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一本传世神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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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子柏风跟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捂着脑门蹲在角落里低着脑袋看着脚尖画圈圈,他昨天已经被府君臭骂了一顿了,今天可不想再被先生臭骂一顿。
“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老学究坐在一旁,看着一个咕噜咕噜响的小锅,里面熬的是一锅香喷喷的粥,昨天一场大醉之后,今天子柏风吃什么吐什么,简直比怀胎三月还麻烦。
被府君臭骂了一顿之后,又被先生领了过来,这一路上虽然没被教训,但是免不了又被先生在脑门上敲了一下:“空!”
老学究看着子柏风,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以为这个学生已经改头换面了,谁知道竟然还是原来那种一点就炸的急脾气,一点也不肯吃亏,不愿意妥协,现在捅了一个大篓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过看子柏风那消沉的样子,先生又走上前去,伸手在子柏风的脑门上摸了摸,笑道:“没打出包来。”
子柏风噗嗤一声就笑了。
看到子柏风笑了,先生也笑了起来,道:“日后若是再做什么,三思而行,这次好在还没有捅下太大的篓子……”
“好吧,其实我还是挺坚强的。”看先生不打算再说自己了,子柏风顿时又开始卖萌,“还是落千山比较可怜。”
“你还好意思说!”子柏风没有受罚,只是被训斥了一顿——反而是落千山被罚了。
此时的军营里,落千山正在挥汗如雨地俯卧撑,旁边他的小亲兵正在大声数着:“五百,五百一,五百二……将军,真要做一千个啊……五百八……六百……”
小亲兵体恤自家将军,偷着多数了几个。
子柏风端着先生递过来的稀粥吸溜一声喝了一小口,然后抿着嘴,回味着口中的稀粥,先生的手艺真棒,就算是不当先生,去开个粥铺估计也能够养家糊口了……
喝完了稀粥,子柏风的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有很多事情,他不能向父亲诉苦,不能像别人求教,但是先生却不同,先生似乎只需要默默听着就好了。
现在的先生,完全不像是课堂上那个严厉的先生,而像是一个可靠的长辈,听子柏风诉苦。
“这个非间子,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他凭什么来收我们的玉石!”子柏风气哼哼地道。
“若是修道者需要玉石,十有**是要休整山上的聚灵大阵。”先生云淡风轻地解释道。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子柏风顿时睁大眼睛看着先生。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些年来修道者渐渐式微,大多都紧闭山门不出,潜心苦修,在外行走的较少,而民众的生活越发清苦,都在拼命谋生,没时间谈论这些化外奇谈,所以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怎么知道罢了。”
“聚灵大阵是不是把灵气聚集起来的那种大阵?”子柏风睁大眼睛问道,这个名字确实是很熟悉,原来这东西不是小说家杜撰啊。
“确实是起到这个作用的。”先生笑了笑,道:“不过,现在灵气如此稀薄,即便是聚灵大阵也难以聚集到之前那种浓厚的灵气,故而聚灵大阵的效果堪忧,耗费也越来越高。鸟鼠观的人还在挣扎,还不肯面对现实,放弃那虚无缥缈的修仙之路,入世修心,走完最后一程,何必呢。”
“哇,先生你莫非是高人?”子柏风顿时瞪大了眼睛。
“高人?”先生笑着摇头,转身抽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子柏风,道:“喏,拿去看就懂了。”
“神仙传?”子柏风看到这个名字,顿时大感无奈,不过翻开一看第一篇并不是广成子,而是一篇总纲,顿时又来了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先生却道:“你这次来不是来喝粥,然后听我讲故事的吧。”
“当然不是。”捧着粥喝得吸溜吸溜的,真是很没说服力,不过子柏风却还是问道:“先生,我来打听打听,我们村的那些学生们考得怎么样?”
“哈,你这个小子,还真有点村正的样子了啊。”先生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吧,他们都考得不错。”
“考上了几个?”子柏风睁大眼睛,问道。
“这个到了放榜的时候你便知道了。”先生却是摇头装神秘。
“放榜还有好几天呢,先告诉我吧!”子柏风喝完粥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开始卖萌了,“他们一个个等的都心焦了。”
“现在不能告诉你,若是告诉你了,你肯定会忍不住说出去,而只告诉你对别人又不公平。”先生摇摇头,道,“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喝完粥就乖乖回去吧。”
“那好吧……”子柏风怏怏不乐。
临走的时候,先生又让子柏风把来时拎来的东西带走,他说一个人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东西。但是子柏风所书的《白蛇传》却留下了一套。
子柏风骑着小毛驴踏雪摇摇晃晃回到下燕村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还没到村子里,就听到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若是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这是四狗的声音。
“四狗,你又欺负人!”子柏风顿时不乐意了。
“秀才爷!”看到子柏风回来,四狗立刻凑上来,帮子柏风牵住了踏雪,哈腰道:“您可算是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子柏风看着四狗和另外一个村民,那村民身上还有几个脚印,看来四狗不但说了,还这么做了。
“秀才爷,这次可不是我四狗欺负人,我早就对祖爷爷发过誓了,不再欺负人了。”四狗连忙道,“是这小子一张臭嘴招打!”
咦,臭嘴招打的这个抖m的属性,难道不是我独有的吗?别人还有?
子柏风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不太熟的村民,在村里属于不太好也不太坏的村民,算是一个小透明。
四周还有几个人在围观,都用奇异的神色看着子柏风。
“这个混蛋说秀才爷您在城里得罪了仙人,马上就要……就要……”
那人向后缩了缩,却还是嘴硬道:“你得罪了仙人,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我劝大家离你远一点,免得倒了大霉,这有错吗?”
子柏风倒是有些意外,自己雄辩非间子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下燕村了?
而且还让村民发生了骚乱,看四周村民的眼神,显然对自己颇为忌惮。
子柏风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村民,说他们愚昧也好,说他们势利也好,说他们胆小也好,子柏风却只觉得他们有些可悲。难怪书上说农民是一种落后的阶级,他们只知道逆来顺受吗?
而自己,之所以那么不顾一切,或许有种种原因,但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为他们不平?
“算了,四狗,跟我回去。”子柏风道。
“四狗,别走!”一声大喝却响起,燕老五站在村口的石碑处,正看着这边。
“老爷子。”子柏风弱弱地叫了一声,老爷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喝,比非间子还有威势。
“四狗,你今天没做错,你打得好,给我狠狠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燕老五大步走过来,看着那想向后面缩的村民,冷哼道:“跪下!”
那人左右看看,想要博取一些同情,其他人却都向后缩去,这些之前的同盟军,是那么的不可靠,他只能弱弱地跪了下来。
“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也不想想,秀才爷他为什么得罪仙人,还不是为了我们下燕村的村民?你也不摸摸你的心窝,上次收税是谁帮咱们下燕村免了税,这还没过去半年呢!狼心狗肺的东西!”燕老五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身上,把那人踹倒在地,转身对四狗说道:“四狗,给我打,狠狠的打!”
“好嘞!”四狗嘿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就像是野兽看向自己的猎物。
“四狗,算了。”子柏风却喝住了他,道:“我走了一天,已经累了,跟我回去,晚上我请你吃饭。”
“秀才爷?”四狗很是疑惑,这人得罪了秀才爷,怎么就这样不打了?多好的机会啊,四狗的手脚早就发痒了。
“走吧。”子柏风有些意兴阑珊。
“柏风,晚上到我那里去吃吧,我今天上山的时候,抓了一只山鸡,正好打打牙祭。”
“不用了,我爹也要担心了。”子柏风摇摇头,对老爷子摆摆手,指了指家的方向,四狗就牵着踏雪载着他去了。
看着子柏风骑在驴上的背影,燕老五心中百感交集,他突然向前走了两步,道:“晚上你若是有闲的话,我去找你,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那我在家里等着老爷子。”子柏风挥挥手,暮霭已经降下,他的背影也已经模糊了。
“混账东西,给我滚回家去吧,再胡说八道,我老大耳光打你!”燕老五又训斥了一句地上跪着的那村民,转身背着手走了。
地上的村民看四周的人都走了,这才站起来,蹒跚着走了——燕老五那一脚,可着实不轻。
即便如此,消息也早就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一路行来,子柏风依稀又回到了当初自己刚刚考中秀才回乡的时候,暮霭之下,村子里很是寂静,不知道多少人在门后悄悄看着子柏风骑着驴走过小巷。
第四十六章:一筐一箱一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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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叔,秀才爷回来了!”还没到家门口,四狗就叫了起来,几乎是立刻,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子坚站在门口,对面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小石头已经冲了出来,像一只撒欢了的小狗一般围着踏雪团团转。婶儿站在门口,一脸担忧。
“爹,我饿了。”子柏风从驴上翻身下来,“家里有好吃的没?”
“有,有!”子坚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今天柱子送来了一只野兔,正在锅里炖着呢,四狗你也一起,咱们爷俩喝一杯。”
看子柏风想说什么,子坚一板脸:“柏风你不准喝!”
“这怎么好……”四狗又是局促又是高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虽然说是喝酒,但子坚有心思,四狗也没敢多喝,两人碰了两杯意思了意思,送走了四狗,子坚的脸就拉了下来,道:“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子柏风上前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家伙怯生生地站在门外,子柏风一开始还以为是小石头,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小坨子。
他伸手在小坨子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摸,道:“小坨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先生。”小坨子怯生生看了子柏风一眼,递上了一个篮子,道:“我爹让我给你送些蘑菇来,今天我爹刚刚从山里采的……”
“给我送蘑菇?”子柏风心中一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才道:“谢谢你,小坨子,快进来,快进来。”子坚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拿东西盛了蘑菇,村民互相赠一些好吃的东西,本算不得什么,也无须矫情。子柏风进屋去拿了一些从蒙城买来的小糕点——这本来是给先生带的礼物,却被退了回来——塞进了小坨子的怀里,看小坨子眉开眼笑的样子,子柏风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真的很值了。
“爹,我送小坨子回去。”子柏风牵住了小坨子的手,现在夜已经黑了,子柏风不放心。
“不……不用……”小坨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子柏风扯着手走了,走在路上,小坨子抬头看了一眼子柏风,夜色之下,朦胧的身影看不清,远远近近的灯火如此的昏暗,只能看到子柏风朦胧的侧脸,从小坨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子柏风是如此的高大。
送小坨子到了家门口,房门虚掩着,小坨子推开门,却又回过头来,道:“先生!”
“怎么了?明天可要上课的,别晚了。”
“先生,我长大了也要当村正。”小坨子站直了身子,认真地说道。
子柏风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小坨子的脑袋,道:“村正算什么,小坨子你要当大官的,当府君,当太守,那才叫威风。
“我不要威风,我就要和先生一样。”黑暗之中,小坨子的双眼映着星光,那眼神就像是子柏风看先生的眼神一样,信赖,敬仰。
“那可要好好学习才行。”子柏风蹲下来,使劲揉了揉小坨子的脑袋,“快快长大,变得勇敢起来。”
“嗯,先生!”小坨子认真地点头,似乎这样子就能快点长大一般。
“快去吧,我也回去了。”子柏风看着小坨子关上房门,这才转身走去。
他的心中暖暖的,似乎又有无尽的勇气涌出来。
“柏风。”走到家祠附近时,子柏风听到了燕老五的声音。
“老爷子?您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子柏风拍拍胸口。
“我刚才去你家,你爹说你去送小坨子,所以我在这里等你。”燕老五道,他声音有些沙哑,“柏风,你过来。”
子柏风茫然地跟了上去,老爷子莫非要把自己引到暗处……呸呸!
燕老五推开了祠堂的大门,然后又走进了大厅,大厅里神像依然威风耸立,燕老五点上了一炷香,对祖先的石像拜了拜,静静等了片刻,这才上前挪开了石像前的拱座,然后他跪下去,竟然打开了地下的一个暗门。
密室?杀人?子柏风的脑袋里回响着这样的话。
“进来吧。”等着里面的陈腐气息都跑光了,燕老五端着供桌上的蜡烛走了进去,子柏风连忙跟上。
“柏风,我本来不想带你来这里的。”燕老五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下燕村最大的秘密,任何账目上都没有,只在我们老辈世代相传。”
“你不是我们燕氏后人,但是告诉你这些,想必祖宗是不会怪罪我的。”燕老五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面,就只有一口箱子。
子柏风进了地下室,就觉得灵气蒸腾,而定睛看去,更是吓了一跳。
那箱子之上灵气四溢,灵气如同青烟一般轻轻冒起,子柏风抬头看去,上面应该是供桌后面的台子,摆着祖宗石像的那个台子,而这些烟霞一般的灵气,显然是被那石像吸收或者说镇压了。
难怪下燕村的祖宗像完全是石头的,而不是泥塑的,石头的不易损坏,而且也沉重不易搬动,会减少别人接触这石像的次数,更减少别人发现这里的几率。
不用打开那箱子,子柏风便能够猜出里面是什么。
燕老五却还是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铺着厚厚的兽皮,把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层层隔开。
玉石,密密麻麻的玉石。
“我们老祖宗就曾经告诫过我们,玉有时尽,而生者无涯。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从燕老五的口中说出来,子柏风难得没感觉到违和,因为这是《玉经》里的原话,是燕氏的老祖宗们编撰出来的,传授后代寻玉技巧以及记录先人告诫的一本书,身为族老,燕老五早就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
“而我们身为族老,每年都要把寻找到的玉石的一部分,放入这个箱子里,多则三五颗,少则一两颗,即便是这些年,我也把早年存下的玉石拿来放在了这里。”
子柏风依稀记得,曾经有几次看到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就是在祖祠这里的,他本以为老人家是怀旧,纪念祖宗,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这里的空气虽然气闷,却并不陈腐,四周也还算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一番。
“现在这箱子里有五百零七颗玉石,其中有七十五颗是我放进去的。”老爷子轻轻抚摸着箱子,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眷恋而且深情,这是他一直守护的秘密,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所坚守的职责。
而现在,他把这一切都和盘托出,放在了子柏风的面前,让他来做抉择。
看子柏风为难的样子,老爷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子柏风的肩膀,道:“你想什么呢?我还没老呢,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要为了这些事情,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前途无量,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不值得,不值得……我们下燕村的事情,没有担在你身上的道理。”
可我是村正啊。
子柏风心中说。
“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得逞的,我们下燕村的这些玉石,从来没有真正用上过,这是祖宗留给子孙后代的最后一点遗产,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燕老五挥了挥拳头。
你刚才还说为了这点事不值得冒险,这会又死去活来的是何道理?子柏风腹诽。
和燕老五一起离开了地窖,小心掩盖好了,子柏风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沉甸甸的,似乎那沉甸甸的玉石没有装在箱子里,而是装在了他的心里。
“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山里寻玉去吧,小子!”燕老五拍了拍子柏风的肩膀。
“我倒是想要去,不过明日里我要开堂讲课,好几天没讲了,这些刑子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听到子柏风这样说,燕老五哈哈笑起来,道:“那倒是,另外知会你一声,山里寻玉的小屋,我们已经修好了两处了,明天晚上我们就不回来了,在山里住上一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玉石。”
“老爷子,这修驿站的事……”子柏风笑嘻嘻地问道。
“你回去睡觉去吧。”老爷子立刻转身去了。
子柏风哈哈一笑,背着手,也回自己家去了。
虽然没有能够说服非间子,但是三个月的期限,子柏风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自从上次赋税的事情之后,子柏风便有些懈怠了,此时此刻,他却变得越发斗志昂扬了起来。
三个月,九十天,即便是正常状态下,每天寻到两三块玉,这也足够交玉税的了。
落千山让子柏风别想那么多,只管自己该管的事情就好,若是仅仅是下燕村,那真的不用担心交玉税的事。
但是有两点,子柏风却非常不爽。
为什么要交玉税?而交了玉税之后,却是给他们拿去建设聚灵大阵,聚灵大阵又要掠夺天地灵气,乃至下燕村的灵气,导致玉石变得更少,这种事情,岂非是助纣为虐?
