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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桓夜     宋船txt下载     宋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烟花

    “还等什么!走啊,抢银子杀敌人去!”巩凡一声怪叫,抢先就要去出发时,衣服却被任若海一把揪住,小声问道:“有危险没?我是说万一追上的话?”

    “屁个危险。船上的事,那是斗船。任他王泼五能棍打少林,勇冠三军,他们的船见了咱们只剩下挨揍的份,他们想追追不上,想跑跑不掉,现成的功劳啊!”

    “那就好。记得,去请我老爹他们两个一起去,让他们也去看一看,有好处!”

    茫茫大海,一叶轻舟似箭。游船本就是流线型快速船,泰迪又最大限度而不计成本加装舷帆船头帆,让这艘吃水不大的船像张开翅膀的海鸟,轻盈的在水面飞翔。

    只轻轻一点,船首便斩开波浪,在身后拉出长长的两条白色浪的痕迹,连巩凡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坐过的船中,比这快的肯定有,但那都是些大型家伙坐着却绝对没有这种感觉。和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比,那全是庞然大物,跑得再快也是平稳无比,让人觉察不到速度的变化。此时在船头迎风一吹,真有全身沐风,几欲随风起舞的那种快感。

    兰乘云眼中已经不是惊诧了,而是再也掩不住的震惊。从上了船,一双眼睛就没停过,对他这个从底层打拼出来,从一艘海船起家到现在百万家资的人来说,对船的熟悉能到骨子里去。

    他去过的国家多了,甚至当伙计的时候,狮子国都去跑过,酷热痢疾几乎要了他的命。而见过的船型就更多了,两头翘的,如一片树叶般漂的,像蜈蚣一样伸出无数浆来划进增速的,种种各样,不一而足。但是,如眼前这般线条优美,绝对是毕生未见。

    如果只是漂亮那也就罢了。那些描金贴银的装饰之品在大海中无一用处,海洋的严酷没人比他体会的更深。在大海,一切花哨的虚假的都会被海浪击成粉碎,能留下的,只能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精粹!

    而这条船,兰乘云绝对不会怀疑,这就是无数次淘汰之后,所能留下最好,最优美,也是毕生从未见过的最快速的船只!如果真的风大到能把船托起,他真的不怀疑这船能迎风飞得起来,正如海面一种会飞的鱼。

    对它的稳定性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一旦风量过大,不易驾驭之时,两舷边帆一收,船只立即就会平稳,这把机动性和稳定性几乎是结合到了最佳,同样还是那句话,毕生仅见。

    两个老伙计自然是会走到一块的。任老爹看他东转了西转,把船上上下全看了个遍,痴迷得像是从没出过海,没见过船的小孩一样,不由有趣。“如何?看清楚了没有?你可是号称无船不知,这船就能让你这般上心?大不了自己造上一艘就是了嘛。”

    兰乘云闻声长叹。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只有大宋的船只才是世上最好之船。从业几十年来,所见所用的那些船,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载货量,无论是速度,无论是抗沉性能,操作性能,天下再无过宋船者——这已是根深蒂固,坚定不移的信念了。

    可是碰到这船,信念也被击打得成了一地碎片。他已经知道,这船是艘海外之船,刚来的时候破烂的很,都得靠着水军那船来拖着回来,而水军的船里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他兰某人淘汰下来送人当人情的船只。

    “兰某今天方知,何为井底之蛙!竟是只知头顶一片蓝天,更不知天底之大!这船,就让兰某把它分解了,拆开了,摆在面前让我来仿制,——竟是仍旧不成!”

    这下任老爹那是真惊奇了。在船上的造诣,这位老友要说自己是第二,整个大宋也就无人敢称第一了,眼皮子又毒,眼界又宽,现在大家在造的海船,有很多地方都是根据他贴身的经验,进行许多的改良而成,可以说他虽说不是造船师,却更是优胜。

    这也和他的经历有关。祖上就是作船的,传到这一代,他又自己出海了——有什么比一位船长更能明白自己座下船只的优缺点呢?

    长期以来,作船的就是作船的,祖上传个什么,就学个什么,能改者几乎寥寥无几。这里面的原因就是过去的东西是考验过的,你现在觉得不好想改,人家不敢认你啊。

    改好了也就罢了,万一不成呢?人家可是把命提在船上漂洋过海,你一个失算,出了漏子怎生得了?这样长期下来,有些东西明明落后了,却偏偏无人敢去改动!

    可是他这位船师出海那就一下不一样了。他敢去改的,别人也绝对不会去怀疑,他自己都在这样用,好不好难道还用得着说?

    这样一来,这几年航海术的发展却是比起前几十年还要快捷许多。可现在就是这么一位人物,却在叹息把船给他分解了,放在眼前,他也作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由不得任老爹不好奇。再三追问之下,反正是老友之间私下里说话,也不存在什么面子一说,兰五也就畅了开来,一一分说。

    “首先就说这帆。竟是从来未有过此帆,却是全软的——若不是看过此船,谁要是拿出此帆告知我这有大用,我必是要打出去的——驶不得八面风,如何能成?

    可是它偏偏却就是能成!八面风驶不得,却可以驶之字形,一样的借风还减不了多少速,更关键是速!何时船竟能如飞一般,着实不可思议啊!这还光是帆。另外,还有不少的材料竟是看不懂——木头不是木头,铁不是铁,却偏偏坚硬无比——这船却是如何仿得?”

    “照这般说,这船当是有着大用了?”

    “绝对是有大用!只是眼下这船太过于小,当个玩物那是极好的,载货载人却是不能,如能放大数倍甚至十数倍,则其之利之大,已经不可想象!你想想就知,别人花半年去一趟的航线,你一个月已经走了个来回——这获利自是可想而知!”

    任老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船好他知道,速度快儿子也早就提过,可是结合海运倒是真没想过。要是真的能作出这样的快船,富甲一方那都是最小的意思了。

    泰迪在调试他的弩炮。对这玩艺,他很是费了不少精神,现在眼看有了开张的机会,当然是非常兴奋。脚下堆着十来个用粗大的竹子筒作成的弹药,一个粗陋的引线亮在外面,用得时候放进弩炮再点燃就是了。

    “有把握么?”巩凡看着这些已经不能用原始来形容的炮弹,觉得实在是不靠谱。

    “当然没有。”泰迪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忙自个的,

    “只爆过一个,试了下威力,只能说强差人意,起码震晕人那是不成问题。现在的关键是引信,太原始了,时间上很难掌握,再一个就是弩炮也是头次发射,完全没有弹道,你就不要存多大指望了。很有可能把这些弹打光,却仍是在炸鱼,敌船一个也没炸到。”

    “伙计,拜托,这可是我们的首战。不能这样灭自己的威风吧?要真是一个个炮弹打出去,炸的不是鱼就是空气,咱们还树个毛的威信啊?”

    泰迪无奈的叹气。对这种战场小白要解释清楚一样武器从造出到实用,这里面需要经过的多少手续他们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他们总以为东西造出来了就能完全使用了。

    这其实是根本两回事。就算是一把ak47,极度文盲的枪,会把枪打响和会用来作战那是完全两回事。非州战争通常就是如此,两方几千号人同时拿着ak,扫射得子弹乱飞,一场战斗下来双方死伤合起来几十个人,而且几乎全是流弹打的,然后双方都宣布胜利了。

    如果是真正会作战的老兵,不要多,那种精锐来上一百个,对方几千号人能回去的就少到得用百来计算——剩下的不是死亡,就是投降了。

    现在泰迪的弩炮也面临同样的情况。没有弹道表,也从没试射过,甚至弹药都是不标准到了极点——有些粗点,有些细点——泰迪已经尽力挑出相近的竹子,可想让它们大小绝对一致那是不可能的。

    ps点事。心里很沉重,求a签一周了,没消息,看着黄了。求哪位知道的,指教下文文是怎么了,人家不给a。

第四十七章床弩

    这样的炮和炮弹最多也只能用来概略轰炸,想击中一个运动中的目标,如果不是意外,那就只能是人品来了个大爆发了。所以泰迪压根没打算用它来作主攻,而只是用来测试一下这个设想中的武器能用不能用而已。打不打得到贼船他全不在意,那怕全部落空,光那巨大的声响,也能吓倒几个,减少些困难也好。

    巩凡咋舌,这不成放烟花了么?“泰迪,反正你说也不可能打得准,等一下干脆我来打,过个瘾,成不?”

    “别想了,门都没有。”泰迪一点面子没给,“你不怕炸到自个,我还怕挨炸弹。再说了,操作的人是专业人氏,玩军用床弩的出身,这些弹药是给他用来熟悉手感的。他们长年在用床弩,总结起经验来快,也容易上手得多,比起你我从头开始那要强上十倍。”

    “敌——袭——”

    铁三儿扯起了喉咙用了最大的声音去喊起,甲板上立即响起咚咚的脚步,十来名水军各就各位,作好了战斗准备。泰迪的弩炮来了三个,两人外衣一扒,抓起杆子就给弩炮上起弦来,第三个有个近五十的水军眯起一只眼开始瞄准。

    这是在试炮了。两个上弦的发现这比军用的床弩小了一点,但却十分的省力。往常上弦,两个要配合得十分好,一个搅力一完,另一个立即就得分秒不差接过力去,否则就会发生力臂反弹,伤到人的事件,但现在上多少就算多少,有个铁扣儿会自动扣起,不让它再返回去,这一下可就省了大事了。

    弦一上好,那名老面的水军只稍瞄了瞄,一挥手,就击下了击发键。弦在空气中“嗡崩”一声响起,光是声音就显得极是劲道。

    这还是试弦。一来是看弦力量大小,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射程,二来是看弦撑不撑得住。这样的空射是最费弦的,若是弦质量老化掉或者本身支持不住,往往会伴有破音杂音响起,有经验的老兵就会立即换掉或者另外处理,免得正在战斗时它突然断裂了伤人。

    郭伏威一个人扒在船头拿着望远镜在远眺。刚才铁三就是看到他的手势发出的警报,让大家准备起来。老兵按了规矩,试过三发空弦之后,郭伏威头也不回的问道:“老丁,怎么样,射程多少?什么距离能有把握?”

    老兵沉声回答,“三百步!弦力够!只是这弩不好用——中间太空,弩箭放上发虚,不是靠准头作用,是靠量,需近十支弩箭绑在一起发射,要想打准,得近到五十到八十步!”

    郭伏威顿了一顿。五十到八十步,近了一些。他原本的打算是靠这船的高速,不和敌船打什么接弦战,而是从远处攻击,放风筝一样慢慢耗死对方。可是这五到八十步,对方的火箭会对自家的船帆产生威胁。

    “水龙有备没有?一共多少?够不够用?”平时这些都不是必问的,但这会担心起帆来,郭伏威就不敢不小心些了。这软帆比起硬帆却更不耐烧。

    泰迪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放心吧。开战之前我们会把帆弄湿,而且水龙可以射得很高,开战之后会一直向帆面喷水,保证让它燃不起来。”

    “好!”郭伏威瞬间定了心。只要帆没事,凭它比敌人快两倍的速度,敌人只有吃灰逃命的份,想还手都是空想。“众将士准备了!一旦确定是敌,立即捕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面的船肉眼也看得到了。两艘,一大一小,距离在飞快的缩短中,铁三死死盯着它们,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越来越明显,人影都能看得到了。郭伏威从望远镜中看到有人对这里指指点点,却不见怎么个慌乱——游船实在小了点,两艘船最小的也比它大了一倍有半,就体型上讲,对方两打一,还是以大欺小,不但不怕游船靠近,反而一幅巴不得的样子。

    郭伏威一声冷笑。心头却是酷热一片,与西夏人战斗出来的杀意几乎按抚不住,等不及想一步杀将上去,好好厮杀一翻才是。

    “好。这会不躲,就再不会有机会给他们躲过。”泰迪低声自语,随后放声道:“喷水!”

    五六个人抓住摇把上下一阵猛摇,几条水柱子一下升起,从帆的最高处一下浇下,莫说没有火,就是现在有火箭射上面,也会立即浇得湿透。

    敌船两边分开了。明显,这是想包操,两面夹击的战术。这一分,速度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敌人的动作很奇怪,不但不赶紧把帆操正提速,反而任它漂着,似在等游船近身。

    “这却是自找。”铁三狞笑,“不知死活的货色——还在打着想把这艘船活活擒拿的念头呢!识货倒是识货,可惜不识死!”

    确实。刚才借着分开,两船立即全速逃走,那么至少一艘是可以逃走的,但现在他们自己却亲手把最后的逃脱希望也丢进了海里。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一名水军不停喊着距离,而那两艘船也在向这里靠近,用着挤压的战术,不用说是想靠着人多跳帮来夺船了。

    两下里向一块凑,真是飞一般的快。百步了,巩凡短促的叫了两句,操帆的水军一收再一放,而巩凡猛一压舵,船头先是一沉,再一偏,斜斜划出一道孤线偏了过去。

    就这一瞬间,敌船一下密压压一片火箭射了过来,也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想烧了帆——可惜被巩凡抢了先,这些箭便失了准头,多进了水中,少有几支钉在船尾,浪花一打顿时没了影子,理都不用理会。

    郭伏威面前树着一块大大盾牌,其余水军也早已把盾牌举过头顶,水军交战,弓箭为先,这些人避箭的工夫那早就炉火纯青。

    这一偏,距离拉远了些。那艘大些的敌船一下离得远了,再射箭时却已够不得,只剩下小船上二三十个人纷纷搭箭,向这里参差不齐的射来。

    不是齐射的箭支,郭伏威根本理也不屑去理。他手上的手弩虽说现在射程是够了,但在摇晃的船上,这般远的地方开射那是在浪费箭支,必须要再近一些才好。

    任若海两只手抓住一只盾牌,把自己和巩凡都护住了,还没忘对着舱里喊一声,“爹,你们藏好!别伸头出来,这箭可没长眼睛!”

    “知道了。护住你自己,好好打,莫管我们。”任老爹两人倒是老神在在,他们看得明白,这仗那是输不了的。退一万步,就打不过,这船如果想走对方也根本追不上。

    小船放了五六十支火箭过来,他们目标不是打人,而是帆,这么大的目标蒙也能蒙上几支上去。但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不少人叫喊了起来。

    箭是射中了,却一点用也没起。火苗烧得再旺,一射到目标,立即就被一股流下来的水流灭得一丝火星也没有。

    “八十步!”脸色一直如铁一般没个变化的老丁突然站起,“放!”

    一把捆绑在一起的弩箭嗡的飞起,一窝蜂似的扑向小船。距离太近了。弩炮并不以精度著称,但这么近,又是直射,几乎有了一半的弩箭正中船上。

    两只弩箭深深的插进了船体,惹起一阵高声叫喊,也有两只弩箭建功了。一只斜斜飞过,插进了一人的肩窝,把他一下带离了船体,飞出一段距离再掉进了海中。

    另一只却是把一人直直钉在了甲板上,那人大口咳血,一时却不得便死,而箭尾仍在嗡嗡的振响。

    两名水军拼命的上弦,另一捆弩箭又放了上去。而这时小船上的人从发呆中清醒过来,发着嘶心裂肺的惨叫,拼命着把小船和游船拉开距离。

    另一艘大船也在拼命在向这里凑。小船在跑,大船近了,却是正好挡着了去追击小船的路线。郭伏威沉声道:“先打大的!小的人不多,放了它也跑不远!“

    巩凡转舵,向了大船滑去。谁知尚未靠近,就看到两点黑星向这里射来。“弩箭!躲避!”铁三用了最大音量去吼,“对方有床弩!”

