李华梅得势不饶人,一剑断枪头后腕子一翻,卷珠帘一样剑锋直取阚万林人头而来。

    阚万林大叫一声:“好家伙!”间不容发中挥齐眉棍向李华梅剑脊上敲了下去,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当啷”一声响,将这夺命的一剑砸了开去——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李华梅手掌略侧,剑锋随之斜翘,“嚓”的一下,阚万林手里的枪杆子在劫难逃,再次被切成了两段,齐眉棍变成了擀面杖。

    这一下,仗可就没法儿打了。阚万林大叫一声:“好狠的丫头!好悬尼姑拖木头——做出了事(寺)!小生恕不奉陪了,我去也!”叫喊声中丢了擀面杖,一拉马头往回就跑。

    他跑就跑吧,居然百忙里还忘不了阴损人。李华梅听得分明,一时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娇叱一声:“阚万林!你上天我追到灵霄殿,你下海我追到水晶宫,不杀了你这轻薄儿,本宫我誓不甘休!”将座下党项马一拍,那神驹一声骄嘶,四蹄蹬开穿山跳涧如履平地,紧追在阚万林身后,越撵越近。

    阚万林亡魂直冒,慌不择路之下,越跑越偏,早失了来时的旧路,七兜八转,前面赫然出现了一道山涧。阚万林急忙悬崖勒马,战马人立,马蹄带起地下石子,直飞溅到山涧里面去,良久才有回声传来——阚万林心下一寒,这条沟马勒戈壁的可真深得坑爹啊!

    一回头,李华梅已经慢悠悠策马而来,娇靥上瑶鼻翘着,露出一脸杀气腾腾的微笑来,同时寒着声音道:“你怎么不跑了?噢!原来前面是山涧呐!不过不要紧,只消纵身一跃,你就会消失在蓝天白云里面——你倒是跳哇!唐朝的李密不就跳下去了吗?王伯当也跳下去了,现在,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

    阚万林心道虽然在这场追捕里老子落尽下风,但傻瓜才往下跳呢!眼看剑光闪闪,李华梅已将迫近,阚万林灵机一动,突然间哈哈大笑。

    “咦?”李华梅夏人剑向阚万林一指,“阚万林!你已死到临头,有何可笑?”

    这一指不打紧,剑上的寒气隔空逼来,阚万林只觉得自己喉头吞了一块爆炭一般,火辣辣作痛。虽然心下一凛,阚万林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将大笑化为冷笑,嗤然道:“我久闻西夏多英雄好汉,因此随军前来,只盼能好生领教。谁知闻名不如见面,原来西夏只知以利器取人,非大丈夫所为也!”

    李华梅却不受他这激将法儿,只是微笑道:“我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

    阚万林一时疏忽,被李华梅钻了大丈夫的空子,顿时语塞。老羞成怒之下,大声道:“有本事,扔了那把宝剑咱们重新打过!徒仗利器,断人兵器,不公平!”

    李华梅见阚万林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下畅快,觉得这一回什么仇都报了。当下横剑当胸,伸指一弹,其音铮然,山鸣谷应。李华梅悠然笑道:“这夏人剑是我西夏之宝,我是西夏公主,临阵时不使我国国宝,却又使什么?有甚么公平不公平的?难道你一个大男人和我这弱女子动手,就公平得很了?”

    阚万林心中惨叫:“你算什么弱女子?你如果弱,天下还有女强人吗?”但眼看此激将计不成,阚万林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李华梅见自己一番话驳得阚万林哑口无言,正得意间,却听阚万林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李华梅不由得大奇。

    阚万林摆出一副神秘之容:“你知道吗?其实小生出身不凡,乃是毗沙门座下护法弟子……”

    话音未落,就被李华梅当头棒喝:“呸!你这汉蛮信口开河,也不怕风大扇了自己的舌头!毗沙门何等圣灵,如何能有你这等无赖的弟子?”

    阚万林做出最无辜的样子道:“你看你看!不信是吧?想当年我在恩师门下学艺,临出师前,恩师嘱咐我说,我是有大福命之人,将来如逢危难,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危急处,恩师也会亲来救我!可惜——你这西夏公主胆子太小,是决计不敢让我大叫三声的!”

    李华梅听了,哑然失笑:“好吧!本宫我胆子虽小,但放你大叫三声,却也不值甚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倒是叫啊!倒要看你能叫出什么天兵天将来!”

    阚万林见自己的激将计加缓兵计生效,心中大喜,于是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可就叫了啊!”

    李华梅冷笑:“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阚万林便深吸一口气,扬声大叫道:“破喉咙!破喉咙!”四下里山鸣谷响,一时间全是“破喉咙!破喉咙”的回声,倒叫李华梅吃了一惊,瞋目道:“你作死吗?这叫的都是些甚么?”

    抚着嗓子咳嗽了两声,阚万林解释道:“我这不是三声大叫前的试音吗?这仙家妙法,和普通人的大吼大叫大不相同,必须把音校准了,才能传到我恩师的耳朵里去,我恩师才会驾起七彩祥云前来救我!”

    李华梅被气乐了:“你不要跟真的一样哦!试音完了吗?校准了就快叫!你要是想拖延时间,休怪本宫剑下无情!”

    阚万林本来还想把试音进行到底的,一听李华梅准备翻脸不认人了,马上兵贵神速,摆手道:“好了好了!校准了校准了!公主殿下且稍安勿躁,听我叫来!”

