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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将出马

    挑战之人正是曾家五虎中的头一虎曾涂。曾升在飞刀上受了铃涵的挫折,黯然归阵,做大哥的心疼小兄弟乃是天xìng,当下曾涂便抢出阵来,大喝道:“飞刀甚么的,都是雕虫小技!战阵之上,还是长枪大戟来得痛快!梁山有那好厮杀的,出来一个与我曾涂做敌,莫尽使些旁门左道的手段!”

    梁山阵上,众人正在向铃涵贺喜,听曾涂如此叫嚣,都是心下不悦。西门庆问道:“此人是谁?竟然如此张狂?”

    呼延灼道:“此人是曾家五虎头一位曾涂。此子随史文恭学艺最久,一条枪上得了史文恭枪法的真传,颇有几分斤两。”

    西门庆听了点头。曾涂能得呼延灼夸奖一声有几分斤两,那就是真的有几分斤两了。倒是旁边的小温候吕方听着起了好胜之心,当下拱手请令道:“大哥,小弟不才,愿往一会曾涂!”

    一听此言,西门庆急忙摇头。《水浒传》原著中,吕方郭盛双战曾涂,兀自不能取胜,最后若不是花荣暗助一箭,吕方几乎有失xìng命!这种事情,西门庆可不能令其在青州阵前重演。

    当下不理吕方,西门庆转头向铁棒栾廷玉笑道:“曾涂骁勇,若非栾将军出马,不能挫其锐气。”

    栾廷玉听了一拱手,正sè道:“谨奉元帅之令!”说着催马临阵。

    吕方见西门庆不允自己所请,本来一肚皮怨气,但见是自己的老丈人出阵,怨气马上烟消云散了。开玩笑,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老丈人争竞啊!

    栾廷玉飞马来到阵前,向曾涂抱拳道:“梁山铁棒栾廷玉,特来领教曾家五虎手段!”

    不管是在祝家庄还是在梁山,栾廷玉都是处世低调,所以声名不显。曾涂刚开始也没把面前这朴实汉子放在眼里,但一动起手来,马上就吃了一惊,栾廷玉一条铁棒在手,真如神龙摆尾,巨蟒翻身,时而举重若轻,时而举重若重,yīn阳合把转换之间,劲力千变,其玄奥莫测之处,曾涂尽皆在自己一条枪上所受的压力中体验了出来。

    二人交手,开头五十余合,还见得不分胜负,但战到后来,曾涂便显得落了下风。眼见栾廷玉一条铁棒使开,并不较前快,也不比前慢,只是势若连山,层层叠叠地向着曾涂稳压下去,曾涂的枪势尽被栾廷玉如山的棒影裹住了,莫能施展得开。

    虽然曾涂败象已成,但他兀自健斗不屈,一条枪攻时敬,守时严,面临的压力纵然越来越大,招数转折间却始终没露出丝毫破绽,栾廷玉即使稳占上风,但要想立时取胜,却也不易。西门庆看得分明,暗暗喝彩:“一个曾涂,已是这般了得,若换了那史文恭,又当如何?”

    梁中书在中军望台上看着,心急如焚。自从上回董平冲阵而来,掳走了梁中书的银罗伞盖后,李成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让梁中书亲临前敌,只是在中军阵上搭起高高的望台,供梁中书遥遥观战。此时见自家阵上连战连败,梁中书不禁跌足叹气道:“这该当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曾涂借二马错镫之机,虚晃一枪,拍马败回本阵,栾廷玉谨慎,并不追赶。

    曾涂回到门旗之下,甩镫下马,面有愧sè地拜倒在地:“师傅,小弟今天给您丢人了……”

    史文恭缓缓道:“罢了!起来吧!梁山果然是人才众多,又有那西门庆居中调度,要想取胜,谈何容易?方才诸君俱已尽心尽力,那就是了,终究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在意。只是眼下我方连失数阵,梁大人脸上须不好看。说不得,只好由我亲身出战,去煞一煞梁山的气势吧!”

    单廷、魏定国、曾家五虎诸人听着,jīng神都是为之一振。以前在青州城下对战呼家将时,史文恭出马,总能连挫敌方锐气,可惜那时的官军全是庸才,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能力扩大战果,否则哪容呼延军逍遥至今?

    当下门旗开处,史文恭当先出阵,金盔银甲,跨下一匹朱龙马,马鞍鞒后走兽壶里密排着鹊画弓和雕翎箭,掌中掣一条朱缨丈二枪,鸟翅环得胜钩上还备挂了一杆方天画戟,催马卷地而来后目一喝:“曾头市史文恭在此!谁敢来与吾决一死战?”

    一声叫阵,喝断人魂,惊动敌胆,梁山阵上呼家将众人面上皆现凝重之sè。呼延灼向西门庆禀道:“总帅小心了!史文恭此人勇冠三军,是真正的万人敌,非一夫之力可擒也!”

    西门庆深吸一口气,笑道:“万人敌又如何?此前还不是败于呼家将之手?”

    呼延灼正sè道:“总帅休小觑了他!此人曾被困于连环马中,却凭一枪一戟,硬是冲开一条走路,其勇如何?若非前番官军皆糜烂之辈,埋没了他的武勇之材,我方哪里能胜得那般容易?今rì梁中书统兵有法,士卒jīng练,再得史文恭为选锋,真劲敌也!”

    西门庆听了道:“既然如此,不可不谨慎从事。便请豹子头林冲将军打头一阵,病尉迟孙立将军打第二阵,铁棒栾廷玉将军打第三阵,大刀关胜将军打第四阵众人不必急于恋战,须听将令,闻金则退,先来试试这史文恭究竟有多高的本事!”

    众将听了,皆大声应喏。豹子头林冲一马当先,挺丈八蛇矛奋勇而出,喝道:“梁山豹子头林冲,今rì领教神将史文恭手段!”

    史文恭听得林冲名字,也是一凛,心道:“八十万禁军中教头虽多,有真才实学者不过数人而已,这林冲就是其中一个!早听说他被高俅父子逼上梁山,其情可悯,想不到今rì却于阵前相会。”

    当下手中朱缨枪一颤,使半势“苍松迎客”,朱缨铺开时,幻出无数朵红花,眩人眼目。枪花灿烂中,史文恭喝道:“林教头,此前多闻你英雄名字,今rì相见,幸何如之?便请上前赐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林冲眼见史文恭虽只是长枪一颤,但其间劲、势、功、力、jīng、气、神,无一不是灿然大备,看着平平无奇,但要练到这般无半分瑕疵,天资稍差之人积一世之功也未必能够,所以才叫“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啊!

    乍逢强敌,林冲雄心顿起,清啸一声“有僭了”,马匹催开,丈八蛇矛卷一道寒光,直扑史文恭而来。史文恭眼见林冲人马合一,蛇矛翻卷处竟没半分破绽,亦忍不住叫一声“好”,朱缨枪接架相还,二人战在一处。

    两双猿臂交加,八个马蹄缭乱,二将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西门庆在本阵见史文恭越斗越勇,急令鸣金,锣声响处,林冲回马就走,病尉迟孙立横虎头蘸金枪纵马而至,接住史文恭厮杀。

    梁山有病尉迟、病关索、病大虫,此处之“病”,却不是“生病”之意,而是由“并”字转音而出。古语中“病”同“并”,《广韵》解释:“并,比也;又比,并也,近也。”是可比作、相当于的意思。今江苏东台方言中,尤称“比”为“病”,所以病尉迟的本义,是指孙立之勇武,可比作、相当于唐朝名将尉迟恭的意思。

    饶是孙立有尉迟恭之勇,又兼生力,三十余合后,兀自战不倒史文恭。孙立心道:“我生平所逢强敌,以此人为最。若使寻常招数,须奈何其人不得,何不用枪里夹鞭赢他?”

    算计已定,孙立趁两马错镫时,暗掣虎眼钢鞭在手,拢在枪杆之下,再一回合,孙立断喝一声劈面一枪,如风卷霹雳而至。史文恭不敢怠慢,横枪招架间,两马又将错镫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孙立突然右手撒开枪杆,提鞭在手,闪电般向着史文恭搂头盖顶就是一鞭!

    变起仓促之间,方显英雄手段。孙立这一鞭虽是突如其来,但史文恭虽惊不乱,隔开孙立虎头蘸金枪的同时,沉枪头,献枪枪就是枪尾处铸就的一个铁疙瘩,形同人头上挽的发纂儿,可防止战时出汗手滑以致长枪脱手,武艺高强的大将亦有用此枪克敌制胜的于间不容发时,枪正挑在孙立势如泰山压顶的一鞭之窍要处,泄力牵引之下,孙立这一鞭顿时偏了,斜擦着史文恭的盔缨过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史文恭长笑道:“好一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孙立喟叹一声,暗叫可惜,却听自家阵中锣声急响,于是更不调头,拨马回归本阵。

    中军阵中,梁中书见史文恭连胜二阵,不由得喜上眉梢,传令道:“擂鼓助威!”顿时官军阵上鼓声大作。

    西门庆阵上早已杀出栾廷玉,迎住史文恭。栾廷玉新胜曾涂,犹有余勇可贾,此时抖擞jīng神,要施勇烈。这正是:

    莫言神将难争竞,犹有虎贲敢当先。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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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暴走

    栾廷玉明白西门庆的真意,这几阵不求胜败,只是个投石问路,探一探史文恭真正的实力。呼家将虽然说得郑重,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要以最谨慎的战术来确认一下的。

    既然元帅本意如此,自己要做到的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前两阵林冲和孙立攻势如潮,和史文恭斗了个如火如荼,令人对史文恭强悍的防御能力叹为观止,现在换自己上阵,就来试一试他全力施为时的攻击力,看其锋又当如何犀利?

    拿定主意,栾廷玉铁棒挥舞,上护其人,下护其马,在周身左右布起了一道铁壁。史文恭连递数招,始终攻不进去,不由得心底暗暗称奇:“观此人招势路数,和先前那个病尉迟孙立却是一般,显然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但孙立之攻,如疾雷迅电,威猛刚烈,倏忽间踪不可测,而同样的招数到了此人手里,却能因势利导,藏锋敛锐,守得恍如渊停岳峙——梁山之英杰,何如此之多也?”

    心中虽感叹,但手上却招招加紧,又拆解了十数个回合,史文恭渐渐感觉到栾廷玉铁棒上反击之暗力大盛,正如缯中裹铁,绵里藏针,与先前一味的铁壁连城、严防死守颇为不同。敌人战意滋长,反倒激起了史文恭的好胜之心,当下一声大喝:“教尔等识得某家手段!”力贯双臂之下,一条朱缨枪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了有灵性的蛟龙怪蟒,而那雪亮枪尖,就是蛟龙的利爪,怪蟒的血信。

    这一下枪势铺开,寒光将斗场中方圆三丈地都笼罩住了,平地宛如潮涌银山,蜃翻雪lang,风声卷动时都变得凄利起来,砭人肌骨,旁观者莫不变色。栾廷玉的身影成了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出没风波里,只办得全力躲避惊涛骇lang,哪里还顾得上戏lang弄潮?

    但栾廷玉的本意就是要引动史文恭的攻势,好让观战的西门庆做到知己知彼,至于这一阵的胜败,他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正是存了这么个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念头,栾廷玉拆招破势,将一条铁棒轮转如飞,生生挡下了史文恭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虽处下风,依然若礁石之坚,金城之固。

    官军阵上此时轰雷般喝一声彩。眼下这个形势,倒象是栾廷玉对战曾涂时的重演,只是角色完全换过来了。

    史文恭这一**势虽然猛恶,但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他终究要有个收招换气的时候。觑着这个空儿,梁山阵上西门庆立时喝令鸣金,锣声一阵急响,栾廷玉更不恋战,飞马而退。

    连打三阵,杀得性起之下,史文恭周身经脉齐活,血气与斗志均鼎盛起来。先前林冲和孙立退下时,他勒马不赶,此时却挺枪向栾廷玉追了上去,口中高喝道:“哪里去?休走!”

    栾廷玉却是催马匀速前行,不疾不徐不回顾,恍若无事。即使是史文恭,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其人好定力。看看撵近,史文恭提了朱缨枪,正犹豫要不要往栾廷玉后心戮刺过去,突然眼前有红绿影一闪,然后一道寒光如破碎虚空般出现,朝着史文恭当头飞斩而下。

    史文恭此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一道寒光来得虽快,却逃不过他的眼去,当下横枪信手一挥,“当啷”一声震响,将这一击搪了开去,寒光受阻,收敛为一口雪亮大刀,刀偃青龙,马行赤菟,正是大刀关胜奋勇出阵,让过栾廷玉,截住史文恭。

    关胜望着史文恭,心中却不禁骇然:“此人连战林教头、孙立、栾廷玉三员勇将,耗去多少力气后,居然还能轻描淡写地架开我这蓄势一刀,挥洒自如,犹有余力——天下竟有如此武勇人物?!”

    史文恭心中也是暗自吃惊:“好快刀!好重刀!争些儿便抵挡不住!此人是谁?竟然这般本事?马快刀沉倒也罢了,刀枪相撞时其人化力举重若轻,才是于瞬息间见功力!有如此身手,却默默无闻,这世界真是古怪!”

    上下打量时,看关胜赤面长髯,一表非俗,史文恭暗暗喝彩之余,拱手请问道:“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关胜亦拱手道:“在下蒲东大刀关胜。”

    史文恭恍然大悟:“我道是谁,原来是朝廷派去围剿水泊梁山的那个关胜!你剿贼未成,如何降了梁山?还敢如此大颜,来两军阵前耀武?”

    关胜肃容道:“朝廷无道,宠信奸佞,忠心为国者有罪,贪赃枉法者无罚,法律颠倒,纲纪混乱,无官不贪,无吏不商,将大好河山,俱都挥霍凌迟,膏腴之乡多成贫瘠之土。人民困苦,诉告无门,道义消亡,世风日下——当此时,血性男儿若不奋起做贼,这天下必被真正剧贼做作殆尽!今日逼上梁山甚至五湖四海者,岂止关胜一人?史将军,你有安邦定国之才,保家卫民之勇,何不同归大义,以拯乱世?如此一来,方不负了你卓绝身手,大好男儿!若定要助纣为虐,只恐事到临头,悔之晚矣!”

    这一番话,关胜说得慷慨激昂,中气浩荡之下,两军队列大小三军,无不听得清清楚楚。梁山阵上西门庆领头喝彩叫好,梁中书那边却无不面色大变。

    史文恭心中暗惊:“关胜这厮误我!这些话岂是可以当面明说的?若不赶紧表白心迹,从此以后后患无穷!”想到着紧处,史文恭佯怒道:“好你个关胜!竟然信口雌黄,诽谤朝政,放着梁大人在此,不刑拘你何以劝善?纵然你能舌灿莲花,我史文恭却是铁石心肠,来来来!废话少说,你我先大战三百回合!”

    话音未落,史文恭枪尖上挑起满天的寒芒,聚拢遍地的杀气,向关胜兜头罩上来,其声势之煊赫,更在与栾廷玉一战之上。关胜催动赤菟追风马,轮开青龙偃月刀,施展起关家祖传的快刀来,祭起满空的疾雷大电,与史文恭的寒芒杀气相持不下。

    刀光枪影,牵搅一天云动。斗得十数合后,关胜这个当局者,西门庆、林冲、孙立、栾廷玉、武松、鲁智深、杨志……这些旁观的明眼人,都已经觉出了一丝异样的端倪——史文恭的枪招虽然来得更急更紧更凌厉,但其人枪上原先的那股绵延不尽、往复不断的枪意却凝滞了许多。如此一来,史文恭的攻势似强实弱,关胜抵挡起来时更是应付裕如。

    ——看来,关胜那一番诛心之言没有白废,史文恭那一颗本该澄澈无垢的武者之心终究乱了!

    何止是西门庆他们洞若观火,就是史文恭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他手中将朱缨枪舞得风雨不透,暗中却绞着脑子苦苦思忖道:“如今的朝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言之失,往往便成滔天大祸。今日关胜对我所言,听在梁大人耳中还则罢了,若流传出去落在有心人掌心笔底,就是一场大劫难!牵连我一个倒也算不得甚么,怕只怕会诛连了曾头市万户人家!”

    想到严重处,由不得史文恭不心乱如麻。手上连环进招不停,心上也是越想越深:“曾头市数代经营,富甲一方,早已被人惦记上了。只是一时无因,不能前来寻衅构陷,巧取豪夺。今日若以关胜对我说的这番话做引子,给我们安个心怀怨望、勾结叛匪的罪名,我们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不不不!分明是越跳进黄河越洗不清啊!那时那批衣紫着绯的贪狼明知故判,睁着眼睛说瞎话,割曾头市的脂膏而自肥,却非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不可!”

    想到激烈处,史文恭的眼珠子就不禁有些红了:“怎的好?怎的好?如何才能得脱此难?”

