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背影 (4K5,求粉红票!)
“你还想见卫星峰?!”杜恒霜很是惊讶,暗自琢磨,若是萧士及做出这种事,她一箭射死他都是轻的,还想抱着新人享受荣华富贵?——做梦!
丹娘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一面。把银子留下来,让柱国侯夫人帮着转交给卫星峰也是可以的。可是在她心里,如果她不亲自见他一面,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她觉得这辈子会死不瞑目……
“请夫人帮帮忙……我就这一个念想……”丹娘说着,在杜恒霜面前跪了下来。
杜恒霜叹口气,一只手虚扶了一下,“你起来吧。我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让你见他一面。”看着丹娘,杜恒霜明显感觉到,她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甚至说不定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存在,免得让卫星峰难堪……
她还对卫星峰有情。
杜恒霜在心里下了判断。
果然丹娘又道:“夫人,这件事,还望夫人帮丹娘遮掩一二。丹娘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去为难……”张了张嘴,还是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杜恒霜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说的。”顿了顿,又道:“但是纸包不住火,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着,起身离开东次间,回自己的内室歇息去了。
丹娘没有多想,满怀感激地对着杜恒霜行了大礼,就跟着知数回客院歇息。
客院里,两个孩子已经睡得沉了,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
丹娘坐在黑暗中,久久地看着两个孩子沉睡的样子,脑子里回想着跟卫星峰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徒留一声叹息。
过了几天,杜恒霜叫丹娘过来,道:“这些天,我们给卫星峰送过帖子,都被他婉拒了,不肯上门来。而他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崔家的人,连门房厨子都是崔家送与他的,我实找不到机会让你能见他一面。幸好明儿千金公主府打马球,我妹妹是县主,也得到邀请,要过去坐一坐。你不如扮做我妹妹的侍女,混在人群中,找机会跟卫星峰见一面?”
若不是丹娘不肯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依杜恒霜的脾气,恨不得直接把她带到崔家大门口,求崔家高抬贵手,将她男人放出来……到时候,肯定崔家和卫星峰都颜面尽失。
可惜丹娘死都不肯。
杜恒霜怜她一片痴心,却又有她自己的坚持和骨气,就没有任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而是小心谨慎地帮丹娘寻找机会。
就连萧士及那边,杜恒霜都逼他发了誓,一定不要插手丹娘和卫星峰的事儿。
他们柱国侯府跟崔家虽然有嫌隙,但是丹娘是无辜的。杜恒霜不愿意把自家的好处建立在丹娘的痛苦之上。更何况丹娘是知画托付给她的救命恩人,为了知画的救命之恩,杜恒霜都不允许自己伤害丹娘分毫。
卫星峰目前依然是丹娘要维护的人。唯恐打老鼠伤了玉瓶,他们只好暂时放卫星峰一马。
反正只要卫星峰娶了崔盈盈,他们总有一天要对上的,也不急在一时。
如果卫星峰真的心狠手辣,那么,让丹娘跟他见一面,断了念想,不再以他为意,他们才好从容布局。
丹娘等了几天,才等来这个机会,知道自己因为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给柱国侯夫人添了许多麻烦,哪里还敢挑挑拣拣?忙道:“不会太麻烦令妹吧?”又有些好奇,不知道杜恒霜的妹妹为何是县主。她知道,柱国侯和柱国侯夫人,都是寒门庶族出身的良家子。
杜恒霜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妹妹是海西王的义女,圣上是看在海西王的份上,给了我妹妹一个爵位。我妹妹会医术,也是医士,千金公主请她过去,大概也是要为那些打马球的夫人小姐们看着些。”
杜恒雪的医术,如今已经很有些造诣。虽然比不上诸素素,但是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诸素素也被邀请了,她却不想去。如果诸素素也去,杜恒霜直接让丹娘跟着诸素素过去了。
不过诸素素生性聪明,又能察言观色,若是真的跟她过去,这件事肯定就被揭穿了。
还是跟着杜恒雪好一些。
丹娘感激地又要跪下磕头。
杜恒霜止住她,道:“卫星峰明日会跟着他们兵部的人一起参赛。崔家据说从清河祖籍来了人,有要事,没人去公主府参加比赛。——你见机行事吧。”
丹娘连连点头,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见到卫星峰,跟他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恒雪柔嘉县主制式的马车就停在柱国侯府门口。
杜恒雪扶着两个丫鬟下车,进到柱国侯府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两个丫鬟。
就算是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带进去的丫鬟,和带出来的丫鬟,有一个人已经换了……
丹娘穿着杜恒雪丫鬟的衣衫,低着头,扶着杜恒雪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还有两个丫鬟候在那里。
看见县主身边的丫鬟换了一个人,这些丫鬟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柱国侯夫人是县主的嫡亲姐姐,别说随手送一个丫鬟,就是送一百个丫鬟,也是送得起,没必要大惊小怪。
马蹄的卢,颠簸着来到千金公主府。
自从那一夜,永昌帝跟万贵妃说了,让她别逼着千金公主嫁人,万贵妃就特意去问了千金公主自己的意思。
待她知道千金公主自己暂时也没有嫁人的打算,也就罢了,求着永昌帝给千金公主赐了公主府邸,出宫自住了。
平乐公主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要在宫里住着。
千金公主出府之后,才觉得做公主真是不错。
每日里不是招了长安城的贵女赏花饮酒作乐,就是打猎跑马寻欢,在长安城恣意遨游,真有些乐不思蜀之感。
最近她受穆夜来影响,迷上了打马球,已经在长安城组织了好几次马球大赛。
说来也怪,千金公主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是在玩乐上,确实有几分天赋。
学马球没有几天,就把马球老手穆夜来打得无还手之力。
她最喜欢找许多人一起打比赛。
这一次,她是第一次召集男人来公主府打马球。
永昌帝听说,不仅不怪罪,反而给她赐下不少西域的美酒和美食,让他们尽情玩乐,还送来一把七星宝剑,说是当做彩头,给今日马球大赛最出众的骑手。
有了陛下撑腰,千金公主府的马球大赛真正在长安城成了大热门。
无数人削尖了脑袋要求得一张请帖。
得到帖子的人怎会轻易转让?再说公主府又不是菜市场,说换人就换人,当人家的侍卫太监是摆设?!
所以最多也就是和丹娘一样,扮作侍女小厮,跟来瞧一瞧热闹。
这一天,天气晴好。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点都不燥热。
丹娘跟在杜恒雪身后,看着一群群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女,说笑着进了公主府。
这个公主府,想是修建得比较仓促。在丹娘看来,还不如柱国侯府。
不过里面的地儿倒是一样大。
她跟着杜恒雪坐上步辇,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来到马球场。
蓝天白云之下,青色的草场,枣红色的骏马,香榧木的马球杆,戴着雪白面纱的异族侍女,说着怪腔怪调的大齐话,恭恭敬敬地过来领杜恒雪入座,给她斟酒,摆上各色丹娘从来没有见过的果子糕饼。
长安城的贵女们手执纨扇,挡在自己的雪肤花貌之前,一边互相之间窃窃私语,一边不时往那边同样是意气风发,穿着打扮不俗的贵公子们看过去。
丹娘茫然地看着这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自卑,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马球开始了!各位赶快上马!”一声铜锣声响起,场上的喧哗声静了一静,然后又向开市的东西市一样,人声更加沸腾起来,间或还夹杂着骏马的嘶叫声。
一群穿着白衣的男子翻身上马,开始第一轮比赛。
丹娘一眼就看见了卫星峰。
那么多穿白衣的男子当中,只有他最为醒目。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鬓若刀裁,金棕色的肌肤,更让他增添几分男儿气概。
虽然不若柱国侯萧士及那般俊美,可是也有他的独特之处。
卫星峰有一双深邃的非常漂亮的眼睛。只要他愿意,当他专注地看着女子的时候,能够让女子恨不得溺毙在他含情脉脉的眼波里面。
丹娘多么熟悉那种眼神……
从小到大,只要想起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她就能鼓起勇气,面对生活中无数的苦难。
丹娘一时忘形,抬头定定地盯着卫星峰的方向。
卫星峰嘴角噙笑,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马,挥手对着那些在看台上的贵女示了示意。
一道极为熟悉的眼波朝他看了过来。
卫星峰手臂一僵,几乎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那眼波投来的方向。
站在杜恒雪身后的丹娘见状一怔,忙低下头。
卫星峰只看见那边看台上,是柔嘉县主杜恒雪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光朝那边看台上的贵女中搜寻了一番,不由失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她远在乡下,怎会突然来到这个马球场?这么多年,她对他的话一直言听计从。他让她留在乡下,她就一定不会出来的。就算有休书,她也不会不听他的话的……
咣咣咣!
铜锣声再次响起来,比赛开始了。
场上的骏马顿时狂奔起来。
打马球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
从马球上摔下来送命的人比比皆是。愿意花功夫去练马球,并且有这个财力练习马球的人本来就很少。
因此马球打得好的人更是难得。
卫星峰却是难得的天才。
他虽然出身贫困,从军之后才学的打马球,却是打得比那些练了十几年的贵族子弟好多了。
如今又是千金公主府,还有陛下的彩头助兴,卫星峰决意拿下第一的名头,也好为自己的名声再添几把柴火。
“快!甲三右拐,乙二回防,丙一拦住对方的奔马,丁四在我后面掩护!”卫星峰从容不迫下着命令,双腿一夹,驱着马飞速奔跑,身子伏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长长的马球杆,目似寒星,盯着那一个小小的马球奔跑过去,手起杆落,将小小的马球射入网中!
“得分!”
看台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千金公主看着卫星峰在马背上纵横捭阖,指挥若定,将对方打得稀里哗啦,溃不成军,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换了男装,也上场跟他一战!
两人棋逢对手,竟然打了好几个回合,比分拉锯一样上升。
最后一个决胜球的时候,卫星峰虚晃一枪,驱马快速奔行,快到对方阵前的时候,腾地一下跃起,竟然从对方头顶上高高飞过去,同时手起杆落,将马球勾入对方的网中!
千金公主急忙勒马俯身,吓出一身冷汗。
回过头,正好看见卫星峰纵马落到地上,从自己这一方的网前回过头来,望着自己微笑。
明亮的阳光之下,他的笑容就如阳光一样刺眼,又如阳光一样和煦,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照入千金公主心里……
千金公主勒着马,茫然地立在场上,眼里心里都只有卫星峰刚才那阳光灿烂的笑容。
她见过比卫星峰更俊美的男子,比如柱国侯萧士及、比如安国公安子常,她也曾经梦想过,如果跟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不过那些时候,她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可以说,从来没有一个人,给她刚才这样深的感触。
第一次,她明白了穆夜来跟她说的话:当你看见命定的那个人,你就知道什么叫非他不嫁……
这种感觉和认知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千金公主想哭,不是难过痛苦的哭,而是高兴喜悦的哭。
千金公主坐在马上的呆样儿没有引起大家的疑惑,再加上她换了男装,大家都以为只是一个不甘心认输的少年而已……
比赛结束了,不出所料,卫星峰拿了毫无争议的第一,当然也得到了陛下送来的那把作为彩头的七星宝剑。
马球比赛结束之后,是公主府的烧烤宴会。
为了这一次盛会,千金公主准备了一只骆驼,让大家烤全驼吃。
卫星峰没有想过在这里久待,拿了彩头,跟千金公主客套几句,就先告辞而去了。
丹娘眼看卫星峰一个人匆匆离去,忙对杜恒雪轻声说了一句,也闪身跟在他后面出了府。
没想到卫星峰在前面先走,却还比她后出门。
丹娘在公主府外面大街的拐角处东张西望半天,才看见卫星峰姗姗来迟,从公主府的大门里出来。
大门里面,千金公主居然亲自出来送他。
丹娘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见卫星峰彬彬有礼地向公主躬身致意,然后等在门边,等公主府的大门关上之后,才转身走下台阶。
一个小厮牵着马走过来,服侍卫星峰上马。
丹娘久久地注视着卫星峰含笑的面容,突然全身勇气尽失,无法跟他再见一面了。她毅然转身就走,匆匆离开了公主府门前的大街。
丹娘转身的一刹那,坐在马上的卫星峰猛然抬头,看见了丹娘的背影。他的脸上顿时褪去血色,金棕色的面庞变得很是苍白。
“卫大爷,您怎么啦?”那小厮吓了一跳,“是不是病了?”
卫星峰下了马,“我有些不舒服,你把马先骑回去。——我去找医馆瞧瞧病。”说着,追着丹娘的背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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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7章 察觉 (洁曦和氏璧+)
丹娘从来没有来过长安。在乡下的时候,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他们那里的集镇。
带着孩子一路问询,来到长安,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这一次,她匆匆忙忙从千金公主府逃离,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卫星峰越远越好。她漫无目的,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穿行,走得两腿酸软,回头一看,每个街口似乎都一模一样。她终于发现自己迷了路。
站在繁忙的大街上,看着行人摩肩接踵,却再也等不到那个在她迷路的时候,可以带她回家的人。
委屈、悲苦、伤心、为难、痛恨,以及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怀有的对那个弃她若敝履的男人深切的爱意。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她所有的怨怼和痛恨都烟消云散。
就让他快乐地享用他的富贵吧……
丹娘蹲在地上,捂着脸,泪水如流水般往下淌,在地上很快积起一个小小的水洼。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帮青面的千层底皂鞋停在了她面前。
丹娘从手指缝里看见这双鞋,一下子呆住了。——这是她曾经给他做的鞋。同样的鞋,她家里还有很多。一年十二双,每一双鞋,都寄托了她无尽的思念和心意。
这个人,再也不会穿她做的鞋了。
丹娘悲从中来,再一次捂着嘴,哽咽出声。
那人弯下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托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是要把自己哭死吗?——你何必为那个负心人哭呢?他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哭……”那人伸出手,将丹娘捂着脸的手拉开。
听见魂牵梦绕的声音,丹娘抬起泪眼,看见正是卫星峰站在她面前。
他满脸心痛,特别是他满溢着痛苦的眼神,看得丹娘心都颤了。
她赶紧低下头,哽咽着道:“……你放手。你已经休了我,你不能再碰我。”
卫星峰的手颓然垂下。
“……丹娘。”似乎历经千辛万苦,才叫出这两个字。
丹娘抬起头,看着卫星峰,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露出一丝笑容:“……是我的错,我不该来长安。我本想……本以为,你是被逼的。可是我来了长安才知道,你原来从来就没有认我做你的妻子。”
卫星峰无地自容,却知道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晚了。他伤了丹娘的心,丹娘是什么性子,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本来他还想着,只要丹娘不来长安,只要她不知道这一切,就是可以挽回的。
“……丹娘,你为什么要来长安?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吗?你没有看我给你的‘休书’?——我让你静候佳音啊!”卫星峰上前一步,凑到丹娘跟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街上的人群匆匆来去,没有人注意到街道的拐角处,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听到“休书”两个字,丹娘一见到卫星峰就失了的魂魄顿时收了回来,她柳眉倒竖,对卫星峰压低声音道:“你还有脸提休书?——你既然休了我,还说什么静候佳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星峰唇角露出一丝晦涩的微笑,很快又抿紧唇,似乎刚才的微笑只是丹娘的错觉。
“丹娘,我说过,我要让你和孩子,过上富贵已极的日子。你放心,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卫星峰的眼神有几分狂热。
丹娘冷笑一声,啪地一声打掉卫星峰抓住她胳膊的手,毫不留情地道:“你当我不晓得?什么富贵已极的日子?——不过是跟窑姐儿一样卖身换的银子和名气而已!”
这话深深地伤了卫星峰的心。
他后退两步,目光惨然地道:“丹娘,你不明白。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想要出人头地,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不然一辈子都是被人踩在脚下,做别人的垫脚石。有时候,想做垫脚石都做不到。你真的希望我们的儿子、女儿,跟我们一样长大,然后跟我们一样苦苦挣扎吗?”
丹娘瞪着卫星峰,十分失望,道:“你真的就是为了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卫星峰反问道,“别人能得到,为什么我们不能得到?我们的本事不比他们差,付出的努力不比他们少,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家世,所以注定一辈子出不了头。”
“……若是你一早是这个打算,为何要跟我成亲?!”丹娘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握着拳头问道。
卫星峰怔怔地看着丹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哼,你不过是看我是孤女,寄住在你家,好欺负!不用你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卫星峰猛地嘶吼出来。
“那是为什么?!还是你就是个无耻之徒,只会占女人便宜!连我这种没有家世的孤女你都不放过!”丹娘终于哭喊出来,崩溃地往地上倒下去。
她以为,两人曾经是贫贱不移的恩爱夫妻。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位大爷,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跟她做“贫贱夫妻”。
卫星峰忙一抄手,将丹娘抱在怀里,用力扶着她,半拖半拽往外走。
“你来了,孩子们谁照看?”卫星峰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问道。
丹娘挣扎两下,却实在挣不开卫星峰强有力的臂膀。
“他们跟我来了。”
“你们住在哪里?带我见见他们。”卫星峰心情也很激动。这个时候,他什么别的事情都不愿想,就想见到他的骨肉。就像当年,他明知自己的志向是什么,还是抗拒不了丹娘对他的吸引力,违抗自己的心意也要跟她拜堂成亲。
他的理智和决断一见到丹娘,总是溃不成军。
丹娘猛地想起她现在还住在柱国侯府,忙用了大力挣脱卫星峰的怀抱,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你别管我们住在哪里。——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管谁!”
卫星峰的双眸眯了一下,勾着嘴角淡淡一笑,伸手托起丹娘精致的下颌,“丹娘,你要记得,他们是我的亲骨肉。若是你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把孩子从你身边带走?!”
丹娘倒抽一口凉气,“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卫星峰脸色沉了下来。
在卫星峰凌厉的目光下,丹娘没出息地瑟缩两下,低下头,喃喃地道:“……我们住在柱国侯府。”
“什么?!”卫星峰大吃一惊,“你们住在柱国侯府?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认识柱国侯府的人?!”
丹娘揉了揉自己被卫星峰抓疼的胳膊,嘟哝道:“我们来长安的时候,半路遇到大王山的山贼,是一位夫人救了我们。她把我们母子三人托付给柱国侯夫人,说她跟柱国侯夫人很熟。”说着,抬起头,看着卫星峰道:“今儿就是柱国侯夫人想法让我过来见你一面的。”
卫星峰这才明白过来,以往跟他不怎么来往的柱国侯府,前些日子,为何给他送了好几封帖子,让他过府做客。
因崔家的关系,卫星峰很注意跟柱国侯府保持距离,他以为柱国侯府是要拉拢他,所以都婉拒了。
卫星峰往自己脑袋上狠狠捶了一拳,“都是我不好!”说着又在心里暗忖:“大王山的山贼不是被柱国侯招安了吗?如何还要去拦路劫道?!”连忙细细地又问了一下山贼劫道的情景。
待听见丹娘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清楚,卫星峰马上明白过来。——什么大王山的山贼?!明明是有人假扮,要丹娘他们母子三人的命!
