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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六章 战斗檄文

    荆忠万万没想到,梁山的手脚竟伸得这么长,把密书都送到自己营帐里来了。

    心惊胆战的荆忠急忙问亲兵道:“可有哪个胆大的狗才,妄动了本帅的书信?”底下人连称不敢。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荆忠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背地里烧了书信,自己呆呆坐在那里思量。

    程万里肯定和梁山有勾搭,这是无庸置疑的事了。在梁山脚下做官,如果没有在暗地里和梁山互通款曲,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道理不但荆忠能想明白,高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那有什么关系?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梁山的yin威下一时虚与委蛇,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朝廷大军到来,程万里不就来贡献他自己的力量了吗?其人送来的金珠宝贝可是实实在在的。

    在此之前,高俅和荆忠都是这样想的,但现在荆忠却明白了,程万里和自己一样,其实都不愿意在朝廷这艘大船上老实呆着,都想趁机替自家谋算些什么——所以,西门庆的那封书信才会穿越过千军万马,出现在自己面前。

    西门庆在信中说,荆忠如若想归顺梁山,必须献上投名状。眼前正好有一座三才天地阵,如果荆忠能把三才天地阵的阵图想办法弄来,那么梁山之上,必然给他荆家虚位以待。

    这个条件令荆忠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窃喜。或许在西门庆等梁山好汉看来,三才天地阵的阵图何等紧要,高俅必然密密收藏,唯恐泄露,但实际情况却是——高俅根本没把那卷纸当回事!那些阵图就随便扔在中军帐的香桌上面,高俅美其名曰这是太庙请出来的神物,是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当然要供起来吃香火,最重要的是——大家查阅起来也方便。

    王焕等人倒也深以为然,这些天几个节度使围着阵图布置了不少东西,不必每次都到高俅那里请一回,确实方便不少。

    但现在如果荆忠过去临摹一份儿,同样是方便不少。

    因为程万里和高俅相见恨晚,所以在高俅的盛情挽留下,程万里在高俅营中住了一天。第二天,荆忠和几个节度使都来回拜程万里——节度使的头衔虽比一州知府要大,但北宋重文轻武,仅有虚衔的节度使收了拥有实权的知府送的礼,是一定要亲身来回拜的。

    荆忠又做了一回陪嫁的妹子,等前面八个节度使都与程万里寒暄完走了,他才上去,递出一个礼盒——程万里身边的时迁一看大喜,不等程万里开言推辞客气,他就自顾自地上前,把那个礼盒接了过来。

    旁边的程万里先是心头愕然,随后就恍然大悟,暗叫道:“厉害!想不到梁山的细作无孔不入,连新晋的节度使荆忠都是他们的暗哨人马!”

    荆忠和程万里想着,都是彼此相视一笑,颇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儿。这时时迁又向程万里使个眼色,程万里便摆开官腔,吩咐时迁等人先回东平府整理官衙之事,待他程大人辞过高太尉,随后就回。

    暗看着时迁抱了盒子转身而去,程万里径来向高俅告辞。高俅虚留了几句,然后引众将把程万里一行人送出营门。程万里坐了轿子往回走,心也跟着轿子一颠一颠地起伏颤动,这样的经历,对他这种只会做官的书呆子来说,实在过于刺激了些,身在高俅营中时还不觉得,现在事定了,反而隐隐后怕起来,却又说不出的兴奋!

    眼望梁山方向,程万里心道:“不知那个时迁带走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甚么?梁山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忒好了吧?竟然连我也蒙在鼓里!”

    程万里心上受委屈的同时,时迁已经到了水泊边,坐上了接应的快船,一桨荡开,直往金沙滩来。水路中遇到了梁山巡逻的船只,阮氏三雄听到是时迁回来了,亲自引大舰队过来保护,倒让时迁受宠若惊了一回。

    到了金沙滩,时迁下船直奔聚义厅,西门庆等人早已接到了传迅的响箭,都等在了那里。一见面,也不必多说废话,从时迁带回的盒子中取出荆忠临摹的阵图,众人围成一圈儿参详。

    有了阵图,在座的很多人都是行家,与观阵时的所见所闻稍做印证,这一座三才天地阵的奥妙,顿时便呼之欲出了。

    西门庆却是个外行,阵图上那些圈圈点点杠杠道道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由得问道:“这张图不假吧?”

    栾廷玉笑道:“便有人想造假,也没那么大的才学,能凭空杜撰出一座这般严整的大阵来!”

    呼延灼指着阵图也道:“总帅请看——这座三才天地阵确实非同小可,阵中有阵,阵里套阵,阵头、阵尾、阵眼、阵耳,处处皆有奥妙!若无这张阵图,我们贸然兴兵前去攻打,只怕是凶多吉少。”

    西门庆不耻下问:“这张阵图,博大精深,我实在看不明白。还请众位哥哥从基础指点予我,让我也能领教一下这座三才天地阵的凶险精深之处。”

    林冲、关胜都道:“主帅何须如此谦抑?”于是聚义厅上临时成立了讲武堂的课外组织qcc品管小组,西门庆一直拉着大家探讨到了梅梢月上,才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

    第二天一早,梁山聚义厅前击鼓鸣钟,众好汉不敢怠慢,全伙都到。进了厅中一看,却见西门庆顶盔贯甲,精神抖擞,早站到了圆桌中心,目光所视处,众人精气神无不为之一振。

    见众人都来了,西门庆扬声开宗明义:“破三才天地阵,擒高俅,败官军——就在今日!”

    聚义厅中先是一寂,然后轰雷一般欢呼起来。这梁山上大部分人本质上就是草寇,虽然暂时被西门庆以兵法约束起来,心中野性难驯,只是看在义气份上,不好意思让西门庆难做。这连日来被官兵堵着家门口摆下了一座甚么“散财tian地阵”,这些桀骜不驯的汉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一个个摩拳擦掌,早把劲儿攒足了,今天听到西门庆说要大做一场,却是正中他们下怀!

    西门庆伸手压住众人兽性回归一般的嚎叫声,正色道:“大战之前,有些话咱们要交代清楚了——这次来的官兵,却不是从前的那些软茬子,那些节度使当年征伐吐蕃西夏,一个个都是血海里钻出来的英雄好汉……”

    这时有插翅虎雷横在人丛中叫道:“纵是十节度又如何?那些家伙已经是背时的人了!放着咱们梁山一帮如狼似虎的好弟兄,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那个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还不是一锤被俺震死了?也没见他长着三头,乍着六臂……”

    雷横自郓城县城门洞里一锤砸死了李从吉后,正是得食的狸猫欢似虎,连带着梁山脚下的十几万官兵也轻视起来。美髯公朱仝见他轻狂得有些过于了,急忙上前拉住道:“雷横兄弟且收声,总辖大寨主还有话说呢!”

    西门庆微微一笑,向朱仝一点头,继续道:“雷横哥哥说得不错,这些朝廷的节度使虽然都各有各的威风,但现在确实都背时了,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背时呢?”

    不给众好汉对自己扔出的问题有反应的机会,西门庆挥起木榔头在桌案上重重一击,声如雷震,然后借一震之威喝道:“这是因为——那些节度使打吐蕃、打西夏,是为国御侮,是顺应了天理人心的好事,所以人民记着他们,把他们的事迹编成了戏文来传唱。但是——这些人自此之后,就以为自己这一撮人成了特权阶级,从此躺在功劳簿上吃喝,并跟风在贪官污吏的后面,处处与人民大众作对!括田强拆,镇压民众,时时都能见到他们那矫健的身影!他们却疏忽了,忘本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们和一撮贪官污吏抱团取暖,也不会变成千年的铁门槛,在老百姓的唾弃下,他们势必要被民心**大lang淘沙,扫荡进改朝换代的洪流里!”

    西门庆的声音在聚义厅里回荡,众人一时静悄悄的,只有那愤怒的余音象洪流一样在厅中席卷。

    深深地吸一口气,西门庆伸手指着厅中诸人,说道:“站在这里的众家兄弟,都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这才上了梁山。但王侯将相,没有天生的贵种,今天我们做贼,明天就会兵行开封府,马踏紫禁城!将一个腐朽的旧王朝,终结在自己手里——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众人的眼睛都亮了。如果义气之外,还有高官厚禄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拿,哪个人不想?

    西门庆慢慢地道:“也许有一天,这里百战余生的众兄弟也会成为节度使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物,那时如果你们想要忘本,受着人民的供养却又要践踏人民的权利——那么就想一想这些背时的节度使吧!今日在咱们梁山的兵锋下,民贼**,必然叫他们眼前报应!”

    又一声槌击震耳,西门庆大喝一声:“众将听令!”无数个声音冲天而起:“末将在!”这正是:

    且将豪情针腐世,只以烈气讨民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七章 点将发兵

    梁山聚义厅中,西门庆一番战斗檄文交代完毕,伸手拔出第一枝令箭,长声道:“大刀关胜何在?”

    关胜奋勇而出,洪声道:“末将听令!”

    西门庆道:“关将军引左军一万人马,以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为副将,即刻往三才天地阵东阵门前列队,只听我军号炮声响起,立即带兵杀入敌阵。东门镇守敌将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此人使一口九耳八环泼风大砍刀,杀法骁勇,武艺精通,关将军且需小心。”

    关胜与宣赞、郝思文齐齐抱拳,异口同声道:“末将接令!”说着三员大将退在一边,静听接下来的部署。

    西门庆又点将道:“金枪手徐宁何在?”

    徐宁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出列道:“末将在!”

    西门庆道:“因东阵门里还设有梅花阵,要想进阵,必须破了他的陷坑、翻板,因此徐将军引本部金枪班人马,随在关将军队后,只待关将军打开东阵门,金枪队立即上前,展开钩镰枪,为我军后队人马开路!”

    徐宁答应一声:“得令!”接过令箭,退在一旁。

    西门庆再道:“呼延庆、卢秀英何在?”

    呼延庆、卢秀英夫妻二人左右齐出,并肩往西门庆面前一站,齐声道:“末将在!”

    西门庆道:“进了东阵门,便是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领兵把守的右阵耳!韩存保此人武艺高强,若只是单打独斗,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爪哇国时间跟他耗?因此你们夫妻二人并肩子齐上,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收拾了韩存保,然后一把火烧了他把守的高台,毁了高台上那一口传信的金钟,就破了三才天地阵的右阵耳!责任重大,贤伉俪可要努力啊!”

    呼延庆、卢秀英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呼延庆向上拱手道:“此去若不成功,甘当军令!”说着,挺身上前接过令箭,和妻子站过一边。

    安排好了东阵门破阵人选,西门庆放眼在聚义厅中一望,心中暗叹:“唉!可惜那个人不在这里,讲武堂前军人马,他操练最熟,如今却不得不临阵换将了!”

    正要开口点将时,却听厅外有**喝一声:“元帅且慢!”

    一听之下,西门庆又惊又喜,转头道:“是霹雳火秦明秦将军吗?”

    秦明大步进厅,虽然还在养病的他显得颇有些形销骨立,但两只眼睛又恢复了昔日的精光,甚至经过一番心灵的磨砺,其犀利处尤有过之。震三山黄信见师傅精气神尽复,亦是惊喜交集,急忙上前欲搀扶。

    不料想秦明一挥手,黄信踉跄而退,秦明环视厅中众好汉,淡淡地笑道:“弟兄们还以为秦明是那个只会躲着养伤的懦病之夫吗?”

    西门庆心潮澎湃,他本想将攻打三才天地阵南阵门的主将委任给急先锋索超,但索超到底上山时间还浅,指挥起前军人马来,无论如何没有秦明那样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只是花荣被宋江伤得狠了,月前呕血不起,一直在养病,没想到今日大战临头,秦明却毅然奋起,只看他对黄信那一推,力道固然凝重,而变化精妙,更是别具一功,行家略一搭眼,便知其人已是功力尽复。

    勉强按捺着心中因弟兄康复而生的喜意,西门庆正色道:“秦明将军,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日破阵,不是逞一时血气之勇去求死,而是要为咱们梁山求胜!”

    秦明慨然道:“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有过不去的人!我秦明岂是那种受了挫折,便心灰意冷,一意战阵之上求死之辈?儿女之情,私也;保卫梁山,公也——秦明断不会因私废公!”

    西门庆大笑道:“好!秦明将军可愿出任攻打三才天地阵南阵门主将之位?”

    秦明瞋目扬眉:“此真吾所愿也!”

    西门庆便拔出令箭,大声道:“既如此,便请霹雳火秦明秦将军统前军一万人马,以病尉迟孙立、镇三山黄信为副将,即刻往三才天地阵南阵门前列队,只听我军号炮声响起,立即带兵杀入敌阵。南门镇守敌将是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此人英勇,名下无虚,三位将军临敌时,却要小心在意!”

    秦明与孙立、黄信齐齐抱拳,不约而同道:“末将遵命!”说着三人退开一旁,黄信又伸手和秦明互击一掌,二人一笑间,均感信心百倍。

    西门庆又道:“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军魏定国何在?”

    水火二将并肩而出,宏声应道:“末将听命!”

    西门庆道:“南阵门中,有敌军埋伏下了烈焰阵,专能放火烧人。因此要请单将军、魏将军引本部红甲军、黑甲军,单将军专司以水灭火,魏将军则正本清源,断了敌军火路,为我大军开道——二位将军可当此任?”

    单廷珪、魏定国齐声应道:“定不辱命!”说着二人接了令箭,站过一边。

    西门庆又道:“急先锋索超、青面兽杨志何在?”

    索超杨志奋勇而出,同声道:“末将在!”

    西门庆道:“二位将军只等秦明将军荡开南阵门,单廷珪、魏定国二将军扫平了火路,你们便引一支生力军,麾军由南向北,凿穿三才天地阵中央主阵!”

    索超杨志齐声应喏,接令退过一旁。

    南阵门事了,西门庆又安排西阵门:“豹子头林冲何在?”

    想到自家和高俅积年的血仇,就要在今日分个因果,豹子头林冲热血沸腾,大步而出,声如雷震:“末将在此,只等元帅将令!”

    西门庆亦正色道:“便请林将军引右军一万人马,以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邓飞为副将,随后往三才天地阵西阵门前列队,只听我军号炮声响起,立即提兵杀入敌阵。西门镇守敌将是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此人使两条囚龙棒,有万夫不挡之勇,林将军务要小心!”

    林冲大声道:“得令!”接了令箭退下后,心中一片空明——万夫不挡又如何?妻子岳丈的冤魂,就在自己身边激励着自己,任你怎样的强敌,必克!他身后欧鹏、邓飞对视一眼,都不由被林冲澎湃的战意所感,均暗誓道今日此战有进无退,不胜不归!

    却听西门庆又道:“花和尚鲁智深、灌口二郎神武松、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何在?”

    鲁智深、武松、项充、李衮应声出列,齐齐抱拳:“末将在此!”

    西门庆道:“西阵门里设有地索阵,飞签铁绳伏藏于各处进军要道,因此林冲将军打开西阵门之后,鲁智深、武松引步军弓箭手三千射住敌军人马,项充、李衮带本部牌手上前,以地堂刀阵将那些索子都清理干净了,为大军进阵开路!”

    四员步军头领齐声应命:“遵令!”说着接令退到一旁。

    西门庆又道:“小李广花荣、没遮拦穆弘何在?”

    花荣与穆弘二人齐齐出列,同声道:“末将听令!”

    西门庆道:“过了西阵门,就是三才天地阵的左阵耳,此处有瑯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把守。项元镇枪法精熟,弓箭了得,实是劲敌。二位将军奋力拿下此人,毁了他把守高台上的十面通讯之颦鼓,就破了这座三才天地阵的左阵耳!”

    花荣和穆弘齐声领命,然后退到一边。

    交待完了西阵门,接下来是北阵门。就听西门庆点将道:“双鞭呼延灼何在?”

    呼延灼奋然而出,抱拳道:“末将在!”

    西门庆道:“呼延灼将军且引合后人马一万,以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为副将,随后往三才天地阵北阵门处列队,只听我军号炮声响起,立即提兵杀入敌阵。北门镇守敌将是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此人此前虽被我以强弩埋伏挫过锐气,但今日结阵而战,依然是个劲敌,呼延将军不可轻视!”

    呼延灼昂然道:“奉令!”说着接了令箭,和韩滔、彭玘退开往一旁。

    西门庆又道:“北阵门中,别无古怪,但阵势却自然将一处港汊包容了进去,刘梦龙水军在此扎下水寨,与高俅人马水旱相呼应——阮小二将军,此地何名?”

    阮小二应声道:“老辈人都叫这里金锁湾。”

    西门庆大笑:“龙被金锁,还想飞腾吗?刘梦龙自投绝地,其水军休矣!便请阮氏三雄引咱们梁山水兵临于刘梦龙水寨之前,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随后策应。刘梦龙若求战,我等且避其锋,敌进我退,敌退我复进,论起水泊里摇橹使船来,那些饭桶官兵根本就是澡堂子里练跳水——他们不知深浅!”

