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年
转眼已是一五一五乙末年,政和五年到了。
新年本是团聚之时,但今年的梁山却有些特别。原来是混世魔王樊瑞在西门庆身上榨不出油水来,便自无趣了,遂起意要远走高飞。他一个看破红尘的修道人,哪里计较甚么过年过节、黄道吉日?想到一个去字,更不待时,在众人面前打个招呼,转身就走。
项充、李衮、折小青大惊,急忙扯住,项充便道:“哥哥欲往哪里去?”
樊瑞道:“我久闻江南有波斯传来的明教,信奉摩尼火神,这一代教主方腊麾下光明左使包道乙,一口玄元混天剑道界闻名,我如今便寻他去,顺便看看江南风土。”
李衮不舍道:“哥哥若要去时,小弟们亦当随行。”
樊瑞挥手道:“二位兄弟休怪哥哥说——咱们今日俗缘已尽。你们限于资质,修不得真,炼不得道,只当为富贵中人,我从前一心安顿你们,只恨没个好去处——幸得近日见了三奇公子西门庆,此人心狠手毒,是我辈中人,却又宅心仁厚,将来成事后也不会卸磨杀驴,再加上两位兄弟又与他投缘——哈哈!我把两位兄弟和五百牌手都交付于他后,便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放心!”
一挥手间,项充、李衮哪里还拉得他住?还是折小青手臂一长,又把樊瑞的袖子拽住了:“师傅,你还有好多道术没传给我,如何便要走了?徒儿不放你去!”
樊瑞正色道:“小青,如今你和燕青小子俱已觉醒了前世,你们两个自有道统,只消双剑合璧,天下哪里去不得?我的道法与你们路数不同,强习无益。再说你我师徒俱是修道中人,今后还有相见的缘法,何必效那世俗中人,偏捡离别时作那惺惺之态?”
一挥袖子,又把折小青震退,樊瑞大笑道:“老子去也!”正要驱云气而驾虹霓,却听入云龙公孙胜一声大喝道:“樊道兄且慢!”
樊瑞斜睨着公孙胜,撇嘴道:“臭牛鼻子,你还有何说?”
公孙胜和樊瑞分属正道魔门,正道好生,魔门乐杀,本当势不两立。但道至极处,便知生杀皆天地至理,本无正魔之分,生杀交融,便是太极阴阳鱼式的圆满,因此这几天樊瑞和公孙胜谈讲玄理,两人已经混得熟了。熟不讲礼之下,樊瑞一口一个牛鼻子长牛鼻子短的,公孙胜听了也不生气,盖因樊瑞言虽不逊,心无恶意之故也,却是远胜世间无数口蜜腹剑的宵小之徒了。
这时公孙胜便稽首道:“贫道这些天日夕与樊道兄切磋,感觉颇有进益。今日道兄一言,亦动了我游历之兴——却不知江南之行,可容贫道随行否?”
樊瑞听了大笑:“去休!去休!”二**袖拂过,平地狂风顿起,将西门庆、晁盖等人一肚子挽留的言语都堵回去了,等风平lang静,这一个道者一个魔君早已经踪影不见,云深不知处。
晁盖便扼腕道:“苦也!一清先生重聚方三月,樊道君才相会数天,这便一齐去了——晁某人何福薄如此?”
项充李衮呆了半晌,这才向西门庆行礼:“四泉兄弟,我家哥哥临去时,要我们辅佐你,哥哥的话做兄弟的不能不听,从今后咱们兄弟便奉你号令了!”
公孙胜虽然跑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能白捡五百精锐的牌手,也算是祸兮福所伏了。西门庆心里遗憾之余,还是非常高兴的,当下拍着胸膛道:“好说!今后五百牌手的粮饷,都包在梁山身上了!”
于是,接下来饮年酒,众弟兄轮番上寿,虽然热闹,但少了公孙胜和樊瑞,还是显得略有些美中不足。
结果第二日,燕青又携了折小青,二人前来告辞,而且给出的理由还很光明正大——“小乙昨日从小青处听说了我失散多年哥哥燕青羽的下落,小乙一刻也等不得了,这便下山寻哥哥去。”
西门庆、晁盖、卢俊义众人听了虽不舍亦无法,只好大过年的打发燕青折小青下山,卢俊义、西门庆更是直送出金沙滩三十里开外,方依依而别。
谁知折小青却另有主意——“若留在梁山,燕郎就得做牛做马,纵有一时的荣华,亦不过敝屣浮云,又有何趣?今日借着寻访燕青羽的名头,且把燕郎从梁山骗走,陪我一起吃遍天下珍味,看遍世间美景,方是称愿!”
于是,青羽人在东,蛇妖往西走,她打的如意算盘是先把燕青带回府州折家去,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如意郎君。世界上结婚大都是结给别人看的,即使是蛇妖转世,也不能免俗。
西门庆送走燕青后,回到梁山,就站在虎头峰上呆呆北望。旁人都道西门庆是情长之人,因雁序分离而黯然神伤,都不欲来惊扰他,皆悄悄避了开去。
其实,西门庆心中虽有离愁,还到不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登高望远,心里所想的,其实是这个天下的大势。
就在梁山欢度新年的同时,女真族的完颜阿骨打也自称皇帝了,想来这时候他正在对他的部下说:“辽以镔铁为号,取其坚也。镔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不坏,金之色白,完颜部色尚白。”于是取国号为大金,改元收国,更名为完颜旻。
接下来就是金国灭辽国的两场关键战役——年头的达鲁噶城战役、年尾的护步答冈战役——这两战奠定了金国灭亡辽国的基础。
但自己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真的要让辽国被金国灭亡吗?西门庆有些不甘心啊!
曾几何时,西门庆也对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而耿耿于怀,暗暗切齿,欲图之而后快。但对这个国家了解得越深,他的心中就越加为这个国家感叹不已。
首先辽国给西门庆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信”字。自从宋朝和辽国结成澶渊之盟后的一百余年,两国之间再没有大的战争,虽然彼此都在打草谷抢掠,边民朝不保兮,但至少国与国之间不再有波及全民的战争之苦。
不容易呀,一百多年没有撕破脸皮打仗,对一个必须维持其侵略性的游牧民族来说,能守护住这一份信义真的很值得赞许。
第二个令西门庆叹为观止的是辽国的文化。辽国以马上立国,本身也是粗鄙无文的部族,但建国后努力汲取中原文化,几乎有后来居上之势——辽国使臣出使到宋朝,整个大宋朝廷中,居然寻不出一个能够完美接待而不损国体之人!
当然,这种情形并不是国家的羞耻,而正说明了这个朝廷的**。中原藏龙卧虎,也不知有多少英杰之士,怎会输给了辽人?只恨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奸佞盈朝,小人得道,所以才在外交上落下了这种学生难倒老师的天大笑话。
但是即使有**的制度做为借口,却也不能否认敌国文化昌明的事实。一个博学的辽人,换上汉人衣冠,厕身于中原,实与汉人无异。文化是一条看不见的血脉,当双方都能感觉到对方血脉的共鸣时,那种古老宿怨带来的仇恨,就变得很淡很淡了。
西门庆想要趁金国崛起、辽国衰亡之际,取回燕云故地,但他也不想看到一个昌盛的文明就此断送于金国那种野蛮的文明破坏者之手。
金灭辽的战役,前后打了十一年,金兵以辽国做磨刀石,越打兵锋越利,破辽后只用了两年时间,就灭亡了北宋——但是,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西门庆立于梁山,历史还会依然固执于原来的走向吗?
不会!一定不会!因为,本公子不允许啊!
向着这一片长山阔水,西门庆陡然间仰天长啸,啸声清越,回荡在山水之间,尽显卓荦不凡之气。
我要存我心中的辽国,保我在意的大宋!
一个民族最势不可挡的时候,就是其崛起的时候——但是,我是一定要挡挡看的!
长啸声一收,西门庆眼望北方,目光转厉。
当西门庆极目北望之时,晁盖正与宋江对谈。
本来这个时候正是晁盖雷打不动读佛经的时候,凡人不理。但晁盖是个念旧的人,宋三郎到底是相交了多年的老兄弟,不见谁也不能不见他。
泡起一壶好茶,坐于禅室之中,注目茶烟袅袅,与故友作倾心之谈,真是令人俗虑顿消。晁盖心旷神怡之余,又不禁念起西门庆的好来,正是因为西门庆的善政,梁山商业日渐发达,纵是年关,亦多商家逐利,所以自己才能喝得上这爽口的新茶。
宋江却在心底感叹:“这天王哥哥却把先时的英雄气慨彻底的消磨了——换做从前,他哪里会花恁多的工夫来泡这些没滋没味儿的茶汤?可见西门庆那厮不是好人,派他师兄拿本佛经来蛊惑人心,其意不善!”
煽着铜炉水云,晁盖问道:“三郎贤弟今日何以得闲,竟想到来与愚兄论法?”
宋江一声苦笑:“好我的哥哥欸,你还有闲心论法?你可知,如今的梁山已经风云变色?”这正是:
英雄雄心开宏卷,燕雀雀舌进佞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 佞情谗语
宋江虽然危言耸听,但晁盖到底是读多了佛经,有虎狼屯于陛尚谈因果的风度,闻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笑道:“三郎贤弟有话尽管明说,作那么些弯弯绕干甚么?”
得了晁盖这一言,宋江便点头道:“既如此,小弟就苦口婆心,放胆直言了——纵然哥哥听不入耳,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至于那些无谓的名声,小弟却回避不了那么许多!”
为表自己的决心,宋江端起身前的茶杯,豪迈地一饮而尽.不防杯盏摸起来微温,杯中茶却是滚烫,这一口下去,几乎没把宋江烫死,抱着自己咽喉,眼中滚泪,一时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晁盖急忙给他弄些凉水来降温,还安慰他道:“贤弟莫要因噎废食,拼着再烫上两回,你就学会真正的品茶滋味了!”
虽有晁盖的安慰,但宋江捂着自己的天突穴,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忙活了好半晌后,宋江才倒吸着凉气嘶哑着嗓音,排除艰难,奋力道:“天王哥哥,这世上真话都是极难说的,但小弟即使烫了嗓子,也是非说不可!”
晁盖扬眉道:“哦?何事如此当紧,竟然能令三郎贤弟这般义无反顾?”
宋江喘息道:“哥哥见了日前山寨中诸般情景,还不觉悟吗?”
晁盖摸着头道:“三郎贤弟究竟要说些什么?”
宋江心道:“这晁盖真是没有经过卤水的豆腐,他不点不透——读那些劳什子佛经把他读傻了吧?”
当下再顾不上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哥哥可知如今的梁山之上,只知有西门庆,不知有晁天王?”
晁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愕然反问道:“那又怎样?”
宋江已经对晁盖的政治智慧绝望了,还不得不拼命措词给他解释:“天王哥哥,你是梁山的大寨主!大当家!总瓢把子!梁山上的大大小小,都应该你说了算才对!这梁山是姓晁的,不能轻轻葬送于异姓之手——小弟这么说,你可明白?”
晁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同时漫声应道:“哦——是这样吗?”
宋江替晁盖把头点得象鸡啄米,连声道:“当然应该是这样!哥哥一手开创了梁山的基业,凭什么到头来要替他人做嫁衣裳?哥哥你想,自那西门四泉上了梁山之后,他行的都是些甚么事?他凭空弄出一个讲武堂来,自己去做山长,这下可好,梁山喽罗里的精英,都烙上了他西门庆个人的私印;他又弄出一个甚么商业局来,由黄文炳、蒋敬一干人把持着,控住了梁山的财政;接着他又掌了梁山的兵权印把子,数回出兵,借哥哥你的兵马,树他自己的威福,弄到现在——”
说到这里,宋江用力把双手一拍,“啪”的一声,仿惊堂木作震聋发聩的效果,然后慨然道:“——弄到现在,梁山上提到天王哥哥,只不过应个名头而已;一说起西门庆,却是人人遵凛——好我的天王哥哥啊!甚么是天王?天就是老子!老子天下第一!如今西门庆那厮竟然要把这第一从天王哥哥这里篡了去,妄想着架空天王哥哥——天王哥哥你虽然阿弥陀佛肚量大,难道就真的放手任西门庆那厮这般胡为?!”
晁盖依然是一副呆呆邓邓的模样:“篡位?架空?有吗?”
宋江急得黑脸紫红,恨不能一把掐死晁盖,大声喝道:“怎的没有?哥哥不见前日里,那新上山的单廷珪、魏定国一干人,都拜倒在西门庆的靴子下,唯他是命?又不见那个混世魔王樊瑞临走时,将他的五百私兵尽交予了西门庆,竟视哥哥这个天王如草芥——我当时都想揍他,就是打不过他——天王哥哥啊!如今那西门庆眼瞅着步步进逼,若没有小弟护着天王哥哥,与他暗里明里做着对头,还不知道那厮会猖獗成甚么模样!天王哥哥呐,事到如今,已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你却要警醒才是啊!”
晁盖依然愣愣地道:“依我看,没兄弟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如果四泉兄弟想篡位,要架空我,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大权独揽罢了,那他何必搞出那么个圆桌会议,诸事公决?他把聚义厅变成一言堂,岂不简单明了?”
提到那个圆桌会议,宋江恨得牙痒痒的,当下亢声反驳道:“天王哥哥啊!你好糊涂!西门庆那厮,事事算计到了,你当他弄出那个圆桌会议是好事?那厮的心想得更深了一步——他欲夺天王哥哥之权,又怕伤了他自己假仁假义的名头,因此弄出个甚么圆桌会议来,将本该由天王哥哥一人独揽的大权,分润给了那些虾兵蟹将——这一来弱了天王哥哥的权力,他却得了好名声,诸事表决起来,那些得了利益的家伙还不是向着他吗?”
晁盖愕然道:“竟然如此?三郎兄弟你竟然连这个都能想到?”
宋江叹气道:“天王哥哥啊!兄弟虽然是三脚猫的武艺,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韩非子说,君主的大权不能授人于柄,如今天王哥哥你只是读佛经,将梁山诸般权柄,都交予了西门庆那厮,正是犯了为上者的大忌!你看他公器私用,结党营私,网罗羽翼,只怕旬日之后,有不忍言之事啊!天王哥哥啊,你看那汗青上记载着多少子杀父兄杀弟小姨子给大舅子下毒啊等等等等——天王哥哥你可要以史为鉴呵!”
晁盖兀自犹豫,自言自语道:“四泉兄弟义薄云天,行事光明磊落,如何会来算计于我?”
宋江急道:“好我的天王哥哥欸!咱们本朝的开国太祖,不也是英豪慷慨的人物?周朝柴家待他那般厚恩,照样陈桥兵变!得了天下后却又如何?还不是杯酒释兵权,功臣名将都一把撸下去?依小弟看啊!这西门庆心狠手毒,更胜当年的赵匡胤,他若成了事,今天捧他的那干人都不得好死!”