有谁会处心积虑,跟丹娘他们母子三人过不去呢?
或者说,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知道丹娘他们母子三人的存在?!
想到深处,卫星峰悚然而惊,手里的拳头渐渐渗出汗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要出手帮他解除“后顾之忧”了……
卫星峰本来还想劝丹娘带着孩子回乡,在家乡住几年,等他站住脚了,他自然会想法子把丹娘母子接到身边。
现在想来,若是丹娘他们真的回去,可能他这辈子就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如果没有他们在身边,他就算爬得再高,又有什么趣味呢?
这一瞬间,卫星峰做了决定。他握住丹娘的肩膀,诚恳地道:“丹娘,我想孩子。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长安吧。”
丹娘冷眼瞧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凉了下来。以前那些柔情蜜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如今想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不切实际。
“这里是你送回去的银票。我们母子三人在乡下,用不着这些银子。既然你休了我,我不想跟你有半丝瓜葛。——拿去!”丹娘将那银票塞到卫星峰手里。
卫星峰握着银票怔了半晌,又把银票塞回到丹娘手里,厉声道:“别闹了!你不要银子,孩子们怎么办?得了病要请郎中吃药,靠你种地和做稳婆那点子钱,还不把他们的小命都送了?!”
丹娘轻哼一声,福了一福,“这不劳您操心。——我会带着孩子回乡,再也不会打扰你卫大爷。我祝卫大爷跟新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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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8章 决绝
卫星峰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想过丹娘会骂他恨他,甚至会冲动地做出很多伤害他的事情,或者公开辱骂闹得众人皆知,或者直接拿刀捅他几刀,他都准备好了。——总之是他对不起她,他都认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丹娘竟然决绝到这个地步。——她不恨他,她只想无视他,跟他完完全全划清界限!
卫星峰对丹娘的脾性十分了解,知道她明明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如今却说出这种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话,大概是要完完全全跟他一刀两断了。
不行!卫星峰下意识反应过来,他绝对不能让她跟他一刀两断。
“丹娘,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想想,在长安,有我护着你们,你和两个孩子可以过比在乡间好百倍的日子,你不想吗?”卫星峰顿了顿,打算用两个孩子来说服丹娘不要回乡。他不敢告诉她,回去会有人要他们的命……
丹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残留的泪,摇摇头,“真的不用了。我们回去挺好,都是乡里乡亲,有个照应。——至于孩子……”丹娘嘴角挂着一个讥讽的笑,“你连我的名份都没认,你还在乎两个孩子?再说,崔家小姐到时候给你生了儿子,你会记得我们娘儿俩?人家可是五姓七望的士族之女,我是穷家小户,可以任你欺凌,你能这样对崔家小姐吗?你不怕你的官儿,被人家的娘家一撸到底?”
卫星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原以为丹娘是个不问世事的农妇,不一定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可是看今天她说话的见识,实不比关在深闺里面的士族贵女差多少。——她差的,也就是在富贵场中的历练吧……
丹娘看了一眼卫星峰,明白他在想什么,叹息道:“你也别多想了。我跟崔家小姐当然是不能比。但是你要知道,人情世故,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乡下,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你在这里,巴结的是大官儿。我们乡下,巴结的是村长、是里正。官儿大小不一样,事情却是一模一样的。”顿了顿,丹娘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隔壁的吴小哥?”
卫星峰点点头,“他小时候一直跟着你满村跑的。”
“是啊,他去年娶了村长的老生女儿,搬到村长给他盖的宅子里去了。他娘本来得意地不得了,后来跟着住了几天,就被媳妇赶出来,如今一个人还在咱们家旁边住着。我这一趟出来,就是托她给我们看的门。”丹娘说起这些事,就像拉家常一样,两手一摊,“你看,你是不是和吴小哥一样?只不过,你没有爹娘,除了我们三个累赘。你本可以堂堂正正去给崔家做女婿,不用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名堂。”
卫星峰低下头,一言不发。
丹娘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毅然转身,“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丹娘远去的背影,卫星峰突然叫了一声,“你往哪边走呢?”柱国侯府可不是在那个方向……
丹娘停下脚步四下瞧了瞧,就要拉着一个路人去问路。
卫星峰大步走过去,抓着她的胳膊,“跟我走,我送你去柱国侯府。”
丹娘确实不认识路,只好任他带着,在长安的街道上穿行。
他们从中午走到日落,才来到柱国侯府的角门处。
“你进去吧。——什么时候回乡?我去送你们。”卫星峰淡淡地道。
丹娘想了想,“我明天就走。——一大早就走。若是你想看孩子,到长安城外再见吧。”
卫星峰应了,目送丹娘敲开柱国侯府的角门,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眼看天就要黑了,卫星峰才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却看见自己的小厮牵着马过来,笑着道:“卫大爷,咱们还是骑马回去吧。”
卫星峰皱眉,“不是让你先回去吗?——你难道跟了我一路?”
那小厮忙摆手,“没有没有!大爷不要误会。小的是担心大爷病了没有人使唤,才过来伺候大爷的。”
卫星峰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是他也无心理会。——正好可以用这个机会试一试,那崔家是不是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了。
若是知道他的真实情况,还要把女儿嫁给他,就有些意思了……
卫星峰在心里嗤笑一声: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便心安理得地策马回自己的宅子。
果然到了夜间,一个消息就从卫星峰的家里,送到了崔家三房。
“她居然跟卫星峰见面了!——蠢材蠢材!杀几个妇人孩子都做不到!”崔三郎气得要跳脚,“又是柱国侯府从中捣鬼!——杜恒霜、萧士及,惹了我,你们这辈子别想善终!”
他们本来一直监视着卫星峰和丹娘的动静,谨防出现让他们崔家丢脸的事儿。
结果卫星峰没有异动,监视丹娘的人却传回信来,说丹娘带着两个孩子往长安来了。
他们一路跟着过来,谁知丹娘这女人不认路,一路上走了无数岔路。他们这些在后面跟踪的人都快急死了。
结果后来太子妃听说了此事,立即命令他们在大王山附近,慌称是大王山的山贼,将丹娘母子都杀死在大王山,说是这样才能让卫星峰彻底站到他们崔家这一边。
这个命令,崔三郎和崔大郎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一招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撞到真正的大王山山贼手里,差一点就被那些山贼“人赃并获”了。
大王山的山贼大当家,却悄悄地早就下了山,跟着柱国侯萧士及一起来到长安,而且还被陛下封赏一番,正式招安了……
当然,他们并没有埋怨太子妃出馊主意。大王山山贼被突然招安这回事,就连他们崔家事先都没有得到风声。
不过这几天,听说太子妃在东宫大发雷霆,接连杖毙好几个手下,气势一时无俩。就连良娣崔莲莲也只敢躲在自己宫里养胎,不敢再去给她使绊子。
崔大郎抱着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等崔三郎的气撒完了,才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没事。见一面也好。你没听那报信的人说,那女人完全不想把事情闹大吗?反而是跟卫星峰一刀两断来了。——也是个有骨气的人。这卫星峰的眼光却也不错。”
“大哥!”崔三郎捶捶桌子,“这卫星峰明明首鼠两端,为了攀上咱们家,连自己的糟糠之妻、亲生之子都能舍下,您真的要把妹妹嫁给他?”
崔大郎“嗯”了一声,笑着道:“你也可以这样想。——卫星峰这个人,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并且肯为了自己所要的东西,连妻儿都能放下。这样的人,你不觉得更好驾驭吗?”
崔三郎窒了窒,看着崔大郎,有所领悟。
“一个有本事的手下,一定要有弱点。完全无所求,只有忠心的那种属下,好得不像真的,你能真正信任吗?——但凡什么东西好得不像真的,那就一定不是真的。所以,我更愿意跟卫星峰这种人打交道。我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名誉、地位、官职、财富,他给我他的本事、能力,帮我们崔家,渡过此时的难关。这笔买卖,不会吃亏。”
崔大郎站起来,吩咐道:“既然要重用卫星峰,那女人和孩子都不能留了。明天派人出去,斩草除根。”
崔三郎应了,送崔大郎出去。
……
丹娘回到柱国侯府,就被丫鬟带着去见杜恒霜。
“夫人,丹娘今日莽撞了。”丹娘给杜恒霜深深行礼。
杜恒霜笑道:“你今日见到你要见的人没有?”
“见到了。”丹娘深吸一口气,“他既然要娶别人,我也不拦着他的路。——明日我就带着孩子回乡。多谢夫人这些天来的照顾,丹娘无以为报,只能回乡之后,日日给夫人烧高香,祈祷夫人和府上福寿安康!”
杜恒霜摇摇头,“这倒不用了。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好。”说着,让知数捧了两个包袱过来,“这是一点薄礼,你拿着回去,多置几亩田地,或是做个小买卖,也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顿了顿,杜恒霜又道:“你回去之后,一个女人也不好过日子吧?”杜恒霜本想的是,让萧士及派人去丹娘的家里那边打个招呼,不要让她被人欺负。
丹娘却会错意了,红了脸,道:“夫人放心。若是有合适的人,我也会再嫁。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守一辈子的。”
杜恒霜窒了窒,点头道:“这样就好。”
命丫鬟送丹娘回去歇下,杜恒霜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卸妆。
萧士及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杜恒霜身后,俯下身,一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面庞,微微笑道:“……你不许再嫁。若是我有个好歹,我要你给我守一辈子。”
杜恒霜撇嘴,“不要……若是你有个好歹,我一定早早地找人再嫁。”
萧士及难受得紧,从背后抱住她,道:“如果你敢再嫁,我就变成鬼,每天晚上都出来吓唬你男人……”
杜恒霜噗嗤一声笑了,回身抱住萧士及,将头贴在他的腰间,柔声道:“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性命。若是你不在了,就会有别的男人来跟你的妻子成亲,甚至会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银子,还教训你的平哥儿、安姐儿。”
萧士及的心情却一下子好转过来,因他听出来杜恒霜的真正意思,也紧紧回抱着她,低声道:“好,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我不会死。——不会那么容易死……”
……
第二天,丹娘收拾好包袱,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杜恒霜辞行。
“我给你派辆车吧。这一路回去,山高路远,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实在是不容易。”杜恒霜诚心诚意地道。是萧士及昨天提议,派一辆侯府的马车送丹娘母子回乡。一路上不会有宵小敢打侯府车驾的主意。就算到了他们家乡,当地的地方官看见丹娘跟柱国侯府有亲,也会对她礼遇几分。
丹娘本想推辞,可是想到他们来的时候,确实遇到险境,就红着脸答应了。
大车是昨天就准备好了,丹娘带着孩子上了车,就直往长安城外奔去,浑然不觉自己身后起码有三批人在盯着他们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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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9章 螳螂 (粉红600+)
柱国侯府的大车载着丹娘和她的两个孩子很快就到了长安城外。
卫星峰果然在长安城外等着,如愿见到了他的儿子和女儿。
儿子他还见过几次,女儿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两个孩子依偎在丹娘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男人为何这样奇怪的看着他们。
丹娘咬咬牙,忍着泪意,道:“这是你们的爹爹。”又向卫星峰道:“这是老大山泽,这是老二婉莹。”
爹爹?!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这就是他们在长安城做官的爹爹!
“爹!”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了他一声,拉着他的手,很是依依不舍。
卫星峰的眼圈都红了,他也是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怔忡一会儿,才对丹娘道:“……你等我。”
丹娘挑了挑眉,摇头道:“不,我不会等你。——我会好好带孩子长大,但是,你现在已经无权管我了。”
卫星峰深吸一口气,放开两个孩子的手,蹲下身来,仔细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道:“回家之后,好好念书,爹有空……会回家看你们的。”
“爹,你一定要记得回来啊!”大儿子对卫星峰的印象还是有一些,很快熟悉起来。
小女儿婉莹还是有些怯生生地,只是看着卫星峰笑,抱住丹娘的手,将小小的身子扎在她身侧,只是偶尔露出小脸,悄悄地打量卫星峰。
卫星峰摸摸大儿子的头,“一定,爹一定会回去看你们。”
送两个孩子上了车,卫星峰再一次对丹娘道:“你真的不想留在长安?——我已经买下一所小宅子,写了你的名字。只要你留下,你就可以带着孩子住进去。”
丹娘再一次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说了不会打搅你,你也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卫星峰无法,眼望着丹娘上了柱国侯府的大车。
赶车的车夫面无表情地扬鞭一甩,拉车的大马长嘶一声,拉着大车隆隆上路了。
卫星峰站在路边,久久地看着大车远去的方向,直到那车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点,才垂着头,搭着手,转身往城内走去。
那一直悄悄尾随着卫星峰的崔家人眼见到他回了自己的宅子,才松泛下来,回去复命,就没有看见他走了之后,卫星峰又换了身衣裳,悄悄从自家宅子的后门溜出来,往长安城外飞奔过去。
丹娘带着两个孩子一路颠簸,走了快两天,又来到大王山的地界儿。
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遇到山贼,很是心有余悸,就对前面赶车的车夫道:“这位大爷,我们能不能在这里歇一晚上,明日再走?”
那车夫回头,一句话还没有出口,一声响箭嗖地一声射过来,正射中他身旁的车辕。这车夫反应倒还快捷,立刻装作被箭射中的样子,吭都没吭一声,直直地从车上跳下去,滚到路边藏起来,盯着这边的动静。
丹娘听见那声响,撂开车帘一看,被那一只还在晃动的长箭吓得傻了过去。——怎么还有人来追杀他们?!不是说大王山的山贼已经招安了吗?!
“左牡丹!带着你的小崽子出来吧!——你男人说了,如果乖乖出来,就给你留一具全尸!”
车外传来几个男人放肆的叫喊声。
丹娘顿时心急如焚。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将近黄昏时分,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叫她带着孩子往哪里藏?
还是如同和上次一样叫“救命”?!
丹娘只好扯开嗓子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谋财害命!”
车下的黑衣人见状,马上举起大刀,道:“你既然不识抬举,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冲上车辕。
铮!
又一声响箭传来。
这一次,却是直接射中最前面那个已经爬上大车的黑衣人胸口。
那黑衣人惨叫一声,从车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死了过去。
后面的三个黑衣人立刻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四周,“谁?出来!——藏头露尾,不算英雄好汉!”
他们没有想到,杀几个妇人小孩这样艰难!
上一次追杀丹娘的那几个黑衣人,这一次死活不肯来。
这一次来的都是新人。他们原以为这一趟差事容易至极,还在嘲笑上一次那几个人被吓破了胆子……
原来人家不是被吓破了胆子,人家是早就知道这母子三人是硬点子!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背靠背站着,满以为这样就不会被背后的冷箭射死。
却忘了刚才那个被射死的同伴,根本就是被一箭射中胸口而死的。
果然没过多久,嗖嗖嗖三声响箭,如同变幻方位一样,相继从三个角度一一射过来,将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尽数射死。
丹娘在车里紧紧抱着两个孩子,并不知道车外发生什么事。
车帘唰地一声被拉开,露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的头,跟刚才那些黑衣蒙面人一模一样,丹娘又要吓得尖叫。
那人却拉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哑着嗓子道:“……是我,丹娘。”
却是卫星峰!
丹娘大惊,怒道:“难道真的是你丧心病狂,派人来杀我们不成,还要亲自来杀我们?!”
卫星峰苦笑,道:“我要杀你,什么时候不能杀,还要这样大费周章?”说着,撂开车帘,“你看外面。这四个人,都是我杀的。——从你们一出长安城,我就跟着你们,很是担心会出意外。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也一直在打你们的主意。只是他们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丹娘从车里面爬过来,冲车外头瞧了瞧,果然看见四具黑衣人的尸体,一时恶心得要吐。
卫星峰忙道:“我跟你说过,有人要你们的命。你们回去的话,肯定是死路一条。——丹娘,还是不要走了。留下来,留在长安。我……我不会打搅你,我会把你当我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两个孩子哆哆嗦嗦躲在车里面,捂着眼睛耳朵,不敢看外面的情形。
丹娘看了看满脸希翼的卫星峰,又回头看了看两个吓得失了魂的孩子,还有车外两次遇到的黑衣人,终于软了下来,喃喃地道:“……留在长安,他们就不会来杀我们了吗?——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杀我们?!”
卫星峰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但是你们留在长安,我能保证这些人不会再找到你们。”
“你待如何?”丹娘狐疑。既然这些人能找到他们一次、两次,自然就能找到他们第三次……
卫星峰四下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过来,天色也渐渐黑暗,就道:“我自然有法子,让他们再也不会找你们……”说着,卫星峰示意丹娘带着孩子下车。
到了这个时候,丹娘只有相信卫星峰。
她背上包袱,再次拉着两个孩子下了车。
卫星峰将地上死去黑衣人的尸体搬上了马车,然后将马车驾着,偏离了大路,往旁边的一条小径行去。行了一小段路,卫星峰从车上跳下来,拔出黑衣人身上的匕首,往那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
拉车的马痛得惊跳起来,疯狂地拉着马车往前面跑去。
虽然只是一条小路,但是前面的路还算通畅。
没有跑多久,就听见轰隆的水声。
那马拉着马车,还有车里面的黑衣人尸体,直直地纵入深潭……
卫星峰追上去,探头往潭边看了看,确信马车和黑衣人都沉入潭底,才抹了一把汗,从小路折返回来。
找到依然惶恐不安站在路边的丹娘母子三人,卫星峰从丹娘身上接过沉甸甸的的包袱,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月亮升起来,一路洒下银白的月辉,将他们四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那车夫还是一动不动,伏在草从里面,过了许久,等前面四个人的影子看不见了,才慢吞吞从草丛里面爬出来。
他将手放在嘴边,学了几声夜鸟的声音。
很快又有几个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几个人一碰面,就压低声音道:“赶紧回去报与侯爷知晓。——这卫星峰,端得是心狠手辣。”
原来这几个人,是柱国侯萧士及派来跟踪丹娘他们一行人的。
他也想看看,先前扮作山贼追杀丹娘的那些人,会不会再度出现。
结果,确实有人出现,但是这一次,却是打着卫星峰的招牌。
说实话,若不是卫星峰亲自出现,将那些黑衣人都下辣手杀掉,他们说不定还会真的认为是卫星峰下的命令。
现在的情况表明,不是卫星峰的主意。——那到底是谁要杀丹娘母子呢?
几个人琢磨着,也回了长安城。
第二天,萧士及坐在自己的外书房里,听自己的手下说了这一趟跟踪的经历,也很是惊讶。
“卫星峰这人,实在不容小觑……”萧士及沉吟着,又问道:“那死去的黑衣人,你们觉得是谁派出来的?”