    巩凡下意识的想躲,却那里来得及?“笃”“笃”两声,两支一米来长的弩箭深深的钉进了船体,颤巍巍尚是晃个不住。

第四十八章弩手老丁

    不光有床弩,而且还有着水准不低的弩手,这让战斗形势一下变得严峻起来。巩凡没有犹疑迟疑,立即扯起风帆,把船偏着驶离,让两船之间离了远远。

    绝不能同这些亡命徒去近距离拼命,那是犯傻。更何况船上还有两个没有分毫战斗力的重要人物,万一伤到一个,巩凡可不想任若海来跟自己拼命。

    转眼就到了四百步以外,那船上的床弩又放了一次,却没了准头。在摇晃的海面和船上想进行准确射击,必须要能算计到海面的波动量,对方船只的位置,以及对方船随着海面起伏的程度,这不是人脑能一瞬间就计算得过来的。

    到了这位置,敌船已经是毫无威胁,而相对的,老丁也没有了一点办法。三艘船在海面上打转,谁也不想走,那艘大船横在游船和那小船之间,拦路虎似的保护着小船,虎视眈眈,而小船就不停在一边游戈,像只狼一样在边上窥视。

    “你在做什么?”郭伏威先是不动声色,后发现巩凡再没有凑上前的举动,只是绕着两艘敌船转圈子时,不由勃然大怒。“若敢临阵脱逃,我容得你,军法须容不得!”

    “不急!拉开距离,有更好的办法去对付他们!”大声回答了郭伏威,三步作两步跳着到了弩炮处,“泰迪,得用上你的这个大杀器了!这个距离,捻子要留多长,才会在空中爆炸?”

    在这个距离,已经无须警戒,众人都围上来看他两个操作地上的大竹筒子。得知这就是一大炮仗之时,无不啼笑皆非。这是想用响声来吓死这些水盗么。

    可是两人全无玩笑之色,一脸严肃认真,对待这几个竹筒子显得极其谨慎小心,似是什么危险得不得了的东西。在船上的人都对两人有些了解,看到这个无人再敢去嘲笑询问了。

    泰迪剪好了长度,巩凡把竹筒放上弩炮,这下老丁再没法子不开口了。别人只需要等着看结果就好,可他不行啊。这般从未试射过的竹筒子,重心又不稳定,又不能直射,只能用吊射的方形来用,在空中随便翻几个身,神仙才会知道最终会到哪里。

    “公子,黑提辖,这样子不成。小的射这弩箭射得也多了,说个得罪的话,这东西射出去根本就是翻跟头——莫说现下只有十来个让小的试射,就是来个一百二百都试不出个准头。——这东西就再好,那也得射得到他们才成,是也不是?”

    巩凡两人面面相觑。这确实是个没想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就是一下子拉近距离,近到伸手可及,弩炮也可不用了,点燃了扔过去就解决战斗了。可是这样一来,必定有人死伤。对方有床弩,虽说只能单发,但穿透力极强,盾牌可解决不了问题。

    “老丁,必须这么搞。办法可以想,但咱们不跟他们打什么接舷战,如果死上一个,咱们就得亏死——用你们比金子还贵重的性命,去换他们一堆狗屎?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这些水军因为家属的原因,都在慢慢的归心,这样的手下,真的是给块金子也不换,更何况,这船上那一个巩凡也不愿让他们去担这种风险。远远击沉就好,非要冲上去,那不是勇敢,而是犯二。“老丁,怕它翻滚,在上面绑上一支弩箭可好?能起个引导作用。”

    “这法子却是好!”老丁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吓,这却是怎的说?射了半辈子的弩,还要公子提醒这般作!有了引导,这把握却又大了五分!”

    边上操帆的水军粗豪的笑道:“老丁,若只是五分把握却是不足。不然把船进到二百步上,却能增得几分把握?”

    操帆的水军全是精选出来的老海狼,吃了近一辈子的水上饭,操船弄帆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以游船这般出色的操纵性能,他们能猫戏老鼠一样绕着他们打二转,说离二百步就是二百步,前后误差都不带五米开外的。

    “七成,至少七成!”老丁不假思索得说,“也只能是七成了——已是最大,就再近些也一般,除非一下近到百步之内!”

    七成,乐观的估计就是十发能中个七发。当然,实战中不能这般说,也许发十来发也在那三成不中的概率中,也很正常。

    “那就二百步!”郭伏威恶狠狠的决定下来,“我等有大盾,二百步王泼五能不能射中还是两说,就射得到也穿不得大盾,就这么作!”

    接下来就没有悬念了。众人知道这是个大炮仗,声音必大,可谁也想不到会大到这般。第一个离敌船**米炸开的竹筒,就把两个观战的老爷子震得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

    敌船更不消说,上面纷乱得像捅了一棍的蚂蚁窝,个个没头苍蝇似的跑,可怜船就那么大点,再怎么跑也跑不到那里。

    敌人只能挨打,却还不得手,这让众水军精神大振。两个上弦的水兵真是吃奶的力气也使唤出来,没命的搅动摇把,一发发的竹筒子就不停在大船边上炸开。

    “人品不好啊。”巩凡叹着,越来越近了,有两发可以说近在咫尺,只需要有点柔柔的海风一吹,就能正中船上,可是偏偏就是在舷边炸响,把一个倒霉鬼炸得手舞足蹈的上了天,对船却没能造成多大的伤害,起码没能让他停下。

    “跑了跑了,小船逃了!”水军一片惊呼响起,稍远些的小船真的一看形势不妙,竟是拿了大船当成障碍,自己纵了帆,直往远处逃去。

    “王八糕子!”郭伏威大声骂了起来,眼见有望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这些坏种却又不讲平时绝不离口的哥们义气了,脚底抹油倒是快得很。而最让他恼恨的,就是刚才观察的时候没有看清王泼五是在那艘船上。

    一到了目视能见的距离,他立即就把那个再没有第二个的宝贝望远镜放进怀里收好,结果现在打不定主意。把大船干掉,花的时间很有可能会让王泼五逃了,可把大船放过,万一那货偏偏又在大船上怎么办?那最后就闹大笑话了。

    “你们有谁看到王泼五么?”不甘心,又问了一次了望的水兵,却是没一个人去注意。一打起来,那个还去管这个,个个热血上头,只顾着打仗,还真不知道。

    “他娘的!”恨恨一拳打在船帮子上,郭伏威极是不甘。刚出来时,他只是因为此船比敌船快了一倍还有余,又知道了敌船的去向,实在是没有道理不追。

    那时他只是想借着高速的运动,把敌船逼到逃逃不掉,跑跑不开,一直就这么吊着,不用去打,最后贼船就不得不靠岸了。毕竟他们船上十来号人消耗不多,不像对方一船上几乎装得满满都是人,一直这样追下去,光吃的喝的就够摧残他们的。

    到最后,他们也只能想办法弃船,随便靠个岸后分散开去逃生,那时也就算是胜了。毕竟一旦分散,那些沉重的财物就成了负担,甚至再重些的作战器械他们都带不走,不要说钱财能够到手,甚至极可能会抓住几个跑不动落在后面的。

    结果后来越打就越顺,眼见自家这十来号人马把对方上百号打得哭爹叫娘,自己却毫毛也不损上一根,那还有个不士气大振的?上上下下憋足了力气,要来个前所未有的大胜,对方却逃了!

    “靠上去,靠近些靠上去打!”巩凡同样吃不下这口气,他的选择是既然不知道那艘船藏着王泼五,那就都拿下好了。想依靠这最原始的火药弹来快速解决掉大船那是不现实的,只有靠近了,想办法把他们的帆干掉,没了动力也就跑不了了。

    “公子,弹药不多了。这竹筒只有三个了,全打了还是怎么办?”老丁很有点不安的问道,一时打得兴起,谁也没去算这个量,只情着一个劲发送,却没给小船留下几发。

    “不管了,打,打光为止!”巩凡急了眼,他必须要靠近去,才能让老丁发挥出弩炮的作用,这时候不是节省的时候,必须全打出去,炸不到人不要紧,关键是必须要炸到他们怕,让大船上的人不敢去操纵那两具床弩就成了。

    老丁应了一声,越发的打点起精神,把几十年积下的经验恨不能全迸发出来,这会他是一点也不敢大意,要争取每一发都用在关键点上。

    今明两天得出次门,只能是一更了,谅解下哈

第四十九章水贼

    越来越近了。只是一会儿,就到了距离只有百步的程度。到了这里,老丁就不说十成,七八成把握是有了。当他正在聚精会神瞄准,想来个大开门时,一直在观察的巩凡却心中一动,伸手阻住了他。“老丁,省一发,没必要再打了。”

    小船的逃走,一下把大船的士气沉到了谷底。巩凡看到有几个人一下呆得有若木鸡,直接愣了,不知道要干什么,也有人在破口大骂,向海里扔杂物来发泄怒气,更多人左望右望,发现再没有逃生的路,一下抱着头蹲下,再怎么都不管不顾了。

    “王泼五必在小船上。”很明显,这些人一幅失了主心骨的样子,一点士气也没有了,现在到了这里,早就进入了床弩的范围,但没一个人愿意去操纵,一支弩箭也没有出现。

    一连串的爆炸和巨响,本来就已经让这些人慌乱到了极致,王泼五再一跑,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

    极度的沮丧让这些家伙漫骂不已,但是在没有把他们的船真正击沉之前,想让他们乖乖投降,那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他们人多,而巩凡他们绝对没有资格和他们打上一场接舷战,对这一点水盗们心知肚明,他们现在没有再放弩箭,一方面是不想再激怒水军,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想让水军先去追那艘小船,从而放过他们的意思。

    爆炸把这些家伙弄得很惨。后世初上战场的新兵们,都有人会被大炮打得吓到尿都夹不住,湿上一裤子,就这还是久经训练之后的结果!

    在黑人泰迪看来,这东西是个极度无奈之下用来应急的个产物,实在不值一提,但是用来吓吓这些从没见过的人,已经足够让这些从没见过火药惊人威力的家伙崩溃了。

    黑人观察之后,回头微笑着说,“行了,我可以打赌,他们都已经尿裤子上了。”

    虽说敌人没有了抵抗力,但肯定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作战的勇气没了,但逃走的力气总是在的。巩凡想了想,下到了机舱,打开加油盖,一股子熟悉至极的柴油味儿扑面而来。

    机器早就完蛋了,这些柴油也成了无用之物。找了团大块的碎布,又拿了根弩箭缠在上面,伸到油箱里让它沾满了油再拿出来。

    一连作了三支,这才拿到甲板,“老丁,就这点东西,你得真发准了,——打高些,给我烧了他们的帆,让他们在这里漂着,等回来再收拾他们!”

    “您瞧好了。”老丁没废话,一连两发,全部上了帆。很快,巩凡就发现小瞧了这个柴油布团的威力,根本不需要两个,只一个就足以毁掉大船的船帆了。

    这时候的船帆上为了耐用,上面全有桐油,柴油一烧上去,当真是油里见火,只一瞬就烧得有如一个大火炬也似,很让人担心会不会连船一起也烧了。

    老丁呆呆的望着,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自己发出去的布团怎么就有这么大威力。他亲眼看到,那些哭爹叫娘的水盗们拼命的弄了水来救火,——那些家伙也是有喷水筒的,就像针管一样的原理,大毛竹子开个小口,后面有个杆子一推,水从前面小孔就喷出,几十个筒子齐对了两团大火喷去,那火却不灭!这火竟是不怕水的。老丁觉得活这么大,头一次脑子不够用了,件件事都看不懂了。

    不懂就问,巩凡的年纪对老丁来说不是问题,建盐厂开始,这不过两仨月不到时间,作的事吓倒人。现在水军上下,动不动就爱跟人说,“我们家文书大人如何如何,怎么,不服?行,去哪里哪里去看看,绝对亮瞎你的狗眼!”

    “公子,为何这火却是不怕水?属下看到,水浇上去,却烧得更旺了!”

    “柴油啊。这东西比水轻,水一浇,它会浮在水面,仍旧燃烧。看起来就像是不怕水。”

    郭伏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哪里来的?此物水中作战当属第一!只上百发发过去,任它何等样大船,都只是飞灰!那里买得到?快说!”

    “游船上带的……就这些了。要的话大概有个四十来斤,你全拿去吧。”

    沮丧之色一下浮在郭伏威面上,松了巩凡,喃喃道:“又是这般。望远镜是如此,这油又是如此。绝世好物,惜之却如此之少,用完就无,真真奈何!”

    “这个倒是造得出的。只消有原料,我不知道现在是叫石漆还是叫什么,是一种黑乎乎的稠油,有时从地下就挖得出来,弄到这个就能造了。”

    “石漆……”郭伏威默默把这个名字念了数遍,只要世上真有此物,再怎么的他也会去弄来。有了这东西,这片海面再会有谁敢来撒野?不过现在打仗正急,却是不能想这个了。

    不再理会这个大火炬,游船轻盈的转了个圈,直直插向海面深处,此时那小船已经跑得连点桅杆影子也不见了。郭伏威自是不用担心,自打有了望远镜,他深信对方就再给他们一个时辰去逃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加速,加速!”郭伏威不停的催促,这是因为天不作美,渐渐黑了下来。从开始追逐以来,已是好几个时辰过去,现在已是傍晚时分。

    游船在紧紧咬着小船追着不放。但天色给了小船无尽的希望,只要他们能熬到天色黑透,那么逃出生天的机会无疑必是大大的增加。

    王泼五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神色阴鹫的盯着天空,脑中却是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出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艘能在水面上快到几乎能飞起来的船,会炸的圆筒,一放就是一抱一抱的弩箭下来,光密度就能吓死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弩?

    空自人多势众,空自船多船大,竟自眼睁睁看着只能挨打——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全都是些让人看不懂的,一两样也就算了,还一出就是一大堆!这让人还能活么?

    “五哥,弟兄们都已经尽到最大力了。咱们的船只能跑得这快,没办法了。”汇报的是个瘦高个,正是一肚子坏水的军师韩更。“那船却是阴魂不散……真不知天黑完之前能不能摆脱于它。”

    “浆手也安排了?这当口能出一把力的,全都派上去!谁要是敢拖后腿,哼。”

    “五哥放心。他们都明白,不想去官府吃那一刀,就玩出命来行船罢。只是船上却没安床弩,对方如果靠近了炸,却如何是好?学生无能,却是想不出方法。”

    “想不出就罢!”王泼五恶狠狠的,“该谁挨就去挨到,天生天命,谁也不怨!我也看到了,那炸恶是恶,却伤不得船。只要船在,咱们人多怕甚么?……就只恨那弩箭不知为何,一放就是一大把子,挡也挡不得!深恨!不过现下已夜,他们却也别想再那般肆无忌惮!”

    “那是那是。学生已经把所有大盾让人形成盾墙,又灭了所有火光,这夜中他们再想射准,那是妄想。他们若还想打时,就只能与咱们靠得极近,方能看清——那时,弟兄们的箭支会好好教教他们,晚上却是要如何来打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王泼五笑得喘不过气来,“是极!这些水军不知死活,占些上风也不知收手,却是活该给我报仇雪恨之机,三十五把弓,怎么也要射死他十个八个,方出得我心头这口恶气!告诉弟兄们,射死一个,赏百金!”

