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锋
欧阳紫闭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齐伯世穿好衣裳,回头看床上,见她已经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齐伯世心里一片柔软,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欧阳紫的被子掖好,然后亲自将帐钩上帐帘放下来,将沉香木的寝床严严实实遮上。
“国公爷、夫人,妾身能进来吗?”从门口传来万氏怯生生的声音。
齐伯世吩咐道:“不用了,叫崔妈妈进来服侍夫人,你去偏厅摆饭吧。”
按规矩,婆婆吃饭的时候,媳妇要在一旁站着伺候,摆箸布菜,等婆婆吃完了,媳妇才能吃。豪族里面的规矩更大,错一点都要被人笑话,在整个家族里都抬不起头。
而正室夫人和夫君吃饭的时候,妾室要在一旁伺候,跟伺候婆婆一样,伺候正室夫人。
这就是原配正室和妾室之间的地位差距。
所以大周的绝大多数姑娘,都是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因为富人妾那碗饭,不是一般人吃得下去的。
当然,任何事都有例外。
也有心比天高,出身不好的姑娘,为了改变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命运,拼了命也要去做妾,倒也哄得有些男人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宠上天,甚至冷落正妻,只有妾室一人是宝的。比如先太子德明太子,就是这样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勇士,用生命和皇位谱写了一则宠妾灭妻,不得好死的先例,给万千有心想步德明太子后尘的勇士提了个醒儿。
绣着云鹤麒麟的蜀锦帐帘悄然低垂,将欧阳紫罩在寝床里面。
听见齐伯世和万氏说话的声音,欧阳紫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盘绣的葵花微微一笑,然后继续闭目沉睡。
万氏在门外愣住了。
居然不让她进去,以前从来没有过。
万氏一只手绞着帕子,心乱如麻,可是到底不敢推开门进去,心神恍惚地走出正房的大门,往旁边的偏厅去摆饭了。
齐伯世吃完晚饭,便去书房理事。
伺候书房的幕僚送上来两个厚厚的拜贴,“是长安的大盐商萧祥生和杜先诚送来的端午节礼,国公爷请过目。”
齐伯世拿过拜贴看了看,笑道:“这两个是有良心的,四节八礼,倒是规矩的很。”
幕僚佝偻着腰,连忙奉承,“是国公爷宽仁待下,才让天下英雄归心……”
“住口!”齐伯世沉下脸来,“这种话,就算是在背后,我也不要听到!”
幕僚吓得一哆嗦,急忙跪了下来,“国公爷息怒!”
齐伯世亲手将幕僚扶了起来,安慰他道:“你也不用这样。只是你是我的心腹幕僚,自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该说的话,就永远不要说出口。人前背后都不能说,才叫不该说的话,明白吗?”
幕僚的背后顿时冒出一层白毛冷汗。
“国公爷的意思是……?”
“隔墙有耳。有些话就算没有说过,都有人栽到你头上,更何况你这样说出口的大不敬之辞?”齐伯世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他如今的位置虽然比在先帝那会儿要高,但是如今的德祯皇帝,却是比先帝的疑心要更重。
幕僚顿时明白了齐伯世的意思,用手在自己嘴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属下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给国公爷惹麻烦的。”
……
昌业二年的端午节,长安城的杜家和萧家都没好生过。
萧祥生的妻子龙香叶去年年初的时候生下她的第二个儿子,六斤重。萧祥生大喜,当时立即给取名叫泰及,否极泰来的泰及。
今年端午,长安城里起了小儿疫症,萧泰及染了时疫。龙香叶不眠不休地照顾,才让他脱离险境。然后龙香叶的娘家上门,想托萧祥生的关系,帮他的小姨子采选入宫供职。
萧祥生和杜先诚都不理解为何有人要把好端端的女儿送到皇宫那处吃人的地方去。
可是到底不是他们的女儿,也轮不到他们说话。
龙香叶的亲妹子本是庶女,但是为了进宫做宫女,特别被嫡母记在名下,成为嫡女。
严格来说,大周的宫廷采选良家女,是要嫡出的,庶出是不能进宫的。
但是这种记名嫡女能不能进宫,却是一个灰色地带,基本上没有规矩律法可循。
因为大周才传承了两代帝皇,很多规矩都是从前朝宫廷里面传下来的。
前朝因为妾室小星的身份确实低贱,有些妾室的身份,就是高门大户豢养的家妓,所以宫廷里面严格禁止庶出的女子入宫,也是有原因的。
而现在的大周,可以这么说,妾室的地位已经有了长足的提高,家妓和妾室彻底分流,不再可以混为一谈。妾室也有了良妾和贱妾之分,良妾如同妻室一样,也有类似婚书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孩子的血统,也是跟妻室一样,住到了深宅大院里面。
龙家的龙香叶和她的妹妹龙秋叶,还有一个弟弟龙文平,都是良妾所出。
良妾生的孩子记在嫡母名下,在现今的大周,还是承认这样的记名嫡女的地位的。
萧祥生不好推脱,只好答应去试着走走门路。
龙家就以让龙秋叶学规矩为由,将龙秋叶送到萧家住下,说是可以一边学规矩,一边帮着刚刚生育不久的姐姐照顾孩子。
龙香叶刚生完孩子,就见娘家把妹妹送了进来,说是为入宫做准备,可是她对嫡母和父亲的心思一清二楚,又不好对萧祥生说,只得恹恹地将一腔心事埋在心底,在月子里就没有调养好,渐渐黄瘦下来。出了月子,就开始用药罐子养着。
龙秋叶比龙香叶生得漂亮,个性也不一样,爽朗爱笑,显得没心没肺,不像龙香叶,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儿,连龙香叶刚生的儿子萧泰及都喜欢亲近龙秋叶。
龙秋叶见姐姐一直卧病在床,便当仁不让地将照顾萧泰及的琐事都包揽下来,除了不能给他喂奶,别的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日子长了,就连萧祥生对龙秋叶改观许多。
龙香叶眼看自己的二儿子越来越不亲近自己,终于警醒过来,她不能再躺在病床上伤春悲秋了。
“来人!给我把二少爷抱过来,顺便给他二姨收拾东西,明天送她回龙家。”龙香叶终于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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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赶在零点之前……
第17章 冷暖
龙香叶的话传到龙秋叶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抱着六个月大,白白胖胖的萧泰及,站在院子里一棵疏影横斜的素心腊梅前,举着萧泰及肉窝窝的小手,娇俏地学着小孩子的声调,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姐夫萧祥生,“请爹爹给我们泰及摘朵素心腊梅好不好……好不好嘛……”
萧祥生听得头皮发麻,只在踌躇要如何开口。
算起来,龙秋叶在他们萧家也住了有半年了,这半年里,萧祥生确实出钱出力,费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人脉,尽量想让龙秋叶入选进宫。
皇上宣布采选良家女入宫供职,那挑选的条件也是极为苛刻的。
虽然很多人家不情不愿,不愿意让女儿入宫做宫女受苦,但是也有很多人家,抱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侥幸心理,千方百计托人送女儿进宫。
大周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力蒸蒸日上,人口增加也很快。
德祯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良家女采选,应者云集,竞争十分激烈。
在这种情况下,萧祥生依然花了许多银子,帮龙秋叶在宫中打通了许多关节。半年时间内,宫里前前后后派了两个太监和两个尚宫过来特意相看龙秋叶。只要这一关过了,龙秋叶进宫,就不是普通的杂役宫女。
可是不知怎地,这些人来相看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向萧祥生表示,他的小姨子不适合入宫,让他还是省些银子,不要继续四处打点了。
开始萧祥生以为是龙秋叶太过天真烂漫,没有她姐姐懂礼仪,知进退,得罪了那些熟知宫中礼仪的太监和尚宫,所以又花银子去请了一个从前朝宫里出来的尚宫徐婆子,专门教龙秋叶宫廷礼仪。
据徐婆子说,龙秋叶还是很聪明的,礼仪上面的东西,一点就透,并不需要太操心。
可是就算这么说,宫里最近派出来的一个尚宫姑姑相看龙秋叶之后,还是照样拒绝了萧祥生。
萧祥生十分纳闷,给这位尚宫姑姑塞了大笔的银票,只求死也做个明白鬼。
结果那位尚宫姑姑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祥生俊美的面容,意味深长地道:“有这样美姿容,又贴心呵护的姐夫,哪个小娘子愿意去深宫里熬年头?——就算熬得出来,以她的出身,也是一辈子给人做嫁衣裳的命。小娘子是个明白人,你这个姐夫,就不要装糊涂了。”说完咯咯笑着离开了萧家。
萧祥生这才明白过来,第一反应就是,龙秋叶不能在他家住了。他自从娶了龙香叶,也算夫妻和顺,唯一不合的地方,就是龙香叶对娘家太过贴心贴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个妇人不贴娘家呢?不贴倒还反常了。
更重要的是,龙香叶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是他们萧家的大功臣,他对她满心感激,不想让她不高兴。
萧祥生知道得很清楚,如果自己要纳妾,以夫为天的龙香叶肯定不会拦着,说不定还会欢欢喜喜地为他操持,只要他高兴就行。
可是纳她的亲妹妹,就是在众人面前往她脸上抽上一耳光。不仅影响他们的夫妻情分,还让自己的两个嫡子如何自处呢?