那几个人都是摇摇头,道:“卫星峰将他们放在咱们柱国侯府的车里,一起扔到水潭底下去了。”
萧士及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过了许久,脸上才似笑非笑地道:“卫星峰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儿。”又吩咐那个车夫:“你现在就去长安县报案,就说,你昨日送客人出城,半路遇到劫匪,将车抢走,里面的人都杀了,扔到了深潭底下,让长安县的县官儿给你做主,派人去把咱们的车捞起来。——咱们这一趟,可是吃了大亏了。”
那车夫应了,拿着柱国侯府的帖子就去了长安县衙,按照萧士及的吩咐,将状纸呈上。
那县官见是柱国侯的门人,恨不得把那车夫当祖宗供着,问清楚了车上都有哪些人,追杀他们的劫匪又是什么样子的,车夫一一问了,县官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追捕这四个黑衣劫匪。
车夫还带着长安县衙的衙差去那大王山附近的深潭,企图将大车和车里的黑衣人尸体打捞起来。
结果那深潭底下通着另一条大河,大车连带黑衣人的尸体,早就被暗流冲到大河里去了,只在岸边寻到一具马尸,正是柱国侯府的马。
没了黑衣人的尸体,当然无从追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崔家知道之后,发现自己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回来,特意派人去查看一番。查看之后,都以为那些人在追杀丹娘母子的时候,不小心一起坠入深潭死了,觉得正好,连灭口都不用了,便心安理得地将此事放下,开始为六月初六卫星峰和崔盈盈的大婚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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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0章 备嫁 上
虽说崔家开始忙着崔盈盈和卫星峰大婚的事儿,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心安理得,就不得而知了。
比如崔大郎和崔夫人,心里还是有几分疑惑。
卫星峰那两天正好休沐,伺候他的人没法在内院一直盯着他,所以并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只知道他终于在家里下人面前露面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去衙门的时候。
丹娘的事,是崔三郎一手把持的,崔大郎还是有些担心。
“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面都不靠,你就不担心吗?”崔大郎对崔三郎问道。
崔三郎把玩着两枚羊脂玉球,冷笑道:“大哥,您还看不出来吗?——这件事,绝对是柱国侯府下的手。我也有派人盯着柱国侯府,知道他们除了派车送那母子三人回乡,也另外派人跟着车。只可惜,我们的人,到底不是柱国侯府军中斥候的对手,最后跟丢了。”
萧士及派出去跟踪的人,都是他从朔北军中带回来的人手。实打实做过斥候的,当然不是崔家这些下人能比拟的。
崔大郎也知道是这个原因,叹口气,捋了捋自己的下颌短须,道:“所以咱们家,真是需要人才啊。卫星峰这种人太少了。——没想到,那女子居然落到柱国侯府手里。你说,柱国侯府到底知不知道她跟卫星峰的关系?”
崔三郎笑了笑,“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从眼下来看,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想留着做一招后棋。但是我们派出去的杀手打乱了他们的算盘,所以才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大哥放心,那些人和车应该都掉入深潭。不然柱国侯府也不会把这件事闹到官府面上。只可惜,大水把痕迹冲得干干净净,他们这一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如果那母子三人还没死呢?”崔大郎还有些担心。
崔三郎无所谓地道:“没死又怎样呢?等他们能出来的时候,大概盈盈的儿子都生了,到时候,就让卫星峰去头疼吧。——我们也正好能辖制他,让他别以为娶了盈盈,就可以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
崔大郎琢磨半晌,也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崔家,虽说是上千年的士族门阀,但是现在得用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陛下实在看我们不顺眼……”
崔三郎听见这话就火大,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恨恨地道:“大齐初立的时候,若不是大哥出来帮那狗皇帝打理朝政,下面的人如何能这么快就归顺大齐?他的江山如何能坐得这样稳?如今他的位置坐稳了,就想狡兔死,走狗烹,没那么容易?!”
崔大郎笑着拍拍崔三郎的手,“三弟,这话在大哥面前说无妨,就连在下人面前,都不要这样说。——若是传到那位耳朵里,他才是真正睚眦必报的人。到时候,何必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清河崔家难道还怕了他?!”崔三郎很是不虞。
“你是崔家的嫡系,他当然不敢把你怎样。但是不代表他下面那些狗,不出来咬你两口。——你忘了自己的胳膊是如何断的?”崔大郎指了指崔三郎的两条胳膊。
崔三郎咬牙切齿,脸色都变得青紫,低声道:“这个仇,我们清河崔家一定会报!”
崔大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有件事,大哥跟你商议商议。”
“大哥请说。”
“我想,等盈盈和卫星峰成了亲,我就上表辞官,然后带着崔家三房大部分回清河祖籍。——崔家在朝堂的势力,能交给卫星峰的,就交给卫星峰。不能交的,就自然散了吧。总之,‘崔半朝’这个称呼,我们实在是当不起了。”崔大郎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崔三郎忙阻止他,“大哥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既然笼络了卫星峰这样的人手,兵力指日可待。只要有他在外面这边,大哥就没有必要这样灰心。”顿了顿,又道:“就算要辞官,也观望一阵子再说。卫星峰才进我们崔家门,就算把我们的人手转到他手里,也要让他适应一段时间。总不能一成亲,就要担大梁吧?”
崔大郎猛醒过来,笑着道:“也对。我是这阵子太累了,居然没有你想得周到齐全。这样吧,我再撑两年,等卫星峰的位置再提一两级,我再考虑辞官。”
崔三郎这才放心,又跟崔大郎商议了一些别的事情,才送崔大郎出去。
……
随着崔盈盈和卫星峰大婚时日的逼近,长安城里近来热议的话题都是围着这件事打转。
什么崔家二小姐的大婚礼服是什么料子啦,还有说崔家的嫡女一出生,崔家的绣娘就开始给她们绣嫁衣啦,一件嫁衣绣了十几年,可见珍贵得不得了云云。
这个浩大的声势,直追当年太子妃崔真真出嫁时候的气势,就连真正的公主都要相形见绌。
千金公主近来心情很不好,在自己的公主府动辄翻脸发火,吓得府里的宫女内侍每天都是人心惶惶,越发对穆侯府的三小姐穆夜来感激涕零。因为只有她一来,才能给他们这些下人解围。
这一天,穆夜来又被请到公主府,看见千金公主正拿着马鞭大发脾气,好几个宫女被她抽得身上脸上都是红印子。
穆夜来忙拦着她道:“公主殿下,仔细伤了手。——跟这些下人置气做什么?咱们出去逛逛?听说流光阁新来一批好样式的首饰头面,公主殿下去挑一挑,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千金公主对首饰衣裳没有以前的兴趣大,此时拉着穆夜来的手,满心的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只好被她拉着上了车,出去外面的流光阁看首饰去了。
千金公主驾到,流光阁的掌柜当然是亲自相迎,将流光阁最近的好首饰都摆出来给千金公主挑选。
穆夜来溜了一眼掌柜摆出来的首饰,笑着问道:“我记得你们这里新来的首饰里,有一样从波斯来的赤金嵌珍珠挂鸡血石海蓝宝吊坠的项珠,怎么没有了?”
掌柜的眼角跳了跳,讪笑着道:“穆三小姐哪里话?我们所有的新样式都在这里了。”
“真的都在这里了?”穆夜来走过去,在那一堆鎏金嵌宝的首饰里划拉划拉,摇头道:“不对啊。我前几天来,还见到那条项珠,实在是精致典雅,贵气十足。我还说,这样好的项珠,只有千金公主才配得上呢!”
那掌柜的额头冷汗涔涔,擦着汗问道:“……穆三小姐能不能说详细点儿,到底是什么样儿的项珠?也许小老儿是年纪大了,眼花,一时没有从库房里面寻出来。”
穆夜来想了想,给千金公主和掌柜都描述起来,“……是一条一尺来长的链子,有二十多个赤金小圆球串成的,每个赤金球上还有十来个小金环,另外嵌着十颗大小一样的珍珠,真是上好的珠子,珠光极盛,不是一般的珠子可比。我瞧着就像是西域的样式,还专门问了你们这里的人,说就是波斯工匠做的。那链子下方居中有一个大圆的赤金环,上镶着一块极好的鸡血石,鸡血石四周除了嵌有珍珠,还有几块难得的青金石,品相上佳。鸡血石下方坠有一块沉甸甸的海蓝宝,蓝翠晶莹,璀璨夺目,令人不可逼视。”顿了顿,穆夜来又道:“这样的链子,只要看一眼就忘不了,更何况我还拿在手里好好端详过一番的。”
千金公主听了,也来了兴趣,笑着道:“听夜来这么说,我也有些兴趣了。掌柜的,快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实在忍不住,怨恨地扫了穆夜来一眼……
那一天,穆夜来过来看首饰的时候,崔家三房快要出嫁的二小姐崔盈盈也在这里。穆夜来明明是看着崔盈盈看上那条链子的。还放下三成定金,言明大婚前一天来取,让他们赶紧把那条链子重新炸一炸。
那条链子的产地确实是波斯,但是他们却不是从波斯弄来的。具体是怎么弄到手的,掌柜的当然不能说。
因穆夜来也在这里,掌柜的事后还专门给穆夜来送了一条赤金镶青金石和红宝的手链,希望她不要在外面张扬这条链子的消息。
没想到穆夜来手链是收了,却还是在千金公主这样的主儿面前把那条链子的事儿抖了出来。
“咦,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拿链子?”千金公主催促那掌柜的。
掌柜的一咬牙,只好实话实说,道:“回禀公主殿下,那条项珠已经被崔家的二小姐定下了,匠工们正在重新过火炸,好给崔二小姐大婚的时候佩戴。”
首饰行话说的“炸”,就是有些显旧暗沉的金银器物,要用淬火加工的法子使它重现光泽,叫作“炸”。
一听是崔二小姐定下的,千金公主顿时兴头更大了,拍了拍桌子道:“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她不过是付了定金,又没有买走,你藏着掖着做什么?!”
掌柜的知道不妙,忙道:“公主殿下息怒,小的现在就去匠工那里瞧一瞧,看看炸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取来给公主过过目。”说着,一溜烟出去,一边去匠工房看货,一边让人去柱国侯府给杜恒霜传信,同时把穆夜来收了手链还拆台的事儿也一起报了上去。
因这流光阁,本来是杜先诚创下的产业。杜恒霜嫁入萧家的时候,被方妩娘都给杜恒霜当做嫁妆带入了萧家。现在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之一。
柱国侯府里,杜恒霜这些天过得还算消停。
萧泰及每日里闭门不出,就在家里帮着带孩子。
龙香叶一直还算老实,跟着杨氏在慈宁院守节,就是有几次闹着要让她娘家人进来说说话,都被萧士及派人挡了。
杜恒雪如今是柔嘉县主,本来住到了海西王杜那兹,也就是杜先诚的王府里面。因杜恒霜又有了身孕,现在也有七个月了,杜恒雪就搬了回来,还和诸素素一起住在百草堂,照顾杜恒霜的身孕。
诸素素定了今年八月初八出嫁,如今也在赶着准备自己的嫁妆,同时也照顾杜恒霜的身孕,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杜恒霜也忙着参详,从床上的铺盖,到身上的嫁衣,还有大婚的首饰、盖头,一样样精心过目,甚至还把铺子里新进的货让诸素素先挑。
诸素素如今是要嫁给国公爷,自然是越华贵越好。不过那条嵌宝镶珠的项链,她嫌太华丽,自觉压不住,就没要,才摆到流光阁里,被崔盈盈一眼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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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备嫁 下 (粉红630+)
那天崔盈盈看中这条项珠的时候,穆夜来也在场,因此流光阁的掌柜特意给穆夜来送了一条赤金手链,也是让她不要张扬的意思。
谁知穆夜来不仅没有闭嘴,反而鼓叨他们最得罪不起的人知道了这条项珠的消息。
杜恒霜在柱国侯府后院接到流光阁掌柜送来的急信的时候,千金公主已经坐在流光阁招待贵客的套间里,两眼放光地看盯着那项珠。
这条项珠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超乎千金公主的意料。
难怪崔盈盈这样的大士族嫡女也一眼看上这条项珠。
不仅用料上佳,手艺更是巧夺天工,项珠上用的嵌丝盘绞的手艺,都是大齐的首饰匠人们做不出来的,只有波斯那边的匠人才有这样的独具匠心。
千金公主喜滋滋地左看右看,忍不住站起来道:“给我戴上,我要看看配不配我。”
掌柜的十分为难,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殿下,这是崔二小姐定了的。”
“她定了又怎样?又没有买走。”千金公主轻哼一声,嘟哝道:“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我这个公主做得还有什么趣味……”
掌柜的:“……”只好摆一摆手,让侍女呈上来。
穆夜来笑盈盈地走过去,从侍女手上接过来项珠,亲自给千金公主戴在颈项上。
千金公主今儿出来的衣裳正好是穆夜来帮她挑的,一身嫩鸭黄双林绢半臂,里面穿着月白色护胸,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脯,杏黄色丹凤朝阳高腰曳地裙,青蓝紫的蝉翼纱披帛飘飘荡荡垂在千金公主高挑身子两侧,衬得她更增三分容色。
那嵌宝镶珠的项珠戴在千金公主脖子上,跟她身上的衣裳正好相映成趣。
淡淡珠华在千金公主白皙柔嫩的颈项间绽放,一时间美艳高华不可方物。
这间屋子本来就是给贵客试戴珠宝时候用的,里面放着一面半身的水晶镜子,能照得人纤毫毕现。
千金公主用手慢慢摩挲着颈项间的项珠,缓缓点头微笑道:“不错,不错,确实不错。”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溜了那掌柜一眼。
掌柜一双手搓在胸前,脑袋快要扎到地上去了,就是不抬头看她一眼。
千金公主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摩挲着那项珠淡淡微笑。
穆夜来站到千金公主身旁,看着镜子里千金公主的模样,笑着道:“公主殿下号‘千金’,其实跟这项珠的名儿一样。”
“哦?是么?”千金公主更感兴趣了,“这项珠也叫‘千金’?!”
这话是对着掌柜问的。
掌柜的虽然低垂着头,也知道躲不过去了,忙解释道:“这项珠名号‘千金珠’,从运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名字。”
“你们也真是……这样的名号,摆明了是千金公主才能用的,你们怎能给崔二小姐看到呢?现在弄得自己骑虎难下,又怎生是好?”穆夜来半是责怪,半是可惜地道。
掌柜的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在穆夜来脸上。
千金公主虽然号“千金”,但是世上叫“千金”的东西多了去了,还都是这傻公主的?!——就算是帝王家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千金公主笑着摇头道:“夜来,话也不能这么说。千金是封号,又不是我的名字,倒也没什么。——只是掌柜的,我知道你们打开门做生意,卖东西嘛,当然是越贵越好。你告诉我,这项珠到底卖多少钱?崔二小姐出多少,我双倍给你!”
这话一出,连穆夜来都一哆嗦。这公主还真敢说,她都不问问这项珠卖多少钱……
掌柜的更是止不住地全身哆嗦,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公主殿下,不是小的不想做生意。而是这项珠,崔二小姐已经下了定金。定者,定也。这项珠,就是她的了……”
穆夜来咳嗽一声,扶着千金公主坐到一旁,道:“崔二小姐付了多少定金?”
“九百两……”
“才九百两银子?你不早说!”穆夜来打断了掌柜的话。
“……金子。”掌柜抹着额头的汗,才把话说完了。
千金公主正漫不经心地微笑着,听穆夜来跟掌柜的有一句、没一句的侃价,待她听到三成定金,居然是九百两金子,摩挲着项珠的手也禁不住顿了顿。
穆夜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杜恒霜心黑。一串破珠子,就要卖三千两金子,怎么不去抢金铺算了……
掌柜见震住了这两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心里一乐,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弯腰躬身道:“崔二小姐买这项珠,要花三千两金子。预付三成定金,就是九百两金子。两位要是不信,可以跟小的去库房查看封存的金子。”
那是定金,暂时还不能算流光阁的进项。若是流光阁不卖了,是要双倍奉还对方的定金的。当然,若是崔二小姐决定不买了,这定金就不退了。
千金公主和穆夜来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得有些棘手。
她们知道这样品相的项珠,肯定是贵的,只是没有想到贵到这种地步。
穆夜来眼珠转了转,道:“不如你把你们东家叫来,我们当面跟她说清楚,如何?”
上一世的时候,穆夜来听那位“杜恒霜”埋怨过很多次,说这流光阁是杜家产业,本来应该是她的陪嫁,不知为何,最后都陪嫁给杜恒雪。杜恒雪死后,才被方妩娘收回来,给了她和京兆尹许绍生的儿子许言朝。但是如今已经是永昌六年六月,许言朝死在永昌七年正月,也就是说,许言朝的命,也只有半年之久了。
杜恒霜在许家真正的倚靠,其实不是她娘亲方妩娘,而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许言朝。——只要许言朝没了,自然能断杜恒霜一只臂膀。
但是这一世,杜恒雪没有死,反而跟孙耀祖义绝,而孙耀祖最后落了个被砍头的下场,孙许氏死在女牢,孙正平流放岭南。——好像杜恒霜不一样了,将杜恒雪的命运也改变了,顺便也改变了孙家一家人的命运。
穆夜来想到这些事情,就有些隐隐的不安。
而且跟孙耀祖义绝之后的杜恒雪公开了她的嫁妆单子,居然并没有陪嫁这些铺子,只是陪嫁了一所宅子,还有十万两银票而已。
从那时候起,穆夜来就猜到,这一世杜家的这些铺子,应该还是陪嫁给杜恒霜了。
只是市面上的铺子虽多,后面的东家却都很隐蔽,极少有人知道这些铺子的幕后东家是谁。
就穆夜来本人来说,还是拜上一世那个老是对这些产业念念不忘的“杜恒霜”所赐,让她知道有两三个铺子确实是杜家的产业。别的铺子,她只能大半靠猜。
掌柜听穆夜来撺掇他要把东家叫过来,忙道:“穆三小姐放心,我们东家知道两位贵客在此,已经赶过来了。两位稍等一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着,离开了这间贵客屋,到楼下去等杜恒霜去了。
杜恒霜在柱国侯府得到信,细想了想,知道她是不能再躲下去了。无论是千金公主,还是崔盈盈,都是流光阁的掌柜应付不了的人。
“跟掌柜的说,让他也给崔二小姐送信过去,就说,千金公主也看中了那串项珠,问她肯不肯割爱。”杜恒霜一边吩咐着,一边去屏风后面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出来。
一路坐车来到流光阁,杜恒霜戴着长长的幕离,被掌柜的亲自迎了上去。
贵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杜恒霜浅笑着走了进来,微微福身给千金公主行了礼,就道:“让两位见笑了。我们铺子是小本生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两位都是见多识广的贵人,想必看不上这样的小玩意儿。两位放心,小店以后来了珍奇的首饰,一定让两位先睹为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实在是不配戴在千金公主颈项上。”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将穆夜来轻轻挤开,一双手灵巧地从千金公主脖子上将那条项珠解了下来。
杜恒霜这番话,其实这流光阁的人也能说出来,只是他们没有杜恒霜这样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对着千金公主和穆夜来这样说话。
穆夜来见杜恒霜一来,就拿话把她和千金公主挤兑住了,忙打叠精神,笑着道:“原来这流光阁的东家是柱国侯夫人?——柱国侯好本事,这样大的铺子都给柱国侯夫人打理。”她故意把这铺子说成是柱国侯的,想看看杜恒霜的反应。
杜恒霜还没有说话,千金公主却板起脸,呵斥道:“我父皇三令五申,朝堂官儿不能与民争利。柱国侯是堂堂一品侯爵,居然也做这些买卖行当,丢不丢人?!”