    “若有机会,却是不妨跳帮,把这船夺了方是最佳。”韩更抚着下巴,“到那时,我等多找船匠,将其仿制,不说多,有个十艘八艘,这海面谁还敢看得?”

    “那自然是好……不过不必急。就今夜夺不得船也是不妨。来日方长,只消知晓此船存在,必有船匠愿上门求教。就算他等不愿人学了去,也须得请人造船罢。只消重金,不难尽得其密。……戒备,戒备!直娘贼来的却是好快!”

    借着天黑透之前,巩凡他们终于赶上了小船。一方面是天黑,另一方面是欺负小船没办法还手,他们欺得极近,到了近五十步,也就是大概有个四十来米的距离才停船。

    这个年代的海洋绝无污染,说是天黑,但点点的星光总是在水面现出光芒,一艘船这样大的轮廓总是能看到的。

第五十章水贼二

    “伏低,伏低!”一边小声训斥着水盗,一边看着游船咬牙切齿。让王泼五最不忿的是,他们的船黑灯瞎火,唯恐有个火光让人看到,对方的船却是灯火通明,照得一片透亮。

    这本是个好机会,对方看不到他,他看得到对方,正好用冷箭来招呼,但对方对这一点防范得简直像个乌龟,墙也似的大盾牌举的那高,一点缝隙也无。

    巩凡同样在骂。“乌龟。简直就是乌龟流,遮得这么紧,一个人影也没有!老丁,来一发,把帆同样点了,给咱们当个照明!”

    三五十步,打帆这种面积,实在不要太轻松。一声令下,吱吱呀呀的上弦声响起,一声弦响,黑暗中顿时爆出一大团火光。

    同样的一幕又出现了。水盗们万万想不到水军这般狠毒,一上来就是个不死不休的格局,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立即就点了帆!而真正让他们傻眼的,是水喷着,火却越烧越大!

    “拼啦!跟他们拼了!火箭,全上火箭!大家都烧,看谁先完蛋!”王泼五简直失去了理智,眼睛通红着叫嚷。

    几十只带着火苗的箭发过去,效果却是可怜。好不容易引燃的几个火头,被水一浇,冒个烟再没了动静。王泼五气得发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火箭射去就这个德行,对面射来一支,就烧得桅杆都在着火!太他妈不公平了!

    其实这才是水战中真正的火箭能发挥的程度。小小的箭支上弄块布团,浇点灯油什么的,火又小油又少还不易燃,见水灭太正常了。

    双方都是乌龟阵,结果一阵箭来箭往,全部无伤。在大盾之下,防护的极是严密,任老爹和兰五也出了舱,到了外面来观战。

    看到对方的船烧得跟个火把也似,跑也跑不掉,显然狼狈得到了极点,兰五不禁感慨。

    “其实这艘船也非一般之船了,我却是认得……快帆纵船,吃水饭的都知道,好货色,水面中行速也算是数一数二,缺点只是带不得多少货物,很是昂贵难得,平常都不易购置。现下却如离水之鱼,竟是杀伐由人,半点不得自主,可叹!”

    巩凡奇怪的问:“您的意思,是这艘船是好货?挺值钱?”

    兰五正色道:“跑船的人,船为第一!吃海面饭的人都知道,一条好船比一条性命都重要的多——那上面动辄就是几十号上百号人,远洋之中全靠船只本身可靠性,而海贼虽让人不齿,他们所选所用之船,却是精良,比一般海船还要好得多得多!”

    来了谈兴,借着火焰光芒,一一对巩凡述说这船优越在哪里,用了那些名贵木材,其中南方硬木须用多少,价值若干,口若悬河一直说了下去。

    其实他只要说一句就够了。巩凡一听两条船加起来起码值个两万贯以上,早就直了眼。他现在被弄得精穷,耳朵里就听不得这个钱字,当下就对水军大喊,“都把火箭去了,娘的,这是钱哪,要是真烧了,我们就只能去卖木头了!千万别再烧了啊!”

    一把抓住黑人,“泰迪。想办法,让他们投降!准他们保命都可以,别让他们绝望之下,玉石俱焚才成!我要船,我们需要他们的船,这东西很值钱!”

    “必须让他们投降吗?”得到肯定回复的泰迪,挠挠头,“那好吧。本来不想用那个的,如果这样就必须用它了。真可惜,带到这里来的东西也就它还没用过了,我本来是想留下作个纪念用,也留不住了。”

    泰迪的大杀器是一把带着高压气瓶的现代渔枪。把纯钢的箭弩压进枪体,泰迪问郭伏威:“将军,你能帮我指出那一个是罪魁吗?如果能指得出,我只需要射杀他,想来他死后别人就会投降。”

    “这个贼种的那里敢去露面!”郭伏威很是烦躁,“这般对射下去,却是半点用处也无。不是剩下两个炮仗么,何不点了发过去?”

    “两个不够。”泰迪告诉他,“绝对不够。这种东西要用,就要集中火力,如果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那么不如不用。用了之后或许可以炸掉他们两三个人,但如果没有后文,他们就会明白我们只有这点火力,这会让他们更加愿意抵抗而不是投降。所以尽量不要用它。”

    “那你想怎么作?”

    “也简单。如果实在无法分辨出人来,就只好一个个射杀。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威慑性,没人能够容忍伙伴在自己的面前被一一杀死还坚持战斗的,至少在我以前的战斗中没人作得到这一点。而不想死的人只能投降,这才能解决问题。”

    “射杀?”郭伏威这才注意到了泰迪手上的东西,“那可是橹盾,就凭这个?噢……”

    当着他的面,泰迪沉稳的举起渔枪,射向了对面。对面正对的那面大橹盾立即出现一个圆洞,然后那面盾牌也倒了下去,再没能竖得起来。

    第二发,又是一声击发声,又一面盾牌倒地,人死。惊呼声离了这么远也听得到,郭伏威完全傻掉了。这是打仗么?不,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对,是屠杀!

    傻掉的绝不止郭伏威一个。兰五嘴角一直在抽,也只有他这种专家,才明白橹盾能有多结实,那东西跟一面墙的防御力也差不多,可现在比一张纸似乎也没厚到那里去。

    “天下竟有这般之弩!橹盾亦是无用,穿盾牌如穿纸张,如此犀利!”郭付威失神的喃喃自语,随即反应过来,急声问道:“此弩可还有?哎呀,却是问错……俺也见过,只此一具……那些射后之弩箭收回还能用否?”

    泰迪仍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射击,一边回答:“没用了。一般会变形,就算没变形的,还是没有用了。高压气体就这些,用光就没了,光有箭没有意义。”

    这对郭伏威打击很大。虽然心里有着准备,可是听到这么利害的装备只能用这一次,不管是谁那也高兴不起来。就连任老爹,也只是叹息着可惜不已。

    一共二十来只箭支,不过泰迪认为不须要那么多。果然,第九发射出之后,对面小船再也忍不住了,很多人扯着喉咙狂喊:“别射拉!投降,我们降了!官兵爷,别再射了!”

    为表示诚意,王泼五干脆连橹盾也撒了去。反正也防不到的,就布着又能如何?

    水军们面面相觑,良久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之大,几乎要把船都掀翻。

    他们一总只是不到二十个人,但现在的战果却是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被抢走的五千贯回来了不说,这些盗贼身上总是有些银两的,水贼们彼此根本不会相信对方,所以他们的财产只会随身携带,这可是一笔不少的财货。

    另外就是两条船,这才是大头。卖虽说不可能当成新船发卖,但那也不会是个小数字。不用说,这些钱里他们都能分润上好大一笔,实实在在的洋财啊。

    更可贵的,是胜利的荣誉。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胜利是必须的,也是最荣耀的光彩。它真正让人体会到一名军人的价值,一只军队的价值。这是用钱也买不到的,作水军这么久了,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扬眉吐气,什么挺胸傲视群伦!

    他们有这个资格!以二十不到,活捉击毙不下上百悍匪,这份战绩说到哪里,都是天上头一份了。当然,他们也不至于因此就自高自大,忘记这一切是怎么作到的。所有水军热切的眼光望向巩凡和泰迪,就等着两人下令。

    “你奶奶的。”郭伏威苦笑一下,“俺这个正牌的将主都比不得这两个。也罢。这一仗你俩功苦劳高,他们也服你,继续罢,早点完了也好。”

    “靠上去!”巩凡挥手,意气风发得利害,这毕竟是头一次打仗,能打到这个程度谁也说不出个什么了,说不得意那是假的。“接受他们的投降!让他们把火把打起来,到处照到!还有,把弓,刀什么的全部丢到咱们船上,那个不愿,立即射死!”

    要按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作这些。反正对方帆也烧得干干净净,茫茫大海又不怕跑了,但现在众人担心着那条大船,不要出现什么意外,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几条命令得到了相当彻底的执行。几支牛油火把熊熊大火燃起,再加些气死风灯,把船上照得有如白昼。兵刃器械一应送了过来,配合得不能再配合了。

第五十一章水贼三

    “他们太整齐了。”铁三儿轻声说道,心中也有些不安。从战斗开始,他就一直在巩凡身边,半步不移,这会更是用盾牌把巩凡护得紧紧。

    郭伏威笑得极冷,“贼贱胚。在老子面前玩诈降,他们还嫌嫩了些!老子们跟西夏党项人斗了百把年,什么把戏没见过?组织人烧粮食来绝粮,挖地道断水,敢死队投降——玩这一手老子是你们的祖宗!”

    黑人笑得很憨厚。可是那股子血腥味儿却怎么也掩不过去。“不要紧。他们站得很紧密,这不是他们有纪律,而是证明他们很害怕,必须要靠在一起来壮胆。交出了大件的兵刃,手头只有些短刀之类,只消稍有防备,杀了为首的,就会一哄而散。”

    紧紧束甲,郭伏威招呼了几个水军,提起一把单狭刀,准备去登船。黑人同样默不作声从留下的水军里讨出一副最大号的棉甲披上,这其实就是一件加厚了的绵袄衫子,上面再浇些水,防不了箭,但对刀之类砍的还能防上一点点。

    “公子,我随阿爷去了。你自个拿好了盾。防止这些贼胚还有藏起来的弓,千万小心。”

    叮嘱了巩凡一声,铁三儿操起自家的家伙,跟上了大队。看看收拾停当了,郭伏威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老丁,注意些。”

    “是。将主放心。”老丁喜孜孜回答,他是是最欢喜的一个。操着泰迪的渔枪,简直就是爱不释手。能穿橹盾的手弩,他玩了半辈子弩弓,也只是头一次见,早已喜翻了心。

    除了火把偶而炸裂,爆出一团炎火花出来,“叭”的一声响动外,到处静寂得一声咳嗽不闻。风似乎都被这种肃穆压得停下,不敢再吹。

    三十来人全体站立在船头甲板,密压压的也是一片。火光在扭曲,照得人影也是影影绰绰,周折如鬼影。

    “嗒”。跳板搭上对方的船,那一声响动在一片寂静中响得有如雷动,直是惊心动魄。

    铁三浑身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他不怕厮杀的——从十岁就流浪,打架偷盗无一不为,更不要说什么打闷棍,下迷香,诱骗外乡人钱财,种种路子到了最后都是要靠拳头大来定输赢的,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的了。

    可这种静寂如死的气氛还是让他大大的不适应。三十来双眼,或阴冷,或刻毒,或闪烁,不一而足,但是统一的,却是冷,冷到骨髓里的那种冷。下意识的,他轻声道:“阿爷……”

    “怕什么?”郭伏威却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走在前面,紧紧的盯住一个瘦高个子。“韩更?”

    “正是学生。”瘦高个看着极是镇定,竟仍笑得出来,“却是见过郭将主。”

    冷哼一声,“学生?你有功名?童生还是秀才?王泼五呢?不敢见人?”

    “不敢。却是秀才,高不成低不就,让将主笑话了。俺们王首领却是得将主拿个章程出来,才好露面说话,将主你说是不是?”

    “章程?行,有。从你开始,立即跪下,两人一组,相互绑了,数到三,不动者死!”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郭将主,你莫要欺人太甚!”韩更勃然变色,“若是这般,那就闹得个不好也罢!须知你等可是在我们船上!”

    话音未落,一个粗短汉子急促喝道:“动手!以他们为质,谅那弩弓再恶也射不得了!”

    矮身一蹲,从地上摸出个东西,带了哨音就抽了过来!

    正是王泼五。这一动,顿时就是七八根哨棒呼啸着打了下来。这些人竟是人人有着一条白蜡长杆,比水军挟得单刀却是更长,舞动之际力量更大,更迅更急!

    “呼啦”一声。原本的橹盾又竖了起来,连郭伏威在内,八名水军顿时陷入苦战。

    老丁额头汗水立即下来了。原本严密至极的监视网立时打断,七张弓全没了作用,而唯一能穿橹盾的家伙虽在他手上,但他却没有视野,根本不敢去发射!万一要是射到自家兄弟,那可就是在给水贼帮大忙了。

    只一下,水军立即告急。至少三人,被哨棒抽到了一边,倒到地上挣扎,一时痛入心扉,极力挣扎间,一时间却那里爬得起?

    铁三儿挨了两下,被抽得身上立时就起了两道寸高的棱子,那疼痛可想而知,但他却恍若不觉,手上一面圆盾舞得风车一般,只牢牢护定了郭伏威,对自己不管不顾。

    郭伏威七窍生烟,跳脚咒骂着却砍不上去——至少四根杆子对付了他一个,刀短棍长,那四人又是一意困他,意图活擒,任是郭伏威眼睛都涨得血红,也只能和铁三苦苦支撑。

    对水贼来说,形势一片大好。韩更已经在盘算,这后面是用人换船的好,还是干脆直接灭口,抢船来的快。这一趟,若能真弄到这艘船,那比起万把两银子还要来得值钱,若再仿造成功,那就真正的发达了,天上地下能横着走。

    水盗们欢声雷动,有一个人却是心凉得到了谷底,有如赤身却又吹到了十二月的寒风。

    不是别人,恰是王泼五自己。他轮足了劲,一杆子抽去,正正抽打在一个最壮硕的黑人身上。那简直不像打在了人身上,一声破革似的声响,随后他的杆子就再也抽不出来了!

    泰迪里面套着一件防弹衣。虽然只是轻量型,三级,但对这种打击,那是完全可以无视。至于棉甲,那是穿上一件遮人眼睛而已。

    一把抓住了白蜡哨棍,这弹性极佳的棒子一下成了弓型,王泼五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到手上,他死死捏住了哨棒,不想这么丢人被夺走,可是他惊骇的发现,两只手竟是皮破肉绽,哨棒在手心中只一旋,两块掌心硬皮就飞了起来!

    这已经是不痛到钻心了。根本就是一阵阵剧痛向着脑子进发,眼前都在阵阵发黑,看东西都成了重影。

    壮硕的黑人在他眼中成了一座山,一座沉默,却无法抗拒的山峦!

    围攻郭伏威的四人同时手上一轻,随后才是骨折的巨痛传了出来。四根哨棒被一股无匹巨力一扫而过,全飞到了天上——不得不说这些白蜡杆子不知是不是军方精品,这般的打击之下仍无一根断裂。

    脱了困的郭伏威没有立即扑上去杀敌。而是一把扔了手上的小盾,抓住铁三,“三儿,怎的了?伤得可重?回答!”