    马打盘旋间,一眼看到了三奇公子西门庆,这时西门庆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关胜与史文恭急枪对快刀,杀得难分难解,突然看到史文恭向这边转过头来,满眼凶厉之色,不由得一怔。

    “呛啷啷”一声大响,却是史文恭枪头挑在关胜的大刀刀盘上,金铁交鸣,震人耳鼓。与此同时,史文恭心头也是一亮:“对啊!放着三奇公子西门庆就在眼前不远,我何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纵马突击上去擒住了他时,就是一俊遮百丑,还怕有小人能来闲言碎语吗?甚么高官厚禄、重赏荫封,我全不稀罕,只求保全曾头市一众老少爷们儿的身家性命,就强过做罗天大醮了!”

    事到万难须放胆。史文恭这时已经是豁出去了,管你西门庆身边有多少英雄好汉拱卫着,虽万千人吾往矣!

    就在两马一错镫间,史文恭左遮右挡,干净利落地化解关胜的一马五刀于无形后,朱缨枪交左手,右手从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那柄方天画戟,左枪右戟,卷起两道龙卷旋风,风起处一声暴喝——“西门庆!今日叫你俯首就擒!”这正是:

    只恨**欺孤老,方逼匹夫撞重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章 一骑当千

    一声暴喝后,史文恭仰天放声长啸,左枪右戟催开朱龙马,抛了身后关胜,猛虎跳涧一般向西门庆这边疾扑过来。

    曾家五虎也是见机极快。曾涂听师傅这一啸之中,充满了一决无回的果敢之气,当机立断下令:“冲!”当下阵前重重的门旗左右一分,现出后面两千蓄锐已久的曾头市义勇来,人人跨冲阵健马,个个挺雪亮弯刀,伴着进击的呦呦鹿哨,撒星而前。

    单廷、魏定国见史文恭战得xìng起之下,竟然一骑当千,向着梁山阵上发动了无畏的冲锋,一时间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一声号令,五百圣水兵五百神火兵挺起手中军器,也随着主将缓缓压了上去。

    梁中书中军阵里,旗幡连连变幻,七个兵马都监见旗号都亲来望台下听令。梁中书连发号箭,一支支、一队队人马依令而行,纷纷进入自身的作战位置,随时待击。

    就听前方阵上号角声连绵不断地吹响,那是梁山方面也在不断地调兵遣将。梁山好汉见史文恭突然气势暴涨,猛然冲击自家主帅,都是吃了一惊,纷纷上前邀击拦截。西门庆按马不动,看到对阵曾头市人马展露锋芒,也传令身后呼延灼道:“骑动!”呼延灼得令,马上吹响画角,梁山前阵人马往左右一分,呼延庆引着杨林、邓飞领轻骑直迎上来,韩滔、彭展开连环马重骑,在后遥为策应。

    西门庆回梁山后,一直不断地往青州这边送马,呼家将都是骑战的专家,但部下只有重骑,没有轻骑,不能不说是个遗憾。因此西门庆把梁山大部分合用的战马都给呼家将这里调拨了过来,能者多劳,在呼家将这些天的整顿下,轻骑发展得还算不错。

    看到马蹄乱踏处,战场上征尘四起,西门庆向呼延灼道:“呼延将军,你往骑军阵中去吧,那才是展现你实力的地方,随在我身边,反是屈才了!”

    若是换了官僚主义,必会说“守护主将安危,正是标下的第一重任”这一类甘言美语,暖一暖总帅的心窝,才为当务之急。但呼延灼并不是此中好手,听了西门庆的吩咐,更不矫情,拱手道:“得令!”扬鞭回马,与卢秀英分左右各赴本队。

    两阵轻骑数量相当,看着势均力敌,在呦呦鹿哨和呜呜画角声中,分为两路从左右两翼包抄向前,终于撞击在一处,骑战帷幕正式拉开。

    战场zhōng yāng,史文恭单人独骑,也与拦截的梁山众头领搅成了一团。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飞天虎扈成、铁笛仙马麟四将雁翅排开,齐声大喝:“此路不通!”喝声中,吕方郭盛挥长戟在中,扈成马麟舞双刀在侧,左中右包抄而上。

    史文恭眼眉一立,突然间又是一声暴喝,宛若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喝声中竟不稍减马速,还是硬生生一撞而前,同时右臂伸直,挥开方天画戟,戟上月牙锋从右到左闪起一轮呼啸的弯月,流光抛洒间向着首当其冲的吕方郭盛直挥过来。

    吕方郭盛被史文恭一喝之下震得心头狂跳,此时见他这一戟之来,实是势不可挡。二人齐吼一声,心意相通之下双戟并力,戟头钩在一起,合力使一招“十字插花”,向史文恭那一戟上迎了过去。

    三戟相撞,就听“”的一声大响,吕方郭盛如遭雷震,四手虎口流血,再握不牢兵器,两条画戟脱手而飞,人也再坐不稳马鞍鞒,直仰摔了下去,成了滚地葫芦,众小军急救,扶着二人往后就跑。

    史文恭一戟从右往左横挥,扫翻了吕方郭盛,到力尽处,又是一声喝,又从左往右掠了回来,直取已经进入攻击范围的扈成马麟。

    扈成马麟见吕方郭盛一招即败,心胆已寒。眼见史文恭这一戟来得实在太快,竟是无可拨马回避,二将不约而同,使一个镫里藏身,这一戟直贴着二将马头掠了过去,吓得两匹马放声惊嘶,放开蹄脚,直往斜刺里去了。等扈成马麟鹞子翻身坐回鞍上,离史文恭早已八丈远了。

    一个照面,吕方郭盛扈成马麟皆败,史文恭马不停蹄继续鼓勇前冲。林冲、孙立、栾廷玉本来自高身份,不愿意以众击寡,但眼见现在的史文恭势不可挡,真让他一鼓作气冲到西门庆马前,那还了得?当下共喝一声,丈八蛇矛、虎头金枪再加栾廷玉一条铁棒,齐齐缠了上来。

    史文恭又是一声大吼,血贯瞳仁,竟不护自身,左手朱缨枪,右手方天戟,一招“双鬼拍门”,分左右砸击三将。林冲、孙立、栾廷玉哪料得到史文恭竟然这般拼命?只得收兵器回护自身。“”、“”、“”三声大响之下,林冲、孙立、栾廷玉被震得勒马皆退。

    五件兵刃相交,史文恭双腿力挟之下,座下朱龙马借着冲锋的惯xìng,竟然一声长嘶,如潜龙一般直跃了起来,如神兵天降,径从林冲三人头顶飞过,等林冲他们拨转马头,史文恭早冲得远了。

    “西门庆!离西门庆还有百步了!”史文恭此时心中别无他念,唯是看着前方西门庆的将旗,目不稍瞬。

    却见前方步卒丛中涌出一骑,一条青面大汉横点钢枪纵马而来,大喝道:“史文恭休得猖狂!认得二龙山青面兽杨志吗?”

    史文恭更不打话,当头就是一戟,此时只有大击才能大利!

    杨志遥见史文恭长戟挥舞处,真是威不可当,不敢大意,使出十成力,二郎担山往外斜架。又是“”的一声巨响,杨志只觉得两膀发麻,掌中大枪枪杆簌簌直颤,两手竟似要拿捏不住!心头大骇之下,拨马就走。

    被杨志略一阻,关胜也终于自后纵马追了上来。他与史文恭二马一错镫间,史文恭就向着西门庆这边猛冲了过去,竟把他甩到了脑后。关胜自然不舍,拍马紧追,现下终于追到了。

    关胜不愿意背后突袭,当下一声大喝:“史文恭,看刀!”喝后三秒,青龙偃月刀这才挥起一道闪电,直斩史文恭后背。看看将中,史文恭却头也不回,只是挥起方天画戟向后一格,戟头与刀头相撞,火光四溅,正把关胜这一刀封了出去。不但如此,其人座骑朱龙马更加借力一跃,直跳出十步之外,将关胜重新抛远,混进二龙山步兵丛中去了。

    一入人堆,四下里压力齐至,但史文恭却是jīng神更加振奋“离西门庆只有六十步了!”

    眼见前方众小喽罗抖起排枪,麻林一般往人身马身上扎了过来,史文恭挥起右手长戟,戟上月牙这回发挥出了钩的作用,将四下里扎过来的长枪都钩住枪头,枪势尽都扯得歪了。史文恭跟着丹田一叫力,猛喝一声“开”,众喽罗如中雷击,长枪纷纷脱手,在史文恭的力挥之下,无主的长枪反向前方军阵中乱飞过去,从天而降之下,反伤了不少自家的弟兄。

    步兵阵中因此一片混乱,史文恭枪戳戟扫,撞开一条血路,直扑西门庆“离西门庆只有四十步了!”

    猛听侧前方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吼道:“好汉子!单人独骑,竟然能冲到这里!这般英雄,洒家也服你!”

    吼声中,人丛里直飞起一朵黄云来,原来却是一件锦布直裰,黄云后又跟着跳起一个莽和尚,此人甩开上盖衣衫,露出一背靛青的好花绣,虬髯虎目,喊声如雷:“呔!接洒家这一禅杖!”

    这一禅杖凌空而来,真如丁甲开山一般,其势威猛之极,禅杖未到,罡风已至,当真是一头猛虎也没这么威风。史文恭目眦yù裂,大吼一声:“朱龙助我!”左手朱缨枪用力往地上的拄,朱龙马又是一声劲嘶,借力腾空跃起。

    史文恭也是一声大吼,方天戟挥出一扇虚影,“啷啷”一声爆响,和那花绣僧水磨禅杖对了一记,竟是势均力敌,不分高下,朱龙马借势一蹿,又抢前了一段距离。

    这一击史文恭避开了禅杖主锋,只受了六成力,但饶是如此,史文恭还是觉得右臂发热,气息不稳,心中暗道:“好大力气!这和尚必是二龙山花和尚鲁智深,传说他当年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果然是名不虚传!但是这一来离西门庆只剩三十步了!”

    猛然间前方混乱的小喽罗四下里一分,步行闪出金刚般一条大汉来。此人景阳岗曾打虎,二龙山最英雄,有名灌口二郎神武松。眼见史文恭势如破竹而来,就要抢到兄弟西门庆马前,武松如何容得?当下横三尖两刃刀挡于史文恭必经之路,喝道:“便请石关回马!”

    石关回马是东岳泰山的险路,游人惊其峻,见者多勒马而回。武松闲时听人说起,心下颇为向往,总思一游,此刻见史文恭锐不可挡,便随口说出,不为欺敌,只求自勉。

    史文恭如何肯退?大喝一声,纵马而上,直取武松。这正是:

    阵作飞龙将作胆,军为宝剑我为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迫在眉睫

    史文恭放马过来,毫无花巧的举手一戟力挥而下。

    武松不退反进,同时叫丹田一粒混元气,三尖两刃刀往上硬接。

    值此千军陷阵的战场,又是他们二人这等级数的高手,所有比武较艺时的花招虚势都不必用了,一出手就是最具暴力与效率的真材实料,强进弱退甚至强生弱死,都只在一击之间,正是于简单直接中见功力。

    一个泰山压顶往下打,一个举火燎天向上封,又是一声如鸣炉打铁般的爆响,史文恭座下朱龙马“唏溜溜”一声悲嘶,摇头摆尾的连连倒退,中间几个趔趄,几乎便要软蹄塌架。但到底神骏就是不同,朱龙马盘旋几圈后,虽然依然浑身颤抖,终究还是驮着主人稳了下来。

    象巨lang拍上了堤防,史文恭一往无前的势头终于被遏止了。

    但武松也不好过。史文恭人马合一之后,凝聚于长戟一挥中的巨力岂同等闲?虽然他岿然不动接了下来,但也是两膀酸麻,周身气血翻涌,双足入地直没至踝,一口真气凝滞于胸臆之内,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史文恭虽然也被反震之力折腾得不轻,但他两脚踩着马镫,力道的损害无形中得到了转嫁,朱龙马就先替他分担了不少,因此论反应他比武松快了许多。

    “好!灌口二郎神果然了得!再接我一枪!”史文恭大叫着催动朱龙马,又向武松杀来。过劳的右臂虽然还须养力不宜轻动,但左手的长枪一动,依然是起凤腾蛟一般的大杀器。

    武松强提真气,三尖两刃刀劈削展抹,将史文恭的攻势尽皆接下,同时步伐转动,总能拦在史文恭马前,令他无法纵马向前一步。

    虽然看着势均力敌,但武松一口气还没调息过来,就这么硬撑下去终究对身体有损。一丈青扈三娘看得分明,她是女流之辈,只知道心疼丈夫,甚么江湖规矩战场守则到此时统统抛于九霄云外,虽然明知自己远不是史文恭对手,但还是轮转日月双刀,飞马抢上助阵。

    “休伤吾夫!”声到刀到,两口宝刀光华闪烁迷乱人眼,已经直上直下地劈斩进来。

    史文恭本来暗暗焦躁,只恨不得闯过武松这道险关,听扈三娘呼啸而来,心中却是一动。冲来的这女子刀法虽快,但失于重浊,能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有限,但是,这女子说——武松是她的丈夫!

    既是夫妻,其间大有文章可做。史文恭精神一振,枪戟齐施,左手六成力对付武松,右手二成力接住扈三娘,战得几个回合后,马头一转,向着扈三娘那边连递杀招,攻势陡盛。

    扈三娘日月双刀盘旋飞舞,虽然护住了丈夫,但凭她的力量想抢进史文恭枪戟的圈子里去,却是势所难能。双刀比之枪戟,本就吃亏,此时史文恭得势不饶人之下,扈三娘瞬间就被逼得两鬓见汗,双腮挂晕。

    武松得扈三娘护持这个空儿,终于将胸中气息理顺。眼看妻子形势危急,武松大踏步上前,三尖两刃刀扬起,一招“分天式”,匹练相似的刀光如天河倒挂般直直席卷而下,将史文恭和扈三娘分开左右。

    “三娘,你且退下!”扈三娘听武松这一声吩咐中神完气足,知道他已经恢复,自己再留于此处,纯属累赘,因此更不多言,拉马往下就撤。

    趁这个巧宗儿,史文恭一声长笑,跃马从武松身边直抢了过去,百忙中还不忘向武松戳了一枪,逼得武松又后退了一步。

    “石关回马,吾已迈过!”大笑声中,史文恭纵骑如飞,直向前方大纛旗下的西门庆扑去。

    “离西门庆,只有十余步了!”

    武松吃了这一闪,不由得竖眉大怒,正要迈步追赶史文恭,却听得两军阵上山呼海啸般一声大叫——曾头市人马竟然已经撞透了梁山重围,直凿穿出来。

    西门庆虽然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呼家将也是骑战的明师,但梁山轻骑兵的训练终究日短,比不过曾头市百余年的积累沉淀。曾家五虎率领下的曾头市人马一队队纵横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远则箭若飞蝗,近则刀光似雪,梁山方面虽有呼家将几路指挥,众男儿越斗越健,但实力的差距并非一朝可以弥补,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耳听史文恭吼声如雷中快马踏清秋,离梁山本阵西门庆帅纛越来越近,曾头市人马也是如颠如狂,斗发了性之下,鹿哨呦呦中众人荷荷狂呼,并力一冲,终于冲破了梁山梗在前面的重重堵截。

    身前一空,曾涂挥枪大叫:“师傅,弟子接应在此!”接着曾参、曾索、曾魁、曾升四虎相继呼应大叫,曾头市人马随声附和,气震战场。

    史文恭听到身后潮起涛生一般的呼啸声,已经疲惫的身躯里仿佛陡然添了千斤之力,一声长啸间,两只火眼死死地盯住了前方大纛旗下的西门庆——“离西门庆!只有十步了!”

    师傅一骑当千去斩将搴旗,弟子们自然要扫清后路。曾涂等五虎一俟撞透梁山骑阵重围,马不停蹄之下,又冲进梁山本阵之中,和梁山众头领纠缠在一处,阻碍他们去援助西门庆。

    但梁山本阵和新学乍练的梁山轻骑不同,这些都是久练之卒,又都经过战阵的,锐甚。被史文恭单人独马冲突而进,已经是个个脸上无光,此时又有曾头市人马想趁虚而入,这些人的自尊心哪里容得?尽皆狂呼死战。纵然曾头市人马英勇,但梁山阵密如连城,不但几次冲突难进,而且还有部分人马急于求成之下,反被围了起来。

    纠缠住梁山众头领的曾头市勇士也吃了苦头。梁山众头领之所以在史文恭而前显得不堪一击,是因为史文恭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当他豁出命来的时候,才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但史文恭只有一个,曾头市的勇士们想要学他摧枯拉朽的风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一时间,关胜、林冲、孙立、栾廷玉、杨志等人纷纷发威,惨叫声中,曾头市勇士损失惨重,但这些人红了眼就是咬定了目标,死战不退,不惜用生命为史文恭争取时间。

    随着曾头市麾军压上的魏定国见势不妙,大叫道:“曾家哥儿们,叫弟兄们警醒着些,我可要放火了!”