大齐有令,朝堂官儿不能经商。
但是官儿的家眷名下有几个铺子,却是常事儿。不管是真陪嫁,还是假陪嫁,总之不能在官儿名下。
杜恒霜笑了笑,道:“哟,全长安城都知道,穆三小姐一直对我夫君念念不忘,非要嫁给他不可。如今怎么竟然想着往他身上扣屎盆子?——这可不是非他不嫁的红颜知己所为哦?”
不动声色地讥讽穆夜来先前将她救了萧士及的事渲染得满城风雨。结果萧士及不理会她,她又来个在家做女冠的半出家行为,已经让很多人对萧士及和杜恒霜两口子侧目了。
杜恒霜却一点都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萧士及无动于衷,她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穆夜来没想到杜恒霜如此伶牙俐齿,居然老着脸皮连这等话都说得出来,一时窘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柱国侯夫人说笑了,夜来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对我夫君念念不忘,还是没有要非他不嫁?又或者是没有往他身上扣屎盆子?”杜恒霜笑盈盈地道,顺手把那项珠放到一旁侍女的托盘上,使了个眼色,让那侍女赶紧把项珠拿下去。
千金公主被杜恒霜和穆夜来之间暗藏的机锋吸引住了,居然忘了那条项珠,一双眼睛只在穆夜来和杜恒霜之间笑嘻嘻地看来看去。
流光阁的侍女便趁机捧着托盘下去了。
候在屋外的掌柜看见项珠终于全须全尾从千金公主身上取回来了,大松一口气,道:“拿回去放好。——东家已经派人去请崔二小姐了。等她过来,就让她付全了款项,把这项珠带走吧。”竟像是要摆脱烫手山芋一样要将这项珠脱手。
屋里穆夜来急得快要哭了,眼里饱含着泪珠,颤颤巍巍地道:“柱国侯夫人,您不要取笑我一个可怜人,好不好……”说着给杜恒霜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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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2章 聚首
梨花带雨的面庞,强作镇定的神态,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可怜又坚强的小娘子,为了维护自己那少许的尊严,在一个盛气凌人的恶毒大妇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
“……柱国侯夫人,是,我是心悦柱国侯,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更没有想过要嫁给他。我知道他有妻有子,纵然我家里逼我,我都是不肯的。”穆夜来泪如雨下地向杜恒霜求乞。
杜恒霜挑了挑眉,往旁边让了一步,不想接受穆夜来这一跪。她启唇,淡淡地道:“如此说来,我还是错怪于你了。”
扬起下颌,看也不看穆夜来一眼,冷冷地道:“既如此,你为什么不嫁人?还纵容你家人将那件事传得满城风雨?穆三小姐,别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你想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却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你想嫁给我丈夫。”说着,杜恒霜又掩袖低笑,“哦,不对,我说错了。我又没死,你如何能‘嫁’给我丈夫?——做妾只能用‘纳’,或者‘买’。请问你想用哪个字?”
穆夜来红润的面庞顿时唰地一下失去血色,变得面白如纸。她膝行几步,再次来到杜恒霜面前,磕头如捣蒜,“求求您……求求您……柱国侯夫人,别逼我嫁人……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只想在我们穆家的家庙里,做个女冠,了此残生。今生多修福报,也许来世,我也能遇到一个像萧大哥那么好的男人,待我像萧大哥待夫人一样一心一意。”
杜恒霜缓缓回头,低首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穆夜来,“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嫁人?”
“是!”穆夜来抬起头,坚定地答道。
杜恒霜瞪着穆夜来的面庞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她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熟悉。——大大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颌,只是清减许多,本来是鸭蛋型的脸,现在变得有些尖尖的。
这个轮廓,跟自己好像有些相似……
杜恒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话题,“其实你嫁不嫁人,跟我没有关系。”
穆夜来心里一喜,正要感谢杜恒霜的宽宏大度,杜恒霜却又道:“不过,你若是再在人前做出一副是我不让你进门,你才要出家做女冠的样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穆夜来的眸子黯了黯,默默低下头,又给杜恒霜磕了一个头,才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千金公主身边。
流光阁门外,又来了一辆柱国侯府的大车。
车帘掀开,却是安国公安子常从车上先跳下来。
“来,要不要我抱你下来?”安子常回身撑着车帘,笑眯眯地问着车里面正要下车的诸素素。
诸素素笑着飞了个媚眼,故意娇声娇气地道:“公子……这样不好吧?奴家还没有嫁人呢……”
安子常爽朗大笑,手一伸,就把诸素素从车上拉下来,正好落在他怀里,“小娘子,嫁了人才不能让别的男人抱啊。趁现在没嫁人……”
嗖!
安子常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挟着风声破空而来。
听见那羽箭的嘶嘶声,安子常抱着诸素素,迅捷地转个圈儿,挪到车后,躲过了那支羽箭。
诸素素吓得紧紧抱住安子常的脖子,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又有人来刺杀你了?”
安子常摸摸她的头,“别怕。”瞥了一眼落在身旁地上的羽箭,“没事,那羽箭被削了头,射不死人的。”
诸素素挣扎着从安子常怀里下来,皱着眉头也看了一眼地上的羽箭,嘟哝道:“虽然射不死人,可是吓得死人。——是谁干的啊?让姑奶奶知道,几鞭子抽死他……”
安子常背着手,从大车后面转出来,冲着一个角落冷冷地道:“出来吧!”
一个蒙着面纱,穿着胡服的女子,手持一张精巧的小弓箭,从角落里面走了出来。
“安大公子好身手,抱着个这么胖的女子,还能旋转自如,真是难为你了……”那女子不无刻薄地说道,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安子常。
安子常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是谁,心里一紧,面上还是淡淡地道:“谁家的狗没有拴好?在外面到处乱跑乱吠。”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
诸素素在旁边笑得弯了腰。——这个安子常,真是毒舌到骂人不带脏字,却尽得风流!
那女子果然被气得不轻,恼道:“你骂谁是狗?!”
“我有指名道姓吗?——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安子常抱起胳膊,说的话更加让人受不了,可是他看向那个女子的眼里,却有些焦急。唇角往一旁撇了撇,暗暗做出“快走”的唇语。
那女子听见安子常讽刺挖苦的话,本来快要气炸了,可是转眼看见他焦急的眼神,还有叮嘱她“快走”的唇语,又一时呆在那里。
诸素素见那女子被安子常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高兴万分,得意洋洋地挎着安子常的胳膊,一副“这个男人是我的我的我的”的嚣张样儿。
安子常回头看着诸素素,问道:“一定要今天来流光阁?咱们改日再来挑首饰好不好?”
“不好!”诸素素一口回绝他,故意做出“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安子常绝美的侧脸,“还有两个月就要大婚了,人家一直挑不到合适的首饰。今儿你好不容易有空过来看我,一定要帮我去挑。——亲自去挑。”将“亲自”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安子常无奈,只好挽着诸素素的手,目不斜视地从那蒙着面纱的胡服女子身旁走过,一边走,一边很是心急。
这个蒙着面纱的胡服女子,正是前朝大周德祯帝的小女儿朝云公主。
上一次,还是去年腊月里的时候,正是朝云公主为了追杀安子常,带人袭击了诸素素住的小院子。
安子常跟她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到底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都是一笔糊涂账。
凭心而论,安子常不想朝云公主死。因为他杀了她父亲,帮助别人夺了她家的江山。因为他,朝云公主的命运从天上落到地下,后来又因他烧了德祯帝的行宫,朝云公主的脸也因此被烧毁了一半。所以对于朝云公主,他总有些说不出口的内疚。
朝云公主站在台阶下,眼睁睁安子常和诸素素走入流光阁。
诸素素跨进流光阁门槛的时候,突然回头,冲着朝云公主做了个鄙夷的眼神。
因这个眼神,让朝云公主脑子一热,跟着也走上台阶,往流光阁里走去。
流光阁的掌柜认识诸素素和安子常,忙迎了上来,满头大汗地道:“见过安国公、诸郎中。”说着就诉苦,“你们可来了,我们夫人在里面跟千金公主和穆三小姐谈事情呢。”还对诸素素做了个求救的手势。
诸素素会意,挽着安子常的胳膊道:“咱们去看看?霜儿不知遇到什么麻烦?”
话没说完,安子常已经对那掌柜道:“她们在哪里?带我们过去。”
掌柜忙道:“请跟小的这边来。”
几个人正要往贵客房里行去,就听见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掌柜的,你们怎么做生意的?不是已经答应卖给我了?如何又要卖给别人?——我下了定金了!定金你懂不懂!”
正是崔盈盈的声音。
掌柜和安子常、诸素素三个人一齐回头,看见清河崔家三房的崔二小姐崔盈盈带着两个侍女进了流光阁。
安子常没有多看崔盈盈一眼,却看见了站在崔盈盈旁边不远地方的朝云公主,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你给我回去!”
过了这么久,朝云公主才再一次感受到安子常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意,心里又酸又苦又甜,竟是五味杂陈,怔了半晌,方甩了袖子道:“我来买几样首饰,不行吗?——人家打开门做生意,你可别断别人的财路。”
安子常眉峰紧蹙,瞪了朝云公主一眼,“随便你。——若是惹出祸事,可没人理你。”说着,转身走回到诸素素身边。
诸素素明显察觉到安子常对那个蒙面女子的感情有些不一般,十分好奇地凑到安子常身边,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又往朝云公主那边努努嘴,“……那是你的老相好?”
这话将安子常呛得顿时咳嗽起来,喷了诸素素一脸唾沫。
诸素素恼得一把将安子常推开,“死安子常!再喷我小心我喷你啊!”
安子常忙掏出帕子,细心地给诸素素擦脸,一边擦一边含笑道:“哟,是我的不是,可别生气。回头,我给你买个大花冠,十足真金的那种,给你赔罪好不好?”
诸素素本来想就势发火,可是一听又能“敲诈”安子常,立刻转嗔为喜,道:“你说的啊……是在今天要买的大婚首饰之外,再给我买个花冠。我要‘蝶恋花’的那种头饰花冠。上次在这里见着了,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实在是太美了,简直是巧夺天工!”唠唠叨叨向安子常表明她对那个花冠的志在必得之意。
崔盈盈瞪着眼睛,看着安子常跟那低贱的郎中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气得脸都绿了。好在还记得自己是马上要嫁人的人,并未发作起来,只是对着那掌柜的道:“你听见我刚才的话没有?!”
掌柜的在旁边看安子常和诸素素,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听见崔盈盈的催促,掌柜的才苦着脸道:“崔二小姐,您看,要不要跟千金公主商议商议?她就在里面,我带您老进去瞧瞧?”
崔盈盈不屑地摇摇头,“我去见千金公主做什么?又不是她做生意,是你做生意。——我只问你,这项珠,我今天就要带走。来人!把剩下的两千一百两金子抬进来!”
门外离开进来几个崔家的大汉,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到流光阁的大堂上。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垒垒金砖。
黄澄澄的金光简直要闪瞎屋里众人的眼睛。
诸素素咽了一口口水。——做女人生意,就是挣钱啊……
掌柜愁眉苦脸地道:“您稍等,我进去问问我们东家。”
“东家?你们东家在这里?——让他出来见我。我倒是要问问他,他是怎么做生意的?做生意讲‘诚信’二字,他呢?哼!”崔盈盈说着话,跟着那掌柜往贵客屋里走。
诸素素和安子常忙跟了上去。
朝云公主见状,也悄悄跟在安子常身后,进了里面的贵客屋子,悄悄站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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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3章 小孩 (4K,粉红660+)
萧士及回到柱国侯府,听说杜恒霜去流光阁了,便也赶了过来。
他在流光阁外头下了马,往流光阁门前扫了一眼。
这里可真热闹。
他看见有公主的护卫、仪仗,还有崔家的下人、车马,以及自己柱国侯府的两辆大车。一辆他很熟悉,是杜恒霜外出的时候经常乘坐的。另一辆看上去是给客人用的,大概是诸素素坐着过来的吧。
萧士及面色一凛,快步走上台阶,来到流光阁的大堂里。
这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为了避嫌,萧士及从来没有来过。
流光阁的伙计们,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的东家,原来是柱国侯夫人,个个正兴奋不已。
一个高大的男子缓步从门外走进来,将大门外的阳光遮挡了一半。
“这位客官,您想买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长安城最好的首饰。”伙计急忙热情地上前招呼。
萧士及笑了笑。
跟着他过来的小厮连忙道:“你们瞎了眼了?这是柱国侯,还不快带我们去见夫人!”
流光阁的伙计顿时觉得头都晕了。——居然是柱国侯大驾光临!
一个个上前行礼问安,领着萧士及去里面的贵客屋里。
这间屋子平时一般都是关着门。
今日因为来了许多人,门倒是半开着。
那伙计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暗忖幸亏这屋子大,不然这么多人在里面,肯定会挤得透不过气来。
萧士及背着手,立在了半开细棱格子门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屋里的动静。
他看见正对着大门这边的上首,站着一脸趾高气扬气势的千金公主,她身边站着穆夜来。穆夜来低垂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
千金公主对面站着一个女子,背影不熟悉,萧士及看不出是谁。
但是千金公主斜对面的女子,虽然也是背对着他,他却可以一眼认出来,就是杜恒霜。
杜恒霜旁边站着一个挽着她胳膊的女子,看头发的样子,应该是诸素素。
诸素素旁边站着的那个穿着暗红色箭袖天马袍子,同样背着手的男子,肯定是安子常。
而离安子常不远处的墙角,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胡服女子,一双眸子十分灵活,在屋里看来看去,居然有几分像杜恒霜的眸子。
萧士及微微一挑眉,目光如电,往那蒙面女子处深深看了一眼。
那蒙面女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她,飞快地睃了一眼安子常,见他的目光没有放在他旁边的未婚妻身上,反而越过他的未婚妻,看向他未婚妻那一边的柱国侯夫人,眼神不由黯淡下来,往墙角处越发缩了进去。
墙角本来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梅花高几,高几上供着奇石盆景。那奇石上覆盖着点点苍苔,好似奇峰突起。那石头顶部还有一个天然的小洞,居然有潺潺的流水从那小洞里面流出来,远看如同高山上的瀑布一样奔流直下。
那蒙面女子后退几步,直接退到这石头盆景后面阴影的地方,完全挡住了别人窥探的视线。
萧士及收回目光,看向杜恒霜的方向。
先前崔盈盈一进来,就看见了杜恒霜在屋里,微微有些愣怔,很是诧异地问道:“柱国侯夫人,您也是来买首饰的?您也看上我那串项珠了?!”
掌柜忙道:“崔二小姐,柱国侯夫人就是小店的东家!”说得十分自豪骄傲。
崔盈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流光阁,难道是柱国侯的产业?”
杜恒霜淡淡纠正她,“是我的陪嫁铺子,跟我们侯爷无关。”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先是穆夜来,然后是崔盈盈,都把这铺子往萧士及身上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崔盈盈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原来是柱国侯夫人的产业。唉,若是我早知道,是断断不会来这家铺子的。”
因崔盈盈三哥崔三郎的一双胳膊毁在杜恒霜手上,再加上萧士及宁愿跟杜恒霜这样一个下贱的商户之女在一起,也不肯入兰陵萧氏的族谱来娶自己,凡此种种,都让崔盈盈对杜恒霜也是恨之入骨。
就算流光阁是全长安城最好的珠宝铺子,她也不会瞧它一眼。
既然这么恨她,当然不愿意让她来赚自己的银子。她恨不得连定金都不要,转身就走。
不过看见千金公主也在屋里,崔盈盈顿时改了主意。
既然这件东西是千金公主也想要的,她崔盈盈就更不能放手了。
崔盈盈便只瞥了杜恒霜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就站到千金公主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福礼,道:“公主殿下万安。”
千金公主本来被杜恒霜拿话挤兑住,不好意思再要那条项珠了,但是看见崔盈盈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也改了主意,笑道:“原来是崔二小姐,你不在家里备嫁,跑出来却是为何?”
“当然是来取我的陪嫁之物。”崔盈盈笑着道,对着站在她斜前方的杜恒霜道:“柱国侯夫人,能不能把我刚买下的项珠拿过来给千金公主瞧一瞧?”这是要把杜恒霜当小厮伙计使唤。
杜恒霜当然不会理会她,头也不回地道:“掌柜,崔二小姐付清账款了吗?”
掌柜在门外大声道:“崔二小姐刚刚抬了一箱子金砖过来,小老儿还没有清点。”
“那就清点入库,确认无误之后,再把项珠交给崔二小姐。”杜恒霜一点都不含糊地吩咐道。
千金公主听了一愣,将手指着崔盈盈,难以置信地看着杜恒霜道:“喂,我不是说我要那串项珠的?你耳朵聋了?就这样卖给她?你不是故意的吧?”她是公主,她要的东西,居然还有人跟她抢……
杜恒霜看向千金公主,淡淡地道:“公主殿下,做生意,讲究的是先来后到,童叟无欺。既然是崔二小姐先下的定金,又付足货款,这项珠,当然就是她的了。——公主殿下来迟一步,下次如有需要,请早些过来下定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穆夜来微微抬头,鸦翅般的睫毛连闪,正要启唇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半开大门的阴影处站着一个高大男子,心头一颤。——那是在她心里萦绕过前世今生的影子,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他!便立时闭口不言,再次低头垂手,往千金公主身后缩了缩。
千金公主气得手都发起抖来,指着杜恒霜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浅浅笑着,道:“公主莫急,这种项珠也不算是上好的。以后有更好的,我定要掌柜给公主殿下留下,让公主殿下先睹为快,如何?”
崔盈盈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比这个更好的,只有在梦里寻了。”
千金公主面沉如水,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掌柜在外面清点完金砖,验过都是真金,便让侍女将那项珠装在一个黄花梨镶琥珀的长条盒子里,给崔盈盈捧了过来。
崔盈盈笑着从侍女手里接过盒子,在千金公主面前慢条斯理地打开,从中取出那条项珠,拎在手里,晃荡着在千金公主面前显摆,“公主殿下,您可看好了。下一次,您一定要挑一条比这更好的项珠。差一点点,您都不要买。否则的话,真是配不上您千金公主的身份!”