不说自己本来就不好女色,就算要纳妾,也是龙香叶生不出儿子,才会为了传宗接代,去抬一个良妾进门。现在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更没有纳妾的理由。就说是为了家里少些吵闹纠纷,他也不会去吃饱了撑得将龙秋叶抬回来做妾。
自从那个尚宫给萧祥生透露了龙秋叶的真实意图之后,萧祥生就一直在找机会,跟龙秋叶说清楚,她既然不想入宫,就回家让嫡母找一门好亲事出嫁,继续待在萧家,是耽误她。
龙秋叶将面容藏在萧泰及大大的脑袋后面,偷偷抬眼打量萧祥生的面容。
这样的俊美,就算是让她做妾,她也是愿意的……
“二姨姑奶奶,我们夫人说辛苦二姨姑奶奶了,刚刚请的养娘已经进门,要把二少爷抱过去,以后就让养娘亲自带着了。现下宫里采选良家女已经出了名单,二姨姑奶奶没有选上,我们夫人也很抱歉,让二姨姑奶奶不要难过,我们夫人一定帮二姨姑奶奶选一门好亲事,再厚厚地添上一副嫁妆,风风光光地把二姨姑奶奶嫁出去做原配正室。”过来回话的丫鬟,是龙香叶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荷蕊,不仅口齿伶俐,而且极聪明上进,跟着龙香叶读书习字,是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龙秋叶一听,面色立刻变得煞白,嘴唇翕合着看向萧祥生,“……姐夫,你也要我走吗?”
萧祥生心里怒气顿生,要不是碍着下人和孩子都在这里,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娘的!做出这幅样子做什么?搞得好像自己跟她有私情一样!
果然在场的下人听见龙秋叶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本来按照大周的民俗,姐夫和小姨子之间,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更有俗语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大家心照不宣罢了,装什么无辜无情啊……
“我今日过来,就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既然入宫的事不成了,你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再说你父母双全,却借住在出嫁的姐姐家里,这话传出去,实在有损你们龙家书香门第的名声。我记得,你弟弟也快说亲了吧?若是龙家坏了名声,哪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弟弟?”
萧祥生年少从军,是在军队里打熬过来的。退伍之后,又从小拆头做起,做到如今大盐商的位置,其中经历的各种腥风血雨,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龙秋叶的这种勾引栽赃的档次,实在是不够他瞧的。
龙秋叶眨了眨眼,鼻头一红,眼里的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萧祥生负了手,转身对荷蕊淡淡地道:“去把二少爷抱过来,我跟你去看看夫人。”然后回头对一旁伺候的婆子道:“还愣着干吗?没听夫人的吩咐吗?——去给二姨姑奶奶收拾行装,送她回龙家。”说完又用手遮在额头看了看天,“要快一些。看这天阴阴的,说不定还要下雪,别耽误了时辰。”
荷蕊笑着上前,要从龙秋叶怀里把萧泰及抱了过来。
龙秋叶没料到,气得全身发抖,紧紧抱着萧泰及不肯放手,索性看着萧祥生的背影大声道:“姐夫!你既不要我,为何夜夜黑灯瞎火的摸到我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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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18章 急病
萧祥生的脚步停了下来,霍然转身,看向龙秋叶,厉声道:“龙三小姐,我敬你是客,才对你多方忍让。你再要这样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休怪我不客气!——来人,把她给我带到夫人那里去!”
荷蕊一听也变了脸,胳膊一用力,就把萧泰及从龙秋叶怀里抢了过来,回头对在一旁发傻的两个婆子嘱咐道:“老爷发话了,你们还发什么呆?!”
两个婆子赶紧一左一右架住龙秋叶,顺手堵了她的嘴,一路拖拖拽拽,将她跟在荷蕊身后带走。
萧泰及才六个月,正是最认人的时候,谁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他就最认谁。眼看和自己最熟悉的人分开了,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在荷蕊身上拼命挣扎,要往龙秋叶那边挣过去。
龙秋叶被堵了嘴,头上的发髻也被拉脱了半边,长发垂下来,一脸狼狈地被带到龙香叶屋里。
龙香叶刚振作精神,起来换了身衣裳,梳了头,坐在外屋喝燕窝粟米粥。
婴儿的哭声如一把尖利的刀子,从外面传进来。
龙香叶手一抖,差点把粥撒出来。
“出了什么事?是谁在哭?是不是泰及?”龙香叶有些惊慌地站起来,扶着旁边丫鬟的手,往门口走去。
萧祥生虎着脸,大步从院门口走进来。
他的身后,荷蕊抱着一个大红缎子的襁褓快步跟随。
那襁褓里面的孩子拼命挣扎,荷蕊满头大汗,一双手臂把襁褓箍得紧紧的。
荷蕊身后,就是两个婆子架着鬓发散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龙秋叶,拖拖拽拽地跟了过来。
龙香叶镇定下来,扶着丫鬟的手跨过门槛,笑着对萧祥生道:“老爷怎么也回来了?”
一般这个时辰,是萧祥生去东市铺子里的时候。
萧祥生看见龙香叶黄黄的脸,瘦削的肩膀,怒气消散了一些,伸手从丫鬟手里扶住她,一起进了屋子。
荷蕊抱着萧泰及走进来,对龙香叶行礼道:“夫人,二少爷抱过来了。”
龙香叶连忙伸出胳膊,“给我抱一抱。”
萧泰及在荷蕊怀里哭得声嘶力竭,都快背过气了。现在被龙香叶接手一抱,小小的孩儿最是敏感,知道是换了人抱他,不安全感更加严重,哇地继续大哭,刚吃过的奶倒涌上来,恰好一个凝结的奶块堵住了呼吸道,一口气上不过来,顿时憋的满脸青紫,四肢不断抽搐,竟是撅了过去。
龙香叶吓得魂飞魄散,“泰儿!泰儿!你不要吓娘亲啊!”
一旁刚请的养娘忙走过来细看,对龙香叶着急地道:“夫人,这是撅过去了,快请擅长小儿病症的大夫过来瞧瞧!”
萧祥生伸手摸了摸萧泰及的鼻息,脸色更加阴沉,唰地一声站起来,“我去请大夫!”
龙香叶两只胳膊颤抖着,都快抱不住婴儿了。
前世的时候,她只知道一些怀孕生育的常识,都是从那些快要做妈妈的同事那里听来的,不过她自己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过孩子,所以真正养育孩子的过程,她根本就不了解。
再加上老大萧士及是个非常省心好带的孩子,萧家有钱,奶妈、养娘、丫鬟、婆子一大堆,她真心没有费过什么劲儿。哪想到生老二了,反而各种妖蛾子都出来了。
龙香叶心里有气,将萧泰及交到养娘手里去急救,自己走到龙秋叶身边,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你对我的泰儿做了些什么?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对于龙家这些人,龙香叶一向只愿意讨好嫡母,也只跟亲弟弟交好。因为嫡母掌握着她的终身大事,而弟弟关系着她有没有娘家人可以倚靠,都得罪不得。而这个便宜妹妹,她从小就没有什么好感。
龙秋叶没想到一向老老实实,木讷本份的二姐,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打人,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龙香叶才看见龙秋叶的嘴被堵住了,正要招手命婆子把她嘴里的帕子掏出来,荷蕊急忙赶上来,附在龙香叶耳边说了几句话。
龙香叶一听也傻了。
原来自己的妹子真的跟老爷有私情?!
自己怎么能怏怏了这么久?!
龙香叶心里一阵苦,一阵伤,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样样都是按这里的规矩做的。初来乍到的时候,她一直担心被人识破,被当做妖怪烧死,所以小心翼翼,比这些真正的古人还要守他们的规矩,三从四德,孝敬长辈,以夫为天,她都做到了,老天也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高富帅做老公。
那时候萧祥生来求亲的时候,还没有员外郎的官身,只是一介盐商,身份太低。但是嫡母和父亲看中他的家财,以后自己的弟弟和父亲要考科举,都少不了银子供应,就想在庶女中找个人嫁给他。
自己是一看萧祥生,就对他以心相许了。至于商人身份低,她真的没这个概念。
后来她的命也确实好,嫁过来没几年,萧祥生就被皇上额外赐了“员外郎”的官身,比自己的父亲那个秀才的功名还要高几层。
自己再回娘家,连后来订了一个秀才的嫡子的嫡姐都对自己巴结的很。
难道现在,自己还要跟自己的妹妹分享丈夫?