    当下深深吸一口气,心下默祷道:“天灵灵,地灵灵,神灵百怪显威灵!保佑西门庆哥哥放心不下我单骑独走,派一堆七狼八虎随后来找我!再保佑大家离我不远,听到声音赶紧过来,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时李华梅又催促起来:“快叫快叫!再不叫,我打你哦!”

    阚万林悲上心头,遂把一腔虎落平阳的哀怨,尽融入一啸之中:“来人呐!快来人呐!阚万林今天要归位啦!有没有人来救我啊!有就快点来啊!迟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音容笑貌啦——”

    叫得声嘶力竭后,阚万林不得不停了下来。抬望眼,却见天空中飘来一朵七彩祥云,云上站着一尊金甲神,一声喝,如霹雳横空:“万林吾徒休慌,为师来也!”这正是:

    只因小子砍大嘴,才教宝剑会神兵。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章 救兵

    李华梅微笑着看阚万林表演,蓝蓝的天空纯净如洗——原来金甲神什么的都是阚万林自己脑补出来的。

    “三声喊完了吧?”李华梅问道,“喊完了就下马投降,否则本宫手起剑落,倒想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宫的剑利!”

    阚万林眼睛一翻:“急什么?刚才我喊的时候可没换气,没换气就只能算一声!”

    李华梅点头:“好吧!我等着看你把毗沙门喊出来,接着喊啊!”

    阚万林无奈,只得大叫道:“快来人呐!救火啊!这么多金银财宝要被大火烧没啦!谁来救火抢出去的财宝就是谁的啊!嗷呜——”叫到最后,一声长啸,山鸣谷响。

    李华梅听着忍俊不禁:“我说你这厮,叫的都是些甚么倒三不着两的东西?”

    阚万林很智者地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年头愿意救火的人比愿意救命的人多,因为救火可以趁火打劫,救命却十有捌玖会被诳上,所以我叫救命时没人理,叫救火时应该就会有人来了。”

    李华梅忍笑道:“你不是说叫天天应,叫地地灵,毗沙门也会亲自来救你吗?原来只是胡说八道,叫了半天,不是求神,还是叫人啊!”

    阚万林便涨红了红脸:“你怎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这叫人不假,可求神也是个真的!这叫做搂草打兔子,两番功夫一番做,懂不?”

    李华梅慢慢点头:“好,随你怎么说吧!现在,你只剩最后一次把毗沙门叫出来解围的机会——本宫就在这里拭目以待,你倒是叫啊!”

    深吸一口气,阚万林哭丧着嗓子叫了起来:“师傅师兄师弟师妹们,你们快来啊!再迟一步,万林我就要糟之极矣!糕之极矣了!你们于心何忍啊!”

    等山谷间“啊——啊——啊——啊——”的回声平息后,李华梅看着阚万林一笑,突然伸手往旁边一指:“有人!”

    阚万林又惊又喜,急忙一转头——好悬将脖子骨给扭了——“哪里?哪里?”

    李华梅一捂嘴:“哎呀!我看错了!”

    阚万林知道是李华梅在涮他了,可惜打不过人家,只好敢怒不敢言。四下周遭乱看,只见风吹林影动,疑是救兵来——可偏偏就是没人来,阚万林急得豆大的汗珠子从嘴巴里争先恐后地直往外冒。

    李华梅笑吟吟地道:“姓阚的,毗沙门不是你的恩师吗?怎么他老人家还不来看顾你这宝贝徒弟啊?”

    阚万林虽然嘴巴发苦,但输人不输阵,还是硬着头皮死撑:“先等一等——我的叫声正在云端里飘,再过一会儿就飘到我恩师的山门里了,那时他自然前来救我!”

    李华梅很丰富多采地“哦”了一声:“那好,搂草打兔子,趁着你万里传音的工夫,我这里也一绳子把你捆起来吧!如果毗沙门真来救你了,只消伸出个小手指头将绳结一拎,就把你提着走了,岂不省事?”

    阚万林一听,自己的缓兵计终于要过期失效了,李华梅跃跃欲试要动真格的了,唬得他亡魂皆冒,大叫道:“你别过来!我还是处男啊!”

    李华梅脸色一寒:“捆翻了你,本宫先摘你的牙!”说着提剑往上就闯。

    阚万林大叫一声:“我命休矣!”正左右为难是要守贞跳崖还是要困兽犹斗,却突然听头上一声断喝传来:“万林吾徒休慌!为师来也!”

    “啊?”此声一出,阚万林和李华梅都是大吃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看,却见头顶峭壁之上的古松枝梢间,飘飘若仙地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虽然身高膀阔,虎背熊腰,但其人踩着的那节细细松枝却依然随着微风上下起伏,轻如无物。

    如此轻身功夫,当真震骇俗世。李华梅看得目瞪口呆,她自己虽然号称“翔绯虎”,但若想这般在松枝上站得举重若轻,却也是万万不能。正失惊间,却见那人伸手向下一揖,笑道:“公主殿下请了。这阚万林于我有缘,便请公主殿下今日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如何?”

    初见之下虽然惊愕,但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李华梅冷笑道:“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爬恁般高高在上,岂是求人的态度?给本宫下来吧!”

    一伸手,从鞍侧走兽壶里拽出神臂弓,闪电般开弓一箭——却不射人,一箭直射到了松树枝的关节上——这一下,那根松枝再吃不住黑衣蒙面人的份量,“咔嚓”一声断成两截,在阚万林的惊呼声中,那个**头冲下,手刨脚蹬,直摔下来。

    阚万林正要上前奋勇救人,那人却轻飘飘在半空中来了个云里翻,翩然落地,点尘不起,声息皆无。落地后,那人潇潇洒洒向李华梅重施一礼:“公主殿下,如今你我四目平视,彼此平等,再没什么高低上下之分了吧?那咱们旧话重提——万林吾徒,你就放了他吧!”