晁盖似乎被宋江说得心动,以目觑之道:“若依三郎兄弟之言,我当如何?”这正是:
谗语钻窗蜂欲出,佞情绕树鹊难安。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章 天王的思绪
宋江见晁盖似乎被自己说得意动,心中暗喜,便趁热打铁道:“天王哥哥,如今西门庆那厮虽羽翼已成,但天王哥哥到底是山寨之主,犹有虎威不倒之势,只消天王哥哥遵循着‘夺其权柄,削其羽翼’八字,渐渐做來,再有小弟四下里匡助着,必然得成大功。”
“夺其权柄,削其羽翼。”晁盖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么简单。”
宋江鼓动如簧之舌:“正是,天王哥哥请想,那西门庆以沽名钓誉的‘义气’二字起家,除了其少数心腹人之外,众人受感召者,不过一‘义’字耳,其人在梁山作威作福,其权柄是天王哥哥您给的,天王哥哥可以放权,自然就可以收权,,这收权之时,西门庆那厮若计较起來,先失了一个‘义’字,正好让众兄弟看清楚了此人画皮下的真正面目;若他隐忍不发,拱手交权,权柄一失,便正如猛兽去其爪牙,无威无势后,还济得甚事,那时自可慢慢泡制他,却也为时未晚。”
晁盖默然半晌,这才道:“待我细细思量。”
宋江道达了心头的意思,似乎也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也就不为已甚,只叮嘱一句:“权势二字,家之重器,国之重宝,天王哥哥切不可等闲视之,若不早图,反受其殃啊。”说着,深施一礼,告辞退出禅室。
晁盖耳听宋江脚步声渐去渐远,终于四下里一片寂然,这才长叹一声,摇头喃喃地道:“区区一个梁山泊,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却是叫我作难。”
他虽是直爽xìng子,人却不傻,否则焉能领悟武学至理,练得一身好武艺出來,宋江和西门庆明里暗里之争,他尽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浑浑噩噩,但心底却是洞若观火,只是一个是郓城旧人,一个是义气兄弟,晁盖虽然打定了帮理不帮亲的主意,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了,所以总是象今天面对宋江一样,一味地难得糊涂。
不过,宋江今天已经是图穷匕见了,把话題摊到了桌面儿上,逼自己站队,叫自己再沒有了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晁盖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倒了杯茶后,一边品,一边静静地思量。
宋三郎是郓城县里做吏的出身,他吏的和做官的比起來,都是发财官來,背黑锅送死吏去,所以为官最易,做吏最难,虽然能傍虎吃食,捞些油水,但往往一不小心,受个甚么牵连,就枉送了自家的xìng命。
一个人学文不成,学武不就,偏偏还不肯土里刨食,安分守业,要谋一套富贵出來,那就只好把良心往臭胳肢窝里一夹,去冒险做吏了,宋江在郓城押司的位子上,抛洒浮财,收聚亡命,买下一个“及时雨”的诨号时,那时晁盖就看出來了,这位三郎兄弟是有野心的人。
但有野心并不是坏事,大丈夫不可一rì无权,小丈夫不可一rì无钱,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才对,与宋江处得深了,晁盖便知道了宋江的盼头,,有朝一rì,定要风风光光搏得一官,那时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方称男儿心愿。
由吏入官,是宋江的终极梦想,所以即使上了梁山,他还是念念不忘招安,总是憧憬着有一天能把梁山做大,让朝廷惊心骇目后,当成自己讨价还价晋阶的本钱。
但是,偏偏有西门庆梗到了宋江的身前。
西门庆是富家公子出身,这样的身份本來跟绿林人天生就有隔阂,但其人却出手不凡,以转世天星之身,义薄云天之名,一出世便刀劈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一路人头滚滚剁上梁山,江湖上好汉闻名,都得竖大拇指道一个“好”字。
而且此人并非有勇无谋的匹夫,上梁山后,多行善政义举,为梁山开粮道,通商路,整军讲武,招贤纳士,一个小小的梁山泊从此风生水起,再非昔rì贼巢气象,俨然成了割据一方的小朝廷,号令之下,正牌的官府亦得唯唯诺诺,不敢稍动。
如此文武全才的一个人,八百里水泊,实放不下他的才具,那么,他的野心何在呢。
按理说,西门庆这样的富室公子,在清河县时又做过些勾结官府,把揽词讼的勾当,他天生就应该和宋江意气相投,对招安充满渴望才对,谁知,这位兄弟觑得这个腐朽的朝廷有如草芥,一心一意,竟是要与赵宋皇朝做个对头,和宋江道不同不相为谋,冲突自然是难免的了。
宋江的野心,清浅得很,有心人一看便透;西门庆的野心,却是有如云雾之渊,纵有离娄之明,不能极目其深浅高下。
晁盖自己私心揣测,仿佛隐隐约约地看到云雾之中是一条龙,,龙是皇权,龙是君临天下。
宋江就象眷恋着山外灯光的野狗,全心全意想要融入那一片繁华作家犬;而西门庆如果是龙,那么他自然不会委屈求全,他当然要席卷起惊涛骇浪,涤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
晁盖做过东溪村的保正,深知做狗是甚么滋味,对他这么一个豪爽汉子來说,做一时的狗已经足够委屈,做一世的狗,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不可想像。
所以他打心眼里不赞成宋江的招安大计,但他也隐隐地害怕西门庆龙飞九五的梦想,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了,,身在梁山,天不能拘,地不能管,船遍八方,财通天下,豪放时与兄弟们把酒高歌,闲暇时独个儿在禅室里读经品茗,,能这样老死泉林,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做狗与做龙,都沒有现在做人來得舒服。
舒服rì子过习惯了,晁盖还真沒有把梁山这个总辖大寨主的虎皮金交椅放在眼里,宋江和西门庆哪一个想要,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气,哥哥的心不在权势之间,只在烟霞山水之内也。
不过凭心而论,宋江比西门庆差得太远了,这位三郎兄弟能隐忍到今天才來“策反”自己,也算是难为他了。
虽然自己不把权势放在眼里,但对梁山还是有感情的,三郎兄弟沒有那等能创业守成的人材本事,倒是西门庆兄弟在这一方面卓有专长,,可是,宋三郎既然张这么一回口,自己还真沒有那个一口推辞的决绝心肠。
而且,宋三郎竟然撕破了脸当自己面挑唆了西门庆那么一大堆坏话,他那一党必然已经豁了出來,要挣扎着与西门庆见个高下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自己难啊。
想到苦情处,晁盖连连叹气,往椅子上一倒,光着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怎的好,都來此际,无计相回避呀。
绞尽脑汁之下,突然灵光一闪,晁盖直跳了起來。
“罢了,晁某虽不是四泉兄弟那般智计多端,但愚者千虑,亦有一得,若要解释今rì之两难,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可。”
想到开心处,晁盖提起茶壶來,将壶中茶一饮而尽。
好茶又如何,看得开时,好茶也不过就是入味的白水而已。
一壶茶饮尽,晁盖推开窗子,呼吸着冬rì高峰上独有的冰凉空气,极目远望,一时心旷神怡,这一天青碧,令人心胸为之一爽啊。
天边有一个小黑点正在飞來,渐飞渐近,在梁山上空盘旋了几遭儿后,终于拣讲武堂的方位落了下去,晁盖看在眼里,本來不以为异,但过了一会儿工夫,却听得人声鼎沸起來,有一个讲武堂的学兵來送信:“西门头领请天王往聚义厅上议事哩。”
晁盖见这个学兵满脸兴奋之sè,便问道:“是甚么事值得这么高兴。”
那学兵眉飞sè舞地道:“好教天王得知,当初去往北地的弟兄们带走的鸽子飞回來了。”
“噢。”晁盖听着jīng神亦是一振,当年西门庆派陈小飞往北方辽国去打探契丹的情报,沒想到一去不回,众人悬心之下,也请神行太保戴宗往大辽踅摸了两遭去寻,回來后只道沒寻处,倒叫众人好生失望,,沒想到,今rì他们带去的鸽子回來了,有鸽子就有人啊。
晁盖三步并作两步,到聚义厅中一看,西门庆已经等在那里了,二人见礼毕,西门庆道:“小弟正在讲武堂中准备搞个新年的联欢会,却突然有管鸽舍的学兵來报,两年前去往辽地的鸽子带着信飞回來了,看來当初北上的弟兄们都无恙,真真的大喜呀。”
说着话,又來了吴用宋江,吴用便问道:“北地飞鸽真的带信回來了吗。”
宋江也饶有兴致地问:“鸽子里说了些甚么。”看其人那热切的样子,晁盖真想像不出就在刚才,他还当着自己的面猛爆西门庆的黑材料。
梁山的信鸽养得虽多,但得用的却稀少,能有飞个百十里不迷路的就顶天了,现在突然來了一只千里鸽,大家都挺兴奋的。
在众人的催促下,西门庆从一个小竹筒里摸出一卷厚厚的书信來,这正是:
方说内部烟云起,又见外邦风雨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章 归去来
大家凑上來看时,这些书信却非纸质,而是经过防水处理的轻密丝帛,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
宋江吴用迫不及待地抓來一张细看,却见上面满满当当,却是一笔笔细账,凡北地物价,棉花几何几何,毛豆多少多少,都一连串地开列在上面,看得两张后,宋江吴用便不由得头昏眼花起來。
晁盖略过一眼,问道:“四泉兄弟,这是何意。”
西门庆这才微笑着掏出一本《唐诗选辑》來,说道:“yù解其中密,非此密码本不可。”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下,西门庆翻开《唐诗选辑》,对照着那一张张账篇子,开始按图索骥地解密……
看西门庆忙活了半晌,吴用首先恍然大悟,不由得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高,实在是高。”晁盖宋江随后也恍然大悟。
大功告成后,西门庆叹息道:“不容易啊,陈小飞兄弟已经在幽州珠宝市儿街上置办下了两间大行铺,做百货行,两年來风风雨雨,也算站稳脚跟了,只是他为人jīng细,轻易不与人联络,直到去年有大事发生,这才放了第一批信鸽出來,,可惜,只飞回來一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吴用问道:“却不知是何大事。”
西门庆便看着誊抄清楚的草稿儿娓娓道來。
原來,去年九月间,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终于与辽国干了起來,辽帝命统军萧挞不野领契丹、渤海兵八百人进驻宁江州防备,阿骨打调集自家麾下各部落军兵,誓师于涞流河后,向宁江州进军,初遇辽军交锋,阿骨打shè死辽将耶律谢十,辽兵溃败,死者十之七八,十月,女真兵乘胜攻克宁江州城,取得了宁江大捷,胜利回师。
十一月,为报宁江之仇,辽国都统萧嗣先、副都统萧兀纳率领诸路大军进攻女真,集结于鸭子河北,阿骨打领兵三千七百抵敌,两军在出河店相遇交锋时,大风刮起,尘埃蔽天,女真军乘势进击,大败辽兵,掳获大批车马及兵甲武器,出河店之战就此成为女真崛起的一次决定xìng的胜利。
最后西门庆叹道:“女真无徭役,壮者悉为兵,平时则渔畋shè猎,有jǐng则全民动员,凡步骑之兵刃甲具,都是自备,其部族之长叫贝勒,行兵时则称猛安、谋克,猛安相当于千夫长,谋克相当于百夫长,辽人曾经说过,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出河店之战后,阿骨打威行女真各部,诸人都來归附,女真兵至此终于满万了。”
吴用听了,不解问道:“四泉兄弟,咱们眼前之事还解决不过來,这千万里之外的异国它乡,你又何必cāo心那么多,到头來却有何用。”
西门庆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假亮先生只说这女真距我中华有千万里之遥,也许过上个三年两载,异族的铁蹄便将践踏到我梁山脚下,岂可不慎乎。”
吴用听了恍然道:“莫非这就是四泉兄弟洞破了的天机,所以才这般未雨绸缪。”
西门庆神秘地笑着,只是道:“假亮先生休因这异族遥远,就因此而小觑了他们,yù知势之起处,山河之险不足恃,关城之固不足凭,还是先做足万全的准备吧。”
吴用“哦”了一声,暗暗将西门庆之言记在心上,宋江却笑道:“那大辽国兵强马壮,一国之力,少说也有百万jīng骑,女真族才得一万人,济得甚事,四泉兄弟你也忒多虑了吧,说不定就在你我说话的工夫,那女真族已经被辽国派兵扫平了,,嘿嘿,不过它们都是异族,便是死得再多,咱们也只是拍手叫好。”
吴用附和道:“公明哥哥说得是,契丹女真,与我梁山相隔千里,似乎可以不管,咱们还是安安心心地过咱们的新年吧。”
晁盖颔首道:“正是,正是,管他世界怎生变幻,年总是要过的。”
当下宋江吴用起身告辞,晁盖则对西门庆道:“四泉兄弟,你那个联欢会是怎么回事,哥哥我倒很有参加的兴致,成不成。”
西门庆笑道:“哥哥光降,求之不得。”说着二人并肩往讲武堂去了。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多少好汉这才从欢欣鼓舞的氛围里振拔出來,这一rì大家都來商议如何在聚义厅中开新年第一场兄弟欢宴,而主持欢宴的,当然非晁天王莫属了。
晁盖这两rì懒懒的,都沒在人前出现,但这宴会大事,却不容得他再躲在禅房中皓首穷经了,吴用便笑向小喽罗道:“你们去敲晁天王的门,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他从那间禅房里拉出來。”
西门庆众人皆大笑。
有了这么多头领撑腰,小喽罗们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沒过多时,却一个个空手而归,只是道:“晁天王却不在禅室,竟不知哪里去了。”
吴用怫然道:“一个个都是沒用的,天王哥哥不在禅室中,还能往哪里去,你们左近仔细寻找一番,又费得甚事,说白了,都是一群懒断筋的家伙。”
众喽罗被数落得一个个摸门不着,有机灵的便连声道:“小人们再去二请晁天王,这回非把天王拉來不可。”
西门庆笑道:“天王哥哥千斤神力,岂是你们几个拉得动的,还得另寻它策。”
阮小五、阮小七便叫起來:“四泉哥哥又有何妙计。”
西门庆道:“五郎便去聚义厅左侧击鼓,七郎便往右侧去撞钟,钟鼓声一响,天王哥哥必來。”
阮氏三雄齐声称妙,阮小五、阮小七便抢着去了,下一刻,钟鼓声便满山满水地回荡了起來。