龙香叶被荷蕊扶着回到堂上,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煞白。
萧祥生骑着快马,来到西市一家医铺。那里的周大夫,特别擅长妇人科和小儿疾病。他家和杜家的女眷都是在这里看诊的。
“周大夫在不在?我家小儿得了急病,请周大夫赶紧跟我走一趟!”萧祥生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
周大夫的诊室内,杜先诚正带着方妩娘在这里看诊。
“滑脉很明显,是有身孕了。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周大夫睁开眼睛,对面前的杜先诚和方妩娘拱手。
杜先诚顾不得欣喜,忙道:“我似乎听到萧大哥的声音,说是有孩子病了,周大夫赶紧收拾收拾,去萧大哥家里吧。”
萧祥生一头闯了进来,看见是杜先诚和方妩娘在里面,匆忙点了点头,抓住周大夫就冲出去。
杜先诚担心萧家出了事,对方妩娘道:“我们也去吧,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方妩娘也极担心是萧士及出了事,忙道:“一起去吧。幸亏霜儿没有跟着过来。”
第19章 对质
萧祥生带着周大夫匆匆忙忙赶到正房的时候,刚请的养娘已经用嘴把大部分堵住呼吸道的奶块吸了出来。
只是憋的时间有些长,脸上的青紫还是很严重。
周大夫是惯看小儿症状的,马上拿出一根小小的木槌,在他胸口捶了两下,然后用芦苇管伸到他的食道里面,将剩余的奶块都吸了出来。
萧泰及自出娘胎以来,还没有这么折腾过,已经累得不行了,现在呼吸通畅,他也就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萧祥生便带着周大夫去一旁的耳房开药方,准备抓药和煎药。
龙香叶命养娘和奶妈将萧泰及抱到里屋歇息,自己沉着脸坐在屋里,看着一脸倔强的龙秋叶沉默不语。
“夫人,杜老爷和夫人来了。”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回报。
杜先诚和方妩娘是萧家的常客,都是直接被领进内院的。
龙香叶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起身把他们打发了,萧祥生在耳房听见回报,大步走出来道:“我正好有事要跟先诚商议,我带他去外院书房,你跟杜家弟妹说说话。”浑然不把龙秋叶的事放在心上。
龙香叶愣愣地看着萧祥生和杜先诚并肩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刚才那颗沉到谷底的心又慢慢浮了起来,由不得飞快地往龙秋叶那边扫了一眼。
龙秋叶大睁着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门口,似乎也不相信她刚才看见的情景。
方妩娘带着丫鬟走进来,笑着问道:“龙姐姐,听说你家孩儿病了,可好些没有?”
龙香叶忙携着方妩娘的手,一起走进堂屋,分宾主坐下,又命人奉茶。
方妩娘眼角的余光看见龙秋叶披头散发地站在墙角,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门外的方向,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龙香叶就吩咐下人,“把三小姐送回屋去,没看我正陪客人吗?”
屋里的婆子见有人进来了,就没有再架着龙秋叶的胳膊。
龙秋叶一见龙香叶的作派,就知道她又要打个马虎眼,含混过去了。
别的事,她打马虎眼也就算了,可是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而且自己贞节已失,是万万不能让她含混过去了。
龙秋叶一横心,自己把嘴里堵的帕子掏出来,快走两步,绕开企图过来推搡她的婆子,来到龙香叶和方妩娘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姐姐,我已经是姐夫的人,求姐姐成全,我不敢奢望做二房,求姐姐让我给姐夫做个通房丫鬟吧!”
方妩娘刚端起茶喝,还没有来得及习惯性地夸一声“茶好”,就被龙秋叶的话吓住了,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正好喷在跪在她斜下方的龙秋叶的侧脸和肩膀上。
“失礼了,失礼了。”方妩娘忙放下茶杯,向龙香叶道歉。
龙香叶却是又怒又急地盯着龙秋叶,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怕丢了你们龙家的人!”又去骂屋里伺候的下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堵了嘴,送回屋里去?!”
龙秋叶大急,往前膝行两步,抱住龙香叶的双腿,抽泣着道:“姐姐!姐夫主动亲近我,不就是姐姐的盘算吗?如今我应允了,姐姐为何又反悔了呢?”
方妩娘越听越奇怪,又见龙香叶满脸通红,气得快要晕过去了,也不出言反驳,听起来也不是个事儿,一时侠义心肠发作,以手托腮,不解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姐姐和姐夫都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做这些事?!”
“杜夫人,我句句属实,绝我妄言!若有半句虚假,让我出门掉到井里,被水淹死!”龙秋叶急着发毒誓。
龙香叶忙道:“方妹妹,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方妩娘知道自己是多嘴了,只好起身道:“我去看看士及。”
龙香叶也知道她在这里不方便,就道:“士及跟着师父出去练骑马去了,不在家,不过我泰儿刚刚生了一场急病,折腾得刚刚睡了,你要不去里屋坐一坐?”
方妩娘笑着应了,带着自己的丫鬟进了里屋。
谁知龙秋叶已经趁着这个当口,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这半年来萧祥生对她的体贴、照顾和亲热,然后口口声声道:“……我本来没想过要跟姐夫有什么瓜葛。可是姐夫一直殷勤小意,处处为我着想,姐姐又一直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诸事不理,我原以为,是为了给我和姐夫制造机会。我哪里知道,姐姐又改了主意呢?如今我的一颗心都在姐夫那里,我的人也早就是姐夫的人,姐姐现在让我回家,就是逼我上绝路啊!”
龙香叶实在忍不住,又扇了龙秋叶一个耳光,“无耻下流,还有脸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我跟你说,老爷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打错了算盘!”说着,便叫了自己心腹大丫鬟荷蕊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
荷蕊匆忙走出正房,去外院寻萧祥生说话。
萧祥生听了荷蕊的话,愕然道:“她还这么说?!”然后皱起眉头,“我绝对没有碰过她。你去给夫人回话,就说,她是一派胡言。”
荷蕊放了心,回来给龙香叶传话。
龙香叶不清楚萧祥生到底有没有做过,但是只要他说没有,她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有又怎么样呢?男人不承认,女人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秋叶,你是我妹妹,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你说我会不会做这种无稽的事情?——我又不是快死了,还需要给你和我夫君制造机会?你编白话也编的像个样子!”龙香叶厉声道,“今儿这事反正被你嚷嚷得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想捂着盖子。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你这样给你姐夫栽赃,到底是何用心?是不是要把你姐姐我逼死了,你来坐我的位置?!”
龙秋叶被龙香叶问得眼神闪烁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喊着:“姐夫怎么能不认帐呢?我要去跟姐夫对质!——昨天晚上一熄灯他就摸去了我的屋子,半夜才走!”
龙香叶一愣,“你说昨天?”
昨天萧祥生明明从掌灯时分就在她房里,睡得比她还早。她昨晚因为失眠,一直翻腾到快天亮了才阖眼打了个盹儿。整个晚上,她都凝视着萧祥生的侧脸出神。——他怎么可能有机会摸到别人房里?!
“正是!我外间值夜的小丫鬟小苗可以作证!”龙秋叶斩钉截铁地道。
第20章 避嫌
居然还有人作证?!
龙香叶在心底冷笑。若不是她昨夜一夜没睡,今儿这事还真说不清楚。
“给我把小苗带进来!”龙香叶厉声吩咐道。
小苗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瘦瘦小小,其貌不扬,但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格外灵活。
龙香叶将屋里的下人都赶到屋外的回廊下,屋里只留了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专门审问小苗。
“小苗,你今儿说实话,我从此就疼你,将你提拔成二等丫鬟。若是你冥顽不灵,贪图蝇头小利,可别怪我不客气,我马上就把你卖到戏园子里去!”龙香叶对付小丫鬟,还是很有办法的。
小苗本来也没想着能够瞒多久,现在一看主母发了威,还有主母的亲妹妹披头散发,脸上被打得红肿,就知道事发了,忙跪下来,哭了起来。
龙秋叶恼道:“你哭什么?赶紧跟我姐姐说,昨天晚上是不是我姐夫到我房里来的?!——我明明听见你还在外面跟他说话来着!”