    一听此言,鹿哨声顿时急急大作,曾头市人马四处星流云散,把场地给魏定国空了出来。

    魏定国大喝一声:“排烈火阵!”他的五百红甲火兵齐应一声,各分队伍,猛火油有条不紊地四下齐喷,跟着有人掷出火种,把这处战场烧得如同火焰洪炉一般。

    但这并不是乱烧。这把火一放,不但隔断了梁山前阵与后阵之间的直接联系,而且梁山本阵人马摆布调遣时,也显得大大地滞碍起来。还有每一道烈火柱之间都留有间距,曾头市人马平日里和魏定国的火兵操演熟了,知道火势间的奥妙,马匹也见惯火而不惊,可以在火阵中纵横穿插,不时向梁山阵上发起或骚扰、或猎食的攻击。

    这一来,梁山阵上立见微乱,毕竟水火无情,这玩意儿软硬不吃,人情不讲,没送进衙门里去一展所长,倒跑到战场上来撒泼了。

    官军阵中,梁中书见有机可趁,终于传令:“擂鼓!出击!”鼓声咚咚中,七个兵马都监各领人马,扬声作势地往战场上压了过来。

    这一切,史文恭统统不管不顾了,他现在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三奇公子西门庆,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甚至铃涵远远向他射来了两柄飞刀,他都懒得搭理。飞刀破甲的那一瞬间,史文恭身形微动,暗力润物细无声地牵引之下,飞刀早贴着甲缝斜嵌到一旁去了。外面看着好象是整把飞刀都恐怖地插在了甲胄里,其实却只是妆了幌子而已,和朝廷维护法律的御史台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铃涵不知就里,只当史文恭是怪兽转生,硬生生挨了自己两刀,竟然还能行若无事!心惊之下,手就软了,第三刀就有些发不出去,只好放声大叫道:“大哥快走!”

    史文恭跃马而前,瞋目扬眉:“走?你上天我赶到灵霄殿,你入地我追进鬼门关!倒要看看你能走哪里去!西门庆!晓事的早早下马受缚,免你零碎受苦!”

    话音未落,西门庆身边护卫的讲武堂卫士一个个腕子齐翻,亮出手弩,冲着史文恭就是一轮扫射。史文恭虽鼓勇而来,但他岂是有勇无谋之徒?若没有料到西门庆有此一招,他也不敢如此横行无忌了。

    眼见弩箭疾来,惨如蜂虿,史文恭大喝一声,左枪右戟舞开,上护其人下护其马,一时间水泼不入,箭雨无功。

    手弩虽是利器,但不能持久,转眼间已经箭尽。史文恭大叫道:“西门庆,还不就擒,更待何时?”这正是:

    只说今日三军败,又看此时一将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智将斗神将

    (百度搜索最稳定,)西门庆一直冷眼旁观史文恭冲阵.

    不别的.单其人座下朱龙马.这匹马驮着主人连战四阵.又单骑溃围而入.一路挫锋折锐而來.到此时已经是马汗淋漓.象刚从水里捞出來的一样.一蹄踏下.就是一个水印儿.马头一摇摆间.平地就散落一串珍珠.

    马尚如此.何况是人.现在的史文恭.血气上涌.面sècháo红.头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甩得无影无踪.鬓发之间有白气袅袅而上.配合着凌厉顾盼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恍见天神.

    “好一个神将史文恭.以一人之力带动三军之势.竟令我军今rì小挫锋芒.真不意冷兵器时代一将之勇.竟至如斯.”西门庆今天算是长大见识了.

    如此悍勇的史文恭劈面扑來.谁人不惧.就在方才史文恭拨打箭雨的空档.有讲武堂的卫士急向西门庆道:“山长.你快走.我们來拖住他.”

    “走.嘿嘿.”西门庆笑而不答.只是心道.“若连今rì史文恭这一关都过不.还甚么煽颠摧毁这个腐朽反动的独夫王朝.自來到这个世界.我行事一直用计.倒也无往而不利.但真正急难临头时.也要有拼命的勇气才是.”

    当下断喝道:“我军只是小败.阵势未乱.但若我这里贪生怕死.将旗往后一撤.军心动摇之下.立时就是个冰消雪解之势.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今rì唯拼此一命而已.”

    话音未落.弩箭尽.史文恭大吼如雷.飞骑扑上.西门庆抢过身边卫士中新磨的黑缨枪.也是一声虎吼.纵马迎上.

    到了此时.西门庆心中才生出一丝悔意..“早知道就不玩什么名将风度了.老老实实打造一件合的兵器.胜过临时抱佛脚多少.”

    心中虽然抱怨.但上却是丝毫不慢.西门庆两膀摇开.一条黑缨枪幻起满天的枪影.向史文恭抖扎而.史文恭双挥枪戟.接架相还.兵刃一交.不由得心中一惊:“都三奇公子梁山智囊.沒想到身亦是如此了得.其人招数固然jīng妙.而劲力变化之间.更是别具一功.这般文武全材.真不愧为山东道上第一把英雄好汉.”

    西门庆龙潭寺学艺.十八般兵器样样皆能.此时长枪使开.初时如潜龙见田.继之跃渊而飞天.矫夭无方.踪不可测.转眼间与史文恭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史文恭胸中暗暗急躁起來.心道:“我只西门庆是个沒多少本事的生儒将.满以为能轻松把他到擒來.谁知竟是转错了念头.象这样不痛不痒地打下.若让别的草寇围裹上來.我史某人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非败不可.事到如今不得.只好下重.拿不了活的.拿死的也就罢了.”

    想到凶恶处.史文恭枪戟并力.招招加紧.左枪点挑封扎.右戟勾搂锁带.杀势如cháo.直翻卷上來.

    史文恭这一认真.西门庆顿时感到周身压力倍增.仿佛有一只叫做“死亡”的怪兽已经张开了大嘴.呵出的冰冷气息就在自己身边凝而不散.而致命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撕咬上來.

    真到了这等生死存亡的时刻.西门庆不惊不惧.反而热血上冲:“我今rì若死于此处.岂不是白穿越一场.多少苦心.付之流水;多少期盼.委于空尘..道归道.魔归魔.而我是我.神将天王也别想妄自决定我的命运.西门庆.你给我力量觉醒.”

    一刹那.身体深处仿佛有个原点爆发了.瞬时间便气盈如沸.西门庆陡然一声大喝.声震战场.万军皆惊.喝声不绝.已经转为清啸.啸声中西门庆提起中黑缨枪.大力轮转处.劈头盖脸地冲着史文恭砸了下.

    这一顿乱砸由巧转拙.却是劲力非凡.而且枪影如山倒.似颠狂.竟沒半分破绽.西门庆的这一番转变.实出史文恭意料之外.心底不由暗暗称奇:“这三奇公子枪法本來变化jīng奇.走的是一个‘技’字的路子.怎的突然变得这般大开大阖起來.”

    此时西门庆啸声连绵不绝.如龙吟千里.将整个战场都笼罩住了.一时间.千军万马都不由得停罢战.回眸投向此地.浑忘了正身处于立尸之地.修罗之场.

    就见啸声中的西门庆如痴如醉.如疯如魔.双臂挥舞处.yīn翻阳.阳合yīn.yīn阳转把.将一柄枪作棍使.轮扫得好似苍龙的角、神雕的翼.烈风狂卷处.史文恭一时间亦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还之力.

    猛然间西门庆如风卷残云般.枪杆从右下方向史文恭拦腰劲扫.史文恭横戟招架.西门庆招数却突然重新由拙转巧.腕略颤间.一条软中带韧的白蜡枪杆已经灵蛇一样盘绕上了史文恭戟杆.

    西门庆啸声猛停.而以一声暴喝收尾:“开呀.”他以双控着枪尾.猛然一个拧劲.要借着枪杆子本身绞缠的力道.迸史文恭方天画戟脱.

    史文恭当然不会任从摆布.眼眉一立.右臂加力.攥紧了方天画戟的戟杆.大喝一声:“破.”

    二人这一下以力并力.中间实无半分取巧余地.不是史文恭方天画戟被西门庆长枪绞飞.就是西门庆长枪反被史文恭方天画戟上暗力崩断..胜负就在眼下.

    当是时.千军万马皆屏息.左近识货之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目不稍瞬.

    只听一声脆响.史文恭中的方天画戟在这一拼之中.竟然齐中折断.

    史文恭这枝戟通体以jīng铁铸成.但在与西门庆的较力之中.却被西门庆以白蜡枪杆硬生生绞断..

    一瞬间.千军万马都惊得呆了.但转刹那.梁山阵上突然万众欢呼.曾头市人马尽皆夺气.

    但只有西门庆和史文恭二人明白.史文恭方天画戟之断.并非西门庆一人之功.

    须知史文恭今rì一骑当千溃围冲阵.一柄方天画戟先后硬生生与多少虎将大力硬碰.更接了鲁智深与武松的神力.戟杆内中早已是伤痕累累.西门庆那一枪绞缠之力.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其中的曲折.乱人全不知晓.他们只到西门庆以枪破戟.绞断了史文恭的戟杆..一骑当千的神将又如何.还不是在天星转世的三奇公子下吃了苦头.一念至此.梁山士气大振.官军士气大衰.

    曾家五虎也是相顾失sè.呦呦鹿哨声再起.只是其中多了不清道不明的惶急之意..曾家五虎不约而同地在哨音中约定.要把师傅从西门庆身边接应出來.

    此时魏定国好不容易攒下的猛火油家底儿也已经烧了个jīng光.烈火阵不攻自破.沒了庇护.单廷珪、魏定国索xìng麾兵而上.做曾家五虎的后殿.

    而这时的西门庆恍在梦中.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先是在激战中.于强敌的压力下得到了自身的突破;后是在一时不经大脑的蛮斗之下.居然以一柄并不趁的普通黑缨枪.误打误撞地绞断了神将史文恭的jīng铁戟杆.

    但好运气可一可再而不可三.泰极后就该否來了.史文恭方天画戟虽断.但还有朱缨丈二枪在.长枪使开.神将风采依然不减分毫.又与西门庆恶战在一处.

    双枪并举.搅一天杀气;两缨分sè.掩四幕寒光.史文恭西门庆又斗十数合.史文恭jīng神倍加.而西门庆临阵突破后的后遗症却袭上身來..前时那一瞬间的爆发似乎提前透支了他所有的潜力.此时竟然软绵绵的只想睡倒.

    但此刻大敌当前.岂是酣眠之时.西门庆只能咬牙啮血.做困兽之犹斗.最让他窝心的是.梁山众好汉见到他以一枪之力.硬破了史文恭的方天画戟.突然都对他信心爆棚.这时竟然一个上來帮忙的都沒有.

    “果然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啊.”正当西门庆苦笑着自嘲兼拼命抵挡史文恭攻势的时候.猛听一声长啸从梁山阵后鼓风而來.

    啸声中.梁山后阵人马如波开浪裂般分开一条甬道.一员大将跃马而來.此人头戴水磨白凤翅头盔.穿一件锼银铁铠.身披青麒麟战袄.箭壶中插一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此人非别.正是梁山头一个惯冲头阵的头领.绰号一撞直.又叫董一撞.别称双枪将的董平.

    这一回兵进青州.关胜初來乍到.立功心切.请为先锋.董平便想与之争竞.但西门庆道:“梁中亦是深谋之人.若其派兵來劫我军粮道.领兵者必是jīng锐.非大勇之将不能敌也.先锋虽是一军之魂.但护粮官却属一军之命.人都xìng命交关.我偏要xìng命交董..却不知董平兄弟可愿当这护粮大任.”

    听西门庆这么一.董平心甘情愿地做了护粮官.今rì押粮入营.猛听阵上山呼海啸.董平xìng喜厮杀.此时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这正是:

    只智将斗神将.又双枪会单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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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后之殇

    董平来到阵前一看,西门庆正在恶战史文恭,神疲力竭,左右支绌,已经露出败象。【,董平见了大惊,想也不想,大喝一声:“四泉哥哥休得惊慌,小弟董平来也!”

    声到人到,董平挥双枪直冲入战团之中。西门庆和史文恭斗得正酣,两条枪寒芒笼罩处,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插的余地。但董平可不是一般人,两条绿沉枪在,,分开二将枪搠,一骑飞掠间,已经硬生生地将史文恭的攻势尽都接了过。

    得这个机会,西门庆拨马往下一退,这才有空儿喘几口粗气。待气息略定,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董平大战史文恭,不过十数个回合竟已是落尽了下风!

    原来董平xìng躁,上来接住史文恭后,也不通名报姓,只是一口气攻过,掌中双枪好似一对白龙分上下,两条银蟒递飞腾,枪枪都取史文恭的要害。

    史文恭一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年青程咬金可真够彪虎的,xìng子虽躁,但上的功夫却一丝儿都不含糊,这两条枪都使活了,使绝了,换成一般人哪里抵挡得住?但是想要赢我史某人,还是太嫩了点儿!

    为什么这么?因为史文恭也是使双兵器的行家啊!最关键的是,他不但会使,更会破!

    单枪破双枪的诀窍双枪不发,单枪不扎,双枪若发,单枪往回拉,一字崩枪法,敌将背后定遭扎史文恭是了然于胸。董平双枪虽然使得花团锦簇,但枪法路数万变不离其宗,史文恭眼光老辣,早已觑出其间奥妙,当下马打盘旋,施展开一字崩枪法,丈二朱缨枪的枪尖一时只在董平后心上弄影,若不是董平挡架得快,早被捅成筛子了。

    这就叫棋高一着,缚缚脚。董平双枪的招数都被史文恭克制住了,只急得他哇哇暴叫,连变正反一十三路奇门枪法,招式jīng绝,眩人眼目。史文恭却不为所动,只是提纲挈领,以静制动,以简御繁,一条丈二朱缨枪批亢捣虚间,逼得董平狼狈不堪。

    西门庆见势不妙,心这史文恭绝对是正怪物啊!连我们梁山五虎中最能打的董平都不是他的对。跟这种敌交战不能太要脸,干脆,我也上得了!

    于是大叫一声:“神将史文恭果然了得!西门庆再来拜领高招,请前辈赐教!”着抖开长枪,直冲进战团里。明目张胆的两个打一个总归不太好意思,于是就把史文恭捧为前辈,既然是前辈,被两个后辈合力攻击,也是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燃眉之急,急中生智,智勇双全。

    西门庆这一加入战团,情势立有不同。史文恭的一字崩枪法虽然jīng妙,但被西门庆梗在其中,董平受到的压力顿时大减。而且西门庆的龙潭寺枪法亦是一绝,此时虽然他疲累yù死,但事关兄弟xìng命,三军生死,却不是一觉睡倒的时候!因此西门庆咬紧牙关,强行抛却**上的困乏感,只是将活泼泼一颗心慢慢融入圆转如意的枪势里,一点点被压榨出来的潜力润物细无声中,新突破的境界也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了滋养。

    董平得了西门庆救助,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向来心高气傲,只觉得满腔不是滋味,暗想道:“我本是来救四泉哥哥的,没想到反被四泉哥哥救了!对面这人是谁?竟然这般难缠?若今天不把他留下来,我双枪将董平就算是栽了!不得,只好拼命罢!”拿定了豁出破头撞金钟的主意,董平咬牙切齿,配合着西门庆,招招加紧。

    西门庆和董平互为奥援,连环而上,史文恭顿时感到压力剧增。当下丈二朱缨枪一摆,已经换成了连环锁喉一点绝命枪,这路枪法暗合克制双枪之道,而且攻势更加凌厉,以攻对攻之下,将西门庆的锋芒也逼迫住了。

    三个人,四条枪,搅在一处,杀得难分难解。这时终于看出史文恭真正的实力来了,端的是强悍无比,在西门庆和董平二人的联之下,兀自游刃有余,有攻有守,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两将联也战不倒史文恭,但西门庆和董平三条枪此进彼退,攻时勇猛,守时绵密,也是让史文恭无可乘之机。史文恭心下暗暗叹气:“罢了!今rì想要擒杀那西门庆,只怕是难比登天了!”

    猛听身后一阵大乱,却是曾涂盔歪甲斜,领一队人马撞进阵来,远远便叫:“师傅,今rì不成事了,且随弟子走了吧!”随后乱军中又冲出铁棒栾廷玉,绕开曾涂,驰到西门庆、董平身边。

    鹿哨声响处,又冲来了曾参曾升,梁山众头领随后紧紧追赶。史文恭见这形势,已知今rì奈何西门庆不得,反倒是自家人马深入敌阵,若不早谋退步,只怕有全军覆灭之患。他为人极有决断,拿定主意后,立时向西门庆、董平面上虚搠两枪,二人凝神格挡时,史文恭勒转马头,早已退到了曾涂等众人阵内。

    看曾涂、曾参、曾升时,已是人人带伤,史文恭心中暗惊:“梁山人马,果然非朝廷那些脓包官兵可比,今rì虽小挫其军锐气,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又捉不得西门庆,已是三军夺气,斗到此时,已是非退不可!”