梁山头领,听到钟鼓声,必当往聚义厅前集合,此为通例,不多时,连最深居简出的武大郎都來了,众人又等了半天,却依然不见晁盖的影子。
西门庆“咦”了一声,起身道:“我去天王哥哥那里催一催。”
宋江亦笑道:“同去同去。”
一帮子头领热热闹闹跟在西门庆、宋江身后,都要往晁盖的禅室前面來个新年吵喜,不一会儿,早到禅室门前。
西门庆、宋江上前敲门,却无人应答,二人对望一眼,彼此一点头,推门而入,这一进不打紧,却免不了要大吃一惊,有分教:
满野风云樽前落,无尽山河足底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章 少一划
西门庆还感慨呢,自己在新的一年里,居然和宋江齐心协力地推了一回晁盖的门,等门一开,他再次齐心协力地和宋江吃了一惊。
宽畅的晁氏禅室里落起一层整整齐齐的灰,分明这两三天晁盖根本沒在这里停留过。
西门庆和宋江又一次对望一眼,齐心协力地异口同声:“天王哥哥哪里去了。”
众好汉正你眼望我眼的时候,却听身后一阵扰攘,却是一群小喽罗押解着一个小喽罗过來了,押解者们一路走还一路对被押者骂骂咧咧,把富贵威风都使尽了。
白面郎君郑天寿一看,來的这堆人正是自己手下把守金沙滩小水寨的喽罗,这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于是板着脸出列喝道:“众位头领在前,你们何敢无礼。”
喽罗中为首的个小头目急忙行军礼道:“回禀头领,这里有一个真正对头领无礼的家伙,口出妄言,实实的听不得,小的们不忿他,因此群起捉了他來献,任凭各位头领发落。”
郑天寿还未说话,有那些好热闹的头领们就七嘴八舌地问起來:“这厮说甚么了。”
小头目回道:“两天前,晁天王一个人背了个包裹,悄悄秘秘地來到俺们这边的水寨,喝令俺们不得声张,就渡过对岸去了,临上船时,晁天王说他这一去是得着了西门头领的天机,谁要是敢泄露了,定斩不饶。”
众好汉听着,都把眼來看西门庆,看得西门庆把两手一摊,苦笑道:“哪有此事。”
转回头,西门庆虎起脸喝问那小头目道:“你说晁天王不许你泄露此隐密事,你怎的跑到这里來泄露啦。”
小头目大惊,急忙拜倒,大声分辩道:“西门头领明鉴啊,倒不是小的要泄露,而是方才聚义厅上钟鼓齐鸣,小的们想起晁天王两rì不归,便不免私下里揣测起來,都说晁天王必是被天大的要事搁浅在了不知哪里,谁知偏偏蹦出來这么一个二毬,。”
说着小头目用手一指被捆着的那个喽罗,恨道:“这货叫于八,我们都叫他少一划,。”
李衮这两天在讲武堂里浅造识字,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正是学到兴头上的时候,闻言便插口道:“怎见得是个少一划。”
小头目解释道:“于八这厮的‘于’字下面要是多上一划,不就是‘王八’了吗。”
李衮拍腿道:“果然如此。”众头领都哄笑起來。
项充笑问道:“这少一划又怎么了。”
虽然项充李衮上山时rì还短,可小头目知道他们两位是樊神仙座下护法的神将,哪敢怠慢,当下恭恭敬敬地道:“回您老人家的话,,于八这货,不亏俺们喊他少一划,这厮镇rì里就跟吃多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似的,挺着个毬见了树洞都想捅一下……”
小头目还待再说,掌不住众头领“轰”的一声爆笑起來,倒把接下來的话搁浅住了,西门庆笑完之后道貌岸然地教诲道:“咱们这里有女头领啊,那些裤裆里的粗话,不必细说。”
得了西门庆令谕,小头目应声恭领,信受奉行,然后告状道:“于八这厮,我们都说晁天王是干大事去了,偏他要把脚儿跷,说晁天王是单身汉憋得受不住,遂夜袭寡妇村去了,,西门头领休怪小的这般说,比起这厮后面那些言语來,这前面的话已经是文雅的了,后边那些话,小的是连学都不敢学的,,于八这厮如此糟践咱们敬爱的晁天王,小的们自然不依,遂吵嚷起來,这家伙仗了酒兴,满嘴扯炮,把晁天王隐密出行的事情喊得通国皆知,小的们不敢徇私,这才一绳将他捆了,拉上山來请各位头领处罚。”
西门庆听了哑然,晁天王为人很好,什么事都是推己及人,他自己醉心于武学(现在又加上了佛学)沒有老婆的rì子过得照样滋润,他也推己及人,以为全天下都能跟他一样视女sè如无物,因此颁下严令,,山寨中的众喽罗,不得在周遭烟花之地勾当,坏了梁山的门面,违令者……哼哼。
刚开始山寨人少的时候,这条令大家还都拥护,因为大家都是光棍嘛,都是和尚,那咱们就一起素着,谁也别想开荤;但是,随着梁山发展越來越壮大,现在已是近十万人的规模,而且女眷越來越多,,晁盖的这条禁令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梁山繁荣昌盛而且纪律严明,山下也是百业兴旺,其中当然少不了那种最古老的行业,,于是一座座丽chūn院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在梁山四面八方拔地而起,一茬茬的神女们來來往往,嗷嗷待哺,,可惜,全在晁盖的严令下踢了摊子,明里不敢说,暗里小喽罗们绝对是怨声载了一被窝。
自从西门庆接手了梁山的财政后,黄文炳、蒋敬、李应诸人各显其能,梁山rì进斗金,小喽罗们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一个个腰包鼓得象得了肿瘤一样,,偏偏有钱就是花不出去,天下三大悲哀,,酒喝不醉,觉睡不着,钱花不完,,最熬人的一项很不幸地让梁山的小喽罗们赶上了。
梁山早就不打劫了,变化了气质,,和腰包,,的梁山让周围的老百姓眼睛一亮,于是开始有人把自家闺女往山上发嫁,这个晁盖倒是乐见其成,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这叫做狼多肉少,梁山的婚姻是绝对的嫁方市场,那些选女婿的人可着劲儿在梁山的棒小伙子里随便挑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那些歪瓜裂枣是绝对沒希望凤阁标名的。
所以就有了于八这种人的毒舌,其实这些人未必就不爱戴晁盖,只是yù求不满,难免要寻个机会发泄一下心头的怨气。
弄明白了原委,西门庆叹口气,问宋江道:“公明哥哥,依你说,这于八该如何发落。”
宋江瞄了旁边的郑天寿一眼,心中思忖起來,虽然当初郑天寿、燕顺和王矮虎一起捧着自己上了梁山,但自己为了绝秦明后路,派人冒充秦明将青州城下一镇的百姓杀了个干净,这件事做得略莽撞了些。
很不幸的,这桩糗事被西门庆那厮找起了后账,可气那王矮虎又不晓得替自己兜揽,弄得自己很被动,声誉大损不说,连秦明、黄信、燕顺、石勇和这郑天寿都显得跟自己有些离心离德起來,秦明黄信倒还好些,秦明有花荣这个姻亲替自己笼络着,黄信又是秦明的徒弟,燕顺、郑天寿和石勇却是对自己阳奉yīn违很久了。
这些人不与自己同心,又沒有十分的本事在西门庆麾下自荐,因此游离在一旁,当起了逍遥派,只是过他们的悠闲rì子。
想到这里,宋江从牙缝里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然后正sè道:“四泉贤弟既然问我,那做哥哥的少不得要仗义直言了,郑天寿兄弟手下的这个少一划,竟然敢妄言非议天王哥哥,真真是失了上下,若不严惩,后rì众人都学起他來,这山寨还有甚么长幼之分、尊卑之别,那还不乱了天地纲常,依我说,立即拿下斩首,见一见开门红,也是大过年的新气象。”
黑旋风李逵一听要杀人,真比吃了蜂蜜都甜,大叫着第一个跳出來:“宋江哥哥说得是,这新年的头一旗,就由俺铁牛來祭吧,哎呀,这老大的斧头不在身边,真真是失了上下,鲍旭兄弟,你那丧门剑借俺使一使,中不中。”
于八被捆在一旁,本來只是垂头丧气,现在听到要被砍头了,还是被黑旋风李逵砍头,早已吓得魂飞三千里,魄散九云霄,“噗通”一声,已经跪倒在地,哭叫道:“宋江哥哥开恩啊,小人只是噇多了黄汤说胡话,不想却伤犯了晁天王,小人也是后悔莫及呀,宋江哥哥大仁大义,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林冲在旁听得不忍,便出列道:“宋江哥哥,醉里的话,如何作得准,何况本朝从不因言杀人,咱们梁山替天行道,焉能在这一方面被之比了下去,还请哥哥三思。”
见求情者是林冲,宋江心中更加冷笑起來,暗想道:“你这豹子头,不來投我,却投了西门庆,今rì偏要在众人之前丁你的脸,也叫你羞臊羞臊。”
于是宋江把一米四七的六尺身躯挺得倍儿直,更加显得狐背熊腰起來,肃容道:“林教头,不是宋江驳你的面子,而是天王哥哥临行时有令,敢泄露天机者,定斩不饶,这于八将天王哥哥出行的机密喊得满寨皆知,若饶了他这一遭儿,rì后再有人犯了军法,这个也说醉酒,那个也推酒醉,裴宣、鲍旭两位兄弟执起法來岂不左右为难,不饶,已有判例在前;饶了,却又乱了军纪,,到那时,法崩律坏,悔之晚矣。”
林冲听宋江这话说得极是正大,一时语塞,于八听着绝了望,放声惨哭时,宋江已经喝道:“來啊,将这乱言犯上、不敬尊长之徒与我斩讫报來。”这正是:
不问天王行道路,先斩小卒儆英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章 不得妄罪于平人!
那边厢,李逵早已强抢鲍旭丧门剑在手,听到宋江一声斩讫报來,欢呼舞蹈着向于八冲去,口中兀自大呼小叫:“黑旋风爹爹來也。”于八喉咙里“呃”的一声,人已经被吓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喝:“李逵住手。”
声音虽不甚高,但李逵一听此言,立时正sè恭立,丧门剑也丢回给鲍旭,同时垂头道:“铁牛听先生指教。”
众好汉看时,那人却是铁面孔目裴宣,宋江见裴宣阻了自己杀人立威,心下不悦,暗想道:“这裴宣跟我寡寡的,跟西门庆也是淡淡的,看着铁面无私,两不相帮,为何他那两个儿子却跟西门庆走得亲近,见微知著,这厮也当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了,却不知今rì他又要巧立甚么名目來奚落我。”
却听裴宣喝道:“李逵,梁山行刑,自有我法院三推六问,确认罪行无误后,方才量刑轻重,或鞭或杖,罪重不赦者才由执法队动手决囚,,今rì之梁山,已再非私人喜怒间生杀予夺之所,你身为头领,行事可要稳重啊。”
旁边有见识的人听着,都不禁暗暗点头,裴宣这番话粗听是教导李逵长进,其实是暗中给宋江留脸,以迂为直地进行婉劝,铁面孔目裴宣,其实也不是无情人呐。
宋江心中先入为主,却把裴宣的一番好意当成了恶毒的讽刺,心下更是大怒,一张紫棠sè面皮上染起羞恶的红來,偏偏胸中无计,只好暗把眼去瞟吴用。
吴用一直在聚jīng会神地打照着西门庆,见他含笑负手而观,心虽嘀咕:“难道今rì这西门四泉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让公明哥哥这么扬刀立威不成。”正猜不到西门庆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却瞄到宋江在对自己猛送冬波。
带着不解之疑,吴用出列笑向裴宣道:“既如此,却不知裴先生如何发落这于八。”
裴宣言简意赅地道:“先审再议。”
吴用则还以轻描淡写:“还审议些甚么,正如公明哥哥所言,此人妄泄军机,当按军法,裴宣哥哥断过多少疑难的大案,怎的对着这等秃头上虱子,,明摆着的案情,却又犹豫起來。”
这时,却不防西门庆一声长笑:“假亮先生,此言未必呀。”
宋江和吴用都是条件反shè一样,肚底先大叫一声:“坏了。”然后吴用这才回身抱拳道:“四泉兄弟何以教我。”
西门庆向吴用和裴宣道:“于八此人如若真的有犯军法,自然罪无可赦,,但他所犯真的是军法吗。”
吴用指着小头目那一堆人道:“这里恁多人证,,天王哥哥去时有言,敢泄露天机者,定斩不饶啊。”
西门庆叹道:“天王哥哥又不是开封府那昏君,君才无戏言,天王哥哥和大家戏说两句,也是有的,如何能当起真來,至少小弟可以做证,天王哥哥说甚么从我这里得了天机,纯属子虚乌有,天机既假,如何却斩真人。”
众人听着,暗暗点头,宋江却道:“天王哥哥是山寨之主,一言自当九鼎,如果不能言出法随,岂不是失了威信,因此此人绝不能饶,今rì饶了他,明rì众人皆视天王哥哥将令如草芥矣。”
西门庆的脸sè渐渐变了,大声道:“咱们梁山替天行道,只闻以罪行杀人,未闻以上位者的脸面杀人,西门庆杀人不眨眼,但对自家兄弟,却还珍惜得紧;公明哥哥高踞梁山,不染战尘,何以却视自家无辜兄弟的xìng命如草芥,。”
这一言却说得重了,直指宋江为了个人的脸面,而草菅人命,宋江被西门庆这一言直戳到了肺管子上,一时胸闷肚胀,却再说不出话來。
吴用看了看周围众人,又舔了舔嘴唇,和稀泥道:“四泉兄弟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总得有个说法,,否则天王哥哥回來,听到有人诋毁他咱们却无动于衷,天王哥哥面子上终究下不去。”
西门庆直撅撅地截道:“有甚么下不去的,咱们江湖好汉,面子是一刀一头硬生生剁回來的,可不是别人心软眼宽赏回來的,为了天王哥哥的所谓面子,却要害一人入罪,这不是给天王哥哥长脸,是给他丢脸,天王哥哥若回來知道了,你看他是心下高兴,还是满怀不安。”
众人默想晁盖为人处事,都不禁想道:“四泉哥哥说得沒错,,天王哥哥若在此,对这于八也必是一笑置之,岂有因随口之言而寻人罪过之理。”
吴用见人心俱向西门庆,心下暗暗叫苦:“果然又是如此,这西门四泉,真真是公明哥哥命中的克星。”
眼见再纠缠一时,宋江便多失一分脸面,还是快快了结了此事为好,于是吴用向裴宣道:“裴先生,你掌我梁山法院,却不知意下如何。”
裴宣斩钉截铁地道:“即使是天皇贵胄,即使是金口玉言,也不能因一时的冒犯,便随心加罪于平人,于八所犯无涉军机,只是酒后失言,戒之则可,罪之失当,便是天王哥哥当面,裴宣也只是这话。”
吴用拍手道:“好,果然是铁面孔目,正直无私,众家兄弟,于八之事暂且揭过,我这里却有一问,,天王哥哥却往哪里去了。”
这一來,果然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众好汉再无暇计较于八,而是纠结起晁盖的去向來。
吴用细问那小头目:“你们是几时见到的晁天王。”
小头目被这么多头领盯着,一紧张,倒结结巴巴起來,口吃道:“是……是……是……两rì之……之前……”
吴用笑眯眯地道:“你莫紧张,我又不是大虫,你怕甚么,慢慢想,慢慢说。”
小头目心道:“娘的,你们这些小白脸儿,除了西门头领,都是小白脸子,沒有好心眼子,老子不怕大虫,就怕你们这些白脸jiān臣啊。”
又向宋江那边瞄了一下,心下补充:“还得加上个紫脸。”
西门庆听吴用问得虽详,却不得要领,便插口道:“天王哥哥突然离山,甚是蹊跷,放着哥哥禅室在此,其中或有线索,哪位兄弟随我进去一寻。”这正是:
权贵不得轻人命,首领还须取众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章 晁盖出家
于八醒來后,发现自己收拾起残肢剩骸居然还是个活人,正欣喜若狂时,却见西门庆指着自己吩咐道:“送这个家伙去改行喂猪,,娘的,一听到砍头就吓成这样,沒的丢咱们梁山的人。”