小苗的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不是!小苗不能跟着二姨姑奶奶说白话。——昨儿来的,不是老爷,而是二老爷!”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二老爷,不是老爷。”说着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小袋碎银子,双手捧着送到龙香叶面前,“夫人,这是二老爷赏奴婢的银子。每次二老爷晚上过来,都会给奴婢一块银子。奴婢本想跟夫人说的,可是二姨姑奶奶不许,还说……还说,是夫人允许的,奴婢才没有回报。”说完连连磕头。
龙秋叶听见小苗的话,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嘴里一直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可是转而想起每天晚上那人来的时候,总不许自己点着灯,而且从不说话……
龙香叶反倒笑了,一只手拍着自己的面颊,吩咐道:“这可是难了。小叔叔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荷蕊,去请老爷过来。”
荷蕊领命而去。
龙秋叶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等萧祥生过来,听了始末,也是眉头紧皱,对龙香叶道:“你在这里看着你妹妹,我去娘那里一趟。”
萧祥生十分后悔。
龙香叶跟他提过几次,说他的弟弟萧瑞生年岁不小了,也该正经找个姑娘家去提亲,还应该分出去,单独住到外院,不应该还跟着老夫人住在内院。
萧祥生却一直怜惜这个弟弟当年跟着爹娘吃了苦,如今多疼他一些,就算知道他已经成年,也舍不得将他一个人放到外院,所以一直含糊其辞。谁知道就真的出了这样的祸事。
萧祥生一时着恼,来到老夫人的院子,看见萧瑞生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盘炸鹌鹑喝酒,立刻怒喝道:“小畜生!你干得好事!”兜胸就是一拳打过去。
萧瑞生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两手一拉,把面前的桌子也拉倒了,桌上的杯碟碗筷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
老夫人从里屋扶着丫鬟慌慌张张地走出来,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萧祥生看见娘出来,才忍了怒气,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遣开,然后说了萧瑞生做的好事。
小苗的话,萧祥生一点都不怀疑。因为在他们家内院,半夜能摸上龙秋叶的床的男人,只有两个人。如果不是他萧祥生,当然就只有他的亲弟弟萧瑞生。
“什么都别说了!——既然你敢做,就要敢当!反正你还没有娶亲,我们就去龙家提亲,给你订了你嫂嫂的妹子,以后就分家单过吧。”萧祥生对萧瑞生十分失望,一时也懒得再照应他。
谁知萧瑞生梗着脖子叫起来,“凭什么让我娶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没成亲就敢跟男人上床,以后还不知要给我戴多少顶绿帽子!我可不做这出名的剩王八!”
“你还胡说?!”萧祥生盛怒,他是从军之人,虽然生得俊美,但是脾气已经在军营里养出来了,兜胸又是一拳,打得萧瑞生差点吐血。
老夫人看得十分心疼,可是也知道是小儿子的不对,双手拿着佛珠不断念佛,求萧祥生道:“老大,你就听你弟弟一句话吧。秋叶那个姑娘,实在是不配做我们家的媳妇。没有成亲就失贞了,以后让老二怎么跟她过日子啊?”
“没有成亲就失贞,也是他的错啊!不是他,龙秋叶怎么会失贞?!”萧祥生对娘和弟弟的说辞很不赞同。
萧瑞生生怕大哥做主,就将龙秋叶这个破鞋塞给自己,一时慌不择言,就将压在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大哥你不要装糊涂!龙秋叶那骚娘们儿明明就是看上了你!你一力主张让她嫁给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以后近水楼台,好偷你弟媳妇不成?——我可不给人家养媳妇!”
萧祥生被萧瑞生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捏着拳头又要冲过去打。
老夫人忙用自己的身体将萧瑞生护住,对萧祥生沉下脸道:“你要打他,先打我!”
萧祥生怒道:“娘,他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娘还护着他?!”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句句是真!——你以为我好过啊!每次她都叫你的名字……”
萧瑞生刚一说完,就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连老夫人都听不下去,唉声叹气地往屋里走,“我不管了。随你们闹去……”
没了老夫人的护持,萧瑞生的气焰马上软了下来,盯着萧祥生的脸,战战兢兢地道:“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想我娶她?娶一个心里只有大伯子的女人?!”
这话说得倒是不无道理。
如果龙秋叶真的是这心思,哪怕是让她给萧瑞生做妾,都有可能后患无穷。
“既然这样,你先等着,我跟你嫂子商量之后再行事。——你别高兴太早。你做错了事,我一定要代爹执行家法,今日先寄着,等日后这事处理完了,一并惩罚!”萧祥生说完,便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回到自己的正房。
“老爷,二弟怎么说?”龙香叶不是很热络地问道。她其实并不想跟自己的妹妹做妯娌,特别是这个妹妹,还觊觎自己的丈夫……
萧祥生就将龙香叶叫到里屋,跟她说了萧瑞生不想娶龙秋叶的话。
龙香叶心头一喜,忙道:“我妹妹行差踏错,也是她自己自作孽。不过二弟那边,也是该教训教训,以后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事。”
萧祥生见龙香叶也不反对,才放了心,嘱咐她道:“这事是我弟弟对不起你妹妹,你回去跟你娘家说,我愿出一万银子的嫁妆,给你妹妹做陪嫁,把她远远地嫁出去吧。”
第21章 教女
萧祥生离开正房,去老夫人古氏院子里找弟弟萧瑞生算帐的时候,方妩娘就辞了出来。
原来不是萧士及生了病,而且萧家和龙家一起出了家丑,方妩娘再在这里,就有看笑话之嫌了。
杜先诚知道萧祥生有家事要忙,也就没有多待,便和方妩娘一起离开了萧家。
两人坐上自家的大车。
方妩娘在车里跟杜先诚咬耳朵,一五一十把刚才在龙香叶那里听见看见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杜先诚虽然外表硬朗,其实心细如尘。
一听方妩娘说到后面,杜先诚就明白过来。
“难怪萧大哥急匆匆地离开外院,原来是这回事。”他摸了摸头,拿手臂挡着后脑勺,靠在车板壁上。
方妩娘到底是女人,对龙秋叶的遭遇还有几分同情,就叹息着道:“这件事虽然跟萧大哥无关,可是那龙姑娘也挺可怜的。到底是一片痴心,只是不检点而已。——要怪,就怪萧大哥生得太招人了,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一般的小姑娘哪里招架得住?”
杜先诚却不同意方妩娘的说法,冷笑着道:“她倒是有理了?!就算是萧大哥对她示好,她就能喜欢上自己的姐夫?甚至跟姐夫偷情?——一般人,若是在姐姐活着的时候,就有姐夫做出这等勾引之事,她要做的,是不齿姐夫的禽兽行径,主动去跟她姐姐说清楚此事,然后离开姐姐和姐夫家里,而不是因为一点子甜头,就对姐夫暗生情愫,找各种借口赖在人家家里不走。总之这件事,萧瑞生是坏了心肝,但是也不能说龙秋叶就是无辜的,就是被骗的。总是她生了觊觎别人家男人的心思,才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顺水推舟。现在发现上当了,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方妩娘没想到杜先诚这么评价龙秋叶,不由偏着头,拿一根手指头将自己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绕来绕去,讪讪地道:“这件事,明明是萧瑞生理亏更多,你却偏偏把错都推在龙秋叶身上。可见都是男人,只帮男人说话。”说完一撇嘴,趴在侧面的窗台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语。
杜先诚想起来方妩娘刚刚诊出来有了身孕,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太激动,就笑着将她从窗台边拖过来,抱在怀里,低声道:“生气了?”
方妩娘知道杜先诚素来刚硬,现在肯作小伏低,转嗔为喜,笑着打趣道:“关我什么事?我生什么气?要我说,萧大哥也有错,做什么对小姑娘那么和颜悦色?都像你一样见人就瞪眼,我保证我没有姐妹看上你!”
杜先诚抱着方妩娘大笑,胸膛一起一伏,浓烈的男儿气息熏得方妩娘红了脸,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我看啦,是那龙秋叶想男人想疯了。人家但凡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就是对她有意思。这什么人啊?满大街都是和颜悦色的男人,她嫁得过来吗?别自己存身不正就怪影子斜。正经人家的姑娘,见姐夫做出这等下作之事,都是拿大耳刮子打过去。哪像她,黑灯瞎火,连人都没认清。这种事,她好意思做,我还不好意思听!——没的脏了我的耳朵,也脏了咱们孩儿的耳朵!”杜先诚说着,轻轻抚了抚方妩娘的肚子。
方妩娘含笑着将杜先诚的大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心思已经从萧家的事情转到别处,“这一次,要是生个儿子就好了。”
“不急,不急。”杜先诚呵呵地笑,两个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杜先诚来到杜恒霜的屋子,将她抱在腿上,听她絮絮叨叨说着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
“哦,我的霜儿今天学了刺绣?还有大字?真是了不起。”杜先诚郑重地拿起杜恒霜递过来的绣绷,瞪着眼睛看见上面歪七扭八的针线,然后心疼地捧起杜恒霜白胖的小手细瞧,“辛苦我闺女了,让爹瞧瞧,才两岁半啊,别把手给扎坏了。咱不靠这个吃饭,以后别学了。想要什么样的绣活儿,爹去江南给你把最好的绣娘统统买回来。”
一旁的养娘听得满脸骇然,在心里暗自撇嘴,果然是暴发户,就知道拿银子砸。大家闺秀的仕女,哪里是这么好做的?德容言功,哪一样不要费老了劲儿勤学苦练?!
