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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某寒的新书——现言《如果能少爱你一点》

    温一诺头一次出席帝都精英年会夜宴,她穿着曲线毕露的晚礼服站在六星级酒店顶楼会场水晶灯下,端着红酒,心满意足。

    这特么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名利场啊……比爱情更让人欲罢不能!

    刚刚还在左拥右抱的风流男子突然走了过去,脱下那件价比梵克雅宝高档首饰的定制西装外套,温柔无匹地披在温一诺身上。

    众人顿时目露同情窃窃私语:“居然被花花公子看上了,真是好惨一女的……”

    温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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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某寒九宫格之最后一本——现言新书《如果能少爱你一点》刚上架,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轻松沙雕搞笑风格,很是忐忑啊。希望亲们能多多鼓励,赶紧加入书架。谢谢大家!!!

某寒的新书 - 《兰言之约》

    身为金融分析师的兰亭暄一直是同事眼中的模范社畜,加班狂人,直到有一天,卫东言亲眼看见,她单手就把对她动粗的初恋男友反掼到地上。

    卫东言在兰亭暄眼里一直是高不可攀的金融大佬,直到有一天,兰亭暄亲眼看见他扒在一辆半旧的皮卡车底,在泥泞中被拖了半条街。

    这是逆向掉马了吗?

    两人同时转头,当无事发生。

    谁都没想到,有一天,命运会让两人并肩行走在黑暗与白昼,成为能够托付彼此的同伴。

    浮华岁月,唯有祖国和你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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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两年再次发书,萌新作者寒武记(●ˇ∀ˇ●)求支持,月票推荐收藏订阅,多多益善。

第30章 祸端 上

    大周昌业四年的年关,没有几家过得高高兴兴。

    无数家庭在第二次对高句丽的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德祯帝气急败坏,在宫里大发雷霆,据说来年还要御驾亲征高句丽,不肯再轻言撤兵。

    萧祥生自从德祯帝征兵令之后,就着意跟宫里的几位太监总管交好,希望能及时得到宫里的消息,好早做准备。

    当他听见德祯帝不仅不接受教训,反而还要扩大战争规模,来年要御驾亲征的消息的时候,完完全全对德祯帝失望了。

    德祯帝做皇太子的时候,和他现在登基为帝之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位一力支持废黜自己的大儿子,支持自己的小儿子做皇太子的欧阳太后,不知道有没有更加后悔……

    转眼到了大周昌业五年的正月,杜先诚带着方妩娘和两个女儿杜恒霜、杜恒雪回洛阳祖籍祭祖,临走的时候,特意来到萧家,问萧祥生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

    他们两人都是洛阳人,亲戚朋友都在洛阳居多。

    萧祥生坐在书房里沉吟良久,还是摆摆手道:“你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就不用帮我家带什么东西了。——你要多带些随从,早去早回。如今,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杜先诚明白萧祥生的心事,连忙保证道:“大哥放心,我带了二十个护卫,其中钱伯的本事,我不说大哥也知道。”说着又有些自嘲的笑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有回洛阳了,趁今年天气晴好,没有大风大雪,路上好走……”

    萧祥生的脸色越发难看,杜先诚也说不下去了。

    冬日温暖如春,江南江北都是一样,这样的气候,着实不能算好。不仅不好,而且酝酿着大祸端。

    “这样的天气持续下去,今年庄子里的收成肯定很差。对了,我得去江南走一趟,查看那几处我们置下的田庄,租子肯定是要减的。看情况要不要放粮吧,先跟你交个底。等你我回到长安,再好好筹划筹划。”萧祥生背着手走到书房的窗前,看着院子里在冬日里盛放的重瓣牡丹,久久说不出话来。

    杜先诚点点头,“我都听大哥的。大哥无论要做什么,都算我一个。”

    萧祥生微笑着回头,对杜先诚微微颔首,“自己兄弟,这样说就见外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一大早走,半个月后,过了正月十五就回来。”杜先诚起身,向萧祥生告辞,“我们江南的庄子,也由大哥全权做主,不用跟我商议。”

    萧祥生目送着杜先诚出去,自己赶忙回了内院,对龙香叶道:“你帮我和及哥儿收拾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带他去江南查看田庄。”

    龙香叶眼瞅着冬日里反常的天气,还有大周军队惨败的消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反对道:“老爷,如今看着不太平,还是留在长安,只要一家大小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没有关系。”

    萧祥生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依然坚持己见,“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可是及哥儿才八岁。”龙香叶喃喃地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我身边,在外面过过夜。老爷……”

    萧祥生刚刚缓和的脸又板了起来,冷然道:“他是男孩子,你总把他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他才八岁?——你知道八岁的时候,我都跟着我大哥、二哥在外面帮着打理田庄了。他虽然才八岁,可是生得高大,看上去跟人家十二三岁的人差不多大,你担心什么?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这些年既习文,又习武,我亲自带着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护卫,你还有什么不放手的?”

    一席话说得龙香叶无言以对,直觉得跟这个男人说不清道理。

    “爹、娘,小叔带着小婶过来拜年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穿淡蓝色夹棉袍,腰间系着犀牛皮腰带的男孩子轻快地走了进来,生得跟萧祥生几乎一模一样,面目俊美无双,只是比年过三旬的萧祥生少几分沉稳厚重的气势。

    “及哥儿来了,我和你爹正说起你呢。——老爷,既然小弟和弟妹来了,我就带他们去娘的院子吧。”龙香叶赶紧转了笑脸,不想让萧士及看见她和萧祥生起了争执。

    萧祥生“嗯”了一声,对萧士及招手,“你去外书房等着我,我去跟你小叔打个招呼,再去外书房跟你说话。”

    萧士及说的小叔,就是萧祥生的弟弟萧瑞生,去年刚刚给他娶了一房妻室,正式分家出去了。

    萧祥生的娘古氏最疼小儿子,一心要出去跟他另过,无奈小儿媳一张嘴不饶人,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对古氏一点孝敬之心都没有,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拍桌子打板凳,浑不像个新嫁娘的样子。

    古氏一辈子就没受过什么苦,两个大儿子虽然没了,但是那时候有他们家老爷撑着家门,对她呵护备至,烦难事都不让她知道。后来萧祥生从战场上回来,又能打能拼,很快就整得家业复苏,甚至比以前的萧家,更上一层楼。

    她被萧祥生接到长安,一直过得是大户人家老封君的日子,别提多惬意。

    在小儿子家被小儿媳这样对待,古氏气得天天嚷心口疼,对小儿子哭诉儿媳的不孝。

    无奈萧瑞生刚和妻子新婚,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对古氏天天哭哭啼啼的样子也很头疼,后来索性雇了辆车,把古氏送回萧祥生家,声称萧祥生是哥哥,他是弟弟。奉养老人,向来是长子的责任。还说长子活着,让小儿子养老送终,就是长子不孝。——他不能让哥哥担当不孝的罪名,所以就把古氏送回来了。

    这还是萧瑞生把古氏送回萧祥生家之后,第一次过来探望她。

    萧祥生对这个弟弟彻底失望,也不指望他多听话,只要不给他惹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萧士及对这件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笑着道:“儿子刚从祖母那里出来,就不跟过去了。——儿子去外书房等着爹爹。”

    萧祥生挥挥手,自跟着龙香叶去古氏的院子见萧瑞生和他的妻子。

    很快正月十五过了,杜先诚带着一家大小风尘仆仆地从洛阳回来,忙乱了一个月,才收拾好东西,安置好新招来的人手。

    到三月份的时候,杜先诚算着萧祥生去江南的行程,近来也该回家了,就频频派人去萧家打探消息,才知道萧祥生带着萧士及去了江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时也心急如焚。

第31章 祸端 中

    杜先诚耐着性子在家里又等了几天,结果没有等到萧祥生他们的消息,反而等来了龙香叶。

    这几年,龙香叶到杜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亲自登门拜访,还是黄昏时分,就让杜先诚心里咯噔一声,忙迎了出去。

    “先诚,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这一次来,实在是没有法子了。”龙香叶一见到杜先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大嫂折杀小弟了!”杜先诚急得直搓手,又不好亲自去扶龙香叶起来,好在旁边的丫鬟还算有眼色,连忙抢过去将龙香叶搀扶起来。

    等龙香叶在交椅上坐下,杜先诚才仔细打量了龙香叶一眼。

    面容憔悴,头发枯黄黯泽,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显见的是在家哭过很久的。

    “大嫂是为大哥和士及的事情吧?——他们有消息吗?”杜先诚不用想,就知道能让龙香叶迂遵屈贵,主动到他们杜家的原因是什么。

    龙香叶心乱如麻地点点头,对杜先诚道:“他们去了快三个月了。以前每隔几天,就有信送回来报平安,是我让祥生寄的。我担心及哥儿的安危,一天不听到他的消息,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先诚你这半个月,派了好几个人来我家打探祥生和士及的消息,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有给我寄信了。我半个月前,派了两个管事去江南的庄子,让他们去找祥生,后来,我收到他们的来信,说祥生和及哥儿,一个月前,就离开江南的庄子,回长安来了。——可是他们走了一个月了,就算把整个大周从南到北走个来回,他们也应该到家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担心得觉都睡不好。结果今天,我就收到这封信……”说着将信递给杜先诚,又呜呜哭了起来。

    方妩娘随后赶过来,正好听见龙香叶的哭诉,虽然这几年两人不知怎地,比以前疏远许多,但是到底先前的交情还在,两人以后也会是儿女亲家,心里就软了大半,忙走过来,坐在龙香叶身边安慰她。

    杜先诚接过信,打开看了看,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居然要勒索赎金!”杜先诚大怒,“我们兄弟出生入死,在外面杀敌无数,在自己家里,居然被几个小蟊贼欺侮!——大嫂你莫怕,我杜先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方妩娘跟着怒道:“真是无法无天!龙姐姐,你该去报官,让官兵去抓这些绑匪!”

    龙香叶听了大急,忙扑过来又给杜先诚跪下,哀求道:“先诚,大嫂今日过来求你,不是想让你去跟绑匪决斗的。他们都是亡命之徒,犯不着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又对方妩娘道:“这事千万不能报官!如果报了官,我们家,应付了绑匪,又要应付官差,可是真的就要散了!”

    杜先诚气得捶了一下桌子,“这些官差就知道刮银子,哪个会去给你拼命救人?!”

    方妩娘也吓了一跳,一边把龙香叶扶起来,一边对杜先诚嗔道:“你咋咋呼呼吓唬谁啊?有话好好说,除了打打杀杀,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又劝龙香叶,“龙姐姐,俗话说,破财免灾,姐姐就当是为了萧大哥和及哥儿积福吧。——如果银子不够用,我们这里还有,大家一起凑一凑,把人救出来最好。”

    方妩娘虽然最爱银票,但是并不是守财奴。该大方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吝啬。

    龙香叶心里感动,忙拉着方妩娘的手道:“妹妹这样说有心了,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不过,银子我家还有,不用妹妹家出手。我就是想请先诚帮个忙……”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杜先诚,“……帮我们把银子给绑匪送过去。先诚也看见了,绑匪要十万两银子,不能用银票,要现银。这十万两,总的装两辆大车,才能运的出去。我们家没有靠得住的人,只好请先诚出面了。”

    方妩娘一听就拿帕子捂住嘴,低低地惊叫一声,忍不住斥道:“这是哪一家的绑匪?也太心黑了吧?开口就要十万两,还让人活不活了?——这种来钱的买卖这么好做,我们还辛辛苦苦做盐商做什么?大家都去做绑匪勒索赎金算了!”

    杜先诚哈哈大笑,夸赞方妩娘,“娘子真是厉害!——以后我们家吃香的喝辣的,就看娘子的了!”

    方妩娘知道杜先诚是在打趣她,啐了他一口,又问龙香叶,“龙姐姐,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一趟过去,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这银子的主意。”

    龙香叶满脸羞惭,站起来给杜先诚又行了几个大礼,才道:“我们家的情况,两位都是尽知的。我家的小叔,让他花银子还快些,若是让他去赎银,我担心……他会带着银子直接跑路,不去管他大哥和侄儿的死活。而先诚就不一样了,你跟祥生是过命的交情,及哥儿又是你女婿,你家大业大,更不会把这十万两放在眼里。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救我们祥生和及哥儿一命。”说着,再一次跪下来,不等方妩娘阻拦,就跟杜先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杜先诚咳了一声,往旁边让开,对龙香叶道:“大嫂言重了。就算大嫂不求我,我也打算这几天出门,亲自去找大哥和士及的。现在知道了他们的信儿,我更是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大嫂不用担心。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大嫂总得多花几天筹划,卖卖产业……”

    龙香叶愣了愣,有些不解,“十万两虽多,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什么。先诚何出此言啊?”

    杜先诚有些尴尬,讪讪地提点道:“……大嫂,绑匪既然给你家送了信,肯定在长安城里待着,等着你的动静呢。你要是拿的太爽快,这些绑匪知道了你们的家底,坐地其价,加高加码也不是不可能的。对这些人来说,不把你挤兑得倾家荡产,他们不会轻易放人的。”

    龙香叶大吃一惊,怒道:“他们怎么能这么坏?要多少银子,我给了还不行?还能这样算计我们家?!”

    杜先诚苦笑。大嫂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迂腐得紧啊……

    “大嫂,这些人要是讲信义的好人,就不会去做绑匪勒索赎金了。大嫂别急,让我去想办法。大嫂也做出筹银子的样子,四处借钱,再卖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铺子。若是担心有诈,暂时押在恒祥铺也行,那里是我和大哥共同的本钱,不会坑自己的产业。”杜先诚到底是男人,这些事情上,看得比女人要长远。

    恒祥铺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典押行,也就是俗称的“当铺”。

    “恒祥铺是你和大哥的产业?我怎么不知道?!”方妩娘竖起眉毛,很是不满。

    龙香叶也是一怔。她也没有听萧祥生说过。想到自己跟萧祥生夫妻一场,对方却还在这些事情上瞒着她,龙香叶心里更是悲苦。

    杜先诚打着哈哈,安抚方妩娘,“你这不是知道了嘛?我和大哥也是未雨绸缪,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和大哥‘仁义’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你不会做出这样害你夫君的事吧?”