    听黑衣蒙面人把话说得老气横秋,阚万林在他身后直翻白眼儿,心道:“我师傅早就过身了,哪里又钻出这么一个师傅来了?”可仔细打量,却见其人身影陌生,却不是明教弟兄,也不是梁山好汉,真不知他是哪路神仙跑来救驾搅局的。

    李华梅见这人轻功绝世,心下深深忌惮,横弓而立,再没片刻放松警惕,只是问道:“阁下如此身手,定非无名之辈——却请赐告尊姓大名。”

    那人亦肃穆庄严,亦嘻皮笑脸,合什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阚万林在其人身后接口道:“公主殿下,我早说了,毗沙门必来救我,此时真身已显,你还不大礼参拜?”

    李华梅被他们两个一搭一档,撮弄得心头火起,当下冷笑道:“呸!装神弄鬼之辈,也敢在本宫面前作死!”

    一声娇叱,抛开神臂弓,夏人剑一道电闪重新出鞘,借出鞘时那股回旋之力,李华梅已是和身扑上,满眼光虹卷地而来。

    阚万林大惊,急叫道:“小心!那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却听“呛啷”一声响,一红一黑两道人影乍合即分,那黑衣人垂眉低眼,手里却已多了一柄流光溢彩的短剑,他拍了拍胸口,笑道:“好吓人啊!万幸我手里这一口也是不错的宝剑!”

    李华梅横剑而立,心下惊疑不定。她的这柄夏人剑是西夏老锻工们千锤百炼的神品,万中无一的利器,凭你什么精钢玄铁,当之立断,可方才蓄锐一击,竟被黑衣蒙面人一剑硬生生地封了回来,实在是出乎意料。

    紧盯着黑衣蒙面人手里的短剑,李华梅问道:“却不知君剑何名?”

    黑衣蒙面人竖剑齐眉,一股傲岸之气凛然而生,只听他沉声道:“千年传承,龙泉利器,还入得公主殿下法眼吗?”

    李华梅点头道:“原来是龙泉剑,果然高明!今日机会难得,倒要看看,究竟是我大夏的夏人剑了得,还是中原的龙泉剑厉害!”说着一声清啸,长剑卷起寒花点点,再次涌身而上。黑衣蒙面人抱剑凝立,势如渊停岳峙,李华梅剑光临身处,陡然间身形晃动,龙泉短剑挥洒出一道亮丽洪流,一时与李华梅相持不下。

    夏人之攻,形急而意紧;龙泉之守,外柔而内刚。起手间,妸娜缠绵,端庄流丽;作势处,秀如处女,蜿若游龙。开阖时,绵里藏针,缯中裹铁;转折处,静同山岳,动引江河。挥击轻比杨花,横截坚逾金石。纡徐款缓,婷婷仙子凌波;圆湛轻灵,冉冉天人妙舞。飘飘逸逸,滚滚滔滔,鹭起圆沙,鹤盘远势,龙游曲沼,狐步疏林。恬静如夜月梨花,自然澹雅;活泼似春风杨柳,一片天机。含精则俊鹘穿云,苍鹰搏兔;敛锐则灵猫扑鼠,翡翠窥鱼。掷柳莺梭,应输骀荡;裁风燕剪,犹让轻盈。蓄方力士弯弓,发似流星赶月;急如闪电,势若雷霆,天马行空,潭蛟出水,风云意态,莫可端倪,花月精神,尤饶妩媚——眼看二人霜锋雪亮,各显神通,大战百余合,不分胜负,阚万林在旁看得眼都直了。

    战圈陡然一分,满天寒光锐气顿时一敛,李华梅和黑衣蒙面人分别退开。李华梅一绺黑发松脱了,她也懒得绾上去,只是往嘴里一咬,目光炯炯盯紧了对手之时,玉齿编贝,黑发映红唇,更增媚姿英气;黑衣蒙面人退到阚万林身前,却是长笑一声:“好徒儿,此处交予为师,你却翻身便走吧!否则留在这里碍手碍脚,对大家都没好处!”

    李华梅听而不闻,她现在一意求胜,只要黑衣蒙面人肯留下来陪她试剑,她便心满意足,阚万林是走是留,全没放在她心上。

    阚万林被“碍手碍脚”四字打击到了,垂头丧气地拉马而退,一回头时,李华梅和黑衣蒙面人两个又打成了一片,平地剑花落英缤纷,惑人心目。阚万林心下暗暗发狠:“总有一天,我也要练成如此超卓的本事,再不教人小看!”

    等到阚万林走远,战局中黑衣蒙面人突然哈哈一笑,抽身撤剑,转身便走。李华梅不舍,紧紧追赶,二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身形几个起伏,便双双消失在山野里。

    与此同时,西门庆引人,终于搜到了阚万林,众人相见,无不大喜,只有阚万林却是一马消沉。这正是:

    皆因今日受锤炼,方得他时现锋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章 君不可愤而兴兵

    西门庆弄明白阚万林郁闷的缘由后,心下大奇——那黑衣蒙面人是谁?竟然如此义务帮忙?