    铁三根本顾不上回答。一双眼睛盯着泰迪,再也挪不动半分。郭付威顺着过去一望,也是立即直了眼。

    催枯拉朽。只能这般形容,手长脚长的黑人再加上两米来长的哨棒,舞动起来真的是当者披靡。哨棒击中一只橹盾,棍断,盾飞,盾后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两只手一直抖,震伤了运动神经,他得将养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了。

    哨棒极多,顺手又抓起一条,跟前却没人再敢留下原地,呼啦一下跑得精光。这下视界一下打开,游船上的人看到自家水军如此劣势,非但没有失手,反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先是一呆,等到确定是真实,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

    “不打了!投降!真的投降!”瘦高个一脸的眼泪鼻涕,已是哭腔。一只手吊搭着,却是被棍风扫到,当场打成了两断。“当家的,您发个话,弟兄们真的打不成了!”

    “王泼五!”恼恨至极的铁三一听这个话,立即红了眼睛。顺着韩更的眼光一看,就向了那个低矮个壮汉扑了上去。

    两个人野兽一样的厮打,王泼五双手全是鲜血,脸上也糊了一脸,望着有如鬼怪,而铁三圆盾也早就扔了,两人滚成了一团,拳拳到肉,竟是打得血花四溅。

    不知谁看不下去了,扔出了一把匕首,王泼五不愧是长年匪首,眼亮手快,在铁三伸手之后仍抢先一步,先拿到手。

    一抓住之后却是再忍不住的剧痛传来,顿时一声怪叫。手上多年练功的练出的老皮没了,全是嫩极了嫩肉,匕首柄上又有海水,又有汗渍,一抓之下竟像是泼了硫酸般疼痛难忍!

    铁三轻轻巧巧就夺过匕首,反掌之下深深插入。拨,再狠狠刺进,再拨,再刺,全然不管那血水激得老高,喷得他头脸皆是。

第五十二章余波

    “瓢把子……”韩更呆滞了。无意识的慢慢跪了。他不是没见过凶杀,也不是没经历过斗争,但这般有如野兽似的你死我活竟是那般的让他难以承受。

    一阵乱响,橹盾匕首,长杆子扔了一地,水贼们这次是真降了。就算马上会被拉到船边砍头,他们也不想再反抗了。

    铁三恨恨的爬起,吐一口唾沫,“呸!横行长江王泼五,不过这个德行!小爷还以为你是刀插不入,枪扎不进,原来也只是一具皮囊!”

    满头的鲜血随便用下摆抹了抹,擦不干净,反而弄得更加狰狞。眼光四射之下,边上的水贼无人敢去对视,他看到那里,那里人就微微骚动后退。

    水军全过来,按规矩一一收了武器,再把这些投降了人驱赶着站好。巩凡跟着过来,一股铁锈味儿直冲鼻子。死的人不多,可是这血腥味却是甚大,久久不散。

    看着呆呆的韩更,皱眉道:“这也是水贼头目?还留下作甚?来两人,把他手脚绑了,扔海里去,喂喂鱼,作点好事。这里的鱼我还没喂过……将就点,就用他吧!”

    一直呆滞得发木的韩更一听这话,一下活了过来,触电一样跳起,手舞足蹈叫嚷:“不,不,不,你不能杀我!我有功名,须得学政除名,那时你才有资格来审!”

    “审你老母。”骂了一句,扭头问郭伏威,“这货傻了?还学政,他怎么不把他妈搬出来?那我说不定还相信些。”

    郭伏威苦笑一下,“这,……却也是真。有功名之人,犯法须学政去名,才能治罪。”

    “哦。”巩凡毫不在意,“这样啊。不过不好意思,这里的学政是谁我不认识。所以,你也没有除名的机会了——伙计们,绑了,喂鱼!”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韩更挣扎的极是利害,两个水军都按不住他,让他伸出一只手,上面托了一物,近乎嚎叫着道:“我是雷庄主的人,这是雷公庄的信物!谁敢杀我,就等着雷庄主把他抽皮扒筋,亲戚朋友,一个也别想跑!”

    嫌他叫得心烦,铁三上去,一个窝心拳,打得他再也叫不出来,只能翻着白眼呃呃的打呃儿。把那物件拿过来,郭伏威顺手接过一瞅,脸色却是立变。

    这是一块琥珀。鸡蛋大的圆体内,封着一只黑色蜘蛛,八爪挥舞,栩栩如生。“蜘蛛吻!这家伙,还真是雷公庄上的!”郭伏威很不可思议的把琥珀翻来覆去的看,微微发黄的琥珀明显被把玩了不短的时间,上面都有了一层厚厚的包浆。

    大事已定,任老爹和兰五自也来了这里看看,一眼看到这琥珀,兰五顿时皱了眉毛。“怎么搞的,却同那个雷公庄拉上了关系?这却是麻烦了。”

    知道巩凡不懂,郭伏威慢慢给他解释了一下。这雷公庄却是当地一个忌讳,雷公不是人名,而是绰号。他的庄子上全是些游侠行脚的人的集聚地,天南地北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很有些像战国时期的孟尝君那种异人庄客的形式。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江湖传言中,这庄子却有着大背景。

    “当年梁山之时,有个宋江,却是闹得好生利害……后来是招了安,但被官家猜忌,又支去打江南菜魔方蜡。一战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却是渐渐星散了。”

    郭伏威继续缓缓说着,“也有人讲,不是真的星散,而是他们看出了官家用心,自家留下的退路。那时候他们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又没了根据地,再造反是万万不能的了,但剩下的人也不再甘心受人驱策,不少人就那般隐藏了起来。”

    “这些人不是些江湖大盗,就是些百战余生的悍卒,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人轻松得当成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不管放在那里,都是太平不了——这些人这样散了,官家非但不惜,反为他们自家散去而相庆,实在可叹。”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事,继续道:“而这雷公庄,听说就是这样一处所在。当然,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好汉们不大可能还在了,但只要真有那么一个半个,就是了不得的所在——多年厮杀下来的汉,很轻松就拉得起一帮子人,训得他们能打能拼,都是强人啊。”

    巩凡明白了。郭伏威没信心去应付一群绿林好汉,对这些高来高去的家伙没什么高招,而这些人对官府那更是戒心深重到无以复加,处理不好就会出大事故。

    “拿着这个物件的就是他们的人?在他们那里算是什么?头目?庄客?出门办事的?一句话,拿不拿权,管不管事呢?”

    “其实没见过。听过这信物,看上去似乎也不假,但到底是个什么作用,不是他们内部人不会清楚的。”兰五很是忧虑,对这种莫测高深的雷公庄,他这样正经的生意人一向是敬而远之,不会去主动和他们打交道。

    “郭叔是个什么意思?”看看郭伏威,紧皱着眉头,明显有些打不定主意。巩凡接着道:“放人?这货一看就是个嘴贱的——放他一条生路,他唯一会作的,就是在雷公庄拼命说咱们坏话,最好能鼓动得那些杀神一齐杀上门来才会合他的心意。”

    郭伏威一下子沉默了。他是有这意思。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道,他自觉也不愿惹。可是放了是绝对不行的——结果已经说出来了,不会再有第二种。

    “再说,咱们无法确定这货是雷公庄里什么角色?不可或缺的那种?炮灰?还是纯粹就是一个招摇撞骗,拿个不知真假的信物就来混世?这一群人都是雷公庄的?还是不是?”

    任若海悚声道:“不应该是!如果这样,雷公庄养了这些人作什么?作强盗的,互相勾结这正常,可是有了上下分阶,却不正常……这不分明就是些兵马么?”

    众人被这样一说,只觉得背心里冷冷的都是些汗渍了出来。如果这些是雷公庄养的,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用心?谋反?

    两个字在众人心里转了无数个转子,却无一人敢说出来。如果真是水深成这样,广州地可还敢呆下去么?万一乱起来,老天,……

    周围似是多了些鬼蜮重重,任若海心一狠,对着巩凡使了个眼色。只有杀了。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部干掉,才能保住今晚的秘密,让它不至于立即酿成祸事。

    巩凡轻轻摇头。抬手叫过铁三,“你怎么搞的?这事办得差——我都说了两遍了,要让他喂鱼,你还要我再说第三遍?赶紧去,出来混的,说话不算,以后怎么办?”

    铁三嘿嘿一笑。再不迟疑,提了瘦子就走。韩更嘴里被塞得实在,只能呜呜呜的叫,却又有哪个去听他?不大的一声水响,铁三满心快意的看着韩更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在水下不一会就消失得再看不见,方才重重吐了口气。“公子行事,就是痛快!爽利,爽利!”

    一众水盗骚动了起来。任若海努努嘴,“不杀,这些又怎么办?”

    “还能怎么的?这些,再加上大船上的那些,全部发到铁矿上去挖矿去。给他们说清,三年为期,干满了,放他们自由。挖矿要把子力气,这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正好。”

    任若海想想,也真没有更好的办法。铁矿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这些人想跑非常不容易,用来关人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般一来,郭将军的功劳却只能没了。回去只好说击沉了对方一艘船,另一艘见机不秒逃走。就有人怀疑,也只会疑惑是假报军功,再想不到能全擒了他们的份上去。”

    任老爹也很赞同。“很是。多杀实则不祥啊。你们年轻,也须得多积些福才是,这些人平日许多也只是打渔过日,不见得个个都真心从盗——从宽些好。有我二人出面,再不会有什么不同声音的,就这么置了也罢。”

    确实,巩凡亲眼看到了现在地方上有名望的人能量有多大。让水军告诉水盗,让他们作三年苦工就自由,没一个信的,现在两位地方名人出面担保,一个个立即安静下来了。

    安抚完毕,也已半夜三更时分。众人个个饥肠辘辘,好在船上饮食那是不缺,水盗们的补给品还是很丰富的,他们当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煮了两锅内容丰盛的宵夜,一锅是水盗们的,吃上不个什么,也只是让他们一人来上一点,安个心的意思。

    郭伏威到底是老于军事,这一招很是有效。水盗们吃上吃不上的,这不管是脸色还是心理,都是缓和了不少。毕竟要是想杀他们灭口,那也不用费这个事不是?

第五十三章余波二

    缓和下来了,有些话就好问了。巩凡问起这些人的老婆孩子,家里的家长里短的事情,有人一下号淘大哭了。“这日子却怎生得过?家里就指着我一人去找些柴米,眼下失陷于此,她们娘两个却只剩一个死字!家中粮也无多,就等着这一票下锅,这可怎生办!”

    “好说,好说。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的,虽说是叫你们也去作苦工,但可以带家属的。”巩凡笑咪咪的,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紧。“家属去了,也能帮些工,小孩子作不了事,但在锅边混个肚圆总是成的——下力气的人,我给你们的伙食绝对开得好,比你们在家吃的还好。”

    “吹牛。”立即有人不信了,“若有这般好,那还说甚,莫说三年,就十年三十年我也去作了——这年头税一日重似一日,家里能过得的,又能剩得多少?还不是如我等一般,出来博个机会,成就吃肉,败就身亡,没甚说的,你却会有这好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铁三立即不愿了。“算你们运气好,是遇到公子这个善心。若依了我,一个个只情拿去喂鱼就是,还什么家属,小孩!公子说的,那一个字会假?也不去打听打听,依公子而活之人,几千之数也是有的,会差你们这几个!”

    老丁满目都是鄙夷。“同他们说这些却作什么。无知的很——你们去抢的盐厂,就是公子一手设计,一手投产建了的,东西你们也看到了——那哪里是产盐,根本就是银子。轻轻松松提几下水,雪亮亮的盐晶就自己跑出来了——别处可曾见过?”

    “更不要说公子还有建房的绝技。两层楼,几个用灰泥就能作成顶门柱子,撑得起千斤都有的——再用木板四面一围,只几天,一栋房就了出来了!说出来惊破你们的胆,这般建出来的,不是一栋两栋,是俺们家属现在正住着的,你们没攻下来的那个!”

    巩凡无语的一笑。这种纯属应急,赶工作的简易房,却让他们记挂成这样,实在汗颜。

    “当真?”水盗并不是真的怀疑,而只是习惯性的无法置信,顺嘴说出。这下众人看他的眼光明显变了,成了看财神的目光,热切得很。

    答应了不把他们交到官府,也不会出现虐待,打骂,以及克扣伙食等等恶劣行为,而且家属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矿区工作,能出上力的必须得有一份工钱,当然家属去与不去全凭自愿,绝无强迫。有人愿意接上家属的,只须登记一下住址就行。

    真心出力的,愿意在那里干活的,或者有一技之长,得用之人也可以不用必须三年的时间,只用年把过了考察期就可以重新任命,而且收入绝对不能低——好吧,一大堆的卖国签约抛出去,让巩凡开始非常怀疑,到底是谁真赢了这场海战。

    把俘获的船弄了绳子,绑在游船上,用了比来时慢了一倍多的速度赶回,去接收那艘更大的船。

    任老爹捋捋胡子,道:“贤侄,你似是对这些水贼很是上心,这却是为何?”

    “还是瞒不过你们的法眼。我确实一开始就不想多多的杀伤他们——我真正看上的,却是这些人能拼也敢打,而现下我们手上最缺的,就是这样的敢战,也能战,甚至多少还有些战阵经验的士兵,从这一点说,他们是很难得的。”

    “再说,同是一国人,又不是异族入侵,何必那么你死我活的?也不忍心啊。”

    郭伏威哼了一声。“你把大活人就一句话丢到海里,那时可没有见你不忍心。再还有一个,我得提醒你,作惯了盗匪的人,散慢得惯了,最是不受约束,你若是想把他们弄进军伍,那就打错了念头。自古以来,兵宁征良家子从头训起,也不要盗匪,就因得不偿失。”

    “我知道的。不是因为这,何必来个什么三年之期呢。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知道那个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再说,他们家属也在那里,也是人质,还怕他们闹出事?”

    巩凡狡猾的笑笑,“有了家,这些人吃些苦头也是愿意的——一则本就理亏,二来家小健康快乐,他们又怎么会横下一条心,再去走那不归路?就他家里也不愿意的。能吃到安生饭,谁疯了要把脑袋提手上去干那没本钱买卖?”

    “你还少说了一样。”任老爹在叹息,可是眼里却满意到全是笑意。“这样一来,这些家属就是看管他们的,而且他们自己还巴不得——自愿的和被强迫的,这干活情况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啊。眨眼之间,把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变成温顺的工人,谁敢相信?偏偏这却是眼皮子下面,不能不信的事!好手段啊。”

    巩凡抚抚头,很不好意思,“瞧老爷子说的……那有那般心机深沉。我不过不想人骨肉分离,彼此担心到吃不下饭罢了。想这样,那些头目就绝不能留,那都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的,早点让他们走了彼此安宁。”

    “高。”任老爹仍在赞叹,“真高!算无遗策,古时甘罗十二为宰相,你这算计,心计也不差似他了——后生之中,从未见过,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莫赞他了!我突然想起来,却是吃了大亏!”郭伏威突然恼怒起来,

    “我也算了算,好家伙,吃了亏我还不知道——我水军出人出力来打仗,好处却一分没挣。两条船见不得人,只能拿去装矿石,俘虏成了苦力,也是这小家伙得了,我水军竟是一文没有——你们到是评评这个理!就抢回来的五千两,也不过回归原主,仍旧是个空!”