    众好汉听着,哄堂大笑。

    西门庆亦笑道:“只待岸上高俅军一败,敌水军必乱,那时咱们梁山水军再麾船掩袭,破敌军必矣!水军进袭时,却不可全攻,须给敌军留一条走路,兵多船少之下,敌军必自相残杀,先省我军一番力气,待高俅坐了船自以为逃出生天时,自有人做他的对头!”

    众人听了,无不振奋。这正是:

    只凭阵势分胜败,却以筹划走龙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八章 东阵门

    高俅终于接到了西门庆破阵的战书,大喜,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太尉大人的如意算盘已经打好了,只要借着三才天地阵将梁山主力一网打尽,马上水路进兵,犁庭扫穴,将梁山上下刮刷一遍,听说那西门庆生意做得好大,梁山上下金浇银裹,一笔横财是跑不掉的了。

    收拾完了梁山,回师的时候搂草打兔子,把济州城张叔夜的三个逆子给灭了,他们公然违背朝廷谕令,不束手就擒,只是倚一座孤城自守,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拿下了张家兄弟,自家的功劳簿上,官家也好,蔡太师也好,都是大大的面子。

    所以接到梁山战书的高俅很是雀跃,当然他是主帅,不可能在众人的面前失仪真跃起來,只得把满腔的欣喜化成了一番狂笑:“哈哈哈,梁山草寇,自己作死來了。”以这轻蔑的笑声來反衬自家运筹帷幄、谈笑破敌的高大形象。

    与得意洋洋的高俅一比,几个节度使的脸sè就很不好看了,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知兵的人,西门庆这封战书送來时已经过午,梁山人马又在三才天地阵外四面集结,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兵锋一交,岂能骤解,这一仗可就要打到晚上去了。

    梁山那帮人是什么,是土匪啊,土匪最善于打夜战,官兵在这一方面跟他们比起來,简直就是菜,而且若是白rì交锋,三才天地阵旗旙变幻,何等醒目,指挥赶來随机应变,得心应手,如果进了晚上,只能以各sè灯号进行兵力调遣,各部官军的协调能力又打一个折扣。

    不少人都在心底开始诅咒:“都说梁山西门庆诡计多端,果然是名不虚传。”

    当然,兵者,诡道也,以我之锐,克敌之无锋,是兵家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只不过自己算计别人时肯定很爽,如今被西门庆算计了,就由不得不让人心下别扭了。

    于是几个节度使向高俅请令,各回自家汛地,高俅也兴冲冲地往大阵最中心的指挥台上去,并派门下闻焕章秉笔准备记录,将來加工润sè一番,就是一出jīng彩的平贼戏文了。

    三才天地阵里一番扰攘,众人刚刚准备完毕,就听阵外号炮连天,喊杀声四起,,梁山人马如狼似虎,一往无前地破阵來了。

    单说左军大将大刀关胜,一听本阵号炮声响起,立即引兵一万,与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杀奔东阵门而來,方到东阵门外,就听阵内传來一阵阵钟响,长短声不一,随着钟鸣震耳,一彪人马已是当路摆开,为首一将,骑菊花青战马,提九耳八环泼风大砍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只叫道:“梁山反寇慢來。”此将非别,正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

    徐京跃马横刀,高声喝阵:“來将通名,本节度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关胜道:“吾乃梁山左军大将大刀关胜是也。”

    徐京听了,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关胜,当rì蔡太师也曾保举你掌兵,谁知你恩将仇报,反回头就降了梁山,如今却來本节度面前作死。”

    关胜更不打话,马行赤菟,刀偃青龙,便來与徐京交手,二将两口大刀上下翻飞,织起寒光一片,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眼看关胜越战越勇,一口大刀轮圆了,风生虎虎,刀光如电,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将关家快刀的jīng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俗话说一快打三慢,徐京虽勇,但从未有过与如此快刀交手的经验,左遮右搪之余,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九耳八环泼风大砍刀上的金环叮当撞击,响作惶急一片。

    关胜心道:“当rì晁天王亦是使一口九耳八环大刀,其刀法却又在这徐京之上,我与晁天王数度切磋,此时再看这徐京刀法,真真是不足为虑了。”jīng神一振,当下着着加紧。

    徐京眼看关胜刀來太快,自己已是接架不住,于是把马一带,往阵中便败,关胜大喝道:“哪里走。”纵马如飞般赶來。

    看到关胜追來,徐京心头暗喜,当下暗暗将九耳八环泼风大砍刀挂在得胜勾上,掏出走线铜锤,蓦然间扭身一个“犀牛望月”,走线铜锤化作一道黄光直扑关胜面门而來。

    关胜手疾眼快,间不容发地避开锤头,左手绰大刀,右手疾扑,已经抄住了锤头后的绒绳。

    徐京大喝一声:“你给我过來吧。”用力将绒绳一拉,要拉关胜下马,关胜叫丹田一粒混元气,两脚踏镫借力,攥着锤上绒绳也是往回一扯,,两股大力相交之下,一根绒绳被绷得笔直,嗡嗡作响,二将座下的战马受力,都是“咴咴”暴叫,四蹄刨地磨开了圈子。

    相较之下,却属关胜吃亏些,因为徐京是两手用力,关胜还得一手绰刀,只有一只臂膀与徐京叫劲,显得捉襟见肘了些,两军阵上健儿呐喊声中,丑郡马宣赞心道:“我且來助关胜哥哥一箭之力。”

    当下弯弓搭箭,又想道:“若是shè那徐京,他死了也不心服,我只shè那绒绳便了。”宣赞当年与辽国出使大宋的番将对过连珠箭,大挫过辽国使臣的锐气,箭术之jīng,梁山上除了小李广花荣外罕有其匹,此时觑得徐京走线铜锤上那股绒绳较亲,“嗖”的一箭,正正将那根绒绳shè为两截。

    绒绳一断,单臂着劲儿的关胜身子一栽歪,好悬闪到马下;徐京却是双手用力,脚踏马蹬向后猛拽,绳断后连个反应的工夫都沒有,就是一个倒栽葱,直直从马屁股后面摔了下去。

    生死交锋,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关胜坐稳雕鞍,乘势催马直进,不等摔得七荦八素的徐京反应过來,大刀斜挥,一刀将徐京连肩带背斩为两段,东阵门外众官兵见主将死了个干净利落,一时间人无战心,士有退意,转头便做鸟兽散。

    井木犴郝思文趁势挥兵直进,早抢下东阵门,身边旗手青旗磨动,后方人马往左右一分,一将轻装软款,率领一队钩镰枪手如飞而至,正是金枪手徐宁。

    原來东阵门中,官军掘下了无数陷坑,如此坑爹,正是在这个**朝廷里混饭吃爪牙们的拿手好戏,这些陷坑有脏坑、净坑、陷马坑、梅花坑,,脏坑里面都是污水,官兵里面讲卫生的人可不多,甚么屎尿东西都往里面倒,谁掉进去谁龌龊一辈子;净坑里面堆积了生石灰,人掉进去一扑腾,满头满脸又满眼,不呛死也得烧瞎眼睛;陷马坑算是待遇最好的了,就是得一个“深”字,一个骑兵掉进去了,和马摞起來也爬不出來,是捉将擒生的好帮手;最歹毒的是梅花坑,坑里栽满了尖刀竹刺,人掉进去,妥妥的有死无生,任你再财雄势大的豪强,再全挂子武艺的英雄,也是说毙就毙。

    徐宁一声喝令,部下金枪班士兵排成连城之阵,齐步向前,钩镰枪如雨骈集,向地面攒刺,一人力短,千人力强,似混乱实有序的群枪之下,朝廷官兵掘下的陷坑翻板纷纷被钩镰枪掀了伪装,向天豁了口子,再不得害人了。

    钩镰枪开路,后面就有车子负土载石,上來填坑,不一会儿的工夫,东阵门梅花阵告破,陷阱变通途。

    徐宁见大功告成,率领金枪队往左右一分,关胜军中青旗挥舞,呼延庆、卢秀英夫妻二人领一队jīng骑,如疾风般卷过,直扑太阳宫中右阵耳,关胜、徐宁麾军紧紧跟上,为他夫妻二人殿后。

    呼延庆、卢秀英马快,早抢到太阳宫二十八宿四rì星旗下,却见此处已竖起一座高台,台上悬挂着一口金钟,钟声响处,三才天地阵中便有各路官兵随钟声部署变阵,呼延庆一见之下,便大喝道:“抢占高台砸毁钟。”

    手下jīng骑方往上一闯,就见一声钟鸣,环绕着高台的壕沟里钻上无数顶头盔來,,却是在此守护高台的官兵现身阻挡。

    旗门开处,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横枪跃马,挡住梁山人马去路,韩存保大叫道:“梁山草寇休得猖狂,认得大将韩存保吗。”

    此时阵前早已高挑起徐京首级來,呼延庆戟指韩存保喝道:“害民贼,若不早降,这徐京就是你的榜样。”

    韩存保兔死狐悲,大叫一声:“气杀我也。”拍马拧枪,便上前來抢呼延庆;呼延庆也是大喝一声:“來得正好。”浑铁枪一顺,与韩存保战在一处。

    卢秀英在旁边替丈夫观敌瞭阵,眼见韩存保枪法高明,与呼延庆斗了个平分秋sè,要想分出个上下输赢,只怕非得几千回合不可,想起西门庆嘱咐,卢秀英心道:“我只知道心疼丈夫,遵守将令,那些男子汉单打独斗的虚荣,跟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甚么关系。”

    当下催开桃花马,挥舞绣鸾刀,卢秀英一道寒光直取韩存保,这正是:

    军民离心难制胜,夫妻合力可成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九章 南阵门

    韩存保和呼延庆两条长枪斗得正酣,突然有卢秀英横刀切入,卢秀英女中豪杰,一身武艺不在丈夫之下,此时绣鸾刀飘起满天瑞雪,风飞雪舞,向韩存保洒下一片追魂取命的寒光,和呼延庆的枪势配合得丝丝入扣,,只是几个回合的工夫,韩存保便已经左右支绌,招架不住。

    周围官兵偏禆将校虽多,但呼延庆、卢秀英、韩存保他们三人刀枪并举,织出一片死亡的光网來,若沒有十分的本事,又有哪个能上前相助主将,纵有十二分的效死之心,也只能在圈子外徒呼荷荷而已。

    这时的韩存保汗流浃背,眼看卢秀英一刀“白鹤晾翅”斜挥而下,其势不可不挡,当下横枪将呼延庆浑铁枪拨在外门,借力向上挺枪急架卢秀英刀锋,“呛啷”一声响,枪头正点在刀盘上,将刀势逼得斜了,,这一枪借力打力,顺水推舟,正是韩存保最得意的功夫。

    可惜沒等韩存保真的得意,就听身后呼延庆一声吼,吼声中呼延圣僧已经从背后掣出那一条赶山鞭,向着韩存保搂头盖顶一鞭抽下。

    韩存保耳听身后恶风不善,再想挡架已经來不及了,当下双腿用力将战马一夹,马匹猛向前一窜,已经驮着主人避开了天灵要害,脑袋躲过了初一,脊背却躲不过十五,呼延庆一鞭斜拖,结结实实正砸在韩存保脊梁骨上,韩存保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压下,若提气硬抗,定然五脏立碎,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只好全身卸力,纯以自身几十年熬炼出來的**承受能力硬接了这一鞭。

    但是呼延庆这一鞭之力,岂同等闲,一鞭之下,韩存保背后甲衣尽碎,虽然沒有立毙当场,却也是眼前一黑,嗓子眼儿一咸,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几乎坐不稳马鞒鞍,就要直栽下來,不过韩存保到底是英雄好汉,虽然已是九死一生,但意志依然不屈,还想着死里得活,仗着jīng湛的马术,伏鞍吐血,斜刺里纵马逃了出去。

    却听一声大喝,迎面一员大将已经挡住去路,那人虽然面目丑陋,一口合扇板门刀却是招数jīng奇,别具一功,此将非别,正是梁山好汉丑郡马宣赞,韩存保若沒受伤,自然不惧,但现在勉强搪塞两招,便已是心肺yù裂,当下大叫一声,拨马又走。

    宣赞不赶,因为韩存保前方又转出了井木犴郝思文,郝思文跃马横枪,挡住韩存保去路,略斗数合,韩存保七窍印血,不敢再战,仗着座下战马神骏,转骑却往步兵队里冲去。

    不想步兵队中涌出一骑,一柄钩镰枪奥妙无方,变化如意,不一合,一枪将韩存保已经破碎的铠甲扯了半幅下來,,此人正是梁山好汉金枪手徐宁。

    韩存保输人不输阵,勉强张着血口笑道:“多谢阁下替我减压。”说着拍马又走。

    却听周边呼喝声大起,梁山兵马如山崩峡倾般鼓勇而至,四面合围之下,韩存保再无去路,只见前方青旗翻卷,一将当先出马,正是梁山左军大将大刀关胜,前有关胜,后有徐宁,左有宣赞,右有郝思文,更有呼延庆、卢秀英虎视眈眈于两翼,韩存保便是肋插双翅,也是飞不出去的了。

    关胜大喝一声:“兀那敌将,,速速下马投降,饶你不死。”

    韩存保眼前阵阵发黑,四面瞅出去都是模糊的人影,周身又是血气逆行,遍体乏力,韩存保知道今rì已是讨不了好去,但他心高气傲,又怎肯屈膝降贼,当下鼓起最后的力气一声长笑:“岂有降敌的节度。”说着腰畔拔出三尺龙泉,项上一横,刹那间,已是颈血溅于五步。

    一见韩存保自刎,阵前的官兵无不丧胆,转身便化作了争先恐后的奔狼突豕,便有小校提刀來剁韩存保首级,关胜却道:“且慢,此人义不屈节,真纯臣也,便是西门元帅知道了,也当敬重有加,何况我辈,儿郎们好好收拾此人尸首,不得轻慢。”

    徐宁、呼延庆等人尽皆点头称是,这里便将韩存保遗体好生用马革包裹起來,而那边却已有壮勇喽罗抢上了高台,将台上金钟推下,撞于地面后砸成了碎片,然后一把火将高台烧成了通天的火炬,炎光腾起,黑烟漫天,关胜众人皆喜道:“破了三才天地阵的右阵耳了。”

    当下放起成功的号炮,不多时,梁山本阵上亦有指示的号炮声响起,关胜、徐宁、呼延庆等人整顿了兵马,关胜举刀大喝道:“右阵耳一破,官兵落胆,儿郎们若是好汉子,便随我往阵中心去擒拿jiān贼高俅。”

    梁山兵马听着,齐声应和,声震长空,当下人如猛虎,马似欢龙,直扑三才天地阵zhōng yāng戊己土方位而來。

    回头再说南阵门,梁山前锋大将霹雳火秦明听到本阵号炮声响起,一声大喝,身先士卒向三才天地阵南阵门冲去,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带领一万前锋红旗军紧紧追随,看看到得南阵门外,就听一声炮响,官军人马挥路摆开,为首一员大将,红袍红甲,好似南天焰摩天滚出一团烈炎,威风凛凛,杀气逼人,大叫道:“梁山草寇何人,也敢來冲撞大将王文德所守大阵。”

    秦明怒喝道:“霹雳火秦明是也。”声到兵到,纵马冲突处,一条狼牙棒舞得好似虬龙甩尾一般,劈头盖脸向王文德打來。

    王文德挺枪接架相还,两筹好汉战在一处,看看二三十回合,兀自不分胜败,两边军士,当真是骑兵踏蹬抬身看,步卒掀盔放眼瞧,看到惊心动魄处,尽皆喝彩。

    彩声虽盈耳,秦明心中却焦躁起來,暗想道:“今rì我在众兄弟面前砍了大嘴,如若被挡在这南阵门外,还有何脸面回山和众兄弟相见。”

    血xìng一起,眼见王文德一枪分心而刺,秦明不挡不架,略一扭身,勉强避开要害,却一狼牙棒冲着王文德脑袋砸了下去。

    王文德的长枪枪头是三棱的,棱皆锋利,有名唤作昂龙颏闪,也是王文德深好武艺,秦明这一躲沒躲利落,被王文德一枪把腰肋处的甲叶挑开了,三棱的锋刃在秦明腰上划开个大口子,鲜血迸流。

    秦明受伤,王文德也不好过,他万万沒想到,秦明会突然发作起蛮xìng來,招数不依古格,狼牙棒只是搂头盖顶的猛砸而下,一时也是躲闪不及,狼牙棒擦脸而过,棒头上锋利的长钉把王文德半张脸的脸皮给掀了个稀烂,虽不致命,但一张脸算是毁了。

    只在刹那间,两员大将同时受伤,三军一齐大哗,两马错蹬间,二人各归本阵。

    秦明豁出去受伤,重创了王文德,但他的本意可不是同归于尽,而是以小搏大,以轻搏重,他自己只是腰上划了个口子,包扎起來方便;王文德却是半张脸皮都被揭了,一头的血肉模糊,要收拾干净,谈何容易。

    黄信和孙立在后面观阵,突见秦明受伤,二人心系主将安危,齐齐飞马而出接应,秦明向二人摇头道:“不碍事。”说着扯下自家阵前一面红旗,两膀叫力撕开了,紧紧地束缚在腰上,缠紧了伤口,然后翻身复回战场,单搦王文德。