杜恒霜的眼睛又大又圆,瞳仁漆黑,定定地看着你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的心都化了。
杜先诚一看见杜恒霜露出这种小模样,就全无招架之力,恨不得趴下来给她做牛做马,才能将自己的一片“慈父之心”表达一二。
“这么好的闺女,唉,以后也要受那些臭小子的气!”杜先诚不由自主想到今天在萧家发生的事情,又担心自家女儿长大了,和那龙秋叶一样行差踏错怎么办?或者她没错,但是被人陷害怎么办?一时心急如焚,抱着杜恒霜紧紧地不撒手。
“闺女我跟你说,咱不能去害别人,但是如果别人害到你头上,就一定不能姑息手软。因为上天没有那么多功夫,来管人间所有的不平事,所以不能等着老天爷来收拾他。这样等下去的结果,有可能你被老天爷收拾了,害你的人还活得好好的。虽然做人要宽厚,睚眦必报要不得,但是如果人家都欺上门来,要你的命,你侥幸逃生之后,再不还击,就等着再死一次吧。爹就当白养了你这个女儿。”杜先诚抱着杜恒霜在屋里走来走去,轻轻摇晃,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心里十分满足。
每天晚上,杜恒霜都要在杜先诚淳厚的男中音的安抚下沉入梦乡。
杜先诚不懂那些忌讳,每天给杜恒霜讲的睡前故事,都是他在战场上的那些事,虽然他本能地隐去了那些血腥的地方,但是也绝对不同于一般小女孩听的那些软绵绵的小白兔、小松鼠的故事。
方妩娘久等杜先诚不回来,过来瞧了瞧,正好听见杜先诚在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不由又生气,又好笑,将杜恒霜从杜先诚怀里接过来,嗔道:“你都给咱闺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死啊活啊的,你也不忌讳……”
第22章 养娘
听方妩娘这样一说,杜先诚也觉得有些不妥,忙双手合什对着西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莫怪莫怪!有怪莫怪!百无禁忌哈……”
跟着方妩娘回了屋,杜先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方妩娘却因为有了身孕,身子极容易疲累,很快就睡实了。
杜先诚侧过头,看着方妩娘绝美的睡颜,再想一想跟自己妻子眉眼如出一辙的女儿杜恒霜,一颗心就跟悬在半空中一样。
“不行。一定不能让我女儿长大了,受这些臭小子的气。嗯,明天应该去找钱伯,让他教霜儿拳脚功夫,这样就不怕有人欺侮她了。”杜先诚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好计策,于是愉快地睡着了。
杜先诚晚上走了困,第二天醒得比方妩娘晚一些。
等他披衣起身的时候,方妩娘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鬓了。
“我昨儿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个好主意,我打算让霜儿拜钱伯为师,跟着他学些拳脚功夫……”杜先诚笑吟吟地道坐到方妩娘身边,以手撑着头,歪在梳妆台旁边看着她。
方妩娘描眉的手顿了顿,回头斜睨了杜先诚一眼,晶亮的瞳仁看得杜先诚心头一颤。
“你又胡闹了。姑娘家,学什么打打杀杀的。如今天下太平,你又有铺子,有官身,咱们家的女儿,哪里需要跟那些走江湖卖艺打把式的姑娘家一样学那些个拳脚功夫?把手练粗了怎么办?”方妩娘将身子一扭,很是不赞同杜先诚的提议。
杜先诚没料到方妩娘居然反对他的提议,忙道:“我是担心以后霜儿被人欺侮,不能自保。”
方妩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玉管一样的青葱玉指伸出来,往杜先诚的额头点了一点,“你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员外郎,你的女儿,就算不和龙姐姐说的一样,要做大家闺秀,至少也得像个女儿家的样子吧?学了那些拳脚功夫,以后动不动就跟夫君动手,你是真的为她好呢?还是害她呢?”
一席话说得杜先诚又踌躇起来,“那怎么办啊?一想到龙秋叶的事,我真是担心得觉都睡不好。”
方妩娘将炭笔放回自己的妆奁匣子,拿出唇脂往唇上点了点,再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才阖上镜匣,回身对杜先诚道:“你哪里不好比,偏偏要把我们女儿和龙秋叶那个不检点的女人比,不是自讨没趣吗?你说,我们教养的孩儿,可会和龙秋叶一样眼皮子浅?”说完,方妩娘又想起龙香叶,笑着道:“真是奇怪。龙姐姐和她妹妹龙秋叶,是一个爹妈生的,可是就像是不相干的两个人。龙姐姐虽然有些迂腐,但是气度在那里摆着,真不像是龙秀才家出来的庶女。龙秋叶才是龙家那种人家养得出来的庶女。”
龙秀才家本来也算是小康人家,但是架不住龙秀才好色,因为原配正室生不出儿子,纳了好几房妾室,只有龙香叶和龙秋叶的生母才生了儿子出来承继香火。
这样的人家,家境当然不甚宽裕。
“龙姐姐跟我说过,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才能有大出息。我听着,再想想龙秋叶的遭遇,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我们富养出来的女儿,以后必定不会被一些臭小子的蝇头小利勾引,做出那等不靠谱的事儿。再说女儿富养,气度必定不比大家闺秀差。所以啊,我特意托我大姐,帮霜儿寻了这个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养娘,许了她一年一千两银子的供奉。”方妩娘神秘兮兮地道。
杜先诚听了差点跳起来,“一千两银子一年?难道她是皇后娘娘家出来的养娘?你可知道,我铺子里的大掌柜,一年的分红,也不过一千两银子!”
方妩娘拊掌大笑,“不是皇后娘娘家的,是太后娘娘家出来的!”
“什么?!”杜先诚大奇,“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妩娘就细细跟他解释,“这个养娘对外说姓欧,大家都叫她欧妈妈,其实她是复姓欧阳,据说是欧阳家的家生子,祖上给欧阳家立了大功,所以赐姓欧阳。她死了男人,不想再嫁,便放风出来,说想给富人家的小娘子做养娘。我姐姐正好知道我在给霜儿寻养娘,就跟我说了一次,说因为她要价太高,一般人家都请不起,请得起的,又是大贵之家,人家都有家生子,所以她就上不上,下不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杜先诚恍然大悟,“如果她真是欧阳家出来的,这个价钱一点都不贵。”
欧阳家,可是真正的豪门世家,是关陇豪族之一,而且是有名的皇后世家。
前朝的时候,欧阳家就出了不少皇后。如今大周朝的第一任皇后,也是现在的第一任太后,她虽然不是欧阳家出身,但是她嫡亲妹妹的女儿,便是嫁给齐国公齐伯世做原配正室的欧阳紫。皇宫里面,德祯帝借礼聘贵女入宫为妃的机会,又将两个欧阳家的嫡女纳入宫中,封为淑妃和贵妃。
这样人家出来的养娘,实在是拿着银子都没处找。
若不是欧妈妈一直隐姓埋名,也不会让杜家冷手执个热煎堆。
“这样就好!原来你早有安排!”杜先诚很是开心,立时就命人将欧妈妈叫过来说话。
欧妈妈抱着穿戴一新的杜恒霜一起过来,给杜先诚和方妩娘行礼。
杜先诚看见自己玉雪可爱的女儿端着小胖手给自己行福礼,心疼得嘴都歪了,连忙从地上抱起她,一连声地问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冷不冷?饿不饿?吃了早饭没有?”
杜恒霜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童音,“不早了,欧妈妈说,以后都要早起。不冷,欧妈妈给穿了狐皮小袄,还有裙子。刚刚吃过早饭。爹娘吃过了没有?”
条理清晰,回答得有条不紊。
杜先诚连连夸赞,“我闺女真聪慧。才两岁半,就比很多大人说话都有条理。来,爹给你张银票。”说着,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看也不看,就塞到杜恒霜手里。
欧妈妈咳嗽一声,屈膝行礼道:“老爷,老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欧妈妈是重金礼聘的养娘,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因此不以奴婢自称。
若是别的人这么说,杜先诚肯定翻个白眼,不耐烦的回答,“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等想明白了再说话。”
可是对待欧妈妈,他丝毫不敢懈怠,忙带着些恭敬,沉声道:“欧妈妈请讲。”
欧妈妈对杜先诚的态度很是满意,上前一步,把那银票从杜恒霜手里拿出来,放回到杜先诚手里,“这第一件事,就是老身想对老爷说的,以后别对大小姐提这些钱银之事。——大家闺秀,就算知道钱银的重要性,也没有一天到晚放在嘴里,拎在手上,搁在心里的。眼皮子里只看得见银子,心眼子里只知道算计银子,就落了下乘。别说豪门大家的姑娘,就算一般的书香世家,也不会这样教养女儿。除非那家子穷的要卖女儿,才会缁铢毕较。”
第23章 炫富
方妩娘一听欧养娘的话,脸色就变了变,出口的话都带了些颤音,“银子有什么不好的?我最烦有些人口是心非,明明心里眼里都是银子,却装出一副清高样儿,其实恨不得把别人家的银子都抢过来。就说那个书香世家龙家,不仅把女儿嫁给商户,还怂恿第二个女儿过来偷商户姐夫。还不都是缺银子惹的祸?!”