    任老爹忍着笑,“老弟,就莫搞笑了。这五千两自是出征战士们的,那里会要回来?当初出这钱时,老夫就没想过要找得回,能找回这个场子,比五千两,不,五万两都值!你还不明白?水军有了战绩,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嗯。”兰五也点头,“这一战,打出了水军的威风,也战出了士气。以后这片海面,还有谁敢来在你郭将主面前撒野?全都把尾巴夹得紧紧,生怕漏些出来——以后有了信心的商人,出海之时自是要找你郭将主讨个平安的——光那银子就收到你手软!”

    “哈哈哈哈……”郭伏威回头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能护航的水军,去船上收点税,那是自古以来也算天经地义,这些船老大才是这片地面真正的肥栳,人家指头缝里漏那么点就可以让水军上下换装了——

    这下只是心花怒放,双手搓个不住,“客气,客气了……”

    “要话说起来,我等才是真正一无所获的的人。”任老爹在笑着摇头,“没钱收入也就罢了,掏出去的钱也拿不回来——小哥儿,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老爷子您有事就只管吩咐就是了,那里要说什么帮忙之类?”巩凡想了一下,明知老爹说的这忙不会是小事,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

    任老爹又转向泰迪,“这位黑壮士,你就是小凡的义兄吧?我听小儿说过,你俩关系之近,已几是可替生死了,不知是也不是?”

    “您叫我泰迪就好。”黑人很郁闷,为什么这些人一说到他就要提到黑这个字,不能叫名字么?偏偏这还不是种族歧视,想发作都没有理由。

    “壮士身手过人,老夫今晚是亲眼目睹了。现下乱世渐显,老夫却想求壮士能帮老夫,调教出一帮子人出来。这种世道,手上没有一些关键时刻靠得住,也能撑得起场面的人,却是着实不成了——水浑了,什么人也往出来跳。我很需要人手,不是能打的,而是能靠住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也有着同样的要求。”兰五听完老友的话,才恍然大悟他的要求,没错,现在不管那里都是越来越乱,地方有豪强,上面又半点不体恤下面的世情,他不管你难作到什么程度,只管着伸手就知道要钱。

    这段时间生意一发难作起来。京城里面临强敌攻得正急,往常那些豪门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消费了——而通常海外来的那些舶来品,经过万里之遥,再普通的也成了天价,现在却一下没有了市场。

    这也就算了,毕竟国难当头,生意不景气也只能如此,但不管再不景气也得作下去,下面一大票子人都是拖家带口的,都得吃饭。几十年的老生意了,想改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大钱赚不了,小钱那也得赚着。可现在不管走到那,不要说赚钱,连安全都成了大问题。

    到处都是乱。广州说实话都算是够平静的,就这几天就见到王泼五这样的悍匪,甚至他还算不上个什么,后面又藏匿着一头谁也看不明白的猛虎。这种环境,不要说生意,就算只为了自家安全,也得弄些武力来防身才成。

第五十四章队伍

    普通货色这两个大佬级别的肯定是看不上的,就像平日里郭伏威为几条船求爷爷告奶奶的,仍是弄不到多少实惠。为什么?人家看不上他手上的实力。就他的水军,在海上行个船那是高水准,家传手艺,没得说,可是一打斗起来就不成了。

    这让人怎么有兴趣对他们投资?再怎么扔钱进去,也是没个响,一点作用不起,谁会去认真对他?可这一场海战下来,效果立即就大大的不同。声势一起来,厨子都敢抖威风,要在外面吃了亏,嚷嚷一句我水营的,那些泼皮就得恭敬着不敢乱动!

    这就是成名的好处。莫看王泼五这个泼皮似乎只有个百把号人,势力小得似是不值一提,但要知道,这百把号人可都是能拼,敢打敢上阵,明刀真枪见工夫的!

    如果要用现代语言,那就是一群精锐,而且全都是精挑出来,个顶个的悍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就放在现代的城市里,这样一群人作乱起来,想平息下去,那付出的代价是高昂到让人无法承受的。

    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一个县也只有十五个弓马手,甚至通常就这十五人都还不足数——这一百来号人说是百把号大虫也不为过,很能横行一些地方了。要不然,他们也不敢明知盐厂是水军所开,照样牛气哄哄前来抢劫,连后果都不带去想的。

    这一波人全军覆没,这个意义和震动绝不是巩凡想像的轻描淡写,兰五说的话,一点虚假也无,深知这一点的郭伏威也是因此才会那般的喜不自胜。

    一旦有了用处,水军行情那是火箭般看涨。而深知此战内情的他们,又怎能不对起绝对作用的泰迪高看一眼?

    “不求能达到黑壮士你的程度,甚至一半都不求达到。只求你能尽力所能,让他们比这些水盗能强些,敢杀敢拼,也能拼出个章法,就是上上的好了——这般可是能成?”

    巩凡已经在傻笑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作梦也没想到,打一仗,竟还有这好处,而且还是送上门来,推也推不掉!

    任若海推他,“莫失形!就算我爹说得不合适,你作不到或不愿,也不能这么笑我爹!”

    “那里!唉,我跟你说,你家这样那是想培训护卫的节奏吧?这年头,你就算教出几十号能打的,把你家院门给你看得再紧,又能如何?人家一来就是几百上千号,仍旧根本自保不了!就算有个上百号护院也不成——你家里家大业大,东撒几个西撒几个,跟个胡椒面似的,一撒汤里就没见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唔?”巩凡这话没避人,任老爹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这般说,这培训也是无用了?老夫其实也知道这只能应个急,真有大事也没用,可不这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两位伯父。”巩凡正容的拱拱手,“在下年小轻狂,乱说几句可切莫见怪。两位伯父若是真的只打这种主意的话,依我说那是扬汤止沸,有与无都无关大局。”

    “任伯伯,您家的钱财算起来,百万贯那是最起码的了吧?还有兰伯父,您也少不到哪里吧?这般的万贯家财,又都还是浮财,不是田啊地啊这些抢不去,拿不走的。现在局势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败坏下去,官府不停加税,个个活不下去,您们这不是所有人的眼中钉又是什么?

    官府要钱,平时当然对你们客气,可是真把他们逼到一定的关节眼上,上面往死里压他们,他们也就只有撕破面皮,从你们这里下手!毕竟这最方便,来钱最快,还最不招人恨——别人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还是万贯家财的,能不惹众怒么?“

    “惹了众怒,官府可就借口大把了。弄些浮钱,打发了跟风起哄的,实在的,大头的,往上去交一部分,自己留下大部分,这可能就是现在当官的心态。当然,小子我也只是乱说,只是说个乱世人心,也许,或许,可能,说不定,不至于此?”

    任老爹一下子目光定定的,呆在那里了。这些话,一下说中了他的软肋。几十年的风雨过来,从一介平常商人作大作强,再把家产翻了十几个翻,成了广州一地的传奇商人,他有什么看不透?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现在亡不亡的那是不敢乱说,但那妖气真的是四面大起,人人都是觉得惶惶然,四顾着不安,似是有着大祸就要临头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不安的感觉一日重似一日,似是那天在一步一步正塌了下来!

    无法抗拒,又无法逃避,如此一来,买醉消愁就成必然了。在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变本加厉的享乐,似是要把以后几年的花用都要拿出来使唤了,才趁得了心一般。

    自己这般急着想找些护卫,又何尝不是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啊……

    “巩小哥,这船上也就咱们几人,如果有话,你就直说了吧,老夫接受得了。”任老爹一脸的正容,贤侄也不叫了,真正把他提高到同起同坐的程度,真心的讨论了。

    “好。那小侄可也就放肆了,说错莫怪。”巩凡同样的肃身长坐,很有些应对的味道。

    “我们所缺的,正如伯父你所指出,就是武力。不是一点点武力,而是一支强大的,能改变对我等不利局面形势的武力,或者直说,就是兵力!”

    “他们人数不必同厢军一般动不动几千上万,那是绝对养不起的——咱们要的不是厢军那般废物,而是最低也得有着水贼的水准,能打,敢打,还要保证打得赢的那种!精锐,必须也只能是精锐,不要太多,有个一千来人就可以!”

    “而我们缺什么呢?武器,这个是大头,也是军费里最费的。不过你们都知道,小侄正好在开铁矿,而端木林老爷子一家人又正好是将作监出身,大宋最好的武器匠不是他徒弟,就是他的师兄弟,一叫就能叫得来一大帮子。”

    “于是别人头痛的,咱们不须要去考虑。武器一事,小侄必能作得到最好,让他们强于大宋之冠。而军费,也是同样不缺——广州同两位伯父一般的大商人不是少数,而他们也和你们有着一样的担忧。有两位伯父出面,这些人怎会不信?

    于是钱也有了。一家出些,集腋尚能成裘,何况我们这些有财力,有能力,也有门道的人,加在一起,那是多大的力量?谁人能抗?那时不要说什么自保,就是女真来了,也不是没有抗手之力!小侄不才,也想同女真人去见见高低!“

    “女真!莫说了,那可不是些人,全是些嗜血的野兽,提不得,莫去提!”这个词在大宋,现在还真是个能止小儿夜哭,就连任老爹这般达人,一听这词儿,也是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扭动。

    “还有军队,那也是万万不可说——私建私军,那是造反——分分就得被剿灭——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些这种话!当不得,不当人子!你这孩子,真是不晓得这里面的利害,那是要株九族,鸡犬不留,——再多钱,也没人敢去这里动脑筋!”

    巩凡反问道:“如果不是私军呢?是正儿八经,大宋的自卫军队,那时却又如何?”

    郭付威牛眼已经瞪起,要是换个人他百分百已经抽刀架到脖子上了。“你好好给我说,怎么就不是私军,怎么就是个大宋的自卫军队了!说不清楚,这就是谋反罪名,得去大牢!”

    “谋反,你觉得我很像?我反谁去啊?怎么个反法?没人,没钱,没枪没动机,这也是反?毛都反不起来一根。”巩凡没奈何的说,“再说,在坐的有哪个愿意造反的?都有家有业,只想守成不想被人抢而已,造反——扯得大了些,如果说出去只会让人笑。”

    几个人彻底被弄得糊涂了。任若海小心的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怎么听着让人就心惊胆战的呢?世道就再不稳,咱们也只有扶持的,再没有个造反的道理。”

    “这话绝对没错。我的意思,现在大家都急切需要一支绝对可靠,能完全掌控在手上,而且战斗力必须超强,起码同样数量之下,像今天遇到的水盗必须干净利落完胜的队伍,让整个广州的宵小闻风丧胆,不敢来讨野火,这应该没有疑问。”

    “不错。”众人点头。如果真有这样一支队伍,夜不闭户那是不敢说,但起码晚上睡觉都能踏实了许多。

    “那么我们就有了共识。两位伯父,如果让你们自己找来子弟,子侄也好,信得过的人也好,交给晚辈,统一训练,把他们组成强军,如何?一支自己的子弟兵,绝对是最能让人放心,也最贴心和可靠的队伍。”

第五十五章招人

    任老爹和兰乘云一下了陷入了沉思。从开始,他们一直想的,就是如何在渐渐乱起来的世道好好的把家业保护好,但这个提议一下打开了一扇新的门,似是有着一个新的,充满了希望的新天地一下展现在面前。

    这事太大了。如果真有这么一支强军,能干什么?远了不说,近在咫尺的雷公庄再也不是让人惴惴不安的威胁。子弟们只要能有这个黑人泰迪一半的强,不,三分之一——江湖人士就只能抱头鼠窜,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他们就是些渣。

    更不必说,还有着更多想也想不到的好处。乱世之中,一支强军在手,四面宵小噤若寒蝉都是小事,这身家性命可就是稳如泰山了啊。

    更进一步说,自己这些人对海外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可以历历数出的,事情真就坏到退一万步,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大不了也可退往海外,徐徐再图发展不迟。

    进可攻,退可守——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发现对方心同自己一般,全是砰砰乱跳。

    诱惑太大了。生意,就是个利润加风险,而风险却是可控的——全是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大不了的风险?最多最多就是训练装备要的钱太过巨大——这也完全可以想办法找人分担嘛。广州富户不知有着多少,一般的不算,同自己差不多的,几家十家总寻得出。

    不消多说,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投些银钱那还算得是个什么事?只怕有那不够资格的,怕把自己拉下,抢着争着都要扔钱进来,求个平安。广州子弟,肯定是不会祸害自家父老,但如果一旦出事,前去救援,总也得分个先后,亲近与否不是?

    这一来问题就多了。你家房子被人烧了,他家鸡让人偷了,——好吧,子弟兵嘛,总是要管乡里乡亲的,可总要分个一二三不是?这会鸡丢了的是交过钱的,拿人手软,得先顾着——不好意思,您的房子先烧着吧,过一会有空再说。

    片刻之间,里面的各种利弊,收益和风险就从两人头脑里过了不知多少遍。越是思想,越是让人心跳。刚刚巩凡提出,脑子都不用过,立即本能的极力反对这种太过危险的提案,可是现在想着想着,却是周身发热,居然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那就是如何让府台大人承认这是一支广州自己的力量和军队。解决了这个,一切就不再为难——钱粮现成,人员现成,本来最难弄到的精良器械如今有了这个古怪精灵的少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郭伏威绝不是一个笨人。否则,这水军将主也早就轮不到他,多少有背景的都想踏着他上位,却没人摇得动他的位子。当下,无数利弊同样在心中盘衡良久,冷眼旁观之下,两位大豪商愈来愈是热切,不光他们,连水军都一直往前凑,就知道这事那是挡不成了。

    利益太大了。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可是这粮与粮之间,可是区别大了去了。给赵官家当兵,吃苦受累小事,还要各种事情让人气得胀破肚皮,卖了性命都得不了个笑脸,人家大人们一脸的不屑,仿佛这是完全应该,本来就是这个贱命的神情。

    这如何能不让人心灰意冷?别人郭伏威不知道,但就他呆过的几支部队,那是太清楚了。西军已算是大宋第一军,能战敢战,甚至最难打的野战也都能拉出去。

    这就已经是极难能的了。大宋缺马,一直缺,从来没有宽裕过。京中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如果能有一匹塞外良驹,那是在众人之中大有脸面的一回事,等于是一台现代的兰波基尼,能洋洋得意上好几年,别人也得眼红上很久很久。

    京师重地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陕西这种偏远之地。军中缺马,就打不得会战,只能结阵来对抗骑兵。这对兵员素质要求极高,要作得到眼睁睁看着兵刃子向身上招呼过来,仍能眼皮子也不眨,最后一刻或格挡,或闪避,总之这一下应对动作必须是有效动作,才能保命。

    可就是这般大宋已是数一的部队,各种积弊事亦是极多极繁。上面对他们竟是视如大仇,拼命几次三翻的拉扯,难得强军硬是拆了个四零五散,战力再不复重前。

    而西军本身,也是矛盾重重。将门暮气深重,多年来边关贸易让他们已经是吃得身家极肥,再不欲去思什么进取,只想保有现状。把这份刀头上的富贵子子孙孙传上下去。

    这两头一加,底下士卒就苦得不堪言了。他们本就因出身低,再怎么拼死作战,也极难升迁得上去,好容易功勋转得几转,再不升迁就得影响士气了,那些将领才会不得不极不乐意的给你动一动。

    当然,所有的好位置你想也不要想。那都是将门的子侄辈内定下的,等着这些勇猛之士的,仍是一场场的苦战,血战,死战,而得了成果的,仍旧也永远就是将门中子弟,轻巧巧最大的战功就进了怀里。

    长次以往,这军心士气又如何振得起来?都是当兵,可这粮怎么个吃法,猫腻太多了。

    这次巩凡一提成立新军,别人不怎么的,那些水军可都是把耳朵伸了长了又长,生恐漏过一个字去。跟着这位小公子,可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别的不说,银钱犒赏那绝对是稳稳能到了手——出资的可都是些大佬,谁会看得上当兵发下去那几个大子儿?