    秦明的伤口处理得干净利落,王文德却沒这般好运,他刚刚解下腰间水袋冲洗了一番伤口,就听蹄声如雷,秦明又已卷土重來,水眼朦胧间,王文德视力大受影响,看到秦明腰间缠得一道又一道,胆都寒了,心道:“妈的妈我的姥姥,姥姥掉井里老(捞)姥姥,这霹雳火秦明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我一枪应该把他的肠子豁出來了,谁知他就把肠子盘到腰上,又跟我拼命來了,都说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不要命是他的事,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心下一怯,王文德再不敢撄秦明之锋芒,转身拍马就走,主将都跑了,底下的虾兵蟹将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纷纷撵在王文德马后,往三才天地阵里就败。

    震三山黄信担心师傅安危,随在秦明马旁保护,左右不离,病尉迟孙立便指挥着前军,乘胜掩袭,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南阵门抢下。

    却听秦明扬声道:“众三军小心止步,不得深入敌阵,,西门元帅有言在先,此处布有烈焰阵,非同小可。”

    黄信听了,心下欣慰:“我只怕师傅因一时冲动而失了理智,不过现在看來是我多虑了,,占尽上风时亦不穷追敌寇,师傅清醒得很呢。”

    王文德引残败人马,循着平时cāo练好的路线退入南阵门深处,见梁山人马并不追來,这才有时间领悟脸皮上火辣辣疼痛的魅力,呲牙咧嘴的王文德怒不可遏,戟指着秦明众人大骂:“杀不尽的刁民草寇,尔等敢來吾面前受死吗。”

    话音未落,就听对面一声炮响,军势左右一分,一彪人马已经当道摆开,这正是:

    洪波涌动圣水至,烈焰横飞神火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章 西阵门

    南阵门里的烈焰阵,说白了就是当敌人进攻到阵内的时候,进行一场有效率的放火。于是这里到处被掘得高低不平,一行行壕堑坑洼或通风、或走烟、或聚火油、或积柴草,各有妙用。

    不过这妙用落到神火将魏定国的眼睛里,可就一点也不妙了。魏定国也是玩火的行家,上了梁山后研究环境突然阔绰了起来,放火的水平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此时眼睛只是在南阵门内地势上逡巡了一圈儿,马上就发布命令,他麾下的五百红甲军立刻掣出黄铜喷筒,发射火油,更有人点起火药包,满天飞掷。

    这一来,不等王文德点火,南阵门里已经是烈火冲天了。魏定国眼睛毒啊!他相中的放火点都是官军柴火硫磺集中的所在,捌玖不离十,可怜王文德在这里一番苦心聚敛,多少心血都被付之一炬,却一个梁山人马也没烧着。

    反应过来的王文德跳着脚大骂,却是无计可施。毕竟水火无情,一烧起来,天王老子也拿它没办法。

    但世事无绝对,至少眼下就有一个人拿这座火焰山有办法,此人当然就是圣水将单廷珪。

    烈火虽猛,但终有尽时,官兵堆积环绕的硫磺柴草火油烧得差不多时,单廷珪一声令下,他麾下的黑甲军开始提水龙向火焰的余烬上大面积喷水——别忘了这里叫梁山泊,水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

    北宋有一种兵叫铺兵,即城市中担任救火任务的厢兵,相当于后世的消防队——单廷珪就是梁山的消防队总队长,这年头暂时还没有滥砍滥伐的弊端,因此梁山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而且过年过节的烟花爆竹随便放,火灾隐患到处都是。单廷珪既然外号神水将军,西门庆就把梁山上消防的重任交给了他,除了没有随意罚款的权力,职责和后世的消防队并无二致。

    单廷珪当了梁山消防大队长,干得确实不错。但他真正的舞台,还是在战场,就象现在这样,以天降道道清泉,为千军万马冲刷开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火焰一灭,南阵门里除了水气之外再无丝毫火焰的余烬,就听梁山阵里号角吹动,一彪生力军呼啸而来,为首两员大将,一个横担蘸金斧,一个倒曳点钢枪,纵横时,起百步威风,驰骋处,卷千般煞气——此两条好汉非别,正是急先锋索超、青面兽杨志。

    虽有生力军接应,霹雳火秦明却哪肯示弱?一声呼喝间,当先纵马冲上来,直取王文德。王文德早已被秦明的悍勇吓破了胆,反正自己的半张脸皮已经被揭了,今后就是妥妥的二皮脸,还要那些虚名儿何用?因此王文德见势不妙拨马就走,直往大阵中心败去。

    这一战后王文德逃得了性命,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王文德大肆发挥艺术的修辞手法,大力夸扬霹雳火秦明生猛剽悍,是个冷恐子——打仗打出了肠子,这厮居然把肠子盘到腰上再来跟人玩儿命,碰上这样的主儿,谁惹得起呀?

    官兵异口同声之下,三人成虎,盘肠将军霹雳火秦明的威名不但震慑华夏,而且还远传异域,连遥远的大食国都知道伟大的中华有这么一位逆袭了生理学原理、创造了人体学奇迹的秦明将军。此是后话,不表。

    回头再说负责西阵门的主将豹子头林冲。林冲率领梁山右军一万人马,以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邓飞为副将,早在三才天地阵西门外列开队伍,一听号炮声响起,林冲丈八蛇矛摇动,撮风播火一样往大阵里直撞进来。

    方到阵门前,就听一阵鼓响,一彪人马白衣白甲,如滚地的银山般遮住了梁山进军的道路。为首一员大将,骑骕驦马,提一口三尖两刃刀,正是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

    欧鹏邓飞看得分明,二人面面相觑——自家西门元帅不是说这梅展使两条囚龙棒,有万夫不挡之勇吗?怎么现在这梅展改使三尖两刃刀了?

    书中代言,倒不是梅展临阵换了兵器,而是西门庆彻底记错了。他也是人,他也会犯错,他身边又没有美女副官帮着拾遗补阙,一场大战千头万绪,他这个大战役的新手不出点儿岔子反而是见鬼了。还好,他只是弄错了敌将所使的兵器,没弄错官军西阵门里的兵力部署,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世界上有些错误可以检讨挽回,有些错误却足以致命。这一场大战结束后,西门庆检讨自己的同时,还顺理成章地在梁山军队编制中成立了参谋本部,让文士入军成为了一种荣誉和时尚,宋人重文轻武思潮的扭转,才自此揭开了序幕。

    看到梅展使的是三尖两刃刀而不是囚龙棒,惊诧的只有欧鹏邓飞,林冲连眼皮子都没眨巴一下。对他来说,眼前的敌人无论使什么兵器,都是扯淡,只消一矛戳死了他,就算他是千手如来操持了万般兵器,又有屁用?

    我的目标是三才天地阵深处的高俅!胆敢挡在我面前的敌人,唯有死!瞪着咋咋唬唬而来的梅展,林冲眼珠子已经红了。

    梅展是死人堆里钻出来的节度使,一身的真才实学,林冲杀气潮涌而来,他立生感应,本来嘛,他临阵轻松,浑没将这些草寇放在心上,待与林冲目光一对,才猛然一阵心惊——“这厮的气势却比前日交锋见阵时更盛了!”

    林冲二话不说,拍马拧矛,起一道电光,直扑梅展。梅展愕了一愕,这才舞刀来迎,他这口三尖两刃刀,浸yin了四十年寒暑之功,后来又在征吐蕃时屠城灭部,也不知斩杀了多少人,饮足了血的三尖两刃刀已经有灵,梅展自信绝不会输于当世任何高手。

    两骑对冲,越来越近。看看两马错镫,梅展双手举刀,暴喝一声,一势“劈山救母”,一刀向林冲当头砍下。

    就听“呛啷啷”一声爆响,跃马交错而过的两将身周竟似有星光溅射,众三军方眼前一亮,就见林冲和梅展已是乍合即离,两骑背向而驰——林冲丈八蛇长矛倒持,面色凝重;梅展三尖两刃刀横握,威如天神。

    两匹马直错开八丈后,梅展眼中的神光逐渐涣散,咽喉嚅动几下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发不得声,终于“咕咚”一下,直直栽倒于马下,一代英豪,就此殒命。

    原来只是两马错镫时的电光石火间,林冲闪电般拨开梅展劈下的刀锋,矛头灵蛇般斜窜,从梅展左肩胛骨骨缝处直捅了进去,撕开心室,穿破心脏,直到矛尖戳穿了梅展的胸脯撞上了梅展前胸铠甲的内衬,林冲才借力反手,将蛇矛拔了回来。

    其实林冲也可以臂上加力,一矛将梅展刺个对穿,如此血雨缤纷,纷飞洒落,亦是阵前一景。但林冲不愿意费这多余的力气,他追求的并不是眩目的光影效果,他省下来的力气会用在随后的冲阵破敌上,直到杀开一条血路,一矛将高俅奸贼刺于马下为止。

    那时自己就不必再惜力,蛇矛落处,将高俅捅成马蜂窝,纵然气竭力疲而死,亦足以趁愿了。

    阵后的鲁智深是林冲知己,眼看林冲这错马一矛有如神助,不由得赞叹道:“今日的林教头,真有鬼神之勇啊!”

    赞叹之余,鲁智深也不会误了正事——此时梅展已死,西阵门守军群蛇无首,纷纷溃散——鲁智深和身边的武松乘机挥兵大进,直冲入西阵门,弓弩手开弓搭箭,四下漫射,一时间箭落如雨,官兵惨叫声连成了一片。

    西阵门里布下了地索阵,行军要路上尽是密密的铁绳棘网拦阻,后面又有官军弓箭手影在掩体里,只待梁山人马纠结于地索阵中进退两难时,射马射人,岂不是得心应手,自在如意?但谁能想得到,西阵门主将梅展出马一合即毙,众官兵狼狈逃回,阵内道路曲折迂回,前进不易,反被梁山弓弩手觑准了时机,大施屠戮。

    一时间白衣溅血,血流成河,河上有尸,尸如猬集,地索阵铁网中一片血色壮观,未死之人挣命的哀嚎声声闻于天,神鬼亦为之动容。

    但比神鬼更加冷酷的,是人心。战阵之上,非慈善之地,既入修罗场,便须有立尸之觉悟。就听梁山队里一声号炮响,一簇人马着地滚来,急如星火。

    这队人马有五百人,皆是左手团牌,右手大刀,刀光如雪,平地顿起冰山。为首两员大将步行领军,都是目光冷峻,精神抖擞,来到地索阵前,二人一声唿哨,领健儿着地卷入,刀光散乱,血光四起。

    两员大将非别,正是当初混世魔王樊瑞托付于西门庆的两筹好汉——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他二人新上梁山,寸功未立,今日既出,岂肯空回?这正是:

    自古兵家为凶器,从来将道是屠夫。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一章 左阵耳

    说实话,项充、李衮虽然进了中原,但他们两个实实在在是蛮xìng难改,尤其是一见了血后,被血腥味儿混淆着土腥味儿泥腥味儿,混杂着滑出创口之外的人体脏器的下水腥味儿,数种味儿合聚一蒸,很容易激起健儿心底深处屠戮的yù望來。

    这种血煞是战场上特有氛围的产物,是战争屠杀的一种,提刀砍杀的人很容易会沉浸于这种收割的快感里,正所谓砍得手顺,那种风行草偃、举重若轻的感觉确实令人沉醉,不知不觉间,除了友军之外所有的人都被砍沒了,包括敌军的抵抗者、投降者和不幸混杂于战场之中的倒霉老百姓,,即使有率军的将领传令留活口,但杀xìng一起,落刀实在很难控制。

    如果再碰上项充、李衮这一类压根儿就不想控制的家伙,那实在就是敌人的悲哀了。

    异异族喜欢砍人头,砍下來后用麻袋兜了,以为将來论功的凭证,,项充、李衮和他们麾下的牌手很不幸都是异异族出身的,,西阵门的官兵何其不幸,碰上了这么一群砍头的行家。

    一时间,刀光滚地而來,项充、李衮身先士卒,狂飙突进下,地索阵中的铁绳棘网捎带着踣地的官兵统统被挥为数段,,还好,这些野蛮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剁人头装麻袋攒功劳值的时候,战场上箭羽横飞,依然是如火如荼。

    梅展虽然死了,可先前布置在地索阵中的官军弓箭手们沒能接到撤退的命运,因此不敢擅离防守的汛地,否则军法从事起來,谁又长着两颗头,别人能跑,他们不能跑,因此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只好倚仗着地形,弯弓搭箭,朝着大肆破坏的项充、李衮等人攒shè。

    项充、李衮等人是干什么的,堂堂的牌手啊,就见一面面团牌舞动护身,遮前挡后,官军弓箭手的箭都做了无用功,后方鲁智深、武松二人则指挥了梁山弓箭手,向地索阵中守阵的官军弓箭手进行火力压制,一时间双方箭來箭往,天空中交织出一片流动的铁网。

    相较之下,梁山弓箭手使用的弓箭,不管是材质、shè程、耐用度,都强过官军弓箭手,因为梁山上军中的制式兵器都是西门庆作主,向商人们采购來的,保证交货时间的同时还要保证质量,竞争之下的商人们惑于重利,当然不敢有丝毫马虎。

    官兵就不一样了,主管军需的官员又不必亲自上阵,兵刃弄那么好要干嘛,差不多就行了,因此双方对shè一阵时间后,官兵手里的弓开始频频出现毛病了,高强度的连续工作让这些假冒伪劣产品原形毕露。

    这边的箭雨一稀疏,那边的梁山人马趁机便摸了上來,在最后的诅咒声中,一队队官兵弓箭手被大呼酣斗的牌手们驱赶成了一堆,然后乱刀剁死,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梁山的弓箭手正好悠然自在地对之进行集火点名……

    随着项充、李衮高歌猛进的步伐,西阵门里血流成河,尸叠片片,地索阵被彻底地粉碎了,曾经的千艰万阻又回复成了一马平川。

    项充、李衮二人相视一笑,,这一战牛刀小试,自己麾下五百牌手不折一人,斩首八百,也算在梁山上打响自家的名号了。

    名号未知如何,先听号角声吹动,,小李广花荣、沒遮拦穆弘引一队人马冲进西阵门,势如风火,直取远处二十八宿太yīn宫四月星君旗,那里有三才天地阵的左阵耳,林冲麾动人马跟上,为花荣穆弘后殿。

    看看邻近,却听前方高台上有画鼓声“咚咚”响起,章节曲折,随着鼓声转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提一杆长枪,枪锋向这边一指,冷笑道:“此路不通。”此人非别,正是瑯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把守住左阵耳,遮挡在梁山胜利道路之中。

    沒遮拦穆弘亦不打话,一声大喝后舞刀拍马而出,直取项元镇,两马相交,双锋并举,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

    眼见穆弘力大招沉,勇不可挡,项元镇自忖急切间赢不得穆弘,非动其它脑筋不可,眉头一皱,已经是计上心來,项元镇一拨马头转身就走,穆弘yù逞头功,紧追不舍。

    项元镇看穆弘追來,心下暗喜:“这贼子合死,入吾彀中了。”原來项元镇使得一副好弓箭,白天shè柳叶,晚上shè香头,皆是百发百中,看看穆弘追得近了,便施展出手段來,暗中挂好了枪,突然回头背shè一箭,当真是星不及飞,电不及掣,一溜寒光直扑穆弘咽喉要害。

    穆弘大叫一声:“哎哟。”再想横刀格挡或者镫里藏身,却哪里还來得及,只得把胳膊往咽喉前一架,宁肯让一只手垫了踹窝,也要保得xìng命周全。

    眼看箭去如电,就要把穆弘一只胳膊shè个对穿,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间斜刺里又有一箭飞來,正截在项元镇箭杆上,两枝箭飞溅而出,断成了四段。

    穆弘败部复活,顾不得松一口气,先大喝一声:“好箭法。”而项元镇也是暗暗心惊,思忖道:“我只说我的箭术天下少对,沒想到梁山上更有如此好手,却不知此人是谁。”

    当下转头看时,却见一个少年将军横弓立马,人如冠玉,气yù凌云,项元镇不敢怠慢,抱拳问道:“不敢请问神箭将军大名。”

    花荣还礼道:“神箭将军之称,何敢克当,在下小李广花荣,亦无它术,惟手熟尔。”

    项元镇听了恍然大悟,点头道:“怪不得,早听说梁山有小李广花荣,箭法好生了得,先前我还不信,今rì一见,果然是神乎其技。”

    花荣道:“节度既知吾名,还敢借酒前來挑战。”

    项元镇大笑道:“壮胆何须酒,在下项元镇不才,于弓箭之道上浸yín了这些年,自信不输于当世任何人,花将军,你既然绰号小李广,便请拿出李广的本事來,,大家比对一场,看看谁玉谁石。”

    花荣先前见项元镇马上开弓有准,显见也是箭道之高手,不由得技痒,动了切磋之心,此时项元镇主动请战,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便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项元镇听了,jīng神一振,驰马就走,斜行了开去,花荣亦拨马反走,二将绕着无形的轴转了几个圈子后,项元镇大喝一声“着”,一箭惊弦,如风雷乍起,直扑花荣。