这间专门招待贵客的屋子并没有窗户,所以屋里面大白天都挂着宫灯。
崔盈盈的手指头勾着那串项珠,在宫灯的照耀下摇晃,荡起阵阵五彩珠光,比先前那一箱子黄澄澄的金砖还要耀眼。
屋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这串项珠吸引住了。
诸素素在旁边叹口气。这串项珠确实特别华贵精致美貌,可是她就是觉得跟自己不搭界。如今看起来,若是她就收了,也不会引得这两个人相争了。——崔盈盈和千金公主,每一个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
长安城如今的世家贵女,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是跟五姓七望沾边的士族门阀,当然是以清河崔家为首。
一派便是紧跟陛下的步伐,以皇室公主为尊。
流光阁这样一闹,可是得罪了这两派的人。以后可怎么做生意呢?
诸素素有些不安地看着杜恒霜。
安子常只是瞥了一眼那串项珠,觉得样式好像是从西域来的,不免多看了两眼。
萧士及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看那项珠的人。他的目光,只落在屋里站着的杜恒霜身上。在他看来,再璀璨的珠宝,都比不过那个人儿贵重。
墙角边上石头盆景后面躲着的蒙面胡服女看见这串项珠,却忍不住低低地惊叫起来。
这串项珠怎么会在这里?!
那蒙面胡服女顾不得再隐藏自己,踉跄着从墙角冲出来,来到崔盈盈身边,直直地看着她手指间晃动的项珠,如梦呓一般道:“……你们怎会有这串项珠?”
一个蒙着面的胡服女子冲出来,居然没有人阻挡就来到自己身边,崔盈盈面色一沉,就要发怒。可是看见那女子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项珠,明显也是被那项珠的美貌震撼到了,心里又有些得意。
穆夜来听见那胡服女子问出来这句话,心里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连忙低下头。她的动作极为迅速,似乎她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别人的错觉一样,屋里头没有人注意到穆夜来刚才的异样。
崔盈盈笑着将那项珠又在蒙面胡服女子面前晃了晃,“如何?我为什么不能有这串项珠?”
那蒙面胡服女子当然是前朝德祯帝的朝云公主。
她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串项珠,颤抖着伸出手,道:“能给我细瞧瞧吗?”
崔盈盈将手一缩,摇头笑道:“不能。”
朝云公主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那能不能请你看看这项珠鸡血石的背面,是不是刻有阴文‘小孩’两个字?”
崔盈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那蒙面胡服女子不像是说笑,踌躇半晌,还是翻过项珠,看了看那鸡血石的背面。——果然刻有阴文“小孩”两个字。
“你怎会知道?!”崔盈盈很是惊讶,将项珠握在手里紧紧的,生怕被人夺走。
朝云公主心里顿时一沉:果然是她早逝的表外甥女李静训那串项珠!
李静训是前朝大周长公主的外孙女,比朝云公主要小一辈,她的小字就叫做“小孩”。
李静训生母早逝,从小被外祖母长公主养在深宫。可惜年方九岁就夭折了。她活着的时候,备受宠爱,但凡有好东西,都是让她先挑,然后才轮到她的公主表姨们。
这一串嵌宝镶珠项珠,就是当年从波斯采买来的贡品。
当时她们这群公主表姨个个眼馋这串项珠,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长公主,都决定把这串项珠赐给小小的李静训。朝云公主那时候也才比李静训大几岁而已,因没有要到这串项珠,还偷偷哭了许久。
可惜不久之后,李静训突然暴病身亡。
长公主和皇帝悲恸之余,下旨厚葬李静训,将她生前所有心爱之物都跟着陪葬在一起。她的墓葬,用了大周除皇室以外,能用的最高等级。陪葬的东西,甚至连正经的公主都比不上。
她还记得那篇文藻华丽的墓志铭:“郎讳静训,字小孩……淑慧生知,芝兰天挺,誉华髫发,芳流肇悦……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繁霜昼下,英苕春落,未登弄玉之台,便悲泽兰之夭……”
这是李静训的东西,是他们大周皇室的墓葬品。这杜恒霜的铺子里,如何会有她表外甥女陪葬的项珠?!
朝云公主转头怒视着杜恒霜,一双跟杜恒霜神似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柱国侯夫人,我请问你,你如何会有前朝大周御封县主的陪葬品?!”
听见这蒙面胡服女子这样一说,屋里的人都是一惊。
“陪葬品?——不可能!柱国侯夫人光风霁月,怎会盗墓挖坟?!你不要胡说八道!”穆夜来第一个站出来,大声为杜恒霜说话。
屋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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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4章 来历
不管是大齐,还是前朝大周,或者比大周更久远的朝代,盗墓挖坟都是斩立决的大罪!
前朝律例规定:“发墓者诛,窃盗者刑。此执政之所司也。”执法非常严格。曾经有专门的《盗律》规定,“盗发冢”与伤人致残、讹诈、杀人及拐卖人口等同罪,都应处以磔刑。
大齐更是有严苛细致的律例,对各种盗掘墓葬的行为,有不同的处罚措施。轻的判处劳役,流放边陲蛮荒之地;如果有已经打开墓葬棺椁的,一律处以绞刑。从流放到绞刑之间,又有根据盗取墓葬不同器物的多寡贵重不同,处于不同的刑罚惩处。所谓“刑名轻重,粲然有别”。
从大周到大齐,盗掘坟墓一向是与“十恶忤逆、官典犯赃、故意杀人、合造毒药、持仗行劫”以及“谋逆”这些重罪一样,被视为“大不赦”之罪。而且下面的官府不能裁决,一定要报到中央机构才能量刑定罪。
也就是说,就算皇帝大赦天下,盗墓这种行为也是不能被赦免的。
刑律的严苛还在其次,关键是这种名声一传出去,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跟入贱籍,被良民唾弃没什么两样。
若是出嫁的妇人被牵连到这种名声里面,被休弃简直是一定的。不然这女子的夫家从此会声名扫地,再也被人看不起。
当然,盗墓这种既要体力,又要技术的活儿,一般女子是做不了的,所以女子盗墓的名声,多半是跟盗出来的墓葬品销赃有关,并不是亲自去盗掘坟墓。就跟女子也有被判处强暴罪行一样,一般不是女子强暴男子,而是女子协同作恶,帮着男子强暴另一个女子,也以强暴罪论处。——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盗墓世家的女子天生异禀,力大无穷,能亲自盗墓挖坟也未可知。
穆夜来突然提出“盗墓挖坟”这四个字,顿时让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我敢用我的项上人头担保!——柱国侯夫人一定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啊!”
这一次,穆夜来话未说完,萧士及的身影快如鬼魅,已经从门口冲到屋里穆夜来面前,手臂一长,狠狠掐住她细嫩修长的颈项。
萧士及手指的力气奇大,一抓之下,穆夜来立时觉得喉咙处如同被上了火热的烙铁,不仅发不出声音,连气都喘不过来。白皙的脸色立刻变得青紫,张着如花般的小嘴,发出荷荷的声音,一双手不由自主在身侧挥舞着,却不敢去拨开萧士及掐住她脖子的大手,一双眸子带着凄迷看着萧士及,似乎有万语千言说不出口。
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眼神,萧士及一愣,手上的劲力不由自主轻了下来。
杜恒霜走过去,将手搭上去,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扒开萧士及的手指头,淡淡地道:“你快掐死她了。”
萧士及松了手,反手握住杜恒霜的手,冷然道:“她胡说八道,罪该万死!”
穆夜来捂着自己的嘴,轻声咳嗽着,慢慢弯腰坐倒在地上,惨笑着道:“总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不管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一边说,一边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萧士及心里腻味得很,只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没法子再跟她计较,只得别过头,不去看着穆夜来。
杜恒霜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却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这时候,不是跟穆夜来怄气的时候。再说,她什么时候值得她动气来着……
杜恒霜不再搭理穆夜来,转身看向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掌柜,指着那蒙面胡服女子,沉声问道:“她是谁?谁让她进来的?”
这是贵客屋子,一般的客人是进不来的。
掌柜的腰弯得如同虾米一样,一边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一边看向旁边领人进来的伙计。
那伙计还年轻,并不知道刚才那蒙面胡服女子说的话有多厉害,只是挠挠头,道:“她跟着安国公和诸郎中进来的。小的看见安国公跟她很熟……”当然是贵客,怎能不让她进来?
杜恒霜看了安子常一眼,却见安子常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心里有些奇怪。
诸素素忙道:“哎!你可别瞎说!我们跟她不熟的!”
“怎么不熟?小的明明在外面看见安国公跟她面对面说话来着!”那伙计急了,看着掌柜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
“面对面说话就是熟?——我还跟你面对面说话呢,你也跟我很熟吗?”诸素素不客气地道,很想对着安子常的“老相好”落井下石地踩一脚。再说她这样大咧咧地说是某贵人的陪葬品,保不定给杜恒霜带来大麻烦。
那伙计被诸素素问得张口结舌,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给杜恒霜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东家,东家,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都靠小人一人养家啊!”说话间已经哭了起来。
杜恒霜叹口气,不忍地道:“你起来吧。这一次念你是初犯,就罚一个月的俸银吧。以后不要这样了,下次再犯,这里可就留不得你了。”
那伙计感激得又给杜恒霜磕了两个头,才起身发誓道:“小的一定不会再犯!若是再有下次,小的把两个眼睛挖下来……”
诸素素在旁边听得浑身抖了一抖。
杜恒霜笑了笑,道:“我要你的眼睛做什么?——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着,看向安子常,道:“安国公,这位小娘子跟安国公可是有旧?”
诸素素听得这句话,跟她说“老相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悄悄对杜恒霜竖起一个大拇指。
萧士及听得满头黑线,手上的骨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不明白杜恒霜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问这些不相干的东西!——若是那项珠真的跟前朝贵人的墓葬品有关,不仅流光阁,恐怕杜恒霜都要惹大麻烦了……
这个麻烦,甚至会比她射断崔三郎的胳膊还要大。
安子常默默地看了杜恒霜那双跟朝云公主神似的眸子一眼,垂首看向自己脚边碧绿嵌花的地砖,过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不认识她。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她胡乱放箭,差一点射到素素,所以我过去骂了她两句。不知道她怎地跟着我们进来了。——不熟,一点都不熟。”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却避开了杜恒霜的眼睛。
杜恒霜心里一动。安子常这个样子,完全不是跟那女子不熟的样子。——有隐情。这两人有隐情啊……
杜恒霜的眼风飞到诸素素那边。
诸素素对她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杜恒霜顿时心下大定,看向掌柜道:“你说说,这项珠是从哪里来的?”
掌柜再一次汗如雨下。
做珠宝生意的都知道。好的珠宝首饰的来源有两样,一个是自己招揽手巧的匠人,自己出料出工打造出来的。他们流光阁目前也有两个这方面的能手,但是还远远做不出这样精致华贵的项珠。另一个来源,就是当铺。
开珠宝铺子的,一般也会同时开当铺。
众所周知,能发战乱财的人,一个是去造反,另一个就是开当铺。
特别是大齐刚刚经历过战乱离散的年代,当铺能收到不少好东西……
至于那些人是从哪里弄来这些好东西的,从来没有人问过,也不会有人问。——哪怕是贼赃呢,只要当铺的人不知道东西的来源,就不能算销赃。销赃的是拿东西来当的人,不是接货的当铺。当然,如果当品价值不菲,当铺也会有销赃的“同罪”的。能不能治罪,就看当铺的后台硬不硬了。
而当铺一般是“逢当必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做当铺的准则。凡是有人拿来的物品,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出个价。
当铺里面负责给当品鉴定和估价的人,就是朝奉。朝奉在当铺的地位,仅次于总管,薪酬也是最丰厚的。因当铺都是“逢当必应”,朝奉的重要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因为他必须懂得客人拿来当的东西。
大的当铺一般都雇有不少朝奉,每个朝奉都有自己精通的东西。比如有人精通皮货,有人精通珠宝,有人精通金银器皿,还有人精通家具。眼光本事越高,报酬当然越高。这样的朝奉,在各个当铺都是当菩萨供着的人物。
也因为此,不是每个当铺都能找到精通所有当品的朝奉。比如当铺里,古玩字画一般不接当,因为古玩字画做假太多太容易,而精通古玩字画的朝奉实在是凤毛麟角,比皇帝陛下找个军事天才还要难。还有的比较小的当铺,连金银首饰也不敢接,因为估不出适当的价值。
而杜恒霜的当铺,也算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铺子,除了字画不接,古董器皿和金银首饰都接。是长安城少有的几家能做大生意的当铺。
东西送到当铺里面,如果到期不赎,就是死当,这东西就是当铺的了,可以任由当铺处置。
一般好的珠宝首饰,就自然转到珠宝铺子里接着卖。
这些都是当铺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生意经,却如何能对这屋里的贵人小姐说出来呢?
杜恒霜见掌柜头冒冷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一沉,但还是追问道:“这样东西,不是从西域采买来的吗?”她记得当初她让流光阁送首饰过来给诸素素挑的时候,还曾经问过一句,问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送东西来的人,说这东西出自波斯……
现在想来,那说“出自波斯”的人,实在是取了几分巧。也不晓得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项珠的真正来历。
那蒙面胡服女子听了直冷笑。——这样精致华贵的项珠,能随便从西域采买到吗?捧着金山银山过去人家也未必睬你。这明明波斯皇族里供奉的匠人大师的杰作,就连波斯皇族也奉为珍品的项珠!
拿银子去街上买?以为这样的东西西域遍地都是吗?!
她张了张口,想嘲讽杜恒霜几句,却见到两道冷冷的眸光一左一右向她射了过来。一道来自安子常,一道来自那柱国侯……
蒙面胡服女子抱着双臂,轻轻哼了一声,闭了嘴,没有继续添油加醋。
千金公主身边的宫女看着穆夜来一个人坐在地上,忙上前扶着穆夜来从地上起来,低声询问她,“穆三小姐,可有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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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5章 回击 (加更求粉红票!)
宫女蹲下身,轻轻给穆夜来拂了拂裙子上的灰。
穆夜来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心如止水。她再不管了……萧士及愿意怎样就怎样……总是为了他妻子,就把她踩进泥里,好像不这样做,就不足以体现他对他妻子的深情厚意……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也会痛会伤心的……再深的情意,都经不起他这样的打击。
千金公主没有注意穆夜来的异样,她只是笑得合不拢嘴,是这屋里笑得最灿烂的人。她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这样一条让她差一点跟崔盈盈打起来的项珠,居然有这样了不得的来路!
从墓里扒出来的死人东西,送她都嫌脏!
屋里最尴尬的是崔盈盈。那项珠还在她手指间晃动,刚才的耀眼夺目现在却刺得她眼睛发酸,沉甸甸的挂在她手指间,成了烫手山芋。
崔盈盈面色一时红,一时白,想了半天,终于咬牙将那项珠往地上一抛,怒道:“杜恒霜!你好大胆子!”
萧士及沉着脸,一言不发,身形闪动,将手一抄,凌空将那项珠接了过来,握在手中,立身回头,森然看了她一眼。
崔盈盈被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抖。她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杜恒霜!——你把死人的东西卖给我,是何居心?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要大婚上戴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心里极是委屈。一个女人一生一次的最重要日子,居然差一点就这样被毁掉了……
萧士及往前踏了一步,挡在杜恒霜身前,手里捏着项珠,想着要不要一把将之捏碎算了。但是转而一想,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毁尸灭迹”也未必有效果,还是迟疑下来。
安子常的眼神晦涩,看看萧士及的背影,又看看站在萧士及背后目光澄然的杜恒霜,还有站在萧士及对面的朝云公主。他看得清清楚楚,朝云公主的眸子里透出兴奋异常的目光……这个女人快要疯了……
屋子里有人挪动着脚步,想悄悄从这屋里跑出去。
安子常袍袖一拂,后发先至,已经来到门边。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大家,长臂一伸,将贵客屋子的两扇细棱格子大门轰地一声关上。
转过身,正好和那挪到门口打算溜出去的崔家侍女打个照面,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那崔家侍女面前摇了摇,淡笑着道:“今儿这事没说清楚,一个都不许走。”
杜恒霜跟诸素素对视一眼,无语得很。
其实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让这些男人掺合进来,只会小事化大,大事变得不可开交。
女人的事,当然要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
这也是杜恒霜不想要萧士及插手后院之事的原因。
男人和女人看问题,天生就不是在同一个层面上。
杜恒霜轻轻推开萧士及,走到他前面,看向泪流满面的崔盈盈,淡淡地道:“崔二小姐,您别急,这件事到底怎样,不能听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的一面之辞。”
崔盈盈正心里难受,没有把杜恒霜的话听进去。
千金公主还在洋洋得意,也没有把杜恒霜的话听进去。
只有穆夜来似乎全身僵硬了一瞬,很快就又恢复正常,面上淡淡一笑。——没有自己出面帮杜恒霜,她倒要看看杜恒霜如何给她自己脱罪……
盗墓挖坟,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儿。
就算能逃过刑律的制裁,也难逃悠悠众口。
别说杜家,就连萧家的名声,都在此一举。
穆夜来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直起腰来站到千金公主身旁。
杜恒霜看向掌柜,再一次问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掌柜咬咬牙,终于说道:“……这东西原本是出自波斯,但是我们是从当铺那边收过来的。”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当铺,她还真以为是他们做了那些不法的事情。
“那当票呢?从当铺那边收过来,应该有死当的当票做依据吧?”有了当票,当然就能证明这件东西的来历吧?
掌柜忙道:“这是文朝奉收的当,他那边有当票,小的这就去让人把当票取过来。”
千金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也笑着道:“我们还没有见过当票长什么样子。不如柱国侯夫人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开开眼界?”
崔盈盈身边的一个侍女看着这一幕,却撇了撇嘴道:“有当票有什么用?当票也不能证明这东西不是从人家的墓里面出来的……”
这话明显在说杜恒霜的流光阁是给盗墓贼销赃了。
杜恒霜脸色一沉,点头道:“那好,先不管当铺那一头。”对着千金公主身边的宫女摊摊手,表示暂时无法满足她的要求,然后走到那蒙面胡服女子身边,沉声问道:“请问这位小娘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你蒙着面纱又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道:“我们流光阁有个规矩,进来的人都要展示自己的真面目。——蒙面之人,当窃贼论处,更不能进入流光阁。”
那蒙面胡服女子瞪了眼问道:“什么时候的规矩?怎么我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拦着我?”
杜恒霜扬了扬下颌,“我刚订的规矩。”转头看向流光阁的掌柜和伙计,“你们都记好了?”
东家发话,这些人当然不敢不从,连声应下。
“你?!”那女子暴怒,“你敢?!”