    于是重新回到现场,谁知这里早已人去无踪,只余李华梅的那匹党项宝马在百无聊赖地四下找草吃。

    神龙见首不见尾,西门庆等只好牵了李华梅的宝马回去,谁知半路上遇上了同样寻觅过来的西夏婢女,那些女孩子见西门庆这群人中赫然杂着自家公主的空鞍马,无不色变,一声唿哨间,那匹党项马突然暴跳起来,挣脱了缰绳,重新投回了西夏的怀抱。

    宝马难得,很多人当然不肯放手,于是开始穷追,但那十二个婢女都是李华梅一手训练出来的,一身好马术,座下也都是精选的党项良驹,虽然比不上李华梅的座骑神骏,但甩掉梁山明教的追赶却是轻而易举。

    虽然一通狂奔之下将追赶者尽数抛得不知去向,十二女飞骑却没半分高兴——公主殿下的马虽然回来了,但人呢?十二个女孩子商量了半天,又带着识途的宝马踅摸回去寻找,两天之后,李华梅还是音讯全无!这些婢女已经彻底慌了,六神无主之下,只好哭拜于夏主乾顺驾前。

    听到御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噩耗,乾顺虽然镇定,也不由得心惊。他是个重视手足的皇帝,即位后为了对抗重权在握的舅氏**,他大封宗室子弟,对李华梅这个争气的妹子,更是宝贝得不得了。

    现在妹子失踪了,她心爱的党项马还曾落在敌人手里,乾顺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妹子已经成了西门庆的俘虏。

    事不宜迟,乾顺急忙派出使者,去西门庆那里下书,许以重宝,愿赎御妹归来。

    问题是李华梅根本不在西门庆这里,西门庆想做这笔生意,他也没那资本。这种正式外交事务,他又不愿撒谎骗人,于是实话实说,回复乾顺查无此人。

    李华梅确实不是西门庆这里的临时工。然而这世界上很多时候,说真话是没人信的,西门庆的诚实在乾顺那里彻底破产。西夏皇帝自行脑补出很多暧昧情节后,暴跳如雷,大骂西门庆不仗义,不道德,是沽名钓誉的色中饿鬼,李乾顺狗急跳墙之下,派遣大军凶猛出击,开始冲击梁山明教联军建宁堡防线。

    建宁堡属于孙子兵法里所说的“通”类地形。所谓“通”者,是指我可以轻松来,敌可以轻松去的地形,在这种地区作战,必须抢先占住高地向阳之处,再保障粮道通畅,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先为不可胜,再待敌之可胜。

    建宁堡就矗立在这块“通”类地形的高地向阳之处,旁边有西门庆驻扎大军,呈犄角之势,兵精而粮足,占尽了地利人和。李乾顺虽然许千军以高官重赏,但梁山明教联军的防线犹如铁铸一般,始终不为所动。

    乾顺焦躁起来,亲自引兵督战。西夏以弓马立国,君主多为马上皇帝,乾顺是中兴图治之主,更是其中健者。他金盔金甲出现在阵前时,西夏军士气猛振,欢呼效死之声,震荡山野。

    西门庆这边也不示弱,保家卫国,男儿之志,抗击侵略,男儿之荣,西门庆亲自擂鼓之下,梁山明教联军士气如虹,大战三天,西夏军不得前进一步。

    第四天,乾顺派出了自己的扈驾亲军,梁山也不甘示弱,解珍解宝引重装甲步兵大队登场,双方都是精锐,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白热化。

    双方斗得正酣,却不防乾顺营中霹雳声动,仿佛地皮都在微微颤抖。乾顺心中一惊:“莫非是地动吗?”但随即就见黑烟大起,火光遮目,鼎沸哀声,通闻于天,自家军营已是大乱,前敌西夏军愕然回首,无不失色。

    有焦头烂额的小卒扑倒在乾顺马前,嘶声大叫道:“我主万岁,大事不好!营中突然雷动火起,然后不知从哪里杀出一团人马,四下里杀人放火,粮草辎重,都烧起来了!”

    乾顺听了,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牙,一迭声地道:“中护军中领军何在?”

    小卒报丧:“二位将军都殉国了!”

    原来折氏祖先在修造这建宁堡时,相看周围地形,已在敌军可能屯扎的地点预设了几条暗道。今日乾顺引兵而至,扎营地正撞在罗网里。这三天地面上鏖兵,地面下西门庆派人暗排雷火,都是轰天雷凌振制作出的改良品种,威力巨大。

    时机成熟,趁着两军交锋,敌营空虚的当儿,西门庆下令点火,一时间地动山摇,风生火起,西夏营中就此大乱。更有鲁智深、武松引敢死之士从地道杀出,乘乱烧粮草,焚辎重,如入无人之境。

    这动静实在太大,前敌正在相持的西夏精兵无不心旌摇荡,一时败相毕露。乾顺正跃马鼓舞时,却不妨听一声炮响,西门庆银盔银甲,亲自引精骑来冲乾顺,枪锏起处,西夏军纷纷纷纷败退,滚滚溃逃,西门庆直取乾顺大纛旗下,如汤泼雪。

    乾顺左右护驾将军鼓勇迎上,西门庆手挥处,钱镖电闪,数人惨呼落马,西夏众将胆战心寒,无不夺气。眨眼间已是马匹交错,西门庆远枪近锏,连扫西夏骑者落马,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乾顺面上变色,眼见西门庆军锋锐利,势不可挡,只得拨马而走。西门庆却不追赶乾顺,径直抢到乾顺龙旗之旁,一枪刺旗手于马下——乾顺的将旗便歪歪斜斜地直倒了下去。