欧养娘知道杜家的主母方妩娘是小户千金出身,虽然在家里娇生惯养,父母疼爱,但是小门小户,着紧银钱,也是常有的事儿。她既然敢说出这番话,就不怕得罪主母。
欧养娘好脾气地笑了笑,对方妩娘摇摇头,“龙家不过是龙老爷有个秀才功名,说他们家是书香世家,不知道是辱没了‘书香’二字,还是辱没了‘世家’二字。”
方妩娘本来紧绷着脸,有些不高兴,现在听欧养娘这样评价龙家,反而噗哧一声笑了,自嘲道:“欧养娘原来也有张利嘴,可是骂人不带脏字,比我强多了。”
欧养娘跟着道:“夫人莫急,我不是说银子不好,而是对待银子的态度,要拿得起,放得下。再说,夫人现在已经不是小门小户了。老爷的官职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在京城也算是有份位的人,再加上老爷这一份家私,就连宰相也不一定比得上的。这样的家业,难道夫人还想让您的大小姐,和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一样,在缁铢毕较中长大?”
方妩娘的神色变了变,倒是没有出言反驳,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杜先诚微微一笑,伸手握了握方妩娘的手,暗示她稍安勿躁。
欧养娘察言观色,知道这主人夫妇俩是被自己说服了,便大着胆子又道:“若是夫人真的是这样想的,为何又要花大价钱,寻我来给大小姐做养娘呢?我知道,我要的这份酬劳,就算在大户人家,也可以请十个上等的养娘。但是我要的出这个价,自然就能让您得到更好的回报。我真正是从哪一家出来的,想必您和老爷都打探清楚了。——我只有一句话,把大小姐交给我,十年之后,您家的大小姐,一定比得上那些皇后世家出身的小娘子的教养!”
欧养娘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让杜先诚和方妩娘都放下芥蒂,诚心诚意地对欧养娘谢道:“如此,我们夫妇就将小女托付给欧养娘了。”
欧养娘还了半礼,笑着将杜恒霜抱过来,道:“夫人、老爷言重了。爹娘的作用,是没有人能替代的。两位也不要因为有了养娘,就忽略大小姐。她需要有养娘教养,可是更需要有爹娘疼爱。我活到今年,也有四十岁了,大小姐将会是我最后一个亲手带的孩子,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呢!——两位尽管放心!”
这样说,是打着将杜恒霜带到成年,然后跟她嫁到婆家去,跟着她一辈子的意思。
杜先诚和方妩娘大喜,索性一起起身,连声道:“欧养娘如果真的这样想,我们夫妇求之不得,就先代我们霜儿谢过欧养娘大恩了!”
欧养娘爽朗地笑着还礼,“我来府上时日不长,但是跟两位,特别是跟霜儿,十分投缘,如蒙不弃,等大小姐出嫁那日,我就签了卖身契,一辈子跟着大小姐了!”
杜先诚和方妩娘真正放下心来,待欧养娘更是不同一般的仆妇。
杜先诚家里父母都不在了,方妩娘的娘家父母虽然健在,但是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好经常回娘家,倒是跟欧养娘相处得极为融洽。虽然没有把她当婆母一样那般敬重,但也是当成隔房的长辈一样敬重。
加上方妩娘最近又怀孕了,她又娇气,经常犯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欧养娘也协助方妩娘的大丫鬟翠心和翠琴管着内院里的杂事,倒也井井有条。
到了腊八这一天,欧养娘早早地起身,将杜恒霜也叫了起来,给她穿戴好了,带着她去小厨房,将前几天让她拣出来的豆子放到炖瓮里,然后命厨娘给添上水,就算作是杜恒霜亲手做的腊八粥。
杜恒霜才两岁半多一点,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在小厨房拣豆子撒得到处都是,她的奶妈直叹气,欧养娘却不在意,还劝奶妈,说这样才好,小孩子的时候,就是要让她觉得自由自在,才能养成开朗大方的好性子。若是从小拘束了她,虽然是听话了,好管束了,大人省心了,可是性子会变得孤僻胆小,实在是得不偿失。
“欧养娘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家生子,说什么都一套一套的。”奶妈笑嘻嘻地道,声音里却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欧养娘知道这个奶妈过了年就要走了,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招手对杜恒霜道:“霜儿,咱们回去给爹娘请安去。”
杜恒霜欢呼一声,像颗小豆子一样冲过来,拖着欧养娘就往小厨房外走。
来到杜先诚和方妩娘住的上房,欧养娘有意放重了脚步,在院子里大声跟院子里的仆妇丫鬟说话。
翠心从里屋出来,亲手撂了冬日里用的麂皮撒花帘子,笑着道:“大小姐、欧养娘,老爷和夫人让两位进去呢,外面天冷,莫要冻着了。”
“劳烦翠心姑娘了。”欧养娘笑着点点头,牵着杜恒霜的小手,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爹、娘!”杜恒霜一进屋子,就甩脱了欧养娘的手,往杜先诚那边扑过去。
杜先诚弯下腰,抱起杜恒霜,举起来在空中兜了两个圈儿,逗得杜恒霜咯咯地笑。
这是每日清晨必备的“每日一举”,父女俩半年来乐此不疲,杜家上上下下都习惯了。
“欧养娘,今日我要带霜儿去我姐姐家坐席,我娘家的腊八粥,就劳烦欧养娘安排人手送过去吧。”方妩娘说着话,一边将一支八宝团簪插在了发髻之上。
另一个大丫鬟翠琴捧着一面镜子,在她身后站着。
欧养娘应了,和翠琴一起送了方妩娘、杜恒霜出门。
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比她大五岁,生得也甚是美貌,早年嫁给了京兆尹府上一个小小的属官,今日是他们家的大儿子订亲的日子。
方妩娘是给姐姐撑门面去的。方妩娘的夫婿虽然不是大官,但也是响当当的“东萧西杜”里面的“西杜”,纵横长安城的两大盐商之一,而且有御赐员外郎的官身,再加上她出手豪阔,进门就放下一套内造的赤金镶玉首饰头面,给外甥的聘礼添彩,将在场女家的亲戚看得眼睛都直了。
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而大周现在最流行的,就是金镶玉的首饰,有道是“有钱难买金镶玉”,更何况是内造的首饰,那不仅要银子,还要手眼通天才能弄得到的。
其实方妩娘是借花献佛。这一套赤金镶玉的内造首饰头面,是齐国公家的国公夫人欧阳紫赏给她和龙香叶一人一套,当是给她们夫君多年来对齐国公府贡献不断的奖励。
方丽娘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见妹妹给她挣脸,喜得抱住杜恒霜,在她小脸上连亲好几口,悄悄拉了方妩娘的袖子,嘱咐她道:“等散席了,别急着走,咱们姐妹好久不见了,有好多话要说呢。”
方妩娘点点头,带着杜恒霜去坐席。
杜恒霜坐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被丫鬟抱下来,出去寻表哥表姐玩去了。
席上的人以方妩娘为尊,纷纷过来敬酒。
方妩娘的丫鬟翠琴忙过来挡酒,因还不到三个月,不能对外说怀孕了,只说方妩娘身上不爽快,看了大夫,说不能饮酒,大家方才罢了,一边吃喝,一边说些闲话。
这些人都沾亲带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萧家和龙家的一段风流韵事。
“姐夫爬上小姨子的床,事后却不认帐,只给了一万两银子就打发了。”一个人状似可惜,实则心喜地敲着碟子,跟说书一样。
这不是说的龙秋叶和萧瑞生那档子事吗?怎么还是扯到萧祥生身上去了?
方妩娘心里一跳,忙道:“明明不是这样的,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对方没有指名道姓,她也不好说得很详细,只得含糊其词。
那人笑道:“杜夫人,这件事,咱们都心知肚明。虽然都说不是姐夫做的,是姐夫的亲弟弟做的,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弟弟还没有成亲,若是真的是弟弟做的,这亲弟弟娶小姨子,不是美事一桩吗?又何必给一万两银子呢?——你们说,有没有这个理儿?就算是八抬大轿娶回去,也不用一万两银子啊!一千两银子都顶天了。我可是知道,那姐夫娶姐姐的时候,也不过是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可是发嫁小姨子,却给一万两!白花花的一万两啊,你们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没有?还说这其中没有阿臜事,骗鬼都不信啊!”
方妩娘当时在场,知道得一清二楚,见这人有意颠倒黑白,将屎盆子往萧祥生身上扣,方妩娘气得柳眉倒竖,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厉声道:“都是亲戚,给一万两银子就戳了你的眼睛?就是其中有阿臜事了?”
说着就对方丽娘的大儿子阿博招手,将他叫过来,“阿博,小姨现在就给你一万两银子娶媳妇,看看还有没有人拿一万两银子说事儿!对你来说,你挣两辈子都挣不到一万两银子,可是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一万两银子不过是我一个月的私房钱而已!”