    喝兵血他们那是绝计不能了。而接下来,这器械,兵器,服饰,听着一样样让人心里火一般热。这一套套的行头一加,那得多少贯银钱下来?

    小公子的脾气和眼光,大伙那都是知道的妥妥的。有时眼光高得让人咋舌——去樊花楼吃饭,那都是最高的贵人们才去得起的地儿,一等一的雅致,他却好,怎的说?进得屋去嫌暗,喝上酒嫌味儿淡——那是全广州头一份,人家的招牌酒啊。

    那贵的一座楼,除了字画,就没他看得上的——桌椅板凳硬了,碍屁股,灯暗了,一股子油烟味,熏得人鼻子呛——好嘛,被将主削了一顿,这才安宁下去。

    这么讲究的人,挑着出来用的东西那还能差了?要能在这里当差,那绝对也是天字号头一份的美事——就是不知将主准不准去。

    众人眼巴巴望着他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将主,生怕他来个什么绝断之语,把这点念想一下打击散了。不过郭伏威还没说话,兰乘云已先开了口。

    “看来这事你已在心中有了算计了。那你便说说,这用什么名头来成军,来绕过这道坎儿?”

    “简单。我大宋前就有过,招军前效用,敢战士,不发粮米,不占兵员名额,如何?”

    一句话一下让郭伏威眼睛瞪得溜圆。玛的,这就是军中兵员不足数时,可以许可招的大将,也就是巩凡说的军前效用!

    这些人没有军饷,一切收获都得从战场上缴获,也没有什么编制,人数限制之类。只要你招得到,有人愿意跟你走,弄个几万都可以——前提是你养得起。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保障机制,大宋军队对他们那是一点责任也不负的。战死了伤残了,都是自理,不是那种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也不会去作这个事混饭吃。

    “奶奶的……你小子……怎么想得到这一点的?真是,真是……混帐,这都被你想得到!”郭付威像是得了牙痛,一副吸着冷气的样子,一句话要折了几次。

    “莫非此事可行?”任老爹那是真惊讶了,他不懂军队那一套,只知拥有私军那就是造反,绝对没有商量的——可是现下却似是有了一条康庄大道,这一惊真是坐都坐不住了。

    “可行!”闷了头,嗡声嗡气的道:“是有这例子。更可恨的,是现下形势不靖——各地军事长官有权,地方事务处理不下,或者国家有难,须去救援时,都可招纳大将——只是个名字,不是真的将领,他们不受多少约束,也不得有什么饷银,自行打仗罢了。”

    兰乘云满脸都是笑容,军队不发饷这算个什么事?上头不拨钱,自己筹划啊。走个过场,通过郭伏威,就把事办了——国难当头,商人踊跃助款,这任谁,也挑不了个不是出来。

    任老爹轻轻点头。别人尚可,一众水军一下爆发起来,激动得大喊,老丁更是直接叫道:“公子,俺虽老了些,可是战技不差——能算俺一个么?要行,我把儿子也加上,人说上阵父子兵么!打起来,不给公子你丢脸的!”

第五十六章人心所思

    “去去!你老丁得个便宜就卖乖——自身还不了,儿子都惦记上了!公子会要你这样跑跑不动,砍砍不成的?得是俺,身大力不亏,正是能作兵样子!”

    “混账!平日里乱说也就罢了,今日敢坏俺的事,却是个没完……俺怎么就跑不得?”

    “都住了!”郭付威听着越来越不成个话,再放任下去手下要跑个精光,大喝一声,一下让众水军噤若寒蝉,再无一声出现。“事情成不成还在我手上,都吵个甚!我现在只问你,这新军成立也就成了,谁来作主,谁来指挥?你在里面想要个什么?”

    任老爹,兰乘云立即望过来。任若海也是极为关切,想听听他怎么说。谁也不会那样傻,出钱出力弄一支别人说了算的队伍,这军权到底是怎么的说?

    “当然是谁投资,谁说了算啊。虽说是支军队,但说到底跟个真正的商行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家投资,大家受益。谁投资,谁就是股东,就有发言权,也有否决权,这很正常吧。我设想是投票制,按股数分票数,有事投票决定,起码符合大多数人的意愿了。”

    “至于晚辈自己,就是一个后勤官而已。缺枪少炮了,就是我的事——给打理一下衣服啦,鞋袜啦,睡具啦什么的,还有吃饭问题,总的来说是要让他们野外不光是能战斗,还得让大家过得舒适。总之,这些事情我来想办法。”

    郭伏威脸上终于浮了点笑容。有这样的后勤官,那真是可遇不可求。但凡缺少什么,只情向他开口就是,作不到尽管打他板子——不过貌似能难到他的,却也不多,至少郭付伏威自己想了半响就想不到能找点什么事去难难。

    任老爹左右看看,人人神色都是期许,竟无一人提出反对的,不禁心怀大放,对此事更是平增了几分信心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都议议,看看不要漏了什么,越是周全,以后行事也就越发方便。”

    终于大事已定。剩下的事就是几位股东的事,没巩凡的事了,这时他才觉得一颗心跳得砰砰响,吁了一口气,一阵力乏神疲的感觉很是涌了上来。

    这事太重要了。没有这些当地人的全力参与,他是不相信自己再加上泰迪能有能力拉得起一支部队出来。现在好了,虽说只是个设想,甚至连设想都还只是个雏形,但有了这些手眼通天之辈的参与,那么一切障碍就不复存在。

    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意义上的土豪。不光是他们的身家,更重要是他们的人脉。须知,他们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相互之间都有着扯不断,斩不绝的联系,而历任的官府也就是通过他们,才能对这片地面形成真正有效的统制。

    有了他们的加入,巩凡想作的事不说水到渠成,那也是开了大大的绿灯,一些原本会有的障碍现在只会是一片坦途。不过接下来的事就更多了,军械立即就得需要了,不能让士兵们空手去训练,而想要军械就得有高炉,想要高炉就得有高效的鼓风机,

    想要鼓风机嘛,就得有不说是现代化,起码也得接近的高质量轴承,你玛,一环套一环,就没有个松气的时候。

    正想着这些心事,肩膀上被人一拍,回头看时却是兴奋得不能自抑的任若海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好!这事,漂亮!……兄弟,今晚上高了,高得一塌糊涂!这下,老爷子真的要放手大干一场了,哥哥我也有了用武之地!……靠,和你在一块儿没几天,俺这种怪词儿记了一肚子……要让我爹听到我这么有辱斯文,那得打折我腿……说说,哥哥我能在军中干个什么?”

    巩凡轻轻摇了摇头。“别想了。那苦头不是咱兄弟两个能吃得消的。泰迪那人你知道,就一根筋,没什么变通的余地——要让他操练,绝对跟个黑面阎王似的,一点情面没有,不行就踢出去,那怕是我也一样——咱俩也就能干个后勤就好。”

    想想黑人的所说所为,任若海不得不叹息。正如巩凡所说,这家伙就一根筋,靠是靠得住到了极点,性命都能托付他,可是这原则上那也是真的铁面无私。

    “如是这般,咱们出钱出人出力的,却是为个甚么?这不全白作么?”

    “怎么白作。领导啊,泰迪是直系领导,你去领导泰迪,让干啥就干啥——还不好?”

    “靠。”没了话的任若海暴了句粗口,这领导也太多了,光是船上现成头顶上就三个,更不要说以后肯定还会有人加入。自己这领导,比芝麻那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转眼一想任若海又高兴起来了。如果他这样的都在里面混不了一官半职,那别人就更别想。若是这样,部队里就绝对是能者上,不能者下,战斗力绝对值得期待啊。

    一众水军不敢去打扰任老爹他们,全涌了到巩凡这边。老丁最是热切,硬从人群里抗挤出个脑袋,大冬天的挤出一头汗水,紧张得满脸的油汗都光亮到闪耀。

    “公子公子,我说的那事有希望没有?俺听说公子你要作新式弩,就是船上咱今晚用的这个吧?这个俺行,你知道的,这多箭下来,如何射才会准都只在俺心里!不会把俺错过罢?俺却是报得头一名!”

    “放心。不会没有你——不过不是去当兵,而是教官!像泰迪一般的教官,他是总的,你们凡是有一技之长,只要报名通过考试,都能成为教官!”

    这一下水军们算是炸了窝。得了利的老丁笑得眼都眯起来,只是不住声的道他请客,回头去瓦子里花费只算他的账上。别的水军扯了喉咙问:“公子,要什么样的特长?水里游水游得快,潜得深,这算不算?另外又需要些什么?”

    “游得快,潜得深,只要不是天生的,而是有技巧,能教得会人,就算!另外有枪使唤得好的,弓马熟悉的,格斗过关的——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人,谁行谁不行那个都知道。只要大伙对你说你强的一点没异议,就算你过关,成一名助教教官!”

    “……俺是当不了教官了……只是俺那大儿十六了,壮得小牛也似,给公子去当个兵,那可是成?俺这辈子是不成了,公子能否给他个指望?”

    “公子,俺没这么大的小子,但家里有,也是马驹儿也似,只情在家里惹出祸事,能不能也来吃份粮,上个笼头安生安生?俺拍胸脯担保,都是精怪小子,误不得事!”

    “公子,……”“公子……”巩凡一下头大,“好好好,有就只管送来,先说清,十六以下的不收!也是怪了,你们自己这兵当得都不起劲,送孩子来就这般积极?”

    水军都笑了。“公子,俺等都是当兵当老了的。不过俺们这兵,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让娃娃们跟着公子,若能学得公子一成本事,那里还会愁什么吃喝?这一辈子甚至下面的都是够了的。这般买卖,如何不作?我等须又不傻!”

    “先说清啊,我这兵可是真的要打仗的,会死人。没想通的,就别让孩子来了,省得将来反成仇人——我也没法给你们交待。”

    老丁笑得最是起劲。“公子,如果你说的仗若都是今晚这般打法,俺们敢把老婆都押上去冲阵。连俺们这般贱命你都怜惜,伤都不让我等多伤一个,娃儿们交到你手上,只有成人的,再没个不成器的,就真死了,那也是光宗耀祖,再不得亏!”

    “狗日的老丁。今晚这嘴巴莫非抹了蜜,这般会说话?却是甚话都让你讲了,俺们讲甚?公子,正如狗日的老丁所说,这条命不值价,但却只卖识家!公子你只管放心,真就伤了残了亡了,俺们不怨——大宋已经是这般了,总是得有人去打仗!”

    巩凡突然觉得一股热流直往眼里冲。他们都是些小人物,小得历史上都不会去计上一笔,一生都只是混口食,可是国家有难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就献出家里最宝贝,养了十几年,刚刚能干活挣钱的儿子,就只是因为这个国家总须有人去打仗!

    忍了又忍,借了袖子掩饰,才没有当众一下泪流满面。

    不知何时,任老爹他们已经停了讨论,站在巩凡身后,泰迪拍拍他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满都是鼓励。兰乘云只是喃喃自语,“人心,这就是人心哪……”

    摇摇头再说不下去,揪了巩凡,“小子,进舱来,有正事要同你说了。”

    接下来的,就是一些细节,再让水军们听到传到外面就不好了。而头一句,就是军械什么时候能有?会有什么种类,那些能自产,那些必须外购,这都得提前作好安排。

第五十七章好一笔大钱

    不敢再更快了。UU小说,www.uu234.com发现光字数在猛长,人气却不长,这节奏……

    还是一更吧,多些时间来作广告。能更却不敢更,总觉得对不住看文的大大。没办法。从来看不起广告,偏偏现在还必须得用心当个正经事去作,简直无话可说。

    “贤侄,这军械你们打算用些什么器械,数量如何,这可有安排?最重要的,是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到手,你那些打算自产的新式手弩和床弩,何时能够交货?”

    盘算了一下,却不敢给个定期。“那自是尽力越快越好。只是里面一些细节有时很费时日,再说数量又大——我估计,怎么也是三个月以后了。不过东西绝对是精器,比现在的东西强劲好用得多,这一点请各位放心就是。”

    “嗯。”任老爹点头,“这我是信的。像今晚大出风头的新型床弩,听这位泰迪壮士所言,根本就是一个试验品?他说连合格都算不上,认真起来就是一残次品罢了——这却是让人好奇,若是真品,精品,那又得是个什么模样?呵呵,期待啊,很期待!”

    “我也信。”兰乘云直截了当的道,“我们不懂军事,但能用不到一月的时日,带了不到二十名水军,就敢说拦截泼皮五,而最后比我等最好的想像还要强得十倍——当世名将也不过能如此了罢?郭老弟,一定莫要多意,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啊。”

    郭付威却很是爽快,“说这些作甚。今晚可以说咱家性命都是从泰迪兄弟手上讨回来的,那里还有多的话——船上无酒,不然必得先敬三碗来致谢——郭某不是不知感恩之辈。这次的事,用得上处,那是再没有个推脱的理,大家放心就是。”

    郭伏威笃定得很。虽然定下是谁投资谁说了算,可他就算一文钱不投,也有话语权,这事想作成,就得借他水军的外壳子,怎么也不会把他推开去。

    “就这么定了。先招人,器械一时不凑手,郭将军先拿出些,将就着操练。等到新器械出来,那时就一切好办。至于所需粮饷,这时也没个数目,我两个先对付着出——风声慢慢放出去以后,再慢慢寻人合伙不迟。”

    听到老爹拍了板,任若海很是欢喜。这个兄弟年纪别看不大,层出不穷的本事让人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这样的人拉进家族,那起码就是百年以上,长盛不衰的保障!

    自己家族和这样的人作到一堆,将来只会更加的发展壮大,那是绝无可疑的了。

    本事也就罢了,可那作人更是让人越看越欢喜。大把发财的路子,却不吃独食,作事又是老辣,最喜就是带着别人一起去财,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放过?更不要说他义兄,更是一名绝世的猛将,——现在不拉拢,功成名就之后还能有自己什么份儿?

    强忍着欢喜,听自家老爹继续在分派,正说到自己头上。“若海,你最近就同了巩小兄弟打理铁矿上的事。听说燃料还不是太凑手,需要大量的煤来作焦,怎么个焦法我不知道,你只管弄煤进去交给老端木就是。需要船,找你兰叔调。”

    “船不是问题。”兰乘云接过话题,“要多大,多少,只要在码头上的,贤侄只管去提就是。不过巩小友,我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您请说。”

    “就是现在坐着的这船。现在事情已经是这个情况了,俺老兰也就厚起脸皮问了,这船可能卖我,或者是准我找人绘出图纸,从而仿制?”