    皇帝旗幡一倒,西夏兵军心大溃,梁山军便四下里大叫起来:“西夏皇帝死了!西夏皇帝死了!”这一来更是雪列上加霜,眼望陛下龙旗果然躺倒,前敌人无战心,士有逃意,战线就此大溃。

    乱军中,西门庆冒烟突火,紧追李乾顺不放。只是乾顺座骑同样是一匹党项宝马,西门庆一时追之不上,心念电转间,已经打定了射人先射马的主意,这时也顾不上保护动物了,西门庆挥枪扫开身畔西夏乱兵,弯弓控弦,向乾顺的马屁股就是一箭。

    有金钱镖的底子,西门庆的箭法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了花荣、庞万春这等顶尖高手,但射个马屁股还是绰绰有余的。一箭过去,眼看就要正中目标,却不防马背上乾顺耳听八方,扭身回手一剑,将西门庆这势在必得的一箭劈落在地。

    西门庆“咦”了一声,想不到这西夏国王也有两把刷子,还真刷出成绩来了。不过一箭不成,再来一箭,西门庆催马前驰,继续弯弓搭箭,箭箭直取乾顺马屁股。

    乾顺是专业的皇帝,业余的剑客,被西门庆这一轮连环箭,折腾得手忙脚乱,一个疏失,“噗”的一声,座下党项良驹屁股上已经挨了一箭。

    让西门庆意想不到的是,那党项马实在是剽悍得过了火,虽然屁股中箭,却没有四蹄发软在地下撒泼打滚,抗议人类对动物的虐待,反而是一声怒嘶,催开骏足,跑得更快了。

    西门庆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早知道不射马屁股,射马蹄多好!当下亡羊补牢,对马蹄子马腿连连下手,可惜他是专业飞镖,业余射箭,把箭壶都射空了,皆不中。

    乾顺的党项马中箭后发了野性,不管主人如何控缰,只是撒腿往荒僻处跑,西门庆依然紧追不舍。他的马虽然比乾顺的马差些儿,但能成为梁山老大的座骑,素质还是比较拔尖儿的,跟党项马相差也是有限。而且马这种动物最高傲最好胜最不服输,跑死了都要争个名次出来,战场上累死的马永远比战死的马多——西门庆的马盯着乾顺的马,眼珠子都红了,吐着白沫紧追,不缓一步。

    跑得山穷水尽,乾顺的党项马终于慢下来了——屁股上插根铁枝子的千里马,再神骏也得打个折扣——眼看西门庆越赶越近,乾顺仰天长叹:“天亡寡人也!”

    皇帝的马都快,但这快马也有个坏处,逃命的时候容易把身边的护卫都甩得一干二净,关键时刻连个指望的人也没有。就象现在,乾顺是名符其实的“寡人”了。

    离得稍近,西门庆就叫起来:“乾顺,你跑个什么劲儿?何不下马,咱们促膝谈心,能办多少大事!”

    乾顺猛喝道:“西门庆!你狼子野心,掳我御妹,辱我大夏国体,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虽穷途末路,但国恨家仇在心,一国之主岂能屈膝?提起刀来,有死而已!”

    西门庆心中暗暗点头:“这西夏国王比宋朝昏君可有骨气多了!”

    对视死如归的汉子,西门庆还是比较看重的。当下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必张口就说死说活呢?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空了——什么人?滚出来!”

    乾顺被西门庆的突然爆喝吓了一跳。却听身畔山石后有人“咦”了一声,一个黑衣蒙面人长身而起,虎背熊腰,雄风八面。这正是:

    只说天星藏公主,又见侠客会英杰。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章 胜局与乱局

    黑衣蒙面人现身后,向西门庆一抱拳:“三奇公子何以得知吾隐于石后?”

    西门庆上下打量其人,不答反问:“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把人家西夏公主诱拐到哪里去了?却叫我替你背一口天大的黑锅!”

    乾顺听着一惊,急转头看时,却见那黑衣蒙面人突然变成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嘀咕道:“早知道会撞上那小妞儿,老子永世不来这府州边境,弄得现在骑虎难下的……”

    这番嘀咕没头没尾,听得人莫明其妙。乾顺到底心悬妹子安危,厉声喝问:“我那御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啦?”

    黑衣蒙面人有气无力地把手一抬:“兀的不是你家那宝贝丫头?”

    西门庆顺着黑衣蒙面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却见那个山峰峰头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哪里有翔绯虎李华梅的影子?正一愣间,却听身后“呼”的一声响,急回头,却见那黑衣蒙面人已经掳了乾顺,身轻如燕,直朝着旁边山壁蹿了上去。乾顺虽非一流高手,但也有些勇力,此时却如绵羊落入了虎豹之掌,竟然软绵绵难以与抗。

    西门庆不假思索,抬手四枚金钱镖往黑衣蒙面人双腿“委中”、“筑宾”两处要穴打去,同时怒喝道:“留下人来!”

    那黑衣蒙面人本身就是虎背熊腰的重量级,李乾顺虽然一路丢盔弃甲,周身重量锐减,但也是偌大一条长汉,百多斤总是有的,提了这么大的累赘,却依然能够身形灵动,在迹近于九十度直角的山间峭壁上壁虎般游移,这黑衣蒙面人轻功之佳,当真是天下独步!西门庆金钱镖来得虽快,但其人伸手揪着山岩间垂下的藤葛,借力一荡,就转到偏侧方向的死角里去了,西门庆金钱镖落空,再想追击,也是不能。

    西门庆急忙催马向山壁那面转了过去,同时喝问道:“你到底是谁?拐女人倒也罢了,怎么连男人都要抢?”