把于八绑來的小头目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西门头领明鉴,这于八本來就是喂猪的后勤啊,这家伙胆子小,杀不得鸡,剥不得羊,只好去喂猪了。”
“嘿。”西门庆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窝囊成这样,原來是小喽罗里挑剩下的,于是恶意道,“胆子小吗,非议天王哥哥时,胆子倒是蛮大的,下回弄两个贪官回來,让他杀着练手练胆,如果恶心呕吐食不下咽什么的,也算是为今天之事略作薄惩了。”
小头目答应一声,揪着诚惶诚恐的于八自去了。
这时,自告奋勇随西门庆进晁盖禅室的人选也决议出來了,李逵这类型的家伙是绝对要剔除掉的,让这种家伙进去了,简直就是天下大乱,最终的人选只有四个,,西门庆、宋江、吴用、柴进,再多禅室里就不够转身了。
这四位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一进门就先奔书案这边來,书案上原本摆着的几本佛经都让晁盖一包袱皮儿卷走了,桌面上空空荡荡的用石头镇纸压了一封书信在静静地吃灰。
西门庆喜道:“天王哥哥果然留下了书信。”说着随手拿了,递给柴进,说道:“大官人,咱们且到聚义厅中,你将书信给众兄弟读一读。”
柴进和宋江、吴用有旧交,和西门庆亦有师门上的渊源,是两边都左右逢源的人物,他拿着晁盖的书信,宋江吴用也沒的说。
只是宋江肚里有鬼,一颗心不免七上八下的乱蹦,,晁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自己大说西门庆坏话之后走了,若他在这封书信里提及,被柴进当着众家兄弟的面读出來,倒显得自己枉做小人,声名必然大损。
來到聚义厅后,众人归座,柴进便展开书信,自己先略扫一眼,已经是惊得呆了。
众人见了心急,纷纷鼓噪起來:“柴大官人,念啊,念啊,天王哥哥信里说着些甚么。”
柴进满脸的匪夷所思,苦笑道:“这个……天王哥哥的玩笑开得忒也大了吧,好好好,众兄弟莫急着催促,我这便念來。”
晁盖这封留书并不长,文字也浅显,众人中即使是李逵这样的莽汉,也是一听就懂,不过听完之后,众人和柴进的反应一样,尽都惊得呆了。
原來,晁盖说他读多了佛经,又见多了公孙胜樊瑞这一等高人,因此心慕大道,甘愿剃了一脑袋的烦恼鬃毛,要落发出家了,想來想去,中原寺庙里的和尚住持都是些披着袈裟的yín棍财奴,沒资格给他晁天王剃度,还是外來的和尚会念经,于是晁天王便背一搭膊,芒鞋箬笠,千里投名,万里投主,要往南国大理走一遭儿,一來那里佛学昌明,高僧大德众多;二來他在大理出家,当地官府不会來纠缠他昔rì梁山泊的旧名头;三來听西门庆说过,云南大理段氏有“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两项奇功,他心下仰慕得不得了,非得上门拜见,恭聆教益不可。
这一番变故來得太过突然,众人无不挨了闷棍一般,只是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來,尤其是西门庆,更加的暗暗叫苦,,自己闲话时只是把金大侠《天龙八部》的故事掐头去尾略加宣扬,沒想到这直xìng子的天王哥哥给个棒槌就韧(认)了真(针)了,以他的功夫跑去和大理段氏子弟切磋,只怕聚jīng会神之下,一招便要闹出人命來了。
书信最后,晁盖轻描淡写得甚至显得幸灾乐祸了,说什么我连自家宝贵的头发都舍得一刀剃了,那区区梁山泊总辖大寨主的位子,更觑得如无物一般,反正他老人家是无所谓的,希望弟兄们也能无所谓方好。
写到这里,这封不负责任的书信就此搁笔。
西门庆哭笑不得,当先打破了聚义厅里的寂静说道:“不管怎么着,先把天王哥哥追回來再说吧,卢员外还沒出家呢,天王哥哥倒把出家落实到行动上了,丢下这偌大的梁山泊,他一走了之,竟也过意得去。”
卢俊义要拜公孙胜为师,但到底沒拜成,得了燕青宽解后,做道士的热度也早降温了,此时见晁盖走得潇洒,又听西门庆提到自己,不由得低头黯然,心中叹息:“这位晁兄想到就做,比起优柔寡断的我來,实在是强得太多了。”
他在这里嗟吁,那边早跳起多少人來,纷纷呼喝,要安排快马,分路去追赶晁盖。
宋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晁盖信中沒有提一句自己诋毁西门庆的旧事,不由得暗松一口气,至于晁盖出不出家,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倒不在他心上搁着,不过听到众人要去追赶晁盖,宋江却是灵机大大地一动,整颗心都狂跳起來,当下咽了口唾沫,跳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大声道:“众兄弟且休要嚷乱,听我一言。”
见众人都把眼睛转过來,宋江便道:“天王哥哥已经去了两rì,此刻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众兄弟骑了快马在道上驱驰,未免太引人注目,若惊动了官府來sāo扰时,岂不误了大事,这里现放着神行太保戴院长,正是赶路寻人的好手,有他在,还怕寻不回天王哥哥么。”
阮氏三雄和赤发鬼刘唐异口同声道:“宋江哥哥说得有理,既如此,就请戴院长快快下山追赶,务要将天王哥哥劝回。”
戴宗答应一声:“小弟这便收拾甲马,顷刻动身。”说着急急出聚义厅去了。
宋江急忙丢下几句话:“我去写封哀恳的信,让戴宗兄弟携了去,若天可怜见,碰着天王哥哥时,也打动一下他的决意心肠。”说着追了戴宗去了。
见宋江突然这般热心起來,西门庆略一思忖,便对众好汉道:“这世上的路程,条条大道通大理,知道天王哥哥会走哪一条,只戴宗哥哥一人去,实在叫人放心不下,我想请鼓上蚤时迁、霍闪婆王定六两位兄弟也往南边分路追一程,或许戴宗哥哥脚快漏过了晁天王,却正好被两位兄弟撞上了,也未可知。”
林冲点头道:“这两位兄弟都是轻捷善走,又能深藏功与名,惊动不了官府,大可去得。”
西门庆便道:“时迁王定六两位兄弟,说不得,今rì要辛苦你们一回了。”
二人出列齐声道:“为哥哥赴汤蹈火尚不怕,还怕辛苦吗。”
西门庆点头道:“我也修书一封,若见了天王哥哥时,聊为留驾之用。”说着随手铺开纸笔,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柴进看着喝彩:“兄弟这封书字短情长,我若是天王哥哥,看了后也只好感动回头了。”
吴用看着,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自思西门庆之才,真胜宋江万倍,只可惜其人与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自己又何必去捧宋江,想到无奈处,不由暗中一叹。
西门庆一篇书信写完,又抄一份,时迁、王定六这时也换了远行打扮,每人揣了一封,背包裹就下山去了。
这一來,宴席也开不成了,众人在聚义厅里对晁盖出家之事称奇道怪了一番后,也就各自四散了。
回家之后,黄文炳却又带了一帮亲近兄弟,都來西门庆家中商议今rì之事,黄文炳首先道:“都说新年新气象,沒想到这气象新到极处,竟然是晁天王跑去大理出家了,还好有众兄弟支撑着,山寨里虽千头万绪,却也乱不起來,,只是有一宗大大的难处。”
众人听黄文炳说得郑重,都问道:“却不知黄先生所言中,有甚么难处。”西门庆却是笑而不语。
黄文炳便道:“常言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晁天王这一去,留下偌大的梁山基业,谁人执掌。”
武松顺理成章地道:“这个何消说,论情论理,自然是我家三弟來掌舵了,试看梁山上下,有哪一个人能不心服口服。”说这话时,武松顾盼四座,颇有自豪之容。
焦挺、吕方、郭盛等人听了,当然是随声附和,黄文炳却冷笑一声:“梁山一百个人中,虽有九十五个人随声附和,但反对公子入主梁山之人,也是有的。”
众人听着默然,武松却愕然道:“这个不会吧,我家三弟何等英雄,何等义气,莫说只是暂替晁天王代理代理梁山尊位,就是从此真坐了梁山头把金交椅,又有哪一个能说半个‘不’字。”
黄文炳笑道:“武二兄,你才上梁山,不省得这山寨中的多少隐情,,公子若yù掌舵梁山,第一个跳出來反对的,必然就是那及时雨宋江。”
武松听了,怫然道:“黄先生,我敬你是我家三弟的左膀右臂,但你不该随意揣测公明哥哥。”这正是:
天王无心恋旧位,宋江有意掌新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章 武松心乱
黄文炳听武松言中多不忿之意,当下笑道:“武二哥,你是jīng细人,此刻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往后看就是,真金不怕火炼,大几天后就是炼金的机会。”
武松见黄文炳这般坦然,自己倒忐忑起來,向西门庆道:“三弟,你怎的说。”
西门庆反问道:“二哥还记得当年快活林中你我兄弟的豪情壮志否。”
武松听了,神采飞扬,大声道:“好汉岂能忘乎,如三弟所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如今梁山左近,贪官污吏都噤若寒蝉,百姓不被括田,不被搜刮,百姓家家有过冬的余粮,,这般好rì子,都是三弟你上梁山后,实行新政的功劳啊,只恨我和大哥生得早了,沒赶上这样的好时光,否则大哥也不必硬生生挨饿,落得那般矮了。”
西门庆轻笑道:“二哥夸得我也够了,如今小弟还有个理想,,要让全天下老百姓都象梁山这里一样,都吃饱穿暖,做个有尊严的zì yóu人,而不是被圈养起來积肥待宰的畜牲,二哥,你可还愿助我成功。”
武松慨然道:“愿尽死力。”
西门庆点头:“多谢二哥,这座梁山,其实谁來当家都是一样,只要圆桌会议本sè不改,梁山周围老百姓的好rì子就能过下去,但是,我绝不容许有人篡了梁山的大位后,就不惜把梁山献祭出去,从此为虎作伥,成为恶政镇压民众的爪牙,只为谋他自身的富贵,我绝不容许。”
武松并非蠢人,听了西门庆这一番重话后,耳边马上回响起宋江曾经对自己的教诲來,那还是自己上二龙山入伙前,在白虎山孔家庄上碰上宋江时的对话,当时宋江是这么说的,,“……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的到了彼处(二龙山),入伙之后,少戒酒xìng,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rì后但是去边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听愚兄之言,图个rì后相见。”
从这一番言语中,宋江对招安、对富贵的渴求之心,真真是昭然若揭,当rì自己心上虽然不以为然,但毕竟不好当面反驳他,只好胡乱点头应承,后來见多了民生疾苦,官府**,对这招安更是深恶痛绝,但今rì听西门庆这么一说,不由得恍然,宋江定是痴心不改,还是一门心思想着招安,却不惜将梁山绑在他的腰带上以增添其自身的重量。
怪不得黄文炳会针对宋江,依宋江的本xìng,他和西门庆根本就是两路人,水火不相容,也尽在情理之中了,武松仔细想着,不由得心痛如绞,一时间说不出话來。
他与西门庆是结义兄弟,与宋江又何尝不是八拜之交,如今这两个结义的哥哥兄弟却各持异见,转眼便有一番争竞,自己在旁看着,岂止是黯然神伤。
接下來众人说了些甚么,武松竟是充耳不闻,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家中,妻子扈三娘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急切地问道:“出门前还好好的,怎的回來了就成这般模样了,莫不是撞上了邪祟不成。”
武松怔怔摇头,突然把头一抱,嘶声道:“我该当如何是好,。”
扈三娘见他如此失态,倒唬了一跳,急忙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轻轻地道:“二哥,我我夫妻一体同心,如今你怀中抱着窝心事,正该对我说才是啊,是崖是井,我都会陪着你。”
感受着妻子温柔的言语,温暖的怀抱,武松心神渐渐定了下來,遂将西门庆和宋江之间的汹涌暗流尽都说了,最后叹道:“一个是八拜兄长,一个是结义兄弟,我现下真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了。”
扈三娘听了,呆了半晌,起身去旁边柜里捧出个锦盒來,往武松面前一放。
武松见妻子珍而重之的样子,虽在忧烦间,也不由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扈三娘略笑了笑,言道:“打开你看。”
武松见妻子笑得意味深长,更加好奇起來,伸手打开锦盒一看,里面却不是甚么稀世奇珍,而是一枝断箭。
一枝普普通通的雕翎,能得妻子如此珍藏,其中必有缘故,武松也不催问,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扈三娘。
扈三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想当年,宋江为了抢京东道上的盐路,兵发祝家庄,那时我扈家庄和祝家庄、李家庄有盟约,因此往救,对阵之时,我终于见到了闻名天下的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武松得妻子在身边吐气如兰地述说着往事,心中越來越是安宁,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问道:“后來怎样。”
扈三娘略调皮地笑了笑,说道:“你的妻子却不是个丑人吧。”
武松摇头微笑道:“岂有此理,三娘你若丑时,天下还有可看的女子吗。”
扈三娘却把笑容一收,冷笑道:“是啊,正因为你的妻子生得一张好画皮,所以打小也不知见识过了多少sè眯眯的嘴脸,有的急不可耐却又勉强按捺,有的道貌岸然却还痴心妄想……哼,宋江宋公明,,就是道貌岸然却还痴心妄想的那只癞蛤蟆。”
武松身子一僵,半晌后方涩声道:“岂有此理,公明哥哥岂是那种人,。”
扈三娘叹道:“是啊,他自然不是那种人,可是后來我扈家庄牵羊担酒地在咱们三弟面前降顺了,他却还是私自起兵,兴师动众地來打我们扈家庄,却又为的是什么,当时我站在庄墙上,看着外面的大军,心里怕的要死,只是想:‘若庄子破了时,我便自杀,’那一刻的煎熬,真到今天,还老在恶梦里纠缠着我。”
武松听妻子言语中尽是昔rì的恐惧,心中怜惜,当下伸臂搂紧了她,柔声安慰道:“不必怕,有我在这里,是崖是井,我都陪着你。”这正是:
人前英雄伤义气,花中解语道凄悲,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章 造船攻梁山
有些事回忆起來是令人不快的,但只有学会回忆,才能成长。