杜恒霜淡淡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柱国侯夫人都做过些什么事,再来问我敢不敢。”
千金公主大乐,在旁边拊掌道:“正是呢。这位小娘子,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位柱国侯夫人,可是连朔北都护崔三郎都能两箭射成残废的人。你这样下她的面子,她活剐了你都有可能的哦!”一副完全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
诸素素因早年给千金公主医治跌伤的时候,曾经吃过千金公主的大亏,从此就跟千金公主不对付。
现在听见千金公主这样幸灾乐祸,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很是不虞,轻哼一声道:“敢欺到柱国侯夫人头上,柱国侯夫人当然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来捏两下。——说来说去,还是公主殿下最厉害。一言不合,就让你坐牢坐一辈子……”
千金公主恼火地瞪了诸素素一眼。但是她的腰骨损伤确实是诸素素给治好的。虽说骨盆的伤势无法痊愈,让她不能生儿育女,但是她现在能行动自如,还能打她最心爱的马球,都是诸素素的功劳。——别人的面子不用给,诸素素的面子却是不得不给,只好闭口不言。
那蒙面胡服女子是前朝朝云公主,闻言一窒,半晌道:“我就是不把面纱揭下来,你待如何?!”
杜恒霜挑了挑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蒙面胡服女子,出手如电,直接将对方的面纱揭了下来。
“啊——!”那女子没有提防杜恒霜居然如此迅捷,一下子就把她的面纱揭下来了,顿时慌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惊慌失措地道:“你要做什么?!”
屋里的人都清清楚楚看见这女子一半的脸被烧得不像样子,另一半却是完好无损,如同剥壳鸡蛋一样嫩白细腻。
她捂着脸,侧对着屋里的众人。
那侧脸轮廓姣好精致,让人不禁想起如果她的另一半脸没有被烧,会是怎样一个美貌的女子。
杜恒霜见原来是因为毁了容,所以要蒙面,也有几分歉疚,将那面纱递了回去,淡淡地道:“对不住了。”顿了顿,又道:“既然蒙面是有原因的,我就不追究你的窃盗之罪。”因杜恒霜刚才说过,如果蒙面进入流光阁,等同于窃贼论处。
朝云公主见杜恒霜软了下来,立刻得寸进尺地冷笑道:“我姓甚名谁关你什么事?——你不要转移大家的视线。这个东西,就是前朝御封县主李静训的陪葬品!你还是想想人家墓里面的东西,怎么到你铺子里来了吧!”一边说,一边将面纱重新戴在脸上。
这女子倒是有些聪明,知道避重就轻,将大家的视线重新转移到这项珠上来。
杜恒霜勾了勾嘴角,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如此”的样子,往屋里众人面上溜了一眼,才又看向那蒙面胡服女子,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按理说,我是这间铺子的东家,这些东西是何来历,我的伙计都不会瞒着我。——连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前朝县主李静训的陪葬品,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崔盈盈、千金公主和穆夜来都是一愣。她们都没有想到,这样板上钉钉的事儿,杜恒霜居然直接来了个完全否认……
这倒是招不错的棋。穆夜来暗自沉吟,仔细打量杜恒霜要如何做。
诸素素和萧士及却立刻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心情顿时轻松下来。
安子常也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但是他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这朝云公主,他到底还要不要保下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朝云公主最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自作孽?
自己能保她一次两次,还能保她一辈子?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安子常下定决心,背靠在门板之上,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众人。
杜恒霜的问话,再一次让朝云公主无话可答。
她能怎么说?——难道说,她是前朝公主,所以她知道前朝县主的陪葬品是什么?
看着那蒙面女子哑口无言的样子,杜恒霜轻笑,做出一脸了悟的样子,继续说道:“第一,这件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在朝奉过来之前,大家都不确定。请问你是如何确定这一定是陪葬品?”
朝云公主一双眼睛如同会喷火一样瞪着杜恒霜。
杜恒霜对她笑着摇摇头,回头转身对着屋里的众人道:“大家想一想,到底有谁能斩钉截铁地确信这是陪葬品?”
顿了顿,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时间,才又道:“在我看来,能确定这个项珠是陪葬品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盗墓贼,或者跟盗墓贼有密切关联的人,也可能就是帮盗墓贼销赃的人。第二种,当然就是跟墓主有关的人。——请问这位小娘子,你是哪种人?”当然还有第三种人,就是派来给杜恒霜下套的人……
如果这蒙面女子是第一种人,那么她就是盗墓贼,或者跟盗墓贼有密切关联的人。犯法的就是这蒙面女子,而不是杜恒霜。
如果这蒙面女子是第二种人,就是跟墓主有关,那更不得了,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前朝皇室余孽,同样是死罪!
※※※
放心了吧?俺家霜霜智勇双全~~~MUA~~~
……
第406章 忽悠 (4K)
“请问这位小娘子,你是哪种人?——盗墓贼?还是前朝皇室余孽?”杜恒霜继续追问道,笑得云淡风轻,一双胳膊拢着自己身侧淡烟紫的轻纱披帛,亭亭玉立站在众人面前,美艳不可方物。
萧士及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双眸灼灼地看着杜恒霜,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儿。——这才是他的霜儿,他从小就熟知的霜儿……
诸素素毫不避讳地对着杜恒霜拊掌赞道:“说得好!”话锋一转,看向杜恒霜面前的蒙面胡服女子,“这位小娘子,我还没有追究你在流光阁外面对我射出的那一箭呢!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头?!”眼珠转了转,诸素素索性来个搅混水,“是不是崔家要报仇,故意派你来给柱国侯夫人栽赃陷害、贼喊捉贼的!”
“你胡说什么?!”崔盈盈立时反唇相讥,“若是我崔家派来的,我又怎会来买这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谁知道?你们家的人向来不能用常理推断。”诸素素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再说了,只有让你过来买东西,才能更好地做戏嘛!你看,怎么这么巧,你就看上了这串据说是‘陪葬品’的项珠?不瞒你们,这串项珠,柱国侯夫人是先让我挑的。若是我挑了,就没你什么事了。可是我觉得我福薄,衬不上这样华贵大气的首饰,所以没有要。”
崔盈盈愣愣地看着诸素素,才想起来再过两个月,诸素素也要嫁给安子常了。她也在准备嫁妆,跟自己一样,满城搜刮好东西做陪嫁呢……
穆夜来轻声咳嗽一声,想要说话。
诸素素转头看向她,马上道:“你咳什么咳?生病了就去看郎中,不要把病传染给别人。你们知不知道,女儿痨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娇滴滴的咳嗽。”
把穆夜来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一声咳嗽堵在喉头,呛得两颊绯红,倒是颇有些女儿痨的样子。
千金公主虽然看诸素素不顺眼,可是对诸素素的医术十分信服,也不敢再跟她对着干。
此时听诸素素说穆夜来有可能得女儿痨,忙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好离她远点儿。
穆夜来大急,忙清了一下喉咙,道:“……我嗓子眼儿痒痒而已,哪有咳嗽?哪有什么女儿痨?诸郎中不要血口喷人。”
诸素素正等着她说话呢。不然一个人单掐唱独角戏没意思,闻言马上道:“血口喷人?这屋里要说血口喷人,你称第二,没人称第一!——是谁张口就把一个‘盗墓挖坟’的帽子给柱国侯夫人扣上的?是谁一直在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
“我没有!”穆夜来委屈得不行,脸上立即泪落如雨。她本生得娇俏,鼻挺眼媚,轮廓比杜恒霜稍微硬朗一些,但是楚楚可怜之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金公主到底跟穆夜来好了这么久,同仇敌忾的姐妹情份还是有一点点的。
见穆夜来哭得这样伤心,千金公主也是不忍,劝道:“夜来也是一番好意。你没听她字字句句都是为柱国侯夫人说话么?怎会是她故意要害柱国侯夫人?——你们看她哭得这样难过,不是被人伤透了心,如何能哭成这样?”
诸素素嗤笑一声,抱起胳膊,扬着下颌,眼望着屋顶横梁上八角宫灯,道:“哭得厉害了不起么?哭得厉害,其实是当初脑子里面进水进的太多了,才从眼睛里流出来。——越会哭的人,脑子里进的水也多。”
刚才也在哭得崔盈盈忙擦干泪水。
杜恒霜听了想笑。当初诸素素刚到柱国侯府的时候,因吴世成的事,也偷偷哭过。被杜恒霜发现了安慰她,诸素素就是这样自嘲过。
为什么会以泪洗面?就是因为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太多了,如今才从眼睛里面流出来。等脑子里进的水流干了,她自然就明白过来了。
千金公主虽然听不懂这话,也晓得不是什么好话,愣怔半晌道:“脑子里怎会进水?”
“脑子残掉了,当然就会进水。”诸素素笑嘻嘻地对杜恒霜飞了个眼神。
杜恒霜微微一笑,看向愣愣地说不出话的蒙面胡服女子,“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来人!”就要唤人进来。
那女子瞪了杜恒霜一眼,突然用手捂住头,哎哟一声叫着就摔倒在地上,满地打起滚来,连声惨叫,痛不可仰的样子。
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诸素素忙道:“制住她!让我看看她是怎么啦!”
安子常闪身进来,一矮身,背对着众人将那在地上翻滚的蒙面胡服女子堵在脚边,匆匆低声嘱咐了一句话。
那女子窒了窒,哈哈大笑一声,状似疯癫。
诸素素沉着脸走过来,给她把了把脉。
根本就没问题,居然在装疯。
诸素素气不过,正要揭穿她,转眼看见安子常哀求的眼神。
她从来没有见过安子常这样的眼神。以前那个毒舌、傲娇,甚至有些凶残、阴郁的安国公露出这幅样子,着实让诸素素呆了一下。
怔了怔,诸素素别过头,站起来狠狠踹了那蒙面女子一脚,斥道:“你装什么疯?!”
安子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怒视着诸素素,嘴唇翕合。
他明明求了诸素素,让她高抬贵手,放这女子一马!
诸素素抱起胳膊,并不看安子常,只是冷冷地道:“你够了啊!三番五次纠缠我家国公爷,我不理你,你倒来劲了。今儿在流光阁外面用箭射我,我看在国公爷面子上,放了你一次。你不吸取教训,居然跑到这流光阁来捣乱!——你知道什么前朝县主?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也来我面前仗腰子,你以为跟柱国侯夫人过不去,就能打击我?就能除掉我的靠山?!你做梦!我的靠山……”诸素素的眼神往屋里溜了一眼,“我的靠山,明明是千金公主,你有本事,就去找千金公主的麻烦!”
千金公主前面听着还挺得意,后面却怎么听,怎么不得劲,狐疑地看看诸素素,又看看杜恒霜,还看看在地上已经止住哭闹的蒙面胡服女子,心里很是疑惑。
杜恒霜察言观色,知道安子常定是要保住这个蒙面胡服女子,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是看在安子常救了她那么多次的份上,她还他一个人情也不为过,就叹息一声,对诸素素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素素,你是做大妇的,就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了。她想要进门,总得你点头。你不点头,安国公最多把她当做外室安置起来。”
安子常听得大窘,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来,对着诸素素投去感激地一瞥。——素素向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同样是要保住这个蒙面女子,素素用的法子,比他想出来的要好百倍。
一个本来是可能跟盗墓挖坟的大罪有关的事端,就被诸素素和杜恒霜联手用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轻描淡写地掩盖下去。
崔盈盈也被他们搅糊涂了,“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项珠,到底是不是陪葬品?!”
“当然不是。”杜恒霜一口否认,“刚才这位言之凿凿的小娘子根本就不认得什么前朝县主,她就是胡说八道而已。”
诸素素又道:“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杜恒霜瞪着她。
诸素素忍住笑,看向崔盈盈,指着地上已经坐起来,目光有些呆滞的蒙面胡服女子道:“她本也是个大美女,但是自从被烧坏了脸,脑子就有些糊涂,说话疯疯癫癫的。我们认为是胡说八道,对人家来说可是真得不能再真。”
崔盈盈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但是又从诸素素和杜恒霜的话里找不出什么漏洞,沉吟半晌,问道:“可是她怎知道这项珠背后刻着阴文‘小孩’两个字?”
这确实是整件事里最大的破绽。如果这蒙面胡服女子是胡说八道,她怎会知道这项珠后面刻着什么字?
诸素素面不改色地道:“哦,这不奇怪。我先前说了,这项珠,本是柱国侯夫人让我先挑的。我早看见后面刻的字,跟安国公说过。安国公惯会怜香惜玉,想是跟这位小娘子提过。不然她也不会气不忿,一直跟我们跟到流光阁来了。——她一直以为是我要这串项珠的。”
顿了顿,诸素素继续编,笑嘻嘻地忽悠崔盈盈,“其实那不是什么前朝县主的小字,那明明是句祈福语,是说戴这个项珠的人,一定会早生贵子。小孩小孩,当然是孩子的意思。您要大婚,戴这个项珠正是应景。——说实话,我现在后悔了,您要是不要了,给我行不?我让柱国侯夫人将您刚才付的金子都还给您。”
本来珠宝铺子的规矩,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没有还给她的道理。
现在听诸素素说可以把金子退给她,崔盈盈心思又活络起来。
虽然诸素素说得花好月好,可是刚才的事还是在崔盈盈的心里留下阴影。她总觉得那蒙面胡服女子没有说谎,但是诸素素和杜恒霜两人一唱一和,又把这件事说得天衣无缝,让她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破绽。
“柱国侯夫人,若是我不要这项珠了,我的金子……”崔盈盈试探着问杜恒霜。
杜恒霜明白诸素素的意思,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答应得太爽快。太爽快会让别人的怀疑更盛。虽然现在她也不想卖这条项珠了,但是不能让崔盈盈觉察到,就沉吟起来,“这样啊……可是我们流光阁的规矩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三千两金子,任谁都不想松手。
崔盈盈见杜恒霜的为难不似作伪,心情略好,继续央求道:“你们流光阁做生意,也不想得罪客人吧?再说,你说的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我这还没有出去呢,怎么不能退呢?”
杜恒霜很不情愿地道:“崔二小姐,不是我不肯,只是这是做生意的规矩。我们这种小本买卖,本来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您这笔买卖要是黄了,我们这上上下下的东家伙计,可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珠宝阁还是小本生意?这杜恒霜的心真是够黑的,还惯会睁眼说瞎话……
穆夜来在心中不齿,飞快地睃了萧士及一眼。——他跟这种女子,真的能过得和睦吗?她可是知道,萧士及是个从来不在乎钱财的人。上一世的时候,他总喜欢买各种精致的首饰,让她穿戴打扮起来,在月光下喝一壶清酒,舞一曲胡旋……
崔盈盈急了,指着诸素素道:“不是她要买吗?你卖给她不是一样的?”
杜恒霜看了诸素素一眼,做出有些迟疑的样子,“……可是她没有这么多金子。”
诸素素在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道:“喂!柱国侯夫人,你这是什么话?我没有金子,安国公有啊!他是来陪我办嫁妆的。不如让他买下来,作为聘礼吧。”
这样也行?!
千金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诸素素和杜恒霜说说笑笑。
穆夜来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真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如果这项珠不卖给崔盈盈,后面的戏肯定就唱不下去了。
“这样吧,既然崔二小姐不要了,不如就卖给公主殿下吧。”穆夜来怯生生地提议道,“刚才公主殿下不是很想要这条项珠吗?”
诸素素横了穆夜来一眼,看向千金公主,“公主殿下,您不是要跟我抢吧?——我再过两个月就要大婚了,您看,是不是给我个面子?”
千金公主窒了窒,又瞪了穆夜来一眼,才满脸堆笑,道:“既然诸郎中要,本宫当然不会跟诸郎中争。”说着,走到萧士及身边,看了看他手上捏着的项珠,意味深长地道:“其实吧,这东西就算是前朝那什么县主的陪葬品,也不要紧。——我们大齐的律例,只保护我们大齐百姓的墓葬。前朝皇室的墓葬,关我们大齐律例什么事?哼!”说着,千金公主大笑着离开了流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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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四千字。下午二更。
……
第407章 喜欢 上 (粉红690+)
千金公主都走了,穆夜来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她眸色一黯,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她再施展的余地了,便也默默地跟着千金公主离开流光阁。
崔盈盈再一次看向杜恒霜,咬了咬下唇,道:“不如我只拿回九成金子?”
杜恒霜“为难”半天,叹息道:“八成吧。唉,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不好做生意了。若是大家买了东西,都要来退换,我们流光阁也只有关门大吉了。——崔二小姐,这件事,请您不要声张,好么?别让别人知道您在我们流光阁买了首饰又退掉了。这对我们的名声打击也太大了。”
崔盈盈是士族门阀出身,本来就不是把金子银子看得有多重要,只是这三千两金子,数目实在太大,她才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要求退回货款。
“八成就八成!——这项珠我不要了!”崔盈盈急忙道,完全不想跟那项珠再拉上关系。
“这……”杜恒霜沉吟半晌,极不情愿地点点头,“那您写个单子,说明您不要这项珠,画个押,我就让人拿着您画押的单子,去库房领金子。”说着,再三让崔盈盈不要对别人提起她退货的事。
崔盈盈当然是满口答应。其实就算杜恒霜不叮嘱,她也不会对别人说的。——买了东西又退了回去,她也丢不起这人……
杜恒霜看着崔盈盈写了签单,按了手印,才让人领着她去外堂等着,又命掌柜去库房领两千四百两金子,退回给崔盈盈。
崔盈盈在外堂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掌柜带人抬着箱子出来。
流光阁从上到下,脸都拉得老长,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崔盈盈讪讪地点点头,急忙带着人抬着箱子出去坐车回崔家。
那项珠本来被萧士及抓在手上。
等人都走了,萧士及才把项珠放回盒子,交到杜恒霜手里。
杜恒霜看向诸素素,笑道:“你是不是要买?”