    方妩娘又啐了杜先诚一口,继续安慰龙香叶,“龙姐姐,先诚说得有道理,龙姐姐赶紧筹备起来吧。过两天,就让先诚带着银子去接萧大哥和及哥儿。”

    龙香叶点点头,“那就烦劳先诚了。天色不早,就要宵禁了,我就告辞了。”

    将龙香叶送走,杜先诚没有回去歇息,而是连夜出门,去自己的铺子里,叫了自己的几个得力手下,让他们去查一查这伙绑匪的来历。

    第二天,就查到消息,原来这伙绑匪,从今年年初,就盘踞在从江南到长安的必经之路,招兵买马,打劫过往客商,做下无数大案,攒下许多银子,招收了更多的人入伙。现在长安城里,十停人有八停人都知道,东山响马“金扒皮”,是贪婪无度,油锅里也要捞出钱来的好手。

    萧祥生落在他们手里,勒索银子还是小事。

    杜先诚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一沉,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花几个银子就能解决的。

    萧祥生是长安城的大盐商。对方将他关了一个月,最后能将信送到他家里,应该是将他的身份打探清楚了,想不承认都不行。——大哥这一趟,真是凶多吉少。

    他杜先诚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挤干萧家,更不能看着他们将萧祥生和萧士及一刀杀了。

    龙香叶在长安城筹银子的消息,悄悄传了出去。

    那守在长安城的绑匪探子知道这个消息,满意地给东山传了信过去,让他们等着。

    杜先诚在家里想来想去,拿着一张从江南到长安的简易地形图成天查看,终于有了个主意。

    东山附近不远的地方,就是太州。

    齐国公齐伯世驻守在太州,手握重兵。

    或许,他们可以求齐伯世出面一试。

第32章 祸端 下

    杜先诚拿定主意之后,从自己的护卫中抽调了二十多人,特意带了身怀绝技的钱伯,和他一起赶着两辆大车,悄然出了长安城,往太州的方向去了。

    太州和东山在同一个方向,也能迷惑东山响马金扒皮的探子。

    一路日夜兼程,赶到太州,杜先诚才明白,从大周军队第二次惨败到现在,不过三个多月,大周的形势已经一泻千里了。

    三年前他也走过这条路,一路行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响马,盗贼,或者是流民,乞丐。

    现在再次走这条路,光大大小小的蟊贼就打发了上十起。

    而流民、乞丐更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幸亏杜先诚带的人手充足,个个以一挡十,他自己也是弯弓射箭的好手,一路射杀了无数企图抢夺银车的强盗,才磕磕碰碰进了太州城。

    一进城,他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

    城里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城外路途凶险,路人很多是从别处逃难过来的,衣衫褴褛,看人的时候眼里恨不得射出绿光,跟狼似的。

    城里却安静祥和,就算是做苦力的人,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看得出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都衣食无忧,有种生活有奔头的气定神闲在里头。

    杜先诚暗暗点头,带着两辆银车和护卫,直接奔到齐国公府。

    他和萧祥生这些年对齐国公府四节八礼从没间断过,而且私下里,除了那些应景的节气礼品,他们俩给齐国公府也不知进贡了多少银子。

    他带着银子亲自上门,齐国公府的大管事亲自到外门迎接他,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齐国公齐伯世正好在家休沐,没有去官衙。

    听说杜先诚来了,他放下书本,遣退歌姬,命人带着杜先诚进来。

    杜先诚来到书房,当先看见一个英武壮实的中年人,方方正正的下颌上,留着一部黑硬的短须,沉稳地坐在书桌后面,含笑看着他。

    “国公爷!”杜先诚很是激动。自从高句丽战场一别,他已经有快十年没有见过齐伯世了。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杜先诚倒下便拜。

    齐伯世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亲自将杜先诚扶起来,径直问道:“大管事说,你带了二十万两银子过来,却是为何?”

    除了龙香叶送来的十万两银子,杜先诚自己也出了十万两银子。

    既然想求齐伯世出兵剿匪,就要把姿态做足一些,也要显得齐国公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更高些。——如果和绑匪一个价,不是给齐国公府打脸吗?

    杜先诚叹口气,将萧祥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拱手道:“小人想了很久,与其被勒索,送银子给金扒皮,还不如将银子送给国公爷,求国公爷给我们哥俩一个公道!”说着再次跪了下来,给齐伯世磕了三个头。

    齐伯世一听也愣了,手捻着颌下短须,声音里带了怒气,“金扒皮,居然有这样的手段?这些年,我对他们东山响马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想着都不容易,只要他们不过份,我就当没看见。没想到居然将他们的野心养出来了!”

    光勒索萧祥生,就是十万两。

    别的他的不知道,还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的亡命之徒,居然大肆囤积钱财,招兵买马,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自己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齐伯世立即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大少爷叫来!”

    杜先诚低头垂手,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靠在墙边,不想太显眼。

    齐伯世又问了杜先诚几句有关长安城的近况,就听见书房的大门轻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杜先诚知道,齐国公齐伯世的原配正室欧阳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是大儿子齐仁之,也是国公府的世子。下面的人为了趋奉他,都叫他“小公爷”。

    “我问你,你可知道东山响马金扒皮,他们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齐伯世冷冷地道。对于这个嫡出的大儿子,他的希翼很高,要求也很高,平时对他非常严厉。

    齐仁之眉清目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饱读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很有文士的儒雅之风。

    “父亲,东山响马只是一伙不入流的强盗,父亲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齐仁之很是不解,拱手问道。

    齐伯世一拍桌子,怒道:“我让你管事,你就这样给我管的?!你知不知道金扒皮已经今非昔比了?”

    齐仁之被齐伯世骂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好脾气地笑着道:“父亲,金扒皮不过是乌合之众,父亲专门问起他们,让别人知道了,真是堕了我们齐国公府的名头。”

    齐伯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不管怎么说,金扒皮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我们太州太近来了。我们的地盘,有人在旁边虎视耽耽,你还不以为然,实在是让我很失望。——你先出去,给我把王副将叫来。”

    “父亲要做什么?”齐仁之连忙问道。他知道父亲虽然对他严厉,但是对他寄以厚望,所以平日里对齐伯世并不像避猫鼠似的,见了就躲。

    “发兵,剿了这个强盗窝子!”齐伯世是行动派,再说东山离太州这么近,保不准他们太州城里就有东山响马的细作,他既然决定要帮萧祥生和杜先诚这个忙,动手就要快,同时顺便清剿一下太州附近的响马强盗,不许他们太过嚣张,也是一石二鸟。

    齐仁之大急,忙劝道:“父亲向来是儒帅,当以仁义为先,对金扒皮这样的响马盗贼,应该以感化为主,施怀柔之策,将他们收为己用,而不是……”

    “住口!”齐伯世大怒,“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你读书读傻了吧!——出去!”袍袖一挥,扇起一股劲风。

    齐仁之这才知道父亲是真的发怒了,忙唯唯诺诺地倒退出去,临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居然有个灰衣男子,低头垂首站在书房的暗处,心里一惊。

    从齐伯世的书房里出来,齐仁之一边去命人传王副将过来见齐伯世,一边向人打听今天到底有什么不同的事,家里来了什么人,为何让父亲发了那么大脾气。

    等齐仁之弄清楚萧祥生和杜先诚的事情的时候,齐伯世已经命王副将点了一千轻骑兵,带着杜先诚和他的护卫,连夜出城,去东山剿匪去了。

    齐伯世在太州经营这么多年,手下能人辈出。他如果想知道东山的情形,自然有人给他仔细收集整理。齐仁之对东山响马轻视放任,不等于齐国公府别的人也是同样的态度。

    齐国公发了话,他的得力幕僚马上就把有关东山响马的所有情报汇集起来,给王副将送过去。

    齐国公手下的军队,都是真正的精兵强将,是从高句丽战场上打出来的虎狼之师。

    没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就赶到了东山脚下。

    东山的地形,齐国公府的细作早就探查清楚了,此时带着他们从后山的骡马道摸进去,很快就抄了金扒皮的后路。

    金扒皮正抱着一个从山下抢来的官家小姐睡觉。

    听见外面传来喊杀喊打的声音,还有火光四起,人声奔逃,金扒皮昨夜喝得花酒醒了一大半。

    “你要去哪里?”那官家小姐从睡梦中惊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金扒皮绑好腰带,拿起雪亮的朴刀,狞笑着道:“老子无权无势,如今也做过富翁,睡过小姐,还杀过当官的!老子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也值了!”说着,手起刀落,将那官家小姐捅死在床上,自己冲了出去。

    他既然选择上山做了响马,就时刻在等着这一天。

    杀人者,人恒杀之。

    一个高壮的汉子骑着快马,旋风般冲过来,弯弓搭箭,箭无虚发,射杀了无数东山寨子里的响马强盗。

    金扒皮刚从自己的屋子里冲出来,朴刀还没有砍下,就被一箭射了个透心凉,倒在地上。

    他的属下看见大当家都被人射死了,发一声喊,都做了鸟兽散。

    乌合之众,聚起来容易,要散也很容易。

    不过齐国公的家将可不会留一个活口。

    一千多虎狼一般的军士在东山寨子里展开了切瓜砍菜一般的屠杀,将所有的响马土匪杀得干干净净。

    杜先诚带着自己的人手,分头行动,终于找到了东山响马关押人质的山洞。

    他们还在等着杜先诚送赎金过来,没想到他居然拐了个弯,直接去了太州,更没想到,他能说动镇守太州的齐国公,出精兵帮他救人!

    兵贵神速,齐伯世精通兵法,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以极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杜先诚来到山洞门口,看着萧祥生领着萧士及从里面走出来,热泪盈眶地迎上去,在萧祥生肩上轻轻捶了一拳,“大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萧祥生被关了一个多月,还算精神,身上的衣裳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颌下的胡子有许久没有刮了,倒多添了几分硬朗之气。

    萧士及大叫着扑到杜先诚怀里,“杜叔!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杜先诚将八岁的萧士及抱起来,大笑道:“我当然会来的。若不是我拦着,你霜儿妹妹也吵着要来了。”

    萧士及忙道:“那可不行,这里可不是霜儿能来的地方!”

    杜先诚笑着放下他,对萧祥生道:“大哥,我们走吧。大嫂在家里等急了。”

    萧祥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迟疑一瞬,对杜先诚道:“等一等,还有一个人。”说着,对山洞里面叫了一声,“倩娘,你无家可归,就跟我们一同去长安,再做打算吧。”

    从山洞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打扮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和杜恒霜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一脸菜色的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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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莫急。这本书的架构比较大,前面的是背景,要交待清楚,后面的情节展开才有依托。男主女主的感情纠葛,婚后相处,都跟前面的这些内容息息相关的。

第33章 推辞

    杜先诚愣了一下,指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道:“……是你们萧家的亲戚?我怎么没有见过?”

    杜、萧两家就算在祖籍洛阳,也是世交,两家人彼此都知根知底,对对方家里的亲戚都不陌生。

    萧祥生笑了笑,“不是亲戚。回去再说。”

    杜先诚“嗯”了一声,对那两个人视若不见,将头凑在萧祥生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哥跟我上车去吧。”说着,一手牵着萧士及的手,一手拍着萧祥生的肩,转身往山下走去。

    倩娘不由怔住了。萧大哥的这个朋友,好生无理。

    呆呆地站在山头,一动不动。

    她身边的小女孩不由着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襟,大声道:“娘!我们走不走啊?萧大叔让我们过去呢!”

    萧祥生在前面听见,回头问道:“怎么啦?”

    杜先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道:“大哥,人家拖家带口的,可能不好意思跟咱们一起回去吧。”说着,转身离开萧祥生和萧士及,大步来到倩娘身旁,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位小娘子,你自矜身份,不跟我们这些陌生的大老爷们儿下山,是你知礼懂事,我杜先诚向来敬重节烈女子。——来,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拿去置办一个小小的产业,也能带着你女儿过活。”

    杜先诚一看,就知道这个倩娘是个寡妇,她头上还带着明晃晃的小白花呢……

    倩娘带些黄瘦的面庞一下子变得暗红,想伸手推开杜先诚手里的银票,可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夫君不在了,就算有银子,自己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怎么活得下去呢?

    这杜先诚如何这样说话呢?

    倩娘把目光投向萧祥生,牵着女儿,一步步走过去,来到萧祥生跟前,看着他俊美阳刚的面庞,哆嗦着嘴唇道:“萧大哥,我不是乞丐……”

    萧祥生的面色严厉起来,对杜先诚微微摇头,淡淡地道:“先诚,你这是做什么?快把银票收起来。”

    杜先诚讪讪地将银票收起来,走到萧祥生身边,试探着问道:“那就先跟我们回去再说?”这里满山都是死人,浓浓的血腥气让人不寒而栗。

    萧祥生亲自牵起那小女孩的手,转身道:“快走吧。”

    几个人下了山,萧祥生和杜先诚上马,倩娘和那小女孩上了马车。萧士及不肯上马车,就跟杜先诚上了一匹马,跟他一起狂奔回太州。

    “大哥,这一次是齐国公仗义出手,咱们哥儿俩,可是承了齐国公的大情了。”杜先诚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萧祥生先去齐国公府拜见。

    萧祥生也十分感激,亲自跟杜先诚一起来到齐国公府道谢。

    齐国公齐伯世带着夫人欧阳紫亲自出来见他,说了一番勉励的话。

    萧祥生和杜先诚从来没有见过齐国公夫人欧阳紫,此时一见,忙赶紧拜倒,低眉垂目,并不敢多看一眼。

    欧阳紫掩袖笑道:“是我好奇,过来见见两位名震长安的大盐商员外郎,两位不必拘礼。”说着便微微颔首,回到后堂,只留下一阵袅袅的香风在堂上飘荡而去。

    萧祥生和杜先诚大气都不敢出。

    齐伯世笑着跟他们说起长安城的情况,又着重问了萧祥生在东山响马山寨被绑架的事儿,最后还留他们吃午饭,让齐国公府的大管事亲自作陪。

    齐国公府的大管事专程过来跟萧祥生道恼,看见他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二十万两银子的人情,我们国公爷心里有数。”

    萧祥生心里一愣。他知道金扒皮要的是十万两,怎么变成二十万两了?