扈三娘在丈夫怀里温存了一会儿后,终于融化了昔rì的yīn影,继续道:“若不是咱们三弟及时赶來,并折箭立誓,扈家庄早已被宋江领人洗荡成了白地,庄子一破,玉石俱焚,也就沒有咱们两个的今天了,所以我才特意将咱们三弟折了的断箭收了起來,宝贝一样藏着,这两截断箭之上,寄托着我扈家满门良贱的xìng命,实是非同小可。”
武松点头道:“受人大恩,永世不忘,正当如此。”
扈三娘又道:“你们男子汉之间的事情,本來轮不到我一个妇道人家插口,但是,,你随在咱们三弟身边,打遍东南西北,我也放心得下;可若是你跟了那宋江,便是睡里梦里,我也将提心吊胆,如今我已是作了胎的人,再受不得惶恐,二哥你不信我话,也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离那孝义黑三郎远一些吧。”
武松听着,真如九天响一个霹雳,早将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扈三娘道:“三娘,你竟已有孩子啦。”
扈三娘含羞点头,同时急道:“小声些,休要让外人听到了。”
武松直跳了起來,在炕下当地一阵手舞足蹈,一时倒象疯魔了一样,最后一把捧了扈三娘道:“三娘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儿委屈,,你安心休养,我去请安神医,讨教个安胎理气的神方回來。”言罢,不由扈三娘分说,用心扶了她躺下,武松自己一路欢欣舞蹈着去折腾安道全了。
扈三娘看着象个孩子一般欢喜而去的武松,笑了笑,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盼你能听我一言,撇开那矬子宋江,就是咱们一家终身的福气。”
晁盖的突然离家出走,在梁山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波浪过后,倒也沒什么后遗症,这时,平rì里晁盖放权的好处终于显出來了,习惯了一把手不揽权的梁山众人,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并沒有乱成一团,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进入二月了。
这个政和五年的正月过得并不平静,宋朝对西夏大举兴兵,熙河经略使、西州名将刘法率领步兵和骑兵共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率兵五万出会州,童贯率中军主力驻扎在兰州,为两路声援。
刘仲武率兵由麻累山西至清水河时,被西夏阻挡,不得前进,于是筑城留兵戍守而还;刘法则率兵抵达古骨龙(这个很西幻的地名位于如今的青海乐都县北),与西夏右厢军展开激战,结果西夏军大败亏输,被斩首三千级,战后,刘法在此修筑震武城,留兵戍守。
开封府中的梁山密谍发來暗报,,因为征西的功劳,二月庚午rì,宋徽宗降旨,以童贯领六路边事,当时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各置经略安抚使,这一回以童贯总领之,于是西兵之权柄皆属于童贯了。
蔡京、高俅二jiān趁着官家打了胜仗正高兴的时候,就提出了除恶务尽的口号,号召宋徽宗趁胜追击,,却不是打西夏,,而是清剿去年被梁中书杀得大败的梁山泊,当时梁中书因为沒有征进的战船,只能在逐北之后望水泊而兴叹,不得已而收兵,令蔡京、高俅欣慰之余,却又暗暗地切齿。
这二jiān一个为了替便宜大舅子慕容彦达报仇,一个为了给兄弟高廉雪恨,费了一月的工夫,四方调集了一批好木料过來,准备造战船攻进梁山犁庭扫穴,同时还点选了一员大将刘梦龙,,此人初生之时,他妈梦见一条黑龙飞进了腹中,于是长大后就善知水xìng,曾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升做军官都统制,率领一万五千水军,棹船五百只,守住江南,帮着朱勔到处搜刮花石纲,与蔡京、高俅之辈共属同道中人,,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官家一道圣旨的东风了。
宋徽宗赵佶本來一向对蔡京高俅言听计从,但这一回却把眼睛一翻,说什么也不答应二人的征进梁山大计,为什么呢,原來,徽宗看上蔡京、高俅弄來的那些木料了,这些好木头造了战船实在是屈材了,,梁中书先败梁山,童贯又大破西夏,正说明了自家洪福齐天,三清保佑,这些好木料理当建造一座宏伟的宫观,做为道祖的留云下院,才是正理啊。
但是这话不好意思当朝明说,于是徽宗背地里给自己的两位爱卿递了话,索要这批木头,要盖一座葆真宫,蔡京、高俅听了也只好苦笑,官家算是不错的了,还愿意婉言跟自己二人商量,这是客气,自己二人却不能将客气当成了运气,于是二人将这一批木料拱手献上,又趁徽宗大喜的时候,提议用官钱收买民船,以做征伐之用。
徽宗得了这么一大批好木材,想像里空中楼阁的葆真宫就算是修成了一半儿,心头正高兴,于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蔡京高俅官钱买民船的提案,同时例行公事地加了一句:“委卿执掌,从卿处置,可以即行,慎勿害民。”
蔡京高俅急忙下拜,连声道:“微臣不敢。”
旁边伺候的大太监、彰化军节度使杨戬杨公公不由得微笑起來:“官家圣明,深知老太师与高太尉皆是保国安民的忠良,岂肯苦害百姓,动摇国之根本,随便以言戏之,二位大人怎可当真呢。”
徽宗听了,便哈哈大笑:“正是,正是,还是杨卿知我啊。”说着命小太监扶起蔡京高俅,众人皆大欢喜。
梁山密谍将这些情报探了个八捌玖九后,急报上梁山來,西门庆执掌兵事,于是聚众商议,宋江便道:“如此大事,若无晁盖哥哥决策,如何是好。”
阮小七大大咧咧地道:“宋江哥哥忒也琐碎了,平rì里晁盖哥哥诸事不理,由四泉哥哥独当一面,不也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明rì若有官军敢上门送死,只消四泉哥哥眉头一皱计上心來,都将他们送进水泊深处喂鱼,方显咱们梁山的威风。”
聚义厅上,不少人听了阮小七之言说得雄壮,都齐声喝彩。
宋江却固执道:“四泉兄弟平rì领兵,乃是晁盖哥哥金台拜帅,上得天命,下顺人心,所以才能克敌制胜,如今晁盖哥哥去往大理,却由谁來发令,须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兵凶战危,岂可不慎乎。”
阮小五听了道:“宋江哥哥这话说得,忒沒道理,天王哥哥如今也不知是正在往大理的道上行走,还是被兄弟们追到了,正拉了回梁山,,如果哥哥回來了,自然是阿弥陀佛,千好万好,如果寻不到,难道咱们就不打仗做事了不成。”
吴用咳嗽一声,正要表现一番自己的演讲与口才,却不防外面撞进一个探马小喽罗,大叫道:“众位头领,王定六头领回來了。”
被他这么一拦截,吴用一番话都梗在了喉咙里,差点儿把他憋死,不得已之下,智多星变身为智多猩,一伸脖子,将所有的杂气病气浊气废气都硬生生咽了,解除了有鲠在喉后,复又温文尔雅地替宋江追问道:“王头领身边可有晁天王吗。”
探马小喽罗一摆头:“沒有,只王头领一个空身。”
宋江一听,悲喜交集,抑喜留悲后,眼眶里闪着泪花道:“天王哥哥决意一去不回,这该当如何是好。”
吴用急忙呵护宋江,正安慰时,霍闪婆王定六已经闪进聚义厅來。
只见王定六满面风尘之sè,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圈儿,连两条腿都蹓细了,一见众人,便不由得满脸愧sè,扑翻身拜倒在地,把头顿在地上,却难发一语。
众人急忙搀扶,董平便道:“贤弟何故如此。”众人听了心道:“还用问吗,肯定是王兄弟沒找到天王哥哥,或者是找到了却拉不回來,所以面羞见不得大伙儿。”
果然王定六道:“小弟这些天在通往大理的道路上转悠了千多里,四下里多方打听,惭愧的是,实在寻不着天王哥哥丝毫踪迹,,小弟无能,请哥哥们降罪。”
西门庆温言安慰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寻隐者不遇,这如何能怪得兄弟,王兄弟这一番跋山涉水,沒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请归座,待兄弟们排开盛筵,为你接风。”
众人皆七嘴八舌地道:“正是正是,沿路寻人,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寻到了是运气,寻不到是晦气,有甚么降罪不降罪的,王兄弟尽管放开怀抱,爽快喝酒罢。”
宋江又问道:“寻不到晁盖哥哥,王兄弟可见到了戴宗兄弟与时迁兄弟。”
王定六道:“时迁兄弟与我分路后再未曾见,倒是见了两回戴宗哥哥,戴宗哥哥的神行法把道路都趟遍了,实实的辛苦。”
宋江吴用对望一眼,都是长叹一声,这正是:
人前显贵何为贵,傲里夺尊谁作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章 假传圣旨
接下來几天,西门庆连连传令,梁山整顿兵马船只,准备迎接不知何时就來的官军船队;宋江则到处串联,游说他那个“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的观点,除此之外,梁山上倒也沒什么大事。
这一rì,西门庆正和阮氏三雄、玉幡杆孟康检校水军战船,却突然听到聚义厅上钟鼓齐鸣,西门庆众人不敢怠慢,急急赶过去后,才发现撞钟的是李逵,击鼓的是王矮虎,不用问,这回聚会的发起人自然是宋江了。
不多时,梁山大小头领都到,王矮虎便停鼓不敲,李逵却撞钟撞上了瘾,兀自不歇,一边撞一边呵呵大笑,浪里白跳张顺便叫道:“铁牛大哥,兄弟们都到齐了,你还自顾自撞钟怎的。”
李逵吆喝道:“哈哈哈,俺铁牛这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啊。”
众人正好笑间,却见宋江从聚义厅中象磨盘成jīng一样探出身來,喝道:“黑厮,,哦,铁牛休得无礼。”
一声黑厮出口,宋江猛省起自家也黑得可以,所以赶紧悬崖勒马,却把牛派了上來。
李逵见是宋江发话,这才住手不再撞钟,却还是低声嘀咕道:“晁盖哥哥做得一rì和尚,偏我就撞不得一rì钟,真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皆笑,西门庆则向宋江抱拳道:“公明哥哥聚众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宋江笑着点头:“众兄弟且进聚义厅來说话。”
众人入厅落座,宋江这才道:“今rì请众家兄弟前來,皆因有一件大事要和众家兄弟商量。”
说这话时,宋江又是忸怩,又显惭愧,还很谦抑,这番表现把聚义厅里众人都看糊涂了,大家便纷纷问道:“却不知宋江哥哥要与我等商量甚事。”
西门庆见今rì的宋江作派大不同于往rì,也是心中奇怪,遂冷眼旁观,倒要看看这个及时雨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却见宋江长叹道:“这个却叫我如何说起呢,还是请戴宗兄弟來说吧。”
众好汉都是一惊,皆暗想道:“甚么时候,戴院长竟然回山了。”却见偏厅中杏黄衫一晃,早步出一人,却不是戴宗又是哪个。
吴用起身,很jīng湛地惊奇道:“戴宗兄弟,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回來了。”
戴宗抱拳四下里行礼:“众家哥哥兄弟休怪,在下昨rì终于见着了晁盖哥哥,得了他老人家的急信,所以才火急回來,与公明哥哥议事。”
吴用追问道:“却不知所议何事。”
戴宗四下里扫视一番梁山众好汉,正sè道:“天王哥哥有令,命小弟传谕,由公明哥哥继位,做梁山之主。”
林冲惊道:“天王哥哥竟出此言,。”
戴宗便解惑道:“正是,小弟昨rì见到天王哥哥时,恳请哥哥大驾回山,哥哥却一心向佛,无论如何只是摇头不允,众家兄弟请想,天王哥哥何等本事,岂是小弟拉扯得动的,只得献上公明哥哥哀告的书信,天王哥哥阅信之后,见其中提到山寨群龙无首,众兄弟皆yù散伙,天王哥哥便长叹道:‘是我疏忽了啊,’于是就对小弟说:‘路上相逢无纸笔,借兄弟之言,传我心腹之事,,今命宋江宋公明为梁山之主,众兄弟皆尽心辅佐之,若生异心,皇天不佑,’交代完毕后,天王哥哥就此飘然而去,小弟无奈,只好回來送信。”
听戴宗说完,聚义厅中“嗡”的一声,便如炸开了马蜂窝一般,众人尽皆抱团交头接耳了起來。
只有王矮虎大笑着,大步上箭朝宋江跪倒,连连叩头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哥哥做了梁山泊主,必然能将晁盖哥哥的事业发扬光大了。”
宋江急忙搀扶他起來,口中埋怨道:“好我的兄弟,你莫将你哥哥放在火上烤了吧,我何德何能,这梁山泊主如何做得。”
李逵直跳了起來,大吼如雷:“梁山泊主一个鸟位,哥哥因甚做不得,现放着我们许多军马,便造反做皇帝,还怕怎地,若依俺铁牛说,宋江哥哥就做了大皇帝,四泉哥哥就做大元帅,吴军师做个丞相,将來揪回公孙道士,让他做国师,我们都做个将军,兵往开封府,搞个东京大屠杀,灭了赵官家满门,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
宋江听了,便翻了黑面皮,指着李逵喝骂道:“黑厮无礼,这般无父无君的话,如何说得。”宋江一着急,又把铁牛勒了回去,把黑厮放出來了。
戴宗也喝道:“铁牛,不许你再胡说,今rì哥哥新为梁山泊主,正是新官上任,要立威之时,你若还敢胡言乱语,在这里翻口弄舌,就先割了你这颗头为令,以jǐng后人。”
李逵看看宋江,又看看戴宗,摸了自家头道:“啊哎,若割了铁牛这颗头去,几时再长的一个出來,我只吃酒便了。”
吴用便推小李广花荣道:“花荣兄弟,公明哥哥继梁山之位,你怎的说。”
花荣犹豫道:“我家哥哥号称山东呼保义,及时雨能惠万人,这梁山泊主,自然是做得的,只是……”说着,向西门庆这边瞥了一眼。
吴用大笑道:“花荣兄弟说的是,咱们梁山地灵人杰,公明哥哥号称郓城及时雨,仁德无双;还有四泉兄弟名为清河西门庆,义重天下,他们两个,都是名震一时的英雄好汉,今rì公明哥哥做了梁山泊主,四泉兄弟一力辅佐,我梁山必然越來越是兴旺。”
宋江摇手道:“军师此言差矣,宋江纹面小吏,得罪朝廷,万死犹轻,能厕身于梁山,已是侥幸,何敢以微躯而谋大位,如此一來,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此事万万做不得,做不得。”
吴用便诚恳地向西门庆道:“四泉兄弟,你义薄云天,人所共敬,如今有天王哥哥亲口令谕在此,公明哥哥却执意不从,除了四泉兄弟,谁能劝得他回心转意,还请兄弟出马,再展奇才。”这正是:
喝开邪心惊鬼影,劈破傍门见月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章 吴用的绝户计
听吴用一言出口,要西门庆劝解宋江继梁山泊主之位,众人都把目光凝聚到了西门庆的身上。