第24章 救场
方妩娘生平最爱银票。杜先诚以前喜欢拿银票出来哄杜恒霜,也是有方妩娘的原因。——因为以前哄惯了。
方妩娘从自己的袖袋里抽出一把银票,递到阿博手里,“拿去吧,若是自己用不完,拿去散给穷人,也算是一场功德。”说完冷冷地看着那个造谣传小话,故意黑萧祥生的八婆。
那女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上的肥肉抖个不停,扑的厚厚的粉几乎簌簌地往下掉。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这些人都是和方丽娘的婆家一样的小康之家,不算富贵,对于真正的富贵人家,没有真正见识过。他们一向知道杜家和萧家是有钱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一些人看向方妩娘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方妩娘的大丫鬟翠琴在一旁急得不得了。
临出门的时候,欧养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看住夫人,别让夫人给老爷惹麻烦。如今风声紧,皇上自从大开宫门,招了一堆妃**女入宫之后,据说宫里就开始入不敷出了,对市面上各路商人开始加大征税的力度,甚至有传言说,官府要收紧盐铁的专卖权,减少在官府挂牌的盐商的数量。
他们萧家和杜家,因为有了官身,倒是不用担心赋税问题,但是朝廷收紧盐铁专卖权,却是对萧、杜两家有切切实实的打击。
这些事情,方妩娘听杜先诚提过两次,但是她根本就听不明白,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欧养娘出身不凡,听出来其中的重要性,就嘱咐翠琴看住夫人,特别是不要让夫人在外面炫富,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不知道要翻出多少风浪。
可是她只是个丫鬟,这里堂上都是有身份的官夫人,哪怕是七品芝麻官,也是官啊。——哪里有她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儿?!
正着急呢,杜恒霜在外面跑得累了,嘻笑着跑进来,瞧见翠琴一脸焦急的样子,杜恒霜很奇怪,拽拽翠琴的裙子,小声问道:“翠琴姐姐,你不舒服吗?是不是肚子痛?”
在杜家的时候,有一次,方妩娘的另一个大丫鬟翠心来月事了,肚子痛,面上就是这幅难受的样子。杜恒霜那时候问过一次,翠心说是“肚子痛”,杜恒霜就记住了,从此见到有丫鬟面上不舒服,都会去问一句是不是肚子痛。
看见杜恒霜一脸好奇的样子,翠琴灵机一动,将杜恒霜抱起来,指着屋里一群呆若木鸡的大人,还有手里拿着一把银票,嘴张得大大的阿博少爷,对杜恒霜道:“大小姐,夫人刚才把给大小姐的银票送人了,大小姐去夺回来好不好?”
杜恒霜皱起小小的眉头,不高兴地道:“银票是爹和娘的,娘想送谁就送谁。翠琴姐姐为何要霜儿去夺回来?”
翠琴一窒,没想到才两岁半多一点的杜恒霜,已经这样口齿伶俐了。
“好吧,大小姐说得对。可是,夫人这样把银票拿出来,让别人知道咱家有这么多银子,老爷会不高兴的。”翠琴只好绞尽脑汁,说一些杜恒霜听得懂,又能起作用的话,悄悄把一万两银票的事说给杜恒霜听。
和方妩娘相比,杜恒霜其实更喜欢她爹爹杜先诚。
一听爹爹会不高兴,杜恒霜马上转过弯来,晶亮的瞳仁滴溜溜转了一圈,就从翠琴身上挣下来,往方妩娘身边跑去。
“娘,娘,爹爹昨儿让杜管家送进来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说是明年一年的家用,你怎么全给表哥了?霜儿怎么办?明年我们家会不会没有饭吃?”杜恒霜抱住方妩娘的胳膊摇了摇,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年岁小,又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再加上大颗大颗的泪水,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就信了她的话。
俗话说“童言无忌”,所以很多成年人都有个错觉,认为小孩子不会说谎……
阿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银票递到杜恒霜手里,将她抱起来哄着道:“霜儿妹妹别哭,表哥把银票还给你,霜儿妹妹不会没饭吃的。”
杜恒霜将银票紧紧抱在胸前,破涕为笑,“谢谢阿博表哥!”
方妩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杜恒霜,气得直发抖,正要大怒发话,翠琴已经对方丽娘连使几个眼色。
方丽娘匆匆绕过来,拉着方妩娘的手道:“我有话要说,跟我进去。”
刚才被方妩娘拿银票砸的那个胖胖的妇人也回过神来,拍着桌子狂笑,“哟,这可乐死我了!在我面前炫富,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让你吹牛,被自家孩儿揭穿了吧?——要是我啊,真是羞死了,哪还有脸坐席哦!”
众人跟着哄堂大笑,心里都带着些说不出的舒意畅适。
虽然这些人一辈子也未必有一万两银子的身家,可是一个盐商全家一年一万两银子的家用开销,和盐商太太一个月一万两银子的私房钱比起来,大家普遍认为还是一年一万两银子的家用比较靠谱,也比较能让劳苦大众接受这个现实。
说什么自己一个月一万两银子的私房,当他们家是官府造银厂么?——切,吹牛是会遭报应的!
众人的笑声传到里屋。
方妩娘越发生气,“你听听那个贱人都说什么话?姐你别拉着我,让我去教训她!——还有恒霜!你别跑,你给我过来!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敢撒谎,下你娘的面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吧?回去看欧养娘怎么收拾你!”虽然气急败坏,可是到底舍不得动杜恒霜一根头发,方妩娘巴掌举起来虚张声势两下,最后还是颓然放了回去,转头就抹起泪来。
方丽娘忙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等方妩娘平静下来,方丽娘才低声道:“也不怪这些人说闲话,本来就是一本烂帐,谁能说得清楚呢?你也当小心仔细些。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说完又往方妩娘身边靠近些,在她耳边更悄声道:“你可知道,那龙秋叶,跟了什么人?”
没有说“嫁”,而是用的“跟”字,这就有些来头了。
方妩娘心里不好受,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差别,闷闷地止住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问道:“不是给了一万两银子嫁妆,难道还没有人愿意娶她?”
大周的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像龙秋叶这种事,只要远远地嫁到京城外面,就没人知道了。愿意娶她的男人肯定不会去四处嚷嚷,让人知道他娶了个不贞的女子回来。
方丽娘嗤笑一声,“如果真的有一万银子的陪嫁,愿意娶她的人,可以从北面的丹凤门排到南面的承天门。可问题是,要真的有银子才行啊!”
“萧大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要给一万两,肯定就会给。”方妩娘受了杜先诚的影响,对萧祥生特别信服。
方丽娘神秘兮兮地摇摇头,“萧大爷当然给了银子,可是龙家……昧下了银子,将龙秋叶卖给了我们京兆尹府上一个六十多岁,刚死了老婆的师爷……”
“难道做填房?!”方妩娘十分震惊。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填房,这是作孽啊!
“呸!一个跟人无媒苟合过的女子,还没有嫁妆,怎么会有人娶她做正室啊?——她是被卖去做小妾!”方丽娘大笑,“猜不到吧?龙秀才他们家真是够狠的,完全把庶女不当人。龙秋叶的姐姐还真是命好,从那样的人家里也能嫁到这样一门好姻缘。这就是命啊,不信不行。”
……
从大姐家出来,方妩娘一直处于震惊的恍惚当中。
都是女人,对于龙秋叶,方妩娘一直是有几分同情的。虽然她不该肖想自己的姐夫,可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万恶淫为首,本来是论行不论心的。她不该有这样惨的结局。
最坏是萧瑞生那个混蛋,居然冒充自己大哥,去欺骗无知少女,最后还有自己大哥亲自帮他善后,他倒什么事没有,以后依然可以人摸狗样地继续谈婚论嫁,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回来做原配正室。
整件事,方妩娘最同情是身为姐姐的龙香叶,但是对下场如此惨淡的龙秋叶,也多了几分怜悯。
这件事对她的震惊太大,她都一时忘了杜恒霜在大庭广众之下撒谎的事儿,见到杜先诚,就拉住他说起了龙秋叶的归宿问题。
杜先诚也大吃一惊,忙问道:“龙家这样做,萧大哥可知不知道?”
方妩娘摇头,“这个我哪里会知道?我刚从姐姐家坐席回来……哦,对了,你的宝贝女儿霜儿,今天做了件错事儿,你可得好好教训她,不能再溺爱过头了。”
杜先诚却还在想龙秋叶的事儿,总觉得有些不妥,喃喃地道:“这件事,我得去跟萧大哥说一声。”说完又抱怨龙家,“将龙秋叶远远地嫁给一个庄户汉子做正妻不就行了?还非得将她再卖一次,卖给老头子做妾。卖给一般的老头子也就算了,还要卖给京兆尹的师爷。如果龙秋叶以后得了宠,萧家和龙家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25章 兄弟
方妩娘听见杜先诚的喃喃自语,吃惊地道:“怎么会这么严重?”眯起了晶亮的双眸,“不会吧?就算她得宠,也不过是个妾,还能翻天?”