    在万军鼓噪声中,花荣手撚弓弦,几许吱呀声,便知弓开如满月;一闻铁弦响,难见箭去似流星,,众人只是眨眨眼的工夫,花荣的去箭就迎上了项元镇的來箭,两箭箭头撞箭头,两股大力纠缠之下,两枝箭寸寸断碎。

    众三军看得目瞪口呆,尽皆轰雷般喝彩。

    花荣亦是jīng神一凛,,“好一个项节度,果然了得,我生平会过多少箭术好手,当以此人为最,也是,他的箭法是在羌胡那里认证过的,也不知shè死了多少羌民,方到达了今rì这般地步,这种用人命堆出來的箭术,自然凌厉到了极处,,只不过,还有破绽。”

    这时的项元镇却不知花荣心中所想,只是震慑于花荣箭意的凝重,暗想道:“此子难缠,待我以连珠箭法來胜他。”想到外,项元镇一手抄弓,一手抄箭,五指齐拨,真如千手如來一般,箭影呼啸中结了一条箭链,几乎是不断顿地向花荣攒shè。

    茷荣却是忙者不会,会者不忙,手中一柄弓几乎就沒有停歇的空儿,那弓仿佛成了张一弦琴,妙音纷呈,曲调皆有法度,随着奇妙的弦乐声,箭发如飞,尽数把项元镇來箭拦下。

    项元镇失惊道:“不可能,我如此的快箭,你居然也能抵挡得來,你到底使的是甚么妖术。”

    花荣镇静地道:“项节度稍安勿躁,听我说明,,花荣早已暗暗立誓,要辅佐我家西门元帅成就一番大事,让天下万民都能活得象个人样儿,而不是滚在泥涂中的丧家之犬,花荣之弓,是为天下无数百姓所使,每一弦每一箭,都有民心助阵,项节度你的箭术虽高,但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战,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朝中jiān臣的欢心,为了给自家的子孙后代贪出一个未來,这样驳杂不纯,你这弓箭之术纵然厉害,也是徒得其形,难得其神,只是外强中干的蠢物罢了。”

    项元镇听了,大叫一声:“竖子岂敢?我。”一叫之间,已经拼尽全力,弯弓搭箭,向花荣又是一箭shè來,其人眼神恶毒,神态狰狞,只恨不得在这一箭之下把花荣shè个对穿。

    花荣大喝一声:“黔驴技穷,技止此尔了吗。”于间不容发避过箭锋,伸出手去,一把将來箭抄住。

    看着目瞪口呆的项元镇,花荣喝道:“且让你领教小李广手段。”长箭“嘀溜溜”在手指间一转,已经搭上了弓弦。

    “铮”的一声,项元镇已是应弦而倒,这正是:

    民贼如何敢炫艺,独夫从此莫争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二章 四面楚歌

    项元镇被花荣一箭shè倒于马下,立毙,官军眼看主大将沒命了,一个个转身就跑,纵有敢战之士,被这股退cháo一卷,也只好随波逐流了。

    平心而论,这些官兵都是jīng选之士,论起单兵作战的素质來,未必就会比梁山人马差上多少,但问題是,梁山的人马都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讲武堂里一直有讲,战场上首先是为自己挣命,然后一刀一枪间,再替天下受压迫、受剥削的穷人富人普通人争一个公道回來,西门庆元帅也一直身体力行,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不懈,,所以,梁山人马都能战而不疑,死而不惑。

    官军呢,他们纵然jīng锐,但实在找不到甚么拼命的理由,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大部分人若不是实在迫于生计,谁又会受着天下人的白眼,到朝廷的厢军里吃粮,rì前的打骂侮辱也就罢了,即使是前來剿匪为国出力,好不容易临阵赏下來的几贯卖命钱还要被高俅、牛邦喜之辈巧取豪夺了去,就算中间劫掠几回老百姓,弄回來的那三瓜俩枣还不得不大部分孝敬了上官。

    所以对这些官兵來说,顺风仗是可以考虑的,反正跟着捡便宜,只要别被最后的冷箭勾销了小命儿就行;但拼命,俺们敬谢不敏,如果沒有陷身死地的话,拼命又是为了谁,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真陷身死地还可以投降嘛,梁山虽狠,但从來沒听说过有什么杀降的恶名。

    因此只要主将一死,官兵自己就你推我拥地往下败,几座阵门无一例外,仿佛很早就和梁山有了配合的默契一般。

    托了这些乌合之众的福,花荣箭shè项元镇后,穆弘带兵往上一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左阵耳给抢了下來,放置着通迅大鼓的台子太高,梁山人马懒得爬,大家都是杀人放火的惯家,因此扛來一卷卷芦席草苇,裹在大木台的柱子上,然后灌上点儿鱼油,一把火点起來,顿时红焰卷扬半天高,三才天地阵的左阵耳算是彻底的破了。

    三才天地阵的中军将台上,大元帅高俅见左阵耳冒烟、右阵耳冒烟,而且又败回來一个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不由得怒上心來,喝令左右将败军之将王文德推下去斩首,以为战斗不力者戒。

    就在刽子手不由分说,给王文德上绑绳的时候,报信的虞候们终于回來了,这些人在前线观敌瞭阵,本想趁机敛几个小财,,只要铜钱入手,就在大人面前略提一提某某小兵,杀贼如何尽心;某某小校,破敌如何得力,,谁知道谈价钱谈得正入港的时候,碰上了兵败如山倒。

    可怜这些虞候们平rì里跟在高俅官靴后面,作威作福,养尊处优,哪里知道乱军中是甚么滋味,一时间被败兵席卷挟裹了,身不由己地东飘西转,当真是有如风吹败絮,雨打飘萍,有几个酒sè过度的腿肚子一软刚栽倒在地,马上就有无数只臭脚踏了上來,前前后后踩死了好几个,用锹撮都撮不起來。

    剩下的虞候们虎口脱险,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到中军将台,见了高俅,无不嚎啕泪下,跟受了十万人爆菊的委屈似的,高俅一问之下,才知道战况不顺,前方左右的几个节度使全部玉碎,王文德能捡回条命來,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闻焕章也谏道,虎狼正屯于阶前,却先斩自家大将,只怕于军不利,高俅于是借坡下驴,苦着脸道:“我也是挥泪斩马谡啊,你们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一摆手,王文德这才算真正把xìng命捡回來了。

    高俅细问前敌战况,王文德就绘声绘sè,把秦明如何将肠子缠上腰上寻人玩儿命的故事讲了一遍,只听得高俅面如土sè,冰水一直寒到骨髓里去,心里只道:“妈的妈我的姥姥,早知道梁山草寇如此疯狂,老子我就不來趟这池子浑水了,,如今却如何是好,不如回帐收拾了金银财宝,我先跑了吧。”

    正盘算着如何体面地退出这场战斗,老将王焕一骑绝尘回來了,,王焕先前安排夜战的灯号去了,耽搁了这么大半天,好不容易理顺时,左右阵耳都被梁山给端了,三才天地阵顿时成了聋阵,王焕临危不乱,赶紧拨马往回跑,他知道最大的敌人不是梁山贼寇,而是主帅高俅,两个阵耳被破了不打紧,还可设法挽回,可若那个浮浪子弟扔下大军转身跑了,那时军心涣散,必遭大溃。

    王焕赶得正是时候,他再晚回來一步,高俅必然就已经远走高飞了,当王焕冲上将台的时候,这位当朝太尉正指点江山道:“这将台上忒也气闷,本大人想要往刘梦龙水寨一行,坐在船上观战,必然别有一番风味,也未可知啊,那个,,众将官可愿随行保护。”

    还沒等旁人吭腔,王焕就已经大步冲上:“慢,太尉大人,常言道帅是军之胆,如今大人坐镇中军,帅旗不动,则军心不动;若帅旗一摇,军心必然涣散,,太尉大人,你可走不得啊。”

    高俅心道:“军心涣散,关我屁事,怎么打胜仗,那不是你们武将的责任吗,你们无能,却还要來拘束老子,这叫做什么道理啊。”他却忘了,他爵封太尉,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武将头子。

    心里不痛快,脸就沉了下來:“王将军,本大人只是想换个地方坐镇指挥,战场上随机应变那是家常便饭,有什么不对吗,我坐上了船,水面上也看得开阔些,岂不强似闷在这里十倍,闻先生,那句话怎么说來着。”

    他身边的闻焕章一笑:“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然后待敌之可胜,,大人yù移岸就船,也正是先立于不败之地的意思,亦是兵家善策。”

    王焕听了,气得五内生烟,心底恶狠狠地骂:“你这狗腿子晓得个甚么是兵家善策,也敢在这里割了积巴开洞,显你那一张屄嘴,。”

    勉强压了压火气,王焕正sè道:“太尉大人,虽然东、南、西三阵门皆破,但我军zhōng yāng大阵布置得宜,坚甲利兵皆布于此,在小将们的督促下,儿郎们还有效死卖命之心,此时大人便如殿上的鼎、庙里的佛那样,都是移不得的镇物,若有稍动,健儿离心,军阵必溃,,这里可是梁山的地盘,若大人失了三军遮护,岂不危险。”

    虽然王焕又是苦口婆心,又是恐吓恫吓,但高俅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心道:“老子管你什么动得动不得,梁山凶猛,老子不能立于危墙之下,我得走,却怎生寻个这老儿阻拦不得的借口方好。”

    正在绞脑汁的时候,一阵喧哗,然后一个盔歪甲斜的人上了将台,此人非别,却是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

    王焕和高俅一见张开如此狼狈,心齐齐凉了半截,异口同声问道:“张节度,你如何这般模样,北阵门战况如何了。”

    张开苦笑着抬头:“大人,梁山几万人马打我一部,小人实在抵挡不住,北阵门因此失守,小人不得不退守水路浮桥,仗着地势,几经苦战,终于将敌人暂时击退,,大人,小人该死,请大人责罚。”

    此处张开对战况的描述,使用了夸张的艺术修辞手法,攻打北阵门的呼延灼只引了百胜将韩韬、天目将彭玘,人马与张开旗鼓相当,哪里有几万人了,只是呼延灼部下多骑兵,轻骑铁骑交错冲突,势如山崩峡倾,张开吃足了苦头,最后实在抵挡不住了,于是抹头就跑。

    在北阵门和三才天地阵大阵中间有一道港汊子,以三道浮桥联通,张开败兵人多,挤在浮桥边一时难以通行,眼看就要往水里下饺子了,幸亏这时刘梦龙水寨战船出來接应,船上尽是弓箭手,呼延灼于是收兵徹队,只在远处虚势以待,却不來接近自触霉头,他牢牢地记着西门庆的将令,只是将北阵门外敌兵击溃便算,也不多求战果,只消在这里牢牢钉住了敌军,让他们待会儿不能痛快上船,就是最大的成功。

    呼延灼在这里也可以看到三个阵门处的火光,知道左军右军前军俱已得手,因此对这一战的胜利,他已经充满了信心。

    张开也不是瞎子,他也看到了那三道滚滚的烟柱,就好象三道追魂的令箭一样压在他的心上,忐忑之下,张开便來向高俅请罪,同时也向老将王焕问个清楚,,这些节度使中大家都服王焕,一來其人资格老,二來王老将军文武兼资,确实有令人敬服的资本。

    听到北阵门也被梁山人马打破了,王焕向傻了眼的高俅道:“事到如今,大人便想要去北边上船,亦有了极大的风险,大人,此时兵凶战危,是男儿拼命求存之rì,却也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大人若安心稳坐此钓鱼台,不动如山,以安军心,儿郎们借天时地利,必破梁山。”

    高俅听王焕话中有话,禁不住jīng神一振,这正是:

    难支此刻千军败,幸赖当时一将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三章 官军的奋起

    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听王焕说得成竹在胸,心上蓦然生出了指望,当下追问道:“王老将军,如今左右阵耳俱破,三才天地阵天时地利俱失,唯有中军人和之阵还能奋力支撑,但敌军四面合围,我阵坚则有余,攻却不足,时间一长,难免为贼所乘,,当此时,却不知老将军自信之言中有何奥妙。”

    王焕道:“我只是在阵图之外,又略作了些变化,本來是以防万一之举,但现在正好用得上,,如今天sè将晚,那时我军只是固守,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必能大破梁山贼寇。”

    张开也是用兵久矣的老兵油子,一听之下,喜道:“果然不愧是王老将军,此计端的要得。”

    高俅听王焕说得似乎有理,又有张开连声附和,心下不由动摇起來,暗想道:“怎的好,我却是冒险去登船,还是就如王老头儿说的那样,守在这里给这些不长进的家伙们仗腰子,坐上船后虽然稳如泰山,但上船前若被敌军惊了,本大人身娇肉贵,却捱不得那苦;可留在这里,万一这些家伙们嘴硬手软,被梁山一击便溃,老子却连个躲藏的犄角旮旯都寻不出來,,哎呀呀,这可真是提俩篮子上街,,左也难(篮)來右也难(篮)啊,本大人该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上天似乎听到了高俅的心声,马上替他做出了应有的决断,,一个探马跟头把势地栽歪上将台,扑倒在地大叫道:“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高俅一听,心下那个别扭,当下骂道:“报信的这厮就该拖下去打死,,本大人正当英年,如何就不好了,你如此不识势眼,可见一辈子也只是个小兵,永世不得发迹,,不过也罢了,且先饶了你,又有哪里的丧报过來了。”

    那探马磕头道:“大人,刘梦龙将军水寨那里來了梁山大批战船,和刘将军相持不下,刘将军请大人拨些弓箭手,在岸上协调协调,也是一场助力。”

    高俅一听,如雷轰顶,他本來想的是只消坐上了水军的战船,陆地上打得再凶,刀子也难以飞到他太尉大人的脑袋上來,可是他忘了梁山也是有战船的,,阮氏三雄如今提兵而至,混江龙李俊在后方催动舰只接应,一时间樯若连城,只看得刘梦龙心惊胆寒,赶紧向高俅求援算毬。

    梁山出阵的水军不多,只有五千人,按理说梁山水泊八百里,这五千水路人马显得忒寒碜了点儿,书中代言,梁山水军其实少说有万捌玖千人,只是其他人出海去了。

    西门庆入主梁山后,海上贸易做得很大,商船队以李应、卢俊义的旧班底儿为主,,孔明、孔亮的叔叔孔宾也是其中的一员,,有商船就有海盗,为了抵御海盗,梁山的舰队分作四班,轮流出海护航。

    这回高俅进剿梁山,梁山水军的大部队四分之三都在外面回不來,只剩五千人马挑大梁,可这五千人却是经过大海风浪的,这小小的水泊实在视若等闲,而且驾过海船的人,再cāo控这些小小的内陆船,真是驾轻就熟,纵横驰骋于水面时,威风杀气自然流露,惊破了刘梦龙的狗胆。

    高俅一听水路上有梁山战船堵着,想跑都跑不利索了,他也急了,现在情凶势危,真真是赶鸭子上架了,两相比较起來,倒是水军船上危险大些,毕竟刘梦龙是朱勔一党,事到临头,不会给他高俅出死力的,倒不如留在这三才天地阵中,依王焕所言,大事尚有可为。

    于是高俅下定决心,把兵符令箭都给王焕推了过去,说道:“王老将军,这些东西现在都是你的了,你可一定要打好这一架,保护本大人的安全啊。”

    若是平时,王焕一定要谦虚谨慎,满口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大任地虚伪一番,这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过兵符令箭,替代高俅指挥,,但现在情势紧急,顾不上玩那些哩咯楞了,,王焕慨然接令,但他对高俅并沒有丝毫感激之心,因为这并不是高俅勇于放权,而是此人向來不负责任。

    王焕开始飞符遣将,一道道军令传下,一面面旗帜竖起,一盏盏灯号升上高竿,,夜幕终于降临了,象上天将一层哀悼的黑纱轻轻地蒙在了这片修罗场上,让死者的灵魂得以凭依,回到黑暗宁静的怀抱里來。

    而活着的人还嫌人死得不够,他们一个个瞪大了血红的双眼,还要把这场流血之祭演义得规模更宏大一些。

    三才天地阵zhōng yāng军阵,有大刀关胜,率领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引梁山左军自东面杀來,金枪手徐宁和呼延庆、卢秀英夫妻在后方催动人马接应,关胜一骑当先,火光中唯见赤面长须将军马飞赤菟,刀偃青龙,左右宣赞郝思文一黑一白,好似周仓关平拥护,真如三国战神关羽降世一般,,官军见之无不气沮,一时间望风披靡。

    又有霹雳火秦明,率领病尉迟孙立、镇三山黄信引人马自南面杀來,直取zhōng yāng戊己土方位,与秦明等人高呼并进的还有急先锋索超、青面兽杨志,,这两路人马各要争功,谁肯相让,两下里你追我赶,一个个奋勇酣战,官军看看抵挡不住,只得败退,又有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军魏定国在后面催动人马接应,梁山先锋人马势如泉涌,一时间斩将掣旗,势不可当。

    再有右军大将豹子头林冲,披白衣,戴素冠,白龙驹上丈八蛇矛雪亮,风一般卷进zhōng yāng军阵里來,口中大呼:“当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在此,某家只寻高俅报仇雪恨,却不与旁人相干,有那替高贼拦路者,皆死。”