    当下扬枪大叫道:“众人随我来!”着一马当先,向梁山阵外冲突而出。曾涂、曾参、曾升齐齐应和一声,翼护在史文恭马后,同时口中吹响鹿哨,哨声起伏间,战场四处散乱人马齐齐向这边聚了过来。

    史文恭拍马摇枪,呼喝如雷:“史文恭在此,谁敢与我一决死战?”梁山人马见他来得英勇,都不敢撄其锋,纷纷退避。史文恭四下游走间,如滚雪球一般聚拢起了千余人马,不多时又从重围中接出了曾索、曾魁、单廷、魏定国等人,众人唿哨声中齐心协力,往梁山阵外闯。

    此时,两翼阵上也是呐喊声四起,却是官兵七个兵马都监率队冲来,正遇上了韩滔、彭带领的铁甲连环马,冲突之下,官兵纷纷败退。

    就听战鼓声响处,梁山阵上旗幡变幻,间有传令兵高声吆喝:“西门庆头领有令,洒开阵势,放曾头市众人马出阵!西门庆头领有令,散水!松人!”梁山人马听了,纷纷向四下里退开,让出一条走路,史文恭领着曾头市人马一涌而出,更无阻碍。

    曾升问道:“梁山骑队虽被咱们杀败,但后来的步兵阵阵势厚重,咱们冲杀不易,若西门庆一心要围住咱们,要想出来,非血战一场不可但西门庆那厮为何轻放了咱们?”

    史文恭皱眉不言,曾涂猜测道:“听三奇公子西门庆爱兵如子,轻易不肯血战折损了。咱们曾头市的人马加上单大哥、魏大哥他们梁山胃口再好,想吃咱们也得把牙口崩一块儿下来!或者就是因为这样,西门庆才围师必阙了一回。”

    曾家五虎都点头:“大哥得有理!”

    史文恭和魏定国对视了一眼,都是缓缓摇头。史文恭便冷哼了一声:“正蠢材!若三奇公子只是这般,他也算不得山东道上第一条英雄好汉了!细想想吧!”

    训斥完了,眯着眼四下观望,就见两翼呼延连环马冲退官兵后,并没有乘势向自己这边围上来,正缓缓勒骑而退;梁山阵上则在重整金鼓,再竖旗枪,行列重归严整。

    旗帜翻卷处,西门庆在梁山众好汉的簇拥下,重新来到阵前,向史文恭这边拱道:“我家西门头领请神将叙话。”

    曾升跃马而出,耀武扬威道:“今rì终于识得神将了吗?”着,转身向史文恭抱拳道:“师傅,西门庆请您话,咱们应是不应?”

    史文恭暗叹一口气,拨马出阵,高声道:“西门庆,你还有何话?”

    西门庆拱道:“人命关天,废话少讲。这一阵双方都折了不少兄弟,死者已逝,但伤者何辜?今rì咱们且先休兵罢战,各自救死扶伤,他rì再斗,如何?”

    史文恭、曾家五虎、圣水神火二将听着都是一凛,心中皆暗道:“怪不得尽三奇公子仁义战后救自家的伤兵倒也罢了,还顾念敌人的伤兵,这等胸襟确非常人所能及!”

    如此风采,不由不令人暗暗心折。史文恭点头道:“公子宅心仁厚,必有福报,依你……”

    话音未落,却听座下朱龙马一声不舍的悲嘶后,突然四蹄一软,轰然塌倒,若不是史文恭身敏捷一跃离鞍,几乎就被压在了马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史文恭最是惊骇yù绝,抢上抱住了马头,惶叫道:“朱龙!朱龙!你怎么了?”

    朱龙马想站起来回应主人,但它已经没有力气了。向主人投以最后留恋的一眼,朱龙马甩了甩尾巴,垂下了耳朵,安祥地闭上眼睛,死了。这正是:

    神将逞威虽堪敬,龙驹丧命更可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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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斗外行内斗内行

    (,)(,)朱龙马今rì驮了主人闯阵.连挫强敌.其中大部分的力道.都由它默默地替主人承受了下來.尤其是史文恭与鲁智深、武松兵器冲撞时的那两番冲击.最是厉害.朱龙马虽然神骏.但连番山崩峡倾般的车**战之下.竟无片刻喘息之机.挥汗如雨.气喘神疲.最后终于油枯灯尽.

    战马是一种高傲而高贵的动物.战场上真正死于创伤的战马虽多.但更多的战马却是驮了主人奋力驰骋.jīng疲力竭后兀自马不停蹄.因此活活累死的.多少绝境中.忠诚的战马掩护着它们的主人脱离险地后.它们却再无余力踏出最后一步.就此永远地倒在幽冥与战场的边界上.

    抱着逝去的朱龙马.史文恭蓦地里放声痛哭.一条独闯千军生死锋镝面不改sè的汉子.此时却哭得象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孩子把玩具当朋友.大人把朋友当玩具.

    “朱龙.朱龙.是我.是我杀了你啊..”其声也悲怆.痛泣之下.竟是语不成调.梁山众好汉远远听着.自西门庆以下.无不心头恻然.本來不少人暗中还不服史文恭.觉得他们曾头市只是仗着快马jīng骑取人.算不得英雄好汉.但此时听其人如此放泣.一时亦不禁茫然若失.

    西门庆叹道:“能及于马.必能及于人.如此有情有义的xìng情男儿.真神将也.”下马一揖而退.

    梁山众好汉默不作声.尽随西门庆下马行礼.然后牵马而回.

    曾家五虎围在史文恭身边.亦是黯然神伤.对于他们这些生下來就与马儿相亲昵的牧马世家來说.爱马倒毙于眼前.比亲人伤逝也差不了多少;单廷珪、魏定国与曾头市相交rì深.知道史文恭的xìng子.明白不劝白不劝、劝了也白劝的道理.二将对望一眼.都叹气摇头.魏定国便命人打了白旗.去战场上去寻找求助自家因受伤而难于行动的弟兄.梁山阵上也派出了讲武堂下军医堂的人手救死扶伤.双方沉默着各自忙碌起來.

    一片伤逝的哀静中.战场上只余史文恭低沉暗哑的痛哭声.在风中回响.

    七个兵马都监远远着.窃窃私语.均说死了一匹马就如此大张旗鼓地嚎丧.实是大大的可疑.他们今天率队与呼延连环马交锋.贪生怕死之下.一触即溃.唯恐梁中见责.就先打定了移祸江东的主意.

    于是七人抢在头里來见梁中.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先道:“启禀大人.今rì我军与贼战.本已占了胜势.但后來两下打平.实因中间有许多蹊跷处.”

    梁中侧目道:“有何蹊跷.”

    郑州兵马都监陈翥便开始启发:“回大人..那曾头市史文恭何德何能.竟有单骑冲阵的本事.其人冲入梁山大阵后.旗幡杂乱.金鼓喧天.谁知他在里面与贼人说了哪些话.又做了些甚么.小将们奉大人之令.舍命与他曾头市做接应的时候.却只听到梁山阵上有传令兵大叫甚么‘西门庆头领有令.洒开阵势.放曾头市众人马出阵’.大人您想.凭什么西门庆在大战之中.会放敌人出阵.”

    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愤然道:“更有甚者.曾头市人马出阵后.坐视我等与呼延连环马交锋.不加救应.以致我军挫锋折锐.其心实叵测也.”

    更有许州兵马都监李明替梁中叫起屈來:“梁山西门庆相约停战时.若晓事的.就应该想到这里是梁大人当家.停不停战.由梁大人说了算.偏有那些蛮子.居然两军阵前大言不惭.妄自替大人做主..曾头市之人.何目中无人.竟敢跋扈如此..”

    邓州兵马都监王义冷笑起來:“更有甚者.双方停战之后.曾头市史文恭与那梁山西门庆揖礼酬答.他们可交好得紧呐.我等遥见心疑.放出探马近前逡巡时.那史文恭见势不妙.竟然趴在一匹死马身上放声痛哭..如此丑态.亏其人做作得出來.”

    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忠谏道:“想大人待那曾头市有恩有义.但这世上.忘恩负义之人在所多有.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莫受jiān徒的蒙蔽.”

    嵩州兵马都监周信最后总结道:“今rì之战.其冲阵也蹊跷.其突围也诡异.其中谜团.还望大人明察.”

    听这七人分进合击.字字句句都直指曾头市.梁中涵养再好.这时也忍耐不住.当下拍案而起:“你们.不要太过份.今rì尔等虽临敌失利.但胜败本属兵家常事.不骄不馁即可..可是尔等为求自身脱罪.就不惜诬攀好人.以遮自身过失.如此禽心.与山鬼何异.”

    被梁中一言直指胸臆.戳中己方痛处.七个兵马都监都低了头.噤若寒蝉.

    梁中恨道:“官军殊少cāo练.临敌上阵无用.幸有义民愿为本官分忧.不计生死.捐躯报效.今rì一场大战.尔等目睹后不说自惭.知耻而后勇.反倒摇鼓起唇舌.计算起忠勇之士來..我问你们.陷了曾头市.与你们有甚好处.沒了他们时.这推锋及刃的勾当.你们有那个胆量和本事去独挡一面吗.”

    七都监听到要让他们去跟梁山独当一面.都是汗流浃背.第一时间想起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的那具无头尸体.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灵机一动.出列跪下道:“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梁中沒好气地道:“讲.”

    段鹏举道:“大人.虽然小的们对那曾头市有微词.但为的却不是私人.而是大宋.曾头市人马那般骁勇.又不是咱们宋人.而只是归化的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今rì征进呼延叛军.对阵梁山泊.若让这些异族觑见了官军的虚实.等平定了叛乱.安知狼子野心不会因势而起.成为第二个梁山.当年本朝太祖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曾头市若不早图.必成后患.”

    听段鹏举如此花言巧语一辩.其余六都监又惊又喜.顿觉得自家的形象由猥琐晋光辉.化腐朽为神奇.就好象那官印一样.本來只是一坨烂铜疙瘩.但受了天朝的诰命之后.就美其名曰作“金印”了.当下六都监七嘴八舌纷纷而上:“大人啊.小人们虽是武职.但这一片苦心、忠心.还望大人明鉴啊.”

    梁中听这些人卤煮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心下厌恶已极.心中却不禁悲凉:“这类小人的嘴脸.我在本朝文官们的身上已经见得多了.沒想到今rì的武职场上.竟然也充斥满了此辈人物.当大宋官场内外都爬满这类蛆虫的时候.这个国家又象什么呢.”

    长叹一声.梁中意兴索然.拂袖而起:“山高水长海晏河清这些事情.由我们文臣尽心也就够了.你们做武职的.只需守好自身的本分就行.都退下吧.各自回自营汛地.牢牢防守..领兵进击不行.若再连营盘都护不住.还要你们这些饭桶何用.”

    听梁中话说得重了.七都监急忙唯唯诺诺地退下.出了中军帐.大家围定了段鹏举.将他好一番抬举.都说他方才那番辩词给做武将的长了脸.增了势.实赛过说先生的好钢口.段鹏举摸了头.咧了嘴只是大笑.口口声声谦道:“这个.好象脑袋被斧头劈了.有些东西不由咱做主就冒出來了.当不得真.算不得本事.哈哈哈……”

    他们做武将的.常年在文官而前挨训.梁中的这一番斥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算不得甚么.倒是段鹏举那番话说得漂亮.大长武将的身价.让这些人兴奋不已.于是为了庆祝.众人约定时辰聚一聚.梁中掌军.酒是不敢喝了.但清醒的时间正好多掷几把骰子.谅梁中耳目再灵.也管不到这上面來.

    梁中把七个兵马都监撵了出去.又气愤愤地坐了半天.最后摇头叹息几声.自行出帐.在李成的保护下到前敌抚慰义勇.安定军心.这朝廷要变成甚么样儿.也只得由他.但自家的事儿还得干.还得干好..梁中苦涩地想.我这是在给棺材上漆呢.漆裹得再好.于死人又有何用.但是.吃着这口饭.还得裹啊.

    到了前营.曾家五虎、单廷珪、魏定国都來参见.只有史文恭兀自伤心过度.凡人不理.梁中也不怪罪.通以好言开解.众人皆心感.

    吊疾问苦毕.梁中回到自己营帐.在灯下眼望青州方向.不由又是一声叹息..西门庆啊西门庆.此时你又在谋画些什么呢.

    此时梁山军帐中.众将皆于西门庆前盛赞史文恭好武艺.西门庆笑道:“众家哥哥兄弟总算知道呼延灼将军说的是金玉良言了吧.”

    众人皆惭.呼延灼当初说史文恭英勇难敌.众人还有轻视之意.亲身领教后.方知言下无虚.

    林冲皱眉道:“史文恭难敌.如之奈何.”

    西门庆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要破史文恭.非此人不可.”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这正是:

    皆因狻猊喷地火.方引麒麟吼天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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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请卢俊义

    听西门庆要“破”史文恭,梁山众好汉皆是大惊。在他们看来,史文恭已是将中的极致,要同此人比肩,已是艰难,何况破之乎?

    呼延灼问道:“却不知四泉哥哥所言‘此人’是谁?竟有恁大的神通?”

    西门庆道:“岂不闻河北三绝玉麒麟卢俊义?”

    栾廷玉一听心凉了半截,忍不住出列道:“元帅,卢员外本事尽有,但其人与咱们梁山却属井水不犯河水,前番元帅布下奇计,将他从大名府囹圄中拯拔而出,也只不过落他一个‘谢’字,如今想要他上战场替咱们梁山打生打死,只怕……”

    西门庆听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要请卢员外出山,我也没多少把握。”

    众好汉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回听到西门庆承认对某件事情没有把握,但看到西门庆嘴角含笑、似有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不免高深莫测起来。

    西门庆站起身来,悠然道:“事情成与不成,不做怎么知道?烦请林冲哥哥代我掌守营盘,我且往寿张县里走一遭儿,看看能不能请动卢员外。”

    吕方听了不忿,卢俊义何许人也?竟然叫大哥如此屡次自屈?于是昂然出列道:“哥哥是三军之主,怎可轻动?小弟不才,愿替哥哥走一回寿张,礼请玉麒麟卢俊义!”

    西门庆摇头道:“yù求高贤,却先自高身价,岂是诚心之道?我意已决,必当亲,贤弟无须再多言。”

    栾廷玉问道:“却不知元帅几时前往?随行几人?”

    西门庆道:“若是人多,反是以势相迫了吾一人一骑足矣!”

    栾廷玉变sè道:“元帅差矣!为帅者,一身系千军之xìng命,当谨行慎独,为大业惜身才是!何以单人独战史文恭于前,又yù匹马孤行寿张县于后一犯再犯,此危身覆军之道也!若不早悔,必为后忧!”

    听栾廷玉一顶大帽子劈头盖脸压下来,西门庆一时间目瞪口呆,心道:“你们丈人女婿一条藤儿,却拿我来做筏子!我只好自认倒霉罢!”

    于是向栾廷玉低头抱拳道:“栾廷玉大哥教训的是!西门庆知错了。”

    栾廷玉正sè道:“教训二字,何以敢当?忠谏而已!将有效死之责,帅有纳谏之任,如此各守其位,方为克敌制胜之道,为上者岂可不察乎?”

    既然人家得在理,西门庆就只剩连连点头的份儿。众好汉皆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小温侯吕方,都想道:“栾廷玉老哥如此方正,吕兄弟胆上生毛竟敢做他的女婿,只怕今后rì子不大好过,不!是大不好过!”

    商议结果,由病尉迟孙立和呼延庆二人引jīng骑五百,没面目焦挺随身保护,一行人回梁山脚下寿张县,请玉麒麟卢俊义。其他人则以林冲、呼延灼为首,谨守青州,cāo演兵马,防备梁中书突击。

    不一rì,来到寿张县外,拣远处水草丰美不扰民处屯扎了人马,焦挺往寿张县里通报知县江南,不多时,江南轻衣便服,自来迎接西门庆。相见后,江南深揖道:“本该隆重迎接公子,只患耳目众多,只好委屈公子了!”

    西门庆终于有了向栾廷玉看齐的机会,正sè道:“善政者不在繁文缛礼,惟务利民。苟利民生,不摆排场又有何妨?江君既为一县父母,当以生民为重,迎来送往礼节再隆重,与民何益?”

    江南听了,面有愧sè,再拜道:“小子谨受教!”

    西门庆继续外甥打灯笼道:“教训二字,何以敢当?忠谏而已!民有效力之责,官有纳谏之任,如此各守其位,方为富国强民之道,为上者岂可不察乎?”