    黑衣蒙面人此时早已经翻上了旁边陡峭的山崖,却突然听到西门庆这一句不是暗器胜似暗器的大喝,身子一个栽歪,好悬从山崖上掉下去。他把手里的乾顺往地面上一搁,自己探出身子对下方的西门庆叫道:“阁下可别乱说啊!我很正常,对男人没有兴趣!”

    西门庆向上戟指道:“没兴趣,就把李乾顺还给我!”如果不是仰攻不利,他早就以梯云纵的功夫往山崖上扑上去了。

    乾顺这时惊魂稍定,不顾心脏还在嘣嘣狂跳,怒喝道:“好大胆!竟然对寡人如此无礼?!你可知……”话音未落,突然声音一窒,好象一把快刀贴着他的嘴唇一掠而过,将他所有的质疑都根绝了。

    山崖下的西门庆一惊:“你把他杀了?”活着的西夏皇帝比死了的李乾顺可有价值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西门庆只射马屁股而不射李乾顺背心的缘故,如果黑衣蒙面人真的一刀将乾顺宰了,费了半天追捕力气的西门庆可真要抓狂了。

    还好,黑衣蒙面人回答道:“我只是点了他的昏穴而已。”

    西门庆略放了些心,正色问道:“阁下救了我家万林兄弟,显然和西夏不是一路人,今日却要出手劫走西夏皇帝,却置国家大事于何地?如若悬崖勒马,lang子回头,两国幸甚,天下幸甚!”

    黑衣蒙面人苦笑道:“在下并无心与三奇公子作梗,实是另有苦衷。唉!这个……罢了,我去也!”说着提了乾顺,飞身就走。

    西门庆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急了:“阁下慢行,咱们商量商量,只要你把乾顺交给我,价钱随你开啊!”

    黑衣蒙面人回手挥了挥,苦笑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西门庆见他脚下不停,只是往山高林茂的地方疾行,追问道:“阁下何人?请赐姓名!”

    黑衣蒙面人扬声道:“你我有缘,还会相见,再见时自然明白。”音犹在耳,人已隐没于山林中,其轻功之高,西门庆生平仅见,自愧不如。

    这黑衣蒙面人休迅飞狐,飘悠若神,劫走敌国皇帝,却又没丝毫恶意,其所作所为,令西门庆百思不得其解,呆了半晌,摇头不想了,反正如果有缘,相见时自然明白,还是省些害自己死脑细胞的工夫吧!

    虽然西夏皇帝的人丢了,但那匹御马还在。西门庆给那匹党项宝马起箭止血,敷以金创药,无微不至的面具戴得固若金汤,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就是箭射马屁股的罪魁祸首,那匹西夏御马就象后世作牛作马惯了的顺民一样,感恩戴德地被他牵着缰绳走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西门庆只顾低头想事,信马由缰的走了半天,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山里迷路了。费了半天力气和心思,这才于无序中寻回了正确的道路,等他回到建宁堡自家营寨,天已经黑了。

    离得还远,就见自家营中篝火通明,笑语欢歌。有健儿豪声正唱:“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于马,渐见黄河入北流。”

    羌笛胡笳声里,又有人接着放声高歌:“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交西去作恩波。”

    轰然喝彩声中,又有人宛转清唱:“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寄书。”曲声清越,别有思乡怀抱。

    却听金鼓声一振,歌声与乐声并作,俱为豪壮:“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回。先教净扫安西路,再向河源饮马归!”

    千军齐声叫好,随后众声齐歌:“灵武西凉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儿。”

    凯歌声中,人皆欢乐,西门庆勒马于黑暗中,也不由得会心而笑。连日来血战,终挫西夏军锋,敌国皇帝更是大败而逃,最后束手就擒——可惜不是被自己擒了——虽然美中不足,但终究是一场大胜,三军健儿如此欢乐,也就不足为奇了。

    唯恐自己现身后,惊破了这一团兴高采烈的气氛。西门庆拉马绕了个大圈子,想从偏寨回营。正行间,不防蹿起一群伏路小军,直围上来:“是什么人如此鬼祟,竟敢来探我梁山营寨?”

    西门庆心中暗暗点头:“好!胜而有备,才不怕残敌杀个回马枪啊!”当下笑道:“是我!”

    众军见了大喜:“元帅有了!”原来西门庆追赶乾顺,他们的马都够快的,把随从部下都丢了,梁山明教联军四下里乱找,现在还没消停呢!

    西门庆知道了原委,急忙入中军与众将相见,众人皆大喜。于是点起传讯的烟花,四下里寻找西门庆的人马俱都撤回。

    虽然这些轻骑没碰上西门庆,却也搂草打兔子,捉了不少西夏败兵,见了烟花得知主帅无事,回营交令后献头献俘,营中士气更是欢腾。

    士卒欢呼庆祝,西门庆却集合了众将议事,再将黑衣蒙面人本事形容一遍后,西门庆问折可求道:“边地男儿中,可有如此高手?”