    等从齐国公府出来,萧祥生就问杜先诚:“你把银子送给国公府了?怎么变成二十万两?”

    杜先诚不好意思地嘻嘻笑道:“咱们要拿出诚意嘛。若是和给金扒皮的一样多,岂不是看低了国公府?以后让国公爷知道了,心里有个疙瘩就得不偿失了。”

    “……你自己出了十万两,是不是?”萧祥生停下脚步,背着手,盯着杜先诚问道。

    杜先诚摸摸后脑勺,笑着道:“自己兄弟,大哥这样说就见外了。”说着叮嘱萧祥生,不要跟龙香叶提起这件事。

    萧祥生叹口气,用力拍拍杜先诚的肩膀,“我省得。自家兄弟,就算是自家兄弟,也没有先诚这样的。”

    杜先诚笑道:“如果我被绑了,大哥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大哥再多说,真的就见外了。”

    萧祥生感慨着点点头,跟杜先诚一起带着随从回长安城去了。

    一路上,萧祥生跟杜先诚说了倩娘的事。

    原来倩娘是跟她夫君一起去长安城谋生的。他们以前在江南开有一家绣庄,但是被当地一个财大气粗的绣庄给挤垮了。两人不忿,变卖了在江南的绣庄,带着全幅家当,打算到长安城试试水。

    萧祥生也是生意人,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又跟倩娘的夫君谈得来,就结伴同行了。

    结果来到东山路界,遇到响马金扒皮,不仅把他们的货物行李都劫了,而且还将他们绑上山。倩娘的夫君企图趁乱逃走,结果被响马一箭给射死了。

    倩娘便成了寡妇,身上所有的财物都被抢走了。

    萧祥生看她们娘儿俩可怜,就出面多照应她们一些。

    响马头子金扒皮见倩娘已经是生了孩子的妇人,身边的女儿又小,萧祥生这个大盐商又答应一起出赎金,才放了她们一马,不过就将萧祥生的赎金,从五万两涨到十万两。

    听到这里,杜先诚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大哥就是善心。要是我,是不会出这个头的。”

    萧祥生大笑,“你就不要嘴硬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遇到这等欺凌弱小的不平之事,只要能帮,就会帮的。”

    杜先诚挠了挠头,还是有些肉疼,“为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就花了十万两银子,咱哥俩儿这样行善积德,应该会有好报吧?”

    萧祥生一勒缰绳,往前疾奔,朗声笑道:“施恩莫忘报啊,先诚,咱们赶紧回家吧!”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龙香叶听说萧祥生终于带着萧士及回来了,惊喜不已,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

    萧祥生从马上下来,对着龙香叶点头道:“让你担心了。”

    龙香叶拿着帕子,实在忍不住,趴在萧祥生怀里呜咽起来。

    萧士及从杜先诚的马上下来,也跑过来,抱着龙香叶大叫:“娘,士及也回来了!”

    龙香叶转头,抱着已经有她肩膀那么高的萧士及,号啕大哭。

    杜先诚从马上下来,拿着缰绳一边甩,一边笑道:“大嫂,大哥和及哥儿都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龙香叶忙拭了泪,敛身对杜先诚行了大礼,诚心诚意地道:“多谢杜兄弟了。这一次,算是大嫂欠你的,等老爷他们安顿下来,我再请你们阖府过来吃饭,也算是给老爷和及哥儿压惊。”

    杜先诚忙还礼道:“大嫂盛情,我们一定来的。——不过欠不欠的,大嫂就不用再说了。我和大哥不是外人,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反倒见外了。”

    他们正说着话,倩娘收拾好头发衣裳,带着自己的女儿素素下了车。身上的噤步环佩叮当,在空旷的萧家大宅门口,分外清晰。

    龙香叶下意识往那环佩叮当声那边看过去。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温雅柔顺到极处的少妇,牵着一个和她一样楚楚可怜的女儿,站在萧家的大车旁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萧祥生那边看过去。

    龙香叶止住泪,问道:“请问这位是?”

    萧祥生回头,看见倩娘带着女儿下来了,忙道:“这是倩娘,还有她女儿素素。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现在她们无家可归,就先在我们家住下,然后从长计议吧。”

    倩娘忙走过来,看着龙香叶,笑着行礼道:“是萧夫人吗?这一次多亏萧大哥仗义出手,不然我和我女儿就只有追随我那苦命的男人去了。”

    龙香叶看见她的相貌连自己都不如,头上又戴着一朵小白花,知道她是新寡之人,笑着道:“请问倩娘贵姓?”

    倩娘怔了一下,飞快地睃了萧祥生一眼。

    萧祥生笑道:“她夫家姓诸。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龙香叶点点头,“妇人家的名字倒是不好让外人知晓。请问诸娘子娘家贵姓?”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男人听不出来端倪,女人却是心知肚明。

    倩娘心里暗恨,面上更是柔弱,委委曲曲地道:“我娘家姓尤。”

    原来她的闺名叫尤倩娘。

    龙香叶回身将自己的婆子叫过来,吩咐道:“带诸家娘子和她女儿去咱们家在曲江池的别苑里住吧,可别怠慢了贵客。”

    倩娘一惊。居然不让她们母女进萧家的门,这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么?

    倩娘咬咬牙,上来辞行道:“不劳烦萧夫人了。小妇人还有些盘缠,出去寻个客栈住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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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乐游原

    龙香叶看见尤倩娘这副作态,轻轻咳嗽一声。

    一旁的大丫鬟荷蕊连忙上前拉住尤倩娘的手,笑道:“诸家娘子不必这般客气。新寡之人虽然不好到别家家上门做客,但是我们夫人是大度之人,不在意的。你就去我们家在曲江池的别苑住着,那里好风光,好水头,一应家具器皿,全是簇新的。”

    另一个大丫鬟梅香笑着扶住尤倩娘的另一边胳膊,脆生生地道:“诸娘子想是刚来长安城,不知道这曲江池的来头,以为我们夫人怠慢娘子吧?——好教诸娘子知晓,曲江池那一片绕着曲江而建,附近的芙蓉园和杏园,可是皇帝陛下的行宫呢。长安城人人都知道,曲江池那边的宅子,一个顶城内的十个宅子,不是有身份的人,就算拿着银子都不能在曲江池买屋子呢!”

    尤倩娘面上尴尬得很,推脱道:“这么贵重,那我们更不好去住了……”

    杜先诚在旁边负手看了半天,本来不想理会,可是见龙香叶也不像是没成算的样子,便有心帮她一把,笑着道:“诸娘子是个有骨气的人,大嫂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这样吧,来人!送诸娘子和诸家小娘子去西市盛业坊的新丰客栈去住一晚吧,跟客栈的掌柜说好了,她们俩的一切开销,记我账上就行!”

    龙香叶知道,新丰客栈是杜家的产业,便挽了萧祥生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如果你们嫌弃客栈简陋,还是去我们在曲江池的别苑吧。”

    龙香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尤倩娘还要推脱,就真的成了“嫌弃客栈简陋”了。再说人家杜先诚都说记他帐,她还推脱,未免被人说她不知好歹,一心想住进萧家的大宅了。

    尤倩娘只好看着萧祥生,苦笑道:“萧大哥,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和素素随便找家客栈就行了,不用麻烦这位大爷为我们出银子。”

    萧祥生这才想起来尤倩娘是新寡之人,到自己家去确实不吉利,怎么也得等她夫君过了五七,才能让她到自己家做客,就点点头道:“先诚是自家兄弟,你就去新丰客栈吧。”

    龙香叶的大丫鬟荷蕊和梅香就赶紧把尤倩娘架着送回大车里面。

    素素跟着爬上大车。

    “去吧,早些去,安顿下来,也好早些歇息。”龙香叶对着马车招手,心里对杜先诚又添三分感激。

    萧士及累得不行,对龙香叶道:“娘,我先进去了,肚子好饿。”

    龙香叶忙拉着他的手,心疼地道:“快回去沐浴,然后出来吃饭。娘给你和你爹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杜先诚就对萧祥生拱手道:“大哥先安置下来,我也要回去了,免得妩娘着急。”

    萧祥生过意不去,道:“进去一起吃饭,派人把弟妹和霜儿都接过来一起吃吧。”

    杜先诚坚决不同意,自己先回去了。

    萧祥生在外担惊受怕一个多月,也着实累了,就不再客气,目送杜先诚远去,自己才进屋沐浴更衣,再好好吃了一顿,才躺下歇息。

    杜先诚赶紧回到家里,对方妩娘说了萧祥生的事。

    方妩娘叹息道:“人能平安回来就好,别的也不值得计较了。”

    杜先诚点头称是,也去沐浴更衣,跟着大吃一顿,歇下不提。

    过了几天,萧祥生亲自带着萧士及过来向杜先诚道谢。

    杜恒霜飞跑着过来,抱住萧祥生的腿大叫“伯父!”

    萧祥生看见几个月不见,杜恒霜又长高了一截,虽然才四岁多,已经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心里很是高兴,将她举起来在空中抛了几下,笑着道:“霜儿有没有想伯父?”

    杜恒霜连连点头,“想的!”

    “那有没有想你及哥哥?”萧祥生又故意问道。

    杜恒霜再次点头,“也想的!”

    “那霜儿是更想你萧伯父,还是更想你及哥哥?”萧祥生眯着眼,给杜恒霜出了道难题。

    杜恒霜皱起了小鼻头,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看萧祥生,又偷眼看看正在地上对她眯眯笑的萧士及,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霜儿,怎么不说话?——伯父可要生气了。”萧祥生故作严肃地板起脸。

    杜恒霜大急,抱着萧祥生的脖子连声道:“霜儿想伯父,也想及哥哥。但是,嗯……嗯……嗯,更想及哥哥一点点……”

    萧祥生朗声大笑,心里的郁闷不安一扫而空。

    萧士及的唇角一点点往上扬,整个脸上的笑容更盛,如繁花初绽,美不胜收。

    方妩娘含笑走过来,对萧祥生行礼道:“萧大哥安好。这一趟,辛苦了吧?”

    萧祥生将杜恒霜放下来,对方妩娘拱手道:“多谢弟妹挂心,好在有先诚,我们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

    杜先诚也走出来,领着萧祥生一起进去。

    杜恒霜就凑到萧士及身边,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只手无意识地绕着自己垂下的一缕肩发,迟疑着道:“及哥哥……?”

    萧士及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杜恒霜,粉嫩的双颊,乌黑的秀发,红艳的唇瓣,圆圆胖胖的耳垂形状精致饱满,清澈的瞳仁纯净动人,不含杂质,定定地看着自己,不退缩,不躲闪。再想起和杜恒霜差不多同样年纪的诸素素,心眼儿就比杜恒霜多多了,眼神也习惯闪烁,真不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及哥哥?”杜恒霜的声音还带着软软的童音。

    把萧士及的心都叫化了,弯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问道:“霜儿在家都做什么呢?有没有出去逛逛?”

    杜恒霜大喜,攀住萧士及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肩膀之上,小声道:“及哥哥不来看霜儿,霜儿哪里都不能去。”说完想起一事,杜恒霜凑到萧士及耳边,“霜儿想去乐游原登高望远。可是爹和娘不许。及哥哥带霜儿去吧?”

    萧士及是长安城长大的少年郎,又家世豪富,对长安城的各种游玩场所了如指掌。

    除了东市、西市那些耍百戏的艺人,唱大戏的戏台,酒垆里当垆卖酒、千金一舞的胡姬,另外还有乐游原和曲江池两个地方,是长安城的男女老少都能去游玩的地方。

    杜恒霜说的“乐游原”,就是一处登高望远的所在,以前本是皇家园林,后来开放给一般老百姓都能自由出入。

    萧士及也有好久没有在长安城玩乐了,一时少年心性,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去跟杜叔、杜婶说一声,然后及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杜恒霜咯咯笑着,跟着萧士及进到中堂,一起求杜先诚和方妩娘。

    杜先诚一口应下,吩咐道:“让钱伯跟你们一起出去,我就放心了。”

    钱伯是杜先诚招揽的能人异士,将杜恒霜交给他,就连方妩娘也是放心的。

    萧士及也跟钱伯学过几天拳脚功夫,闻言大喜,又去征求萧祥生的意见。

    萧祥生有话要跟杜先诚说,背着手笑道:“早去早回,不要脱了霜儿的手。乐游原人多,你可要小心仔细。”

    方妩娘忙道:“我让欧养娘跟着一起去吧。她是霜儿的养娘,平素十分细心的。”说着,方妩娘索性又派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跟着欧养娘一起,簇拥着萧士及、杜恒霜出二门去了。

    钱伯做了车夫,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

    萧士及和杜恒霜上了钱伯赶的马车,欧养娘和丫鬟、婆子上了后面的马车,两辆马车一起往长安城外的乐游原行去。

    此时正是三月底快四月的时候,乐游原上花开满园。亭子下面种的是牡丹名种姚黄魏紫。亭子旁边的高岗之上,种着的是高大的栀子花树和玉兰花树,花色硕大雪白,香飘整个乐游原。远处的桃树、梨树和樱花树都是开得正盛的时候,桃红、雪白和粉红交相辉映,将整个乐游原装点得美不胜收。

    杜恒霜穿着粉绿簪花的宽袖短襦和罗裙,如同一只小蝴蝶一样在乐游原上穿梭来去。

    萧士及微微地笑,紧紧跟在杜恒霜身后,不时拽住她,给她指点各个小摊,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杜恒霜看得目不暇接,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只是连连摇头,继续四处观望。

    在乐游原上游玩的人很多,和萧士及、杜恒霜一样年纪大小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也有不少。

    可是看来看去,还是萧士及生得最好,杜恒霜生得最俏。

    乐游原上的游人不少都对这两个人露出微笑。有一些认识萧士及的人,都过来跟他打招呼问好,特别是询问他爹萧祥生的近况。

    萧士及笑着一一答话,一边还要盯着杜恒霜,别让她四处跑丢了。

    欧养娘和钱伯更是两个人四只眼睛地紧紧盯着杜恒霜。

    到了下午,杜恒霜终于累了,被萧士及抱起来,趴在他肩上,两眼朦胧,似睡非睡。

    “大小姐像是累了。及哥儿,咱们要不要回去?”欧养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士及抱着杜恒霜往前走,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去前面的茶楼吃点小食,歇息一下吧。”

    欧养娘和钱伯点头赞同,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卖花了!卖花了!栀子花、玉兰花、迎春花,只要十个钱就能买一串。这位大爷,您给您旁边这位漂亮姐姐买一捧花吧。”一个稚嫩但是有些耳熟的声音传过来。

    萧士及回头,看见正是尤倩娘的女儿诸素素,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拎着一个小小的花篮,在对路人兜售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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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亏欠

    萧士及虽然才刚满八岁,可是一直跟着骑射师父和拳脚师父学骑射拳脚功夫,又有龙香叶精心调配饮食,他的个头有人家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么高。

    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罗袍,越发衬的他眉目清朗,如画中人一样秾丽。

    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天生惹人注目的。

    诸素素被众人的目光牵引,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俊美的少年站在亭旁的牡丹花下,怀里抱着一个穿粉绿簪花衫子的小女孩,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那少年正是萧家的大少爷萧士及。

    那小女孩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肌肤胜雪,五官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样。

    不过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自己已经幼年失怙,娘亲柔弱,还要靠自己出来卖花讨生活,她却能锦衣玉食,还有父亲兄长呵护。

    诸素素一阵心酸,却还是拎着卖花篮走了过去,对萧士及道:“萧大哥,真巧。你们也是来登高游原的?”