    江南心悦诚服,赞叹道:“公子所言极是!此等金玉良言,与吾师听时,吾师必也颔首称善!”

    西门庆听了jīng神一振,问道:“时中先生可安好?”

    江南面上露出笑容:“吾师得良友相访,比邻而居,rì夕高谈,意兴甚豪。”

    西门庆抚掌道:“既如此,吾来做一不速之客,是不是显得忒也唐突了呢?”

    江南叹道:“公子又yù吃吾师闭门羹吗?”

    西门庆悠然笑道:“这回只怕令师的闭门羹再不好用啦!因为我要访的不是令师,而是令师之友当然,如果能因此而见得马先生一面,亦是有幸!”

    着话,西门庆请孙立和呼延庆紧守营盘约束兵马,自己引了焦挺和几个卫士随江南进城了。

    一路行来,只见寿张县中百业兴旺,比平常年景时繁华了捌玖倍。西门庆暗暗点头,随拉了一人问道:“早年路过此县中,小民无口不冤声。怎么今天旧地重游,这里反倒这般热闹了?”

    那人很自然地答道:“皆因贤县令不结富害民。”

    离开后,西门庆用肩膀拱了拱在身旁遮遮掩掩庐山真面目的江南,低声道:“江君,恭喜。”

    江南诧然道:“却不知在下喜从何来?”

    西门庆继续正sè道:“君既有这般好口碑,诱拐起寿张良家妇女来,肯定方便多了!”

    江南大叫一声:“冤枉!在下可从来没诱拐过良家妇女啊!”

    此言极高亢,闻者皆侧目而视。但转瞬间,终于有人认出当街作浪言者乃本县江县令,众人大喜之下,纷纷拥上与江县令搭话,更有不少良家妇女挤来,yù待被诱拐。始作俑者西门庆见人头涌动,来势汹汹,很果断地与江南分道扬镳,他自己深藏功与名了。

    还好前往江南老师马伸马时中家的道路西门庆是走熟了的自上了梁山后,他慕名求见了马伸好几次,每次都被马先生把脸打了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之下,练成的金脸罩铁面皮厚实得足可以补磨薄的鞋底了。

    如今旧路重来,到得马家门外时,先见到被收拾一新的马家隔壁,然后就听到了卢俊义与马先生谈笑的声音。西门庆也不听墙根儿,只是扬声高喝了一嗓子:“西门故人,前来拜见卢员外!”毕竟这里名义上还是天朝的寿张县,西门庆并不想在这里嚣张,给江南与马伸惹麻烦,所以这回他是真正的深藏功与名了。

    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甚么东门新人,西门旧人的,却在吾门前喧哗?”

    这个声音正是马伸马时中。但这时其音正大浑厚,与先前与卢俊义笑语时的疏狂豪放大相径庭。

    西门庆笑道:“先生差矣!先生高乐,笑语在前,吾辈随骥尾,才喧哗于后此正是上行而下效,隐含了中庸之道也!”

    反正循规蹈矩,对这位马先生已经难以入药了,西门庆索xìng飞扬跳脱一番,或许还有针砭之效。

    西门庆本是胡言乱语,但只因为话中多了“中庸”二字,那个威严声音的主人竟把戏言当学术暗中深究起来,一时居然顾不上搭理西门庆了。

    “吱呀”一声,门扉展开,一人长身玉立迎门而出,却是浪子燕青。西门庆哈哈一笑,拱道:“小乙兄弟,别来可好?”

    燕青见是西门庆,强掩喜sè,便yù大礼参拜。西门庆早已抢先扶住,笑问道:“此间安乐否?”

    一听之下,燕青冰雪聪明,早已了然于心,应声而答道:“小弟思蜀之心久矣!”

    两个人俱是哈哈大笑,燕青又与焦挺互相见礼,然后请众人进院。

    一进月洞门,先见庭中两人倚桌并坐,卢俊义依然是员外打扮,身量倒比初见时略胖了些,看来这些rì子心宽之余,自然体态发福;另一人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儒生,面相清矍,二目有神,一看就是油炸不透的硬骨头属xìng。此时他见西门庆飘然而进,冷哼一声道:“好个西门故人,安敢以谲诈言语来戏我?”

    马伸到底是学问大家,西门庆的胡八道,忽悠他一时,蒙不了他一世。略一转念,就明白了这小子是在满口胡柴,徒乱人意,因此马伸对西门庆的印象更加大大恶劣起来。

    西门庆决定今天不装孙子了,要改用以毒攻毒的逆向疗法,因此理直气壮地道:“马先生此言又差矣!中庸之道,博大jīng深,所悟纵有贤愚深浅之别,但怎能先入为主之下,就臆指他人为谲诈之言?”

    马伸听了,不气反笑,向西门庆摇头道:“你一个编外之民,如何也敢大谈中庸之道?岂不谬矣?”

    西门庆心:“这马先生骂人不带脏字儿,不我是山贼草寇,一个‘编外之民’就全有了!”心中不服不忿不乐意之下,无论如何要替“编外之民”们出口冤气,于是亢声反驳道:“圣人治学,只闻有教无类,不闻因人废言!”

    马伸听得此句倒雄壮,不由jīng神一振,喝道:“尔流于山泽,疏于王化,又从何处得悟中庸之大道?”

    西门庆心中叫苦:“穿越之前,我中庸只看了几句,就昏昏被催眠了看都没看全,哪里能悟什么大道?不得,只好跟领导学扯蛋!”

    于是西门庆把嘴巴一咧,才要再次胡八道。这正是:

    yù请麒麟伏神将,先摇口舌儒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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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燕青出马

    论真实学术,西门庆比马伸差远了,只好似是而非地信口开河。~ ~

    “如今之世。。贪官在上,上到三十六重天堂,玉皇盖楼,贪官楼头做寿;民众在下,下到一十八层地狱,恶鬼开矿,民众坑底倒煤。苟生于此颓世,贫者贫,富者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贫者恒贫,富者恒富,努力亦永无出头之rì,方才令人绝望。。当此时,有疏于王化的编化之民流于山泽,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何谓也正是秉天地之纲,立生民之命,怀虎狼之心,做慈悲之事,窃尧舜之词,背圣贤之道!其似官也,少尸位素餐而多果敢决断;其似民也,少奴xìng教条而多锐气反抗,如此勾连天地之间,正合中庸之道!大道本无方,能证道者,不唯草堂泉清石冷之高士,亦有山泽月黑风高之野民!”

    听得西门庆这一番急中生智的说辞,马伸一时间反倒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苦于一时引不出经据不出典來。毕竟马伸还不是那等死读书、读死书的腐儒,只要有五个大钱,就能把良心往臭胳肢窝里一挟,从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在梁山脚下住了这几年,梁山行事如何,耳闻目睹,深有所知。

    想不到西门庆今rì抛了低声下气后,居然口舌如此锋利,马伸气结之下,袍袖一拂,起身冷笑道:“想不到强词夺理,最后也能自圆其说_!中庸之道,博大jīng深,岂是儿辈管见蠡测所能浅量”说着,倒背了手,昂然直入里屋去了。

    西门庆向卢俊义拱手道:“卢员外,不好意思,此來本为造访员外,谁知不经意间,却得罪了马先生,搅了二位的兴致。”

    卢俊义笑道:“无妨,能看到时中如此作态,亦是浮生一乐。只是二位辩得jīng彩,倒叫我听住了,一时忘却向公子敬礼,再谢搭救之恩,实是大大的不该,此处补过。。却不知三奇公子访我何事”

    西门庆一边赶着扶住yù大礼参拜的卢俊义,一边急着道:“玉麒麟大礼,西门庆如何敢当员外且请坐,听在下慢慢道來。”

    待西门庆说明來意,卢俊义沉吟道:“原來如此!想不到这些年一别,师弟武艺,居然jīng进如斯。”

    西门庆失惊道:“师弟!”

    卢俊义脸上露出笑容:“不错!神将史文恭,正是卢某人同门师兄弟。”

    西门庆见卢俊义笑得颇有得sè,脸上也不得不继续妆出瞠目结舌的惊愕來,一时摇头不语。

    卢俊义举杯斟酒,向西门庆道:“请三奇公子满饮此杯。”

    西门庆伸手干了,就听卢俊义道:“按理说,公子于卢某有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本当随公子走一遭儿才是;但史文恭却与卢某忝列同门,若两军阵上兄弟相残,岂不有损于三奇公子义薄云天的名头如此一來,报恩反成负义,卢某是万万不做的!”

    说着,卢俊义提壶又给西门庆满上,歉然道:“害公子路途空返,实卢某之过也。薄酒一杯,聊为谢罪!”

    西门庆本來就对此行沒抱多大希望,听到卢俊义婉言谢绝,他早在意料之中,所以面无难sè,酒到杯干,然后起身长笑道:“既如此,却是西门庆來的不是了!在下不敢有强员外,这便告辞。”

    一揖间,却见旁边侍立的燕青向自己猛使眼sè,西门庆心领神会,起身后开言道:“小乙兄弟曾经有言,要助我一臂之力,却不知还记心否”

    燕青奋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食言而肥者”

    于是燕青大步來到席前向卢俊义拜下,慷慨而言:“主人,小乙这些天听马先生教导,了解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的道理。既然小乙已经对三奇公子许了诺,如何能出口不算若主人可怜小乙时,便请成全小乙心意,今rì小乙权与主人作别,待rì后为梁山立了功劳,当赎身而归,再与主人完聚!”

    卢俊义虽然心上不舍,但此时有西门庆在身前,又有燕青眼巴巴地拜倒在地,也不好强拘着燕青不放,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哪碍野云飞遂你心意吧!”

    燕青听了大喜,但还是强自按捺了喜sè,同卢俊义叩别,又向里屋拜道:“连rì來多蒙马先生教诲,小乙铭感五中,今rì与先生别过。”

    里屋里扔出來一句:“此去。。务要扶正祛邪,休得助纣为虐!”

    燕青恭领:“小乙省得了!”回首看西门庆时,西门庆只有苦笑。

    待燕青与马伸作别已毕,卢俊义道:“请众位随我來!”原來卢家与马家比邻而居,隔墙上有一道小门可互通,这就是所谓的通家之好了。

    卢俊义带了燕青,请西门庆和焦挺进到卢家,卢府管家李固献上茶來。

    背着众人,燕青眼中厉sè一闪,心道:“李固,若不是碍着主人,不忍害他伤心,便是你有十条狗命,现在也已经了结了!今rì我这一去,算是你的运气,只盼你迷途知返,从此洗心革面,重做人。若再敢以下犯上,便是你自寻死路,拼着主人见责,我必立杀你!”

    却听卢俊义道:“小乙,分别在即,送你钱财无用,我这里有三招枪法,且传了你吧!”燕青听了拜谢。

    卢俊义知道这回燕青随了西门庆去,十有捌玖,战阵上会碰上师弟史文恭。燕青虽有武艺,远非史文恭对手,若有个仓促,使出这三招枪法时,史文恭自然认得同门家数,那时手上略缓一缓,燕青的xìng命就拣回來了。

    燕青随了卢俊义去后园学艺,西门庆和焦挺在厅上用茶。看着旁边毕恭毕敬的管家李固,西门庆心道:“李固这厮居然还有命活着,真是异数。”

    被西门庆凌厉的目光扫着,李固身如芒刺。西门庆上梁山后,手割人头,身挽重权,一派威煞已成,此时只是睥睨两眼,就令心中有鬼的李固汗出如浆,胆寒魂动。

    正度rì如年时,燕青终于出來了。李固咬着牙,随同卢俊义出门送客,回來后大病一场,此是后话,不表。

    且说西门庆带了燕青焦挺,出了寿张县城门,回到军中见过孙立呼延庆。孙立呼延庆正互相较量鞭枪之法,彼此深相结纳。此时见西门庆回來了,二将均大喜,孙立便以手加额庆幸道:“早间让元帅数骑出营进城,孙立越想越是后悔。若叫我师兄知道了,必然又是好一场教训。元帅你倒是不怕,我孙立却当不起!”

    西门庆笑道:“虽然咱们的军纪是严明的,但兵马入城,终究扰民,还是自家受些委屈吧!”

    呼延庆道:“元帅何不禀过了晁天王,索xìng便攻城夺县,昏君佞臣,也只好白看两眼。那时元帅光明正大地巡行治下,也无须这般效潜龙之行了!”

    西门庆摇头道:“这朝廷虽,但离根枯株朽还略差着些儿,此刻大弄,非其时也!”

    向二将引见过燕青后,五百骑拔营都起,再回青州。

    离寿张已远,燕青才长出了一口气,额手称幸道:“这条xìng命,现下方是我的了!”

    西门庆笑道:“小乙兄弟如何这等夸张”

    燕青叫屈起來:“好四泉哥哥啊!小弟之苦,怎能以‘夸张’二字目之”

    原來卢俊义一家人迁居寿张县后,故人马伸马时中大喜,引门生江南倒履相迎,两处做了通家之好。

    卢俊义因燕青答应了西门庆要报恩,心下颇为烦恼,他又是个嚼铜咀铁的汉子,反悔的事做不出來,只能白叹息两声,多留燕青几rì而已。

    马伸见卢俊义脸上有不足之sè,问明原委后,也不由得上心起來。要知道燕青虽然号称“浪子”,但腹内融经贯史,也是极大的才情,处世又如chūn风化雨,能润人心,这些天朝夕相见时rì虽短,却已深得马伸喜爱,如今听到这样的人才要被梁山所羁绊,叫马先生心下如何忍得

    于是马伸便心生一计,跟卢俊义商量道:“我观燕青面貎,乃出将入相之姿,终非池中之物。不如就由我來教导于他,待明年chūn闺大比时赴试,我再舍这老脸托些旧rì朋友,不愁燕青不成鼎甲中人。那时做了官,梁山如何能拘他去便逼到十分,也可推托人在曹营心在汉,梁山倒是讲道理的,那时又能怎的也只好一拍手两瞪眼吧!”

    卢俊义听了,转忧为喜,燕青却是有如五雷轰顶。他是个逍遥惯了的人,不伏龙虎管,懒受凤凰辖,逼上了梁山,还可自在吟风弄月,若当了官,整天在是非场里勾当逢迎,只怕三天下來就得吐血抱病,告老还乡。

    但主人有命,却又不得不从,于是每天在马先生监管下,浪子做起书呆來。马伸爱才心切,还将自己所做文字五十篇,送燕青当枕中密本,在马伸看的是莫大人情,非故人子弟,外路人想要一篇不得。在燕青看的,还不如一张小面额的纸币交子。这正是:

    先生虽有怜才意,浪子却无种树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无,弹窗,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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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枪会

    当燕青被文章经术逼得百爪挠心的时候,西门庆居然象传中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一般,从天而降!燕青象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这一回,他是彻底的被逼上梁山了。

    完了这些天的遭遇,燕青拍着胸口,兀自心有余悸。焦挺却翻着眼睛道:“小乙哥,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大学问的先生教你读书,你还嫌这嫌那,俺们穷孩子从小就想望着上学堂,却只能眼巴巴地远看,走得略近些,还被恶小子放狗撵哩!”

    燕青听了辩解道:“我也想读书。但读书之道,必须是我读书,而不是书灌我!否则,肚中书装得再多,不过一只填鸭,又有何用?”

    西门庆大笑:“小乙此言的是正理!学而不思,终成鸡鸭。后世学校中,也多鸡,也多鸭子啊!”

    这一回,燕青和焦挺却是面面相觑。后世有鸡有鸭子,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为什么四泉哥哥起来时,却显得那般郑重、那般苦涩、甚至那般沉痛呢?

    但西门庆并没有给他们彻底解开疑团的打算,他话风一转,到了前敌史文恭的身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乙兄弟,你对这位神将,了解多少?”

    燕青摇头道:“小弟自小蒙主人恩养,今番也是头一回听到主人起有这么一个师弟。”

    西门庆无奈道:“也罢,只好随机应变吧!小乙兄弟,我这里有一计,能请你家主人出山,你可愿助我?”

    燕青想了想,婉言道:“哥哥休怪小乙,现下小乙还回复不得哥哥。待到了青州,见过我那位神将师叔,再作打算如何?多少年竟不互通音信,我总觉得我这位师叔和我主人间有些古怪,待两下照过了面,我弄清楚原委,那时敌友分明,小乙自会给哥哥一个交待!”

    西门庆听燕青甚有主见,也不强求,点头道:“就依兄弟!”焦挺睥睨着燕青,暗想道:“如今山东道路上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只恨不能对我三哥唯命是从;小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就敢跟三奇公子讨价还价!嘿!果然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啊!这也就是我三哥,换个主儿,小乙你试试!”