    官军眼看林冲來得太凶,谁愿意上前垫马蹄子去,只得分开条路,放林冲抢进大阵垓心,却自來阻挡林冲身后人马,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邓飞在后面见林冲深入敌阵,他们也疯了,玩了命地往前冲,朝林冲身边靠拢,官军哪里抵挡得住这群大虫,一时间步步后退。

    花和尚鲁智深、灌口二郎神武松、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小李广花荣、沒遮拦穆弘唯恐林冲有失,各引步骑人马,奋勇前來接应,一时zhōng yāng大阵西边呐喊声大作,其势有如天崩地陷,官军节节溃败,貌似已经回天乏术。

    三才天地阵北方,百胜将韩韬、天目将彭玘听着黑夜里遥遥传來的混战厮杀声,心痒难挠,二人只是把眼來看双鞭呼延灼,,“哥哥,咱们却什么时候也冲杀一阵。”

    呼延灼摇头道:“前方地形,非我连环马施展骏足之所,我军只需列队自守,与水路人马遥相呼应,牵制住敌方水军,便是第一要务,,破阵的功劳,就让给别的将军们吧,将來西门元帅带领人马打遍天下,咱们还怕沒有用武之地吗。”

    韩滔彭玘听着,想到西门庆有兼济天下之心,无不心头火热,齐齐称是。

    说话间,敌军水寨里亦有了动静,刘梦龙率领大船团,迎着阮氏三雄列阵,此时的刘梦龙也是心下忐忑,虽然他的水军有一万五千人,但这些人抛了吃空饷的虚头,真正能战敢战者有多少,刘梦龙也说不出个准数儿來,更何况,來梁山的路上,这支水军一路搜刮,大官发大财,小官发小财,即使是虾兵蟹将也有烂泥吃,,可到了这玩儿命的时候,麻烦來了,,这些水军上上下下都吃透了钱,谁肯弃了丰厚的身家,替朝廷打生打死的卖命。

    问題是这帮梁山贼寇,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偏生自家命苦,还得來撩拨他们,万一这些人跟自己死磕起來,贼人骁勇,自家却是各有各的行囊,各有各的打算,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沒办法之下,倒也让刘梦龙硬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召集各船各队人马,都到指挥舰旁训话,就听刘梦龙道:“按理说,梁山里面虽有金山银山,但那些钱烫手,轻易拿不回來,反送了自家弟兄们的xìng命,咱们这一路前來,都发了一笔横财,千鸟在林,不如这一鸟在手哇,还拼那命干什么。”

    这一番话,真说到了众水军的心坎里去,可刘梦龙接下來的话语锋一转,,“但是,现在不是咱们拿不拿梁山钱的问題,而是梁山贼寇要來拿咱们的钱了,大家不想卖命打仗,我也不想,可这回要不豁出命去干一场,这船舱里的金山银海,可都要被梁山贼寇给掳去了,这些钱,咱们來得容易吗,一州一县,一村一镇,咱们见人伸手,毬上割筋一般,从那些啬鬼、刁民手里积攒起來,岂能就这么便宜了梁山贼寇,啥都别说了,本统制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梁山贼寇做上一场,不为别的,就为老子船舱里的那些钱财,老子为自己而战。”

    刘梦龙水军听得深有同感,一声喝,无数手臂如麻林一般举了起來,士气陡振。

    就在刘梦龙水军奋起的时候,王焕也传下了三枝令箭,,“依计行事。”这正是:

    虽惊好汉施神勇,又看老将展奇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四章 车绞阵

    西门庆一直坐镇在后方本阵里,通过白天的旗号、金鼓到晚上的灯信,指挥着梁山大军的进攻节奏,轻捷剽悍的流星报马更是往來络绎不绝,拾遗补阙地传递着战况。

    第一次运筹帷幄,调动这一场十几二十万人的大战役,西门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幸好战前的集思广议帮了他的大忙,梁山好汉中又是悍匪辈出,勇将云集,硬件软件都跟得上,西门庆这才能稳坐钓鱼台,看上去很有几分沉稳的名将风范。

    阵中几路人马都在高歌猛进,西门庆却感觉有些虚了起來,于是命人传下令去:“小心谨慎,以防埋伏。”

    西门庆的军令传到前敌,领军的关胜、秦明、林冲正冲杀得xìng起,私下里都未必把自家元帅的小心谨慎放在心上,虽然答应着,可暗中却想:“三才天地阵的阵图,咱们都是看熟了的,那些埋伏的暗桩,都已经尽数被咱们拔了去,却哪里还有甚么埋伏。”

    不过这座三才天地阵绵延数十里,占地之广,一纸小小的阵图哪里有可能全部覆盖,黑夜中梁山人马正勇猛冲杀间,却听“当当当”数声炮响,官兵三员大将分别领兵杀出,和梁山人马战在一处。

    梁山人马早做足了夜战的准备,此时三才天地阵中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火光影里关胜见官军这些人马尽是些七长八短汉、三心二意人,不由得冷笑道:“这便是高俅的埋伏了。”当即拍马舞刀,直取敌方大将。

    來截击关胜的是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二将交马,战不数合,杨温就大叫一声:“好厉害的草贼,某家不是你的对手,这便要去了,休赶。”说着一马当先地败退了下去,众官兵都是知机的,一时间大呼小叫,跟着主将狼狈逃命,这些埋伏人马就象大热天的时候往镜子上呵的那一口气,刚刚成晕就散了。

    关胜轻蔑地一笑,挥军随后急赶,直往三才天地阵中心处抢來。

    林冲那边,碰上的埋伏是东京來的护驾将军丘岳,这丘岳使一口偃月三停刀,径來战林冲,三五合后,似乎被林冲一往无前的杀气所慑,丘岳趁两马错镫时竟不回头,就那么直直地败了下去,林冲如影随形,撵在丘岳人马的后面不放,当然林冲的目标并不是这些炮灰,而是zhōng yāng军阵将台上的高俅。

    南面秦明这里,杀出來的大将却是车骑将军周昂,这周昂大呼而來,提一柄开山金蘸斧,气势汹汹,梁山队中急先锋索超亦是使斧的猛将,看到來敌也提同款武器,一时间见猎心喜,飞马抢在头里,大叫道:“敌将往吾这边來。”

    周昂心头正沒好气,见索超嚣张而至,也不多话,提斧搂头就砍,索超抖擞jīng神,接架相还,二人战在一处,斗不数合,周昂暗吃一惊,心道:“我还说王焕老将令我等只许败,不许胜,忒也窝囊,,沒想到梁山草寇中竟还有这等好手,一个不好,我这假败就得变成真败了。”

    当下奋力接战,一时间,只见两柄大斧往來碰撞,当当作响,劲风烈气席卷处,方圆两丈开外无人能近,真好似六丁神碰上了巨灵将一般,秦明、杨志等人在后边替索超观敌瞭阵,尽皆喝彩。

    又斗十数合,周昂想起王焕交代,大斧一挥,荡开索超招式,拨马就走,索超正战在兴头上,哪里肯舍,当下鼓勇追來,口中兀自大呼小叫:“敌将往哪里去,早早归降,保你不死。”一逃一追,早去得远了,官兵见主将都跑了,他们还留着做什么,也跟着一路飞窜而去。

    秦明、杨志等人唯恐索超有失,挥军疾进,直赶进大阵深处來。

    梁山三条火龙,星飞电掣,不知不觉间竟已合流,众人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于是暂时停止前进,整顿军势,杨志便问道:“那些官军趁着天黑,却跑哪里去了。”

    此处四下空旷,星垂平野阔,也不怕敌军有埋伏,关胜便笑道:“那些官兵尽是些逃跑的行家,不过,,前边就是三才天地阵的主阵,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却想走哪里去,儿郎们虽战了半rì,但摧破敌军,锐气正盛,咱们这便一鼓而进,杀进zhōng yāng戊己土去吧。”

    小李广花荣目力最好,往黑暗中凝神看了半晌,突然道:“似乎有些不对,四下里影影绰绰,仿佛官军有布置人马,似有诡计埋伏。”

    病尉迟孙立便大笑道:“若出來的都是如方才那般埋伏,纵有千队万队,又有何用。”

    众人都道:“只怕他们不來,若他们真傻傻送上门來,咱们一举击溃了,省了多少麻烦。”

    说话间,三路兵马已经略做休整完毕,健儿们略进饮食,jīng神复振,当下先锋、左军、右路人马都起,分进合击,直取三才天地阵主阵而來。

    方奔出数里,却听前方一声炮响,接着四下里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中,仿佛有无数巨兽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里蠕蠕yù动,花荣一眼掠过,心下顿时吃了一惊,高声叫道:“众家弟兄小心,是万刃车。”

    话音未落,又听一声炮响,然后车声辚辚,烟火中四面八方推出无数辆万刃车來,车若连城,将梁山人马困在垓心。

    这万刃车可真厉害,车长一丈余,车上车下车左车右都插满了刀枪剑戟,就如大号的铁刺猬一般,你要想杀推车的兵卒,却够不着他,他却只顾推着插满刀枪剑戟的车子硬往前赶,谁要是叫车碰上喽,连人带马就得给戳成漏勺,就算有林冲丈八蛇矛那样特殊的长兵器,但车后还有弓箭手一个劲儿地抛shè放箭,想靠近也不容易。

    原來丘岳、周昂二将领敕命从东京开封府前來助阵,除了jīng锐人马外,还带來了无数了得的器械,,就是这些万刃车了。

    丘岳、周昂二人带來这批器械,只不过是囿于圣命,不得不为,其实他们从心里就认为这些东西沒用,,万刃车虽然厉害,但这玩意儿行动太过迟慢,等你推出來往前赶的时候,人家骑兵早就闪出几十里地去了,就算是步兵,撒丫子跑起來,也快过这些笨重的大车多少。

    梁山人马來去如风,岂是这些破车子能拘束得住的,你撞不着人,就是无用的摆设。

    但是,老将王焕不这么想,在他眼里,军中无弃物,何况是这么一样大杀器,只要用得好了,天时地利皆cāo于我手,不愁万刃车发挥不出实力。

    于是,王焕就对万刃车的部署进行了一番jīng心的布置,三才天地阵的阵图里,原本沒有万刃车的用武之地,但王焕临敌变化,硬是在大阵中摆出一个车绞阵來,,引敌入伏后,四面以万刃车临之,合围之下,便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要脱一层皮下來。

    万刃车的布置,是在地下掘了洞穴,将车隐藏于其中,待敌入彀后,四下里乱车齐出,布下整齐的车阵,这些车移动缓慢,行进间难免参差不齐,会给敌留下可趁的空隙,但如果是夜战呢,昏黑的灯sè下,人喧马嘶,车阵纵有些许破绽,敌人未必把握得住,而且推车的军士也不会是死人,车子的前进停止都是可以调整的。

    只要保持齐头并进的节奏,梁山被围的人马再多,也是一个被歼灭的下场。

    至不济,也能在战况不利时,推出这些万刃车,布下一道连城般的防线,雪刃在前,那时谁能越雷池一步,那时总能给主帅留个喘气的工夫。

    王焕虽然安排好了万刃车,却沒有在三才天地阵的阵图上标明,那阵图是从太庙里请出來的,打完仗还得恭送回去,哪里轮得到你王焕一个小小的节度使來亵渎,再说了,就凭你一个王焕,也想更改历代祖宗呕心沥血所创的阵法,你配吗,你卖弄小聪明,妄想盖过赵氏祖宗的风头,到底存何居心。

    为了避免这些可能的谤语,王焕选择了沉默,所以荆忠背地里临摹的那张三才天地阵阵图,上面根本找不到这个车绞阵的影子,可是这些万刃车就存在于这里,它们磨牙霍霍,只等着发硎初试,,现在,还真让它们等着了。

    此时的梁山三路人马,尽数被万刃车组成的车绞阵困在中心,四面烟火大作中,吱呀吱呀,车轮响成一片,万刃车开始向zhōng yāng聚拢了过來。

    这些大家伙此时看起來,是那么的瘆人,它们队列整齐,彼此呼应,虽然行进得象乌龟一样慢,可也象披着硬壳的乌龟那样,几乎沒有可以下手的破绽。

    林冲蛇矛虽长,但冲不上去,也是枉然;花荣弓箭虽准,可高大的万刃车遮住了推车人的身影,想将这厚重的大铁车一箭shè穿,全世界的弓箭手都沒有这等实力。

    鲁智深、武松都是神力惊人之辈,可能不能抢到车前先不说,就算命好真上去了,那车丫丫叉叉,都是倒刺钩刃,连个落手的地方也沒有,纵有拔山扛鼎之才,又有何用。

    车绞阵中,梁山群雄终于脸上变sè,这正是:

    排开罗网坑猛虎,洒下香饵钓鳌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五章 西门庆出马

    “报,,启禀统制大人,梁山草寇被太尉大人施展妙计,困在三才天地阵中了,灭亡只在顷刻。”官兵水军战船上,报事的快船送來了高俅的信使。

    高俅真不含糊,一看梁山人马被车绞阵陷了,喜上眉梢之后,马上面不改sè地揽回了现场的指挥权,把老将王焕的功劳据为己有,随即太尉大人运筹帷幄地下令,,水路进军,乘胜追击,将梁山贼寇一举击溃。

    刘梦龙一听,jīng神一振,,梁山陆上人马有失,水路必然军心涣散,自己率小的们杀上去趁火打劫,这便宜不捡枉为人也啊,想到这里,刘梦龙马上派人四下里去各船队传令,,“小的们,岸上梁山就要败了,水上就看咱们的了,灭了对面那些破船,再打开了梁山,任你们快活三天,有什么首尾,都是老子在上面替你们顶着,,好了,屁话不说,现在都给老子冲啊。”

    听了头儿的许愿,水军的船队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就向梁山的船队扑了上來,到了近前接舷战时赫然发现,,梁山前面的船居然沒人,只在船舷边上绑着威风凛凛的稻草人,就算是一只战船了。

    原來梁山草寇是在虚张声势啊,刘梦龙水军顿时气势大涨,一窝蜂地往上撵,都想挣个头功回來,水泊之上顿时沸反盈天,火光映红了水面,不知惊搅了多少鱼鳖虾蟹的美梦。

    与此同时,,“报,启禀西门元帅,咱们打阵的人马被敌军万刃车阵给困住了,再不急救可就來不及了。”

    梁山本阵中,西门庆和身边的各位头领一听流星报马之急讯,都是猛吃一惊,就听天空中“嘭啪”声响成了一片,抬头看时,三才天地阵中zhōng yāng戊己土方位,直飞起一朵朵亮丽的烟花來。

    这些烟花是轰天雷凌振的杰作,专用于战阵通讯,不同的花sè代表了不同的涵义,现在这些烟花正是最紧急的求援信号,绚丽中带着丝丝的寒意。

    栾廷玉面沉似水:“万刃车陷人,非有外援不能解,元帅,快发预备队,迟则阵中众将休矣。”

    这个变化突如其來,完全出乎了西门庆意料之外,战前他和众将商量决议了诸般破阵时可能出现的变数,可就是沒想到会出來个万刃车。

    虽然西门庆连万刃车长什么样子都俩眼一抹黑,但光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不过当下可不是不耻下问的时候,西门庆向栾廷玉道:“按原计划出动预备队人马吗。”

    他这一问属于上最后一道保险,万一这个万刃车有什么特异之处,原计划需要临时更改,栾廷玉也可以及时提醒他。

    万幸的是栾廷玉只是一点头,,“如议行事。”

    西门庆再不迟疑,一声令下,身边讲武堂卫士将一盏盏传信的灯笼挂了起來。

    夜幕下的梁山本阵突然沸腾了起來,象有一只苏醒的巨兽拱起了脊背,活动着肌肉,准备向黑暗中扑攫而去,马蹄声隆隆响起,一道道铁流席卷向前方的三才天地阵。

    西门庆这才向栾廷玉问道:“那个万刃车是什么东西。”

    栾廷玉略做回答,虽然言简意赅,但西门庆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他推开了帅案,直站了起來:“不行,我也要入阵。”

    这一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齐齐跳了起來,栾廷玉阻道:“不行,身为主帅,岂能以身犯险。”

    西门庆直直往前闯:“错了,不是以身犯险,是以身作责,我不冲突,谁肯向前,万刃车如此凶险,我断不能坐等,怎么的也要去出上一把力气。”

    栾廷玉急拦:“若战事再有急变,寻主帅不见,如之奈何。”

    西门庆道:“何谓不见,我人就在阵中,灯号金鼓,做我耳目,岂有指挥不灵一说,我意已决,栾将军不必再劝了。”

    说着话,西门庆已经飞身上马,吕方、郭盛、焦挺左右追随,他们倒不觉得主帅出阵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个难掩兴奋之sè。

    栾廷玉拿这帮二楞子沒办法了,他长叹一声,提兵上马,西门庆既然非要去干这等不合兵法的勾当,他也只好陪着。

    骑上马背后,西门庆深深地吸了口气,夜sè微寒,沁人肺腑,但浇不熄他胸中燃烧的火焰。

    坐在黑暗中孤零零地等着前敌的报告,还真不适合自己的个xìng啊,西门庆一边自嘲,一边做衣甲兵器上最后的整理结束,栾廷玉肯定在心里痛骂自己的幼稚了,可是,前方弟兄们大难临头,就让自己幼稚一回吧。