    萧士及抿了唇,点点头,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指着诸素素手里的卖花提篮问道。

    诸素素眼圈一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却赶紧转身拭泪,一副倔强又坚强的样子。

    萧士及叹口气,“到底是怎么啦?杜叔不是让你们住到新丰客栈吗?你怎么会出来……”说着,往诸素素手里的卖花提篮扫了一眼。

    诸素素将卖花提篮往身后藏了藏,哽咽着道:“杜老爷只给我们付了一天的房钱。我和娘省吃俭用,如今也不够再住下去。可是娘的身子不好,我又不愿让娘住到那些差一些的客栈,就自作主张,出来卖花了。”声音充满了委屈。

    萧士及的眉头微皱,“只付了一天的房钱?杜叔一向大方……”说完看了诸素素一眼,“你卖花,能卖得了几个钱?还不够吃饭的。”

    诸素素忙打断萧士及的话,泪中带笑,“杜老爷对我们想是有偏见,我不怪他。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杜恒霜在萧士及怀里不安动了动,却还是懒得转身,只趴在他肩上不说话。

    软软的呼吸印在萧士及的脖子上,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一样在他颈边轻抚。

    一股酥软之意从萧士及的颈边,一直冲到他的心底。

    诸素素后面说的话,萧士及几乎一句都没有听见。

    “……萧大哥,你别怪杜老爷。千万别为我们娘儿俩,让你跟你家的世交起隔阂就不好了。”诸素素说着,娇俏地一笑,“我还听说,杜老爷是萧大哥未来的岳父呢!萧大哥就算看在杜家小姐份上,也不该怪罪杜家老爷的!”

    杜恒霜听到这里,才懒懒地回过头,上下打量了诸素素一眼。

    诸素素也仔细打量杜恒霜,笑着道:“萧大哥,这是你妹妹吗?”

    萧士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笑着拍了拍杜恒霜的后背,温言问道:“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杜恒霜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紧紧盯着诸素素问道:“你是谁?”

    诸素素一愣。这孩子好大的口气,真是没有礼貌……

    “我姓诸,闺名素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萧大哥的第几个妹妹?”诸素素放软了声调,哄着杜恒霜。

    欧养娘在旁边站着,见状轻轻咳嗽一声。

    杜恒霜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对诸素素突然冒出一句:“难道你是杜家的亲戚?”

    诸素素一时语塞,眼神闪烁着往萧士及脸上瞥了一眼,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心头大定,笑道:“不,我不是杜家的亲戚。只是……”

    “既然不是亲戚,难道是杜家欠你的银子?”杜恒霜又追问道,居然一定都不留余地给诸素素。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诸素素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但是想着这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是萧士及的妹妹,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就忍住气,温温婉婉地摇头道:“不,杜家不欠我家的银子。我们家跟杜家素不相识的,萧姑娘何出此言啊?”

    “既然你不是杜家的亲戚,杜家也不欠你的银子,为何你住客栈,还要杜家给你付银子?”杜恒霜的小脸板了起来,语气也越发严肃。她最恨有人说她爹爹不好,那简直是杜恒霜大小姐的逆鳞,谁碰谁倒霉。

    诸素素瞪大了眼睛。这个小孩子怎么这样犀利?不会吧?自己这样的人,居然都说不过她……

    “既然是素不相识,那为何你一副我爹对不起你的样子?他跟你素不相识,还能帮你付一天房钱,你该感激才对,可是看你刚才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们家。”杜恒霜到底是小孩子,没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给招了。

    诸素素才明白过来,原来萧士及抱着的这个小姑娘,居然就是他杜家的小姐,看年纪,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

    带笑的目光在萧士及脸上停留一瞬,又揶揄地朝杜恒霜那边撅了撅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萧士及的目光却全在杜恒霜身上,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目光中充满了惊艳和新奇,看得诸素素有些气闷,怏怏地想着,这种目光,怎么会落在杜恒霜那个四五岁的小奶娃身上,似乎忘了,她也才不过五岁多而已……

    杜恒霜将诸素素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喜欢她那幅装大人的样子,撇了撇嘴继续问道:“那你是萧家的亲戚吗?”

    “当然不是。是萧大叔善心……”

    杜恒霜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既然不是亲戚,那你是如何认识及哥哥的?”

    声音有些气鼓鼓的,萧士及感觉到杜恒霜很不高兴,忙抱着她摇晃两下,像以往一样哄着她。

    看直了诸素素的眼睛。

    “说啊!你是怎样认识及哥哥的?”杜恒霜不肯放过诸素素,一个劲儿地追问。

    诸素素将目光收回来,眼眸半垂,站在萧士及面前,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低声道:“我们被山贼绑架,我爹被山贼杀了,萧大叔人好,将我们一起带下山……

    杜恒霜将诸素素话语中轻描淡写带过去的部分拎出来单独询问:“我知道伯父和及哥哥也被绑架了,我爹还去送了银子,才把他们赎回来。你们是谁送的银子赎的?”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

    诸素素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不是我爹把你们一起赎回来的?”杜恒霜严肃地问道。

    诸素素:“……”。

    杜恒霜终于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一些,“那这么说,是你们欠我爹银子,不是我爹欠你们的银子。不仅如此,我爹还帮你们付了一天的房钱。这样算来,你们大概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还不清就还不清,我们也没有追着要,可是你为何在这里不仅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埋怨我爹没有给你们继续付房钱,在及哥哥面前败坏我爹的名誉?”

    说完转头看着萧士及,“及哥哥,这个姐姐心肠不好,我不要见到她。我要回家……”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一本正经的小样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霜儿,实在是让他太吃惊了。这样犀利的言辞,肯定是随了方婶婶……

    杜恒霜的面颊一下子变得通红,对萧士及不满地道:“及哥哥,你为什么笑我?难道我说的不对?”

    萧士及忙道:“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霜儿实在太厉害了,及哥哥甘拜下风。”

    听了萧士及戏噱的话,杜恒霜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及哥哥,你这样笑,霜儿很不高兴。这个姐姐说我爹的坏话,及哥哥不说帮我爹说话,还在这里笑话我。及哥哥你笑话我不要紧,可是不要笑话我爹。”一边说,一边已经红了眼圈。

    萧士及芒收了笑容,郑重道歉,“霜儿,是及哥哥不好。及哥哥不该笑。杜叔对我家的情义,我实在不应该这样笑。以后再不会了。”再三向杜恒霜保证。

    杜恒霜嘟了半天小嘴巴,直到萧士及在她粉嘟嘟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才转嗔为喜,抱着萧士及的脖子,声音软软地道:“霜儿累了,要回家。”

    萧士及抱着杜恒霜就往杜家的车那边走,看都不再看诸素素一眼。

    欧养娘和钱伯相视而笑,满意地往前跟过去。

    诸素素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绕进去了,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有给自己娘亲寻的归宿,一时沉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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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差距

    杜恒霜一般中午会小憩半个时辰。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又跟诸素素斗了嘴,精神头不够用了,上车就窝在萧士及怀里睡着了。欧养娘知道杜恒霜中午不小睡一会儿,是会困的,就跟着上了前面萧士及和杜恒霜的车。

    “及哥儿,让我来抱吧。”欧养娘笑着伸出手,想将杜恒霜接过来。

    萧士及忙道:“不用,不要吵着她。”

    杜恒霜在睡梦里咕唧两声,一双肉鼓鼓的小手将萧士及的衣襟拉得紧紧的,拽都拽不下来。

    “这孩子……”欧养娘言若轻责,心实骄傲地抚了抚杜恒霜的额头,对萧士及压低声音道:“及哥儿,今天我们霜儿说的话,你别介意啊。”

    萧士及笑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她说的很对,是我做事不妥。”说着,一脸怜惜地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杜恒霜,“她年岁虽小,见事却比大人都强。我痴长几岁,有些事情都没有她看得明白。她这样聪慧……”

    欧养娘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怎地,想起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句话,有些隐隐地不安,叹息道:“女儿家,要那么聪慧做什么?——总是难得糊涂,才是有福之人。”

    萧士及轻轻怕着杜恒霜,低声道:“糊涂人有什么福气?再说无论她是聪慧,还是糊涂,我都欢喜。”

    欧养娘笑着点头,暗道老爷夫人给大小姐择了这样一门靠谱的亲事。

    回到杜家,杜恒霜醒过来,看见自己被杜先诚抱在怀里,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对着杜先诚绽出一个笑容,叫了声“爹爹”,然后将脑袋在杜先诚怀里拱了拱。

    一下子就把杜先诚叫的心软,低声道:“你这小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大庭广众之下,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拌什么嘴呢?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份。”

    杜恒霜眨眨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方妩娘将杜恒霜从杜先诚怀里接过来,笑着道:“我倒觉得我闺女说得好。对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就该说得她们还不了口。”

    杜先诚呵呵一笑,没有反驳。

    杜恒霜从方妩娘怀里撑起来,睁着大眼睛四处看,“及哥哥呢?”

    萧士及站在萧祥生旁边,笑着应了一声。

    杜恒霜从方妩娘怀里挣下来,跑到萧士及旁边站着。

    萧祥生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极力夸赞,“霜儿性子爽利,不藏头露尾,是个好孩子。”又嘱咐杜先诚和方妩娘,“这样就很好,千万不要委屈她。不然,我这个做伯父的,第一个不答应。再说,霜儿以后也要叫我一声爹爹!”说完和杜先诚一起哈哈大笑。

    连方妩娘都抿嘴笑了,就没有听见外面的婆子着急的声音。

    方妩娘的大丫鬟翠琴便出来问道,“何事?”

    那婆子急道:“有两母女在咱们家门外磕头,说是冲撞了大小姐,罪无可恕,请杜家责罚。还说要打要骂,绝无怨言。”

    翠琴一时无语,半晌方嗤笑道:“谁有那么多闲功夫去责罚她们,让她们走吧。”

    那婆子期期艾艾道:“……外面围了好多人呢,说咱们杜家仗势欺人,四五岁的大小姐都能在外面欺负穷人……”

    “什么?!”翠琴一听怒了,“是谁这么无聊?这母女俩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不晓得。就是在外面大门口跪着呢。”

    翠琴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能拿主意的,忙转身进来回话。

    屋里的人一听,直觉就是今天杜恒霜在外面拌过嘴的诸素素和她娘亲。

    “她们还没完没了了。”方妩娘轻哼一声,就要发作。

    杜先诚伸手止住她,看向杜恒霜道:“霜儿,今天你图一时痛快,在外面跟人拌嘴,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在外面跪着磕头,说得罪了你,罪无可恕,让你责罚。你说该怎么办?”

    杜恒霜气鼓鼓地,立刻反驳道:“如果罪无可恕,就自己去衙门自首。养娘说了,有罪之人都要关到衙门打板子!她们到我家来闹事,是欺负我家不是衙门,不能打她们的板子吗?”

    一席话说得萧祥生都刮目相看,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有罪确实要上衙门!”说着哈哈一笑,对杜先诚道:“我去让她们回去吧。她们大概是担心得罪你了,以后在长安城不好过,孤儿寡母的,你就多担待一些,咱们就当行善积德了。”

    杜先诚虽然不高兴,可是萧祥生这样说了,他不会不给大哥面子,就沉着脸道:“我听大哥的。不过大哥不用出去了,让欧养娘去吧。”说着,对欧养娘使了个眼色。

    欧养娘会意,立即屈膝退下,来到杜家的大门口。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磕头把额头都磕得红肿了的女人,欧养娘好脾气地笑了笑,缓步走下台阶,道:“到杜家来诈银子的多了,这种苦肉计,是行不通的。”

    诸素素一听愣了。一句话就把她们打成上门讹诈的骗子,这个女人的嘴太毒了吧?

    尤倩娘大急,忙抽泣着道:“我们不是……”

    “不是诈银子?不是诈银子你们为何在这里演苦肉计?败坏我家大小姐的名声?——姑娘家的名声比金子还矜贵,哪里能让人随便践踏?”欧养娘义正辞严地道。

    “我们没有演苦肉计!今天中午是我不小心,冲撞了杜家大小姐。我们是诚心道歉的,请杜家大小姐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偿还杜家大小姐的大恩大德!”诸素素年岁虽小,却伶牙俐齿,一点都不像才五岁多的小女孩,又连磕了几个头。

    周围围观的人群一时指指点点,说杜家仗势欺人,瞧把人家小门小户的闺女吓成这个样子。

    欧养娘意外地看了诸素素一眼。和杜恒霜差不多年纪,却比杜恒霜说话厉害多了。杜恒霜是个直性子,说话直来直去。这个小姑娘,说话却夹枪带棒,一句话里挖有好几个坑,倒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只是杜恒霜是自己精心教养的,面前这个小姑娘,却好似天生就会跟人拌嘴一样。

    欧养娘马上打点精神,笑着道:“我是我们大小姐的养娘,一直跟着大小姐,而且大小姐身边有成群的丫鬟婆子,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机会‘冲撞’了她?说来给我听听,我也好去惩罚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好歹的婆子丫鬟。不知道她们都是怎么当差的,能让一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外人‘冲撞’了。”故意将“冲撞”两个字说得重重的。

    诸素素见这中年妇人胡搅蛮缠,一时着急,就想把原委说出来。

    尤倩娘狠狠地掐了一下诸素素的手。

    诸素素吃痛,只好闭嘴,眼泪汪汪地看着欧养娘不说话。

    四周围观的人群一时恍然大悟,纷纷摇头道:“我说呢,杜家大小姐何等矜贵,怎么会跟这要饭的小丫头一般见识?”