你非间子说,你就是凭借你的一把剑,那么我也炼一把剑,一把绝世的妖剑!
看看是你的仙剑厉害,还是我的妖剑厉害!
仙剑虽然强大,也不过就是个火箭炮而已,大不了是连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四十七章:一村六人进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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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村长毫无效率的争论和争吵已经进行了两天了,子柏风也就是第一天露了一下脸,然后就完全没兴趣了,留下燕老五在这里和人吵架,自己去蒙城府里闲逛。
老爷子吵起架来中气十足,威风八面,不过这里的族老们没一个省油的灯,让子柏风大开眼界。吵架主要集中在了这三千颗玉石如何分配上了,各村多少人口,多少户该承担多少。上次某个村子吃了亏,这次势必要找回来,而其他人却绝对不肯干。说着说着,这些老家伙们就翻起了旧账,挥舞着拳头就要上演全武行,几个跟着一起来的村正都是刚刚认识的小年轻,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看这个进度,估计要吵上三四天才能有个初步的结果,村正们一个个没了耐性,到最后就只剩下族老们在这里吵架——边喝酒边吵。
都说三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但是这边十来个老爷们比得过五百个女人,那大嗓门,白天蒙城府里面都不能呆人,就连府君都换了地方办公了。
子柏风离开蒙城府,就直奔书院而来。
书院距离蒙城府不远,就在蒙城府的东边,占地面积比蒙城府稍小,算是蒙城府里面数得上号的大建筑,不过和蒙城府的气派相比,书院就显得平和多了,青砖白墙,低调典雅。
书院的正门也不甚宽广,上面写着“东蒙”两字,乃是书院的名字。在书院的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平日里很多的学子们在这里戏耍锻炼,算是外操场,而在场地的边缘,有一堵影墙,此时影墙上张贴了许多白纸黑字的纸张。
东蒙书院放榜了。
凡是榜上有名的,便可以进入书院学习。
东蒙书院虽然名为书院,却半是书院,半是官学。书院由蒙城拨款和富商捐赠维持,富裕的学子们交纳学费,贫寒学子可以通过各种劳役来代替学费,甚至可以得到一定的补贴。当初的子柏风,便是后一种。
而东蒙书院的名气,一半来自书院本身的政策,另外一半却来自先生,先生桃李满天下,据说徒子徒孙里面许多人都执掌大权,而府君其实也是他的学生之一,在蒙城,上至府君,下至走卒,人人尊称其一声先生而不呼其名。
子柏风到达了书院门前时,就看书院门前人头攒动,在榜单前看榜的人里,不乏背着行囊,拿着路引文书,从外地赶来的学生们,这些外府的学子也被先生的名气所吸引,前来求学,能够得到先生的点拨,就等于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实话说,这些人中很多人,其实也是冲着“村正”一职来的,经常被子柏风拿来自嘲的村正一职,在许多人看来,也已经是一份了不起的差使了。上次蒙城府也不过选拔了二三十名村正,还有近百个村子没有选拔村正呢,这也是一份能够领到皇粮俸禄的差使,有了这个差使,至少继续求学就不愁饿肚子了。
子柏风正在左右瞧着,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声大喊:“先生!先生,这边!”
子柏风就看到燕老五家的六孙子在哪里咧着嘴大笑,一边笑一边对子柏风招手。
子柏风一路挤进去,技得满头是汗,就看到村子里的六个学子都在,而且都在笑,他们的家里也有长辈陪着来了,一个个也都在笑,跟着来凑热闹的几个后生,也都在笑,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开怀大笑,别提多显眼了。
“怎么了,那么高兴?考上了几个?”子柏风笑问道。
“先生你猜!”燕小六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这个燕小六之前还是子柏风的同学,后来还因为子柏风的关系吃了自家爷爷的几鞭子,后来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子柏风几堂课下来,他便服服帖帖了。
不知道是不是燕老五的那一顿打起了作用,这小子也算是认真,而书院的考试,在子柏风看来,确实不算是多难,因材施教加应试强化之下,这小子的成绩突飞猛进,最终入选了来参加考试的六人。
“我猜?”子柏风踮起脚尖,探头向榜单的那般看去,奈何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得水泄不通,距离又有点远,一时间哪里能看到?
“没大没小!”燕二走出来,燕二颇有乃父风范,颇为严肃,也颇为受小辈敬畏,他对子柏风行了一礼,道:“先生,他们六个小子都考上了。”
平日里,他偶尔会叫子柏风的名字,偶尔会称呼秀才爷,今天这声先生,却是诚心诚意的。
“都考上了?连小六都考上了?”子柏风却是哈一声笑了出来,“小六你这家伙没作弊吧,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
燕小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假装子柏风在夸他,昂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家伙转脸又非常乖巧地拍马屁,“也不看看咱先生是谁!“
身为燕小六的老爹,燕二替他谦虚道:“都是先生教导得好,不然我家这顽劣的小六,怕是没可能考上书院了。”
小六都考上了,小七小八小九还会远吗?也不知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考……
“不错,不错!”子柏风伸手摸摸小六的脑袋,虽然他年龄也不比燕小六大,但是燕小六却也没晃开。
“真羡慕兄台啊,竟然六个学子都考上了。”旁边有人插言道。
子柏风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壮的青年站在他身后,那人面容方正,鼻子颇大,脸上还有点点青春痘残留的坑坑洼洼,头发又粗又短,脑袋上还结了一个小球球。虽然这样子,他却也作秀才打扮,一身青衿。
“兄台你是……”子柏风觉得这人面熟,却不认识。
“在下刘子艳,当初院试时,有幸坐在兄台的前方。”那人道。
子柏风看了他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回忆起来,当时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前面。
“子艳兄现在在何方高就?”子柏风拱了拱手,问道。
“在下现在添为刀刘村的村正,不过在下这村正和子兄比起来,真的是差太多了,子兄的名气,现在早就传遍蒙城了。”
子柏风连续做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击鼓鸣冤状告府君,却不但没有受到府君怪罪,反而被重用——当即就有俩心存侥幸的人也来击鼓鸣冤状告府君,无一不被治罪——可见府君厚爱。而另外一次名气更大,子柏风怒骂非间子,竟然活着走出了蒙城府,这更为传奇。
“取笑了……”子柏风面色一红,他可是没办法才抛头露面的。
“当日兄台在考场上一睡不醒,我便知道兄台是不世之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就连兄台治下的儿郎都如此争气,唉,我刀刘村……”他指了指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那些少年一个个死了爹娘一般,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在抽抽噎噎的。
“全军覆没了?”子柏风笑着摇头,道:“我们下燕村之前也有数年是这样子的,现在来东蒙书院的人越来越多,书院的学生就那么点,想要考上是越来越难了。”
“谁说不是呢?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了一个走了五百多里地来考试的学子,来的时候钱就已经花光了,这次还没考上,正在发愁怎么回去呢。”
“这可真可怜……”子柏风口头上稍稍同情了一下,不过他年幼时也是经历过了逃难的,当时他们父子俩人一文不名,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有一次父子俩饿了两天了,子坚用草编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卖给好心人,这才换了一个包子,老爹还没舍得吃,给子柏风吃掉了。两年的流浪都过来了,五百里地,慢慢走吧,走到了家里,便知道辛苦,知道好好学习了。
“谁说不是呢?”这位刘子艳兄台似乎很喜欢这句话。
“子兄。”刘子艳摇摇头,又一抱拳,道:“对于玉税这事,子兄如何看待?”
子柏风扬了扬眉毛,刘子艳连忙道:“实不相瞒,我们刀刘村也是需要交纳玉税的,上次府君征收补税,我们刀刘村就已经褪了一层皮了,这次实在是无力……”
子柏风把自己村的赋税推翻了,其他的村子,他不可能全部顾过来,不过府君也没大力催债,这些村子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就都摆脱了收税的危机,某种程度上,子柏风算是救了这些人,不过即便是丁点的赋税,也可以让这些人难受无比了。
“唉,真羡慕子兄啊,文章大才,雄辩无双,我们这些和子兄同科的人,惭愧得紧啊。”
“过奖了……”子柏风皱眉道,“我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我们同期的许多村正都到了产玉的村子,他们现在也都到了蒙城,我们相约中午在蒙城居一聚,商议一下玉税的事,也权当是咱们同科秀才的闻喜宴了。”
看子柏风有些犹豫,刘子艳又道:“子兄不用担心,醵钱均分。”若是按照常理,子柏风这个头名要多出一些,不过子柏风和他们一样,也只是村正,所以大家就都醵钱均分了。
第四十八章:一升米恩斗米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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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担心这个,不过我们村的学生们也都在,我不便丢下他们自己去。”
“先生您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燕二哈哈一笑,道,“我来之前,我爹已经批准了,若是能有三个以上考进了书院,便允许他们大吃一顿,倒是先生您怕是没有口福了。“
“我爹……”今日恰好是集市,子坚和小石头也来了,小石头在和秋儿一起玩,点心零食什么的不要太多,有秋儿的就饿不到他,老爹还在走街串巷给人修房修家具,子柏风担心老爹不舍得吃东西。
“放心好了,我会去叫子兄弟和小石头的。”燕二拍拍胸口。
“别让我爹多喝酒啊!”子柏风叮嘱道,这才跟刘子艳一起离开。
其实不只是子坚来了,现在下燕村的人来蒙城的还有十来个人,有的来卖打到的猎物,譬如柱子;有的来寻欢作乐,譬如四狗;有的来采购一些东西,有的卖自己的农产品,也有的就是带自家孩子来逛逛,来见识见识。
虽然有玉税的事情压在头上,但事实上这段时间的下燕村,精神风貌极好,每日里少则两三块,多则四五块的玉石收获,让这些人打了鸡血一般。前日里,就连子坚都找到了一块玉石,抱着高兴了好几天。
村里玉石收获最多的是柱子,细腿功劳极大。而除了柱子之外,收获最多的竟然是老坨子。老坨子为人低调能忍,枯燥而且极为考验耐力的寻玉工作对他来说,反而如鱼得水一般,他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一找就是一整夜,第二天还一言不发地熬着到处找。
而后就是燕老五老爷子了,他带着几个老一辈的玉工收获极丰,不过他们隔三差五才进山一次,进去也多是为了指导年轻人,现在燕老五又来了蒙城,更是被拉下了。
若是这种收获被人知道,怕是眼红的人无数,好在下燕村的人早就已经明白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世代采玉,早就习惯了低调,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招摇张扬了没有好果子,从来不在外面提及这些事情。
只是,子柏风只要一想到这些玉石一大半都要进了非间子的口袋里,顿时不爽。这些玉石都是青石叔拿来给村民的,为什么要交给非间子?没这道理!
子柏风去参加了一次古代版的同学聚会,在这些人里,子柏风还看到了扈才俊,只是大家对他都热情不高,都知道那些让大家焦头烂额的加税事件是他为了自己上位炮制出来的,能够让他加入,还是因为书生们普遍比较谦和。
上次雄辩公堂之后,子柏风就没见到过扈才俊了,却不知道,原来他也被派去当村正了,而且还是一个被自己要求加税的村子,算是自作自受了一次,而这村子恰好也是一个产玉的村子。他本来就挺瘦,此时更加形销骨立,三角眼的角度更加锐利**了。
看子柏风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他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了同一件事,那边族老们争得面红耳赤,这边的众人却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究其根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压根就没有融入到村子里去,都只是被族老架空的傀儡,甚至还像当初的子柏风一般受到了排斥,所以压根就不关心村民如何。反正就算是有玉税,也不是他们交,就算是要他们收,多少又有什么不同,唯有一点他们是确认了的——这玉石是绝对不可能全收上来的。
子柏风冷眼旁观,心中对他们颇为鄙薄,但也有几个人是真正的为了村民着想,一直在和子柏风商议该如何去做。刘子艳便是其中一位,还有一位子柏风也认识,当初也是同一考场,曾经对子柏风伸大拇指说哥们牛逼的那位。
既然道不同,那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子柏风随便吃了一点,就借故告辞了。
子柏风一走,扈才俊也离开了坐席离开了,众人又选闹了一阵,各自离去。
……
中午豪吃海喝了一顿,到了下午的时候,众人就纷纷打道回府了,这种好事怎么也要去告知村民们,子柏风和六名考上了书院的下燕村学子被他们裹挟着,簇拥着,一路敲锣打鼓地回到了乡里。子坚也开心地跟着,看到自己儿子能够被村人如此拥戴,他的心中极为开心。子坚是非常传统的人,故土的思想极其浓厚,子村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了,现在的他,越来越把下燕村当做自己的故乡。
燕老五虽然没能跟着一起回来,却也开心地握住了子柏风的手,说了许久的话。少年是一个村子的希望,看到村里的后生能够有进步,能够有一个好前程,他非常欣慰。
子柏风颇有些受宠若惊,今天的老爷子比那天他帮下燕村免了赋税时似乎还高兴。
到了下燕村,这些人就开始奔走相告,不多时,下燕村的许多人就都从家里冒了出来。
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进山寻玉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妇幼,但是热闹程度却直逼过节,然后这些人就都簇拥着进了家祠里去了,他们要告慰自己的祖宗去了。
子氏父子却又被留在了门外,两个人对望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们终究是外姓人。
子柏风伸手按在了眉心那燃烧着青色光焰的瓷片之上,灵气吞吐,他定睛看去。
在瓷片所呈现出的俯瞰图里,下燕村的村民们的好感度那是蹭蹭的上涨啊,子柏风肉眼可见的,许多的墨迹浓的快要滴出墨来了。
村民们对子柏风的信心,此时此刻已经开始变得爆棚了,这种盲目的信心来自几次的培养,同时也来自六个人全部考上的好成绩。全部考上,百分百的成功率,这让子柏风在这些村民的心中,就像是通向未来的一条救命绳索。
寻玉的工人寻到再多的玉石,辛苦积攒的重重收获,却总也要被官府收去。官府的多么爱民如子,终究也只是把他们当做子民,而若是能够自己跃身这一阶层,那才是真正的鲤鱼跳龙门。
而现在,子柏风就是一个龙门。
但是,却也有例外,子柏风发现,在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的好感爆棚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发的墨迹在慢慢变淡。
子柏风定睛看去,变淡的那些,是上次自己雄辩非间子之后,曾经想要排斥自己的那些人,这些人反而在自己被村民更加接纳之后,变得更加排斥自己了。
只能说……怎么说呢,人有千面吧。
子柏风也只能叹息。
反正他也不能把这些人赶出下燕村,只当这些人不存在好了。
但子柏风心里总是不爽,这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并非是升米恩斗米仇,而是升米仇斗米死仇。
不过,子柏风总觉得,瓷片不会轻易把这种东西标出来,告知自己和他们的亲密度,总是有原因的吧。
就像是瓷片给了自己养妖诀,是因为彼子柏风心中的执念,瓷片给了自己一个类似亲密度的标示,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子柏风一直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吗?
或许真的是如此……但是,如果亲密度满了,会有什么效果呢?
不过,子柏风看看这些人的名字,心中却还真没有拿自己热脸贴他们冷屁股的打算,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柱子之前对子柏风的好感度最低,那是因为子柏风对他娘的病口出不逊,子柏风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自己理亏。
这些人嘛,子柏风没觉得自己会理亏,对自己不好的人反而得到自己更多的关注,对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人反而被自己忽略?没这道理。
突然,子柏风发现其中一个人的黑点突然变得浓了一些,他定睛仔细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对老爹说:“爹,我先去一趟私塾。”
子坚点点头,道:“那我也回家做饭去。”
子柏风轻轻抖了抖缰绳,踏雪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子柏风一路来到了那个刚刚对自己上涨了一点好感度的人家门口,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弱弱的声音:“你……你怎么打人?”