    到底是燕青,天赋亲和力,虽然他是在拒绝别人,但看他殷勤恭谨的样子,别人也很难对他生气记恨。

    孙立呼延庆前后催趱人马,一rì后进到青州,半路上有巡哨的桃花山头领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接着,见西门庆回来了,众人大喜,簇拥了回到营盘,西门庆问起别后军情,呼延灼道:“自元帅出行后,史文恭换了马,又来营前搦战。我与林冲将军决断了,约束将士,高挂免战牌,只是不应他。史文恭没奈何,骂一阵,也就回了。倒要请问元帅。河北玉麒麟可请来了吗?”

    西门庆笑道:“我身后这一位,就是河北玉麒麟。门下高足浪子燕青!”

    燕青在西门庆身后,帐中众好汉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那些没见过的人乍听河北玉麒麟竟然生得这般年轻俊秀,都先唬一跳。待西门庆话音一转,“门下高足”四字出口,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西门庆是在开玩笑。

    大敌当前,西门庆还有开玩笑的闲情逸致,看来虽没有请到玉麒麟卢俊义,但自家主将已经智珠在握了。众人素服西门庆妙计多端,看到他此刻轻松自在的模样,多少人因史文恭高悬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却听西门庆道:“今rì也倦了,替燕青兄弟简单接风后,咱们好生休息一场,明rì再与史文恭见阵。”

    众人轰然答应了,一夜无话。第二rì不等史文恭先来吵嚷,梁山就先摘了免战牌,径到官军营前列阵,口口声声只讨史文恭答话。

    等待之时,燕青问西门庆道:“昨rì哥哥有计,却不知是何计?小乙这里倒想听听看。”

    西门庆微笑道:“本来,我想请小乙与你那史文恭师叔伸一伸,然后小乙你诈败佯输,寻个地儿躲上那么两三天,这段时间里我派人给卢员外传话,就你被史文恭打失踪了,卢员外一听之下,哪里放心得下?必然急匆匆而来,那时自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不过若小乙因同门之情而为难,此计也就罢了。”

    燕青听了,先摇头,后点头,叹息道:“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四泉哥哥啊!不过小弟有一事不明。哥哥与主人和小乙有大恩,若挟恩以谋,主人也好小乙也好都是万难拒绝,哥哥何以舍易求难?”

    西门庆听着“嘿”了一声,傲然道:“我们梁山上岂容挟恩市惠之人?卢员外和小乙答应帮忙固然好,便是不答应,难道梁山集思广益之下,还想不出第二条克敌制胜之道?若只是以旧恩挟制他人骨肉相残,纵然事成,徒增天下笑耳!”

    听西门庆得豪气,燕青心中大喜:“如今人情如鬼蜮,正当振拔之时,好男儿当如三奇公子!啊哟不妥!都路遥知马力,rì久见人心,等我听完其言再察其行,若其人言行相符,才算他是真正的好男儿!”

    这时对阵门旗翻卷处,神将史文恭也自出马。燕青抖一抖身上甲胄,提马横枪,笑向西门庆道:“四泉哥哥,且看小弟今rì随机应变。”着将战马一拍,直抢往阵上了。

    望着燕青的背影,西门庆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史文恭见久久龟缩不出的梁山队里,今天居然杀过来一个碾玉一般的人儿,胸中虽然因爱马伤逝而怒火中烧,但此时也不由得火势一淡,当下横枪指燕青道:“娃娃,此处刀枪无眼,立尸之地,不是玩耍之所!看你象个有福命的,且饶你回,换那三奇公子西门庆上来!”

    燕青确实嘴上没毛,但从来没人敢他办事不牢,今天被史文恭如此轻视,由不得他心中不气。当下昂头道:“金钢钻小钻瓷器,枣核钉大它可钻不通。前辈也是当世高人,眼力必然是有的,怎能学那些无识之徒,枉以年龄大小来限人?”

    听燕青藏锋敛锐,谈吐不俗,史文恭暗暗称奇,再问道:“小兄弟,却不知尊姓大名?和梁山有何瓜葛?”言语中已然客气了许多。

    燕青横枪于马上判官头,空出双臂抱拳行礼:“小子姓燕名青,七雄之燕,七sè之青。我的来历,前辈接我三枪,自然知晓!”

    史文恭看他态度恭谨,听他言语凌厉,却又奇于他通身的神秘,不由得动了探究之心,赞赏之念,当下哈哈大笑道:“好!我便来接你三枪!”

    燕青提起枪来,一声清喝:“恕小子失礼了!”两一合yīn阳把,“噗楞楞”枪头上斗大红缨铺洒开,惑人眼目。红花绽放处,枪尖如花蕊迎阳舒展,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转瞬之间,竟已幻化出八八六十四个枪头来,凝而不散,杀气森寒。

    梁山阵上,见了燕青这般身,众军士尽皆欢呼喝彩,众好汉亦连连点头。

    史文恭“咦”了一声,中朱缨丈二枪一翻,一枪正戳在燕青乱舞中的枪尖上,只听“当”的一声,燕青两膀剧震,满天枪头已经消弭于无形。史文恭这一枪至急至巧,正是于jīng准中见功力,只一击,便破了燕青的枪势。

    这一回,喝彩声又是震天响起,却是换成曾头市这边扬眉吐气了。

    燕青心中之惊愕,实是难以形容。他这一路枪法虽是初学乍练,但他人既聪明,这一路枪法又是jīng妙莫测,燕青自信天下已是大可得。没想到自信的萌芽刚刚冒头,就被史文恭轻巧一击,盖顶打得粉碎。

    却听史文恭道:“小哥儿,你这一路‘百鸟朝凤枪’才学了个皮毛,就来这里班门弄斧,忒也莽撞!我且来问你。这一路枪法,你却是跟谁学的?”

    燕青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后笑道:“原来前辈还认得这‘百鸟朝凤枪’!那便再接我一枪,却看如何!”

    话音未落,就见燕青中长枪挥舞成风,枪尖上硬生生颤出一个光圈来。陡然间红影一闪,燕青的枪头如灵蛇吐信,裹着红缨化成的流光疾扑而出,直取史文恭头上金盔!

    史文恭一声喝,掌中长枪一颤,也是凭空划出一个光圈,与燕青相比,大小相同,却是方向相反,紧接着朱缨枪枪头如神龙跃渊,一道虹影正接上燕青枪势。

    两条枪螺旋劲对螺旋劲,又是“当啷啷”一声脆响,满天枪影尽归无踪,史文恭身子一晃,燕青却是勒马连退数步。

    史文恭喝彩道:“好一个‘盘蛇七探枪’!难为你小小年纪,这路枪法就已经足了两成的火候,果然是后生可畏,自古英雄出少年!”

    燕青乍逢强敌,却是越挫越勇,大叫道:“前辈且慢叫好!再接小子一枪时,方证玉石!”叫声未毕,人已拨马向西。这正是:

    且喜恩公为明主,又惊强敌是知音。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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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门恩怨

    卢俊义所传燕青的三枪第一枪“百鸟朝凤枪”是三国时河北四庭柱之一名将高览所创使到极处时一柄枪可以幻化出一百个枪头于虚实莫测间伤敌高览战殁后其好友张郃将他的这路枪法传了下來其中更添了无数变化后來张郃大战张飞观者皆惊惧其中就有这一路“百鸟朝凤枪”的功劳

    第二枪“盘蛇七探枪”出于三国时蜀汉大将常山赵子龙如果高览的“百鸟朝凤枪”是以繁破简那赵云赵子龙的“盘蛇七探枪”就是以简驭繁虽只是简简单单七个枪势临阵交锋时却是奇正相生变化万千无穷如天地不绝若江河后來赵云娶妻马超之妹马云騄盘蛇七探枪揉合了马家枪法的jīng髓后更见炉火纯青所以赵云年登七十犹能冲阵破敌盘蛇七探枪威伏中原

    现在燕青要使的第三枪乃是当年隋唐好汉罗成所传的罗家枪法罗家枪法路路都有绝招卧马反身枪、落地梅花枪、腋下藏花回马枪……但其中最凌厉的还得算是燕青现在要使的这一枪二马错镫之际杀招闪现有名“马前雪”又号“鬼见愁”

    却见燕青放马跑出二十步外又拨回马來径直冲向史文恭史文恭不躲不让纵马來迎两匹马八个马蹄如翻盏撒钹相似看看凑近燕青喝一声“着”反刁钻一枪枪尖上挑起一泓疾电直奔史文恭肋窝里來

    电光石火间史文恭亦是神速反一枪正撞在燕青枪头上燕青这一枪的枪势顿时就被引偏直歪到交趾国里了等燕青控住了枪时两匹马早已错镫而过又是相距二十步外

    到此时燕青已是心服口服当下拨回马头挂住长枪拱道:“前辈果然好身小子敬服”

    史文恭亦收枪道:“罢了却不知玉麒麟卢俊义是你何人”

    燕青叉不离方寸:“前辈所言正是小子主人兼授业恩师前辈随破我三枪沒费吹灰之力非本门中人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莫非前辈于我家主人是一气联枝不成”

    史文恭缓缓点头:“不错玉麒麟卢俊义正是史某人的师兄”

    燕青听了再无疑惑当下于马背上深深俯首:“师叔在上恕小侄燕青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史文恭挥道:“免了燕青我來问你你师傅如今还在大名府做他的安闲员外吗”

    燕青道:“师叔有所不知我师傅今rì已经被逼离了大名府流落在此间郓州寿张县”

    史文恭一皱眉:“你师傅结交官府面豪阔有谁能逼得他背井离乡”

    燕青道:“结交官府有如养虎一朝不饱立起食人金银珠宝有尽而贪腐之心无尽到头來亿万家财就成了惹祸丧身之源腐视眈眈之下我师傅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也不能死里逃生得回一条xìng命流落他方了”

    这一言却碰在了史文恭的心尖子上曾头市何尝不是如此刚刚扎稳脚跟就被八方觊觎几代曾家主事人都是殚jīng竭虑勉强应付只是贪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曾家便是铜山银海也填不满它们穷凶极饿的胃口啊

    想到卢俊义的昨天很可能就是曾头市的明天史文恭心乱如麻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摇头道:“罢罢罢这世道走一步一步吧燕青我再问你经历一场剧变后你师傅如今身子可安好武艺未曾退步吧”

    燕青喜慰道:“多谢师叔挂心我师傅今rì经历一番挫折后心境磨砺下又明了了一层身子固然安好武艺亦有所jīng进”

    史文恭听了jīng神一振大笑连声道:“好好好燕青你今rì回与你师傅面前替我传话就史文恭当年受了师兄大恩无rì或忘只是自惭武艺低微不敢贸然上门拜见如今师兄來到山东而师弟武艺亦粗窥门径正好请师兄前來一聚当面锣对面鼓了却了前尘恩怨时亦是男儿人生一快”

    燕青冰雪聪明的人听史文恭话里有话又想起这么多年來卢俊义竟然绝口不提有这个师弟不由得又起了疑心当下再向史文恭抱拳道:“既然是师叔有命小侄哪敢不从不过请恕小侄好奇当年师叔究竟受了师傅何等的大恩竟致于如此念念不忘”

    史文恭仰面朝天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史某人心地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便跟你了也不打紧十几年前我与你师傅同门学艺有一次练棍棒对打我敬他是师兄因此招势间处处留着余地;谁知你那好师傅却是当场不让步举不留情一剪之间就将我左腿胫骨打折嘿嘿托师兄的福从此史某人跳跃腾挪的功夫大受影响只能看着做师兄的一rì千里自己只好在一边黯然神伤了”

    燕青听史文恭虽然言语间得平淡但正如其人的枪法一般正是于平淡中见锋利不由得心中暗惊

    却听史文恭又道:“还好史某人不是个只会怨天尤人的既然步战已有瑕疵那便于马战上别开蹊径好了于是我辗转來到曾头市得蒙曾家人不弃将我如骨肉般看待我就在这里安下根來潜心练枪练戟逐rì家卧薪尝胆只为着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那一天”

    看着燕青的眼睛史文恭轻轻一笑:“这一天终于來了”

    燕青虽然能言善辩但此刻被史文恭气势所慑一时竟不出话來

    史文恭吸气如长鲸又一吐而出整个人如雪藏十年后新出匣的利剑一般陡然凌厉起來一字字地道:“今rì做师弟的自信已有小成便请师兄再來相会若此番马战中还能打断我的胫骨史某人这才会心悦诚服从此师兄所到之外史文恭退避三舍”

    燕青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卢俊义平rì里在自己面前一字不提史文恭原來是年轻时彼此间生了龌龊以至于师兄弟弄成了陌路人

    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燕青再拜拱道:“师叔小侄这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文恭点头道:“你”

    燕青便诚恳地道:“师叔小侄久随吾师深知他肺腑他对于早年误伤师叔之事是深深抱愧于心的”

    史文恭冷笑一声:“何以见得”

    燕青道:“我师傅他就是这么个xìng子但有所疚总是深藏于内宁煎熬着自己也不出來几天前三奇公子西门庆因师叔英勇难敌上门请我师傅出山我师傅一听师叔名字又悲又喜虽然三奇公子于他有保身活命之大恩还是宁愿背负忘恩负义之丑名婉言谢绝了三奇公子的延请贤良之士人人敬负义之徒落骂名师叔啊我师傅平rì不提你今rì宁落骂名也不來见你若非心中有愧于你何至如斯”

    史文恭听着心道:“怪不得前几rì我梁山营前挑战梁山高挂免战牌西门庆绝迹不见人影原來是跑搬救兵了嘿嘿卢俊义便是你亲來我史文恭又有何惧”

    当下一声清咤喝断了燕青接下來的舌灿莲花就见史文恭瞋目扬眉:“住了燕青任尔小辈花言巧语亦难打动史某人铁石心肠你速速回禀与你那好师傅就史文恭两军阵前专等三rì后不來休怪我要在军前立起牌位shè他八辈祖宗了”

    这后一句话得太毒燕青虽然存着化干戈为玉帛的玲珑心肠闻言也禁不住胸中腾腾火起猎猎烟生当下厉声正sè道:“师叔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是燕青的前辈还当自重才是”

    史文恭纵声长笑:“燕青你胎毛沒褪rǔ臭未干也敢在我面前嘴哼哼卢俊义他人不來却派了你这么个弟子來军前打探风声其心不善也罢我若出擒你见得是我以大欺小不是光明磊落的段卢俊义有弟子我史文恭也有传人前辈归前辈后生对后生今天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來蹓蹓瞧瞧到底是卢俊义的弟子英雄还是我史文恭的传人了得”

    罢史文恭一声大喝:“曾涂何在”

    曾家五虎的老大曾涂在阵后听史文恭述同门恩怨早已在心中摩拳擦掌替师傅衔冤抱屈个不停此时听到师傅召唤当下生龙活虎般答应一声:“弟子在”喝声在耳人早已飞马出阵

    史文恭指了燕青道:“今rì有缘你与你这个小师弟伸伸吧切记他可以无情你不可无义出时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他的xìng命”

    曾涂大叫一声:“喏”提马往上一闯才要大战燕青这正是:

    只一门生旧怨又看两阵结新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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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拦惊马

    史文恭往下一退,曾涂提马横枪,笑向燕青道:“小师弟,师兄痴长你几岁,可不能以大欺小,今日切磋,让你先进三枪。”

    燕青这时已经怒火冲昏了头,闻言没好气地道:“打便打,多说些什么?”说着挥枪直进,曾涂接架相还,二人两马盘旋,战在一处。

    人都有长处和短处。若是平地相扑,两个曾涂加起来也不是燕青的对手,但若论起马上功夫,燕青相比曾涂还有一大截的距离。毕竟曾涂心地纯一,从小与史文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因此熬出了一身马上步下的好武艺;而比之曾涂的心无旁鹜,燕青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学,品丝弹竹,无学不精,杂驳之下,自身武艺进境就慢,虽然仗着人聪明,总能举一反三,但碰上真正的强敌如曾涂时,基础实力上的差距就露怯了。

    枪腾光蟒,马跃欢龙。前三十个回合,燕青一枝枪纵横飞舞,还能与曾涂斗个旗鼓相当,三十合后,就只办得招架遮挡,一时落尽下风。还好曾涂听了史文恭的叮嘱,枪上适当收力,不为已甚,所以燕青还可以抵挡得住。

    燕青见情形不妙,拉马往下一败,要使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曾涂不舍紧紧赶来。两马追逐间,燕青心头的怒火也渐渐平了下来,思忖道:“史师叔虽然言语间有些无礼,但真动起手来,却极有分寸,若这位曾涂师兄有心伤我,我早已溅血多时了。如此看来,他与主人之间,应该只属意气相争,并非不共戴天的仇恨。”

    想到此处,心头便是一动:“师兄弟两个,若因一时的龌龊而一个记仇,一个内疚,就这么葫芦提地过下去,空活百岁也是无趣。我何不将计就计,借四泉哥哥之手,将主人引到青州来?那时师兄弟老哥俩相会,只消我在旁边劝解着把话说开,一天云彩也就散了,岂不胜过彼此不相往来,白蹉跎了两个英雄?”