    “原来是两个骗子……”

    诸素素大急,忙看向尤倩娘。

    尤倩娘对她微微摇头,眼角的余光看见从杜家大门里面似乎来了一堆人。当先那个人的身影让她分外熟悉,忙拉着诸素素站起来,低头道:“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这就走。”说完便拉着诸素素匆匆离去。

    诸素素不明白,低声埋怨道:“娘,你怎么那么怕事?”

    尤倩娘没好气地道:“你出的馊主意!若是让那女人再问下去,你我被响马绑架的事,就要弄得尽人皆知了。你还想不想找个好婆家了?”

    诸素素闭了嘴,过了一会儿,不服气地道:“萧大叔和萧大哥也被绑架了,大家都知道,也不碍着他们什么事儿……”

    尤倩娘气得拿手指头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是年前腊月里那次发烧,烧傻了吧?——他们是男人,我们能跟他们比吗?女人被响马绑架,说出去很好听吗?”

    “萧大叔和萧大哥知道得一清二楚,理别人做甚?”诸素素嘟嘟囔囔地道,跟着尤倩娘回了客栈。

    萧祥生带着萧士及回家之后,派人给尤倩娘送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但是萧家的下人把话说得也很明白,让她们不要再去杜家闹事,否则银票是要还的。

    说得尤倩娘满脸通红,在屋里哭了一晚上。

    诸素素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样才能让她娘攀上萧祥生这棵大树呢?她明明看得出来,她娘对萧大叔是有意的。萧大叔对她娘也不是没有情,都是杜家从中作梗……

    诸素素睁开眼睛,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这些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得罪了她,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再想想自己那个其貌不扬,还自私自利,想抛下妻女自行逃命的便宜老子,诸素素更是不屑。——这种男人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爹!

    只有萧祥生那样俊美又多金的男人才有资格做自己的爹。

    如果不是年龄实在相差太大,她都要自己上了。可恨这个身子才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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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惊马

    还没到诸素素想出法子,新丰客栈的掌柜就把她娘尤倩娘叫了过去,说她们住的房间是上房,本来是要一两银子一天的住宿费,只是之前是杜老爷介绍来的,就给了她们优惠,暂时免费住几天,如今优惠期过了,让她们按市价付账。

    尤倩娘知道还是得罪了杜家的缘故,一时十分后悔,不该听了素素的话,去杜家门口给杜家大小姐上眼药。

    回到自己房里,尤倩娘耷拉下脸,对诸素素道:“收拾东西,咱们去寻别的客栈吧。”

    诸素素知道了始末,也很无语,一边埋怨杜家小肚鸡肠,一边收拾了东西,和尤倩娘一起离开新丰客栈,去寻别的住处。

    结果找了一大圈,才知道果然是“长安居,大不易”。盛业坊里面的客栈,新丰客栈居然是最便宜的。别的客栈,就算是一般的房间,也要一两银子一天。她们手里的一百两银子,就算住下去,也住不到一百天。

    娘儿俩寻了整整一天,才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来到了长安城下城区的贫民区,在那里二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所小小的三间房的院子了。她们两个女人人生地不熟,不管直接去找中人交易,还是寻到萧祥生的铺子那里,求他帮她们做个担保,在下城区买所小院子。

    萧祥生没有再见她们,而是派了个管事帮她们买下一所小院子。

    等到四月底,尤倩娘和诸素素终于安顿下来,千方百计去寻萧祥生的时候,才知道他又下江南去了。

    这一次,他和杜先诚一起去的。

    因为去年冬天太过暖和,今年春夏之交的时候,江南爆发了庞大的蝗灾。

    整个鱼米之乡,今年肯定颗粒无收了。

    萧祥生和杜先诚得到消息,赶紧再次下江南,把往年囤积在江南田庄的存粮运了一半回长安,另一半就地分给佃农,也省得灾民作乱,抢了他们的田庄和粮仓。

    他们一路行来,发现大周乱相初现。

    去年年底大周军队打败的消息,不仅打击了大周的士气,而且对大周的国力更是是沉重的打击。第二次征高句丽征召的十万良家子,是大周国力的中流砥柱。他们一死,大周的国力就衰退了一半。

    而德祯帝依然不知悔改,拒绝从高句丽撤兵,又在征召新的良家子入伍,打算亲征高句丽。

    大周昌业五年的六月,大军还在集结当中,北面淮河决堤,淹没了淮河两岸的无数良田。南方蝗灾刚过,又发旱灾,一时整个大周,竟如腐烂的大堤一样,迅速溃败下来。

    进了腊月,天气严寒,各地粮食欠缺,逃往长安城的灾民越发多了起来。

    本来依大周这十来年的休养生息,区区一个灾年,还是不会捉襟见肘的。可是德祯帝一意孤行地要打高句丽,已经将大周这么些年来积下来的家当败了一大半。

    等到了灾年,就没有多余的粮食拿来赈灾。

    灾民为了一口饭吃,四处逃荒,产生了不少流民。其中又有很多青壮年的流民,为了逃避兵役,上山做了土匪和响马。

    大周昌业六年,刚到正月,就有不少响马直接占了州县,自立为王,反了大周。

    齐国公齐伯世被身在高句丽亲征的德祯帝差遣,在大周四处征讨叛贼,却也是疲以奔命,打了东家,西家又冒起来。

    萧祥生和杜先诚的铺子,到大周昌业六年的时候,已经关了一多半。两人将大部分金银钱财都换成了粮食和布帛,一半秘密送给齐国公,一半囤积在两家人在城外的庄子和城内的地窖里。

    在这个时候,德祯帝偏偏不管不顾,又要调齐国公的大军入高句丽参战。

    圣旨传到齐国公府,久有大志的齐国公齐伯世一刀斩了德祯帝的钦差大臣,正式反了大周。齐伯世素有大才,又经过多年的精心准备,虽然才宣布起义,但是已经有条不紊地将太州一带打理得水泄不通,成了大周七十二路反贼中势力最大,也是最耀眼的一道势力。

    齐国公反了大周的消息传到长安城,萧祥生和杜先诚这才知道,大周的乱象,才刚刚开始。

    长安城有太子、皇后和国舅带着御林军驻扎,暂时还算平稳,但是看着长安城内外日益增多的灾民,杜先诚和萧祥生的心情都很沉重。

    齐国公齐伯世不是没有派人来笼络他们。可是他们知道,若是答应齐国公,他们就要上战场了。他们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自然知道跟着齐国公,也许将来有一场大富贵,可是这场大富贵,却是要从险中求,甚至有可能没有多久,他们哥俩就报销在战场上,留下两家妇孺老小,可要看谁的脸色过活?

    他们比谁知道得都清楚。齐国公看重他们,是看重他们活着的时候能给他打天下卖命,一旦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不认为齐国公有那个闲情逸致,照顾他们的家人一辈子。

    他们并无大志,只想和家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封侯拜相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从来没有奢望过。

    因此他们都不太愿意卷到这场乱局当中。

    可是身在此处,想置身事外又极艰难。

    只好跟齐国公的特使虚与委蛇,说道要把家里的事情安置好了再说,并没有一口回绝。

    齐国公的特使不是专门来招揽这两人的。这两人有些本事,但还不到非他们不可的地步,因此也没有多强求,只让他们想通了,就去太州投军。

    齐国公的特使秘密离开了长安城。

    杜先诚就对萧祥生道:“大哥,咱们也得撤了。——这大周,不是久留之地。”

    萧祥生看了杜先诚一眼,“你还想去海外?”

    杜先诚点头,眼里带了几分狂热,“大哥你记不记得,年前那个从佛朗斯牙来的商人?他一直劝说我跟他去佛朗斯牙做生意。以前我当然不想走,如今乱象将至,我们不应该早做打算?”

    萧祥生沉默不语。

    杜先诚继续劝道:“大哥,齐国公那边,胜算着实不大。听说,皇上已经在回銮的途中。只要皇上一回来,这胜负之数实难预料。我是受够了战乱之苦,绝对不想我家霜儿在乱世中长大。——大哥,大嫂去年也刚生了个女儿,你难道能保证自己能在以后的日子,护得一家人不受战乱之苦?”

    战争的痛苦,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才有体会。

    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是踩着累累白骨前进的。作为两个没有家世,不是关陇豪族的普通良家子,他们有九成九的可能,成为别人脚下的累累白骨。

    两个人在高句丽受够了战争的苦痛,绝对不想重蹈覆辙。

    杜先诚想去海外,还有一层原因。

    方妩娘生了二女儿杜恒雪之后,就再没有身孕,因此杜先诚并无儿子。他并不着急,一直以来最疼爱的,都是大女儿杜恒霜,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命中无子,就将这一副家产传给女儿杜恒霜。他一心想去海西佛朗斯牙,也是那商人跟他说过,他们佛朗斯牙,男女有平等的继承权。就算是王室,如今也是女王陛下执政,不像大周,一定要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不然就要被族里收回。

    一席话说得萧祥生频频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从长计议。”

    两人便去找了在新丰客栈住着的那个高鼻子、蓝眼睛的佛朗斯牙的商人说话。

    那商人正好日内要启程回国,便跟杜先诚和萧祥生说好,先带着杜先诚去打头站,等安顿好了,再来把两家人一起接过去。

    杜先诚也跟萧祥生商议好,由他带着一大堆随从,还有两家人一起囤积的布帛和瓷器,跟着那商人出海,大概一年半载就能回返。家里的事,就托萧祥生先照应照应。杜先诚又特意留下钱伯和几个特别值得信任的家人,帮他守着家。

    萧祥生本来还有些不情愿,等德桢帝回銮的消息传来,大周各地的起义更是此起彼伏,萧祥生才点了头,带着人亲自送杜先诚和一大队保镖随从坐上大船,往出海口泉州城去了。他们会在那里登上海船,去往海西佛朗斯牙。

    杜先诚一走就是半年,一直音讯全无。

    德桢帝的銮驾,也被一直堵在太州以北,不得回京。

    萧祥生虽然日夜忧虑,但是在两家人面前,从来不发一言,只说一切顺利,无需担忧。

    这一日天气炎热,萧祥生带了几个家人出城,去城外的庄子上看庄稼的收成如何。

    回来的时候,天有些晚,几个人不由得快马加鞭,往城里赶。

    快到城外十里坡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一辆马车钻出来,差点惊了萧祥生的马。

    萧祥生手臂一紧,勒住缰绳,身下的乌骓马长啸一声,立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可知道差一点惊了我们老爷的马,你们担当得起吗?!”萧祥生的随从对着车驾大声斥骂。

    车驾里面,坐着一个气度高华,蒙着面纱,肚腹隆起的妇人。她身边的一个护卫低声道:“夫人,外面的好像是长安城的盐商萧祥生。我们要不要向他求救?——后面的追兵已经很近了。”

    那女子略一沉吟,吩咐道:“去求一求吧。”顿了顿,又道:“别提老爷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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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良家子”,是借用的从汉代以来符合从军标准的阶层,指从军不在七科内者,或者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就是良家子。汉代以来,良家子算是一个比较笼统的特定阶层,他们拥有一定资产,遵循伦理纲常,从事正当职业。良家子也是国家选兵择将的重要来源。隋朝实行府兵制度,府兵是以良家子为主。商贩、赘婿、罪犯、乞丐等都不算良家子,通常不被军中接纳,即便被接纳,他们获得的军功和奖赏的机会也比好人家出身的良家子士兵少得多。

第38章 惊变

    萧祥生抬眼扫了一下那辆车驾。

    普通的松木,涂着清漆,车上的帏幕都是不起眼的蓝色印花苎麻布。

    一个护卫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对萧祥生拱手道:“这位大爷,我家主母回娘家,没想到遇到盗匪追杀,还请大爷援手,以后我们定当重谢。”

    萧祥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护卫。

    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普通的护院短打的短褐,打着白布绑腿,可是说话行礼的时候,一丝不苟。放下手的时候,他的左手握在腰间挂着的朴刀之上,一双鹰眼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人,说话不卑不亢,看着很放松,其实全身戒备,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随时会得暴起伤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护卫?

    这种气度,完全可以是战场上的大将。

    能做大将的人,给一个妇人家做护卫……

    萧祥生翻身下马,拱手回礼:“这位大哥言重了。只是我们不过这几个人,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是不想惹麻烦。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是躲得远远的为好。

    那护卫看着萧祥生他们一行人,也知道人手不足,可是到底他们是本地人,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萧祥生肯援手,自家主母一定得救……

    “大爷……”那护卫还想说话。

    车驾上车帘一闪,一个侍女扶着那大腹便便、气度高华的妇人从车上下来。

    一阵微风吹来,将那妇人脸上的面纱掀起一角。

    从萧祥生的角度,正好看见那妇人的侧脸,一时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么会是她?

    再扫一眼她身边零星无几的护卫,一脸惶恐的侍女,还有刚刚打量过的车驾,萧祥生立即发现了刚才忽略的东西。

    那车辕之上,还有着暗红的血迹,虽然经过擦拭,跟老红松的颜色相差无几,但是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看来确实是被人一路追杀过来的。

    萧祥生心乱如麻。这妇人身份高贵,怎么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但是他既然知道是她,他就不能不救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壮士如今救人,可是救了两命,此后定有福报。”那妇人对着萧祥生微一颔首,诚恳乞求道。

    萧祥生听见她的声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再看见她隆起的肚腹,心里更加惊讶。——已经身怀六甲,怎么还会被人追杀至此?这些贵人的心思,真是他们平民百姓琢磨不透的……

    “夫人放心,我萧祥生一定竭尽所能。”萧祥生再次拱手行礼,继续问道:“请问你们要往哪边去?”