子柏风斜眼看去,透过半掩着的大门,就看到四狗一边剔着牙,一边打着饱嗝,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好酒好菜地摆着,显然刚刚吃饱喝足。
“你……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还打人……你……你岂有此理……”那人被四狗一脚揣在地上,却是在地上颤抖着,指控着四狗。
四狗本身就是一个二混子,被子柏风教训过之后,收敛了许多,但是混混的心态还是改不了,他不敢对其他人太嚣张,但是混子们天生就有找到能欺负的对象的能耐和天赋,不用看好感度,他就知道这几个人欠扁。
“我岂有此理?”四狗晃着一条腿,道:“这么说吧,小四儿,你娘的我今天就是吃你的喝你的还要打你,你还别说我,我这是跟你学的。”
第四十九章:一只石臼杵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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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过!”那个被称为小四儿的人颤抖着,子柏风在外面听的无奈,这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是论辈分按排行,有好多人子柏风都不知道他们的大名。
“我胡说八道?”四狗俨然恶棍的样子,哼了一声,一脚踹在了桌子上,顿时刚刚吃完的饭菜四下飞溅,有一半都洒在了那小四儿的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人前人后说秀才爷的坏话,我说小四儿,就你家这穷的跟个烂盆子似的,若不是秀才爷自己豁出命去向官老爷们申冤,你家这一家老小还有活命的地方?早就饿死了。你们家现在这些吃的喝的,哪个不是秀才爷给的。吃着秀才爷给的东西,还在背后骂秀才爷,小四儿,你行啊,我以前可没看出来你是这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人啊,这一招不错,我怎么能不学学?秀才爷说了,活到老学到老,我要是不学学,我这游侠儿四狗可不变成了落水狗了?”
“这乱七八糟的跟谁学的啊……”子柏风以手加额。
却是想起来,四狗这个惫懒汉子,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闲,没事也经常去自己讲课的地方听听自己讲故事,什么游侠儿,什么活到老学到老,都是从他这里学来的。
“我跟你说小四儿,你也别不服气,我四狗这辈子,别的人都不服,就服秀才爷一个,你妹的,你敢背后说秀才爷坏话,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你和我过不去,那我当然就和你过不去。”这吃饱喝足了才发难的家伙,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蔫儿坏。
子柏风注意到,四狗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小四儿一句话不敢说,只是在地上发颤,而子柏风却也看到,代表小四儿的墨点,竟然神奇地黑了,黑透了,而且在黑点之外,还多了一个细细的黑色圈儿,就像是被锁定了一般。
若是仔细看去,这外面的黑圈和四狗的灰度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是被强行提升了好感度了?
不,这不是好感度,这是敬畏和服从度吧。
只要他们一日不敢摆脱四狗的威胁,就只能和四狗一般的服从度。
“原来还能这样玩?”子柏风心中暗暗纳罕,其实他也明白,其实瓷片所呈现的,虽然看起来颇为像是游戏界面,只是因为他最喜欢和习惯这种类似的游戏界面。而事实上,真正所需要注意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天时地利暂且不说,人和一项,却不一定是感化,也有可能是强制,也有可能是高压政策,总之,能够自觉顺服最好,不能自觉顺服,用点手段也是可以的。
瓷片只看结果,不看手段。
当然,如果完全依靠高压政策,不可能一直让民众们真正归心,但是对一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嘛,用点手段,完全不成问题。
不多时,四狗晃晃荡荡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子柏风已经躲到了一边,看那小四儿没跟出来,也没看到他,连忙摆摆手,道:“四狗,四狗,过来!”
“秀才爷!”看到子柏风,四狗立刻跑了过来,一哈腰道:“秀才爷!您老回来了?”
狗腿子味儿十足。
子柏风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从蒙城里带来,打算自己悄悄当夜宵吃掉的糕点,递给四狗,道:“给你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看着子柏风转身骑着驴走远了,四狗摸摸脑袋,自家这个秀才爷真让人搞不懂。
“好吃!”咬了一口,透心甜,四狗又眉开眼笑起来,不枉自己给秀才爷出头,秀才爷这也想着自己呢。
奖赏了自己的狗腿子,看看瓷片里的俯瞰图,整个下燕村的村民大多已经是漆黑如墨了,自己在下燕村混得真不错嘛,其他的几个,嗯,自有四狗去敲打他们,这话子柏风不用说明,四狗这家伙虽然是个混混儿,其实聪明着呢,特别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和青石、和子柏风混多了,比之前灵活多了。
而笼罩在下燕村的灵气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特别是青石附近,已经完全被驱散开来。
这灵气,便是天时啊。
若说现在还缺少什么,子柏风觉得,缺少的就是地利了。
这里的地利,不是说地势之利——下燕村就在山脚下面,交通不便,谈不上什么地势之利,而是指的各种地面上的设施。想起当初自己所见过的大兴土木之风,总觉得身为村正,不建设点什么,总觉得不像是当了村正的样子。
从他来到了下燕村开始,下燕村就一直挣扎在各种危机线上,整个村庄几乎没什么发展。而现在这段时间,附近山上的野兽变得渐渐多起来了,草木也茂盛了许多,村里的薄田也不再如此贫瘠,村民们种的应季的几种作物,也渐渐有了不错的收成,村民们不再发愁吃喝了,饭桌上也经常会有野味山珍出现,现在算是勉强摆脱了饥饿线了。
别的不说,单说小石头,他的大脑袋依旧,脖子也细不伶仃的,但是身上终于有了二两肉了,也不那么黑了,虽然还是泥猴儿一般脏兮兮的,整天上山下水没个正经。
而粮食收成好了,子柏风终于可以大喊一声:“尼玛的,老子要吃精细白面的!”
这些日子天天糙米糙面,他虽然不至于食不下咽,可吃到嘴里就掉渣子的馒头饼子,他可是吃腻了。
以前总是安慰自己,说粗面熬粥喝还不错,吃吃清清肠胃,对身体好,不过这些天来,终于也无法骗过自己了。
果然骗得过男人的心,骗不过男人的胃啊!
子柏风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一阵阵砰砰的闷响,老爹正在舂面,小石头蹲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小扫帚,老爹舂几下,小石头就把里面的麦粒面粉扫平了,两只小狗崽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老爹一开始舂就吓得缩到一边,等老爹不舂了,就又绕过来,好奇地看着。
这活其实很辛苦,那舂杵足有十多斤二十多斤重,舂上一家四口吃几天的面,便要小半个上午。有时候老爹白天跟着村民们去山里,晚上回来还要再光着膀子舂面,一直舂到半夜,子柏风看得心疼啊。但是子坚却不愿意让子柏风干这些活——事实上,子柏风还真干不了,他试了一次,好几天连笔都拿不起来。
这些日子好些了,四狗和柱子都偶尔回来帮忙,不过子坚面皮薄,不愿意让别人帮忙,还是自己干活。若是不愿意舂面,那就要去磨面,村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石磨,不过人力的石磨效率也非常低,而且经常有人排着队等着,所以子家还是自己舂面吃。
子柏风曾经打算用养妖诀弄个自己舂面的石臼出来,不过他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精力却就那些,怎么也忙不过来。
看到老爹在那里辛苦的干活,子柏风心中的想法瞬间清晰起来,他道:“爹,我要去建个磨坊,水力磨坊。”
“水力磨坊?”子坚愣了一下,道:“怎么建?建哪里?”
其实之前子柏风提出来一个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的,但是现在自家的儿子威信越来越高,子坚也就不怎么提出反对意见了。
“我已经规划好了。”子柏风进了自己房间,拿了一张地图出来,这是他照着自己书房里挂的那个描出来的。
从青石旁边流过的那条小溪路上跟几条小溪会合,到了下燕村就已经是一条小河了,而小河再向下一里地,就和其他几条小河汇聚在一起,这就是濛河的发源地,水流虽然不大,但是很急,而且终年有水,子柏风当初就在这小河交汇处下方百多米的地方画了一笔,不过那时候燕老五没同意这个计划。
这会儿子柏风又旧事重提,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村里人了。
“这个位置,应该可以,不过我们可不会做水力磨坊啊。”老爹道,“要到城里去请人堪舆一番才行。”
“哪用那么麻烦。”子柏风又拿出来一张图纸,“爹你看,我大致画了一下,这个好做不?”
子柏风就是纸上谈兵,若说泥瓦木匠,子坚才是大能,虽然子柏风的设计图画的不怎么专业,但是经不住子坚经验丰富啊,他拿过来看了看,道:“这个……应该不难做啊……”
是呀,本来就不难做啊!
水力磨坊不过就是一个水车,一个传动杆,上下两个磨盘,再把这三个连起来就是了。
这其中的道理不难,子柏风的设计或许有些想当然,或许有这些或者那些的弊端,但是拿来用绝对没问题了,有什么问题再改进就是了。
这里面最大的工程,就是要找石匠凿出来两个大磨盘,然后还要运到指定的地方。
“我去找老爷子商量……”子柏风得到了子坚的赞同,顿时大喜,终于可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造福一下村民了,他等得太久了。
第五十章:一等卅年两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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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走了出去不多久,就又无奈地抓着脑袋回来了,道:“唉,老爷子还在蒙城里呢。”
现在老爷子还在蒙城里和那些族老们扯皮呢,为了三块两块的玉石扯来扯去的,顺道帮府君消耗一下美酒肉食。
子柏风现在知道了,这些族老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下燕村有一笔储备,其他的村子怎么能没有?就算是仙人,也没这些人老成精的家伙们老辣,也别想他们轻易把自己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吐出来。他们一个个扯皮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怎么个想法呢。
“这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子柏风有些泄气,道。
“这种事情,不用找老爷子。”子坚神情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舂杵,拍了拍手,背着两手道:“我去找找石三。”
石三排行老三,是个石匠。在下燕村这种靠山吃山的地方,怎么能没有石匠?其实一个村子里,擅长什么的都有,几乎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譬如子坚就是村子里的修理工和家具师傅,至于泥瓦工,村里的人房子出问题了,大多是自己修修补补。
不说别的,子柏风家里的石臼就是石三给凿出来的。
“我也去!”子柏风连忙跟上,跟个狗腿子一般。
子柏风的心中其实挺兴奋挺欣慰的,老爹不但支持自己,而且还亲自出马,打算先搞定一个关键人物,这种真正父子同心的感觉,让子柏风很是享受。
“我也去!”小石头怎么能拉下,撒腿跟上,两只小狗在身后摇着尾巴,晃晃荡荡地也跟着,这俩小狗的长势真是特别喜人,现在就已经会粘着人了,小石头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还要燕吴氏每天晚上再从被窝里抱出来。
子柏风有空的时候,就虚空帮这俩小狗写上几笔,滋润他们成长,所以这俩小狗比它们的兄弟姐妹们长的快了不知道多少,其他的那些子柏风也偶尔会用养妖诀滋润一番,不过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资质这种东西,那些小狗受养妖记滋润的效果不怎么样,久而久之子柏风也就不愿意多浪费力量了。
子坚带着子柏风和小石头俩,走了几步,就走到了石三的家里。石三当然也姓燕,也是燕家儿郎,而祖祠里面的那石头雕像,其实就是石三先祖的手笔。
石三因为是石匠,所以住的距离大山更近一些,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外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大石头,有的已经有了一些雏形,有的还是原石一块。石三正在院子里坐着,凿着一块石头,那石头已经初具石臼的雏形。
“三哥,我来跟你商量点事儿。”子坚进得门来,开门见山道。
“啊,老坚啊,呦,秀才爷也来了!”看到几个人进来,石三连忙站起来。
“三伯伯,三伯伯,还有我。”小石头连忙卖乖。
“好,还有小石头。”摸摸小石头的脑袋,石三笑眯眯的。
子柏风也打量着石三,其实石三是一个挺孤僻的人,很少出家门,他大概四十岁,大儿子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小儿子十二岁,也是子柏风的学生之一。
同是下燕村的手艺人,子坚和石三的私交不错。
“今天柏风和我说想要在这里建个水力磨坊,你给看看。”老爹伸手,子坚就狗腿子地把手中的设计图奉上,石三凑上来看了看,就点了点头,道:“画的不错。“
得了夸奖,子柏风还没得意,就听石三道,“就是有点外行。”
子柏风顿时又泄气。
“啊,是秀才郎画的……”石三说完这才看到子柏风郁闷的眼神,连忙补救,不过这个汉子如同石头般坚硬,实在是嘴笨,说不出啥好听的话来。
“三哥你看看能行不?能行的话,我们就先张罗着建起来。”子坚道。
他这是在以实际行动来支持自家儿子了,反正水磨房就是木石结构,他们一个木匠,一个石匠,完全能够搞定这件事情,大不了花些钱费点功夫。
造福村里,也无需如此吝啬,府君奖励的钱财还有许多。
最近子坚的心思确实是悄悄变了,眼界开拓了,想法也就不一样了。
“水磨的话,倒是需要一块好石头。”石三道,“我看山上那块大青石就不错,若是能够拉回来凿了……”
“不行!不行!”子柏风连忙大叫。
“放心,你三伯才不会凿你的宝贝石头。”子坚笑看了子柏风一眼,他倒是理解石三,这石匠看到好石头,就像是读书者看到好书一般,怎么能够不心动?
子柏风抬头看去,青石耸立——它越发大了,最近瞎婆婆已经开始到青石附近烧香祈福了,闹得村里的许多村妇也开始拜青石大神了。
石三也看了一眼子柏风,石匠的这双眼睛,对石头最是了解,那石头现在每天大一分,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而整天在青石上写写画画的子柏风,却是最可疑的。
难道瞒不住了吗?子柏风心中满是幽怨,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看来石三伯伯也不是一般人啊,也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物,和普通的愚夫愚妇不一样。嗯,走技术流的人智商就是高啊。
“那你们来看看这些行不行。”石三带着两个人进了后院,一进去就看到两个放大了千万倍的硬币一般圆滚滚的大石磨就放在后院里。一个放在石头底座上,被当了桌子。另外一个就立在墙边,和一大堆石料靠在一起。
“咦……”子柏风睁大眼睛,“石三伯,您早就准备好了?”
“唉……”石三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准备好了,是我爷爷就准备好了,这两个大石磨,还是我爷爷生前凿出来的,一点一滴,足足凿了一年的功夫,你看这石头,我爷爷当时找了十六个壮丁,用了六天才从山里运出来,除了大青石,我真没见过哪个石头有这般的质地,几十年也磨不坏;再看这手艺,光滑的跟镜子似的,连个白点子都没有,我小时候学艺,就是帮着打磨这石磨,一打磨就是一天……”
子柏风也看着那石磨,一横一竖,比车轮还圆,石磨的表面光滑得像是用打磨机打磨过,立在那里,竟然隐约能够映出人的影子来,磨盘的一面,一圈圈的螺纹精细无比,子柏风拿手指比划了比划,每一条都是黄金分割曲线。
“三十多年前,咱们下燕村曾经打算建个磨坊,用牛驴拉磨,我爷爷那时候寻摸了好几年,才寻摸到了一个好石头,结果年景坏了,我爷爷去世之前,也没看到这磨坊落成……没想到,到了三十年后,咱们终于又要建磨坊了,我爷爷若是泉下有知……”
石三唏嘘不已。
“三哥,下午咱们一起去河边看看,选个好的位置。”子坚说着,然后走上前去,伸出巴掌,张开五指,纳了几纳,对这石磨的尺寸就已经了然于胸,这些在自己的技艺上浸淫了多年的老匠人,若是论到职业素质,那个顶个的都是高手。
这比划了一下宽度厚度,用多粗多长的木头,一共需要多少木头,需要什么木头,都已经了然于胸了。
子家父子从石三家里告辞了,转身又去了燕老五家,燕老五虽然不在,但是他的儿子在,如无意外,燕老五之后,族老便从他的儿子中产生了,现在也已经威望卓著,他的几个年轻的儿子都进了山了,留下老大老二坐镇,这会儿他们刚刚从祖祠里告祭完祖先,正在兴奋着呢,看到子氏父子过来,又是一番感谢。这些老辈的农人,最看重的就是光宗耀祖,而现在终于看到一片曙光了。
“水磨坊?是秀才爷的主意?”燕大闻言,想也没想,道:“行,我这就去召集人去,咱们先把房子盖起来。”
磨坊磨坊,当然要有坊了。
“大哥,咱们下午先去看看地点,决定个地方再召集人不迟。”子坚道。
“我先去跟他们说一声,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家里几个刑子也正好学学怎么盖房子。”磨坊不过是一间屋,而且又不住人,要求不高,打好地桩,起好梁两天就盖好了。
“那我就回去了,下午我再过来。”子坚道。
“别走!”子坚自己送上门了,燕大怎么放他走,“还有秀才爷,您来了怎么能让您走,来,咱们喝酒!”