除了李逵这一类神经无比大条的奇葩之外,梁山众好汉都能看出來,宋江与西门庆并不对付,双方明明暗暗,疙疙瘩瘩,已非一rì了。
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晁盖出家后,梁山就该由西门庆來接掌,那才叫人心里有个奔头,但偏偏晁盖却不知犯了什么疯,居然让宋江继位,简直令人心冷扫兴。
他们也相信此时的西门庆看起來虽然笑容不减,但他本人的内里也必是心冷扫兴的,本來天经地义一般的一把手位子就这么飞了,搁谁身上也不会好受,吴用却还一本正经地请他出马去劝宋江继承大位,这简直就是一种恶毒的挑衅啊,如果这时西门庆暴起,劈脸一砖拍到吴用丰神俊逸的小白脸儿上,大家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的是,他们看到西门庆不但依然笑得很开心,而且还热情地响应了吴用的提案,出建议道:“上古圣王禅位,嗣天位者犹要三辞以示德薄,以绝天下之谤,咱们梁山虽小,也是八百里烟波,十万众兵甲,继位之事,岂可随意在这聚义厅中以片言而决,依吾之见,可择一吉rì良辰,于山前校场典军台上设一坛,聚集全山大小头领,尽列于台下,然后请公明哥哥上台,拜受晁天王谕命,,如此一來,却是名正而言顺,言顺而事成,群疑释而众议绝,岂不美哉。”
吴用听西门庆虽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在施展缓兵之计,心中不由得冷笑:“西门庆啊西门庆,你以为,公明哥哥真会贪恋这个梁山泊主之位,嘿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想到得意处,唇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当rì宋江送戴宗下山,暗中有交待,山下的晁盖是老虎,见到了千万要躲开,,不但自己要躲开,而且无论如何,不能让时迁和王定六跟晁盖碰面,最重要的是,等到回山的时候,一定要假传圣旨,就说晁盖已经选定了宋江做接班人。
所以戴宗很拼命,他把往大理的道路都撸了一遍,虽然沒找着晁盖的踪影,却成功地指导着时迁和王定六走进了歧路,,“这条道儿哥哥我还沒走,时迁(王定六)兄弟你可去找找看。”,,其实,那条路上戴宗早探索明白了,妥妥的沒有晁盖。
就这样,时迁和王定六跑了无数的冤枉路,还得真心感谢戴宗让他们少跑了无数冤枉路。
找人总不能一直找到大理去,受西门庆军令限制,时迁、王定六总有回头的那一天,终于,这一天到了,时迁和王定六向后转回梁山复命,戴宗这才松一口气。
王定六是董平行伍里出來的,很守纪律,一路上就是认真找人,时限一到,只管埋头回梁山,省了戴宗多少盯梢的力气;时迁却大不一样,这人本來就是个贼骨头,生xìng就是不安分的,沒找到晁盖让他心头极为郁闷,他就更不肯安分了。
于是在时迁回梁山的一路之上,那些劣迹斑斑的财主富绅可就倒霉了,这些人算不上作恶多端,顶多只属行为不检,沒那个必要杀鸡用牛刀的出动梁山人马去收拾他们,时迁认为出动自己就足够了。
所以时迁回梁山是一路偷回去的,第一个镇子上他还是空手,第二个镇子上时他就雇了辆拉货的大车,而且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后边镇子上的车马行很快就能接到新生意了。
对戴宗这一类rì行千里的人來说,跟踪时迁这种不走空的贼绝对是一种折磨,一种痛苦。
这种三天走不动八十里的rì子,戴宗实在过够了、过烦了、过腻了,想到公明哥哥还在山寨里望眼yù穿,戴宗于是一抖搂手,,去他娘的吧,这条路是自己反复扫描过的,时迁在回头路上碰上晁盖的可能xìng无限接近于零,他乐意偷,就让他偷个够吧,自己是陪不起了。
于是戴宗抛开了时迁,作起神行法,不到半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梁山,宋江早派出心腹人在隐秘地点接应,一条小船藏了戴宗摸黑上了梁山,鸡犬不闻。
宋江看着西门庆打仗,他也学了一手,,在发动进攻之前,不但要保证军事意图的隐蔽xìng,而且要保持军事行动的突然xìng。
黑灯瞎火的,在宋江寨里的一间密室中,宋江、吴用、戴宗碰头了,宋江的假传圣旨纯属灵机一动,事先沒有找吴用商量,但吴用并沒有因此就耿耿于怀,反而大赞哥哥妙计,充分体现了智多星宽阔的胸怀和豁达的肝胆,而且在随后的建议中,吴用又完美地弘扬了智多星搞yīn谋的天才。
他给宋江拾遗补阙,充分分析了梁山的现状,,如今的梁山,人心俱向西门庆,宋江手下虽也有些生死弟兄,但无论如何,斗文斗武也占不了西门庆的上风,现在如果假传圣旨,当上了梁山的总辖大寨主,万一逼得西门庆走火入魔奋起來,,晁盖王伦血未干啊,那时如之奈何。
宋江也愁啊,既生江,何生庆,这个西门庆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本來江湖上都盛传“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现在已经变成了“山东西门庆,河北玉麒麟”,这就是明证啊。
西门庆和宋江之间的情形,好比是一家子吃饭,,大哥说米饭好,二哥道面食好,大哥赞米饭有营养,二哥夸面食多汤水;渐渐的,大哥贬斥面食做起來劳时费力,二哥指责米饭吃进肚里不耐饱;争着争着,大哥就骂弟弟拦路抢劫,弟弟就损哥哥溜门撬锁……
结果,米饭也好面食也好,统统吃不进肚子里,谁敢端起碗來往嘴里送食儿,就有兄弟阋墙的风险,如果打得过,宋江也就不愁了,问題是,十之捌玖打不过啊,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吴用这一问,问得宋江也后悔了,,自己一时脑袋发热,只想让自己的屁股享受一下虎皮金交椅是甚么滋味,就弄了个假传圣旨出來,却疏忽了西门庆那厮的反应,,那等杀人不眨眼的jiān狡之辈,岂是个有气量的。
戴宗也瞠目结舌,合着自己这些天是白跑腿了啊,于是他不死心地问:“难道公明哥哥此计就罢了不成。”
吴用摇起了折迭扇,冷笑道:“岂能就这么罢了,吾有一计,必教公明哥哥一飞冲天,同时纵不能害西门庆那厮一败涂地,也要叫他下一跤儿。”
宋江戴宗都是大喜,异口同声问道:“加亮先生快说,是何妙计。”
吴用便指点迷津道:“公明哥哥要做总辖大寨主,又何必受限于这梁山。”
看着宋江戴宗不解的目光,吴用享受到了cāo纵人心的快感,又指点江山道:“如今梁山多为西门庆党羽,哥哥纵然假传圣旨继了大位,也是号令不行,终成傀儡,那又有何趣,因此,。”
说到这时,吴用略停了一停,合拢折迭扇“啪”的在掌心里一击,又斩钉截铁地往东北方向一指,断然道:“公明哥哥何不摒弃梁山,反取青州。”
宋江愣愣地道:“弃梁山、取青州,却是何意。”
吴用暗叹一口气,耐着xìng子解释道:“公明哥哥假传圣旨后,若那西门庆不答应,和哥哥翻脸,那是他为求权势而自毁义气,从此江湖声望必将一泄千丈,万众离心,哥哥这时却要放低身段,只推以义气为重,故作凄凉地领心腹兄弟兵马离了梁山,直往青州去,,此时的青州却是一片空白,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处处都是易守难攻,可互为奥援的要地,最妙的是官府经历呼延之乱后,残破弊弱,哪里奈何得了你我弟兄,这时西门无义、哥哥有情的传言必然响彻江湖,此消彼长之下,哥哥一举义旗,梁山无势,那时我们北有食盐之利,东有海商之富,得其财以养兵备战,羽翼丰满后,公明哥哥一遇风云,前途不可限量。”
宋江只听得心明眼亮,竟直跳了起來,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连声道:“加亮先生好计,好计啊。”
戴宗却问道:“若那西门庆愿奉公明哥哥为梁山之主呢。”
吴用笑道:“戴宗兄弟此言说得差了,应该说‘西门庆表面上愿奉公明哥哥为梁山之主’,才是正理,,西门四泉何等本事,岂甘心居于人下,若哥哥假传圣旨后其人不动声sè,愿奉哥哥继位,必然是打定了架空哥哥的主意,,此时公明哥哥便将计就计,一朝权在手,便把令來行,改聚义厅为忠义堂,废除圆桌会议,以触怒其人,若有纷争,哥哥只消做小伏低,从此离了梁山往青州去,西门庆还是逃不脱一个以下犯上、背信弃义的名头,,那时他号称转世天星却又如何,须知人定胜天。”
宋江戴宗俱是大喜,米饭面食之争,哥哥“不小心”一脚踹塌了锅台,然后赔着不是流着眼泪远走他乡另起炉灶,留下不悌的弟弟在废墟上吃灰,并受万人的唾弃,,真真是妙不可言呐,这正是:
安邦定国无长策,勾心斗角有鬼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章 西门庆的权诈
吴用料到西门庆同意宋江继位,是在施展缓兵计,黄文炳自然不会料不到,聚义厅中散场之后,黄文炳带了一大票西门庆的拥趸“呼啦啦”地來了。
西门庆早料到了这一切,他提前就把茶泡好了,就等着大家蜂拥而上时,好给众人下火。
扈三娘却把桌子一拍,大叫道:“三弟,我问你,你干嘛把山寨之主的位子让给了宋江,。”
众人都憋着一口气,都很想拍桌子质问西门庆,但拍桌子瞪眼和拍马屁不同,马屁可以一涌而上,拍桌子却是人多手杂,这些人又都是有功夫的,很容易把桌子给拍塌了,那时不免伤了和气,算來算去,扈三娘是女人兼美女兼西门庆二嫂,让她代表大伙儿拍桌子,最合适不过了。
西门庆笑道:“各位兄弟姐妹哥嫂,大家都坐,现在肯定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这里,你们撒气时,却要轻声细语,莫要教别人看了笑话。”
看西门庆这么云淡风轻、不烟不火的,众人反倒冷静下來了,,西门庆可不是白痴,既然大事发生后他这么镇定自如,必然有他的算计,只是大家不知道罢了。
众人坐定后,林冲开口道:“今rì聚义厅上,宋头领yù谋梁山泊主之位,兄弟何不据理力争,兄弟之才,胜宋头领万倍,梁山若想光大,非兄弟执掌不可,兄弟纵然讲义气,不想与宋头领相争,但兄弟之义,仅是小义,山寨十万人的前途,才是大义所在啊。”
西门庆笑道:“林冲哥哥却不闻晁天王谕命。”
林冲哼道:“无凭无据,只是空口白话,如何做得准,以天王哥哥平rì本xìng推断,纵然是头脑发烧时,也不会做今rì这种昏断出來,,宋公明继位,除非是天王哥哥亲身回來,宣谕于聚义厅中,那才叫无话可说。”
焦挺便道:“事到如今,管他大理大宋天高地远,小弟也愿往那里走一遭儿,非面见到晁盖哥哥,当面分辨个清楚不可,否则此心不甘。”
吕方郭盛都跳了起來,吆喝道:“小弟亦愿往。”
西门庆轻喝一声:“胡闹。”焦挺、吕方、郭盛闻言都蔫了下去。
扫视着众人不甘的眼神,西门庆正sè道:“蔡京高俅贼心不死,又有进剿咱们梁山之意,眼看兵凶战危,还顾得上计较那把金交椅何属吗,不管谁做山寨之主,先挫败來犯官军是关键,此正合众志成城之时,岂可自乱阵脚,为敌军所乘。”
座上林冲、呼延灼、关胜、董平等一干军官听着,无不肃然起敬,倒是圣手书生萧让叹道:“公子虽有心,还须旁人有意,却只怕他只记得‘兄弟阋于墙’,却忘了‘外御其侮’。”
西门庆起身拱手道:“官军此番前來,必是水陆并进,八百里水泊再非我等独有,那时若一个抵挡不住,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还请众位哥哥不必再计较名位,只以御敌抗侮为先,,是所盼。”
林冲众将皆亢声道:“敢不尽死力,。”
于是一大帮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又是“呼啦啦”一涌而出,纷纷去检校兵马战船,誓与來犯之敌决一死战。
堂中只剩寥寥数人,都是西门庆最亲近的,黄文炳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才起身抱拳道:“公子,你休瞒我,你心中必有奇计,此时堂中再无外人,若不明言,众心难安呐。”
留下來的众人听得此言,沮丧的jīng神不由一振,皆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西门庆。
却听西门庆笑道:“黄先生果然锐眼,我纵能支吾众人,却瞒不过你去。”
黄文炳道:“依宋江那人本xìng,若真让其人掌了大权,有大兵压境时,只怕他又要重提招安之议,,如此离心离德之徒,为谋富贵,却将众人献作牺牲,自私自利,如何做得梁山之主,公子明见万里,是万万不会放任不管的,一切掩饰,只不过待时而已。”
众人听了,尽都恍然大悟,武松听得黄文炳对宋江的评语,也只能长叹一声。
铃涵埋怨道:“哥哥,既有定计,何不早言。”
西门庆笑道:“梁山泊戴宗传假信,其中疑点比比皆是,只不过披着宋江的虎皮,众兄弟不方便较真而已,我的应对之计,也只是寻常,不过对付这等蹩脚的谎言,也尽够了吧。”
扈三娘又拍桌道:“还卖关子,还不从实招來。”
西门庆心道:“怀孕的女人脾气都大,怀孕的美女更是惹不起啊。”当下急忙拱手道:“二嫂休要焦躁,听小弟慢慢道來,,却只不过如此这般而已。”
黄文炳听了击掌叫好:“如此以毒攻毒,真妙计也。”
圣手书生萧让的妹子萧淑兰嫁给了西门庆的义弟郭盛,这一來他也成了西门庆的嫡系,平rì只恨本事低微,不能竭力报效,这时听了西门庆计策,灵机一动,便也拾遗补阙道:“公子如此这般,已是好计,若能再这般如此,岂不更加锦上添花。”
众人听了喝彩,西门庆点头赞道:“若再得这般如此,计中就沒半分破绽了。”
黄文炳道:“事不宜迟,我这便着手布置起來。”说着,已经站起身來。
西门庆道:“我已安排讲武堂卫士去寻那个人了,不过现在多了萧秀才的谋算,黄先生再布置一番更好。”
众人计较已定,纷纷告辞,分头行事去了。
接下來的rì子,西门庆照样点校人马战船,四下遍布侦骑,为即将來临的大战作准备,只不过梁山众喽罗再看到西门庆时,眼中的尊敬之sè更浓了三分,昨rì林冲等人告辞出來后,西门庆顾全大局的名声宛如玉笛声中听落梅,风吹一夜满梁山,,如此好男儿,谁不钦敬。
吴用宋江不钦敬,吴用道:“须防西门庆借抵挡官军之名,暗中兴兵來攻打公明哥哥。”宋江深以为然,二人遂龟缩于宋江寨中,以军演为名,布下九宫八卦连环阵,静以待哗,,可惜,一直沒哗起來。
转眼过了七天,宋江继位的吉rì良辰,终于到了,这正是:
只以真心交厚意,却将权诈对鬼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章 秦明的预判
二月初七,大吉,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冲虎(壬寅)煞南。
这是一个让吴用后来捶胸顿足的良辰吉日。因为既然是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的大吉之日,那么就等于老天爷不偏不倚,西门庆和宋江各占五成的羸面。但是——凡事就怕但是啊——这日子后头有个注脚:冲虎(壬寅)煞南。
西门庆可不就是属虎的吗?而且那天他正在宋江的南方而立,这一下就打破了胜负的平衡,西门庆胜算七成,宋江只占到三成——宋江之败,实天意也,非人谋尔!