    巩凡心里一乐。老兰一直没开口,他还真以为这个大海商连这个眼光也没有,如此优越的游船他都看不上,闹了半天人家一直没好开口,一直深藏着呢。

    “兰世伯,不敢欺瞒,脚下这船虽好,却只是一艘游轮罢了。用来游玩那自是极好的,但用来拉人或者载货,都几乎无用——吨位太过于小了。世伯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在大洋上当成信船快速送个信息什么的,那是绝对好使。”

    “若是需要海船,就莫要这个了——若海兄知道,我已经定了三艘最新式海船,名为飞剪,其意是如飞燕一般在海面行驰若飞,无论什么船只能看它的华丽背景,非常简约而轻快。三百来吨排水量,哦,也就是七百料的样子,载人拉货都够了。世伯如果需要,也可以先拿去用,若晚辈须用时,再从世伯手中租借,如此可好?”

    “跟此船相比,哪种船更快些?哦,说错话了,那般大船自是不能同这小舰板相比,我意思是说,若是只比脚下此船慢上不太多,不,三成,那也就很好了。能不能作到?”

    兰乘云语调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一个老海客,听到一艘好船,那就正如赌鬼见到了牌九,再也挪不开眼光。如果那新造之船真的有脚下这艘快船七成的速度,他就不敢想像了——那样要比现在最好和最快的船快出足足一倍有余!

    而且还是七百料。七百料要说也算不得多么大的海船,比那大的,近千料的船兰乘云不是没见过。但那是什么船?慢得有如龟爬,操纵又复杂,需要人又多,在速度的拖累下,这样大船跑不得远,完全不实用。

    是以现在的主流船只,都是六到七百料的船。载货量很不错,需要人手也相对少得多,可以带上少量的补给就出航。如果现在出现一种新船,载得一样多,跑得却飞快,别人两个月的路它半个月就完成了,这会让任何一个船长红着眼睛喘粗气的。

    “嗯。速度么,我想应该不会比这船低。虽然船没作出来,不过张东主那人实在,我信得过,他只要百分百的按照图纸来作,就可以达到这个速度。现在刚开始,不敢作得太大,先用几个小的让他试试手,以后熟悉了,就能上大吨位的了。”

    “什么?!”兰乘云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跑得一样快,而且还是小船,只是用来练练手的小件——七百料的船,只是用来练手?那大的又得多大?

    如果不是对这少年已经熟悉,他作过的事也大概了解过,兰乘云绝对认为这家伙精神不正常。“贤侄,这事可开不得玩笑——此言是否当真?七百料,只是小船?还能更大?”

    “当真。不过世伯也不能急。这事以现在手头的条件那是不成的,我个人估计最快也须两年多,那时真正大些的,有用的高炉建起,才作得出它需要的龙骨。现在在建的高炉小了,也太少,钢铁实在不足使用。”

    兰乘云嘴张了几张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能把将作监出身的大匠都震惊到的炉子,他还嫌小,嫌少,……他这颗心要多大,才装得下这许多东西?

    “罢罢罢,贤侄,我不多问了,免得打击我……来,拿着这个,凭这只戒指,可去兰家账上,立时支取二十万贯银钱,无须凭证,当我老兰用船的船钱罢。”

    从中指取下一个铜戒,中规中矩毫不起眼,戒面是个印章,正是兰乘云平日在钱庄调集头寸时所用的印鉴,直直塞进巩凡手中。

    巩凡像是被烫了一下,只是缩手不迭,“那里要这么多!二十万,天,世伯你这是要显富么?乖乖,我要是有这么多,就什么也不干了,在家里数着玩就好,太烫手了,您拿着,这钱我是真不敢要,还不起啊!”

    “哈哈哈哈。”终于惊到了这个神奇的小子,兰乘云只觉闷气顿扫,心神舒畅,再忍不住放声大笑。“若只是区区三艘七百料船,当然不值。你世伯要的,不是三艘,不是三十艘,是三百艘!越多越好,你只管去造了就是!”

    “小子,你这大张着嘴巴的样子看着我挺爽。你啊,太小看我煌煌大宋,也太小看我们这些商人了。给你说实话,这钱算不得什么——三艘船,出海一次,就差不多了。光广州一地,多不说,百个海商我给你找得出来——这些人每人我租他两艘,抢破了头他也是租的,道理嘛,不用我说,你这精灵鬼自是知道的。”

    巩凡大张嘴的样子真的有些滑稽。过去权力寻租那听得多了,再没想到这船造了自己用不到,直接租出去就是,——那是现钱!真要这样算,三百艘还真算不得什么,这些财大气粗的家伙几下一分,只有不够,再没有多出来的。

    “再说了,我也知道你没钱了。孤身一人到了大宋,你又携得几多东西?有些要记念的,莫再卖了,留下给自己,以后也是个念想,有个牵挂不是。还有人家张东主,也不能亏了人家,就凭他嘴这般紧,连我都没听到新船修造的消息,就该多给些银钱,让人安心才是。”

    “老兰这话是这个理。”任老爹也点了点头,“莫让人家老实人吃亏。另有,贤侄你既有如此大才,正当好好的大干一场才是,小里小气却是作什么?没钱就开口,有我们几个老家伙,总不能让你们去为几文钱作难,这算个什么事?

    再有,老兰要的船上,把你们这是叫弩炮吧?全装上。海上不安生,多些保全的手段不是坏事。还有,这新船怕是驾船之法是否也不同往常?老朽虽不操船,但多少也懂得的——这要教出一大帮子新水手,那也是钱。少年,莫省,畅开去花!“

第五十八章又一笔,好你娘富

    说着亦是从右手褪下一枚紫金戒指,“老兰给你了,老夫也不能小气。£∝UU小说,www.uu234.com拿去,三十万以内,可随意取用。军用器械,都是精益求精,再省不得。老兰,这戒指还是咱俩二十来年前制的吧?时光快啊。眼见得这些年轻人也起来了,真是不服老都不成。”

    “也是。”被这话一带,兰乘云眼中满满都是追忆,“那时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想当年,我背了十万贯债务去闯海,若不是你帮我担保,那次我就垮得人都没有了。这些年,不容易!现在这些小一辈起来了,倒是能放下好多担子,任兄,好福气,真是好福气啊!”

    “过了过了,哈哈,哈哈……”趁着两个老的忆起了旧,任若海一把把两个戒指一下塞到巩凡手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语气不善的小声道:“还不收起?在我面前显摆呢?娘的,老头子对你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

    有些浑浑噩噩的巩凡一下惊了。“啥意思?这是你家的传家戒?那我可不能收,你赶紧拿回去。哎,纯属好奇,问一下真是不管是谁,拿到戒指就能去弄到钱?”

    “王八蛋……我爹把这个给你算是白瞎了。这上面是我家的标记,最高上限就是三十万贯,本来是分家用的,旁支拿了它,把钱支完,戒指就算回收了。”

    突然惊觉说漏了嘴,把家里的秘密透了出来,不禁十分懊恼。

    “跟你说话老是想带个粗把子……看来你是太坏了,把我都带得拐弯。老头子把信物给了你,我还能从你手上拿去?丢人也丢死了。任家玩不起这个……老实戴好,莫要再害我了,要老头子听到这话,就得动家法抽我,……完了,你这个害人精……”

    巩凡挤鼻子弄眼的一直打信号,可任若海只顾说了,压根没看。这下说完,发现气氛不对,回头一看,老爹正正的在身后听得个结结实实。瞬间面色如土,这下死定了。

    “我很老了么?听到你一口一个老头子。”任老爹果然脸色不善,阴得梅雨天也似,“背后对你爹就是这么说话的?好啊,是嫌老糊涂了,没把大权传到你手上,有点慢了是不是?”

    任若海简直要哭了。大冷的天,他一张脸像煮熟了的鸡蛋似的,通红一片,还带着蒸蒸的热气腾腾。“不不不,阿爹,你听我说,万万没那意思……”

    “老爷子,您这可是错怪我海哥了。”巩凡嬉皮笑脸的打浑,“老头子一说,那是我等海外敬语,对最尊重的长辈才会这样讲。……你莫怪海哥,根本却在晚辈身上。”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老头子是个怎么尊,怎么敬法子?”

    “老者,德高望重之意也。古有老子,著道德经,可知其尊——这是一。头者,首领之意也,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就是这意思——此其二。子者,这称呼就大了——您看,孔子,至圣先师,孟子,庄子,老子,不用说了吧?尊贵的很,尊贵的很!”

    兰乘云扑一下笑了出声,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眼泪都笑得流出来。“老头子,今天才知道是这么个尊贵法!新鲜,新鲜!任兄,儿子这是一片孝心,尊贵着呢!”

    任若海如蒙大赧,周身都轻了几斤。再顾不上别的,先把话圆起再说。“没错没错!海外就是这么个意思!那边风俗,却是与中原大不相同!”

    “说得好像你去过也似。”任老爹哼一声,脸色稍荠,算是轻轻放了一马。“去罢,你们年轻人,不必和我们老头呆在一块,玩你们自己的,省得拘束。”

    低低的欢呼一声,巩凡感慨着道:“娘咧,总算能睡觉了。从早晨打到晚上,又是弄到半夜,再不让人睡觉,明天我不活了我。”

    “哼哼……刚才算你急智,帮我解了个围,不过事是你引起的,算是打平,不怪你也不用谢你。不过睡觉吗,就别想了。我算过了,去时候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回来就算慢些,也不过两时辰足够了——现在最多也没有半刻时辰了,我们马上就要回到那条大船边上。”

    “啊!”巩凡顿时哀号,“又是一大堆的事,又有那么多海盗要去处理!阿海哥,你能者多劳,帮帮忙,好不好?”

    再怎么不愿,船也还是飞快来到了当时抛弃下的大船边上。那些老头借口人老没精力,一个人影不见,全跑了,只剩下两个难兄难弟操劳。

    不过有了原来的榜样,新的说服工作不再难,那些水盗们迫不及待想争取个积极表现,一个个抢着去劝说原来的同伴们。

    接下来的行程不必多说,一直在海面上漂流,没吃也没喝的,个个空着腹,心里滴咕着的水盗一听不用坐牢,立即欢欣鼓舞,至于作工没工钱,已经是不在意下了,更听到家属也能去,这下是真的群情鼎沸起来了。

    作贼的人,失了手还能有这么个下场,还想怎么的?船上几个没家累的,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刺头还想闹点事,结果发动还没来得及,就被自家同伙点了炮给报告了。这下好,几个刺头儿成了水盗里地位最低的人,他们以后就得吃最差的伙食,干最苦的活儿了。

    最后除了一些心中实在顾忌的人外,报名去矿上干活的人占到了百分之八十。这个比例让巩凡着实没想到,看过的那些海盗片子,无不是一有钱就吃喝嫖赌,吃光喝尽,又去干一票,醉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得多。

    可换到了中国,好家伙,作了海盗,还是把家放在头一位,真是国不同,人情不同啊。

    累惨了,一天一夜没觉睡,挣扎着找到自己的床,往床头木头似的一倒,再不想动了。

    铁三儿还是那么有精神,殷勤着让厨子烧了一锅水,端了进来帮巩凡脱了清洗。他是实在太兴奋了,过去这一夜腰包里鼓得高高,光奖金就足足一百贯,再有从水盗身上搜到的零碎,加起也有二十来贯,是平日里一年的收入了,乐得根本找不到北,精神得了不得。

    小意儿凑上前,“公子,这回算是发大发了。这般大船,行得远海,却是好大一笔进账——可要松动松动,让小的介绍给公子两个瓦舍?有个红袖招,最是香软不过,客人去了都说好,小娘也是十三四的年纪,花骨朵也似,如何?”

    见到巩凡在浓浓睡意中一下睁大眼睛,似是有兴趣,这下得意的紧,越发的卖弄起来。

    “公子不知,那红袖招可是好大名头。京城来人,都是指名要相陪的,几位姐儿平日眼角高高,光是招她们去奉茶,就须三五天的软工夫,才须见得着面,就这尚要对大小的丫环们少不得打点。不过公子去,那再不须的。要她们端琴操画,再不会怠慢。公子意下如何?”

    “你小子,鸡鸣狗盗说的还真是你。正事不干,邪事有余。”

    说没有点意动那是假的。这个时代,依红偎翠不奇怪。有点身份的都以去瓦子耍乐视为正常,正是平常用来社交的所在,就算只是消烦解闷,也算是极好的去处所在。

    问题这是什么时间?巩凡心下叹息,不知有多少事串在屁股后头,喘口气的工夫都是欠奉。现在又是个关键的时间点,忙到脚踢后脑勺,也只能是想想了。

    “小子,把自己的事作好,别没事了去些花街柳巷乱窜,不过接下来你也不会再有那个时间,嘿嘿。在泰迪手上,有你熬的时候,就等着吧。”

    铁三儿没听懂。不解得问:“公子,这却是何意?”

    “小子,自求多福吧。泰迪看上你了,你就是这一批少年军的军头儿,排头长。在他手上,将来啊,你们要比猛虎还要凶猛,比饿狼还要残忍,比狐狸还要狡黠,一支勇猛能干,敌人闻风丧胆的敢战,能战,愿战的队伍,作好准备,泰迪会误导得你脱上两层皮,挨着吧!”

    话一说完,头碰到枕头,匀称的鼾声立即响了起来。

    操演?要脱上两层皮?那得是何等样严酷的训练,才会成这样?这样训练出来,又会如何?真能像公子说的,比老虎还要凶猛么?

    铁三怔怔想着。他不怕吃苦。从小到大,什么苦头没有尝过,没有什么打倒他,以前不能,现在更加不能。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支狮子一样的部队,所向披靡,所有的人不要说看见,听到就腿脚都打颤,那会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一回事?

    铁三双眼渐渐的亮了。来吧,早些来,早些让我见识一下让人脱两层皮的训练!

第五十九章训练

    “跑起来,跑起来,你们这些懒骨头,寄生虫!再不跑,我就会狠狠踢你们的屁股!”泰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队伍中间响起,回应他的,是三百多个有气无力的声音。¤UU小说,www.uu234.com

    铁三觉得自己快要脱水了。眼前直冒金星,胸膛里像塞进了一把火,烧得出气都是火一般的烫。每天早上,三十里地越野是雷打不动。从一开始空身,渐渐得加上行李,再慢慢又加上了武器,当然,不是真家伙,是一样重的仿货。

    望望身边一样年轻,却是疲惫不堪的脸,他知道伙伴们也是一样都快脱力了。真不知道这个黑人是从那层地狱里脱出来到人间,精力好到让人绝望。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发现他精神抖擞着跑在最前面,再从最前跑到最后,狠狠揍上几下落后的人,再跑到前面去,这累得死人的长跑对他来说简直像起床吃饭一样的轻松。

    如果要找出一个比泰迪还要醒目的,那肯定就是前面的黑妹子,大家叫她黑珍珠的女孩儿。天知道这个教官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大家一起训练,那怕教官亲自去劝她也没用,强制让她休息,过不一会,她又会从后面追上来。

    有这么一个女孩作榜样,谁还能丢脸说自己连个女人也不如?再怎么累得虚脱,那怕停下就会累到呕吐出来,可是只要不昏,没倒下,就没一个好意思叫苦叫累的。

    这女孩简直就是沙丁鱼里混着的那条鲶鱼,把整个沙丁鱼群追赶得不亦乐乎。当然,铁三不明白什么叫鲶鱼效应,但整个队伍被这个女孩带动得热火朝天,那他却是知道。

    和所有的成员一样,他也深深着迷着那骄健而完美的曲线,女孩儿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时候,细细的腰支不仅是一道风景,同时也是让学员死咬着牙也不愿落后的主因。

    当一声目的地的哨声响起,所有队员无不喘息未定,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不愿动弹一下。泰迪大吼:“站起来!慢走,谁允许坐下的?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没在解散之后的命令就坐倒,他就再跑一圈!现在,给我慢走!”