“喝酒就算了吧,下午还要去看地儿干活。”子坚也不矫情,他骄傲,这份尊重,这份荣誉,这谁见了都要高看一眼的地位,是他的儿子挣来的。
这就决定了?就搞定了?子柏风有些迷惑,这……太快了吧。
子柏风有些讶然地打量着自家老爹,子坚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实在是太惊人了,不过也难怪,若是行事不果断,效率不高,当初他怎么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子柏风,怎么能够在两年的逃难中活下来,怎么能够把子柏风培养成秀才?
不说这些虚的,能够有子柏风这个过目不忘的儿子,子坚的基因能差到哪里去?
从后面看过去,子柏风发现老爹两鬓灰白的头发都转黑了一些,眼角深深的鱼纹也变得淡了一些,精气神更是比当初子柏风第一眼见到他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苦难深重,行事小心翼翼的感觉,反而变得意气风发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一座磨坊孕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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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天,除了子柏风偶尔捅出来个祸事让他头痛之外,子坚是一天比一天开心。而加上整个下燕村的灵气越来越多,村民的状态也越来越好。整天和子柏风在一起,他受到的灵气滋润也很多,精神状态不好才怪。
老爹才三十出头唉,一点也不老啊。子柏风又意识到了这点,自家老爹,这也果断是人才啊!咦,三十出头啊,敢问这位丰神俊朗,鬓角染白的时髦青年,大哥你谁啊,你真是我爹吗?这一点也不科学啊!为毛突然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啊!
就在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中,子柏风发现地址选好了,地基打好了,桩子埋下了,磨盘运来了,梁也上去了,四墙也起来了,架子搭好了,就连水车,都被老爹彻夜赶工,做好了。
不过四五天的时间,竟然就完工了……完工了?
虽然有更为神奇的养妖诀,但是子柏风还是为村民们的效率所震惊了。
这个沉寂了许久的小山村,在突如其来的发展面前,爆发出了让人惊讶的凝聚力,磨坊的水轮正式下水,是整个工序的最后一步,各种管件都连接好了,十来个精壮的小伙子抬着已经组装好了的水轮下了水,借着一些器具的帮助,在匆匆赶回来的燕老五的大声指挥下,把那三人高的大水轮牢牢卡在了深深打入地下的木桩所固定的架子上。
那一刻,整个下燕村万人,不,几百人空巷,就连进山寻玉的人都推迟了出发的时间,就为了看到这一幕。
“秀才爷,你来!”燕老五站在水力磨坊的前面,指着一个木质扳手道。
“我来?”
“秀才爷,你来吧,来吧!”众人纷纷大喝。
子柏风左右看看,突然有些紧张。
自己设计的这个水力磨坊,虽然经过了老爹和石三的一些改进,但是……但是不会不成功吧,不会转几下子就断掉吧,不会一下子垮了吧!要不要先写几个字做个保险啊……
子柏风紧张的走路都同手同脚了,众人哈哈大笑之中,有人喊道:“秀才爷,您行不行啊,不行我来啊!”
这喊声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大笑。
子柏风走到了燕老五的面前,在燕老五鼓励的目光下,握住了那木扳手,向下一拉,竟然没拉动。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使点劲。”老爹在旁边笑道。
子柏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全身力量都坠了上去,咔嚓一声脆响,子柏风还以为自己手里的木柄断了呢,谁知道这才看到那木质的连接件降了下来,和磨盘、水轮的木齿卡在一起。
潺潺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在这里化作了湍急的水流,水流带动了水轮,在一声轻微的吱嘎声中,粗大的连接杆扭曲了一下,然后那作用在一人粗的木杆上的力量传导到了石磨之上,然后石磨开始转动了!
初时只是慢慢转动,然后速度马上就快了起来,终于以大概两秒钟一周的速度开始匀速转动。
“哇!”水磨坊的窗户什么的都还没安上,四敞大开的,此时村民们看到磨盘转动了,便像是见到了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转了!转了!真转了!”
燕老五满眼激动,他递过来一个长勺子,长勺子里面装着一捧麦粒,对子柏风道:“秀才爷,还是您来!”
“还是我?”子柏风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出了太多风头了,这不会短寿吧。
“当然还是您啊,这是您的功劳啊。”燕老五很少对子柏风用敬语,这会儿老爷子也激动了。
三十多年前,燕老五还没当上族老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弄个磨坊,但是村子里当时哪里有这个力量?他们连温饱都没办法保证了。
若是人力推磨,效率比之石臼也高不到哪里去,费这番功夫吃力不讨好。
子柏风接过了长勺,小石头从旁边跳出来,急得跳脚:“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子柏风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小石头青皮的脑袋,道:“好,你来。”
子柏风抱着小石头,小石头举着长勺子,把一粒粒麦子倒入了磨眼里。
麦粒进入了磨眼里,石磨就响起了一阵阵细碎的声音,如同春蚕进食,如同细草抽芽,那是充满了生机的声音,只是听,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起来。
四周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吱嘎吱嘎的水车转动声和水流潺潺的声音。
就这么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开始有精细雪白的面从下面的口里流了出来。这第一碗白面,是挑去了麸皮的,所以雪白里面不参杂其他的颜色,在村民们看来,它比雪还白,比银子还白,比燕老五的头发还白。
燕老五两手捧起放在出口处的碗,看着那雪白的面粉,两手都在颤抖。
这不仅仅是一碗精细的白面,这还是一种全新的精神寄托,一种难言的成就与惆怅感。
直到五分钟之后,再也没有白面流出来,燕老五把手中的碗捧在胸前,胡子颤抖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爷子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只是未到高兴处。
祖宗啊……
下燕村,又要复苏了啊,我燕老五,没有愧对祖宗啊……
“老爷爷,您要拿水和面吗?”有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在后面乱叫着,老爷子的泪水扑簌扑簌地滴落在那碗里,浑浊的老泪打湿了白面,老爷子恍如没有听到,只是呆呆看着那碗面。
这碗面,要供在祖宗的供桌前;这碗面,是比村里的后生考上书院还好的礼物;这碗面,是村子雪亮的未来啊!
看到老爷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子柏风咳嗽了一声,道:“各位,现在咱们下燕村的磨坊正式可以用了,有需要磨面的可以来排队了。”
“我来,我来!”立刻就有性急的后生就要上前,他们一个个拎着袋子,都打算来磨面呢。
“都别急!”燕老五此时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大喝一声,道:“秀才郎,你们先来!”
“爹?”子柏风有些犹豫。
子坚却不矫情,他哈哈一笑,道:“我先试试。”
他拎了一小袋的麦子来,把那粮食倒在了磨盘上方一个倒三角形的漏斗一般的容器里,顿时,麦粒就从那容器里匀速洒下,子坚调整了容器下方的一个小木板,漏下的麦粒就慢了几分,如同水流,连绵不绝。一边做,子坚还一边讲解着。
众人又开始瞪着眼睛看,竖着耳朵听,似乎百看不厌,百听不厌。水磨坊这东西对子柏风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当然,他也没见过实物——但是对村里的大部分人来说,却还是第一次见,只觉得什么都很神奇,那麦粒的细流,都能引起一阵阵的惊叹声。
而后,纤细的白面从磨下流出,和之前的那只有一点点不同,这次就像是涓涓细流。不过这些白面里面夹杂着一些麸皮,要回去再筛一遍,便如同初雪之后,裸露在雪层之外的岩石。
子坚把装麦子的袋子放在了下面接着,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慢慢在袋子底部积成了一小堆,然后铺了一层,然后又装满了半袋子。
“好快!好快!”众人都纷纷惊呼着,估摸着,不到一刻钟,那一小袋面就已经磨完了。
“真太快了!”村民们顿时又开始激动了,子柏风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都别急,都别急,这磨盘是石三伯的,让石三伯先打!”
众人倒也无异议,然后石三上前。
“燕大伯可也出了很多力的,燕大伯你来!”
“我不急,我不急!”燕大连连摆手,他推了推身边的老坨子,“让老坨子先来,他还要赶快去山里寻玉呢!”
这一声善意的玩笑,让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坨子拎着一个袋子走上前来,子柏风偷眼瞧了一下,终于不是用他的裤腿改的那个了。
小坨子紧紧跟在老坨子身边,看看那磨,再看看子柏风,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满是崇拜。
小石头过去拉了他,两个人围着磨乱跑,又是叫又是跳。
这一天,就像是过节一般,村民们排着队磨面,磨完了也不急着走,留在那里接着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厌。
子柏风又大声交代了一番石磨的运用规则,譬如最后一个磨完的要把木杆推上去,若是大雨之后水流太急的话,最好也不要用之类的,众人都唯唯应诺。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吃了精细的白面,平日里在各家各户响个不停的石臼舂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了。
而后几天,初时还需要排队,后来村民们就都大致摸索出来了规律,各自找凑手的时间,若是同时到了,就聊聊天,一起磨面,反正时间也不多。
又过了几天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老爷子火冒三丈。
有了磨坊的便利,就有了村民起了小心思,他们把磨出来的面背到蒙城去卖了,然后再背回来粮食磨面。现在正值夏天,精细的白面只能放置十天二十天就会坏掉,各地都没有囤货,所以市面上精细的白面是抢手货,一来一回,能够倒手赚上百分之三四十,乃至四五十的差价。
下燕村这屁大点的地方,什么事情能瞒过别人?不过倒手了两次事情就传开了,很快就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
第五十二章:一点劳累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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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柏风赶到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执行家法。
倒卖白面的村民正跪在祖宗神像前面,老爷子拿着一个鞭子,一下下打在他身上,就像是当初子柏风刚来的时候,给他下马威打自家小孙子那般。
“老爷子息怒!”子柏风看那村民被打得背上全是血印子,却一声不吭,连忙上前拉住了老爷子。
“秀才爷你别拦我!”老爷子那个气啊,真的是须发皆张,“让我打死这个不肖子孙!”今天四狗也把这事情给子柏风说了,子柏风这才赶来,四狗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探子,啥风吹草动都知道。老爷子这是不想让子柏风知道,丢了自家的人。
“老爷子你生什么气嘛!”子柏风连忙拉住了鞭子,免得老爷子再打。
一袋面,哪怕是一袋子白面那能值多少钱?就算是推个独轮车也顶多装百多斤面,更何况这村民担心别人看到,是直接背到了蒙城里去的,这一路的辛苦钱,怎么也值这点差价吧。其实子柏风听到这事的时候,是又生气又欣喜的。生气是这村民偷偷摸摸做这事,而且用的是这种笨法子,欣喜的是原来村子里也有人很有商业头脑嘛,果然朽木可雕啊!
我下燕村,终于也有了商业了啊!你妹的,老子等好久了!
其实子柏风压根没想到会有人从这白面入手,他还在冥思苦想下燕村能够发展什么行业呢,他的想法毕竟还是受到了局限性,觉得白面实在是无利可图,想的都是一些可以成规模的产业,类似之前的村办企业。谁知道村民如此吃苦耐劳,一点点的利润便可以走上他视之为畏途的下燕村至蒙城之路。
“我怎么能不生气……”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发抖。
“好了,老爷子,我觉得这事其实不错啊!”子柏风道,凭自己的力量赚钱,有什么可生气的,而且他刚想睡觉,就有人给他送枕头了。子柏风悄悄对地上跪着的村民竖起了一根大拇指,goodjob!
当天晚上,等到进山的村民们都回来了,子柏风就和老爷子一起召集了一场会议。
在会议上,子柏风宣布了几个政策——这还是子柏风当了村正之后,第一次制定政策,终于有了一点当村正的感觉了。
第一条,任何人只要到子柏风这里申请备案一次,就可以用村里的石磨加工对外出售的粮食,不过这使用并不是无偿的,每次都要收取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使用费。
“这些费用由我和老爷子一起监管,作为村里的公共资金,我保证绝不挪作他用。”子柏风同时也宣布道,众人都纷纷说信得过子柏风。
就算是子柏风挪作他用,其实这些村民也不会说什么。
第二条,凡是当初在建石磨时出了力的,都可以凭借出力的大小获得一些抽头的减免,期限暂定一年。
“燕大伯,石三伯他们都出了大力的,总不能让出了力的和没出力的一样。”子柏风又道。当然,还有一个出了大力的,他子柏风的老爹子坚,好处也不能落在外面嘛。
众人也都点头,村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
第三条,作为抽头的资金,成为村里的共同资产,等到村里再有类似的工程时,会给出力的人支付工资。
这话一出,众人都变得踊跃了起来。
“秀才爷,咱们还建什么啊!”又有人起哄问道。
“这个有很多的,不过暂时不能说。”子柏风哈哈笑。
众人也就都哈哈笑。
就三条政策,非常简单,不过对村民来说,就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个来找子柏风的,要这个许可的,竟然是老坨子。
“老坨子,你不是去山里寻玉吗?”子柏风有些讶然,老坨子的收成不错啊,马上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怎么会轻易放弃?
“寻玉也不能天天去,要寻一养二。”老坨子道。
这也是玉经上的话,先祖总结出来的规律。玉石并不是庄稼,割了一茬又一茬,玉石的凝结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每天都去寻玉,绝大部分时间是无用功,而且山里湿气大,凶险多,整天在山里呆着,人的身体也受不了,不但玉需要养,身体也需要养。所以一个月里,只需要十天在山里寻玉便可以了。
这段时间,村民们都憋坏了,所以天天去寻玉,不过老爷子也已经发话了,日后要正规起来,不能竭泽而渔。
村民们都穷怕了,又有现成的大压力在,所以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儿,剩下的二十天也不能闲着,总要找点事情干。
老坨子是老实,但是他能吃苦,肯吃苦,家里又实在是很困难,所以他就来了。
子柏风爽快地大笔一挥,给了老坨子一个授权书,盖上了自己的村正大印——你妹的,终于派上用场了。
第二个来的是四狗,这家伙前段时间盖磨坊的时候就忙前忙后的,有从混子痞子向好孩子转变的趋势,得到了燕老五的夸奖,子坚也劝了他几句,他就也来了。
更关键的是,他这一年可以不用交钱。
子柏风照样是大笔一挥。
再来一个,是柱子,大笔一挥。
再来一个,自家老爹也来了。
“爹你凑啥热闹!”子柏风不高兴了。
“我怎么不能去?我身体壮着呢!”老爹有点不高兴,虽然是老爹,可他才三十出头啊,黄金单身汉一枚,村里的几个小寡妇老姑娘都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咱们又不缺这点钱……”子柏风腹诽,“老爹你还有别的安排,咱还有很多东西要建呢。”
“那也不碍着给我一个那啥,授权书吧。”老爹却不愿意这样放过子柏风。
子柏风只能郁闷地给了老爹一张。
再来一个,石三伯也来了,子柏风也是大笔一挥。
在一个,燕大也来了……
然后子柏风发现了,这是全民皆商啊!