    不过,自己入阵是为解围去的,不是要送死去的,该做的布置还得做,,西门庆点手唤过身边两名讲武堂护卫,在他们耳边叮嘱几句,两名护卫接过令箭,拨马去了。

    提起手中长枪,西门庆指向前方,喝道:“随我攻,天就快亮了。”一言之后,一骑当先飞马而出。

    栾廷玉、吕方、郭盛、焦挺率队紧紧跟上,身边的号手开始吹响了通讯的号角,黑夜中无数梁山将士jīng神都是一振,,“元帅哥哥亲身入阵了。”

    第一感觉是兴奋,,虽然西门庆做了甚么元帅,但他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四泉哥哥,兄弟有难时,他永远都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第二感觉却是惭愧,,让一军之帅亲自临敌,要我等顶盔贯甲、披坚执锐何用。

    一时间,梁山闯阵人马士气陡振,顶着官军的枪林箭雨,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官兵车绞阵困住了梁山破阵人马后,得食的猫儿欢似虎,自上而下一个个都抖了起來,推着万刃车往前冲的官兵固然卖力,大阵外围阻挡梁山救兵的官军也个个勇气倍增起來。

    丘岳、周昂二将前來助阵,并不只是带來了万刃车一样利器便算,还带來了大量的强弓硬弩,这些好东西高俅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全部装备了自己的心腹部队。

    此时高俅为了巩固战果,派出了自己的班底人马,下了死命令,,必须将梁山的救兵挡在外围,不许梁山接应人马越雷池一步,只消撑到车绞阵灭了被围困住的梁山人马,就算他们头功,那时升官发财,大大的有。

    受此激励,负责阻敌的官兵也玩了命了,大黄弓、蹶张弩、床子弩……一排排,一列列,向着梁山人马是万箭齐发,梁山将士刚刚冲上数丈,转瞬间又被逼退回來,当真是寸土必争,不一会儿,鲜血就已经染红了脚下的热土。

    西门庆亲临前敌的时候,战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两边阵上箭羽纷飞,雕翎密排于空,星月都因遮挡而无光,两边都出现了很大的伤亡。

    一见这惨状,西门庆的眼珠子就红了,他是典型的气门芯,只进不出,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平时小打小闹,伤亡个一二百人他都心疼得想在地上打滚儿,何况现在弟兄们是一片一片的死。

    西门庆咬牙切齿地下令:“调杨雄石秀,解珍解宝。”

    杨雄石秀解珍解宝负责率领梁山的重甲步兵,这些步兵身上的铁甲都是jīng钢特制,等闲弩箭不能穿透,进攻时众兵尽使长枪,枪林一竖,真如猬集一般,当他们结坚阵向前推进时,除了同样的重甲步兵之外,几乎无可阻挡。

    这兵种很烧钱,西门庆练出了两千人,一直舍不得使,毕竟是jīng锐啊,死一个就少一个,但看样子,今天是不使不成了。

    但很快西门庆就发现,自己所下的命令属于乱命,因为他看清楚了,即使是重甲步兵上阵,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对面高俅阵中有该死的三弓床弩,那玩意儿威力太大了,重甲对上它也是菜。

    三弓床弩是在唐代绞车弩的基础上发展起來的一种兵器,是将三张硬弓结合在一起制成的床弩,大大加强了弩的张力和强度,三弓床弩的弩臂上有三张弩弓,又叫“八牛弩”,意思是必须用八头牛的力量才能拉开它,用人力开弩,一般需七十人,shè程一般约三百步,三弓床弩所使用的弩箭也极为特殊,不但有巨大粗壮的箭杆和铁制的箭羽,前端还装有巨大的三棱刃铁镞,大小和士兵使用的长枪差不多,所以又叫“一枪三剑箭”,它还有一个名称叫“踏橛箭”,是因为在攻打敌方城堡时,可以将粗大的三弓弩箭shè向敌方城墙,弩箭的前端会深深插入墙内,只留半截粗大的箭杆和尾羽露在墙外,攻城的士兵便能踏着箭杆奋勇登城。

    当今官家极度看梁山不顺眼,连这等大杀器都让丘岳、周昂二将捎來了,此时这些三弓床弩一字排开,恐怖的弦响声中,飞來的已经不是箭镞,而是无庸置疑的死亡,梁山士卒仗一股血勇之气,前赴后继,却始终沒办法闯上去。

    西门庆看明白了,重甲步兵上前也是送死,耳听前方大阵之中催进的战鼓敲得震天动地,鼓声每响一擂,车绞阵就收缩一重,被困的弟兄们就向死亡近了一步。

    心急如焚间,西门庆心头灵光一闪,,“yù破此局,非此计不可。”这正是:

    定国不可凭器利,安邦皆是赖人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六章 争功

    既已定计,事不宜迟,西门庆便吩咐安排起來,身边众将一听他的打算,这回不但是栾廷玉,连吕方、郭盛、焦挺也都纷纷出言反对。

    若是太平时节,西门庆还可以同众人讲讲道理,但现在是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索xìng便独断专行起來,一声大喝:“若不犯险,如何能冲开敌军弓弩阵,我意已决,再有多言者,皆斩。”众人沒奈何,也只好随顺他。

    高俅阵上弓箭shè得正紧,却听对面梁山阵后一阵锣声急响,梁山人马急退,周昂一见有机可乘,便想要得势不饶人地追杀过去,却有杨温阻止道:“周将军且慢,王老将军有言在先,敌退时不可穷追,须防草贼耍诈。”

    周昂听了,虽然勉强勒回了战马,但心中却大大不受用起來,背地里思忖道:“你这厮和那王焕,强杀也只不过就是两个过气的节度使,周爷我却是官家身边随朝伴驾的车骑将军,凭什么这一场战事,要你们來做主。”

    眼角睥睨着杨温,周昂越想越是不忿。

    就在这片刻间,梁山人马皆退出官军弓箭shè程之外,众官兵刚想松一口气,冷不防梁山队里又一声锣响,所有的灯球火把一时齐灭。

    这一下突如其來,却让官军阵上指挥的杨温、丘岳、周昂齐齐吃了一惊,眼看对面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三将不由都jǐng惕起來,,“这帮草寇在弄甚么玄虚。”

    黑黝黝的梁山阵上,有呼喝声如暗cháo涌起,其声越來越大,蓦然间又一声鸣金响,火把齐燃,突然从极黯时刻转化成了焰之明光,倒叫众官兵的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忍不住就那么眨了两眨。

    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众人两眼一花,只见梁山阵上已经涌出一员大将,其人轻盔细甲,银枪白袍,身边除小喽罗打着火把外更无旁人遮护,,沒等众官兵反应过來,就见此将银枪向这边一指,叫嚣道:“梁山西门庆在此,哪个敢來与我决一死战。”

    这一下,众官兵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西门庆啊,这就是如今让圣天子龙颜震怒的天下第一大寇啊,传说此人乃是转世天星下凡,能文能武的,比当年的包拯包相爷和狄青狄元帅加起來也差不了多少,无数人前來进剿梁山,就是被这个人又打又拉,,杀的杀了,降的降了,捉的捉了,放的放了……弄得天朝损兵折将,提到西门庆三个字,枢密院的大佬儿们脑仁儿都疼,蔡太师、高太尉他们牙根儿都痒痒。

    如今,这个天下第一大寇不知晕了什么头,竟然轻兵独骑,跑到自家坚阵前招摇过市來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无数官军的眼珠子都亮了,在他们看來,这黑灯瞎火中摸上來的西门庆,简直就是一块大大的肥肉。

    周昂是所有放光眼珠子里最亮的那一个,这人使一柄开山金蘸斧,脑子也跟斧头一样板结成一块,这时利令智昏之下,更加只剩了一个念头,,“拿住了西门庆时,就是泼天的富贵。”,,这时心头火热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你甚么羊瘟亡贩,周昂提了大斧,大喝一声:“西门庆休走,我來战你。”战马起一道电光,早抢出阵來,直取西门庆。

    西门庆拍马挺枪,反冲上來和周昂战在一处,十数合后,丘岳在阵后心道:“西门庆这厮名头虽大,枪法却属平常,若是再斗些回合,必然被周昂活捉了去,,我和他本是御前平起平坐的将军,如若被他夺了这场功劳,功名位列岂不将盖过了我一头去,那时我见了这莽夫,还要躬身行礼问安,真真是愧杀人也,哎呀呀,,不行,成就绝世奇功,这莽夫不配,活捉西门庆之人,理当是我。”

    想到动心处,丘岳将马一拍,提刀跃马而出,大叫道:“周兄弟休慌,我來助你。”声到人到,“当啷啷”大刀上刀环响亮,已经是向着西门庆连进快招。

    周昂气得鼻子都歪了,,老子正打得手顺,眼看生擒这西门庆就是手拿把掐,你丘岳上來凑什么热闹,怕老子立功,这吃相也忒难看了吧。

    恨上心头,当下大斧一起,却把丘岳的大刀推搪出圈外,口中犹自大呼小叫:“毬大哥小心,西门庆这厮枪法了得,莫被他伤了。”

    两个人各要争功,大刀阔斧十招里八招倒是在彼此牵制,剩下的两招西门庆似乎被压制得左右支拙,只办得遮遮挡挡,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沒有还手之力。

    眼看西门庆越來越抵挡不住,这时这位天下第一大寇就耍起了流氓,大叫道:“小的们齐來。”梁山小喽罗们听了一拥而上,把丘岳、周昂围在垓心。

    丘岳、周昂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杂鱼虾米再多,却哪里放在心上,何况西门庆手下这些喽罗也太不争气,虽然把二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口中吆喝得震天价响,但却只是在jīng神上支援西门庆,谁也不敢舍身破命地冲上來,抖一抖传说中梁山奋勇敢战的威风。

    虽陷重围,但丘岳、周昂却是jīng神抖擞,勇气倍加,不约而同地想道:“西门庆这厮已是黔驴技穷,再加一把力,就擒下此人了。”一时间刀斧交加,彼此都想把对方挤出去,西门庆在旁边兢兢业业地演着配角。

    杨温本來因周昂、丘岳的擅自出战而气得五内生烟,,王焕已经苦口婆心地交代过了,梁山猛人太多,临阵斗将只怕自家要吃亏,因此还是稳守阵势,只待车绞阵成功为上,,谁知道丘岳、周昂这二人功利心太甚,一见西门庆轻兵冒进,就按捺不住直接冲上去打土豪了。

    但打了一会儿,杨温已经顾不上生气了,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呐,看着场中技低一筹的西门庆,杨温也情不自禁地眼红起來,,娘的,若是老子擒了这三脚猫的西门庆,从这个江夏零陵节度使的位子上直接封个荆国公楚国公什么的,老子就算马上蹬了腿,这辈子也值了。

    眼看周昂丘岳在那里勾心斗角,杨温心道:“我们九个节度使费了偌大的力气,死了好几个同袍,才钓出了三奇公子西门庆这条大鱼,你们两个东京來的后生小辈,却想半路趁火打劫了去,天下岂有这般道理,放着我手下这帮如狼似虎的健儿,若再抢不过你们,让你们成了功,我杨温还有何脸面见人。”

    眼看西门庆身手越斗越是稀松,似乎随时都能被丘岳周昂拾掇了去,杨温再不能作壁上观,大叫一声:“梁山草寇休得无礼,丘、周二将军莫要惊慌,我杨温助阵來了,小的们,跟我上,助本节度捉住西门庆时,老子保你们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杨温马前马后的兵卒们齐应一声,“呼啦”一下往上就闯,梁山喽罗们见官兵眼睛里冒着绿光扑了上來,不约而同地往后便跑,官兵们也不追那些草芥,只是随着杨温的指挥四下里一围,不但围住了西门庆,人头攒动间,把周昂丘岳的战马都挤到一边去了。

    周昂丘岳差点吐一口老血,心说这杨温也太无耻了,我们流血流汗地耗尽了西门庆的力气,他來抢功劳捡现成,只可恨自己从东京带出來的心腹人马被高太尉留在了身边,一时间和杨温争竞不得,丘岳还隐忍些,周昂却是暴怒如雷,大叫道:“杨温,你这匹夫,竟然敢來坏爷的好事,。”

    杨温捻须笑道:“周将军此言差矣,我见二位将军被梁山人马包围,唯恐二位将军有失,太尉大人怪罪,因此这才提兵上前,与二位将军解围,,如今敌围已解,二位将军转危为安,却來怨怪于我,这不是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么,如此恩将仇报,只怕天下人听了齿冷啊。”

    周昂吃了这一激,气得胡子眉毛都要飞了,正要豁出命去跟杨温放对,却听官兵一片鬼哭狼嚎,,大家顾不得内讧,急忙转头一看,却见西门庆已经拨转了马头,斜刺里逃跑了出去,这人一手亮银枪,一手不知又从哪里掣出条银装锏來,远用枪扎,近用锏打,如猛虎出槛一般,从官军的重重包围里闯出条血路,直直地跑掉了。

    杨温、丘岳、周昂都是心头大叫一声:“不好,西门庆这厮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可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若无我辈主持,寻常小兵哪里困得住他。”当下再顾不得争长较短,三员大将纵马齐追了上去。

    周昂大叫道:“西门庆,你上天我追到灵霄殿,你入地我追到鬼门关,今天非抓到你不可,若是晓事的,速速下马投降,饶你不死。”

    丘岳也叫:“西门庆,官家早听过你的名字,甚是爱惜你的才华,若你临阵归降,我们保举你受道敕命,从此同殿称臣,岂不美哉,你阵前起义吧,别跑了。”

    杨温心道:“西门庆这厮合死,他孤身独骑,慌不择路下,又能在这三才天地阵中跑哪里去,嘿嘿,到最后这场大功劳还要落在我杨温的手里。”

    三将各要争功,并驾齐驱,猛追西门庆,这正是:

    是非纷争皆因yù,成败利钝只为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七章 大溃

    丘岳和周昂都是光杆司令,他们轻骑突进,追得轻松自在;杨温则麾兵直进,这些兵一來可以遥慑西门庆的逃跑路线,二來阻隔丘岳和周昂时也是有用的很。

    杨温是这座三才天地阵的参与者,他和王焕等人曾就这座大阵的攻防拒守、逗引埋伏费过一番心血,此时虽是黑夜,但杨温还是凭借着对阵中地理的熟悉,指挥着手下的人马分进合围,把单枪匹马的西门庆渐渐逼往末路上去,丘岳和周昂沒有参加过三才天地阵的设计,追起來两眼一摸黑,七拐八岔之下,只能跟在杨温的马屁股后面吃土。

    眼看前方西门庆模糊的背影跃马拐进一条岔道,杨温不由得大喜,,这条路通向一处港汊子,走到尽头时,三面都是丛苇大水,真真是名符其实的行到水穷处,除非真有神仙的手段,才能在坐看云起时飞升逃脱,,就算西门庆曾经是腾云驾雾的天星,但别忘了他现在已经转世,到此地后也只能是束手就擒。

    杨温想到活捉西门庆的丰功伟迹就要落到自家手里了,一时间心头激动得涛起cháo生一般,连连催促着手下人马:“快,快。”自己和一众骑兵抢在了头里,却让后面的步兵壅塞了道路,,这条路渐行渐窄,丘岳周昂想过过不來,瞪眼叫骂干着急,也沒人理他们,反正现官不如现管,你们是东京來的御前将军又怎么样,能咬俺们小兵的鸟。

    到这时候,杨温反而不急了,他轻舒马步,开始享受起旱地钓人鱼的快感來,放眼前方,已经是一片水亮,而正如杨温的所料,,疾驰中的西门庆临渊不羡鱼而勒马,健马一声长嘶,只能定在那里,再无走路。

    杨温按捺不住心头的得意,放声哈哈大笑:“西门庆啊西门庆,你枉称智将之名,居然轻兵纵险,犯我大阵,到了此时,还有何说,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能速速下马投降,本节度便手下超生,饶你不死,否则,,我这里乱箭齐发,定要为几位玉碎的节度使报仇。”

    一番恫吓,若能让西门庆就此解甲弃兵,自投罗网,那当然是万千之喜;就算这家伙是悍匪,宁抵抗,不投降,听到乱箭齐发这四个字,也叫他拼命时多些顾忌。

    想得虽美,却不防听前方港汊里“吱呀呀”一片桨声响亮,然后就见丛苇深处摇出一只船來,在杨温等人的目瞪口呆中,西门庆轻轻松松拉马上船,那船儿一篙点开,直荡进水泊里去了。

    杨温这时再顾不上风度了,大叫一声,气急败坏地拍马直往前赶,一边冲刺一边弯弓搭箭,使尽平生吃nǎi的力气,对准船上的梢公桨手急shè。

    谁知托了他刚才耍帅慢行的福,杨温现在的距离,和水滨相距也太远了,刚开始的几箭还能勉强追上西门庆那只船的影子,不过也成了强弩之末,被西门庆挥枪轻轻一拨,便尽数落进了水里;到后來船只在水面上轻快地滑行开去,杨温的箭就再也探不到了。