诸素素笑着没有说话,只看了看安子常。
安子常笑了笑,道:“我明儿给你送金子过来。”说着,给萧士及使了个眼色。
萧士及会意,道:“我和霜儿还有事,先走了。”
诸素素忙道:“我跟你们一起回府吧。”
“你不跟安国公一起回去?”杜恒霜朝那蒙面胡服女子努努嘴。
诸素素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了。我跟你们回去吧。”
反正她是住在柱国侯府,跟杜恒霜他们一起回去也是便当。而且她出来的时候,坐的也是柱国侯府的大车。
杜恒霜看了看安子常,又看了看诸素素,点头道:“也好,咱们一起回去吧。”说着,带着诸素素,和萧士及一起回了柱国侯府。
安子常见人都走了,才抓着那蒙面胡服女子的胳膊,带她出了流光阁。
“你好自为之吧。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若是你下次再自寻死路,可别怪我不客气!”安子常低声斥道。
那女子抚着自己被抓疼的胳膊,再一次看向安子常美到有几分妖异的侧脸,喃喃地道:“……你要小心。我二姐发誓要拿你的脑袋祭父皇和她儿子。”她二姐就是前朝的朝阳公主,曾经是安子常的婶娘,也是安家的媳妇。就因安子常杀了前朝大周的德祯帝,才让朝阳公主疯狂报复他,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出来,给叛军杀死。
安子常叹口气,道:“我自然会小心。你不要跟着你二姐了,回江南找个人嫁了吧。”
“我这个样子,你以为我还嫁得出去么?”朝云公主凄然道,一双和杜恒霜神似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安子常。
安子常看见这双眸子就心软,别过头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站在长安街头的五月阳光下,风吹过树梢,满城的木樨花香在身边萦绕,似乎又回到当年大周的长安城,她是公主,他是侯爷世子。没有隔着国破家亡,没有经历父仇母恨,他们只是两个单纯的少男少女……
“子常,我今天到这里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朝云公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安子常看向朝云公主的眼睛,心里更加内疚。他的确是利用了她,而她,似乎除了甩几句狠话,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他。若不是有她,她二姐的几次追杀,他真不一定逃得过。
现在问这句话有什么意思呢?他心里已经有人,对她,只有内疚……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嬉笑戏闹,一片喧嚣当中,只有两个人默默对望,似乎立成了石雕。
“在那边!她就在那边!——我刚才看见她进了流光阁!现在才出来!”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从街角传出来。
街上行人一愣之下,很快就开始四射奔逃。
“都给我回去!在路边站好!——卫大人奉命抓钦犯,这街头巷口都给封了,大家不要乱走!”一个更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突突的马蹄声,秩序井然地往这边奔过来。
前面的人都往后退,包括刚刚才出去的崔盈盈的马车,千金公主的车驾、仪仗,还有柱国侯府的两辆马车,都缓缓从巷口退了回来。
“二小姐,出什么事了?好像是姑爷来了……”崔盈盈的侍女在她耳边轻声道。
崔盈盈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前看去,正好看见卫星峰披着玄色披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阳光下,他容色俊逸,气度轩然,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显得和煦又温和,正是给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崔盈盈看得眼热心跳,忙放下车帘,两只手捧着自己发红的小脸,吃吃地傻笑起来。
千金公主也在自己的车驾里看见了卫星峰,眸光更加晦涩不明。
穆夜来看看卫星峰,再看看千金公主,抿嘴偷偷笑了。
杜恒霜和萧士及坐在车里,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安。
诸素素从后面的车探头望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喜滋滋地趴在车窗口看热闹。
眼看那些人越围越多,安子常心下凛然,看向朝云公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在追你?”其实安子常也在奇怪,以朝云公主的钦犯身份,她如何会大白天地满街乱跑,本来不想问她有没有什么隐情的,如今看来,这就是她的“隐情”了。
朝云公主抬头,看见从街那边呼啦啦跑来一群人,当先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是崔盈盈的未婚夫卫星峰。
他穿着朝服,从马上下来,对着安子常拱手道:“安国公,请让一让。卫某奉了皇命,要捉弄钦犯!”
安子常背起手,看向卫星峰,冷冷地道:“什么皇命?可有圣旨?”
卫星峰笑道:“安国公,下官是为兵部办事。兵部的命令,当然就是陛下的命令。”转头看向蒙面胡服女,用马鞭指着她道:“大周的朝云公主,你是乖乖自己过来自首呢,还是我的人过去把你抓过来?!”
安子常心里急跳,冷笑道:“不是吧?她是前朝的公主?——那你岂不是大齐的驸马爷?”
卫星峰听得左眉跳了跳,面上含笑道:“不敢。她是前朝公主,下官却当不得‘驸马’二字。——安国公,还请您让一让,让下官办差。”
安子常让了一步,却还是将朝云公主挡在身后,道:“你说她是前朝公主,可有证据?”
卫星峰勾唇微笑,将手往后一招,“带上来!”
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推了出来。他垂着头,带着哭腔道:“……朝云公主,不是小的出卖您老,小的实在是熬不过刑……”
“看见了吧?这是他们的人出卖了她,你要怪,就怪这个叛徒吧。”卫星峰笑吟吟地道,拿马鞭指了指那指证朝云公主的人。
朝云公主冷笑道:“随便找个人,就能说我是前朝公主,那我找个人,说你是前朝皇子,你应不应?”
卫星峰变色道:“这种话当然不能乱说!——人证物证俱在,你居然敢狡辩?!我抓了你,看你二姐在江南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一声令下,卫星峰带来的人呼啦啦将安子常和朝云公主围得严严实实。
诸素素这才傻了眼。这傻公主怎么就被人逮到了?往四周一溜眼,她看见了崔盈盈和千金公主都从车里探出了头,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诸素素脸上有些发热,好像当众撒谎被人抓包的感觉。——刚才她还言之凿凿,说这女子有些疯疯癫癫而已,并不是什么前朝余孽。这下这一耳光可是被打得啪啪响。
还有安子常居然被那卫星峰带人也一起围起来了。
诸素素虽然对安子常没有男女之情,但是这人是她马上要成亲的丈夫,她可不想在成亲前没了丈夫。
比嫁不出去更可怕的,是临出嫁之前死了未婚夫。——那可真是要了卿命了……
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安子常被连累啊!
诸素素从马车上下来。
杜恒霜也想跟着下车,萧士及紧紧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你别出去,出去只会添乱。”在陛下眼里,他萧士及和安子常可是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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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8章 喜欢 下
杜恒霜本来对于萧士及和安子常之间的默契一无所知,只是着急地道:“可是素素出去了!”
“她是安国公的未婚妻,她去没关系。”萧士及没有往下说,杜恒霜已经陡然明白过来。如果她也出去,就是把柱国侯府也拖下水了。
“你放心。安子常不会有事的,素素也不会有事。”萧士及抱住杜恒霜,轻轻拍拍她的肩,在她鬓间亲了亲。
杜恒霜叹口气,扎在萧士及怀里,“那蒙面女子,是不是真的就是前朝皇室公主?”
“多半是的。”萧士及对安子常的了解比杜恒霜了解的要多,他知道安子常跟前朝大周几个公主之间的事儿。
杜恒霜担忧地抬起头,看向萧士及,“如果他们真的有事,你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眉眼盈盈,看得萧士及又心软,又心酸,忍不住低下头,捧起她的脸,在她额间轻轻一吻,道:“放心,我一定会帮他们的。”
杜恒霜笑着偎到他温热的胸膛里,靠着他高大的身躯,不安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萧士及的眼里却不断闪过杜恒霜盈盈的眉眼,还有那蒙面胡服女子的眼眸。——怎么会那么奇怪呢?总觉得有些相像,到底像谁呢?
杜恒霜的模样,其实更像她娘亲方妩娘,特别是她的眉眼。
想起方妩娘的样子,萧士及心里一跳。
他想起来了,那蒙面胡服女子的眼睛,其实更像的是方妩娘,不是杜恒霜!
方家几个姐妹,只有方妩娘国色天香,美得不似凡人。
而且,萧士及见过方妩娘的爹娘。方妩娘长得既不像她爹,也不像她娘……
外面的街上,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诸素素缓步走过去,被一个带刀的差人挡住路。
“卫大人有令,闲人不得入内!”
诸素素堆起满脸的笑,道:“这位大哥,我是安国公没过门的媳妇儿,你总得让我过去,看看我男人到底怎样了吧?”说着,又气愤愤地道:“您也知道,我家国公爷年少有为,又长了一副勾人的样儿,我不看紧点儿,那些狂蜂浪蝶就一窝蜂一样往上扑。我怕我家国公爷招架不住啊!”
那人听得满头黑线,暗忖有哪个女子不要命了,敢往安子常那个杀人如麻的煞星身上扑?一边狐疑地瞅了诸素素一眼,迟疑一下,道:“你等等,我去问问。”说着,转身小跑着给卫星峰回报。
卫星峰往诸素素这边看了一眼,颔首道:“让她进来。”
那人忙跑回来,一挥手,“我们卫大人让你进去。”放了诸素素进到里面。
只见里面的人已经向安子常和朝云公主围过去了。
卫星峰正在劝安子常,“安国公,这件事跟你无关。他们一伙人四处刺杀你,你何必妇人之仁?”
安子常紧抿着唇,负手看着卫星峰,目光寒似冰雪,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儿。
诸素素怔怔地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安子常正要说话,他身后的朝云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襟。
安子常回头,看向朝云公主,“怎么啦?”
朝云公主将他推开,走上前来,大声对卫星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是前朝公主。——我真的不是!你冤枉我!冤枉安国公!你是故意的!你公报私仇!”说着,一手扯掉自己的面纱,另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手腕一翻,亮出一只闪亮的匕首,往自己腹部狠狠扎过去!
在场的人看见那蒙面胡服女子被烧毁了一半的容颜,都吓得退了一步,没人上前制止她自戕。
卫星峰微微有些动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人抓一个前朝公主,居然被她在他面前自刎!
卫星峰抢上去一步,从朝云公主手里使劲儿拔出匕首。
一股血箭嗖的一声飚了出来,喷了卫星峰满头满脸。
安子常一脚将卫星峰踹开,左手回兜,抱住软软倒下的朝云公主,半跪在地上,已经红了双眸。
朝云公主心满意足地躺在安子常怀里,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抚了抚安子常的面颊,喃喃低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我当然喜欢过你。”安子常的眉头紧皱,声音虽低,却很清晰。
“真的?”朝云公主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嗯。”安子常半跪在地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按在她被匕首扎了个洞的腹部上面。可是那匕首的刀伤太大了,他的手根本就挡不住汩汩的鲜血。
诸素素看见朝云公主危在旦夕,顿时将自己的小心思抛到九霄云外,急忙奔过去,也半跪在那女子跟前,给她诊脉。
脉搏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了。
“你抱着她,赶紧去我的医馆,或许还有救!”诸素素急声道。
朝云公主听见诸素素的话,缓缓扭头看向她,微笑着道:“你是子常的未婚妻,你不怕救活我了,我会跟你抢他?”
诸素素一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讪笑着道:“……我是大妇。”表示我不屑跟你争。
朝云公主倒是笑了笑,看向安子常道:“这位小娘子不错,你跟她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要好。”
安子常脸色很是难看,道:“你别说话了。咱们去素素的医馆,她医术高超,一定能救你一命。”
朝云公主摇摇头,嘴角流出一缕黑血。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安子常,断断续续地道:“不用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这些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问你那句话。——你以前说过,你要找的妻子,是一个能让你笑的人。可是我总是让你心烦……我知道……我心心念念想见你,可是见了你,又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
安子常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诸素素瞪着那缕从朝云公主嘴角流出的黑血,惊道:“你服毒了?!”
不仅扎自己一刀,还同时服毒,这赴死的心可是真坚定。
卫星峰背着手,站在他们背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道:“也罢。有什么遗言,你现在就交代了吧。”
诸素素火了,站起来转身斥道:“你已经把人逼死了,还不罢休?!——她有什么遗言,关你什么事?”
卫星峰忍着怒气,对诸素素道:‘她是朝廷钦犯!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卫大人,你说是钦犯就是钦犯?你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有没有罪难道是你说了算么?!”诸素素瞪着卫星峰,就是不许他靠近安子常和朝云公主那边。
朝云公主最后看了一眼安子常,道:“……我们中有人背叛,出卖了我和二姐。二姐在江南,暂时无事,你要小心……”朝云公主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用尽,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的手已经软软垂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安子常抱住朝云公主,喉咙间发出一声伤极痛极的低嚎,听得诸素素和卫星峰都心头一颤。
诸素素回头大惊,奔过来摸摸朝云公主的腕脉,再探探她的心跳,翻看她的眼帘,终于确定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诸素素看向安子常,目光很是复杂。她见过很多种死亡,但是这样一心一意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死的女子,她还没有见过。
安子常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走去。
那些衙差不敢拦着他,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诸素素看着安子常远去的萧索背影,不由自主想起前世见过的一句话: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你男人跑了,你还不去追?”卫星峰阴阴地刺了诸素素一句。
诸素素横他一眼,冲他挥挥自己的小拳头,“卫星峰是吧?以后记得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让你好看!”口头威胁过完瘾,诸素素大步往安子常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卫星峰指着地上朝云公主的尸身。对手下做个手势,“带她回去复命。”
那些衙差拿出来一个土黄色布袋,将朝云公主的尸身装了进去。
转眼间,卫星峰带来的人就走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行人这才像炸了锅一样,兴奋地议论开了。
“刚才那人到底是谁?”
“前朝公主?”
“不是吧?哪有公主长那副鬼样子?我看八成是被逼的。她临死的时候不是说卫大人公报私仇栽赃的吗?故意跟安国公过不去?”
“也是啊。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你看把人家当街逼死,死无对证了吧?”
“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都要死了,谁会跟他玩心眼儿呢……”
“唉,好死不如赖活着,大人们的事儿,跟咱无关,咱们还是走吧……”
很快这些行人四下散去。
崔盈盈和千金公主那两边都忡然变色。
“她真的是前朝公主?——那项珠,岂不是真的是陪葬品?!”崔盈盈心里一跳,看了看柱国侯府的马车,很是后悔。
“走吧,回家找大哥、三哥商议。”崔盈盈急忙催着车夫赶车回崔家大宅。
这边千金公主和穆夜来也都是面面相觑。
“那人还真的是前朝公主。”千金公主感慨地道,一边摇头,“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朝云公主的下场,对千金公主比对穆夜来的震撼要大得多。
还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其实谁知道这样的荣华富贵能有多长久呢?这位前朝公主做公主的时候,自己还得对她俯首称臣呢,转眼还不是灰飞烟灭,横死街头……
千金公主咬了咬下唇,本来已经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
父皇在的时候,自然能一直护着她。可是如果父皇不在了呢?——指望那两个跟她异母的皇兄,还不如指望……
千金公主往车外看去,正好看见卫星峰带队回程的背影。
穆夜来静静地笑着,不经意地道:“卫大人这一趟差事没有办妥,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千金公主一惊,“不会吧?那女子不是被抓住了么?就算是死人,也算是能交差了吧?”
穆夜来笑着点头,“应该没事的。他是崔家的女婿,崔家不会让他出事的。”
千金公主想一想,也笑道:“正是呢。崔家可是‘崔半朝’……”又对穆夜来道:“我有些不舒服,要进宫去看我母妃。你自己回去吧。”
穆夜来不以为意,微笑着道:“不舒服要看御医。公主殿下保重。”说着,从公主的车驾上下来,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回穆侯府去了。
千金公主来到宫里,拉着万贵妃道:“母妃,我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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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9章 报复 (4K,粉红720+)
万贵妃吃了一惊,急忙抬手摸了摸千金公主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说胡话了?”
先前斩钉截铁说不嫁人,要做女冠,出宫开府的是她。
现在突然拉着自己说要嫁人也是她。
“你多大了?还一时风一时雨的。”万贵妃斥道,“嫁人是那么容易的吗?你是公主!公主啊!以为跟外面那些穷家小户一样,请客吃顿饭,两人拜个堂,就是成亲嫁人了?”
千金公主嘟着嘴,不依地道:“公主怎么啦?公主也是人。我也要嫁人。我不做女冠了,我改主意了!”
万贵妃看了千金公主几眼,道:“你先去换身衣裳,瞧你满头满脸的灰,去哪里逛去了?——难怪你要出宫开府,瞧你自由自在的样儿,比在宫里可欢快多了。”
千金公主笑了笑,跟着万贵妃的宫女去浴房沐浴换衣。
万贵妃就把千金公主的贴身宫女叫来问话。
“公主今日是怎么啦?如何一来就说要嫁人?”
那宫女就把今天在流光阁里面和外面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后来那人死了,公主就进宫了。”
万贵妃似乎有些明白,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她是被吓到了。——也罢,去把我的玉佛请过来,今儿不出宫了,就在我这里歇着,让玉佛给她压压惊。”
……
流光阁外,柱国侯府的大车是最后离开的。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摊暗红色的血迹证明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萧士及暗自庆幸,他没有让杜恒霜看到那前朝公主挥刀自杀的那一幕。不然她的身子可是受不了。
一个有七个月身孕的孕妇不适合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
回到柱国侯府,杜恒霜也觉得气短神虚,连晚饭都没有吃,匆匆洗漱之后,就上床歇着了。
萧士及在外院书房,仔细跟自己的手下商议了一番以朝阳公主为首的前朝反抗余孽的事儿。
本来这件事跟他们无关,但是因诸素素要嫁给安子常,而朝云公主又因安子常而死,朝阳公主更是要疯了。
对于疯子,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帮我拟个条程,我明儿进宫一趟,跟陛下提个建议。”萧士及一边吩咐,一边起身准备回内院。
“侯爷!侯爷!”本来在外面守着的萧义面如土色地推门进来。
“怎么啦?”萧士及对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出去。
等这些人走了之后,萧义才白着脸道:“流光阁的掌柜来了。”
萧士及皱眉,“又怎么啦?我们不是刚从流光阁回来?”想了想,还是道:“让他进来。——他最好有大事,不然……”萧士及哼了一声,坐到书桌后面。
萧义默默地领着流光阁的掌柜进来。
掌柜的腰快弯到地上了,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给萧士及跪下,颤抖着声音道:“侯……侯爷,文朝奉……文朝奉死了!”
萧士及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支起右拳,抵在自己下颌上,低沉而缓慢地问道:“……文朝奉是谁?”
掌柜磕着头道:“就是夫人当铺里的文朝奉。那项珠……项珠,就是文朝奉收进来的。今儿夫人说要找文朝奉来问那项珠的来历,小的就派人去当铺。结果当铺的总管说,文朝奉今儿没有来当铺,他们就派了人去文朝奉家里。——结果一去,发现他家四门紧闭,怎么叫也叫不开。当铺的伙计就大着胆子翻墙进去,结果……结果发现文朝奉趴在他家中堂的桌子上,已经死得透了,身上都凉了。”
文朝奉一死,这项珠的来历暂时就查不出来了。
萧士及的心一沉。想不到这件事,真的不是偶然出现的。
一里一里的,他看得见有根绳索,正向他们套过来。
怎么办?
萧士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若这真的是陪葬品,也是前朝皇室的陪葬品,就如千金公主所说,他们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陛下绝对不会因为他们掘了前朝皇室的墓,就重罚他们。——说不定陛下还在偷着乐呢……
只是这个名声实在不好听,特别是跟杜恒霜一个妇道人家沾上,对她生的孩子也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想来想去,这件事难道是冲着杜恒霜和她的孩子来的?