    主意打定,燕青一声喝,猛然回马,枪随马转,一枪杆向曾涂背后扫去。

    这一招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讲究力道刚猛,一决无回,先在气势上凌人,再于招式间求胜,但燕青此时心中早无怒意,倒唯恐这一枪伤到了曾涂,所以枪下留情,眼见这一枪来得虽快,却不免失了霸王枪的神髓,画虎不成反类犬。

    曾涂哈哈一笑,一个后仰“犀牛望月”,后脑勺直贴到了马背上,燕青这一扫擦着鼻尖儿过去。曾涂这一下纯属炫技,若他只是向前俯身倒也躲得轻巧,但他偏要向后仰身,若一个拿捏不准被燕青一枪杆扫到天灵盖上,打死未必,打傻却是大有可能。

    燕青真正马上临敌的经验实属空白,曾涂弄险面不改色,他自己倒心悸起来,收枪时一下子显得手忙脚乱。曾涂看得分明,心下暗暗好笑:“这个小燕师弟心慈手软,只当去考状元,做翰林,上战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心里想着,人已经一个挺身坐直,腕子一翻,也是一记霸王回马一字摔枪式,回敬燕青。燕青只听背后烈风不善,再想闪躲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往马脖子上一趴,气凝后背,准备凭一身好皮肉硬抗这一枪。

    曾涂这一枪,猛烈凶狠,兼而有之,燕青挨上一下,非抱鞍吐血不可。在梁山阵上众人惊呼声中,却听曾涂哈哈一笑,枪势一沉,正抽在燕青身下战马的后胯上。那马替燕青受了委屈,哪里肯依?吃痛之下“唏溜溜”一声惊嘶,泼开四蹄,驮了燕青飞一样蹿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却听曾涂放声大笑,笑声揶揄:“小师弟,得罪得罪,做师兄的不送了!”

    燕青这时哪里顾得上理他?拽着判官头提着缰绳手上加力,虽然把马脖子都勒歪了,但那马儿跑得却更欢了。百忙中扬声向西门庆这边叫道:“四泉哥哥,小弟这里拜托你的妙计了!”音犹在耳,那马星丸跳掷一般,抛了战场征尘,闪得踪影不见了。

    这匹马不向官军阵上跑,不往梁山阵上跑,却沿着两军交锋的空白地带直蹿出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早把杀斗场甩得远了。见四下无人,那马更是翻蹄亮掌,一阵风般只是往前刮了去。到此时,燕青也只好由它,不过心中对马伸先生教诲的那一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若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又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跑了半晌,这马虽然已是运动得通身见汗,却偏偏不肯慢下来,还是一个劲儿地冲刺个不休。这时道路渐渐崎岖,原来这一路直向东南,竟冲到了山区里来。道路既然难行,这马也就跟着跳高窜低,燕青在马背上也是跟着东摇西摆,苦不堪言。

    百忙中听到前方水音响亮,那马也是精神陡振,跑得更加快了。转过一处山嘴处一个大弯,猛见前方一条阔河在望,那马一声嘶,口鼻间白沫纷飞,一头往河边所了过去。

    燕青吓得魂飞天外。倒不是他怕这匹马发起疯来,临清流而萌短见,就此将身赴清池,连累自己送了性命——要知道他在大名府一住多年,夏汛时漳河水中弄潮,就有他燕青燕小乙一个——他怕的是马头前方居然有个青衣女子,挽了长长的秀发照水临妆,按这匹疯马的速度,也就是几呼吸的工夫,那女子就只有垫马蹄子的份儿了!

    “死马!给我停啊!”燕青是真急了。自己三枝川弩箭下伤虫蚁无数,可从来没伤过人。今天如果把一个弱女子给踩死踩伤,就算是荒郊野外无人撞见,就算是背后有梁山撑腰,就算是最后把这辆宝马砸了抵命——燕青自己的良心也过意不去。

    尽管燕青两膀叫力,把马头勒得跟竖起的风帆相似,但这马早跑毛了,后胯又痛,喉咙又渴,老远就闻到了这里有水气,好不容易跑来,非跳进水里畅泳畅喝个痛快不可。此时眼见胜利在望,哪里肯停蹄一步?两个瞳孔瞪得溜圆之下,驽马也跑出了麒麟的速度来。

    这一下加速有如流星赶月,眼看健马如飞,新钉的马掌衬着阳光水光闪烁生辉,那青衣女子首当其冲,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燕青虽然拔出了腰刀要割马脖子,却哪里还来得及阻止?

    燕青刀出而未落,健马蹄沉而欲扬,这时马头距青衣女子背影只剩一步之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青衣女子霍然回头,万茎青丝遮面不见容颜,间中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明亮。

    迎怒马之势,青衣女子轻轻扬手——燕青居高临下,看她好似意态闲适,姿容间说不尽的清雅自若——但偏偏其势快如闪电,瞬息间一只纤纤玉手已经虚按在马头前,皓腕凝玉处,葱指略向前一点,青丝影中传出一声轻叱:“但使龙城飞将在——”

    音若联珠,疾而不徐,偏又抑扬顿挫,音节铿锵,七言之中,竟似蕴涵满了凝山镇嶽般的恐怖力量。

    至少,燕青感到座下马突然变得有如铜浇铁铸一般,本来充盈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陡然间团团僵硬虬结,那种由极动化为极静时的巨力,此时似乎在马匹身上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就连马背上的燕青,都没有因为战马飞驰中的突然静止,而一个倒栽葱向前直摔出去。

    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可思议。在青衣女子虚按的纤手方寸处,战马三蹄点地,一蹄悬空,雕塑一般定在了那里。

    反应过来的燕青终于还刀归鞘,然后一跃下马。立于马肩侧时,他这才发现,马儿的眼睛中竟然充满了惧意,这种惧意几乎是源自骨髓——太古之时,正是这种对天敌的恐惧,马匹才能进化出无与伦比的奔驰能力。

    青衣女子缓缓收掌。她的手掌越往后收,马匹的眼睛瞪得越大,当她的手完全收回拢到肩膊上时,马儿一声惊嘶,暴然倒退数步,突然一个旋身,发疯一样跑掉了——它这时的速度,足以惊煞所有的千里马。

    燕青在后面大喊“回来”,却哪里能挽得住马儿的奔逃之势?至于撒腿去追,更属于痴心妄想。他看着马匹消失的方向,终于一声废然长叹:“唉——!这位姑娘,你猜的好谜儿!”

    那女子的声音却从清流之畔的红树丛后传来:“咦?我猜甚么谜啦?”

    燕青慢慢回头,却见绿潭红树影参差之后,正有青影婆娑,当下道:“你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下一句便是‘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却不是打一句俗语——不许胡来吗?”

    那青衣女子听燕青解得有趣,不由得“格格”娇笑起来,一时波光与水音相媚,有如天籁。

    燕青心道:“我只怕马匹踏死了这女子——没想到她孤身而居山野,却是身怀异术!此时正当深秋百虫吟唱时节,此处却是虫不鸣、蛩不语,鬼气森森,似非善地,我还是趁早走了的好!”这正是:

    一字摔枪惊师弟,匹马翻蹄遇红颜。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章 青衣神秘女

    燕青虽打定了要走的主意,但四下里一看时,唯见雾失峰峦,水迷津渡,竟不知何处方为归路,不由得暗暗心惊,于是拱手问道:“不敢请问姑娘,这里是何处?”

    那青衣女子停了笑声,脆生生地应道:“这里是鲁山。”

    “鲁山?”燕青知道青州有好几处山都是有名头的,比如清风山,燕顺、王矮虎、郑天寿曾在那里啸聚,后来宋江于那里纠合了花荣、秦明、黄信,一齐投奔了梁山;桃花山,现有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占着,白虎山,则官逼民反了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两兄弟,此番青州城下鏖兵,这两山人马都有助阵。

    但在青州万儿最响亮的还要数二龙山。二龙山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灌口二郎神武松,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更有操刀鬼曹正、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金眼彪施恩、铃涵夫妻为羽翼,仗着人马轻剽,地势险要,几次三番挫动捕盗官军锐气,贪官污吏闻风丧胆。

    燕青往登州板桥镇出过好几回海商,青州是财货必经之地,买路钱也掏过不少,对这几座山是如雷贯耳了如指掌,但从来没听说过这里还有座甚么鲁山。好奇之下,不由得问道:“请问姑娘,这鲁山却是哪里?”

    那青衣女子“啊”了一声,然后似乎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两年前我路过此处,忽见山峦上有光华闪亮。我还以为是天材地宝因缘放光,专程一打探,原来只是一个和尚的光头在反光!这个误会虽然叫人哭笑不得,但此地乃二龙合脉之处,灵气浓郁,我就随意留了下来,避世修炼。只因那个和尚叫甚么花和尚鲁智深,所以我随口就管这座山叫鲁山,你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

    “哦!原来鲁山还是二龙山!”燕青终于恍然大悟。

    (三王柳注——北宋地图上,青州府东南方向上确实有座鲁山,却没有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清风山的影子,所以指头一转,就把这座山封给鲁大师了。不过大家不要有意见,鲁大师只有这座山七十年的使用权,到时候这座鲁山还是国家的私产,啊不!是资产!资产。)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燕青心中有底了。原来这一跑也没跑多远,二龙山距青州,也就是马上一鞭的路程而已。

    问题是——现在没马了啊!燕青苦恼了。

    不过要走迷茫路,还问解铃人,燕青再拱手道:“请教姑娘,这鲁山云深雾锁,却不知走哪里可通青州?”

    却听那青衣女子在树丛后轻笑了一声:“本姑娘离群索居,为免闲杂人等烦扰,故在这里布下了**阵,虽然比不上当年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但也不是你区区一个肉眼凡胎能走出去的。”

    燕青再请道:“还望姑娘慈悲,指点在下一条明路。两兵阵前,军情如火,实耽搁不得,求姑娘垂怜。”

    青衣女子声音转冷:“你们这些乱人打生打死,关我何事?凭什么要我怜你?你这人可恶,扰我清修,万死莫赎!只是——若杀你在这里,倒玷污了这一片好山好水,今日本姑娘便开天高地厚之恩,饶你去罢!再敢来这里晃我眼睛时,休怪我将你魂灵儿贬入九幽炼狱,受永世劫火之苦!你当本姑娘没这个本事吗?”

    说着,树丛后一截青色衣袖飞起,只是一拂之势,峰峦间便云气缭绕,皆凝成白云,四散入林岫之中去了。青山绿水,朗朗在目,更有一条羊肠小路,蜿蜒于前。

    燕青见识了她这等手段,心下凛然,再不愿于这是非之地多有停留,抱拳一礼后,拔步就走。只是他身上披了一副裲裆盔甲,虽然属轻甲,但走起山路来到底是累赘,急走了几步,被突出的石头一绊,好悬摔了个平沙落燕。

    那树丛后的青衣女子看得分明,好悬笑出声来,但终于还是用力忍住,继续冷着声音道:“象你这大迟的蜗牛般的速度,要走出我的大阵,需待何时?惹得本姑娘生起气来,劈你一雷时,倒连累了无辜的草木!罢了,你那匹惊马,我帮你找回来吧!”

    说着,青衣女子口中一声轻哨,其声清泠,四下里随风荡漾而去。不多时,蹄声的的,燕青那匹马又蹓蹓跶跶地回来了。

    离得这里还远,那匹马就战战兢兢起来。走到近处时,更是一下子放软四蹄伏在了地上,马头低垂,莫敢仰视。

    青衣女子冷笑道:“你跑什么?若我要吃你……哼!若我要伤你,你便是跑到东海西域,也是无用!看看你那口吐白沫的狼狈样子,也不怕跑炸了肺?那时你这主人想替你收尸,也扛不动你!给我滚到下游去,喝水吃草,完了赶紧驮了你这主人,给我滚!再敢来扰我清净,一个个叫你们都死!”

    那马听了,如逢大赦,起身后一溜烟地跑到下游处饮食去了。

    这一幕,只看得燕青呆若铁鸡,比木鸡都呆,半晌后方才喃喃地道:“原来,姑娘的本事竟然比识得禽言的公冶长还要厉害!”

    青衣女子心中得意,但口中还是象冰一样冷冽:“这算什么?太古之时,万物皆有语,只是人类自己搞什么乾纲独断,才把耳朵原本的功能退化了而已!到了此时,却又来啧啧称奇,岂不可笑?”

    燕青不敢再开口了,免得给人类丢人。这时,那匹马喘息已定,精神体力也重新振奋,提心吊胆地蹭了过来,紧贴在燕青身后,簌簌发抖。

    其实,不只它害怕,燕青心中同样在忐忑不安。这青衣女子神秘兮兮,本事和口气一样大,很吓人的。此时既然万事俱备,不走更待何时?燕青向那片树丛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姑娘指路寻马之恩,小子燕青告辞了!”

    青衣女子继续降温度:“你去罢!今日之事,若敢多嘴多舌,于乱人前蜚短流长——家里祠堂,先供奉起自己的牌位吧!”

    燕青再不多言,飞身上马,扬鞭疾走。那马儿仿佛有如神助一般,跑得超尘绝影,眨眼间就连蹄声都不闻了。

    到这时,那青衣女子才从树丛后转出,拍着胸膛道:“哇!第一回学着吓人,也不知成也不成?世人怕死,在生死胁迫下,避我当然唯恐不及——但若那个男的是个不怕死的愣货,好奇之下引人再来,那可真烦死我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天下这么多山,大不了本姑娘重新换个山头而已,万里一寸,却也算不了什么。想到这里,又开怀起来。

    回想今日相逢,不觉微笑,暗想道:“那个少年将军却也懵懂,被一匹惊马驮着,就能撞进我的**阵来。哈哈,说与师傅听,师傅也不信!对了,那人叫甚么来着?是了!他叫燕青……等等!燕青?燕青!燕青!!”

    青衣女子“呀”的一声,旋风一般疾转过身来,凝眸向北望,虽然隔着层层的空间,但燕青驱马飞驰的身影依然逃不脱她的洞鉴。青衣女子皱起了眉头,燕青的身影在她的瞳孔中转来转去,心中只是嘀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斟酌了半天,终究拿不定主意,不由得泄气,思忖道:“受这具身体的年岁所限,我的道行还是不够啊!不如回山问师傅去!”

    但猛然想起前事,一时又犹豫起来:“当初我救了个名唤燕青羽的家伙,只因他的名字暗合谶言,和我一样占了个‘青’字,一时鬼迷心窍之下,不先问个青红皂白,就贸然将他引到师傅面前。结果牛头不对马嘴,反引师傅大笑了好几日——今日若再重蹈覆辙,不用师傅笑我,我自己先羞死了!”

    想到大惭处,衣袖一拂,云气四合,遮断峰峦流水,却遮不住女儿家脉脉的羞意。青衣女子咬了唇皮儿,又思量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先暗中偷窥其人几天,是与不是,自有蛛丝马迹!”

    既然拿定了主意,青衣女子精神陡振,当下哼着歌儿挽起发髻,挎了法宝飞剑,一道云光,人已无影无踪。

    燕青此时,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尾行的目标?他出了鲁山牌二龙山,一时回不得青州,只在荒郊野地里信马由缰地打转,心中想道:“我临阵惊马,吆喝四泉哥哥,让他施展妙计,将主人哄也好,诳也好,请到军前与史师叔一见,也不知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算了,此时想也无用,反正主人就算到来,也得两天工夫,这两天我就在这青州附近随喜随喜吧,也顺手猎些野味儿,两天后拿回军中与主人接风洗尘!”

    燕青lang荡游神的性子,宿风眠月在他是家常便饭。而此时梁山营里,西门庆已经派人出马,往寿张县里二请卢俊义。这正是:

    红颜思谋做黄雀,公子筹策请麒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请卢俊义

    这一回二请卢俊义,西门庆派了焦挺和鲍旭。焦挺已经去过一次寿张县,属于识途老马,而且他和鲍旭跟燕青都是打出来的交情,做起事来积极性很高。

    焦挺和鲍旭领了西门庆的嘱托与将令,二人轻装简从直往寿张县来。一路无话,进了县城来到卢府,门上一看梁山的头领又来了,赶紧通报进去。

    卢俊义正与马伸会酒,听到梁山来人有急事,便命将焦挺鲍旭请入,落座后问道:“却不知两位头领前来,有何贵干?”

    焦挺苦起了脸。他的脸本来就很苦,这一刻意,更显得雪上加霜:“卢员外,大事不好了!”

    卢俊义面色不动:“哦?何事惊慌?”

    鲍旭在旁边推波助澜:“前日里燕青兄弟到了青州,出马与曾头市叙同门之谊,没想到那史文恭计较昔年员外打断他脚胫的前仇,两下里厮斗起来,燕青兄弟不敌,落荒而走,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卢俊义点头道:“喔——原来如此。”

    焦挺见卢俊义听了此消息后,脸上没半分忧急之色,心中不免先凉了半截。也不知该说这卢俊义是天生慢性子呢?还是该说他天性凉薄呢?自己的弟子被打没了,他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真是人中的异数啊!