    天下第一肥的猎物得而复失,让杨温心上滴血,只恨不能揪光头上发,挫碎口中牙,因为理智告诉杨节度不能自残,所以他手里的弓箭李代桃僵受了大委屈,,杨温怒火中烧之下把箭壶里所有的箭shè得一干二净不说,到最后两膀叫力,“嘣”的一声把一张上好的鹊画弓给拉折了。

    眼看那艘出了自家弓箭shè程之外的小船突然把头一个旋转,在水面上横了过來,船上西门庆向着水滨边的杨温哈哈大笑:“梁山泊水深千尺,不及杨温送我情,,杨节度,你好悠闲,眼看着自家的后路都要被抄了,还上赶着给我送行,西门庆在此深谢杨节度深情厚谊,若杨节度临阵被擒,必不加害。”

    杨温听了一呆,心中怔道:“这西门庆说甚么抄我后路,又说什么临阵擒我,难道是……。”

    心头jǐng兆正一闪,猛听后方已是人喊马嘶,一派嘈杂声响亮,杨温暗叫一声不好,猛回头,自家人马已是一片大乱,原來早有一彪梁山人马奋勇杀來,冲得官兵四散而走,首尾不得相顾,杨温、丘岳、周昂尽数被堵进了这条狭窄的小路里。

    耳听败兵报上前來,杨温又惊又怒:“我倒忘了,西门庆这厮就是这梁山左近人,熟知地理,我只说以这绝路來赚他,却不想反被他转手赚了我。”

    临渊羡西门庆不如退而解网,,于是杨温在西门庆的欢送声中回头冲到这条小路的进口处一看,却见丘岳周昂二人并肩协力,正和梁山一员大将斗得难分难解。

    那梁山将领一骑马,一条枪,虽是以一抵二,却是丝毫不落下风,那一条枪矫矢飞腾,自在如意,虽然招招凌厉,出手间却无半分烟火气,显得游刃有余,反倒是丘岳和周昂出尽了全力,两人早沒了先前的那些勾心斗角,这时彼此吆喝呼应,一口刀、一柄斧互相遮前挡后,配合得紧密无比。

    杨温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丘岳、周昂二人武艺皆不在自己之下,这人却能以一敌二,压制得丘岳、周昂喘不上气來,,如此了得,天下能有几人,看看丘岳和周昂都是额头见汗,汗透征袍,杨温不敢怠慢,大叫一声:“丘、周二位将军休慌,我來助战。”

    这一回,杨温可不是抢功,而是真心助阵,三筹勇将,围了那员梁山大将转灯儿般厮杀,四骑马搅起征尘无算。

    那员将力斗三人,并无半点惧怯,一条枪上下翻飞,若舞梨花,左右拦扫,如飘瑞雪,战到间深处时,突然卖个破绽,放周昂一斧直劈进空门里來,趁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大喝一声,枪锋烈起,如雷动于九天之上,周昂措手不及,着一枪,被刺于马下,当场毙命。

    按理说,丘岳、周昂双战此人,尚可勉力支撑,有了杨温助阵后,该当如虎添翼才是,何以反倒被杀倒一人,原來,丘岳和周昂一个是护驾将军,一个是车骑将军,都是宋徽宗赵佶驾前的得用人,二人平时在官家面前切磋武艺,早已熟悉了彼此间招数,配合起來,就显得丝丝入扣,这一份同袍间的默契,在战时比得上一面救命的盾牌。

    谁知现在又添上了一个杨温,杨温虽然也是武艺高强,但他和丘岳、周昂之间从來沒有过演练配合,就这么硬生生地嵌入丘岳、周昂中间,虽然放屁添风,但却也破坏了御前二将的默契,梁山那员将也是个眼力凌锐的,得此良机,焉能放过,当下因势利导,只是一枪,便先将离群孤雁般的周昂刺于马下。

    周昂一死,丘岳和杨温都是魂惊胆裂,二将奋力向那员将连出狠招,却都被其人轻松化解,真真是不动如山岳,难测如yīn阳,那一股浩然难攀之气势,比之那柄攻势凌厉的长枪更加令人心寒,再斗数合,丘岳、杨温二人不约而同地吆喝一声,拨马分左右就跑。

    那员将一声长笑,喝道:“跑哪里去。”催开战马直撵上來,“噌”的一枪,疾挑杨温颈项,杨温耳听脑后恶风不善,一个俯身低头,枪锋擦着头盔过去,算是逃过了一劫。

    可是劫生连环,一枪过后,那员大将战马早已和杨温的战马跑了个并驾齐驱,那员将趁机伸出手,一把揪了杨温俯低身后显得更加醒目的狮蛮带,人借马力,轻轻巧巧将杨温摘离马鞍鞒,往地下一摔,喝道:“绑。”

    两边梁山喽罗如狼似虎往上一闯,将杨温盔甲剥落,搭肩头、抹两臂,捆了个结实,杨温输得心服口服,长叹一声,问道:“杨温今rì死矣,只是临死之前,还想请问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那员大将昂然道:“吾乃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是也。”

    杨温听了,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山东西门庆,河北玉麒麟,果然都是当世豪杰,折在此二人的手里,我杨温也不算冤了。”

    事实表明,杨温不但不算冤,而且要算幸运,比起那边的护驾将军丘岳來,他算是烧了高香了。

    丘岳急于逃生,跃马横刀,如发疯的巴山虎、癫狂的倚海龙,要于梁山人丛里直撞出去,不想迎头碰上了两条好汉,正是卢俊义的副将,一个是铁笛仙马麟,一个是锦豹子杨林,马麟两口赤铜刀,起两道红光;杨林一条笔管枪,聚一天寒气,远交近攻,直纠缠上來。

    若是平时,丘岳却也不惧,但此时要人命的卢俊义就在身后,若被这二人绊住了,待卢俊义赶來时,xìng命就在顷刻,因此丘岳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拨马又走。

    锦豹子杨林追之不及,便弯弓搭箭,觑得丘岳较亲,“嗖”的一箭,正shè在丘岳肩胛上,丘岳吃痛,翻身堕马,一时挣挫不起,他只顾突围,一口刀下斩杀了梁山不少喽罗,此时从前做过事,沒幸一起來,在杨林燕顺的默许下,小喽罗们红着眼睛扑上,钢刀并举,将丘岳剁成了肉泥,这正是:

    休将百姓当鱼肉,须知人民是鼎炉,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八章 高俅的前进

    西门庆安排卢俊义大将督后阵,果然用对人了,趁着杨温、丘岳、周昂只顾猛追西门庆的时候,卢俊义悄然往敌军后路一掩,正好在那条窄径末路前來了个瓮中捉鳖。

    杨温被擒,丘岳、周昂双双授首,剩下的一众官兵群鸦无首,待得卢俊义大喝一声:“降者免死。”一众官兵骑者下马,步者弃兵,皆俯拜于地。

    这时西门庆悠然从小径中而出,与卢俊义相视一笑,向被擒的杨温道:“杨节度别來无恙。”

    杨温垂首无言,西门庆命人将他押下,然后更不多做停歇,率人马直杀了个回马枪。

    不过,此时车绞阵的外围已经沒西门庆什么事儿了,他马蹄所踏之处,一片狼藉,都是抛下的弓弩,拦截的官兵部队都已经溃不成军了。

    原來,西门庆只身引开了追兵后,栾廷玉却带领人马卷土重來,此时杨温、丘岳、周昂都争着再立新功去了,守备车绞阵外围的总大将就换成了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荆忠一人,早有二意,他带着一堆穿着破盔烂甲、拿着锈刀朽枪的士兵勉强往阵地上一杵,那眉眼也就比稻草人略强些,更不用说是士气了。

    皆因荆忠自掌军之后,聚拢了众兵将训话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苦人儿,一个个拿不出财,变不來富,所以才不能从牛邦喜那儿寻趁个好出身,只得屈就在我这里,,不过,我这个人是通情达理的,你们已经够倒霉了,我能给你们减负就要给你们减负,从今天起,军中一切孝敬上官的常例钱统统从老子这里蠲了去,还有,上阵交锋的时候大家都机灵点儿,老子是蔡太师保举的,打胜打败,都少不得老子的功劳,所以你们一个个招子放亮些,见势不妙时,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先保住自己的xìng命再说,你们可听清楚了吗。”

    这样奇葩的领军大将,这些当兵的还是头一回碰上,大家面面相觑之余,倒也心花怒放,于是异口同声地答应一声:“谨遵大人将令。”从此荆忠荆节度虽然不见容于同僚,却得到了自家士兵们衷心的爱戴。

    今天梁山來破阵,仗打得热火朝天,里面是车绞阵困住了梁山人马,外面是梁山接应部队拼命要往里面凿穿,两家掐到节骨眼儿上了,于是人无弃人,物无弃物,有一个喘气的就算一个,矬子堆里拔将军之下,荆忠部下的人马也被派上阵來了。

    这些人一个个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明察秋毫地看着面前的黑暗,若是有梁山强人从里面跳出來,大家也好遵守荆大人的指示,赶紧跑路才是正理。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荆忠所部人马在弓弩阵地上立足尚未稳,铁棒栾廷玉就带着一群人马,如狼似虎地扑上來了。

    杨温所部留下來的官兵正想放两排箭挫一挫梁山人马的锐气,沒想到荆忠荆大人却义正辞严地阻止了这一畏缩的行为,然后自己一马当先,挥刀直冲了出去,官兵们唯恐乱箭不长眼睛,伤了荆大人xìng命,因此连箭也不敢放了。

    荆忠迎头正碰上栾廷玉,先一个秋波送了上去,接着大叫道:“敢來犯我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的防区,直是好胆,來來來,我与你大战五百回合。”

    事实证明,当官的说出來的话,还不如个响屁,荆忠口说大战五百回合,却仅仅只是在栾廷玉面前虚晃了一招后,就再次大叫道:“好厉害的敌将,本节度不是你的对手,这便去也。”

    说着将战马一圈,以略比放马由缰稍快一丝儿的速度,向着自家阵上败退,口中兀自大呼小叫:“小的们,招子都给老子放亮些,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杨温的部下正等着荆忠的部下奋勇杀上前方,接应主帅回來,给他们争取个放箭的工夫,,谁知道荆忠的部下吆喝一声,冷不防推翻炮车,拉倒弩架,大家撒丫子就跑,这些人的想法也很淳朴,推翻炮车,拉倒弩架,好歹也能阻一阻梁山人马进攻的脚步,可以给逃命的自己留出个喘气的工夫。

    上一刻杨温的部下还倚仗着巨弓大弩严阵以待,准备荆忠大人逃回來后,给梁山人马來个迎头痛击,谁知道只是眨眼的工夫,友军就把他们的吃饭家伙给祸祸了。

    一时间,这些人彻底愣在了那里,都反应不过來了,战场之上,xìng命也就是一呼吸的空儿,,这时梁山人马已经随在荆忠身后大举扑上,官军的弓弩阵地大势已去,在这片阵地的前沿,梁山男儿战死者不知凡几,扑上來的喽罗们眼珠子都红了,留在残弓破弩边的那些官兵一个不留,尽数被乱刀砍死。

    这时,荆忠已经不慌不忙地率领着败退的人马,冲回了三才天地阵的主将台下,大叫道:“太尉大人,可了不得了,梁山人马十分骁勇,已经突破我军外围防线了。”

    一听这话,高俅如雷贯耳,直跳了起來喝问:“杨温呢,丘岳和周昂那两个饭桶呢。”

    荆忠大哭道:“太尉大人您不知道哇,这三位刚愎自用,非要立功,追着梁山匪首西门庆就不见人影了,留下偌大一个弓箭阵地,四面漏风,贼人复一攻,虽然我们拼死作战,但寡不敌众,当下就是个守不住,,太尉大人啊,您快想个办法吧。”

    老将王焕亲临前敌,高俅身边除了个死党党世英、参谋闻焕章之外,别无他人,高俅便拉了闻焕章袖子道:“闻先生,你读书多,抵得上柒捌玖个诸葛亮,,如今却该当如何是好。”

    闻焕章正sè道:“太尉大人是坐不垂堂的千金之体,岂能厕身于这乱军之中,依小生之见,,还请荆节度、党统制随行领兵,同小生保护着太尉大人先离了这里,做战略上的转进为是。”

    高俅听了大喜,一拍大腿道:“闻先生果然是本大人的知心人儿,就这么办。”

    党世英问道:“太尉大人,就算要跑,也得有个地方才是,,咱们却往哪里跑。”

    高俅瞪眼道:“党啊,你满口放屁,甚么叫跑,我们的所作所为不是倒退,而是前进,是光明正确、代表了宇宙真理的前进,你这厮,不学无术,也就是碰上了我,才容得你,若换了别人,倒夜壶、舔屁孔,也不要你。”

    党世英唯唯诺诺,连声称是,心上还挺舒服,,太尉大人肯放下身段这么骂他,说明沒把他当外人啊,自家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训完了有勇无谋的党世英,高俅又转头向闻焕章不耻下问:“闻先生,咱们却该往哪里前进。”

    闻焕章早有打算:“大人,刘梦龙水军这时也不知和梁山水寇打得怎么样了,这兵凶战危的,水路上却是去不得了,只好走旱道儿,,济州有张叔夜的三个儿子据住,咱们若去了,真真是飞蛾投火,因此南方行不得;郓州虽近,但离梁山更近,若贼寇万一得势,趁胜前來郓州攻打城池,却不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穴,因此这西方也去不得,,当今之势,莫不如往东方,进衮州,衮州再往北,还能进河北,那里有梁中书坐镇,他曾胜过梁山一阵,谅贼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來梁中书地盘上撒野,等大人就剿匪战略跟梁中书交换一番意见,再回來主持大局,却也不晚。”

    高俅听了,再次大喜:“闻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呵。”

    当下激励士气道:“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大小儿郎都给我打起jīng神來,向着那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前进,再前进。”

    党世英、闻焕章、荆忠等人学习高俅的jīng神,雄纠纠气昂昂地齐声应了声“是”,然后大家偷油的耗子一样溜下了点将台,簇拥了高俅风风火火地去了。

    等跑出捌玖拾里地,闻焕章象是突然想起了甚么,提醒高俅道:“太尉大人,可要派人给王焕老将军送个信儿,让他随机应变也好。”

    高俅却大大咧咧地道:“老将王焕,是根硬骨头,本大人啃不动,梁山贼寇自然更加啃不动,沒的崩了他们的牙口,也不消咱们替老将军cāo心,他是知兵的人,事到急处,自然有一个道理。”

    党世英则实话实说:“留着王老头儿垫后,他多撑一刻,咱们就多走几里地,,啊不对,是多前进几里地。”

    高俅大喜,马上抚着党世英的头笑道:“学习效果不错,孺子可教也。”

    荆忠也凑趣儿道:“兵家之妙,不可先传,,太尉大人这一番战略上的转进,正是如此啊,因此对王焕老将军保密,也是该当的。”

    高俅听了,心下好不熨帖,这荆忠如此善拍马屁,怪不得蔡京肯保举他,当下矜持的一笑,淡然往身后喊杀连天的大阵里看了一眼,心道:“要是让王老头儿知道老子跑了,他追上來时,老子哪里能受得了那些聒噪,倒不如扔下他不管,还能给老子争取个跑路的工夫。”这正是:

    误国自古由jiān党,败事从來数小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九章 大破车绞阵

    王焕哪儿知道高俅已经把他当弃子了,这时候他正在前敌指挥车绞阵呢。

    关胜、秦明、林冲一干人虽然被困住了,但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占据一处高凸的地形,又四下里垒起了简陋的土墙,跟前进的万刃车相持不下。

    而且这个万刃车又沉又笨,想要四面合围,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也就是老将王焕,冷静沉着,在黑夜里还能指挥若定,一座车绞阵边边角角,更无丝毫破绽,换了旁人,必然顾头顾不了尾,早让梁山这群猛虎趁虚突出囚笼了。

    万刃车的衔接空隙,以火墙劲弩來弥补,四面以金鼓灯号传送信息,在王焕的协调下,车绞阵越缩越紧,梁山人马的活动范围越來越受限制。

    其间小李广花荣看出了王焕灯号指挥的奥妙,弯弓引箭,连shè捌玖盏传信的灯笼,但王焕豁出去今天要照顾灯笼铺子的生意,一盏盏五sè灯笼前赴后继,连环举起,花荣最后都shè不过來了。

    就在这官军占尽上风的时刻,却不防背后一阵大乱,铁棒栾廷玉引一彪人马冲破官军的强弓硬弩封锁线,直撞了进來,直扑万刃车,还好王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支他平rì千挑万拣出來的兵马养jīng蓄锐半天,此时呐喊杀出,正拦住了栾廷玉人马的去路。

    眼看万刃车队就在前方不远,只要上去把车子掀翻了,就能救出被围的友军,那时里应外合之下,官军再无回天之力,一念至此,铁棒栾廷玉将手中兵器挥舞得虎虎生风,众官兵挨着就死,碰着就伤,势如破竹一般杀开一条血路,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王焕眼看形势不对,提枪上马,径來截住栾廷玉前进道路,火光影里,二将更不多言,一条金枪,一杆铁棒,使得铮琮作响,大战二三十个回合,难分上下。