    折可求、袁远面面相觑,一众人想了又想,猜了又猜,却还是茫然无头绪,最后西门庆只得广布探马,往西夏境内打听动静——也不知那黑衣蒙面人会不会放乾顺回国……

    第二天,西门庆引大军,驱锋直进,西夏人马群龙无首,节节败退,东路侵略军就此溃败。西门庆乘胜追击,驻兵于边境长城,西夏边关重镇左厢神勇军司、银州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夕数十惊。

    西门庆此时却是按兵不动,只是四下里散布流言。过了几天,军情传来,西夏南路军统帅,七岁的太子李仁爱听到父王和皇姑俱被西门庆俘虏,心胆俱寒,再不敢安然于宋境,于是和宗室之臣李仁忠、李仁礼引兵回撤,直趋国都兴庆府,以保国家根本——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儿,就是老爹还没死,就急着要继位当皇帝了。

    如此一来,庆州城重围自解,老将军种师道宜将剩勇追穷寇,衔尾直击西夏南路侵略军,西夏太子李仁爱大败一阵,尽弃粮草、驼马、辎重与抢来的财富,引残兵退入盐州。种师道兵少且疲,难竟全功,只得不赶。

    再过些日子,又有消息传来,说西夏西路侵略军大将晋王察哥闻说兄长乾顺就擒于西门庆之手,亦全军回师兴庆府。不想半路上碰上钦差,说太子行将继位,下旨剥夺晋王一切兵权,回京议罪。

    察哥本来倒也认了,谁知他的部属却鼓噪起来,有人抱察哥足而哭,哀声道:“若晋王千岁自解兵权,必被奸人所害,太子年幼,王权定旁落皇后耶律南仙之手。当年虽梁氏专权,其人其家还是大夏人,今日之后却是辽国公主,若她秉政,只怕大夏就要成为辽国的妾妇了!此社稷危亡之秋,晋王千岁若随波逐流而不挺身而出,就是大夏李氏的千古罪人!”

    这话直如暮鼓晨钟,惊得察哥汗流浃背。于是叱退钦差,引西路军全军直进,屯于兴庆府下。耶律南仙、李仁爱母子闭门不纳,国中亦分为立子和立弟两派,眼看就是一场内战。这正是:

    自古权场无仁爱,从来皇位少亲情。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卞庄刺虎

    听说西夏国中太子李仁爱、晋王察哥内乱相争,折可求、袁远皆大喜,遂请了众将来见西门庆,进言道:“元帅,欲扫平西夏,此千古一时也!”

    西门庆笑道:“愿闻其详。”

    折可求便指了地图道:“众位请看——此处为横山,是大宋和西夏的边境要地,地势险峻,西夏自其祖李元昊之始,就在横山修筑了砦堡三百余处,配备了骁勇善战、被称为‘山讹’的横山党项兵,我大宋精兵数度攻伐,皆占不得便宜——万幸天夺其魄,如今西夏国主李乾顺失踪,太子晋王夺位,两虎相争,正是我军得利之时。若趁此良机兵进横山,尽收战略之地,西夏国从此中腹大开,再无险可守,我麾军直进,扫荡其兴庆西平二京,如卷席之易也!”

    众将听了,无不兴奋,皆向西门庆抱拳请战:“便请元帅下令!”

    便在此时,却听帐外有一人扬声大叫,声若洪钟:“急功躁进,万万不可!”

    袁远听了不满,喝问道:“是谁?”

    西门庆哈哈大笑,起身拱手道:“有请老将军!”

    帐帘一掀,进来一人,往帐中一站,气势端凝,如山岳耸峙。旁人倒也罢了,折可求、袁远却是大叫一声,皆扑翻身拜倒在地:“晚辈小子,见过种老将军!”

    此人非别,正是老将种师道,老种经略相公。

    种师道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在宋朝西军中德高望重,人皆敬之,折可求、袁远这样的晚辈,见了他只有纳头便拜的份儿,哪里还敢多争讲些甚么?

    一年多以前,种师道便通过旧将鲁达——就是花和尚鲁智深——和西门庆有了书信交往,西门庆敬重老将军的声望,曲意接纳,种师道则惊服于西门庆的天星转世、未卜先知,被西门庆一番忽悠,心中早没了抵触之意。

    说到底,还得怨宋朝历代朝廷对武将阶层的歧视防范不遗余力,伤尽了武臣的心,所以值此改朝换代之时,武将反水根本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这回徽宗割地,彻底寒了老将种师道的报国心,将以种师道为首的西兵将士彻底推向了西门庆的怀抱。种师道主动修书,请求归附——其实这时边境西军也已经山穷水尽,若不结西门庆为援,根本撑不住西夏的倾国侵略。

    而西门庆也不负众望,引兵收复失地,先破西夏东路侵略军,又打得西夏皇帝李乾顺生死不知,围攻种师道的西夏太子李仁爱仓促回军,庆州之围自解。种师道逐北之后,遂来拜见西门庆,二人得会,倾心吐胆,各述平生志业,竟是一见如故。今日军议,西门庆正要给梁山明教众好汉引见老将军,却不防有折可求提出出兵之议,老将军听得分明,一时顾不得许多,这才挺身而出,大呼不可。

    西门庆先笑着将种师道介绍于众人后,指着地图说道:“便请种老将军释众将之疑吧!”

    种师道便道:“晋王察哥,是西夏智勇双全的名将,麾下正军多,负赡少。何为正军何为负赡?西夏兵制,最小作战单位为‘抄’,一‘抄’由‘正军’和‘负赡’组成,正军是担任作战任务的健壮士兵,负赡是身体较弱者组成的随军杂役。西夏男子年登十五为丁,每二人取正军一人,故壮者皆习战斗。晋王察哥是西夏皇帝乾顺的左膀右臂,深得其人信任,故军中壮悍正军极多,此时西夏内乱,察哥已成为西夏国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众人听了点头,种师道又道:“太子李仁爱虽是七岁孺子,但其麾下有宗室子弟李仁忠、李仁礼辅佐,这兄弟二人皆通晓汉、蕃文字,文武全材,虽然部下十万擒生军只是担任后勤和警卫的二流部队,比不得察哥兵强马壮,但西夏最精锐善战的铁鹞子骑兵,却掌握在这位太子手里,而且他还把持着(石仓)兵的指挥权。(石仓)兵中的(石仓)手又名‘泼喜’,每逢战时,陡立旋风(石仓)于橐驼鞍,纵石如拳,其利不逊于弓箭。而太子之母耶律南仙是辽国宗室之女,若战况不利时,辽国很可能出兵相助,那时察哥虽智勇得众,胜败亦难逆料也。”

    折可求听了,恍然道:“老将军之意莫非是……?”