这是后来吴用勉强安慰自己的借口。可惜他不明白一个道理——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
宋江继位的地点是山前校场,这里地势开阔,容得下好几万人马,而且离宋江的营寨极近,万一有什么动静,只消宋江唿哨一声,或者是吴用摔碟子摔碗为号,就能杀出一万刀斧手来。
当然,这些人用来跟西门庆别苗头是不够看的,但自保总绰绰有余了吧?这也是宋江愿意陪着西门庆唱这一出好戏的最后倚仗所在。
今天的宋江打扮得很威风,或者说,是自以为很威风。他羡慕西门庆一身戎装时英姿勃发的风采,也特意打造了一身轻铠来披挂——重了他那一米四七的六尺小胖身材也披不动——此时他正甲叶铮琮作响地迈着四方步,笑问左右众人道:“如何?”
宋江现在的心情特别好。能不好吗?梁山没了晁盖,给自己留出了多少大展拳脚的空间呵!虽然假传圣旨的行为是卑劣了点儿,但成大事者,固然要有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可奇兵诡道,亦不可禁,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嘛!
而且就算将来晁盖大师从云南大理云游回来了,他也不怕。首先那指不定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二来那时他早离了梁山,在青州那边开创好大一片基业了。期间西门庆逃不脱一堆外宽内忌、心胸狭小、不能容物……之类的臭名声,英雄好汉们对他离心离德,京东两路上,还得自己这个及时雨呼保义来当家!
当自己闯荡出那么大一片天地后,朝廷必然震动,那时只消自己稍稍表达一下愿意接受招安的衷肠,还不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届时自告奋勇,率领一帮如狼似虎的弟兄们去征讨西夏,一枪一刀,也博个封妻荫子,开府建牙,最后青史留名,这辈子就足死了。
最好这时晁盖大师来给西门庆平反,自己就可以流着悔恨的泪水,跪倒在晁盖大师面前,哽咽道:“是兄弟不对,哥哥离山后,兄弟一时猪油蒙了心,权势遮了眼,就做出那等事来……从此以后,兄弟再没一天能睡安心觉,悔恨得不得了,哥哥今日驾临,正是兄弟解脱的时候,就请哥哥提起掌来,一掌把小弟打死吧!”说到这痛心处,顺手再抱住晁盖大师的腿,就是一顿嚎啕大哭,对自己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君子可以欺以方,自己把戏演到这份儿上,晁盖也好,西门庆也好,不陪着自己抱头痛哭,也是锐气大挫,哪里还能下得了杀手?自己当初不要脸,只是为了招安;既然现在招了安,就更不用要脸了。
这七天来,宋江已经深深陶醉于自己绘制的宏图中,他是如此的满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进入枢密院,挂靠在当今圣上眼皮低下办公的那一天……
圣人说: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今天,我宋江终于要迈出第一脚跬步了。跬步也是诡步,但是,那又如何?我宋江宋公明是为了大义!
于是,宋江把自己全部的兴奋浓缩成两个字,借着询问服饰的机会,问自己的心腹兄弟们:“如何?”
吴用、花荣等人自然是满面笑容,连连道好。只有秦明勉强点头,心中却冷笑道:“宋江这人,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这些人偏就视而不见!果然,儿子和哥哥还是自己的好,老婆和小妾还是别人的好啊!”
秦明虽然也位列于宋江的心腹兄弟之中,但他和他的弟子镇三山黄信并不对及时雨大哥抱多少好感。理由很简单,要不是宋江这黑厮使的绝户计,秦明一家老小也不会被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满门抄斩,之所以捧着这个人,实在是因为自己成了花荣的妹夫,而花荣一门心思要当宋江这黑厮的死党,自己也没办法,只好身不由己地进了这个圈子。
其实,秦明和黄信更加和西门庆投缘些,但可惜啊!自己娶了花荣的妹子,从此就算在宋江阵营里挂号了,亲断义绝的事情,自己还真做不出来。唉!凑合着吧!
秦明的目光缓缓在帐中众人脸上掠过——智多星吴用,这个不必问,妥妥的宋江麾下第一号人物,擅长琢磨人的狗头军师;小李广花荣,自己的大舅子,英姿威武的人物,偏偏吃错了药甘于在宋江这等人手下听用;神行太保戴宗,吴用的好友,也是宋江的死忠,都是一路的货色;黑旋风李逵,死忠里的死忠,别人死忠,还有个理由,这莽汉的死忠,连理由都不用;铁扇子宋清,宋江的亲弟弟,这个人的优点是老实,但老实这个优点就是宋清这个人的全部;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这弟兄俩是宋江的徒弟,以父事宋江。真是太可笑了!以宋江那等窝囊的身手,居然也敢厚起脸皮收徒弟,这不明摆着误人子弟吗?
其实,秦明不知道的是,今天的宋江和后世的学校比起来,哪里算得上误人子弟?简直就是为人师表的楷模!所以说,从前的事物,原本一片混沌,硬要分个清浊,就看你拿谁来比了。
看遍了一线人物,秦明的目光落到了二线人物身上——混江龙李俊,宋江的结拜兄弟,这是个非常有头脑、善思索的人。本来他也是宋江的死忠,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居然悄悄发生了蜕变,对宋江不再那么死尽忠心了。宋江、吴用等人看不出来,自己却是看得出来的。
想到这里,秦明惨笑了一下。如果你一家一夜之间都被杀得一个不剩,你也会由一个没头脑、马大哈的莽汉进化成一个有头脑、善思索的冷眼人。
李俊之下,就是船火儿张横,这人没什么说的,好酒好赌的莽夫而已,除此之外天地不管,如果宋江突然死了,这浑人绝对是醉乡赌海里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家伙;lang里白跳张顺,张横的弟弟,为人和张横却是天壤之别。张顺是大孝子,而且仗义轻财,弟兄们面上情分最好。他最常对宋江说的是,山寨里谁谁谁又说您的好话了,包括西门庆;而不象王矮虎,这矬子总是说山寨里谁谁谁又说您的坏话了,包括西门庆。宋江和张顺在一起时,总是心情愉快;和王矮虎在一起时,总是离不开心肺活气散。
想到这里,秦明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一下王矮虎。就是这么个矬东西,贪杯好色、卑鄙无耻,居然深得宋江的信用,反倒是张顺这样的好汉,却被宋江日渐疏远——哼!秦明在心里重重地唾了一口。
其余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催命判官李立,这些人都是以混江龙李俊马首是瞻,只能算宋江手下的外围人马了。
这就是宋江的班底,宋江想要独尊梁山的本钱,而这一天似乎已经来临了。
但秦明却压根儿不相信!他不相信戴宗说的那些屁话——一向大智若愚的晁天王会把梁山的大位传给宋江?妈*的!谁若轻信了,谁就是李逵生的儿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明不相信西门庆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让宋江上位。西门庆那个表面上温熙的年青人胸膛里,跳动着一颗永不会投降的心,他和总是惦记着招安的宋江注定了冰炭不同炉,怎么会如此恭顺地让宋江坐上聚义厅中的那把虎皮金交椅?
秦明更不相信,西门庆会公然兴兵,来从**上消灭宋江。也许反过来,宋江占据兵力优势的时候会这么干也说不定,但西门庆绝不是这种人!所以这七天里每看到宋江和吴用如临大敌的样子,秦明就会冷笑。积少成多之下,今天的天气都显得阴寒,与秦明的冷笑频率有很大的因果关系。
西门庆是一个很暴力的人,但他的暴力只限用于自己的敌人,尤其是贪官污吏。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摔死婴儿、屠戮妇女、碎剐老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只为了让民众与天理的公敌在临死之前精神上感到痛苦,他的出手下刀显得神圣而又虔诚,就象在向上天献祭一样,但是——宋江吴用之辈想取得祭品的资格,却还没那么容易。
秦明相信,西门庆有后着,在今天这个庄严的继位大典上,他将扭转乾坤!这正是:
当局糊涂皆因利,旁观洞鉴只为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章 变起典军台
仇恨也是一种力量,虽然这种力量很不祥,但改造起人来,它最犀利。
秦明全家被杀的仇恨,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妻子儿子的音容笑貌,萦回在他的睡梦之间,让他痛苦之余,眼光变得凌锐,脑筋变得灵活,这种蜕变,惨烈而深刻。
青州一役,虽然杀了慕容知府满门,但秦明还有意犹未尽之感,但始作俑者仁义宋江身边有自己的大舅子花荣护驾,花荣的妹子也很早就替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秦明是个重亲情的人,如果因自己一时的冲动却让自己的家人悲伤心碎,这代价他付不起啊!
只有付出过代价的人,才知道付不起是什么感觉。
秦明把从前的余恨都深埋起来,他冷眼旁观,等着看今天的好戏。诚然,宋江吴用们背着自己一干人交头接耳,显然也针对今天布置了计策,可那又怎样?
秦明是在西门庆麾下听用过的,他深深地知道西门庆谋略的厉害,他相信西门庆今天也一样不会令他失望。他是如此的深信不疑,几乎已经在情感中烙上了偏袒的铭印,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偏袒是有道理的,有时候偏袒就代表着一种正确。
第一轮礼炮声响起。轰天雷凌振似乎觉得把宝贵的火药用在这种华而不实的繁文缛节上是一种可耻的lang费,但西门庆最终说服了他。
吴用庄严地道:“公明哥哥,请出帐,上典军台,行继位礼!”
宋江也肃穆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波涛汹涌得象是暴风雨中破碎的海面。终于,终于,老子也有当一把手的一天了!
虽然无论成败,自己都要放弃梁山,别取青州,但哪怕是只在梁山做了一个时辰的总辖大寨主,也是做过了,也是自己权势履历中一个不容磨灭的光辉印记!
宋江深呼吸了一下,志得意满地向后一甩小披风,给自己脸上调拨来了威严的表情,用生平最雄壮的声音喝道:“弟兄们,跟我来!”
吴用指挥着众人把宋江严密护在核心,这才一拥出帐,来到了阳光下。吴用这个布置很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此时就算西门庆弄来了诸葛连弩对他们这一群人猛扫,人群中心的宋江——和吴用——周围有很多挡箭牌,必能毫发无伤。
当然,是不会有人拿了诸葛连弩对他们猛扫的。宋江一行人无惊无险地来到典军台下,吴用一示意,所有人左右一分,台前列队,把登台的道路给宋江让了出来。
典军台上空空荡荡,布置不了伏兵;典军台本身虽然没有被颁发过鲁班奖,但也是质量万里行消费者信得过产品,不会留下空心塞火药那种致命的漏洞,宋江即使是孤身一个人上去,大家也放心得很。
宋江看着眼前的登天台阶,心潮起伏,感慨万千。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回头来时,正看到西门庆领着梁山众头领,都在典军台南边北向而立,宋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和西门庆对接在了一起,没有凌厉的火花,西门庆只是微微一笑。
竟然没有敌意!宋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西门庆这厮,究竟在想什么?宋江这时反倒略微不安起来。以西门庆的本性,他怎么会不来阻挠自己登上这座典军台?他是不可能向自己妥协的呀!正如自己绝不会脑袋发热地跟着西门庆去铁心造反一样。
宋江只得暗中承认,自己看不透西门庆。
但是,即使我看不透你,今**也将在我脚下低头!
宋江转回头看着典军台。当初西门庆登台拜帅、兵进青州的时候,自己只能站在台下仰望,如今,轮到西门庆来仰望自己了!
一时间,宋江对“面南背北”、“南面称臣”这两个词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当然,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敢自比皇帝的,他只是一个忠诚的臣子,身在草莽,心在朝廷,正如当年的范文正公《岳阳楼记》中所载——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至圣至明的圣上呵,保佑你的忠臣宋江吧!
第二轮礼炮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宋江再次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准备步步登高了。
偏就在这时,却听水泊边上一阵嘈杂,然后就有旱地忽律朱贵大声报道:“四泉哥哥!公明哥哥!时迁兄弟回来了!”
宋江心中一恼,却又跟着一喜。恼的是朱贵那厮居然还敢将西门庆的名讳置于自己前面,喜的是时迁回来得及时,梁山好汉全伙都到,齐来观礼,自己的继位大典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了,否则少了一人目睹,总觉得留有一丝遗憾。
可惜宋江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完美无缺这一说,留点儿遗憾未必不是好事——不过,等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风尘赴赴的时迁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志得意满的宋江来说,即使是平日里贼头贼脑的时迁,此时居然也能显得这么的可爱。
吴用却板起了脸道:“兄弟何回之迟?快快拣个位置站了,瞻仰今日的继位之礼!”
在吴用心目中,时迁就是一不入流的小贼。自己是读书人,勉强叫他一声“兄弟”,已经算抬举他了,还用得着给他好脸色吗?