    那护卫没有说话,看了那妇人一样。

    那妇人沉吟道:“我娘家在西边,我们本来打算绕道瞿水,抄近路过去的,不知怎地,居然遇上盗匪……”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和惘然。

    萧祥生点点头,“今日天色已晚,夫人要不要跟萧某进城住一晚?”

    这一次,不等那妇人开口,那护卫抢着道:“进城会不会太麻烦了?”

    萧祥生指着他们的来处,沉声道:“这位护卫大哥的耳力想来不弱,应该听得到那边的马蹄声已经近了。——不进城的话,这城外五百里地,都是旷野,你们躲到哪里去?就算是田庄,也是一览无遗,他们的人手只要充足,可以不间断的搜,搜完再烧庄子,你们还是逃不出去。”

    那妇人见萧祥生把话说到这份上,缓缓点头道:“也罢,就进城吧。这位萧大爷是个有担待的英雄好汉,必不会害我们的。”

    萧祥生讪讪地笑了笑,对自己的随从做了几个手势,看着那妇人坐回车上,才带着自己的人手,和那妇人的护卫一起,簇拥着妇人的车驾进了长安城。

    大周的户籍管理本来非常严苛。但是经过这两年的天灾人祸,户籍已经形同虚设。不过进长安城的路引还是要的,那妇人和护卫都是外地人,但是身上的路引倒是齐全的。

    萧祥生飞快地睃了那路引一眼,看见上面两个普通的名字,心里微晒。以人家的身份,弄个不同名字的路引是小菜一碟,难道还想从路引上看见真实姓名?那他们也不敢进城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进长安城的人。

    刚一进去,长安城的四个大门便咣当一声落下,关门落匙,将诺大的长安城关得严严实实。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赫赫扬扬的长安城居然也要关门落匙……”那妇人在车里轻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

    而长安城外,两个细作探子从草丛里站起来,皱着眉头道:“他们进了城,我们倒不好下手,回去给大当家回话吧。”

    另一个点点头,“反正我们都看到了,是长安城的大盐商萧祥生将他们接到城里。到时候直接让大当家找这萧祥生就可以了。”

    两个人说着话,飞跑回去,跟正往这边急赶的一路盗匪汇合。

    “进了长安城?!——真是有胆子!”那大当家留着一脸大胡子,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虎子,去,给咱们在长安城的人报信,就说,贵人出高价,要那个妇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现在他们进了长安城,住在萧祥生家里,让他们直接瓮中之鳖吧。对了,让他们不要独吞。贵人只找我单线联系,他们若是胆敢独吞,我让他们一毫银子都看不到!”

    那盗匪的手下领命,往长安城赶去,等到天亮才进城,居然直接就往长安城的京兆尹府上去了。

    萧祥生昨天将这一路人带回长安城,也多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带回家,而是带到自己在长安城的另一处宅子。那里都是住着长安城的皇亲国戚,他花了极高的价钱,才买了一个小小的偏院,原本是留着给自己家做一条后路的。

    院子虽小,却极洁净高雅,很是不俗。

    那妇人笑着谢过萧祥生,带着随从在这里住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萧祥生过来看他们,却发现他们已经人去楼空,只给萧祥生留下一块紫玉佩,当做谢礼,拖了看院子的人传话,说他们找到帮手,已经连夜出城去了。

    萧祥生知道他们身份不凡,在长安城能找到接应的帮手,一点都不奇怪,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拿着紫玉佩回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知道这一块小小的紫玉佩,以后就是他们家的传家宝、保命符了。

    从那处宅子回来,萧祥生将萧士及叫过来,将那紫玉佩交到他手里,叮嘱道:“一定要好生拿着,不要丢了。”

    萧士及郑重地将那紫玉佩收了起来,道:“我今天要去杜叔家看看,爹有什么话吩咐?”

    杜先诚一去半年多了无音讯,萧士及每隔两天就去杜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因为杜先诚不在,杜家只有方妩娘一个女人,萧祥生这个结拜兄弟,就不好再单独过去了,只有让萧士及去。他本来就是杜恒霜的未婚夫,现在也九岁多了,能当大人用了。

    萧祥生看着萧士及高大的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多问问你霜儿妹妹,看看杜家有没有难处,你杜婶不好开口的。”

    萧士及笑着离开萧家。

    他刚走没多久,一伙如狼似虎的衙役,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是师爷的样子,气势汹汹地来到萧家,大声呼喝道:“萧祥生在哪里?——出来见人!”

    萧家护院大怒,可是对方亮出身份,乃是京兆尹派出来的衙役,那六十多岁的老人,便是京兆尹的得力幕僚师爷,此次抓人,由他全权负责。

    萧祥生在外院书房听见消息,心里一沉,连忙出来拱手行礼道:“请问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那师爷便绕着萧祥生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阴阳怪气地道:“你就是萧祥生?”

    “正是在下。”萧祥生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

    “有人举报你窝藏钦犯,你赶快把人交出来吧,不然难逃一死!”那师爷负着手,在堂前站定,很是不屑的样子,贪婪的目光却不断飘向萧家堂上的陈设古玩。

    萧祥生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反倒松了下来,以为他们不过是要讹诈一些银子而已,就笑着一挥手,“各位上座,我让下人上茶。”

    “不用了!这两个人,你见过没有?——有人举报,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那师爷的手一抖,对萧祥生出示了两张画像,正是那妇人蒙面的样子,还有她身边的护卫。

    萧祥生面不改色,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位官爷不是开玩笑吧?这妇人蒙着面,我怎么知道她是谁?”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才怪!我们有人证物证!——来人,把萧祥生带走!跟他的家人说,拿这两个人来换他!不然的话,他就在牢里住一辈子吧!”说着,那师爷挥了挥手,那群衙役便拿着枷锁和镣铐,将萧祥生锁了起来,带回京兆尹的大牢去了。

    龙香叶在后堂听到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差一点哭晕过去,还是她的大丫鬟荷蕊提醒她,今日来的那个抓人的师爷,似乎就是纳了她的妹妹龙秋叶做妾的那个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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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夫妻

    萧士及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跟着二皇子齐义之做事,慢慢接过了他手里的一部分暗地里的人手,尽做一些齐义之本人不好在明面上做的事。

    三教九流,这些年他接触得多了。这些男女之事,他也早就耳熟能详,但是因杜先诚教他的功夫是童子功,说不到十八岁,不能开荤,他并没有亲自实践过这种事。

    不过是见得多了,后来为了大婚,又跟他手下那些专精此道的专业人士学了几招,此时在青涩的杜恒霜面前,完全占尽上风。

    当然理论是理论,真的要实践起来,还需要两人仔细一起钻研。

    萧士及搂紧了杜恒霜,双唇印上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亲了许久,才往下移到她紧闭的双眸处,在她眼帘上如蜻蜓点水一样来回亲抚。再往下,顺着她的面颊,终于吻上她的双唇。

    温热的唇瓣软得不可思议,萧士及双臂骤然缩紧,心跳如雷动,震的杜恒霜都感觉到了。

    杜恒霜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像被放了一把火一样,随时能热得烧起来。

    想起欧养娘说过的话,还有方妩娘的嘱咐,杜恒霜忍着满心的羞怯,不去将萧士及的手推开,两只手紧紧抓着床上的单子,一动不动地任他为所欲为。全身紧绷,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事有何乐趣可言。

    萧士及的呼吸却越发粗重起来。他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自己不要冲动。

    “霜儿,你舒服吗?”萧士及满头大汗地问道。

    杜恒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索性将抓过一旁的细白巾子,蒙在脸上。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这副样儿,一时兴起,拉下她蒙脸的巾子,俯身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回身靠坐到床头,将杜恒霜搂在怀里。

    杜恒霜坐在萧士及怀里,背靠着萧士及,轻轻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松弛下来,轻轻笑道:“总算是做完了。”

    萧士及忍着笑,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抚摸她,让她放松下来,一边又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体己话。

    “霜儿,你想不想我?”

    “想,日日夜夜都想。”

    “我也想你……咱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男人是视觉的动物,女人是听觉的动物。

    萧士及的低语,比他所有的动作都要打动杜恒霜的心。

    一阵沁入心扉的甜蜜让杜恒霜情动起来,她回过手臂,搂住了萧士及的脖子,偏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亲。

    萧士及一阵激动,也紧紧搂住杜恒霜热切地吻起来。

    杜恒霜在萧士及怀里被箍得有些不舒服,不安地动了动,让萧士及有些把持不住,有股要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

    杜恒霜推了推他的胸膛,想隔出一定的距离,让自己有个呼吸的空隙。

    她实在被憋的受不了了。

    “啊……放手……快放手……”萧士及惊呼起来,斗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滴落下来,滚落在杜恒霜肩上。杜恒霜的小手像是有魔力一样,一按上萧士及,他差一点就守不住了。

    杜恒霜赶紧缩回手,“弄疼你了?”

    萧士及“嗯”了一声,将杜恒霜抱着翻身放倒在床上,抓起细白巾子放在她身下,喘着气道:“霜儿,你忍一忍,我受不了了……”说着,俯身扑了上去。

    杜恒霜咬紧牙关,疼得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萧士及却再也顾及不了杜恒霜的感受,他只想驰骋、驰骋、再驰骋,跟自己心爱女人一起,达到幸福的极致……

    杜恒霜哀哀求道:“……好了没?好了没?快拿出去吧,我好累……”

    “霜儿,再忍一忍,忍一忍,我就快好了。”萧士及爱极了杜恒霜,又因为从小习练童子功的关系,他的第一次,居然这样持久。而这种持久又不让他倦怠,反而像是在攀登一座绝顶高峰,总在持续攀升当中,快感一直在累积,却总不愿意达到最高峰。因为他舍不得……

    杜恒霜动情的时候,萧士及的感觉非常明显,会立刻抱住杜恒霜的身子,一起感受夫妻一体的欢喜。

    杜恒霜有些不明白萧士及为何对这种事热衷且沉迷,她一手攀住萧士及撑在她身旁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细长的指尖,在萧士及赤裸宽厚的胸膛上,从上到下,若有若无地划了下来。

    一股带着激流的酥麻循着杜恒霜指尖的方向,从萧士及的胸口往下急窜,最后集中在他胸口。

    萧士及低吼一声,死死抱住了杜恒霜……

    杜恒霜没料到自己轻轻一指,居然有这种效果,后悔不已,跟着唔唔叫了两声,便被萧士及的铁臂箍得失去了知觉。

    萧士及畅美难言,直觉得多年的守候终于等到了最甜美的果实,将杜恒霜越发抱得死紧,在杜恒霜颈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杜恒霜的身体软绵绵地,脑袋低低地垂向另一边。

    “霜儿……霜儿……”萧士及呢喃着,从她的颈边吻了过去,一路吻到她唇上,才发现杜恒霜已经失去知觉,竟是晕了过去。

    萧士及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忙移开身子,坐起来将杜恒霜抱在怀里,轻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萧士及捏着杜恒霜的鼻子,对着她的嘴,给她渡了几口气,一边在她胸口从上到下的摩索,给她顺气。

    杜恒霜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萧士及满脸担忧的表情,气若游丝地问道:“……你好了没有?”还惦记着萧士及有没有尽兴。

    萧士及大惭,从床上拉过薄被,将杜恒霜裹在里面,抱在怀里,面颊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傻姑娘,我好不好有什么干系?我其实……最想你觉得好……唉……”说完将头埋在杜恒霜颈侧,声音中有股浓浓的挫败感,“是我的错,就顾着自己,让你受累了……”

    第一次,居然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得晕了过去。而且很明显,她似乎还没有享受到这其中最大的乐趣。

    杜恒霜却像是不在乎一样,从薄被里伸出手,抚着萧士及的面颊,低笑道:“你舒服就好,不用管我。”她愿意让萧士及得到快乐,不惜任何代价。

    全心全意为他,只要他好,她就好。

    不计代价,不计得失。

    萧士及一时怔住了,无数的情绪被杜恒霜一句话带了出来。这么多年在外的奔波劳累,腥风血雨,担惊受怕,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抚慰。让他觉得,为了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士及将杜恒霜抱得更紧,在她细弱的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用自己的面颊一遍遍摩索着她的小脸,喃喃地道:“我终于娶到你了……”

    杜恒霜也微笑,“我终于嫁给你了……”

    ……

    沉沉一夜,香梦沉酣。

    第二天天大亮了,新房里面还没有动静。

    知画守在内室的月洞门前,不许别人靠近。

    龙香叶打发了好几个婆子过来,都说萧士及和杜恒霜还没有起身。

    “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少夫人去敬茶呢。”一个婆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都有些不耐烦了。

    萧士及到底是练武之人,虽然新婚之夜让他第一次起得晚了,但还是比杜恒霜醒得早。

    他靠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杜恒霜沉睡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翘,伸手给杜恒霜掖了掖身上的薄被。

    八月中,天气不太热了,晚上已经开始起风。不过两个人睡在一起,是比一个人暖和多了。

    听见门外婆子的说话声,萧士及放平了嘴角,面色淡然,从床上掀开帐帘下来,自己穿上外袍,看了看墙边条桌上的更漏,对着外面说道:“再过一个半时辰左右,等客人都来了,我和少夫人就去中堂敬茶。”

    外面的婆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少爷,今天还有客人吗?”

    不是给婆母敬茶,顺便认亲吗?