眼看着这么多人,他连忙又连夜召集了一次会议,让众人结伴同行,别压价别竞争,别一窝蜂,互相沟通好了,互相帮衬,不能闹矛盾。
这天开始,子柏风家里的平板车就弃他们而去,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再也没回来过了……
不但如此,上门请求子坚帮忙做一辆车子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是独轮车。子坚倒是发现了,原来在家里也能赚钱,倒不用非要去倒卖粮食,这一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
而子柏风也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
他手中终于有了一笔合法的收入,可以用来投入到村子的发展中去了,他整天盘算着要投资点什么,想的脑袋都痛了,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很没有经济头脑。
好在他发现了,作为一个好的决策者,不见得能够多么高瞻远瞩,只要能够发现不错的苗头,然后将其挖掘出来,扶植起来就可以了。
起初老爷子天天在磨坊那里盯着,瞪着眼睛看谁用了磨坊了——事实上,这笔钱也是老爷子第一次有了可供支配的公共财产,之前都是想要干什么,还要先集资甚至先垫付,所以老爷子看得很紧。村民们能吃苦,磨盘也是昼夜不休,后来老爷子就不管谁用谁不用了,反正村子里的粮食去蒙城之前,也要通过一条小径先到达村口,老爷子每天早上在村口一站,搭眼一看,几斤几两就清清楚楚,目送着那一排排的独轮车和背篼远去,感叹一阵,傻笑一阵,就回去报给子柏风听,子柏风记上一笔。等到了卖了粮食回来,再到子柏风这里汇报一声,子柏风算出来账目,进城的汉子们就一枚一枚地把钱币数出来,略显心疼地缴纳到子柏风的手里。
子柏风看着真的是挺心酸的,辛苦一天,才这点点的辛苦钱,子柏风真不想要他们的钱。但是自己手中的玉石财不能露白,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也只能收着。而且,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点道理子柏风还是懂的。
洗钱也是辛苦活啊!
而且子柏风也没有让这笔钱闲着,他知道经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流通,不流通就是死钱,是带不来什么利润的,所以稍稍有了一点资金,他就开始召集大家做第二件事:修路。
下燕村到官道的这条路,是下燕村几百号人世世代代用双脚踩出来的,虽然很难走,但毕竟还是有路的。但是从村口到磨坊这段距离,却是没有什么像样的路,独轮车都很难通过,所以子柏风召集了村民们在闲暇时,开始休整这段路。所有参加的人都有工钱。虽然只是几枚大钱,但是村民里大部分还是老弱妇孺,这个活不分男女老少都能干,轻的重的大家搭配着来就是了,山地贫瘠,也着实不用太多的伺候着,剩下的时间与其闲着,还不如来干点活,赚点钱。
而把钱撒出去的好处就是,这些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家的手里,大家的总体收入没减少,多干点活值得啥?以前这种村里的干活都是有力的出力,没钱可拿的,而且修路方便的不还是自己?以前要一个壮劳力背着面袋子才行,若是路修好了,一个半大孩子就能去磨面了。
修路的进度不快,要开山填石,这里虽然有一些烟花,却没有大威力的火药,派不上用场,大家肩扛手提,热情高涨。
第五十三章:一个徒弟名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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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柏风是不会出手去干这种活的,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众人也不让他去干。除了每天收收钱,他还在忙着修补细则。
磨坊真正开始用起来,也暴露了许多的问题,些许小事也好解决,唯有磨坊损坏的问题不好解决。村民们昼夜不停地使用磨坊,使用强度太大了,磨坊就格外容易损坏,当初子柏风设计的时候,可不曾想到这一层。村里的木匠和石匠各有一个,木工出了问题找子坚,磨盘出了问题找石三,总不能让他们免费修理,所以也有一个报修、报酬的问题,子柏风找老爷子商量了一下,报了一个价格,报酬从村里的资金里出,众人也无异议。
随着磨坊的使用频率增加,与之配套的各种东西也都损耗地多了起来,譬如面袋子、面筛子,就有人做了面袋子面筛子在磨坊旁边卖,这些人大多是老头老太,坐上一天卖出去一两个就很开心。而这两种又都需要布匹,顺便带动了一下下燕村的纺织产业——或许只是一家一户中收入的一小部分,但只要有了收入,便是好的。
而后,村民们经常彻夜在磨坊里劳作,早上起来又要赶去蒙城,许多人不舍得回家吃口饭,便又有人在那里摆上了小摊,提供些简单的吃食。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子柏风有时候稍稍细想,就会觉得很是神奇,只是一个小小的磨坊而已,竟然整个村子都活了起来,再也不见往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宁静,夜半三更,也会有火把来回闪耀,有人往来奔走在山路之上。
这天,子柏风还在酣睡,就听到有人敲门,子柏风披衣起来,就看到柱子和老爹都站在院子里,看到子柏风爬起来,老爹道:“没事,架子上断了个齿,我去换上,你继续睡吧。”
柱子也对子柏风笑了笑,他还是腼腆,不好意思面对子柏风,也不太好说话,所以上次他才没敢第一个来找子柏风。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老爹才回来,身上湿漉漉的。子柏风连忙拿了毛巾帮老爹擦,老爹自己接过来,擦了擦头发,也不在意身上,他现在这个年龄,正是年富力强,现在天又热,就当是洗澡了。
但是子柏风却是心疼坏了,他道:“爹,总也要想个办法才行,总是这样子,半夜跑出去修磨坊,多累多危险啊!”
子坚反而是乐呵呵的,道:“有啥危险的,几天才有一次也不累,而且还有钱赚,多好啊。”
子柏风气得不愿意说话,他可不想要让自家老爹吃这样的苦,心想要不要从别的地方雇个工匠过来,专门驻守磨坊。不过想来别说老爹这里通不过,燕老五也会说自己是个败家子。
子柏风这边看不上这点小钱,但却有人看在眼里,这两天都已经有好几个人上门来推销自家孩子了,说是给子坚当学徒,子坚却都是婉拒了。
子柏风有些不解,他是知道木工师徒制度的,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很多时候师父和父母是要摆在同等地位的。而师父对徒弟,是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而且学徒进门,师父只管吃不发钱,到了出师之后,自谋生路时,师父会赠送一套工具给徒弟,这就算是给了对方一手谋生的手艺,乃是天大之恩。出师之前,便像是家里多了一个免费的劳工。
但即便是这样,师父收徒弟却依然非常慎重。
正所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师父们要收徒弟,还要考虑到自己的日后,若是人品差的徒弟,出师之后把师父挤得去讨饭的也不是没有。
下燕村这些人子坚不收其实也很简单,第一个下燕村里若是有子坚看得上眼的徒弟,他早就收了。再则下燕村就这么大,也容不下两个木匠。石三他们就是父子相传,世代就这么一家人干石匠行当的,再无第二家,也是这个道理。下燕村养不活第二个石匠。
但是,子坚也确实起了收徒的心思,这些日子里,他的活越来越多,确实是有些忙不过来了,而且子柏风担忧的眼神和强烈的反对,他也看在眼里。
子柏风看来,子坚是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担心只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但是子坚却觉得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子柏风一个人怎么办。
这天,子坚说有事要去蒙城处理,跟着卖面的众人去了蒙城。
天擦黑时,子柏风正在家里读书写字,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子坚的声音:“柏风,开门。”
去城里的汉子们鱼贯进来,他们见子柏风没在私塾,便直接过来了。缴纳了钱之后,众人离开,却有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留了下来。
“柏风。”子坚正色介绍道:“这是你二黑哥,大名刘二黑,是我收的大徒弟。”
“爹,你收徒弟了?”子柏风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黑壮的小伙子。
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既然老爹让自己叫哥,那就是比自己大点。粗手粗脚的,显然是干惯了活的人,面容憨厚,双眼有神,看起来就不像是做奸耍滑的人。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裤,都是洗的发白,打了补丁的。
子柏风的目力现在提升了许多,已经能够看出细微的灵气的差别了,他定睛看去,身上灵气还算是充盈,身体底子也不错。就是刘二黑这个名字,怎么着听起来也不像是大名。
不过,村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大黑二黑,三狗四狗,贱名好养活。
看子柏风打量他,刘二黑局促地站直了身子,憨笑着,子柏风身上那一套读书人才能穿的青衿,让他很有压力。而且他早就听过子柏风的许多事,此时见到真人,只觉得压力更大。
“二黑是我之前一个工友的孩子,从十二岁就跟我们一起当小工,手艺很不错……”看子柏风盯着二黑看,知道自己儿子啥性子,子坚叮嘱道:“你可别欺负他!”
子柏风无辜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
他看二黑,只是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大概。既然二黑的父亲和子坚是工友,那没必要把自家孩子给别人当学徒,定然是他的父亲出了什么问题。
子坚仔细一想,确实,自家儿子好像也没怎么欺负过人,除了让天兵抓走了四狗,当堂凌辱了扈才俊,以及正面辱骂仙人之外。
没欺负过人你妹啊!反正子坚就是对自家儿子信任不起来。
小石头听到这边子坚回来了,蹦蹦跳跳进来了,叫道:“伯伯,给我带的桂花糕呢?咦,二黑哥!”
“小石头!”二黑看到小石头也高兴起来,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人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他抱起了伸着两手求抱的小石头,拿脑袋顶了顶小石头的脑袋。
“哥,这是二黑哥,二黑哥可好了,经常给我好吃的。”小石头道。
二黑憨笑着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看二黑喜欢小石头,小石头也喜欢二黑,子柏风便放了些心。毕竟父亲的徒弟是要加入自己的家庭,成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的。
“欢迎欢迎,快点进来喝点水吧。”子柏风点点头,招呼道。
看到自家儿子点了头,子坚也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自家儿子不同意呢。
“小石头,你去找你五老爷,告诉他明天我要收你二黑哥当徒弟。”子坚吩咐小石头道,小石头从二黑的怀里打了一个墩儿,滑了下来,转身跑着去了。
“二黑你晚上就先在我屋里睡。”子坚道,“明天我们把杂房收拾出来,你就先将就下,然后咱们找时间再盖个屋子。”
“子叔,您不用麻烦。”二黑道,“我住在杂房里就行……”
今天还没正式拜师,所以他还是叫子坚子叔。
“你爹和我是好兄弟,你就是我半个儿子。”子坚道,“我若是委屈你,日后也没脸去见刘大哥。”
听到子坚提起了自己父亲,二黑眼圈红了红,赶快转过脸去。
这是新丧啊,子柏风看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和老爹相依为命,他无法想象若是没了老爹自己会怎么样。
“二黑,进来坐着。”子柏风招呼道,子坚笑骂道:“你小子,你要叫二黑哥。”
“二黑年龄比我大,不过按照进门的时间来算,他还要叫我师兄呢。”子柏风道,“所以我们就顶了,谁也不比谁大。”
“亏你还是秀才,哪有这样算的?”子坚不满。
听着父子俩吵嘴,二黑憨笑着,心中却是泛起了一阵浓浓的羡慕。
“二黑,你别害怕,我不欺负你,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子柏风回头看到二黑还呆呆站在原处,笑着安慰道。
二黑心里一暖,点点头,没说话。但他总觉得没勇气走进去堂屋里。
小石头从外面跑进来,大叫道:“伯伯,五老爷说他知道了!二黑哥,快进来,我给你看小狗。”
小石头拉着二黑进了房屋里去了。
第五十四章:一拜祖师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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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突然有个陌生人加入了自己的生活,子柏风心里也略有不适应,而且对方还是个没几个话的闷葫芦,不过他知道日后这就是自己的兄弟了,所以尽力和对方攀谈,而有了小石头这个开心果,几个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二黑很勤快,吃晚饭忙着收拾洗刷,洗刷完又去刷驴扫院子,把家里的活都包了。
刚刚吃完饭,就又有人来叫子坚去修磨坊,二黑那边洗刷着呢,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活儿,道:“子叔您先坐着,我去看看。”
子坚想了想,就点头允许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二黑湿漉漉地回来了,笑嘻嘻的,显然是修好了。
子柏风顿觉欣慰,老爹这个徒弟没白收!
第二天一早,燕老五就来到了子家,还带了一帮子的人,在子柏风茫然的目光里,开始张罗着。
“这是干啥?”子柏风看着那架势,有点奇怪。
“开香堂,拜师啊。”燕老五大手一挥,“别在这里碍事,去去去。”
子柏风这个添乱的就被赶到了一边了。
子柏风看了一会,觉得无聊了,打算去私塾待会,却又被燕老五扯住,道:“别走,一会还有你的事呢。”
“我爹收徒弟,没我啥事吧。”子柏风瞪大眼。
“你爹收徒弟是没你啥事,但是你身为下燕村的父母官,这可就有你的事了。”燕老五也瞪眼。
“唉,原来我还是父母官啊,一点地位都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子柏风酸溜溜的,燕老五不理他,就是拽着他,不让他走。
子柏风就安心看着。
大半个时辰之后,香堂就布置好了,有香案,有各种祭品,随后子坚珍而重之地从房里请出了他们木匠的祖师爷的牌位,放在正中央,燕老五看看天色,大声道:“吉时已到!”
要一拜天地吗?子柏风一阵恶寒。要拜你个死老头上去拜吧……
好在没那么诡异的发展,先是子坚拜了祖师爷,向祖师爷禀明了情况,子坚今日收徒云云。
而后,子坚在祖师爷牌位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二黑就上前跪下,双手奉上拜师礼,这红包是昨天晚上子坚给他的,今天又递了回来。
拜师礼送上了,子坚就开始念诵工匠的重重教条,无外乎干活仔细,为人诚信,尊师重道之类的,念诵了半晌,二黑又跪着复述了一遍,然后二黑又拿出了一个板凳,放在了子坚的脚下。
这板凳是昨天晚上二黑回来之后连夜做的,虽然子坚说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但是子柏风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二黑还在打磨。
板凳没有上漆,但是打磨的很光滑,手工很不错,比那啥爱迪生的小板凳好多了。
子坚把脚放到了那板凳上,这还有个说法,类似膝下,意思就是子坚承诺像待自己孩子一样待二黑。
而后二黑跪下去三拜九叩的,直到子坚说了一声起来,这才抬头大叫了一声:“师父!”
这声师父中气十足,震得山石都在响,子坚也极为高兴,大声答应了一声,就哈哈大笑起来。
燕老五也哈哈大笑着,手中捏着一个红包,走上前去,道:“恭喜,恭喜!”
说着,又把那红包递给了二黑,算是代表下燕村对二黑表示欢迎,也是贺礼。
然后燕老五回过头来看子柏风:“红包呢?”
红包?你妹的燕老五,你个为老不尊蔫儿坏的死老头!你怎么不早说要红包!
子柏风连忙摸身上。
“不用,不用……”二黑惊慌摆手。
“不用也不行!”还好子柏风身上还有一些钱,反正也找不到红包,就直接塞到了二黑的手里。
二黑不敢接,也不敢推,只能看向了师父,子坚笑着道:“给你你就收下吧。”
二黑这才喏喏地说了一声什么,收了下来。
观礼的其他人也都送上贺礼,这本就是可多可少的,但是子坚在村里的人缘好,众人也都想要卖子柏风一个面子,这份礼都不算轻,不多时二黑的手里就报满了。
“师父……”二黑可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
“收着。”子坚大气地一挥手,不过等到了后来清点礼物的时候,子坚却有些撮牙花子,虽然收徒是不逊于嫁娶的大事,但是众人实在是太厚爱了。
子坚收徒之后,中午又摆了几桌宴席,大家笑闹到了下午,这才散去。
这一场排场比二黑想象中的可大多了,有些惶惶不安。
等到人都走了,二黑看着子坚,嗫嚅着想要说什么。
“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子坚拍拍他,道:“好好学艺,日后也有一门能够拿得出手的手艺……嗯,柏风。”
柏风正和小石头俩人都没啥干活的觉悟,此时正蹲在一起逗弄小狗玩呢,闻言抬起头来。
“柏风,日后二黑半天跟我学木匠,半天跟你读书识字。”子坚道,这不是商量,而是直言。
“好。”子柏风忍不住又打量一下二黑,老爹对他真的是很用心,若不是这个二黑本身值得这样对待,便是他的父亲和自家老爹的交情真的很好。
“师父,我……”二黑更是局促了,他只是来当学徒学木匠的,实话说,木匠的地位和读书人的地位天差地远,而子柏风的名声远播,整个蒙城谁不知道,才学一等,这样的人教导自己……这,自己这驽钝的资质,自己这榆木脑袋……
其实子坚也没指望二黑能成秀才,他是给自己收徒弟,却不是给自己收徒孙的,但子坚自己就读书识字,他知道会读书识字的木匠,和只凭经验的木匠,却是不同的。
他是真想培养二黑。
“好好干。”子坚拍拍二黑肩膀。
“是,师父!”二黑响亮地回答,快手快脚地收拾院子去了。
有了二黑的加入,子坚就清闲了许多,不用一天忙到晚,偶尔也能闲下来,在旁边看着二黑干活。修理磨坊的事情更是基本脱身了。二黑手脚勤快为人憨厚朴实,几乎把家里的活全包了,睁开眼睛就在干活。子坚真个把他当做自家的孩子来看,他每月给二黑一些银钱,不多,不是工钱,是零花钱,不让二黑手头拮据,有时候干上半天活,就把二黑打发出去,让他逛逛玩玩,不多时二黑就和村子里的少年人熟悉了起来。
“爹,二黑的零花钱比我还多呢!”子柏风就这样抱怨,子坚就拿手赶他:“去去!和小石头玩去!不干活没钱!”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挺多,但事实上从子柏风打算建造磨坊,也不过是过去了二十来天不到一个月。
子柏风一边忙活着村子里的事情,也没忘记蒙城那边的事,他也在秘密准备着一些东西,不过这些他都在私塾的书房里准备,从不带到家里来。
这天,子柏风正在书房里计算账目,手边的算盘自己打的噼里啪啦响,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二黑的声音:“柏风,快来!”