“文朝奉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这几天都见过什么人?”萧士及冷静地问道。
掌柜面色更加苍白,慌忙摇头道:“他家里没有人,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没人?你们当初是怎么请了他的?”萧士及反问道,立时吩咐道:“萧义,去把夫人所有陪嫁铺子的掌柜、总管、朝奉和伙计的名册全给我拿过来。铺子请人的时候,都会有中人担保。赵掌柜,你去让当铺把介绍文朝奉进来的中人找来,好好查问一番。”
流光阁的掌柜姓赵,是长安本地人士,闻言眼前一亮,忙道:“侯爷真是厉害!——小的这就去找中人!”
赵掌柜连忙带着人去中人家里查问文掌柜的情形。
那中人起先装聋作哑,声称事情过去太久,已经记不得当初的事情了。
萧士及当年是在道上混的,对这些事情比别人都清楚。只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为了避嫌,他从来不问。
现在看来,他自己的铺子当然是管得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对方无从下手,就找上了杜恒霜的铺子。
“哼,跟我来这套,是欺我萧某金盆洗手了吗?”萧士及坐在书桌后面,看着从杜恒霜铺子里送来的所有人员的名册录冷笑。
他是老手,一看之下,就发现不少可疑的地方。
很可能项珠和文朝奉,只是一个开始。
对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自己,还是霜儿?
摇晃的烛光下,萧士及做着安排,将杜恒霜铺子里有问题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都抓了起来,暂时关在城外的庄子里。
自从萧士及归来封侯,知道杜恒霜在萧家的庄子“被害”之后,痛定思痛,把萧家的庄子重新整肃了一通。
如今他在那边也有好几个得用的人,帮他打理庄子。
中人那边,萧士及派了自己以前一个在道上混的手下,直接去他家里一通折腾,那中人哪里见过这种仗势,马上全都招了。
但是对方还是很狡猾。虽然知道跟他们有关,中人那里却半点证据都没有,能查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到面上说的。
对方明摆着是要让他们吃个哑巴亏,而且就算他们查出来也不怕,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跟我玩阴的……”萧士及冷冷一笑。
当夜,他在柱国侯府外院大宴宾客,请的都是长安城数得着的世家大族,甚至跟他有过节的崔家也发了帖子。
崔家当然没有推辞,还派了两个人过来坐席。
就在宾客觥筹交错间,长安城数个铺子被一群蒙面人捣毁一空,所有金银财宝不翼而飞,损失惨重。
……
“侯爷,这样就行了?”萧义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
萧士及摇头,淡淡地道:“夫人怀着孩子呢。等她生了,我再跟她说。——她现在精力不济,你就帮她多担待一些。”
萧义忙点头,“侯爷放心,那边都放了得力可靠的人。以后铺子里招人,会更加严格。若是没有家室,要住在铺子统一提供的宅子里,不能单独住在外头。有家室的,才能单独住到外头。”
萧士及笑了笑,“这也是亡羊补牢。不过,对方失了财,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了。——若是再要对霜儿动手,我让他们倾家荡产!”
要对付柱国侯夫人这样级别的人,第一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没有银子,谁会给你卖命?
萧士及选择的是先斩断对方的财路,也算是个警醒。若是再要动手,他自然有更狠辣的招数等着他们。
杜恒霜在柱国侯府后院对此一无所知。
她跟诸素素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碧纱橱里,一边喝着诸素素专门给她做的果汁水,一边说笑。
“……后来呢?后来你追过去怎样了?”杜恒霜好奇地问道。
那一天,安子常不顾而去,只有诸素素追了过去。
不过到晚上,诸素素就被安子常送回来了。
安子常并没有进柱国侯府,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再也没有露面。
诸素素撇了撇嘴,伸个懒腰道:“也没什么。我追过去,主要是担心他一时想不开。你知道,我好不容易要出嫁了,可不想临出嫁的要紧关头,没了丈夫。——望门寡比嫁不出去更令人讨厌。”
杜恒霜掩袖轻笑,颔首道:“听你这样说,应该是没事了。”顿了顿,又问道:“那人下葬了没有?”
诸素素叹口气,趴在桌上很是无精打采,“下葬了。陛下谕旨,说前朝之事,跟朝云公主无关,将她厚葬了。”
这的确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只是卫星峰未免里外不是人。
杜恒霜敲了敲桌子,“那崔家呢?还有卫星峰呢?”
说起崔家,诸素素就精神一振,撑起脑袋笑呵呵地道:“忘了跟你说,崔家几次三番找我,想把那项珠再买回去呢。——你看怎么办?”
杜恒霜悠悠地道:“你先拖着他们。我使人去照样子打几串一模一样的项珠,到时候,匀一串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妙!那真是妙!”诸素素拊掌大笑,“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物以稀为贵,当然是加倍。”杜恒霜狡黠地笑着,颇显“奸商”本色。
诸素素摸了摸鼻子,暗忖自己幸亏没有学别的穿越女套路去经商。——就她这两把刷子,还有黑到谷底的运气,赔得血本无归是最轻的下场。稍微严重一点,应该是下大狱吧?
就像杜恒霜这样还是有一定根底,有家世依托的商家,照样被人暗地里抽了一杠子。
虽然并没有造成损失,但是这种总是提心吊胆的感觉很不好。
诸素素诚心诚意地道:“我那小医馆能经营到现在,都是托了你的福。”
杜恒霜抿嘴轻笑,“医馆是不同的。你不知道,我听侯爷说,道上规矩,有三不沾:医馆不沾、善堂不沾、义庄不沾,算是‘盗亦有道’吧。”
“真的?!”诸素素立刻精神抖擞,“真的不会打我的主意?!”
杜恒霜倒是慎重想了想,然后摇头道:“这个嘛,如果你不嫁给安子常,大概还是没事的。等你嫁了,你就是国公夫人,整你就是整安子常,所以,我觉得你的医馆……”
诸素素恨不得拍桌子大叫:“那是我婚前财产……跟安子常无关!”但是她到哪里跟这些古人讲婚姻法?杜恒霜的铺子不也是嫁妆?照样被人下黑手。
“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素素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噗!”杜恒霜一股红色石榴汁喷到诸素素刚上身的双林绢如意纹半臂上。
诸素素气得扬起手要揍杜恒霜,可是看见她隆起的肚子,胳膊情不自禁一弯,狠狠地拍在矮足夔纹小方桌上。
那小桌子是坚硬的紫檀木做的,震得诸素素的手生疼,一时眼泪汪汪起来。
杜恒霜又想笑,又怕诸素素的面子过不去,极力忍耐,故作没事人一样问道:“……明天是崔家二小姐大婚,你接了帖子没有?”
诸素素点点头,“接了,当然接了。我要去看热闹,你去不去?”
杜恒霜笑道:“我当然也去。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啊。”
诸素素忙应了,一边搓着自己拍疼的手,一边回自己住的百草堂去了。
此时永昌帝的太极宫里,千金公主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地求恳:“父皇,女儿就这一个请求,求父皇成全!”
永昌帝瞪着千金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欢儿,你是朕的女儿,你怎能跟人共事一夫?!”
千金公主抱住永昌帝的膝盖,抽泣着道:“父皇,女儿身子有损,这辈子本不能生儿育女。公主又如何呢?——求父皇成全,儿臣只想嫁给卫星峰!”
万贵妃也在旁边劝告,“陛下,卫星峰娶的是清河崔家的嫡女,我们欢儿跟她并嫡,并不算辱没了身份……”
永昌帝的眸色沉了沉,半晌点头道:“来人,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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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0章 好戏 (4K,求粉红票)
“千金公主,朕之第二女也,淑慎柔勉,雍和温良,克娴粹纯,风姿雅悦,顺德含章。且卫氏星峰良家子也,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特赐千金公主与卫氏星峰为妻,并嫡崔氏盈盈。——钦此!”
永昌帝将圣旨一挥而就,放下毛笔,仔细看了一遍,对千金公主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朕这一道圣旨发出去,你再想反悔就来不及了。”
千金公主咬了咬下唇,眼神执拗,“父皇,儿臣早想得清清楚楚。这一嫁,不管是好是歹,都由儿臣一人承担。”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许她会跟卫星峰琴瑟和谐,开开心心活到老,也许没有过多久,她就会和卫星峰相看两相厌,但是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嫁一次……
“……再说,就算嫁得不好,儿臣也可以跟他和离……”支吾半天,千金公主又红着脸道。
永昌帝愣了半晌,笑着道:“若不是崔家嫁女,朕是不会答应你的。”说着又道:“若是一般百姓家女子嫁人,朕万万容不得你去胡闹!”
万贵妃也笑,道:“不管怎样,既然欢儿要试一试,陛下还是给她这个机会吧。再说了,以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也看各人本事。退一万步说,若是过得不顺心,咱们再和离也就是了。”
永昌帝笑了笑,“你既然嫁了过去,就要跟崔家二小姐并嫡,你可知道要如何跟她相处?”
千金公主眨了眨眼,思忖半晌,迟疑着道:“儿臣与她姐妹相称?”
“那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永昌帝又笑着问道。
千金公主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含笑道:“她跟卫星峰订婚在先,儿臣有父皇赐婚,这样看来,当然是不分先后,无谓大小。但是,我们两人年岁有别,儿臣比她痴长几岁,自然儿臣是姐姐,她是妹妹!”
“好!”永昌帝拊掌赞道,“你嫁过去,若是能一直如同现在这样心思敏慧,朕也不会为你担心了。——你要记住,既然嫁入卫家,卫星峰是你的丈夫,你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在他一人身上,他是你唯一需要看重的人。别的人,不管怎样,都不要她们跟一般见识。”这是在嘱咐千金公主,不要主动找崔盈盈寻衅。
千金公主抿嘴一笑,颔首道:“儿臣遵旨。”
万贵妃在旁却添了愁容,道:“话虽如此,但是崔盈盈明日就要跟卫星峰大婚了,我们欢儿后进门,以后不管怎么说,她都会低那崔盈盈一头。”
先前千金公主虽然表示她跟崔盈盈不分大小,而且她年纪大一些,所以是姐姐,其实隐含的意思,就是她还是比崔盈盈的地位要高一点点。
内院里头,怎么可能存在真正的“不分大小”呢?——娥皇女英还分了姐妹呢……
永昌帝看了千金公主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想嫁给卫星峰,朕成全你,但是你也要听朕的安排,明日跟崔盈盈一起拜堂成亲,你可愿意?”
“啊?明天就拜堂?!”千金公主和万贵妃异口同声地道。
不过千金公主是又惊又喜,而万贵妃却是又惊又怒。
“陛下,这怎么可以?!——我们欢儿是公主,怎能这样仓促?嫁妆、仪仗、还有驸马府,都没有筹备,怎能说嫁就嫁?!”万贵妃本来以为,就算永昌帝出了赐婚的旨意,也要筹备个一年半载,才能让千金公主出嫁。
可是听永昌帝的口气,他竟然是想明日就让千金公主跟崔盈盈一起和卫星峰拜堂成亲!
永昌帝看了万贵妃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嫁给卫星峰那寒门庶族出身的小子,还要跟人并嫡,你还想要驸马府?!”
万贵妃窒了窒,看着永昌帝,眼里渐渐涌出泪来,“陛下,臣妾就着一个女儿。若是臣妾的儿子还活着,臣妾也不管她,任她怎样都行。可是如今……”又想把早逝的儿子拿出来博取永昌帝的同情。
但是这一招好像已经不太好用了。
永昌帝只长叹一声,道:“礼儿已经故去多年,你就不要再提他了,让他好生安息吧。——至于欢儿,她是求仁得仁。不信你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明日跟崔盈盈一起拜堂。”
万贵妃看向千金公主,可是她还没有问出口,千金公主已经盈盈下拜,对永昌帝磕头道:“谢过父皇恩典。”抬头顿了顿,笑得甜甜的,“父皇,驸马府可以不要,但是嫁妆儿臣还是要的。——父皇头一次嫁女儿,总不能就让女儿空着手去婆家吧?”
永昌帝哈哈大笑,道:“当然不会不给嫁妆。”说着,对万贵妃道:“你去准备,等她拜堂之后,再把嫁妆送过去。——在拜堂之前,你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崔家是一定要瞒着的。
万贵妃心里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是无论永昌帝还是千金公主都愿意得很,没法子,她只好下去筹备。
这一晚,她把千金公主叫到自己寝宫细细嘱咐,一直到三更天才睡。
而卫星峰连夜被永昌帝招进了宫。
“……陛下要将公主赐给微臣为妻?!”卫星峰简直是惊喜交加,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是很快又吓得冷汗淋淋,俯首下拜,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微臣……微臣……已经跟崔氏女有婚约了,明日就要大婚……”
永昌帝笑了笑,故意道:“那又怎样?——你退掉崔氏女,朕赔你一个公主,还不成么?”
卫星峰咬牙不肯,伏地道:“定者,定也。既然已经定婚,那崔小姐又无过错,怎能擅自退婚?——陛下,人无信而不立,请恕微臣无法做出这样的事!”
“是吗?”永昌帝意味深长地道,“如果跟你订婚的,不是崔氏女,你可愿意退婚呢?”
卫星峰哑口无言,想起丹娘,心里顿时煎熬得很,垂头瑟瑟发抖。
永昌帝哈哈一笑,道:“不用让你为难,朕赐婚,让公主跟崔氏女并嫡,既能让你不失信于崔家,又能全公主之愿,你可愿意?”
卫星峰一听可以不用跟崔家退婚,而且还能并嫡,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永昌帝便叫他起身,如此嘱咐了一篇话。
卫星峰应了,回去自行准备。
第二天六月初六,是个大好的晴天。
前几天刚下过雨,带走了长安城的暑热,正是天气最好的日子。
崔盈盈一大早就起来装扮,从绞脸、上面,到沐浴、更衣,焚香、拜祖,再到卫星峰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到崔家大宅迎亲的时候,她已经坐了一整天了。
大齐的婚礼是在傍晚举行,所以又叫昏礼,黄昏的昏。
被喜娘扶着从自己的闺房出来,在中堂拜别崔老爷子的灵位,又跟崔大郎和崔夫人拜别,才跟着卫星峰出去登上礼车。
崔家是嫁女,不是入赘,所以崔盈盈要从崔家出嫁,去往卫星峰在长安的家中。
卫星峰虽然看重崔家的权势,但是还不至于贪图崔家的家财,再说他这些年在长安做官,也积攒了一笔小小的钱财。这一次,倾尽全力买了一个四进的宅子,当做新婚之所。
崔盈盈的嫁妆早些天就抬到了卫家的新宅子。她的嫁妆太多,将卫家四进的宅院几乎堆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卫星峰宅子的左右两边宅院,其实都被崔家买了下来,给崔盈盈做陪嫁了。
等昏礼一结束,这些摊开来给客人看的嫁妆,大部分都要被抬到崔盈盈的陪嫁院子里去存放,小部分会留下来铺陈新房。
卫星峰这才明白,什么叫世家大族。
光崔盈盈陪嫁的家具,就已经把他四进的院子塞得满满的,多余的,只有摆到隔壁陪嫁的院子。
至于跟着崔盈盈陪嫁的下人,更是只能住到隔壁崔盈盈陪嫁的院子,因为光是卫家的院子,根本住不了这么多下人。
卫星峰只好把两边的墙壁都开了角门,让下人可以白天来他的宅子当差,晚上回隔壁的宅子住宿。
所以卫家和崔家的下人,都把卫星峰买的宅子叫正院,崔盈盈陪嫁的两边宅子,分别叫东院和西院。
今日崔盈盈出嫁,是跟卫星峰在正院的中堂拜堂成亲。
卫星峰父母双亡,家里也没有别的长辈。他们拜堂成亲的时候,只有对着卫星峰父母的灵位叩拜。
卫星峰迎娶崔家嫡女为妻,来的客人自然囊括了长安城刚刚崛起的新贵和士族门阀的旧人。
杜恒霜跟着萧士及过来瞧热闹。
诸素素也有帖子,她是跟着杜恒霜来的。安子常派人给她送信,说有事离开长安,不来参加昏礼,让她代他向卫星峰致歉,并且让诸素素将他的贺礼也一起带过来。
命管事送上贺礼,杜恒霜、萧士及和诸素素一起来到中堂坐下。
卫星峰的这个宅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中堂着实宽敞,正好用来招待这一次来的诸多宾客。
杜恒霜神情复杂地看着春风满面,牵着大红绸带走上喜堂的卫星峰,想起了丹娘。
诸素素抱着胳膊,笑吟吟地看着卫星峰,特别想问他一句,“卫星峰你今天拜堂成亲,你老婆丹娘知道吗?”……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卫星峰的事儿,杜恒霜跟她说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因为丹娘不想别人知道。
丹娘对知画有救命之恩,杜恒霜很是尊重她的意愿。
诸素素想起自己两个月之后,也要拜堂成亲了,心里不是不感慨地。
结婚这种事,跟出疹子一样,总是要出一次才甘心的……
“请卫大人和崔小姐上喜堂!”卫星峰专门请来的司仪是个生得很喜庆的中年人,说话中气十足,特别适合做司仪。
卫星峰笑着和蒙了红盖头的崔盈盈一同站到喜堂前,背对着堂下过来道贺的客人。
他们面前的南墙上,挂着一个大红描金的“囍”字。“囍”字下面的香案上,供着卫星峰爹娘和祖宗的牌位。
“吉时已到……”那司仪笑呵呵地拉长声音大喊一声,喜堂上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向喜堂上的一对新人。
那司仪正要喊出第二句“一拜天地”,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在大叫:“你们不能进去?!”
中堂里面的人都是一愣。
这里的下人,目前多数是卫星峰的人。崔盈盈虽然带来许多陪嫁的下人,但是按理,她还没有嫁进来,她的陪嫁,暂时不能在崔宅理事。只有等崔盈盈嫁了之后,接过后宅主持中馈的权力,才能把自己的陪嫁安插进去。
但是今日因为客人实在太多,所以崔盈盈的陪房也有部分人开始在卫宅帮着打理里里外外的事务。
今日卫宅外院和内院看守门禁的,就有崔家的人。
听见那人的叫喊,卫星峰的眉梢跳了跳,但是强行按捺住自己,不要回头看,用眼神对那司仪示意略等一等。
那司仪会意,点头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外面再一阵喧哗,似乎已经有人冲了进来,一声尖细的声音高喊:“圣旨到!——卫星峰接旨!”
中堂上的客人顿时面面相觑,都站了起来。
杜恒霜探头往外看去,却看见一个内侍捧着一个杏黄色的卷轴,大步往中堂上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的女子,这女子身后,还有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宫装少女,再后面,是一群甲胄炎炎的军士,虎视眈眈地看着喜堂。
“咦,有好戏看了!”诸素素大喜,蹭到杜恒霜身边,道:“我护着你,你别看了。”将杜恒霜挡在身后,自己却踮起脚来观望。
杜恒霜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到自己的肚子,还是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两步,免得一会儿真的有冲撞,伤了孩子倒是不好。
萧士及也赶紧站到她身前护着她,一边好奇地盯着喜堂上的动静。
只听那内侍尖声道:“卫星峰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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