    种师道正色点头道:“眼看西夏便是一场皇位之争,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其精锐人马必当十死捌玖,西夏元气大伤可以预见!这等胡虏,急则联合,缓则相图,我若出兵直取横山,是促其叔侄二人化干戈为玉帛矣!不如收兵保边界,作无力相攻状,西夏人见我军乏出塞之力,自然放心大胆,内斗不休,兵锋一交,岂能骤解?误了来年春耕,再误夏长秋收,其国自乱可以见矣!那时西夏师老兵疲,民多困苦,我军再徐徐出兵,以收全功,那才叫摧枯拉朽,如汤泼雪!”

    众人听了,无不心服口服。西门庆笑道:“此时兵取横山,还要和西夏精锐山讹党项兵交手。还是等西夏太子李仁爱打红了眼,把山讹党项兵都调回去跟察哥拼得两败俱伤时,咱们再来个卞庄刺虎吧!”

    西门庆又苦着脸道:“唉!打仗容易,建设难啊!如今秦凤路、永兴军路俱遭大劫,虽然现在侵略军已经夹着尾巴跑了,但人民流散,田地荒芜,这一堆烂摊子,可不好收拾啊!”

    再不好收拾,也得硬着头皮收拾。其实西门庆不知道,比起现在西夏兴庆府的乱局,他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西夏国都里的情况,才叫个难以收拾。察哥**说今日边邻有西门庆崛起,对西夏常怀虎视,每欲鲸吞,值此变乱飘摇之时,太子年幼,难继大统,理当兄终弟即,由察哥来拨乱反正……

    太子**则说太子是国之储君,天命之主,名正而言顺,言顺而事可成,察哥觊觎大宝,起谋逆之心,是国家之千古罪人……

    察哥**又说若太子继拉,现在的皇后耶律南仙就要晋升为太后,那时其人垂帘秉政,后党必然专权,西夏梁氏之祸不远,岂能重蹈覆辙?此时必须由年长之主继位,才能保西夏不乱……

    两家刚开始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地口水战,城上城下吵成了一锅粥,终于吵到边境传来实信——西夏自永兴军路、秦凤路两处撤军后,因这两地被战火破坏严重,西门庆陷入了政务的海洋,心神俱疲,分身无术,根本顾不得出塞攻打西夏,而传说中被擒的西夏国主李乾顺,也依然丝毫无有音讯……

    太子李仁爱得了准信,吃下定心丸的同时,也服了兴奋剂,于是正式麾兵出城,准备与皇叔血拼——狗屁道理说破大天都是假的,谁的刀子锋利才是真的!这个早慧的天才儿童不用母后挑唆,也不用奸臣蒙蔽,他心中早把察哥当成了非除不可的大敌——权势的光芒临照下,这个生于帝王之家的七岁孺子早成了老谋深算的小疯子。

    天真无邪常被用来形容儿童。其实这个词不能用来修饰一个群体,只能用来评价某个人——有的人到死都可以天真无邪,有的人还在吃奶的时候就已经心机阴险。

    察哥无奈,他并不想造反,他知道这一仗打下来,西夏元气必然大损,国计民生少说倒退十年,但是——这一仗非打不可!西夏是他李家的,可假如太子继位,母后垂帘,辽国插手,江山必然葬送于外姓之手,国将不国矣!他绝不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他是为了国泰民安!

    人总是能为自己的行事找到正确的理由。太子李仁爱和晋王察哥都将自己置身于正义的天秤上,冷笑着看着对阵的血亲。在他们身边,步兵、骑兵、(石仓)兵、擒生军、侍卫军……一队队各依本阵,旗幡招展,鼓角分明,只等主帅下令,钢刀就将挂血,长枪就要咬肉,马蹄就将踏碎大地!

    血战已是一触即发!

    “擂鼓!”察哥和李仁爱不约而同地下令。

    几十面大皮鼓轰轰发发地敲响了,鼓声震动天地,旁边的兴庆府城也似乎在鼓声中兴奋地颤抖,好象一个阴险的奴仆准备在胜利的血祭后迎来自己的新主人。

    万军交锋前的“嗬嗬”狂呼声也已经响起,阵前门旗下,察哥、李仁爱叔侄二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察哥面色冷峻如铁,李仁爱唇角露出一丝稚嫩的狞笑。

    二人同时举手,只要这两只手掌一落,鼓声一停,大地就将变色。

    西夏前军将士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两只一黝黑、一细嫩的手掌上,杀气陡烈。

    就在这时,突然间两军之外的一处山坡上,有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号角声鼓风而来,如九天龙吟,紧紧地压住了如火如荼的擂鼓声、狂野悍恶的号呼声。

    察哥、李仁爱都是面上变色,心头震荡——这个战场上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谁?竟敢在此关键时刻乱我军心杀气?这正是:

    且以缓图弹急意,却将龙吟慑虎军。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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