    一片唉声叹气,队员再不情愿,也得站起慢慢走动,把血活开。长时间奔跑,让血液流速加快,必须用慢走让身体适应。不过到这里就算暂时逃出地狱了,他们将休息一刻时辰,再跑回去,就能吃饭了。

    难得的放松时间自是谁也不会浪费,各个相熟的人就坐到了一起,而跑得大汗淋漓的黑妹儿仍不休息,去了泰迪身边用袖子去帮他擦汗。

    “靠……”李进对着铁三儿挤眉弄眼,“……个个都累得只剩喘气的,偏生她就还有长力。你说这都是怎么生的,莫非人越黑,就越能跑得?”

    这个李家村来的三十多个年轻人中,他算是个领头儿的,两人都是个小领班,原来又同铁三面熟,几天下来大家已经是无话不谈了。

    对这一幕眼热的大有人在,几乎全在窃窃私语,不过羡慕嫉妒那是正常的,至于恨就绝对没有。女孩儿在这里极有人气,是最吸引眼珠的存在。

    “你说这娘们是啥意思?”李进意犹未尽,“男的本来就是自家的,哦,他们叫老公……难道还怕飞了?这一刻也不愿离,这么傻的跑步也愿意干!呆在家里不好么?吃这苦,何苦来哉?不过倒是听说运动改变身材,这恐怕倒是真的,越看越耐看!“

    泰迪庞大如熊般的身躯无声的走到跟前,几个李村的杀鸡抹脖子的递眼色,李进却全然没看到,至于铁三儿已经坐得端正,正经得眼都不邪一下。

    “作这模样却是作甚?休息时间还长着……啊,教官!“

    李进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叭的一个立正,双手紧贴在裤缝,标准的很。

    “背后议论长官,晚饭后罚你再跑一圈,听到没有?”

    “是,长官!”“大声点,我听不到!”

    用了吃奶的力气,最大音量吼道:“是,长官!晚饭加罚一圈,规定时间结束!”

    “好。”泰迪满意了。“既然都有说话的力气,看来不用休息了,全体都有,出发!”

    “噢——”好难有的一刻钟就这么没了,所有人无不怨恼着盯李进一眼,让他后背直发毛。要不是被罚跑步,晚上对练的时刻就有人收拾他了。

    “啊!闻到香味了!”一众脸上又是汗,又是尘土,浑着没法看的脸都展出笑脸,又累又乏又饿的时候,一顿完美的饭食那实在是太及时,太让人欢迎了。

    喉结咕嘟一声,铁三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那浓香的肉汤太勾人了。好几口大铁锅一字排开,大量的肉块子在锅里翻滚,都是煮得稀烂,抓着碗,每个人能一口吞下去三碗去。

    “直娘贼……”李进大口喘着粗气,“也就这点吃食让人念着了……怎生作的,贼香!看这些锅,三口猪的量都有了——也难为他们舍得!”

    “住了口吧,有得吃也堵不住你?只情话多,当心又被罚。”按照要求快速洗了个手脸,就排起队一块儿打饭。非常迅速,一字排开的大锅来人就是一大勺子,菜饭都有了,端到一边就尽情开吃。

    “这般累,又苦,再不说话,怎生熬得下?”得了警告,李进声音是低了不少,“教官又是个阎罗王性子,不累死人不罢休——说也怪,放在往常我早跑了,怎么撑得到现在?”

    铁三却只情大口吃起,这般好吃食水军营里那可是万万吃不到的。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几天十天下来,他从市井来的油滑味儿悄悄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快速鼓起的肌肉,再加一种稳然不动的风度。

    “给你说个秘密,以后教官的事万万不可再嚼舌头了——教官问她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出操,打拼,说这是男人的活,不适合女人去这样拼命。知道人家怎么回答?她说,教官训练了人要是去打仗的,她一定要陪在身边保护他。刀山火海都要一起,教官没了办法,才只好让她一起训练。教官运气,这样的女孩儿都遇得到!”

    “啊。”李进呆了。“这黑货……却有这般福气。好罢,若真上了战场,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让这样女孩儿去受伤。李村里可没这样的女孩子……啊!教官!你……”

    李进汗毛都竖了起来,黑教官老是这么神出鬼没,一点声息也没有。这下真的死定了,一天之内两次说人闲话,还都被听到!“教官,您看看,……要不我多跑一圈?”

    泰迪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对他点了个头,随后走开。

    “吓死了……”李进满头大汗,被吓得真快虚脱了,坐到地上一下两下竟起不来。“今后再不说闲话了,就说也绝对不去说他的,再说他娘的让雷劈!”

    下午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就是体能对练,个个都要穿上全身防护,那真是拳拳到肉,一点假也没有的。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谁也不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差,一个个跟小老虎似的斗得极欢。自从教官又教下那种一击制敌的博击术之后,那就更激烈了。

    近两个时辰的博击,再就是一个时辰的刺击和弩弓的试射。

    最是筋疲力尽之时,要求是把弩弓要稳稳端平,最低也要上靶。而靶子则是在百米之外,人形大小那么一个,这难度要求可想而知。

    这些都完了后,除了受罚的,就是他们最爱的时光。大大的澡堂子里泡着活血生筋的药材,几百个人下饺子似的跳下水去,一直要泡到筋骨活了再上来,好多人泡着泡着就扯起鼾声,好在热水源源不断,倒也不怕冻了他们。

    军营就建在巩凡他们的炼钢高炉旁边。一来这里水源方便,二来军营扎在这里,正好可以对高炉作个保护,这年代好的钢制品太值钱,有人看着会好很多。

    有了炼钢的废热,再加充足的水源,热水的供应那是超超有余了。端木林扯着巩凡过来,用着小坩锅炼出的钢,来制作轴承。

    真正的轴承是怎么作出来的,其实巩凡也是完全不知道。但是想用大功率风扇来加热风,这个轴承就是避不开的难题,行那得上,不行硬着头皮也得上。

第六十章大铁房

    巩凡也只能把钢拉成长条,再切断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尽最大努力切成一样大小,再放进一个大大的钢盘里进行磨圆。UU小说,www.uu234.com这个钢盘是上下两块,又厚又沉,根本不是人力能移得动的。下面那块固定,上面用了两具钢制倒链吊起,可调高低。

    那些小钢块进入钢盘之间,上面那块能活动的盘子就在水轮带动之下,像磨盘一样来回回旋,把钢块的棱角一一揉去,直到搓成圆形为止。

    搓到浑圆之后,再用不同大小的筛子选出同样大小的钢珠,就可以用加热法作轴承了。粗笨那简直就是一定的,但比起原来那种铜套子还是强得到天上去了。

    让两人头痛的是这道搓圆的工序。无论怎么样调整,搓得出达到要求的浑圆的钢珠连二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需用的时间也实在太长,实在让巩凡接受不了。

    但对老端木来说,已经算不错了。最圆最好的珠子来作轴承,而次一些的也可以再用细盘来继续精磨一下,那怕是最差的也不是说就没用了,只是比起别的须多花些时间和工序,增加了些成本而已。

    为了运输矿石,巩凡让人先作了辆小型手推车,用上了轴承让老端木试了试,那种轻便和舒适一下让老头眼睛瞪了极大。

    “要是有橡胶就好了……”不说充气轮胎,就是那种硬橡胶的轮子,也比现在这种把软木钉进轮子里当轮胎强上百倍啊。

    “老师,什么叫橡胶?”身边一个学生问他,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叫程东,在这一起二十余个少年中算是很聪明的,而这些人就是任若海帮他找来的学生了。

    “一种树胶熬成的东西,非常有用,以后等我找到你们就明白了。”本着巩凡的要求,这些少年都识字,而且品行不错,有人家担保才能来这里就学。同样的孩子不止他们这些,足足有二百多,被刷下去或者因为小了些,巩凡觉得暂时没法带的更不知多少。

    其中的大头,共一百六十多人全留在了船厂。他们将以张东主为老师,从头到脚系统的学习一艘飞剪船的制作,不求他们能全会,但里面的基本工序必须烂熟于心。

    这些人巩凡寄以厚望,不止是他,同样寄了极大希望的也有着兰乘云这些大海商在内。这些种子将会是新式飞剪船以后的船长,大幅。他们将在船厂陪着每一艘下水的舰船一起成长,一起去博击风浪,那些船以后对他们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而到了钢厂的,是挑出来对这行比较感兴趣的,又或者说是老端木认准的苗子。老端木是如何挑的人巩凡不知道,但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些人里面必会出现新的工程师,也必然有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着比老端木还要利害的技师出现。

    带着他们一路把钢厂转了个遍,高耸的大钢炉子,熊熊大火的火焰,热烈的气氛,再加到处正在建造和上马的设施,全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如在梦中,看得眼都转不过来。

    高炉只是在生火烘沪子,还没有正式生产。这主要是因为煤不到位,广州炼铁一直在用木炭,好处是含硫低,不会让生铁发脆,品质下降,但老端木担心这是一次性炼钢,怕木炭燃度低了,温度不好上去,执意要用焦炭。

    别说,老端木用的炼焦法还是很有一套的。建好几个专用来炼焦的大炉子,除了少数部件需要铁皮之外,基本材料就是砖和耐火砖,然后烧就是了。特点是这炉子能够利用炼焦产生的煤气加热炼焦炉,同时能回收一部分的煤焦油,相当不错。

    整个炼焦过程大概在12天左右,巩凡算了下,成焦率大概75%,他也不知道高低,但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能再要求更多了。用水冷却回收之后的焦油被收集到陶罐里,如果数量够了,就可以用来再提炼出汽油柴油什么的。

    高炉没开,但并不是说大伙儿没事可干。这里的河是专挑的流量大,落差大的河,上面又建了个简易的水坝子,进一步提升了水势,下面建了好多的水轮子。

    有了这些动力,很多工序就不再需要人工去完成,尤其是对铁不停的锻打的过程。过去就是一个师傅拿个小锤,学徒轮起大锤,叮叮咚咚一天天敲,非常的累不说,还慢的要死。现在的近的地方装着水轮,远些的有大风车带动,只须把铁块放在下面,它就自动去敲打了。

    而且他们可不是个体户生产,只管自打自个的。一条条生产线根据远近排开,各种小五金,工具,从一道工序转到另一道工序,相当的有秩序。

    这样一来降低了难度,长时间作一个工作,只要不是先天性傻子,不须多长时间就能练得很精,同老师傅比也毫不逊色。同过去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相比,工效不知提升了多少。

    数百人一起工作,周边又是巨大到让耳朵能震到聋的声响,这是极其震慑人心的。少年们一路经过,心都像那些被提升起来的巨大铁块,震得一起一落。

    这里的锤头之巨大,绝不是那个学徒能用手提得起来。一个动不动就是上百公斤,甚至几百公斤的都有,轮翻着锤击下来,那效果可想而知。

    大工业生产的魅力是无法抵挡的。走过老远了,孩子们还在不停的回头,看向那个巨型号的车间。看着这一头原料喂进去,另一头产品就像下雨一样刷刷的出来,如此暴力,如此高效的劳动给他们的心灵带去了一生都磨灭不了的印象。

    带他们到了那个生产钢珠的车间,这活儿需要细心而不是力气,对这些没长成的少年人来说很合适。“看到了?把最后生产出来的要分类,按大小分开,个头一定要一致,差一点也不行。你们分散开各处去学习,没事了就来这里分珠子。”

    “这是搓钢珠么?”程东好奇的眼睛到处望,看上去同他小时候搓泥蛋子一模一样,只不过材料换了而已。“老师,可是我们搓泥球的时候,是双手搓,您这个怎么就单着搓呢?这样很难搓得圆的。能不能让下面的钢块子也动起来?”

    “哦?”巩凡很有深意的望他,“你说怎么动?”

    “嗯……塞些钢珠在下面可好?不过不能是这么小的,一转怕是要压碎——用成拳头大小,再抹了油,上面转的时候想来也就带着下面转了罢?两只手搓,很快就圆的!”

    “这件事由你来设计。如果造好了,效果真如你所说那般的好,你的学分加三分!”

    “哗!”二十来个孩子全惊呼起来,三分!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按巩凡的规矩,孩子们从第一年开始,就每年有一分的学分。而他们必须要积够十五分,才能算他们结业,也就是说才能摆脱学徒的身份。

    按正常,他们就得在这里干上足足十五年,才会有个自由身了。但是学分不是一成不变,孩子们也知道,如果能在五年内积够十五分,那样的人老师说他们叫工程师,是了不起的人。

    因为能在五年内积够,就代表着他们作出了巨大而有力的贡献,才能作得到。孩子们一开始不明白什么叫巨大而有力的贡献,现在他们似乎明白了些。

    工具材料都很现成,立即就可以试起来。很快,几个用方格子大概固定的拳头大小的钢珠就放在下方钢盘的下面,下面的也就不再是固定的,而是一块儿转动起来。

    效果很明显。首先时间上就出现了飞跃,一下节省下来最少三分之一,而且成品率一下升上去了,光洁度也有所增加。当巩凡宣布,这项发明价值一百贯,而且是当场付给时,不要说孩子们,那些工人也全呆得有如木鸡。

    等到明白这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巩凡的学生,而是因为他的话能对生产起了很大促进作用的原因之后,工人们一下哄动起来。“公子,若是我等能发现什么,也如这个一般,是不是也有一百贯的奖励?”

    “不一定。”在人群安静下去,都浮起失望的表情时,巩凡慢慢道:“一百贯只是起步,也就是最小的奖励。任何发明,一经采用,也就是说你们最少也会有一百贯,上不封顶,几万贯都不稀奇!只要对生产有用,你发明多少,我们就买下来多少,按质付价!”

    “怎样才能得到那几万贯?”有个工人热血沸腾,脱口叫道。

    哄一下众人都笑了。“就你这样,还几万贯,作作梦也罢了,说出来不怕羞人!”

    “还是那句话,不一定!”巩凡坚定的声音一下让别的声音消失了,“发现新的炼钢方法,要比现在用的要好,发现新的钢材配方,硬度,性能有着大幅的提升,这钱就能到手!设计改良新的工艺,也会有两千贯以上!总之,只要有用就行!”

    热闹过了也就算了,工人们都还有活要干,大多数也只是听个热闹,但也有几个,心中却是热腾腾的想着,以后能不能在这里面再作些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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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船介绍:
北宋亡,南宋未立。岳飞,赵构,女真蛮族,相互交织着组成一幅博大而宏伟的浮世绘。 野蛮与呐喊,战争与火焰,让已经接近于破茧成蝶的北宋悄然而逝。 一代文明,几被摧残欲尽。然而我汉家子孙,又岂能只是匍伏就亡之辈?已接近大成的文明只差那临门一脚,资本的火花在闪耀,与智慧结合之后,将是何等灿烂之光华? 千年中华,却总是一鸡死而再一鸡鸣,一治之后再一亡,竟成循环为一个无解的怪圈。 真的无解么?愿青天借力,身化海船,载了那份三分醒七分醉,带了狷介和不羁,举世滔滔,乘风而去,纵横捭阖于七海,笑傲指点江湖,胡乐而不为?宋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