    萧家就这两房人,如今都在中堂上等着呢,哪里来的客人?——那打秋风的陈家人,算不上客人吧?再说她们也早早地陪着老夫人守在中堂上了。

    老夫人也准备了不少好戏给少夫人呢……

    那婆子轻蔑地撇了撇嘴,眼神闪烁地看着紧闭的月洞门。

    萧士及从里面推门出来,淡淡地道:“少夫人是我们萧家的嫡长宗妇,这奉茶认亲的事儿,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我已经请了毅郡王、慕容大小姐,还有许家的亲长,以及我在外面的好友知交,一起过来做个见证。”

    那婆子一时傻了眼。

    这这这……这么多大人物过来观礼,老夫人那些把戏可玩不了了……

    那婆子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咚咚地跑了出去,往龙香叶住的正院中堂那边冲过去。

    萧士及负着手站在自己新房门前,目光沉静地看着那婆子远去的背影。

    他早有准备。

    ********************************************************************************************************************************************************************************************************************************************************************************************前面是河蟹爬过的痕迹…………………………………………

第101章 帷幕 (5K,含粉红360+)

    欧养娘说完,垂了眸仔细打量杜恒霜。

    杜恒霜还在没事人一样笑着,一丝红晕却不知不觉中从两颊延伸到耳后。珠贝一样小巧精致的耳垂在夜灯下越发莹润。眼里有一些羞臊,更多的却是恐慌和畏惧。

    欧养娘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杜恒霜可以说是欧养娘一手带大的,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带。她这个大小姐,从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不用教第二遍,自己又努力,待人和煦热忱,但分寸又拿捏的极好,不会过分善良,让人觉得软弱,也不一天到晚板着脸做高高在上状。

    女红、厨艺、下人、家事,乃至外面的铺子田庄生意,她不仅能上手,而且打理得头头是道。

    可是欧养娘能教的再多,有一样没法教,就是夫妻之间的床帏之事。大家闺秀,这种事家里人向来只是点到为止,不会没脸没皮跑到花街柳巷跟那些操皮肉生涯的花娘学招式。

    欧养娘也很为难。

    男人啊,就是有些贱性。身为原配正室,在那事儿上太能耐,他嫌你不干净。别说破不破身这种话,是男人都知道有很多种不破身,但是依然让你不干净的法子。床事上太能耐的女子,男人不生疑的除非是傻子。

    可是要一点都不能耐,须得男人杵一杵才动一动,他又嫌你木头,不解风情。宁愿出去眠花宿柳,或者在家跟丫鬟打情骂俏,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

    不过萧士及和自家大小姐青梅竹马,一直呵护备至,应该不会跟那些没品的男人一样吧?

    欧养娘低声问道:“可是他嫌弃你……不伶俐?”

    杜恒霜脸红得如蒙了一块大红布,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欧养娘更加着急。

    她是过来人。若是夫妻床帏失和,可是大忌。以后要过一辈子的,若是真的在这上头不合男人的意,这辈子算是毁了。

    “霜儿,你仔细跟养娘说,他昨儿到底对你如何?”

    欧养娘脸色都变了,声音里透着严气。

    杜恒霜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抬头问道:“养娘,不说行吗?”

    “不行。”欧养娘揽着杜恒霜的头在胸口摩挲,“这是大事,可不能囫囵过去。”

    杜恒霜将脑袋在欧养娘怀里蹭了蹭,闻着那股让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终于低低地道:“他对我极好,就是我有些受不住。”说着在欧养娘怀里抖了抖。

    平日里看着大哥哥一样宽厚大度的爷们儿,一放下帐幔帘子,就跟那狼似的,恨不得将你拆解入腹。

    杜恒霜在欧养娘怀里轻轻打了个寒战。

    原来是这样。

    欧养娘轻笑。小夫妻恩爱,当然是好事,便含糊其辞打马虎眼儿,笑容满面地抚弄杜恒霜的薄背,“都是女人,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没啥受不住的。就当针扎一下,眨眼就过去了。”

    杜恒霜见养娘轻描淡写,有些急了,红着脸不依地推搡欧养娘:“哪有眨眼就过去?……他一直扎一直扎……”

    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杜恒霜也是做好准备,知道是女人都逃不过这一关。

    第一次,萧士及把她弄晕过去,后来完事了,以为这一关终于过了。结果半夜萧士及又做了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更持久。杜恒霜咬牙死忍,才熬了过去。然后到今天天快亮,萧士及到了平日惯常练功的时候,也醒了。他扭头看着杜恒霜睡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来了第三次。

    就是这第三次,让杜恒霜生生怕了他。最后是实在受不了,终于开口求饶。不料越求饶,萧士及越来劲儿。杜恒霜最后是哭着在萧士及怀里完事的。

    这些事又不好说得太仔细,杜恒霜脸皮薄,拣要紧的地方说了几句。

    欧养娘没听明白,低声问:“怎么受不住?难道我们看错了萧大爷,他竟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欧养娘知道有一等纨绔子弟,最愿在床上作践女人,直让痛得你死去活来,还没法对外人张口。

    欧养娘这样说萧士及,杜恒霜又不乐意了,拧着手指头绞成一股绳儿,细声细气地道:“及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养娘不要这样说他。”

    “好,好,好,养娘不说就是。只要他没有穷折腾你,养娘就放心了。——想是他从来没有那事儿,又极疼你,年轻人火气壮,哪里忍得住?我问你,你若伺候不了他,你可愿意让知节、知礼去伺候他?”欧养娘故意觑着眼睛挤兑杜恒霜。知节、知礼,是杜恒霜娘家给她预备的通房丫鬟。

    杜恒霜捏了捏拳头,脑袋摇得如同泼郎鼓,“不要,当然不要。”

    “那不就得了?你既然不想别人近你男人的身,就打叠精神好好跟他过吧。横竖就新婚这几天,忍忍也就过去了。男人都这样,过两天火气煺了就好了。再说,这还不算什么,以后生孩子才是真痛呢……”欧养娘笑着起身,将腻在她怀里的杜恒霜拽了起来。

    “生孩子更痛?”杜恒霜一只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心里怦怦乱跳,气短神虚快要晕过去了。

    果然做女人不容易么?

    欧养娘怜惜地将杜恒霜的额发捋了上去,重又给她整了整瓜头簪。——做女人当然不容易,才十五岁嫩蕊一样的小姑娘,转眼就要伺候男人、婆母、打理家事,再过一年,说不定就要生儿育女了。

    “回房去吧。我去屋里给你送药过来。让知画服侍你上药。”欧养娘说着,一打东次间的帘子,看见萧士及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养娘。”萧士及对欧养娘行礼。

    欧养娘侧身避开,对萧士及隐讳地提醒:“姑爷,我们小姐身子弱,还望姑爷怜惜则个。现在已经成了亲,一撬挖不成井,一口吃不了胖子,还是来日方长的好。”

    萧士及耳力灵敏,又在门口等了半天,早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对自己昨夜的放纵也不无懊恼,忙点头如捣蒜,“让养娘费心了。她身子不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说着对杜恒霜伸出手,“霜儿,咱们回房去。下午我抽空出去了一趟,给你去买了些药回来让你泡浴,郎中说对身子有好处。”

    欧养娘这才放心,握着杜恒霜的手送到萧士及手上,将小两口送回房里。

    杜恒霜的手心里撺着汗,握在萧士及手里微微有些颤抖。一边咬着下唇,一直深深的低着头。

    萧士及的大手温暖宽厚,掌心有厚厚的硬茧,让杜恒霜又很是窝心。

    如果他们只用一直牵着手,该有多好……

    杜恒霜在心里悄悄感叹。可惜男人不只要牵手……

    回到屋里,内室只有他们两人。

    萧士及径直拉着杜恒霜来到里面的浴房。

    青玉澡盆里,已经装了满满一盆热水,水里飘散出一股药味儿,还有些花香,混杂在一起。

    “我给你放好水了,你去泡一泡。昨儿是我孟浪了,你别生气,我今儿不碰你。”萧士及紧张地看着杜恒霜的眼睛,生怕她一扭身就不理他了。

    杜恒霜嗯了一声,抓着萧士及的腰带,“我今儿身上不舒服,不能……不能……伺候你,但是你也不许去找别人。等我明儿身上好了,我自然……自然让你如意。”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幸好萧士及耳力灵敏,不然一个字都听不见。

    萧士及极力抿唇,想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起。

    “你出去,让知画进来服侍我。”杜恒霜将萧士及推了出去,唤知画进来。

    知画刚从欧养娘屋里出来,拿着一个小小的楠木雕花的盒子,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看见知画的样儿,杜恒霜好笑,“你这是怎么啦?”

    知画把手里捂着的小盒子打开给杜恒霜看。

    红色的剪绒里子上,是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盒,盒旁放着一根三寸长的小玉棍,玉质细腻温润,细细长长,两端却是圆圆的磨去了棱角。

    “这是做什么的?”杜恒霜好奇地打开白瓷盒盖,里面是一盒绿莹莹肉冻一样的东西。

    知画凑在杜恒霜耳边,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

    杜恒霜才知道那是一盒内造药,是临出嫁的时候,自己的娘亲专门给欧养娘带上的。本来以为不一定用的上,就没有跟杜恒霜说,担心吓着她。不料新婚第二夜就要用上了。而那细细长长的小玉棍,原来是给她上药用的。

    杜恒霜也没好意思起来,讪讪地道:“就放一边吧。我先去泡浴。”

    知画忙帮杜恒霜宽衣,扶着她坐入青玉澡盆。

    里面的药澡水泡得正好,药力完全散发开来,烘得杜恒霜全身舒坦,身上的不适渐渐好转。她将头枕在青玉澡盆的一端,知画在她背后轻轻拿着瓜瓤给她搓背,居然这样睡了过去。

    还是萧士及走了进来,打手势让知画不要做声,自己弯腰将杜恒霜从澡盆里抱出来,手里的大巾子蒙头裹了上去,将杜恒霜身上的水吸得干干净净。

    知画忙压低嗓子道:“大爷,奴婢还要给少奶奶上药。”

    萧士及看了看知画手里的盒子,淡淡地道:“给我吧,我来给她上药。你下去吧。”

    知画迟疑着将药盒交到萧士及手里,“大爷,少奶奶要是醒了……”

    “没事,她累了一天,醒不了的。今儿让她好生睡一觉,明儿要去外院见管事。”萧士及吩咐着,两手托着杜恒霜,出了浴房,将她放到拔步床上去了。

    那泡浴的药有安神的作用,杜恒霜鼻息轻暖,睡得十分香甜。

    萧士及一手下了帐子,借着帐外一点灯光,分开杜恒霜的腿。那小玉棍沾了一点药膏,给她轻轻点了上去,然后往里探进,里里外外抹了一通。

    杜恒霜在睡梦里只觉得原本火烧火燎的那处突然变得清凉,无比舒适,满足地叹了口气,睡得更加安稳。

    萧士及血气方刚,想到昨夜的销魂畅意,担心自己把持不定,再让杜恒霜受苦,忙给她盖上薄被,自己去对面的长榻上歪了一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萧士及就照例醒了过来。

    从小杜先诚授他童子功,每天卯时即起,到院子里打拳,十多年来,已经成为习惯了。

    萧士及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院子里练了一通拳,大汗淋漓地回来,先去浴房洗了个澡。

    浴房隔壁是一个小耳房,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下人在那里照管烧热水。

    虽然很靡费,但是以萧家的财力,不是用不起的。

    龙香叶的正院也有小厨房烧热水。

    萧泰及和关芸莲的院子就没有这么齐全。不过每日一顿热水还是少不了他们的。

    萧士及洗完澡,又给杜恒霜放了一澡盆的热水,将昨日去郎中那里买的药包拿出来,放到热水里泡着。

    这泡身子的药,分两种。一种是晚上入睡前用,一种是早上刚起床的时候用。晚上可以安眠,早上可以醒神,最是滋养身子。

    杜恒霜餍足一晚,睡得十分香甜。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下舒服多了,转而想起自己好像入睡之前是在泡药澡,怎么就回到床上了?

    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帐幔,正好看见萧士及从浴房走出来。

    杜恒霜有些脸红,又觉得开心,笑着问道:“你起来了?”

    萧士及走过来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面颊,“身上好些了吗?”

    杜恒霜轻轻点头,“好多了。多谢记挂。”

    萧士及探身过去,从床头的小抽屉里取出知画昨日拿过来的药膏,低声道:“你先去泡药澡,回头我接着给你上药。”

    杜恒霜才明白昨日是萧士及给她上的药,羞得拿被子捂住脸,又缩回床上。

    萧士及将药膏放到床头的桌子上,伸手将杜恒霜的被子掀开,把她从被子里掏了出来,抱在腿上,在她额头深深嗅了嗅,哑声道:“这有什么害羞的?比这更害羞的事我们都做过……”

    杜恒霜猛地抬手捂住萧士及的嘴,嗔道:“不许说!”

    萧士及顺势亲了亲杜恒霜的手掌心,将她的手拉开,握在自己手里,正色跟她讲道理,“霜儿,你我夫妇一体,我有事不瞒你,你有事也不要瞒我,好不好?”

    杜恒霜缓缓低下头,眼神飘忽着看向左右。

    萧士及伸手托住她的下颌,迫她看着自己,“霜儿,你若不喜欢,可以打我骂我,有不爽心就告诉我,别教我摸不着头脑好么?”

    这话让杜恒霜又有些生气,闷闷地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还要人说?

    萧士及苦笑,“我若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她看重的地方,也许他不在意。而他在意的地方,她又觉得无所谓。

    杜恒霜听萧士及说了一会儿,心有所动,抓着他的衣襟,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勃勃的心跳,略微有些安心,那些闺房之事她不想再谈,嘟着嘴说起昨天龙香叶的话,“娘说以后你初一、十五才能进我的房门,这可怎么处?”

    萧士及笑了,抱着杜恒霜的身子轻轻摇了摇,低声笑她,“你昨天都不肯回屋子呢。若是真的初一、十五我才回房,你昨天就不会躲躲闪闪了。”

    杜恒霜轻轻捶了萧士及胸膛一下,嗔道:“别歪扯。你说吧,娘的话,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萧士及扫了杜恒霜一眼。龙香叶昨日说的话,萧士及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从他十二岁开始,龙香叶就管不住他了,但是这话不能给杜恒霜说,说了,龙香叶婆母的面子全无。

    “娘昨天说的是气话。哪有小夫妻俩初一、十五才同房的?若真的这么做,让人知道了,说我僭越,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萧士及笑着岔开话题。

    杜恒霜拿手指轻轻点了萧士及的胸膛一下,“你知道就好。初一、十五,那是陛下对皇后的规矩。如今宫里头连皇后都没有,我倒要看看这大齐有谁是初一、十五才回媳妇的屋子的。”

    萧士及笑而不语,抱着杜恒霜进到浴房,让她脱了中衣泡药澡。自己抬脚出去吩咐早饭,同时趁着这个空档,将自己新房院子看门的两个婆子命人捆起来,送到龙香叶的正院,叫了全后院的下人都来看打板子。

    “这两个婆子看门的时候开小差,跑去吃酒赌钱,忘了自己的本份。今日是第一次,我不为难你们,各打二十大板,然后送到庄子上当差。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律交给赵牙婆发卖。”萧士及冷着脸,负手站在龙香叶的正院,将这两个昨天看不住大门,让关芸莲和陈月娇闯进来的婆子狠狠责罚一顿。

    关芸莲和陈月娇都看出来萧士及是杀鸡骇猴,缩着脖子往龙香叶身后躲。

    龙香叶气得直喘气,指着萧士及怒道:“一大早你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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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大喜 (第三更粉红240+)

    萧泰及走了,龙淑芝也没有再多坐,很快告辞离去。

    关芸莲听说要发落通房,倒也高兴,正拿了笔,在屋里一遍遍算他们二房的开销帐,看能用得起多少下人。

    陈月娇走进来,手扶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关芸莲,很是踌躇,想了半天,还是轻轻摇摇头,在心底对关芸莲说了声“对不住”,便悄悄离去,让金姨妈去龙香叶的院子凑趣去了,自己则一个人躲在屋里做针线。

    杜恒霜的院子里,诸素素正和杜恒霜说体己话,“杜姐姐,我跟你说件事儿。太子要大婚了,可他还经常来寻我说话,你说,我是理还是不理他?”