时迁一听“继位”二字,却是满脸讶色,转过身向着西门庆深施一礼,叹息道:“好我的四泉哥哥欸!你果然不愧是转世天星,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俺时迁赶着回来送信,你竟然连继位的仪式都准备好了!怪道我刚才听见有人**,原来是忙着继位呀?恭喜哥哥!贺喜哥哥!”
吴用听时迁这些话虽然说得倒三不着两,但却又意有所指,不由得心下一惊,急问道:“时迁!你说甚么?甚么赶着回来送信?还不与我说清楚了?”
时迁便挺起了瘦壳壳的小身板儿,扠了腰,很大牌地吆喝一声:“天王哥哥有令,命小弟传谕,由四泉哥哥继位,做梁山之主!”这正是:
二人争登龙虎榜,一鹤飞栖凤凰池。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章 鸡鸣狗盗的时迁
时迁上梁山的经历比较坎坷,用晁天王的原话来说,就是——“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了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而时迁呢?哈哈——这厮却“把梁山泊好汉名目去偷鸡吃,因此连累我等受辱”——对于晁盖这等性子直,眼睛里还不揉沙子的好汉来说,当然是婶可忍叔不可忍了。
当时的晁天王还没受佛学的启蒙,念头还停留在正常人的思维范畴,不知道色空之际,原不必强求分界,悟不透“偷即是偷,不偷亦偷。昨日不偷,今日必偷。今日已偷,明日再偷”这种佛家和官场的至善境界——这实在是时迁的不幸啊!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鼓上蚤时迁恶了晁天王,因此不受梁山众人的待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万幸的是,梁山上还有一个人愿意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时迁这个失足青年于颓墙之下,危楼之巅——这个人就是三奇公子西门庆。
在打破祝家庄救出时迁后,晁盖很想把这个“累我等受辱”的害群之马给驱逐出梁山纯洁的造反队伍,众人也犯不上为了一个撬锁挖坟的小贼而触逆晁天王,只有西门庆力排众议,一定要把时迁留下,并举出了历史典故“鸡鸣狗盗”来做自己的理论基础。
(ps:我用五笔打“典故”的时候,出来的却是一个“贼”字。汉字果然博大精深,电脑的图灵智慧当真不可小觑,连它们也知道小贼偷鸡,大贼窃国的历史典故,真真愧杀无数历史和哲学系的专家教授和砖家叫兽啊!)什么是“鸡鸣狗盗”?原来是战国时期,中华大地上齐楚燕赵韩魏秦,七雄并作,大家掐成一团,都想当大王。那时齐国出了一猛人,就是战国四公子头一位——孟尝君,那是人中的剑客绝世的高人!敌国有了贤人,就是邻居的悲哀呀!当时的秦王在席子上坐不住了,就问手下八大炮手计将安出?
手下就给秦王出了个主意——现在不是提倡国际人才流动吗?您可以组建猎头公司,把孟尝君挖到咱们秦国来当丞相,那时悲哀的就是您的邻居了!
秦王一听,好主意呀!于是立即命令项目经理实际运作。那时的秦国财大气粗,在国际上处于垄断地位,也没有反托拉斯的这法那法来制约分解它,它办起事来那叫个心想事成——顺风顺水的,孟尝君就被秦国从齐国挖过来了。
中国有很多古老的传统,送礼就是其中的一项。孟尝君初来乍到也不能免俗,当然要给秦王送重礼——一件白狐狸皮草!这衣服纯洁得象圣母一样,如果今天挂在天猫里,除了热衷于搜集人民币的国家干部,以及紧密沙聚在他们周围的房地产大鳄之外,其他人是拍不起的。
孟尝君自以为送了国家元首重礼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事实证明,他乐观得也太早了些。为什么呢?他的人虽然过来了秦国,可他的户口还是在齐国,那些本是同根生的秦国户口们就整天在秦王耳边嘀咕——孟尝君是齐国户口,他来咱们秦国只不过是办了个暂住证,他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地为咱们秦国服务呢?天长日久的,这就不能不叫秦王的猜忌之心越来越盛了。
由此可见,这户口制度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五笔义愤填膺地把这两个字与“废品”并列,实在是有道理啊!
于是秦王就很民煮地征询秦国户口们的意见:“计将安出?”秦国户口们就说:“要是一般人,咱们撕了他的暂住证,将他遣送回去就完了——可这是孟尝君!人中的剑客绝世的高人!放虎归山必要伤楚燕赵韩魏秦六国人,所以本着国际主义的胸怀,大王不如杀了他!”
秦王一听犹豫了。一来是人才就如同珍贵的玉器,打碎了可惜;二来人家不久前刚送了你一件天下有一、世间无双的皮草,还在库房里没捂热呢,这就要一刀砍下去了?天理人情上,也说不过去呀!
这一犹豫,给孟尝君留出了反应的时间。这人不愧是人中的剑客绝世的高人,他在秦王周围树了很多透风的墙,秦国户口们怂恿秦王杀他的话,他马上就知道了。
于是孟尝君问自己手下的一帮齐国户口:“计将安出?”齐国户口们集思广议之下献上一计——现在最有效率效能效果还最节约成本的方法,莫过于美人计了!
秦王拿着刀征服天下,他是英雄;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夹着*征服秦王,枕头风一句顶秦国户口们一万句——只要走通美人的门路,必能三效合一,得成大功!
最妙的是,美人还不用献上咱们齐国的美人,只要找现成的秦国美人就行了。毕竟美人资源有限,能省一个是一个,这就叫成本节约。
孟尝君一听,好主意呀!就赶紧去走最得宠的秦国美人的门路。结果秦国美人托着下巴颏儿说:“办事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就要白狐狸皮草!”原来当初秦王披着白狐狸皮草在后宫里一转悠,晃瞎了无数美眉的眼睛,女人对这一类奢侈品向来没有抵抗力,从此就相思入骨了。
世界上好事成双,你孟尝君有一件白狐狸皮草,必然、肯定、绝对有第二件!
殊不知,孟尝君已经急得要上吊了。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白狐狸排着队让我抓?那件白狐狸皮草可是货真价实的独一无二啊!
女人是不讲道理的,美女就更不跟你讲道理了,何况现在的孟尝君连跟美女讲道理的时间都没有,秦王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来请他喝茶——这一去,十有捌玖就回不来了!
齐国户口们也急了——平日得蒙公子厚恩,岂能不报?可问题是他们没人去过东胜神洲花果山,没那个福份拜孙悟空为师学七十二变,干着急没办法啊!
这时有个不起眼的齐国户口站出来说话了:“我虽然没有七十二变,但我会变狗。”
文武全材的齐国户口们打量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冷笑道:“那些只会tian上司菊花的狗,从前有,现在有,将来有,何争你一个?”
会变狗的齐国户口说:“你们误会了!我变的狗和那些人不一样。我虽然蒙上了狗皮,但内里还是人,我只是用狗的形象蒙骗过秦王宫中守卫的眼睛,去秦王宝库里把那件白狐狸皮草给公子偷回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披上狗皮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把白狐狸皮草往上一献:“各位可以去施展美人计了!”
文武全材们连惭愧的时间都没有,急急忙忙地去了。秦国美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珍宝,大喜,于是就搂了秦王猛犯酸,一来二去的中间趁机大说孟尝君的好话。秦王这时哪儿都硬,就是耳根子软,被自家的美人儿手到擒心,回心转意,没费吹灰之力。
继秦王和美人之后,孟尝君也得了喘息之机,但他这喘息时间有限,男人很容易拔**无情,而王者更是其中的翘楚,秦王反应过来后,必然还是要杀他的!秦国已经不是留爷处,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吧!
当机立断,孟尝君带着齐国户口们撒腿就跑,大家发扬马拉松的精神,一口气就跑到了潼关,只要出了关就安全了。
问题是,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到达潼关时正好赶上了深夜。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关禁森严,不象今天这样,塞一堆红包就可以吕子明白衣渡江——蒙混过关了,那可是实打实的铁壁,没有人情好讲的,连当年逃亡的商鞅都栽在了自己一手缔造出的法律手里,何况是现在连暂住证都丢了的孟尝君?
所以说,国家就象一个金字塔,这个底座一定要好,上面那个塔尖儿腐坏了,换一个就是了,可要是连底座都开始土崩瓦解,那这座金字塔就离彻底倒塌不远了——那时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秦国这座金字塔最终能俯视六国,和他们有一个好的底座不无关系。
但现在的孟尝君顾不上想那么远,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出关,天一亮,秦王的追兵就要上来包饺子了,那时可再没有秦国美人来替自己求情了。
可守关的秦国校尉铁面无私,估计那人姓裴,是铁面孔目裴宣的远亲,他说鸡不鸣,不开关,这是规矩!
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就是这类依法办事的,没有他们,一人国家就没有脊梁;世界上最可恨的人也是这类依法办事的,所以尊敬的肉食者们会很有默契地安排他们在深夜的冷风里守关,好保护肉食者们在关里面小施拳脚,做一些能令他们飘飘欲仙的事情。
面对着这些不讲人情只**理的守关者,孟尝君绝望了。但这时,他手下另一个不起眼的齐国户口站出来了——“我虽然不会变狗,但会变鸡!”
有了前车之鉴,文武全材的齐国户口们也不敢再随便冷笑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叫。内家高手练气有成时,一啸之威,有如龙吟,而此人的叫声,完全就是半夜鸡叫。
事实证明,鸡就是一种盲从的动物,听到一个同类嘹亮的叫声,也不管是真是假,它们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呛声了;或者换一个说法,鸡就是一种攀比的动物,听到一个同类嘹亮的叫声,它们马上妒忌心理发作,非也要跟着吆喝两嗓子,把对方压倒不可——这两种鸡,很多都进化了,今天放眼望去,到处都有它们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不过对穷途末路的孟尝君来说,盲从也好,攀比也好,都是优良品质,应该大力提倡表扬的。因为假冒伪劣产品一出,童叟无欺的鸡叫声马上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回荡在铁面无私者的头顶上空。
孟尝君这时用绝处逢生的感恩眼神看着铁面无私,那意思是:“鸡鸣了,关也该开了吧?”
铁面无私也纳闷:“今天的鸡们咋叫得这么早呢?莫非……是要地震了不成?!”
一惊之下,铁面无私赶紧组织关前的群众进行震前疏散,孟尝君和他的齐国户口们也在被疏散之列。等孟尝君们跑得没了影子之后,大地果然震动起来——那是拿着通辑令的秦国武警部队驾驶着原始坦克——马拉战车,连夜马不停蹄地追捕孟尝君来了!
尽管他们的出场气势十足,但是雀鸟也飞不过的潼关已经被孟尝君穿越了,就好比龙归大海,虎入深山,除非追捕者长出了如来神掌,否则还有谁能捞得着他?
九死一生的孟尝君逃离了秦国后,终于回到了他的废品所在地——擦!五笔自作主张,把“户口”换成了“废品”,不过老子懒得改了——于是很多人都感慨起来,原来鸡鸣狗盗之徒也是足堪大用的啊!
鸡鸣狗盗之徒和井底人一样,本来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他们在齐国估计也只配办暂住证,甚至连暂住证都没有。孟尝君为了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就亲自去疏通齐王的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们的户口转成了正式的齐国首都临淄废品——呃!你个王八驴球球的!又废品!
这就是鸡鸣狗盗的故事。这个故事给了我两点启示。第一就是被历史论证过无数次的结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再弱势再卑贱的个人或群体,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也是会焕发光彩的!第二就是,户口就是废品!你辛辛苦苦救了人家的命,人家只帮你转个户口就算报答你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连五笔都看不下去了。我刚才打“转户口”,五笔出来什么你们知道吗?——“黑心废品”——一针见血呀!
当日梁山上众好汉听了西门庆“鸡鸣狗盗”的故事后,晁盖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原来时迁不是废品啊!于是,晁天王正式授予了时迁梁山户口。
按理说,时迁还没有鸡鸣狗盗去救西门庆,西门庆就帮他把户口问题转正了,时迁就应该对西门庆感激涕零,扑翻身拜倒在地,口口声声“愿为四泉哥哥效死”才是,可问题来了——时迁这个家伙不领情!
为什么呢?倒不是时迁忘恩负义,而是他那并不雄壮的身躯里,包裹着一颗敏感而又骄傲的贼心。
除了一些不世出的奇葩,世界上大多数人是不会天生下来就想做贼的,时迁也不例外。可倒霉的是,世界上的路虽然有很多条,但有些人的座右铭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时迁很不幸,他碰上的多是这种人——官差、皂隶、乱七八糟、鸡零狗碎……什么都往他脑袋上招呼,从小到大,时迁被逼得越来越无路可走,他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但造反的成本太大,时迁玩不起,所以他选择了做贼。从此他的故乡——高唐州少了一个顺民,多了一个大盗。
他偷官衙,盗府库,劫贪济贫,折腾得无法无天,直到有一天,高廉来当高唐知府,时迁的好日子到头了。
高廉是左道之人,时迁好不容易从他的追捕下逃了出去,从此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回家乡,就跑到辽国蓟州躲风头。那时还没有国际引渡条例,高廉也拿时迁没辙。
谁知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这里虽然没有那个可怕的高廉,但是却有一个病关索杨雄,那时杨雄在蓟州牢里当节级,时迁一时大意,白天踩盘子时被杨雄暗中掇上了,等他夜里下手时,下场只有生擒活捉。
但杨雄马上发现,这个贼跟普通的小偷小摸都不同。一落到杨雄手里,时迁马上拿出一袋钱——却不是纯粹的贿赂,而是说:“这位节级哥哥善行方便,东门外破庙里有几个小乞丐身上无棉,只怕捱不过这个冬天。哥哥拿了这些钱,随意赏他们几缕棉纱,就能活几条性命,胜造多少七级浮屠!”
杨雄做了多少年节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贼,都要蹲大狱了,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想着别人!杨雄很好奇,吩咐手下将时迁好好收监,不得虐待,然后他真去了东门外破庙,还真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小乞丐。杨雄长叹一声,安顿好这些小乞丐们后,就生出了搭救时迁之心。
可他又不是高官,说放人就能放,那得等机会。在等待中,他又发现了这个贼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看书!
在地狱里受到人道主义对待的时迁得寸进尺,居然提出了看书的要求。别的狱卒只当这家伙精神不正常了,只有杨雄暗叹:“这个贼不是池中之物啊!”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毛贼有文化。所以,西门庆的故事可以打动大多数人,但打动不了时迁。在他看来,这个鸡鸣狗盗故事的后面,藏了多少施舍,我时迁纵然是贼,也有自己的傲骨!西门庆!你这嗟来之食,对别人去使吧!这正是:
鸡鸣狗盗归昔日,龙腾虎跃看今朝。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