子柏风吓了一跳,难道是老爹出什么事了?他连忙跑出去,一路狂奔回家,看到老爹才放下心来,问道:“怎么回事?”
“你柱子叔受伤了。”老爹面色阴沉,子柏风走进去,就看到燕老五也在,正在帮柱子敷药,柱子的上半身衣服上全是血迹,面色有些苍白。
“柱子叔,怎么了?谁伤的你?”子柏风瞪大眼睛,怒火中烧,他一眼就认出来,柱子肩膀上那伤,是刀伤,哪种野兽也不会撕咬的那么齐。
听完柱子的讲述,子柏风顿时怒哼一声,道:“这些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惹到我头上来!”
“别生气,我没啥事,两天就好了,钱也没丢,倒是那个强盗头子,差点让我把脑袋砍下来。”柱子嘿嘿一笑,他确实没吃亏。
“别逞强。”燕老五伸手在他刀伤上一按,顿时疼得柱子呲牙裂嘴,说不出话来。
“若是日后再遇到,不要逞强斗勇,他们都是亡命之徒,和他们拼命是犯不上的,而且不过一点钱财,抢了就抢了去,反正要让他们把钱全都还回来。”子坚叮嘱道,他倒是已经过了争勇斗狠的年龄,柱子一个未婚的大龄青年,火气太旺了。
“听到你子哥说了吗?”燕老五见柱子不吭声,又是在伤口上一按。
“哎哟!”柱子疼的又是一叫,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些强盗流寇,是越来越嚣张了。”子坚皱着眉头,其实强盗不是新鲜事了,落千山护送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曾经砍了几个,没想到这些家伙又死灰复燃了。
而且他们还盯上了下燕村的村民,这事情就更麻烦了。
“日后去蒙城,都带上弓箭猎刀。”燕老五皱眉道,下燕村的村民许多都是猎户,但刀具累赘,他们都不愿意带着,还好柱子总是随身带着一把弯刀。强盗都是欺软怕硬之徒,看到村民都带着兵器,估计就都不敢过来了。
“哼,这些小贼,若是我带着我的弓箭,哪有他们近身的机会,一箭一个,早就都射杀了!”柱子哼哼着,看燕老五又瞪眼,连忙大叫:“别按!我不说了!”
第五十五章:一日做贼千日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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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子柏风道,“柱子叔,你报官了吗?”
子柏风是上一世的思维,有了这事情第一个肯定是报警,不过说完之后,他看众人都在瞪着眼睛看着他,茫然问到:“怎么了?”
子坚摇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
“报官?报什么官?你就是官!”燕老五瞪着眼睛看着子柏风,心里一定是在想,这家伙脑袋坏掉了。
你妹的,我就是官!
为毛遇到这种事情才想起来我就是官啊!
子柏风幽怨死了都快。
“不过,若是上报蒙城的话,也很是麻烦。”燕老五不愧是老族老了,皱眉道,“那些官兵一个个跟痞子一般,来了之后又吃又喝,剿灭了强盗,抢来的东西又是他们瓜分掉,说不定他们只是把强盗驱赶了,把财物抢了就回来……”
子柏风这是听明白了,这就是生态链啊,强盗抢平民,官兵抢强盗,到最后,就是你抢我,我抢你的关系。
“哼,我直接去找落千山,他若是敢给我打马虎眼,看我不捏死他!”子柏风做了一个捏死小人的动作,众人纷纷侧目,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
“落将军自然不同,不过总也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塞上一些银钱也总是要的。”燕老五皱眉道,“不如我明天召集一些民众去巡逻一圈,或者每天多带几个人保驾护航。”
这样子,成本可就上来了。子柏风皱眉,刚才他也说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是这些强盗流窜作案,隔一阵子再回来,那不是就麻烦了?
“再商议一下看看,反正明天大家都进山,不去蒙城……柱子,你给我好生歇着,别打什么主意……不行,柱子,你一会回家告诉你娘一声,到我家住去,我要好生看着你。”老爷子太了解柱子了,这家伙绝对不肯吃亏的,这会儿估计还觉得差点把别人脖子砍下来算是没吃亏,一会再寻思寻思估计就不这么想了。他一犯浑,九头牛都拉不住。
“老爷子你呼噜太响了,我不去行不行?”柱子苦着脸。
“不行!”老爷子瞪眼。
“我……我就住在这里行不?让我大哥看着我。”柱子缩着脑袋,抱着子坚的大腿,摆出了一副我哪里也不去的样子。
“老爷子,不然就让柱子在我这里吧,我会好好看住他的。”子坚道,“他去了老爷子你那里,也打扰你休息。”
燕老五考虑了一下,觉得子坚沉稳可靠,柱子也愿意听他的话,所以也就放心了。
子坚安排了柱子,又去安顿好了柱子娘,又帮柱子护理了一下伤口,就嘱咐他早早睡下了。
半夜,子柏风突然醒来了,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箱子里一窝刑子还在酣睡,一个个身上的毛发被细腿用舌头梳理得顺顺贴贴的,但是细腿却已经不见了。
子柏风从房里出来,到了老爹门口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低头一看,果然柱子早就不见了,只剩下老爹自己还在鼾声如雷。
子柏风无语,自家老爹也不是那么可靠嘛,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老爹天天忙活,到了晚上早就累了,不可能还白天一般精神奕奕。
不过子柏风也不着急,他伸手点在眉心处,眼前展开了整个下燕村的俯瞰图,不用仔细寻找,就能够看到代表柱子的黑点和代表细腿的白点已经在距离下燕村足有十里地的地方了。
而他目光向边缘一扫,却是一惊又一喜。
白天时,柱子说那些强盗只有五六个人,但是此时子柏风却看到,下燕村的边缘位置有密密麻麻一堆的红点,仔细数数,足有十六个之多。
惊的是强盗人数之多,喜的却是自己的瓷片竟然还有这个功能。
不过想到这瓷片是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显现,把敌人显示成红点丝毫不奇怪。
想来这些强盗们流窜到了下燕村,夜半在此休息,所以人数较多。
看到柱子和细腿一黑一白两个光点已经快要接近那十六个红点了,子柏风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柱子再神勇,手中的弓箭再准,身上有伤,还只有一个人,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十五六个人的。他皱眉沉思了一下,转身也跟着出了门。
走到了大门口,大门果然是虚掩着的,他拉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子柏风先来到了私塾。私塾窗内有蒙蒙的亮光,进去之后发现一灯如豆,青蛇还在拿尾巴尖翻着书。这一本《白蛇传》小青蛇是翻来覆去的看,子柏风估摸着蛇类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再看一遍还是新书,所以看多少遍也不腻。这点倒是挺让人羡慕的。
看到子柏风进来,小青蛇弓着身子起来,嘶嘶叫了两声。
子柏风走到桌前,拉开了抽屉,取出了其中的一把短刀来。
短刀狭长,有些像是前世所见过的日本短刀或者现代猎刀,刀身黝黑,遍布云纹,只有刃口上一点亮光,这是子柏风从蒙城的铁匠店里面找到的,是一把短腰刀,很符合子柏风的审美观。
子柏风稍稍打量了一眼短刀,悄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对小青蛇招了招手。
若说在黑暗之中,什么样的猎手比竹叶青更恐怖呢?
带上了武器和青蛇,子柏风心中还是不保险,他一拍脑袋,到了祠堂,把燕氏天兵也带上了。
再手按瓷片看了一眼,柱子正带着细腿搜索敌人的踪迹,细腿的鼻子特别灵,正带着柱子向敌人快速接近中。
子柏风皱眉摇头,这样可是来不及了,他不得不又回去牵了踏雪。
踏雪正站着睡觉呢,耷拉着脑袋眯着眼,半张嘴还搁在草料上,不知道是吃着睡着了,还是睡着了还在吃。
子柏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踏雪的耳朵,踏雪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子柏风连忙把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唇上。
牵着踏雪小心翼翼打开门,还没出去,子柏风就听到了二黑诧异的声音:“柏风,你干嘛去?”
二黑正拎着裤子从厕所里走出来,大张着嘴。
“嘘……”子柏风连忙竖起手指,若是让老爹听到了那可惨了。
二黑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句,却是走过来,拉住了踏雪。
子柏风无奈,左右看了看,拉着二黑出了门,这才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二黑就是摇头,“我要告诉师父。”
不管子柏风怎么说,二黑就是一句要告诉师父,子柏风顿时无奈了,这个不知道变通的性子,是跟谁学的呢?
子柏风就不再废话,一招手,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手捂住了二黑的嘴,一只手打横把二黑抱了起来,不管二黑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走。”子柏风一声命令,胯下的踏雪转身向村外走去,燕氏天兵背着长戟抱着二黑跟在后面。
等出了村子,子柏风让踏雪放开脚跑,这些天每天受子柏风的养妖诀滋润,踏雪跑起来,比起那些千里名驹也差不了多少,最难得的是跑起来背上还很稳,显然是游刃有余。
燕氏天兵也大步跑在后面,它身高腿长,不知疲倦,跑起来丝毫不比踏雪差,子柏风随时关注着燕氏天兵身上的灵气,发现它身上的灵气依然充盈,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就放下心来。
又跑了一阵,子柏风一回头,发现二黑手脚都耷拉下来了,吓了一跳,连忙让燕氏天兵把他放下来,二黑都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好一番紧张,二黑这才醒转过来,把子柏风吓的满头冷汗。
“你还要告诉我爹不?”子柏风问二黑,二黑连忙摇头,他双眼惊恐地看着燕氏天兵,二黑没见过这神像,所以不知道这是石头,只想这世界上竟然有力气如此大的人!
“那好吧,你现在回去吧。”子柏风道,他也不太担心,这里离下燕村都有十里路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二黑连忙道,“我如果这样回去了,师父会怪我的!”
“放心,他才不会怪你。”子柏风循循善诱,二黑只是摇头。
你妹的,怎么这么个好赖不分的性子,他只好到:“那就让天兵再抱着你走吧。”
“我自己跟着就行!”二黑可是吓坏了。
“踏雪跑得可快。”
“我跑的也快。”二黑道。
子柏风无奈,上了踏雪转身又跑,二黑咬牙在后面狂奔追上,这孩子很有韧性,咬着牙不说话,也不叫累,更不停下。
子柏风无奈,挥了挥手,燕氏天兵又一把抓起了二黑,在他的惨叫声中,把他扛起来,放在了肩膀上,二黑紧紧抱着燕氏天兵的大脑袋,吓得几乎不敢睁眼。
子柏风心中着急,猛催胯下踏雪,踏雪四蹄飞扬,脚不沾地,即便是难走的夜路山路,也如履平地,但在他们赶到之前,代表柱子和细腿的一黑一白两个光点,已经和红点极为接近了。
柱子看到了一片小树林,树林之中隐约有火光闪耀,他蹲低了身体,把自己潜藏在一颗大石头后面,然后探出头去,仔细一看,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倒在火堆旁边,睡得正酣,还有一个强打精神,在一旁警戒,正是今天曾经抢劫他们的其中一人。
第五十六章:一杆长戟画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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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把背上的长弓上弦,蹲低了身子,抽出了一根箭矢,仔细瞄准那警戒的强盗,箭矢划破夜空,直接插入了那人的喉咙里。
“咳……咳……”被射中喉管的强盗捂住喉咙,咳咳连声,却是一声呐喊也发不出来,慢慢倒在地上。
柱子长呼长吸,平定心绪,同时也控制一下自己的肌肉,别因为肩膀上的疼痛而颤抖,刚才那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定然又裂了。这让柱子心中更怒。
其实,这一箭柱子已经回本了,杀了对方一个,还抵不过自己肩膀上一道伤?但柱子不是这种见好就收的人,他再次挽起弓箭,瞄准了火堆下的另外一人,这个人恰好面向柱子的方向。
山中猎手,对付的多是奔跑的野兽,即便是在黑夜中,面对静止不动的目标,柱子也不可能失手,这一箭过去,那人在睡梦中挣扎了几下,就悲催地挂掉了。
只是那箭矢破空和挣扎的声音,终究是惊动了人。
“谁!”一声大喝,在火堆前睡着的强盗都醒了过来,迷蒙地看着四周,但是树林更深处,却又有一群人冲了出来。
竟然还有人!
柱子心中一惊,他弯弓搭箭,又射倒了一个,转身就打算跑,却看到那些强盗都大叫着冲了上来。
这些人似乎有面对箭矢的经验,奔跑路线并非直线,而是忽左忽右,柱子瞄了一下,顿时觉得不妙,手中的箭矢胡乱射出去,转身就跑。
强盗中似乎也有人擅长弓箭,此时已经上弦弯弓,一道箭矢射了过来。
听到脑后破空声,柱子连忙向前一扑,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一声:“啊哟,有蛇!”
“是毒蛇!”又有一人大叫,正在奔跑的几个人,跑的是更快了。
柱子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背后有人喝了一声:“死去吧!”
一刀当头砍落!
说时迟那时快,细腿从侧面扑上,一口咬中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啊哟一声,手中的刀脱手飞出,贴着柱子的脑袋插在了前面地上。
“嗷……”细腿惨叫一声,却是强盗抬起一脚,踹在了细腿的肚子上,细腿吃痛,被踹飞出去,但它却硬生生从强盗的手腕上撕下了一块皮肉来。
“给我砍死这只狗!”被咬到的,正是强盗头目,此时手腕麻痹,几乎举不起手来,顿时大怒,其他人已经从后面冲上来,把柱子和细腿围住,眼看就要把一人一狗乱刀分尸。
“死定了!我的娘!”柱子脑袋里只来得及转上这一个念头,一把单刀就已经当头砍落。
“铛!”一把乌沉沉的黑铁长戟却突然挡在了钢刀前面,钢刀就像是砍在了疯狂旋转的螺旋桨上,瞬间被磕飞,而后那黑铁长戟一甩一沉,最前面的强盗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柱子听的声音不对,睁眼一看,又叫了一声:“我的娘!”
不,不对,应该叫的是我的祖宗!
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下燕村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燕氏天兵是也。
那乌沉沉黑溜溜的长戟和同样乌沉沉黑溜溜的脸膛,在乌漆墨黑的黑夜里,那是一点也看不清啊。强盗甚至不知道这攻击是从哪里来的,就被甩飞了出去。
“火把!”强盗头子听风辨位,躲过了燕氏天兵的一击,燕氏天兵毕竟是石像,身手迟钝沉重,与速度上并不擅长。
一把火把从后面丢了过来,落在了强盗头子脚旁。
火把划空,众人就看到了,眼前原来是一个全身黑漆漆,放在夜里完全看不着的铁塔一般的大汉,但强盗们也不害怕,再厉害不也是一个人?