    于是焦挺哀恳道:“我家西门头领忙着四处找寻燕青兄弟踪迹,一时顾不得亲身前来,因此才派我们两个到此送信,还望卢员外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往青州城下走一遭儿,寻到燕青兄弟,才是放心!”

    在鲍旭的随声附和声中,卢俊义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负手道:“二位头领差矣!我那小乙,最是明敏不过,只不过是临阵落荒而走,又值得忧烦甚么?他在大名府时,一年中倒有三个月在野地里游荡,我若通通都操心起来,便是有十颗心,也使碎了。你们这便回去,替我上复三奇公子,就说过得几日,燕青必然马背上驮了山珍野味回去,叫他不必杞人忧天地牵挂。”

    说完后,一声“送客”,自转入内厅去了。焦挺和鲍旭面面相觑,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

    内厅中,卢俊义和马伸细说原委,马伸冷笑道:“此必是西门庆赚员外之计也!”

    卢俊义亦深以为然,笑道:“我那小乙,一身的好本事,便是孤身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放心得下。西门庆以此空言来唬我,我却不是世上那等一味憨溺子弟的家长,他那巧心思,只好往别人身上使去吧!”

    二**笑着喝酒不提。且说焦挺和鲍旭两个,灰溜溜离了寿张县,迳回青州府。一路还是无话,等归了营盘,迎头正碰上燕青——果然不出卢俊义所料,燕青马背上驮满了山珍野味,也是蹓蹓跶跶地回来了。

    见了燕青,焦挺和鲍旭大喜,二人上前叙话,见燕青答礼时心神有些不属,于是问道:“小乙兄弟怎么了?”

    燕青搔头道:“我这两天在野外,射兽落禽,收获颇丰——偏偏碰上了一桩怪事。”

    焦挺鲍旭齐声问道:“甚么怪事?”

    燕青满脸的不可思议:“我这两天里烤好的食物,总是莫明其妙地要丢一半儿。按说以小弟的本事,有心时,一丈之内花飞叶落,都瞒不过我的耳朵去,偏偏手边的食物打个盹儿的工夫,就不见了,而且连半些儿蛛丝马迹都寻不出来——lang子燕青素不服人,但遇上了如此妙手空空的神技,这回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梁山营盘远处,一个青衣女子好象听到了些什么,得意地笑了笑后,又埋头下去抱了只烤野鸡猛啃,虽然吃得满脸是油,兀自含含糊糊地赞不绝口:“好吃!好吃!”

    燕青、焦挺、鲍旭三个说奇道怪,一路来到中军帐,见了西门庆和梁山众好汉,焦挺鲍旭上前交令。二人含羞带愧,说卢俊义如何难请,西门庆以好言安慰,只道:“再图别计!”

    西门庆当然知道卢俊义难请,虽然拉着燕青的大旗做虎皮,但十有捌玖也是大象屁股推不动、请不来,所以这回二请卢俊义,只是聊尽人事,他自己没去白费力气。现下听了焦挺鲍旭所言,西门庆也没失望,只是暗中思量:“怎生想条妙计,让这只玉麒麟不得不来方好!”

    燕青在旁边听着,却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恁地时,主人是非来不可!”

    想到得意处,自信满满地出列道:“四泉哥哥,要请主人来,小乙这里却有一计,待明日再与曾头市交兵见阵后,便知端的。”

    众好汉听了都喜慰道:“小乙兄弟既已有了妙计,何不明言?”

    燕青笑道:“若明说时,就不灵了!”

    西门庆与燕青四目对视片刻,心中亦是灵光一闪,于是展颜一笑,点头道:“好吧!就依小乙兄弟!”

    燕青看西门庆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心中一愣,暗想道:“不是吧?难道四泉哥哥这般了得,竟然已经识破了我的算计?可若是他神目如电,对我计洞若观火,以他那等义气深重的性子,又怎会叫我去行险?可若说他还是蒙在鼓里,又何必对我笑得如此高深莫测?”

    一时间,燕青倒是糊涂了起来。

    第二日,两阵摆开,大将当先出列。西门庆却没有随众人临阵,只是交给燕青一个锦囊,说道:“紧要关头,方可使用。”然后稳坐中军帐,煮茶自饮,意态闲适。

    见西门庆如此神秘行事,不但燕青继续糊涂,连众好汉都嘀咕起来。却不知西门庆早已把军法官丧门神鲍旭唤了去,暗中叮嘱了一番,鲍旭听了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想到西门庆算无遗策,还是点头接令。

    两阵对圆,燕青当先出马,口口声声,只叫曾家五虎之首曾涂说话。曾涂见这小师弟去而复回,笑向史文恭禀道:“师傅,我再去和燕师弟玩耍一回。”史文恭听了莞尔,点头答应,曾涂跃马出阵。

    来到两阵垓心,两将按辔对语,曾涂先笑嘻嘻地道:“燕师弟,前些天师兄可得罪了。怎样?平原纵马,四下里风光还堪赏玩吗?”

    燕青也笑嘻嘻地道:“若不是师兄马后加鞭,小弟怎能得了一番奇遇?今日前来,还要多谢师兄成全之恩!”

    曾涂奇道:“奇遇?是甚么?”

    燕青摇着手指装神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曾涂嗤之以鼻:“不可说?好!那我再问你,我师傅让你请卢师伯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啦?”

    燕青悠然道:“今日阵上重逢,小弟还要再向师兄请教!若胜得我,我师傅自然前来。”

    曾涂听了大笑道:“既如此,提起枪来!”

    二将双枪并举,战在一处。交马只一合,燕青软绵绵一枪,跟没吃饱饭一样扎过去,倒把曾涂看糊涂了,一时弄不清燕青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慎重起见,曾涂还是不丢不顶,轻接轻架,把应变的余力留足到十二分。

    燕青一枪扎空,整个人失了重心一般,直向曾涂这边栽歪过来,口中兀自大呼小叫:“啊哟不好!我要掉下马去了!”这时的曾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平日里刻苦锻炼出来的应变本能,却叫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噌”一把揪住了燕青腰间的狮蛮带,叫丹田一粒混元气用力一提:“你给我过来吧!”

    按理说,要害破绽落入敌手,此时燕青应该用力挣扎才对。谁知燕青双足一点马镫,一个借力,没让曾涂费半分力气,轻轻巧巧地将自己一个大活人送进了曾涂的掌握之中,口中还笑道:“师兄,切记轻拿轻放,小弟生平没吃过大苦头,经不得你用力一摔。”

    燕青一合即败,一合即遭擒,这一下变起仓促,两阵之上除了梁山军法官鲍旭,谁都意想不到。鲍旭挥舞着法刀,飞马掠阵,口中大喝道:“传西门庆哥哥将令!纵然阵前有失,本阵诸将,不得妄动,有违令者,皆斩!”

    鲍旭手下的军法队星散开来,这边把吕方、郭盛的弓箭压了下去,那边勒住焦挺的马头,只叫:“西门庆头领有令,阵前虽有失,诸将不得妄动!”

    林冲、栾廷玉虽然不明究竟,但军令如山,也帮着弹压道:“诸将稍安勿躁,元帅此令,必有作用,尔等且休自作主张,若却坏了元帅妙计时,休怪军法无情!”

    梁山众好汉听了此言,再想起西门庆和燕青今日都是一反常态,大家若有所悟,于是浮躁的情绪为之一净。

    在梁山这边嚷乱之时,那边阵上曾涂提着燕青,一时却显得手足无措,还是在燕青的连声提醒下,这才想起要回归本阵。这一去不打紧,才要教:

    识奇谋再拒西门庆,走险路三请玉麒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二章 豪胆加锦囊

    曾涂“捉”了燕青回阵,史文恭先迎上来,一手抓过燕青往地上一放,劈头便是一问:“燕青!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燕青向史文恭一抱拳,笑嘻嘻地道:“师叔。我家四泉哥哥已经派人去请过我师傅了,可我师傅不肯来,我这做弟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学着佛经里舍身饲虎,把自己陷在这里,我师傅听了,这才会来,这就叫做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象我这种后生,都是要被置于死地的。”

    史文恭听了,哭笑不得,不由得摇头叹道:“孩儿啊!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竟是玩耍不成?放着堂堂的讨叛安抚使梁大人在这里,他只要一变脸,摸摸你的小脑袋瓜子还有吗?罢罢罢,摊上你这号不长进的后辈小子,算我倒霉——曾涂,你把你的马让燕青‘抢’了去,打发他快走,梁大人那里,我自去支吾!”

    “是!师傅!”曾涂一边答应着,一边提马来到燕青身边,向他眨了眨眼睛笑道,“燕师弟,现在你给我一拳,把我打下马来好了——切记下手要轻,你师兄我平生可没吃过大苦头啊!”

    此时,由不得燕青心上不暖烘烘地感动,暗地里思忖道:“史师叔虽然有时嘴上刻薄了些,但真实里却是古道热肠,只念着一门同气联枝,就不惜冒着血海似的干系,阵前私放于我——他那一声孩儿,叫得真情流露,实实是把我当骨肉子侄的看待!小乙若不能替他替师傅替四泉哥哥之间排怨解愆,今生今世誓不为人!”

    心头拿定了主意,燕青收起嬉皮笑脸,撩甲叶向史文恭深深拜倒:“小侄多谢师叔厚意!但小侄既然敢来,就不怕见那梁中书,而且我家四泉哥哥还安排了锦囊妙计,必能保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一边要撵,那一边要留,正彼此厮推间,早有梁中书帐下几个虞侯引一众军汉飞马而来,远远地就大叫:“相公钧旨,着令押解被擒贼将入见!”

    史文恭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我自送你过去吧!若有个马高镫短,我会在梁大人面前全力保你性命!”

    一众人簇拥了燕青,往梁中书中军帐去了。他们这一走,梁山这边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只能跟着收兵回营,众好汉担心燕青有失,都来西门庆帅帐前问讯。

    焦挺急问道:“哥哥,你既然早算到了小乙兄弟会临阵陷敌,为何早些不阻止他出阵?”

    西门庆笑道:“我既然算到了小乙会临阵陷敌,后面的波折,也当然早在我预料当中——小乙兄弟纵然被困在敌营,却是似危实安,而且还要由这个做饵,钓出卢俊义这头麒麟来,那时小乙兄弟自然无恙而归——你们又何必着急?”

    鲍旭猛拍焦挺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昨天小乙兄弟说,他有计能请来卢员外,闹了半天原来打的是这么个深入虎穴的主意。妙哇!如此一招,卢员外知道了是非来不可——小乙兄弟端的是好胆气!一个人不避刀斧,独闯龙潭,等闲之辈想想就要尿裤子了!”

    焦挺疼得呲牙咧嘴,推开鲍旭叫道:“鲍丧门你这忘八羔子,你怎么不拍你自己的腿啊——三哥,你临阵时给了小乙兄弟一个锦囊,那是……?”

    西门庆悠然而笑:“小乙兄弟既然为了咱们梁山舍身破命,我如何能不护着他?那个锦囊就是小乙的护身符,梁中书便有包天的胆子,见锦囊后也不敢动小乙分毫!”

    一众好汉听了都是两眼放光,齐赞道:“哥哥不愧是天星转世,果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西门庆唯恐这些家伙见猎心喜之下,你也来索,他也来讨,自己又能有多少锦囊可给?于是急忙起身打断了众人的喋喋不休:“好了,现在小乙兄弟单身闯敌营,我也要亲自往寿张县再走一回,去三请卢俊义!”

    与此同时,燕青也被押到了梁中书的面前。

    梁中书想到大名府中蔡氏造的孽,虽然他并不知情,但心中终究有愧,不过这里当着三军大小将校,无论如何不能示弱。于是梁中书把脸一沉,面黑如锅底,若额头上再来贴个弯弯的月牙,简直就是包拯包龙图再世。就见包二代版梁中书向燕青一声大喝:“燕青,你可知罪?”

    燕青立而不愧,昂然道:“我何罪之有?”

    史文恭带着曾家五虎在左近站着,看燕青如此强项,虽佩服他的胆气,却也替他暗暗着急。

    就见梁中书嗔目道:“你这小厮,还敢这般刁顽?你主卢俊义,本是良民,如何到你这里,却做起反贼来?勾结梁山,反抗天兵,竟是五毒俱全,十恶不赦!从前的大名府中,你也是有数儿的少年英俊,如何今日堕落至此?你那一肚皮的学问,都念到哪里去了?”

    燕青亢声道:“诚然——我主卢俊义,本是良民,如何到了你夫人蔡氏婆娘手里,就变作阶下囚啦?大名府卢家虽然能力有限,也曾竭力报效,买粮买马,为大名府的发展付出了心血,怎的为了谋人家产,就将从前情分一笔勾倒,亮出贪婪嘴脸,把出诸般无赖无情手段来?这是大宋的朝廷,还是权贵蛇鼠一窝的朝廷?值此生死关头,正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逼上梁山,得其所哉!大人若定要治我的罪,咱们三曹对案起来,只怕不是大名府卢家对不住大人,而是大人你对不住大名府卢家!”

    梁中书一时被燕青驳得哑口无言,憋得他双腮挂赤,满面晕红,半晌后才作色道:“好一个lang子燕青,你的口舌也太锋利了!再让你胡嚼下去,何难把本官也说成个反贼?左右听着,将此人给我拉出去,斩首示众!”

    燕青嗤笑一声,暗想道:“果然!笔杆子黔驴技穷,占领不了舆论阵地时,干脆换成枪杆子就上了!”

    眼看帐下虎士纷纷往上一闯,就要揪倒燕青。史文恭正准备挺身而出,大喊一声“刀下留人”,猛听燕青仰天哈哈长笑,声遏行云,中军帐里诸色人等面面相觑,尽皆惊得呆了。

    梁中书其实只是想借虚言恫吓,杀一杀燕青的锐气,并无加害之心,此时听他笑得古怪,正好顺水推舟道:“且慢!将此人与我推回来!”

    左右将燕青带回。梁中书问道:“燕青,你方才笑甚么?”

    燕青冷笑道:“尔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梁中书道:“连斫头都不怕,还怕问话吗?”

    燕青便道:“既如此,我便与你说个明白!我笑只笑——唉!这一时千头万绪,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对了!我这里有个锦囊,你还是拆开了自己看吧!”

    有虞侯将锦囊转呈上去。梁中书见那锦囊密封着,便吩咐道:“来人,取剪刀来!”

    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在旁边看得分明,急忙上前来禀道:“大人小心,贼人狡诈,这锦囊中万一有诡计……”

    梁中书问道:“能有甚么诡计?”

    段鹏举打量着那个锦囊,沉吟道:“若说有机关弩箭甚么的,倒也不像,但大人务须谨防其中有毒粉暗算!”

    燕青在旁边听着,冷笑道:“你七心海棠吃多了吧?说这等有天没日头的昏话!”

    虽经燕青言语讥讽,但梁中书到底还是从善如流,召来一个不知情的小兵把锦囊剪开,从里面取了一封信出来。再看那小兵时,既没溃烂也没昏迷,依然好端端的。

    梁中书略略放心,再看那封信时,只见封皮上淡墨随笔题着十个字——梁世杰君启,西门庆敬上。梁中书吁了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岂有酖人三奇公子哉?”

    打开看时,却见信中并不提兵戈之事,更象是两个朋友在拉家常。最后还调笑道:“……今梁兄苑上梅花开二度,房中琴韵又重调,画眉之乐,可谓极矣!然珍重新人之笑,莫抱愧旧人之哭,其人安居梁山,得吾等精心照拂,诸物不敢有缺,顺心遂意处,面色始终不变,亦难能可贵矣!”

    梁中书见文中西门庆开他和李瓶儿的玩笑,虽然未免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颇有些喜滋滋的。但接着看到提起了蔡氏刁婆,毕竟一场夫妻百夜恩,不免心下忐忑起来,还真有几分抱愧的感觉。待见西门庆说梁山把蔡氏照顾得很好,他深信西门庆不是个说谎话的,倒也放下了潜意识里的一线担心。

    苍天在上,西门庆确实没说谎,梁山真的把蔡氏——的人头——照顾得很好。神医安道全泡制了珍贵的药料,供蔡氏的人头专享;西门庆敷之以青黛,饰之以珠粉,整个人头被打扮得栩栩如生,作生前含笑状,俨然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将来送人时,必能收骇目惊心之奇效。

    梁中书当然不明白文中深意,继续往下看时,却在请他担待燕青一二的语句后,就此搁笔。梁中书闻弦歌而知雅意,叹了口气吩咐道:“来呀,将燕青别帐安置,好生看待,休得轻慢!”这正是:

    后生豪胆拔赵帜,公子锦囊胜连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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