    杜恒霜手一抖,险些把茶汤泼在自己身上,忙命丫鬟过来收拾,等丫鬟走了,才嗔道:“素素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太子那样的贵人,哪里轮到你说理还是不理?”

    诸素素瞪着眼睛问道:“怎么会?不是他追求我的么……”

    杜恒霜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她,“你牢还没有坐够么?你刚才说的话,让有心人听见,马上让你坐牢坐到死都行,知不知道?”

    诸素素一下子觉得喘不过气来,大声咳嗽两声,抓着胸口,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过了好一会儿,才挂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也是,多谢杜姐姐提醒。一个公主,一个贵妃,就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更何况再来一个太子?”别的人或许能够好运,得罪了这些真正的皇室中人也不怕抄家砍头,自己却是没那个运气,还是不要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

    想了半天,诸素素幽幽地道:“不瞒杜姐姐,先前我还觉得得意。——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金龟婿啊。可惜我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他对我,怎么可能真的是认真的?哪怕是做妾呢,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他是断断不会让我进府的。”

    想通了这一层,诸素素突然明白太子经常寻她做什么。前些天还带她去看了几处宅院,都在长安城外的乐游原,附近都是王公将相和皇室的别苑,她还乐滋滋的,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

    一个真正的高帅富要给她买房产,乐得睡觉都飞飞的。

    诸素素苍白着脸,低声道:“原来他只是想养个外室而已……”

    杜恒霜眉梢重重一跳,忙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你已经和太子……?”

    诸素素忙摇头,苦笑道:“怎么会?太子还算好的,没有强逼于我。我这个人,是想找个金龟婿,有名份的那种,金屋藏娇这种有苦说不出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可是太子是太子,若是太子想要她的身子,她连拒绝都不行。

    诸素素一下子明白过来。

    太子对她的纠缠,实在是祸不是福。

    一时吓得在屋子里打着圈儿地转悠,“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我可不想做太子的外室。”就算她的身份不够做正室,做个妾室总行吧?妾也是一种名份啊,可是太子居然只想让她做外室!

    她可不信“真爱”这块馅儿饼能从天而降,砸到她头上。没有名份,靠着男人的“真爱”过一辈子,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可是惹到皇权人物,他们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想到她在太子那里耍的自以为得计的小小花招,为了让太子吃醋,还故意对吴世成亲昵无比,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完了,我会不会也害了吴世成?“

    杜恒霜用手撑着头,靠着身旁的紫檀木小方几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道:“太子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呢。你不仅漂亮,还有一手好医术。他有了你,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诸素素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太子看上她,最主要是为了她的医术。可是她没料到,以她超越时代的医术,太子也只是想她做外室而已,不由恨恨地道:“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杜恒霜好笑,知道诸素素向来喜欢放狠话而已,其实真要落在她手里,能救她肯定会救的。也没有多劝,笑着揭开饕餮紫釉暗刻蝴蝶纹墨玉三足香炉的盖子,扔了一把瑞脑香饼子进去。

    一股清馨醒神的香味从香炉两侧暗刻的无数墨玉蝴蝶镂空的翅膀处飘散出来。

    诸素素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再说话,知画在外面回道:“大少奶奶,大小姐来了。”

    杜恒霜知道是萧嫣然来了,忙止住诸素素的话头,从罗汉床上端坐起身,冲门外说道:“是嫣然吗?进来吧。”

    知画打起帘子,萧嫣然笑着走了进来,给杜恒霜行礼,又给诸素素行礼。

    诸素素坐到屋角的大圈椅处,强笑着点点头。

    萧嫣然见气氛不对,惴惴说道:“是不是我来的不巧?”

    杜恒霜忙道:“哪有?我们就在闲聊而已。——你坐。”又叫知画看茶,再端一些点心上来。

    萧嫣然最爱一味叫“巨胜奴”的点心,就是蜜制散子。

    知画下去不久,就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上了四味小点心。

    一色儿的秘窑千峰翠色瓷盘,小巧玲珑,每个盘子里只放四五个点心,小巧精致,看得人食指大动。

    萧嫣然一眼就看见自己爱吃的巨胜奴,笑着道:“嫂嫂真是偏了我了,每次来,都有好吃的东西。”

    杜恒霜觉得,萧嫣然跟自己的妹妹性子很像。当然,萧家的经历比自己家要曲折一些,萧嫣然虽然也很单纯,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少,而自己的妹子,还是被自己和娘亲保护得太好了,对于人心险恶,人情世故,懂得实在不多。

    因此对萧嫣然又怜惜几分,真的拿她当妹妹待。

    萧嫣然先谢过杜恒霜的礼物,又将自己的回礼亲自送来。

    是一双做得很精致的双林绢袜子。因知道杜恒霜喜爱素净,袜子上只拿银色线,在边上绣了一圈藤蔓纹,咋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脱下鞋的时候,在夜晚的灯光下,才能看见袜子上那银色的藤蔓。

    确实很独具匠心。

    杜恒霜郑重谢过,又把给她准备的嫁妆单子给她看,让她拿回去仔细瞧一瞧,想要增删添改,都由她心意。

    萧嫣然更是感激,连番谢过,才告辞而去。

    诸素素一直窝在墙角搭着白狐皮的紫檀透雕大圈椅里不说话。

    等萧嫣然走了,诸素素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杜恒霜道:“多谢杜姐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我还不知事情有这么严重。”

    杜恒霜苦笑道:“你知道又怎样呢?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诸素素鬼头鬼脑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杜恒霜晃了晃,“杜姐姐,这你就不懂了,想要一个人喜欢自己,很难。但是想让一个人讨厌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她是医士,想折腾点儿东西还不容易?回去就给自己加点儿狐臭,她就不信那太子还能天天到她医馆来“蹲点”!

    杜恒霜一听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伸出大拇指,夸道:“素素你真厉害,我自愧不如。”

    诸素素洋洋得意,心情又好转起来,“这叫天无绝人之路,又叫上帝给你关上门,但是必会打开一扇窗。只要不钻牛角尖,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就像有些美女总有各种理由表示无法拒绝男人的追求。其实哪有那么难拒绝?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拒绝而已。

    给自己加点儿狐臭,或者弄点儿口臭,再痴心的男人都会被吓跑。

    用这个法子可以对付所有自己不喜欢,但是又各种难缠的男人。

    所谓的“无法拒绝”,其实不过是喜爱那种各种暧昧的感觉,舍不得去真正拒绝别人而已。

    杜恒霜静静地听着,突然问道:“上帝是谁?”

    诸素素一时语塞,想了想,用大齐人明白的话通俗解释,“上帝就是老天爷”。

    杜恒霜掩袖轻笑,招待诸素素一起吃午食。

    诸素素吃完午食,心情大好,给杜恒霜留下一味养身的药丸,叮嘱道:“这是我给你特制的乌鸡白凤丸,你每天临睡的时候吃一丸,用黄酒服用,能够滋阴补气,有助你怀孕。”

    杜恒霜红了脸,悄悄将那盒药丸掩在袖子里,低声道:“这药丸没有听说过。”

    诸素素暗忖,现在当然没有听说过,大概要再过一千年,这乌鸡白凤丸才会出现。不过好在诸素素的前世,乌鸡白凤丸的方子已经是成方,药剂量是固定的,有乌鸡、燕窝、珍珠、参茸、当归、人参、当归、白芍、川芎、生地、熟地、甘草、黄芪、丹参、制香附、鹿角胶、鹿角霜、银柴胡、牡蛎、别甲、桑螵蛸、芡实、山药、天冬等二十多味药物制成,制作方法倒是不难。而且因为本来就是古方,用不着大工业时代的各种器械工具,她就拿来用了。

    “这么复杂?乌鸡可不容易寻到。你这一盒药丸,可是价值不菲,我不能白拿你的。”杜恒霜一听,忙让知画去取了一对赤金羊脂玉镶红蓝宝鸾鸟飞举掩鬓过来,“这是我送你的,是宫里的样式,外面的首饰铺子买不到的。”

    杜恒霜心细,早看出诸素素虽然吃穿不愁,但是一些精细的首饰非常少,头上经常戴的,是一些金银簪子,虽然份量足,但是做工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在外面首饰铺子买的。

    这些铺子,哪里会把真正的好东西放到外面来卖,都是专门送入世家大族的内院,让女眷单独挑选的。

    在这个服饰和首饰都讲究级别的朝代,做工精良的首饰,本来也只有世家大族的女眷才需要经常佩带。

    诸素素本来是不想要的,可是一看见那做工精细的掩鬓,眼睛都直了,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紧紧握住,讪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啊……”

    杜恒雪轻笑,“我收了你的厚礼,才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乌鸡这东西十分难得,听说只有宫里头有,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必是花了大价钱。”

    诸素素更加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支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是太子听说我想要乌鸡,就给我从宫里捉了几只过来。我留了一公一母,想自己试试敷小乌鸡出来。另外的,都在这药里了。”就朝杜恒霜手里的那盒乌鸡白凤丸努了努嘴。

    杜恒霜便觉得自己手里的药盒有千斤重,忙不迭地放下,讪讪地道:“那就更贵重了。”

    诸素素知道,乌鸡白凤丸在古时候曾经非常珍贵,就是因为那时候乌鸡太难得了,不像诸素素的后世,乌鸡可以大规模人工饲养,自然乌鸡白凤丸也成了普通女子都可以吃的养身药丸。

    这一次她制成的第一盒,早就想着要给杜恒霜吃,帮她怀上孩子,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晚上萧士及回来,杜恒霜跟他说了诸素素的事,萧士及一拍脑袋,笑着道:“素素真是不得了。毅郡王还一直担心她被太子拉过去了,我们这边可是损失了一员大将。她医术高明,不管站在哪一边,都能给那边增色许多。”说完看着诸素素送来的药丸,问杜恒霜,“找人试过毒没有?”

    杜恒霜笑道:“我信素素,已经吃了半粒,等会儿睡前再吃半粒。”

    两人说笑着歇下。

    很快到了十月,萧家大房和二房正式分产了。

    萧士及特意在二房住的院子附近修了一道围墙,围墙中间开了一道小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和大房隔开。

    萧泰及他们从这边来到大房这边,通过围墙上的小门进来给龙香叶请安也极便宜。

    萧家二房分出来,当然许多下人不愿意跟着二爷,都愿意跟着大爷。

    萧泰及也不想要这些心不在他们这边的下人,一气儿都还给了萧士及,自己从龙香叶那边拿了银子,去外面重新买了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几房家人,一家大小倒也过了起来。

    只龙香叶心疼自己的小儿子进益少,还要养这么多人,就以自己没人陪为借口,让金姨妈和陈月娇都跟她住在萱荣堂里,来减轻萧泰及的负担。

    金姨妈这一阵子对龙香叶趋奉得比以前更加厉害,更得了龙香叶的欢心,才得了个巧宗儿,能够搬到大房这边居住。

    龙淑芝跟陈月娇更是好得蜜里调油,困了就睡在一个床上。从陈月娇那里,龙淑芝多方打听萧泰及的情形,听得越多,对关芸莲越是嗤之以鼻,“这种女人,哪里配得上我泰表哥。”

    陈月娇笑着道:“论理,二少奶奶是我表姐,我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我帮理不帮亲,就算表姐埋怨我,我也是顾不得了。——二少奶奶给二爷惹得麻烦,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表小姐您……”说完又捂着嘴,故作不好意思,“是月娇僭越了,这些话不是姑娘家说的。夜了,睡吧。”翻身睡了过去。

    龙淑芝忙道:“是我让你说的,不怪你。”

    ……

    杜恒霜没了二房聒噪,日子过得越发舒坦。每日里就是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安排一下内院的饮食。外院的帐,她定好三个月查一次。内院的月例和各项支出,有知画带着知数帮她打理,她只用在闲暇时候看一看总帐就可以了。

    而诸素素也成功用“狐臭”让太子退避三舍,得以自保。

    杜恒霜听了,对诸素素的法子赞叹不已。

    转眼快到腊月,杜恒霜早早备好年货,就等过年了。

    太子就在腊月初一大婚。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去参加太子的大婚仪式。

    他们的级别太低,其实见不到真正的大婚场地,只是跟着众多前来道贺的中低层官员一起吃喝。

    杜恒霜跟女眷在一起,吃了一半,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得胃里极是难受,强忍住才下了席,找了痰盂吐了起来。

    诸素素跟着出来,问道:“可是吃坏肚子了?”

    杜恒霜困惑,“不知道。”

    “我帮你瞧瞧。”诸素素伸手搭上杜恒霜的腕间。

    脉如走珠,滑动有力,竟然是喜脉!

    ……

睡过头了,第三更正在写,写完就发

    俺睡过头了,刚刚起来。正在码第三更。写完马上就发,也是五千字大章。

    前面第二更,第174章追凶,改了一个重要的时间。如果跟第三更的内容对不上,大家回去重看第二更就行了。没有大改,就是把杜恒霜病愈的时间,改到第二年的六月,也就是永昌四年的六月。时间整整前进了一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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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