强盗头子脚一挑,火把就飞到了手中,绝对是国脚水平。他左手拿着火把,直接向前一戳,把火把戳到了燕氏天兵的脸上。
“嘿!”强盗头子乘胜追击,一脚踢出,直踢燕氏天兵下体。
这动作迅捷优美,像极了挥舞着彩带的体操运动员来了一个凌空一字马。
不过半秒钟之后,他就悲剧了——或许更短,这取决于他的反射弧速度——踢别人下体的强盗头子就像是被人踢了蛋蛋,嗷一声就叫起来了。
“梆”一声,强盗头子被燕氏天兵一把拍开,脑袋朝下扎那里不动了。
燕氏天兵向前一步,把柱子挡在身后,手脚并用,对别人的攻击不闪不避,杀入敌群。
“着!”一个强盗跳起来直劈燕氏天兵面门。
“梆!”飞出去了。
“看刀!”一个强盗一刀刺向燕氏天兵腹部。
“梆!”飞出去了。
“呔!”一个强盗斜劈燕氏天兵右臂。
“梆!”飞出去了。
“逃!”一个强盗转身就跑。
“梆!”飞出去了。
柱子看的呆愣愣的,都忘了起来了。
却听到远处有人喊:“柱子叔,这边!这边!”
却是子柏风躲在远处一个石头后面,在向柱子拼命招手。
子柏风全身缩在后面,生怕有什么箭矢飞过来把他的小命射没了,二黑在旁边伸着脑袋,大张着嘴巴看着这边。
柱子摆摆手,站起来,弯弓搭箭,对着那转身就逃的强盗们轮番射出,有的射在背上,有的射在手脚,那些强盗们一个个扑倒在地,燕氏天兵也不放过他们,上去一个个拍飞了。
子柏风怎么都觉得有一种看钢铁侠大战小强盗的感觉,这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吧。
不过还是有两三个强盗逃了出去,但是他们还没逃入林子,就一个个惨叫着倒下了。
青蛇从草丛里游出来,竖着上半身,甩着尾巴尖儿,挺无聊的样子,半夜把它叫出来,它裤子就脱了,就让它干点这种事啊,好无聊,还是回去看白蛇传好了。
细腿走过来,对它呜呜打了声招呼,青蛇吐了吐信子,算是回复了,然后转身向子柏风游去,爬到了他的袖子里歇着去了。
子柏风看这边战况基本上搞定了,这才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生怕哪里有漏网之鱼的样子。
“柏风,你怎么来了!”柱子这才有时间问,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正砰砰砰地走过来的燕氏天兵,纳头就拜:“祖宗!多谢祖宗显灵相救!”
你妹的,是我救了你好吧!子柏风无奈,无语。
“这些家伙死了还是活着?”子柏风用脚尖踢了踢屁股向上脑袋朝下栽倒在下面的强盗,问道。
“还活着。”柱子伸手探了探,道。
“不会醒过来吧……小青你再咬他一下!”子柏风晃晃袖子,青蛇不耐烦地探出脑袋来,又咬了那强盗一下。
“这几个都咬一下,别让他们醒过来。”子柏风吩咐道。
青蛇无奈又游走了。
经过了子柏风的养妖诀滋润,青蛇的毒性比之之前猛了许多,而且对毒液也是收放自如,说咬死就咬死,说咬伤就咬伤,不过这一圈咬过来,也有些精神不足,回到子柏风的袖子里就睡了。
“看我把他们都捆起来。”柱子从背上取下一圈麻绳,利落地把这些人一个个四马攒蹄的捆起来,等到都困完了,子柏风又用瓷片确认了一遍没有漏网之鱼,这才放了心,道:“去看看咱们的战利品!”
进了林子,柱子这才明白,原来在外面火堆睡觉的几个人都是负责放哨的,在林子里,有一座不知道什么人盖的小屋,本来这些强盗都在里面挤着睡觉,四周丢着一些兵器,还有几口箱子。
看到箱子,子柏风的眼睛就直了,强盗啊,宝藏啊!
打开箱子一看,你妹的,就是一些衣物之类的,还是没洗的,臭烘烘的。子柏风不愿意动手,就指派二黑,道:“二黑你去翻翻有值钱的东西没。”
二黑也没啥怨言,今天晚上这事情太让他吃惊了,到现在为止,他跟着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呢。
好不容易,二黑从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袋子,打开一看,也就是十来两纹银。
“这些强盗真穷啊。”子柏风无奈。
十来两银子其实他还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不过这是他名正言顺能拿出来的钱,都是些可以支配的银子啊。
“这还穷?”柱子连连摇头,十来两纹银,那就是十来吊钱,赶得上好几家人的积蓄。蒙城附近的村子没个富裕的,这些人要抢了多少人,才攒下这些银子。更不要说,强盗们压根就不是那种擅长理财,克己复礼的家伙,能够攒下钱不花,已经是强盗界的楷模了。想要拿到财宝,那要是多大的山寨才行啊。
“外面那些人还能值不少钱。”二黑道,“我见城里有告示,说抓到强盗,活的半吊钱,死的三百钱呢。”
“那也就是八两银子,加起来才二十两……”子柏风叹了一口气,想到人家那些玩穿越的,动不动就百万两银子,自己怎么就那么穷呢?
这二十两银子,能干点啥呢?
“这已经很多了啊……”柱子想到自己推着车子去蒙城卖面,这一天才十来二十来个大钱到手,难怪那么多人当强盗呢。
“这些钱我充公了。”子柏风对柱子道,“然后回头再找老爷子跟你算账,若是我们不赶来,你就等着你娘哭死吧!”
第五十七章:一心一意造船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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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子柏风说的很难听,不过柱子知道是自己错了,只是耷拉着脑袋。
子柏风拿出了村正的官威,训斥了柱子一番,又对二黑道:“二黑你回去报信,让老爷子带人来这里,看看这些人怎么处理。”
看二黑要去拉踏雪,连忙道:“你跟天兵一起回去!”
“我不要!”二黑大叫,燕氏天兵哪里管他?把他打横扛起来,狂奔而去。
“什么也别说啊!”子柏风大声叮嘱。
子柏风可没忘记,这要是让村民看到了燕氏天兵,那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还是先让燕氏天兵回去。
“什么也别说啊!”子柏风指着柱子,再次威胁道。
“我……我说啥?”柱子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
子柏风就当他真不知道吧。
两个人等到了日上三竿,才听到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人声。
“柏风!柏风!柱子!柱子!”子坚的声音传来,他可是吓坏了,进门一看柱子和子柏风俩人都好好的,子柏风抱着细腿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柱子已经躺在强盗床上睡着了。
“爹,你们怎么才来。”子柏风埋怨道,“有吃的不?我饿了。”
迎接他的是子坚的一巴掌,抡起老高,却轻轻拍在他的脑袋顶上:“你们吓死我了!“
半夜被二黑叫醒,如此这般一说,子坚魂儿都快飞了,连夜敲开燕老五家的门,然后集齐了壮丁,一路火把迤逦,向这边杀来。
好在二黑记性不错,摸错了一次路就找对了地方。
“我不知道咋回事,来的时候他们就被毒蛇咬了。”子柏风正面临燕老五的质询,装呆卖萌。
“哪有毒蛇一咬咬十来号人?”燕老五才不信他,瞪着眼,然后转身又看柱子,道:“柱子,你说说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一射他们就都倒了。”柱子也装无辜,这家伙原来不是那么笨嘛,也有点小狡猾。
“老爷子,你看,十来两银子呢。”子柏风晃着手中的小袋子,“发财了!”
果然转移了老爷子的注意力,老爷子劈手夺过,倒过来数了又数,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数完之后面色一板,道:“没收了!”说着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老爷子你不能这样,这是我和柱子叔的战利品,你不能就这样全拿走了啊!”子柏风不依。
“柱子我呆会再罚他,反正这些人也是毒蛇咬的,和你没啥关系,算啥战利品。”燕老五道。
子柏风泄气道:“好吧!”
“好什么好?还没问你们半夜瞎跑的罪呢!”老爷子还是虎着脸。
“老爷子,外面有几个被毒蛇咬中,又失血过多的快不行了,您老人家治伤有一手,您去看看吧。”村民们也不想这些强盗死在自己手里,若是活着,可都是银子呢。
老爷子这才放过子柏风和柱子俩,两人对望一眼,眼含庆幸,不过却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子坚呢,对两人又是一阵数落。
外面老爷子看看这些人,当即下令道:“这些人不拉回去了,走,直接拉蒙城去!”
把这些人装上平板车独轮车,本来运粮的一群人这回改成了拉强盗,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眼球,把十六个强盗拉到了蒙城府,就连府君都被惊动了,出来表彰了他们一番。这一番折腾,等回到了下燕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众人轰一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子柏风少不了又是被一番数落,就连二黑也被老爹好一阵教训,倒是小石头凑过来,埋怨道:“哥,这么好玩的事,你咋不叫我?”
“我咋叫你啊,这么大了睡觉还要婶儿搂着。”子柏风点他脑袋。
“去!”子坚没好气地拍拍他脑袋,“一边玩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瞎参合!”
小石头完全没被呵斥了的觉悟,抱着两只小狗玩去了。
这十来个强盗被下燕村的人抓去送官,审问定罪,几个罪大恶极的就砍了头挂在脑袋上,不过强盗这东西,向来是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多日又有村民回来说听到风声,强盗们又开始活跃了。
其实子柏风倒是挺期待的,割一茬强盗就是十来两银子的话,那来钱也挺快的啊。
但是村民们又有些提心吊胆的,柱子纠结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日日勤练武艺弓箭,誓要拿那些强盗练练手,村民们进城也大多带着弓箭猎刀,多了不少累赘,子柏风也不放心老爹去蒙城了。
这一日,子柏风跟着老爹来磨坊修理磨坊,顺道把自家的面磨出来,在磨坊外面站了一会,看小石头在河边玩水,静静看着那奔流的河水,突然心中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这个想法一出来,顿时就让子柏风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你妹的,你是猪啊,你怎么智商那么低?你怎么这才想到呢?、
“爹!爹!”子柏风转身就向磨坊里跑去,一把抓住了老爹的衣服。
“咋啦?”子坚正和二黑修磨坊,闻言转过头来,讶然道。
“爹,咱们造船吧!”说完之后,子柏风猛然一拍脑袋,道:“不,不用造船,咱们造码头!”
船这东西,去买现成的也行,自己造太慢,但是,只要有了一个码头,便能装货运货。
“船怎么是咱们买得起的?”老爹瞪大眼睛。
正所谓“生于南方者不见大车,老于北方者不见巨舰”子柏风也不知道自己这里算是南方还是北方,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明确的南北方的概念,但这里是山区,所以不论是大车还是巨舰,都没见过,有思维误区也并不奇怪。
“大的买不起,小的还买不起?”子柏风估摸了一下,船嘛,不就和马车差不多?就是稍大点,木头而已。
水的比重比粮食大多了,用手推车装上一推车,就算是村民再怎么强壮,顶多装上三石,也就是二百来斤,这已经很吃力了。非要是柱子这样的大力士才能够驾驭的了,若是老坨子这样的体力差点的,能装个二石就不错。而若是平板车,可能能稍多些,能装上三四百斤,几百斤的粮食,对水运来说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和坐车相比,坐船舒服啊!
好吧,看看窗外湍急的水流,子柏风就不太肯定了,真的舒服吗?
“啥?买船?”听到子柏风的话,燕老五的第一反应也是摇头,“买船有啥用?”
“买船当然有用了,可以直接从这里把粮食运到蒙城……”子柏风道。
燕老五又伸手来摸子柏风的脑袋,子柏风连忙晃开,道:“干吗?我没发烧!”
“没发烧咋又异想天开呢?”燕老五摇摇头,这个想法比之前的那个驿站的想法还不靠谱。
“我那有异想天开?老爷子,咱们这里能坐船到蒙城不?”
“那倒是能,濛河离蒙城就五里路,还有一条水道把水引到蒙城的护城河里。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有蒙城的商人乘船来收山货。”老爷子道。
“那怎么能叫异想天开呢?直接从这里通过水路运往蒙城,多好啊!”
“你有没有算算,就为了运粮食买一条船,要用多少时间回本?”老爷子哭笑不得。
“不只是粮食,也可以把其他的东西运出去啊?”子柏风反驳道。
“现在也可以运出去啊。”
“可是现在多费事啊,还不安全。”子柏风纠结着。
“费点事怕啥?现在村子里的人是缺钱,不是缺时间。”燕老五比子柏风看得透得多,“再说了,坐船就安全了?船翻了你连逃都逃不出来。”
“至少坐船往来蒙城就方便了些……”子柏风弱弱的嘀咕。
“你若是想要买的话,便先买个小点的吧。”燕老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是受不了子柏风那期盼的眼神,“或者让你爹帮你做个。”
“我想弄个大船嘛!那种漕船……”不过子柏风也觉得,这事情确实是不太靠谱,既然如此,那就先从小船开始吧。做个三四米长的船……
一个想法一旦冒了头,就很难再压抑下去,子柏风回到家就宣布,要么买船,要么做船!
“那还是做一个吧。”如果提出了两个选择,还是会倾向于选择更容易的那个,对子柏风来说,这个容易自然是买船,但是对子坚来说,这个容易却是做,至少不用花钱不是?山里的好木头多得是,砍倒了,扔到小溪里面,从山下拖回来就可以了。
“爹,你会做船吗?”子柏风问道。
子坚伸出两手捏了捏,通常这个动作是要钱,不过这会儿,他要的是设计图。
“我没做过木船,不过我做过木桶。”老爹道,“严丝合缝不漏水就行了吧。”
老爹你的要求还真低啊……子柏风心中无语,也只得回去画设计图去了。
画完之后,子柏风问老爹:“爹,造个船要多长时间啊……”
“怎么着也要两三个月吧,想要让船不漏水,要反复刷桐油……”子坚正展开设计图看着,自家儿子这设计图画的真不错,就是和子坚见过的船不太一样,他怎么知道子柏风画的是后世的汽艇。什么风帆,什么船桨,子柏风都不打算要,他打算用自己的灵气做驱动,做个螺旋桨,让它自己转。
“唰”子坚还没说完,子柏风已经把那设计图抽了回去,转身就奔踏雪去了,“爹,我去蒙城一趟。”
“你给我站住,你敢去买船,就别进这个家门!”
第五十八章:一双锦鲤驾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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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子柏风就把船买来了。
那是一条长两丈的满蓬船,船身已经颇为破旧了,就连船篷都漏风了,不过子柏风还是满脸的得意,志得意满地站在船头。
踏雪站在他的身后,紧紧靠在子柏风的身边,脑袋贴着子柏风的胸口,似乎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看,子柏风帮它捂着眼睛,它没事就从手后面瞄一眼,再缩回去。
而在后面,就是柱子和他的独轮车。
柱子坐在后方摇橹的位置,本来他是被子柏风拉来摇橹,或者说,假装摇橹的,因为子柏风本打算直接用自己的灵力配合养妖诀,让小船自己摇橹,拿柱子当挡箭牌——反正这家伙也早就下水了。
但现在已经完全用不上了。
在小船的前方船舷上,系着两条绳子,绳子此时被绷得紧紧的,有什么东西正拉着小船疾行。
船行极快,远远就看到一道乌光带着白色的水线破浪而来。
子坚和二黑正在丈量磨坊前面的土地,看看到底要怎么建这个码头,就听到有人叫他们。
“爹,二黑,我回来了!我把船买回来了!”