    虽然挡住了栾廷玉,但车绞阵失了王焕指挥,万刃车合围的步调便显凝滞起來。

    就在这时,就听阵角上官军一片大乱,又是一彪人马杀入重围,为首一员大将,白袍银甲,吼声如雷:“王焕休得猖狂,三奇公子西门庆在此。”

    也是杀得猛了,血气上冲,这一声嘶吼,声闻全场,官军听了,心惊胆寒;车绞阵阵里阵外梁山人马听了,无不士气大振。

    西门庆眼睛一转,便把此时的战局把握了个捌玖不离十,当下马头一转,却不來同栾廷玉夹击王焕,而是从斜刺里直取万刃车。

    王焕见机也快,大叫一声,便想來拦截,可惜栾廷玉此时大显神威,一条铁棒织成一面黑网,将王焕紧紧纠缠住了,王焕连冲数次,也荡不开栾廷玉的阻挡,只能空叹奈何。

    沒有有分量的对手牵制,西门庆正是以己之锋,克敌之虚,匹马到处,远的用枪,近的用锏,有如下山的猛虎,出水的蛟龙,只杀得守护万刃车队的众官兵纷纷落马,滚滚鼠窜。

    负责推车的官兵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西门庆这边的万刃车彻底趴窝不动了,西门庆扔了手里的银装锏,双手合枪,枪头往一辆万刃车车底一戳,大叫一声:“起。”

    西门庆这条枪,叫做五钩神飞亮银枪,枪头下红缨里藏着五把倒须钩,锋芒快刃,见肉即钻,往回一搂就要命,和徐宁的钩镰枪虽路数不一,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一枪戳下,五把倒钩牢牢钩住了万刃车底板,西门庆人借马力,两膀叫劲,提丹田一粒混元气,猛喝一声,将这辆万刃车直甩得飞了起來,一片鬼哭狼嚎中直砸进官兵队里去,当即就是一场血肉横飞。

    梁山万众的欢呼声中,官兵破胆,西门庆趁热打铁,一条枪连挑十几辆万刃车,只是他所习枪法讲究变化jīng妙,不追求力大劲猛,这十几辆车翻下來,西门庆鼻凹鬓角热汗直流,心道:“马勒戈壁的,比练大屄都累呀。”

    当下缓个空儿,提气大叫道:“吕方郭盛何在。”

    吕方郭盛是西门庆的左右护卫将,二人见西门庆杀进阵來,早已率领本部人马闯上前保护,西门庆枪挑万刃车的时候,吕方郭盛双戟飞扬,扫荡周围官兵,防止他们向西门庆暗施冷箭,这时官兵四下奔逃,西门庆又大呼点将,吕方郭盛齐齐纵马上前:“小弟们在此。”

    西门庆道:“你们两个人两条戟,戟上的月牙是留着吃干饭的吗,钩了这万刃车,给我翻。”

    吕方郭盛答应一声,双戟并起,一搭上手,两个英俊小生就暗叫一声苦:“娘的,这玩意儿真沉呐。”

    一条枪,两枝戟,此上彼下,将这一边的万刃车队搅了个稀烂,这个大豁口一开,车绞阵算是彻底破了。

    这时,困在垓心的关胜、林冲、秦明等人也提兵冲到了这里,西门庆虽然累得两眼发黑,但还是举枪过顶,大叫一声:“众家兄弟,往外闯啊。”

    他盔歪甲斜的样子看起來实在不怎么样,可在梁山弟兄眼中,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比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人更加光彩照人了,但此时战阵之上,并非讲话客套之所,众人大叫一声:“多谢四泉哥哥。”一个个马抖嚼环,宛如猛虎出笼一般,直杀进官军队里去。

    梁山好汉大呼酣战,勇不可挡,乱军中王焕见势头不对,无心恋战,虚晃一枪,回马就走,此时车绞阵新破,梁山人马如洪流溃堤,场面一时间颇为混乱,栾廷玉等人想要拦截王焕,却被乱军一冲,几下就互相不厮见了。

    经过一夜折腾,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调息完毕的西门庆打起jīng神,一眼就看到了大阵zhōng yāng戊己土方位的那根百尺高竿,高竿上悬着软梯,树着大吊斗,八个眼力好的兵丁在吊斗里居高临下,八面來风,在主帅的指挥下统筹全局,昼用旌旗,夜用灯号,指挥三军进退,,这就是三才天地阵的阵眼。

    此时左阵耳右阵耳皆破,只要再破了这中阵眼,三才天地阵就成瞎阵,覆灭之易如反掌,西门庆一声令下,身边司号员按节奏吹响行军的号角,梁山人马尽在西门庆身边列队,旌旗翻卷,随西门庆直取中阵眼。

    按理说,中阵眼理当由主帅带着jīng兵猛将守护,可惜一路冲杀而來,拦截的jīng兵猛将虽有,却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竟不见高俅丝毫踪影。

    守护中阵的兵将是老将王焕安排的,王焕虽然也收黑钱,但他收上來的黑钱都犒赏了三军,因此素得军士死力,此时战况虽不利,这里的悍将枭卒还是大呼乱战,并无后退,只是梁山人马锐气更甚,人似虎,马如龙,一时间已经将zhōng yāng敌阵穿插分割为数段,令敌首尾不得相顾。

    困兽犹斗的乱军中,西门庆在前,吕方在左,郭盛在右,卢俊义随后接应,引人马直杀到中阵眼百尺高竿下,只不过看着那高竿,众人都傻了眼,,这高竿深埋地中,根底有铁圈箍了粗大的础石镇护,矫立于此白夜之中,真是如巨人一般顶天立地,难以憾动。

    也是西门庆等人來得急,手里沒有引火之物,一时还真奈何不了这百尺高竿。

    西门庆本能地伸手去摸银装锏,,对付这么条庞然大物,五钩神飞亮银枪是不行的,还是银装锏这等短兵器得劲,几锏砸下去,如果这百尺高竿是天朝高价采购回來的,肯定能轻松放倒,,谁知一摸之下,摸了个空,西门庆这才想起,自己的银装锏被自己扔在车绞阵外边了,那时一见万刃车眼珠子都红了,只想早打开缺口早救人,哪里还顾得上爱护个人财产,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來,那条锏随手一扔,这乱军之中只怕是找不回來了。

    就在众人愣怔的时候,周边官军一阵大乱,一队梁山步军人马撞透重围,杀进來与主帅会合,为首两员虎将,一抡铁禅杖,两丈方圆内人不可近;一挺三尖两刃刀,斩将搴旗,万夫辟易,,这二人非别,一个景阳岗曾打虎,水浒寨最英雄,正是灌口二郎神武松;一个倒拔垂杨柳,威震相国寺,有名花和尚鲁智深,,他们两个并肩闯出车绞阵后,深以为耻,遂聚起同样不服不忿不乐意的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四条好汉滚地而來,当锋处只杀得官军人人俯首,个个无头。

    乱军中武松一眼看到西门庆将旗,唯恐兄弟有失,遂招呼了鲁智深、项充、李衮,四人并力往百尺高竿这边杀來,鲁智深、武松两条长兵器开路,项充、李衮便祭起飞刀标枪取人,满空中一时好似飞鱼乱蹿,银叶交加,官兵当者无不披靡,一路破军斩将,这才与西门庆会合。

    一见是鲁智深和武松來了,西门庆眼睛一亮,,这才是瞌睡时天上掉下來个枕头啊,当下大叫一声:“鲁大师,武二哥,咱们且放倒这高竿。”

    鲁智深、武松齐齐答应一声,二人往上一闯,这才要重施神威,再逞勇烈,有分教:

    莫道巍峨能永享,须知**不久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章 最后的覆灭

    眼前百尺高竿仿佛撑天而竖,巍然无可动摇,但偏偏就有一帮不信邪的好汉要來挑战一番它的所谓威严。

    鲁智深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抡起,势挟风雷,正砸在百尺高竿底部的础石上,咔吧声响中火星乱迸,石屑四溅,首当其冲的那条础石吃不住外來的这股大力,顿时块块炸裂,鲁智深绕着圈儿连进四杖,四块础石一时齐碎,尽显其外强中干的本质。

    外围镇护一去,武松竖了三尖两刃刀,大步上前,抱住那根百尺高竿,大叫一声,奋力向外一拔,,一时间,众人只听武松全身骨节格格作响,但那根百尺高竿埋得忒深,武松纵然神力惊人,一个人却怎生摇撼得动。

    鲁智深抛开铁禅杖,也跳上來帮手,两条好汉四只臂膀如虬龙般盘绞在百尺高竿底部,扎稳马步后一声猛喝,齐齐发力,,在那雄浑的嘶吼声中,百尺高竿微微一晃,兀自高昂不倒。

    眼看鲁智深武松神力叠加,亦奈何不得这最后的顽固堡垒,却听一声虎吼,乱军中直涌出一队虎狼之军來,为首三条好汉,一提双斧,一仗阔剑,一抡大刀,杀官兵如砍瓜切菜相似,但只见头飞肢散,骨裂肠穿,一路血雨纷飞,直冲到百尺高竿之下。

    西门庆一见大喜,來人非别,正是黑旋风李逵,丧门神鲍旭,沒面目焦挺,黑旋风李逵自宋江之创后,整个人xìng子都变了,每rì只是默默无声,茕茕孑立,不但不再赌钱,连酒都喝得少了,西门庆眼看着一条鲁直的大汉失了虎xìng,知道他心上受着大煎熬、大苦恼,却沒办法去劝解挽回,也只好留待时间去抚平其心灵的创伤了。

    这回高俅进剿梁山,李逵也是一反常态,并不鼓噪争先,只是厕身于人丛中,静听将令,西门庆唯恐这黑厮生出什么借战求死的古怪來,于是不把他算在先锋人马,只是安排他在预备队,又命丧门神鲍旭跟他作伴,临阵时又安排沒面目焦挺随身防护。

    后來西门庆亲身破阵,众将皆随,入阵后鲍旭、焦挺本來还暗暗替李逵担心,谁知一临沙场,这黑大汉终于恢复了昔rì的决然杀意,刀丛枪林里,但只见虎须倒竖翻金线,环眼圆睁起电光,一声巨吼中,好似要把所有的郁闷痛苦都渲泄出來,渲泄的余烬,则尽数寄托在两柄大斧的挥舞之中。

    于是一路之上,李逵当前,鲍旭焦挺左右维护,寻着官兵便杀,真如虎趟羊群一般,天甫黎明,乱军中看到西门庆将旗在中阵眼处飘扬,未等旁人开口,李逵先道:“休再冲突了,先保着哥哥要紧。”焦挺鲍旭听了,暗暗称奇,遂同李逵分开一条血路,直撞到百尺高竿下与西门庆众人会合。

    当初沂岭之上,李逵曾手格四虎,有撼地摇天之力,一见他來,西门庆如何不喜,当下道:“铁牛大哥,你可助鲁大师武二哥一臂之力。”

    李逵大叫一声:“喏。”然后直扑至百尺高竿之下,武松鲁智深又是一声大喝,四臂用力时,李逵也一膀子拱在高竿之上,,那高竿一晃之下,终于略斜了一丝儿。

    见一番发力之下未竟全功,李逵发作起蛮xìng來,甩开身上衣服,露出鬼怪般一身腱肉,铁牛似遍体顽皮,脊背硬靠上了百尺高竿,目眦yù裂之下,又是一声猛喝,,鲁智深武松亦齐齐发力,,就听“咯吱”一声怪响,这根百尺高竿终于歪了个几何学上有名目的小角度出來。

    众人一番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无不欢喜,正准备再接再厉时,却不防“咕咚”、“啪嚓”一响,头顶上已经沉甸甸地掉下一个人來,把大家吓了一跳。

    原來他们在百尺高竿底下搞颠覆,头顶上给三才天地阵望风的那些帮凶可坐不住啦,于是一个小兵提了强弓,把多半个身子直探出吊斗之外,便要向下暗施冷箭,谁知乱军中冲來了小李广花荣,一眼就看到了这厮的小动作,先发制人之下,花荣一箭飞來,干净利落地先shè断了其人的弓弦,长箭余劲不衰,又贯穿了其人的哽嗓咽喉,那个暗算者偷鸡不着蚀把米,死尸一个跟头从刁斗里栽出來,直直地摔到地面上,一时间筋折骨断,肚破肠流,当场便死得透了。

    这一來给西门庆等人提了个醒儿,便有人指着头顶上刁斗大骂,刁斗里剩下的七个人慌了,再不敢探头儿,更有人胆战心惊之下,索xìng连上下通行的软梯都一刀割断了。

    从天上掉下來的绳子又给西门庆提了个醒儿,,这是什么,这虽然是软梯,但同时也是绳子啊,西门庆上前一枪钩起绳梯來,三把两把理出头绪,大叫一声:“弟兄们,把绳子绕上这高竿,大家一起往倒里拉。”

    众人如梦初醒,于是齐心协力,将绳索在百尺高竿上挽了个结实,然后无数只手分拽两端,众志成城之下,虽然尚未发力,那百尺高竿似乎就已先在晨风中颤栗起來。

    密密麻麻的手臂牵引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段绳索,这些手臂有梁山众头领的,也有不知名小喽罗的,但此时无分高低上下,大家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誓要将这最后的顽固堡垒给拉倒。

    西门庆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此时的他,心cháo澎湃,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万众一心时那意志的强大,同心协意下那力量的壮美,这本來普通的绳索,好象已经化成了一条共同的血脉,联结了无数的心脏,砰嘭有力地跳动共鸣着,泵出的血流,将要席卷腐朽,洗荡天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西门庆嘶哑着嗓子发出了一声怒吼:“弟兄们,放倒它啊,。”

    吼声之后,无数个声音组成的雄浑号子响了起來:“嘿,嘿,嘿呦嘿,。”

    号子声中,鲁智深、武松内力潜运,头顶白气蒸腾,四条铁臂上肌肉坟起,刚猛的力道陡然迸发。

    号子声中,李逵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喊,拼尽全身之力,两腿蹬地,脊背向后面的百尺高竿挤靠。

    号子声中,无数只手臂发出了施力时噼啪的骨响,如chūn雷乍破,如天籁初开,给腐朽敲响丧钟,并为即将到來的崭新世纪奏响战鼓。

    号子声中,无数好汉宁折不屈的腰弯了下去,曲成了一个个优美的弓形,其中蕴涵满爆炸般的力量,,今天的弯腰,是为了明天昂首挺胸的做人,來,让我们的腰弯得更深一些吧。

    号子声中,那巍峨庄严的百尺高竿颤抖着,摇晃着,它不甘地左右摇摆,“咯吱吱”地发出了最后的惨嘶与诅咒,,但是,这一切垂死的挣扎并不能稍微延缓它覆灭的命运,众志成城之下,那个曾经唯我独尊的身影此时是那样的无依无靠,只能向着毁灭的地狱一头栽进去。

    号子声中,第一道初升的阳光打在了这一处空地上,好象天地张开了巨眼,把关注的目光投shè在这里,并以自身的赞赏给这些旧时代的终结者送上祝福,温暖的阳光凝结了一座金sè的群像出來,,众志成城的如林铁臂,埋葬一切罪恶与腐朽。

    轰隆隆,如惊蛰的雷声撼动了寒冻的大地,魔鬼的宫殿在这雷声中动摇,,百尺高竿终于在无数人的齐心协力下崩然倒塌,依附于其刁斗里的跳梁小丑全部摔死。

    荡起的尘埃落定后,西门庆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轻轻地道:“我还说这玩意儿是永世也倒不了的,原來也只不过是个泥足巨人,嘿嘿,。”

    冷笑声中,游目四顾,无数人在拉倒这百尺高竿的过程中,因用力过度而赴倒了,但现在大家正重新爬起來,擦擦身上脸上抢出來的血,然后彼此含笑互望着。

    蓦地里,森林般的手臂高高扬起,万众异口同声:“我们赢了。”

    是啊,终于赢了。

    百尺高竿一倒,三才天地阵最后的阵眼已破,这座大阵的覆灭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題而已。

    百尺高竿一倒,守卫zhōng yāng军阵的官兵们jīng神上的支柱也随之崩溃了,一时间狼奔豕突,兵败如山倒,四下里的梁山人马却是追亡逐北,一个个jīng神更振。

    西门庆传下将令:“竖起白旗,降者免死。”

    招降的白旗在晨光中竖起,投降的官兵络绎不绝,他们已经受够了,早点儿结束也好。

    但远方同时有聚众的号角声响起,,老将王焕并沒有抛弃他的军队独自逃生,他以剩余的万刃车结坚阵自守,聚拢起最后的勇敢之士,守卫着官军仅存的尊严。

    西门庆带着敬意看着官军阵里飘扬的最后的残破军旗,叹道:“老将王焕,真英雄也。”

    虽有最后的抵抗,但那也只不过是芥癣之疾,西门庆的目光投向了西边,,那里是梁山广阔的水面,一片红莲烈焰,正迎着初升的朝阳,飞腾而起,这正是:

    只说陆军击金镫,又看水师奏凯歌,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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