他们一抬头,就呆住了。
子柏风站在船头,哈哈大笑着,别提多嚣张了,等快到跟前时,子柏风叫了一声停,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水中两条比成人还长的锦鲤从水中跃起,在空中划出了两道金红色的弧线,然后啪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了漫天的水花。
“哈哈哈哈!”子柏风大笑着,也不在意自己身上被溅得全是水,他从船舷上蹲下身去,伸手拍了拍两只锦鲤的脑袋,从它们脖子上取下了绳子。
两只锦鲤亲了亲子柏风的手掌,绕着小船转了一圈,就沉到水下,不见踪影了。
柱子摇了两下橹,让船靠岸一些,然后从小船上跳入水中,拉着船上了岸,把小船前方的绳子固定在了岸边的一颗小树上,又伸手把子柏风扶了下来。
现在柱子对子柏风是完全服气了,这好感度爆棚的啊,都快滴出墨水来了。
“啊啊!”踏雪叫着,死活不愿意下水,子柏风生拉硬拽,才把它也拽下来,柱子又淌水回去把自己的独轮车也搬了下来。
子柏风他们刚刚在濛河中行驶了一会儿,就遇到了这对锦鲤,这对锦鲤对子柏风极为亲切,其实子柏风也曾经见过它们——青石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溪水冲刷出来的深潭,这两只锦鲤就经常朔溪而上,沉在深潭里听讲,若是哪天子柏风不讲课,它们就到濛河里面撒欢,今天恰好遇到了子柏风,那还有的说?直接被子柏风抓了壮丁,成了拉船的鱼驾。
这两条大鱼本身力气就极大,又得了子柏风的养妖诀滋润,已经是几近成妖的存在,游泳的速度极快,子柏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有了辆快艇。
“爹,你猜我们从蒙城到了这里,才花了多长时间?”子柏风哈哈大笑,水路本就比陆路距离短,而两条鱼的游泳速度超乎想象,也难怪子柏风得意忘形。
“多长时间?一个时辰?”子坚呆呆看着现在还没平复下来的河水,被小舟劈开的水浪如同深深的伤痕。
“不到一刻钟!”子柏风哈哈大笑,两条鱼撒起欢来,小船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真有一种前世摩托艇的感觉。
当然,从此地到蒙城,水路只有三十多里地,不到二十公里,这时速还是远远比不上前世的快艇,的即便是如此,也已经非常快了。
子柏风看到老爹的嘴巴都忘了合上了,更是开心。
“那两条鱼……”子坚最担心的是这个。
“唔,路上遇到的。”子柏风摊手。
这些日子下来,他越来越不怎么在乎了,只要养妖诀的事情不传播出去,其他的离谱点真没什么。其实就算是养妖诀传出去,又能怎么样?这养妖诀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本能,不懂得如何修炼,也不知道如何提升,想要教给别人也没办法。
先生给他的那本神仙传子柏风已经看完了,里面所讲的故事不知道真假。但是一个故事能够流行,基本上是要符合世人的审美观的,所以说,至少是人们符合书里面所描绘的世界观,对奇人异士的态度是敬畏而且羡慕的。而且能够御使百兽什么的没什么奇怪的,是个奇人就会。
子柏风买来的这条小船实在是很破,是子柏风找了关系,从蒙城某机构白菜价买来的淘汰货。子坚到底不忍心自家儿子受委屈,把小船拉回去,重新修补、加固、油漆了一遍,小船顿时焕然一新,柱子又专门做了几条皮质的缰绳,子柏风的这座驾顿时变得格调超高。
子柏风的小船终于解决了子柏风从下燕村到蒙城的交通问题,一下子就把蒙城纳入了自己的半小时生活圈,若是早上心情好了,去蒙城买几个包子回来当早餐,回到家包子都是热的,好不潇洒快意。有时候小石头想要去蒙城玩耍,子柏风便早上把他送去,晚上再把他接回来,顺道给府君、先生捎带一点山珍野味,再顺手拿点糕点佳酿,日子过得优哉优哉的。
有一天,柱子他们回来,子柏风算完帐之后,却发现钱的数目不对,看众人的面色都不好,一追问,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子柏风总是担心下燕村的村民去卖粮食的时候,算错了帐被粮商坑了。仔细一问,果然是村民贪图便宜,被一名外地来的粮商巧言打动,谁知道最后算账的时候,反而少算了许多。
虽然钱不多,子柏风却觉得自己必须把成人教育抓起来了,至少保证每次都有一个能写会算的人跟着一起去蒙城。
像燕老五这种不知羞耻,以不识字为荣的家伙,要坚决摒弃掉。
于是子柏风的讲学,又变成了早上一场,傍晚一场,一场开在大石旁,给学龄儿童少年;一场开在磨房旁,给大龄青年们。子坚的码头已经快建好了,平平整整的木板延伸到河流之上,下面的柱子深深打入了河面之中,稳固异常。
子柏风在这里挂了一块黑板,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们席地而坐,一边听子柏风讲课,一边拿炭笔在手中的木板上写写画画,这关系到了自己的银钱,不好好学不行啊。
子柏风在这边教的远不如青石旁的深入,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计算技巧和简单的字,河水汹涌,磨坊咯吱咯吱的响声中,子柏风的声音远远传出去。
小鸟静立枝头,游鱼河中探首,小兽草中竖耳,人群屏息细听。
子柏风立了规矩,在青石旁,在磨坊畔,不准打猎,不准捕鸟,不准钓鱼。在山里,在深河,那也就只能各凭本事生活了,虽万物有灵,但绝大多数都只会是蒙昧野兽,成不了妖。但若有野兽胆敢伤人,那也绝对是毫无姑息。
事实上,真正能够拥有灵性的,屈指可数,胆敢在人类面前出现的也屈指可数,大多是讲课一结束,就立刻鸟兽散——这是真正的鸟兽散。
磨坊、小舟、码头这些和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不同,这些特殊的生灵,才是下燕村和别的地方不同的地方。
这日,子柏风正在燕老五家里和燕老五商量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燕老五家的老狗叫个不停,燕老五出去一看,一只白狐正俏立门外角落里,口中还衔着一只山鸡。
“这小家伙,又想吃我的独门炖鸡了?”燕老五顿时眉开眼笑,走了出去。
村民和这些尚未成妖的灵兽们彼此之间并不总是和谐的,或者说,在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白狐是鼓足勇气才在白天进入山村的,但是进入了山村之后,从第一个孩童大叫一声:“看,白狐!”起,就经历了一场围追堵截。
孩童们还多是在玩耍,拿着的只是石子和棍棒,但当成年村民加入进来时,这就是一场追杀了。
燕老五和白狐结缘于当初帮白狐治伤,而当日,白狐慌不择路之下,跑到了燕老五的家里,燕老五识得这只白狐,拦下了追捕的村民孩童,这才让白狐得救。
而后燕老五几次进山,曾经在山里遇到过白狐,白狐口中衔着一枚玉石,帮燕老五找到了今年的一笔收成。这是白狐在报恩,报疗伤之恩,救护之恩。
听到这事,子柏风只能在心中干嚎,你妹的白狐,我也与你有恩好吧,怎么没见你给我送玉石来呢?虽然我不稀罕。
作为回报,燕老五就喂了白狐一些自己做的鸡块,白狐就喜欢上了。
燕老五坦言,在山中行走了一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亲人,这么通灵的狐狸,而若是往日里,燕老五或许会担心这狐狸成妖,危害村民,现在燕老五已经心中有所感应了——自从那天燕老五送强盗到蒙城回来,看到家祠里的祖宗神像身上有白色的刀痕,脸上还被火把戳了一个黑眼圈之后,燕老五就心中确凿,这些东西绝对和子柏风有关系。
有关系就有关系吧,只要不出问题就好。
燕老五也有一些鸵鸟心态,不愿意想得太多。
第五十九章:一驾云舟济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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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风你中午也留下来一起吃。”燕老五道。
鉴于昨天和前天都是在燕老五这里蹭的饭,子柏风难免脸皮薄了一次,推辞了之后,直接回家去了。
回到家,就看到老爹正在做木工活,和二黑俩人一人扯一边,拉着大锯锯木头。
青蛇盘在一边,随着大锯晃着脑袋,都有些摇摇欲坠了。青蛇看着大锯晃脑袋,而小石头则在学着青蛇晃脑袋,小石头身后,两条小狗又在学着小石头晃脑袋,整齐划一地摆来摆去,晃得人眼晕,子坚和二黑不为所动,端是好定力。
好不容易等到了锯断了一根木头,青蛇连忙呲溜一声溜到了子柏风的袖子里,再不敢看了。
“哥,你回来了!”小石头看到子柏风回来,顿时跑过来,谁知道晃晕了,跑了几步跑错了位置,差点扑倒子柏风身后去。
子柏风连忙抱住他,两条小狗也在子柏风的脚边转着圈撒欢。
这些日子,柱子进山寻玉收获极大,细腿功不可没,连带着它的小狗也水涨船高,还没满月就被寄养一空。这些小狗毕竟受到了子柏风的养妖诀滋润,长的比普通的狗快得多,一个月出头就基本上断了奶,被各自的主人抱走了,就只剩下了这两只小狗还在。
这两只小狗都是小公狗,一个黑漆漆的,一个通体雪白,子柏风给它们起名叫大山小山,黑的是大山,白的是小山。
至于青蛇……自从某天子坚发现青蛇半夜趴在子柏风书房里看书之后,就算是明目张胆了,现在以家蛇的身份寄居在子柏风家里——你妹的,谁家的家蛇是毒蛇啊!
反正,青蛇定居之后,子柏风家里老鼠已经绝迹了,这让子柏风挺开心的,他还真担心自己无意间弄出来一个老鼠精。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最近几天许多媒人上门,不是来给子柏风提亲的,而是来给子坚提亲的。不但是下燕村,甚至连附近村子里,都有老姑娘、少寡妇托人上门,子柏风他们不敢高攀,但子坚却是可以攀一下的。
毫无疑问,子坚无一例外的拒绝了,只是子柏风却开始想,是不是该想办法帮老爹和婶儿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子坚和燕老五悄悄商量过一次,却是有一件事挺难办。虽然小石头的几个叔叔前段时间为了谋生离开了下燕村,但这几个人都是浑人,若是嫂子改嫁,定然会回,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来,而据说燕吴氏家里的几个娘家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
当初小石头的爹打猎重伤身死不久,他们就把还怀着小石头的燕吴氏赶了出来,燕吴氏娘家几个兄弟也硬着心肠不管,但是若是真要和燕吴氏结婚,这两边说不定都会跳出来索要聘礼。
听燕老五这么一说,子柏风觉得自己跟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这世界上还真有这般讨人嫌的人?
看来确实是需要再细细计议一番。
日子一晃而过,从子柏风怒骂非间子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整日里风平浪静,让人觉得很不真实,不论是非间子,还是各村子,似乎都在耐心地等待,等待着最终的期限到来那一天。
子柏风经常去蒙城,听蒙城府的仆人守卫们说,从那日里开始,非间子几乎就没再离开过屋子,就算是送饭,也只是三四次送一次。
子柏风怀疑他是不是悄悄离开了,但是送饭的仆人却说,白鹤每日里都在蒙城府里散步,偶尔还会出去飞一圈,而每次送饭,开门的都是非间子,并非别人。
子柏风便有些疑惑,不知道非间子到底在做什么。
但不论非间子在做什么,他的某些计划,却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处。
这一日,正是良辰吉日,整个下燕村敲锣打鼓,就像是上次磨坊落成一般热闹,却是东蒙书院要开学了,村里的六个儿郎要离开家,去东蒙书院上学了。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昨天就赶到蒙城,等待今日上午报道,但是现在却又不同了。
一大清早,柱子就来到了码头,把子柏风的“云舟”打扫的干干净净。子坚在云舟上装了一个漂亮的雕花小屋,屋里设计精巧,有桌有椅甚至有床,设计图是子柏风的手笔,而窗户都是油纸糊的,不怕水溅,船上还装了一个桅杆,桅杆上挂了竹席,不过竹席大多情况下是收起来的,这桅杆最主要的作用是当旗杆用,顶端飘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子”字。
更夸张的是,子柏风在小屋上画了漂亮的彩色工笔画,画的是云海泛舟,水中游鱼。船身上也画上了云纹鱼鳞,船首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鱼首,搭眼一看,似乎是一只锦鲤背负着小房子。
画完之后,再用桐油一层层刷上,就像是在外面镀了一层膜,搭眼一看,漂亮精致,堪比前世的彩绘超跑,绝对逼格超高。小屋的正面入口处两边还挂了一副对联:“一双锦鲤驾云舟,两袖御风济沧海。”横批:“沧海云舟”。
不论是画,是字,都是子柏风运上了养妖诀,一笔一划画上去的,养妖诀滋润之下,云舟虽然没有诞生灵智,却轻若鸿毛,坚若精铁。
下燕村的村民敲锣打鼓地把六个学子送到了码头,六个学子胸前戴着大红花,脸上抹了胭脂,跟猴屁股一般,笑煞个人。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各自的父母长辈,帮忙拎着被褥行囊,一边走一边叮嘱,又是高兴又是惆怅,和子柏风记忆中的送孩子上大学的家长没什么不同。
燕老五身为族老,在码头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让他们努力学习,以子柏风为榜样,争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什么的。身为下燕村父母官的子柏风,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并且给每个学子都赠送了一套正品墨香轩的文房四宝。
柱子在子柏风的“云舟”上也挂了一朵大红花,就在“沧海云舟”的小牌匾上方,和牌匾映在一起,大雅大俗。
仪式完毕,众人鱼贯登船,有了码头再不用柱子下水拉船,等到众人都上去了,踏雪也娴熟地跳上了小船的后甲板,把脑袋伸进早就备好的草料袋子里吃早饭。
子柏风也上了船,回头拱了拱手,道:“诸位乡亲放心,我一定安排好他们。”
柱子最后跳上船,看看船的吃水线,道:“还能再上两个大人或者四个袋子,我捎你们一程?”
“今日就不麻烦秀才爷的座驾了。”众人纷纷笑谈,“我们一路走过去,午时就到了。”
“那我们就走了……”柱子还没说完,小石头已经跳了出来:“柱子叔,我要去蒙城!”
子坚伸手一把没拽住,小石头已经跳上船了,无奈苦笑道:“你哥他们是去办正事,你去了不是碍事吗?”
“没事,是不,哥?”小石头靠在子柏风怀里,仰着脑袋问道。
子柏风能说什么?只能点头了。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柱子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船舷,沉在水下休息的两条锦鲤就浮出水面,甩着尾巴,泼了几个水花,柱子回到了船尾,伸手把住了船橹一声叱呵,两条锦鲤立刻埋首向下,奋力游动起来。
两条缰绳绷直了,拽着小船开始加速,子柏风等人从船头、船舱里探出头来,向岸上挥着手,有调皮的孩子和不舍的大人跟着船奔跑着,但很快就被渐渐加速的云舟甩在了后面,几个呼吸的功夫,云舟就如同利剑一般破开了河水,化作了一个黑点了。
惆怅的家长们在岸边站了许久,直到燕老五呵斥道:“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回去了,若是想的话,去蒙城看他们不就是了?”
往日里,众人心目中蒙城挺遥远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看子柏风天天潇洒来回,有些村民也跟着蹭了几次船,再加上卖面每日都要一个来回,观念就渐渐改了。
呵斥完众人,燕老五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买条船呢?看起来有了船从下燕村到蒙城,真的是快速迅捷,不过,自己该到哪里去找两只拉船的大鱼呢?
这会儿,有和燕老五同样想法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呢。
下燕村流出的河道是蒙城的支流,根本就没有船通行,也没有桥碍事,根本就是子柏风的专用航线,加上又是顺流而下,一路上风驰电掣。那强烈的速度感激得一群血气方刚的刑子们嗷嗷大叫,伸出手,甚至伸出脑袋去迎接溅起的河水。
等到拐上了濛河的干流,有了渔民和渡船,这才速度稍慢了一些,但依然远比其他的船快得多,几乎是一眨眼,就能够把其他的船甩下。
这些日子里,蒙城的渔民们都已经习惯了每日里都有这么一艘船招摇过河,远远看到飘扬的子字旗、红色的船身或者听到翻滚的水声,就知道是那位状告府君雄辩仙人的秀才爷的座驾来了,纷纷让路,待到掀起的水花渐渐消失,渔船不再晃荡,目送着消失在视线之外的云舟,才会羡慕地叹口气,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