杜先诚苦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莫欺少年穷’?还有,莫赶狗入穷巷。我们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龙家这样对待龙秋叶,龙秋叶又不是软弱的性子,一旦她得势,萧家我不知道,龙家肯定是讨不了好的。不行,我得去跟萧大哥说说。——他们家,应该分家了。”
方妩娘默然良久,嗤笑一声,甩着帕子往外走,“照我说,你想太多了。人家只有亲兄弟两个人,你去让人分家,除了得罪人,还能有什么好处?”
杜先诚咳嗽一声,大言不惭地道:“我这是为我闺女着想。”
“跟你闺女有什么关系?”方妩娘停住脚步,回头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萧家兄弟不分家,将来如果龙秋叶得势,对付萧瑞生,就是对付萧家。如果萧家败了,我们的闺女岂不是要嫁去吃苦了?”杜先诚想的十分长远。
方妩娘一愣,待听明白那些弯弯绕的话,方妩娘笑得差点弯下腰,“你真是想多了!我说你还是管管你闺女吧。她今天大庭广众之下,敢空口说白话,下我的面子。才两岁半多一点点,就这样精灵古怪,若是不好好管教,以后长大了,还不知惹出什么事!”
杜先诚这才听见方妩娘的话,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霜儿从来不会做错事。你这样说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妩娘一听,脸都涨红了,索性走回来,指着杜先诚的鼻子骂道:“杜先诚!你宠女儿也要有个限度!她不会做错事?她才两岁半!做错事是很正常的!我怎么可能误会她?你是在说我还不如一个两岁半的小孩子?!”
杜先诚一见方妩娘怒了,想起来她刚有了身孕,情绪比较容易大起大落,就忙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
待方妩娘的心情平静下来,杜先诚才道:“我去问问霜儿,看看是怎么回事。若是真的是她的错,我让她来给你道歉。”说完又有些不甘心,加了一句,“如果真的是她的错,你是做娘的,就多担待一些吧。——让这么小的孩子认错,我于心不忍啊。你肯定也是不忍的。”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杜恒霜的屋子里,欧养娘正跟她说着话,问她去她大姨家都做什么了,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
杜恒霜高高兴兴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回报了,然后重点提了一下有关“一万两银票”的事情。
她年岁虽小,说话却随了方妩娘,十分伶俐。长句子,短句子,说得井井有条,很快就让欧养娘明白了前后的经过。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可真是能耐。——你老实告诉养娘,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翠琴教你说的?”欧养娘将杜恒霜搂在怀里,压抑住心头的激动,细细地盘问她。
杜恒霜仰头躺在欧养娘怀里,枕在她身上,觉得很是放松,咯咯笑道:“是我自己想的。翠琴姐姐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家一个月有一万两银子的家用,因为太多了。若是让别人知道,爹爹会不高兴的。我就想起养娘说过,一年有十二个月,比一个月要长。一个月一万两银子太多,那一年一万两应该没有那么多吧?我就说是一年的家用了。”
欧养娘又惊又喜,揉了揉杜恒霜的脑袋,低声道;“小娘子真是聪明呢,比养娘见过的欧阳家的小娘子都要聪明。”
杜恒霜知道是在夸她,心里也高兴,忙问道:“家用是什么东西?一万两银子很多吗?”到底还是小孩子,很多东西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旁支末节,囫囵吞枣而已。而且她还不大会数数,只会跟着人云亦云。
“霜儿,养娘一定用心教你,将我们霜儿教成这京城最好的大家小姐!”欧养娘对着杜恒霜几乎要发誓,杜恒霜眯眯地笑,将胖胖的小身子偎到欧养娘怀里。
杜先诚没有进来,在门外默默听完杜恒霜和养娘的对话,再找翠琴一问,就完全明白了方妩娘说的是什么事。
杜恒霜不仅没有错,而且还挽回了方妩娘的错误。
一个两岁半的小娃,就能用自己明白的事情进行思考,想出转移大家视线的对策,这份心智和本事,实在是不容小觑。
若是霜儿是个儿子……
杜先诚忍不住有一刹那,非常渴望杜恒霜是个男孩子,他一定把家业都传给她。因为在她手上,杜家一定会发扬光大的。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杜先诚长叹一声,离开家,去萧家找萧祥生说话去。
萧祥生听见杜先诚的来意,也很是惊讶。
他最近因为铺子上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龙家做出了这种事情。
“敢在我面前昧下银子,这种事,我萧祥生还没有见过。——杜老弟,你见过没有?”萧祥生沉下脸,俊美的脸上满是阴霾,那股藏得深深的戾气散发出来,让杜先诚觉得格外亲切。
“没有。不过,大哥,只是一万两银子而已,你也别气,就跟大嫂说一声,让她回娘家去处置。你要再掺和进去,不知道那些小人还要再传出什么闲话。如今大哥该做的事都做了,无愧于心就行。我也就是提醒大哥一声。另外,瑞生年岁也不小了,赶紧给他寻房妻室,分家另过吧。”杜先诚对萧祥生推心置腹,什么话都不避嫌隙。
萧祥生和杜先诚到底是战场上的同袍,肝胆相照,其实关系比自家亲兄弟还要好上三分。而且因为两个人很多观念一致,又一起合伙做生意,更是谈得来。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
本来是陌生人,最后也可以亲密无间。
本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最后却闹得势同水火。
发生了这些事,萧祥生也觉察到自己对弟弟萧瑞生的姑息纵容,已经是害了他,便诚心诚意地道:“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去跟你嫂子说的。”说完就让人将萧士及叫过来,“去让厨房准备今年新炖的腊八粥,你亲自给你杜叔、杜婶送过去。另外,还有一箱子小礼物,你给霜儿送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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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丫鬟
萧士及听说要去杜家,心里十分高兴,忙对杜先诚道:“杜叔,我也有些小礼物,要送给霜儿妹妹,你等等我啊!”说着一溜烟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平日里积存的东西找出来包好。
杜先诚看见两个小丫鬟一直跟在萧士及身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若有所思地问萧祥生:“那两个丫鬟是刚派给及哥儿的?”
萧祥生瞥了一眼院子里面两个丫鬟的背影,点头道:“你嫂子说,及哥儿过年就六岁了,又是家里的嫡长子,不需要养娘和奶妈再成天跟着,把他养得娘里娘气倒不好了,就把他的养娘和奶妈都辞退了,昨儿才送走。这两个丫鬟,如今是及哥儿房里管事的丫鬟。是你嫂子最近刚给及哥儿安置的。一个小苗,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是及哥儿屋里的大丫鬟。另一个是小青,才六岁,比及哥儿大半岁,聪明伶俐,听说还读书识字,你嫂子说,正好督促及哥儿念书,帮他收拾书本砚台。”
杜先诚听了,干笑两声,“大哥,不是婆子就是丫鬟,及哥儿跟她们成天混,照样会娘里娘气的。还是日后给他找两个小厮吧。——不如这样,以后逢单日,让及哥儿去我的铺子里找我,我亲自教他骑射,好不好?”
萧祥生大喜。他知道杜先诚的骑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当年在高句丽的战场上,他单骑挽弓,独力射杀了不知多少高句丽大将。后来高句丽大军对他们设下埋伏,有很大原因,是要抓杜先诚祭祀被他射杀的高句丽大将。
“兄弟这么说,我就却之不恭了。明儿就是单日,我就让及哥儿去找你。”萧祥生迫不及待地道。
杜先诚方才放下心来,“一言为定。”
说话间,萧士及已经带着下人,抬着东西过来了。
杜先诚就带着萧士及回了杜家。
因萧士及的养娘和奶妈都没有了,小厮又还没有准备,就是两个丫鬟小苗和小青跟着去照应。
萧祥生去正房寻龙香叶说话。
自从龙秋叶走后,龙香叶的病就一天天好了,而且一力坚持亲自带孩子,再不愿意假他人之手,给人离间他们母子感情的机会。因此让奶妈带着萧泰及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半刻都不能稍离。
萧泰及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一直哼哼唧唧地成天闹腾。
他一闹腾,龙香叶就将他抱过来,一直搂在怀里,让他熟悉自己的气息,唤醒他对母亲的记忆。
萧泰及到底还是个六个多月的小婴儿,很快就将龙秋叶抛在脑后,跟龙香叶越来越亲密。
萧祥生看见龙香叶现在的样子,明显有些矫枉过正了,又不忍心说她,只是道:“你的身子刚好,还不好好歇歇?天天抱着泰哥儿,累不累啊?”
龙香叶含笑站起来,“是我的亲生孩儿,我怎么会累呢?——老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萧祥生笑了笑,将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对龙香叶问道:“我们给你妹妹的一万两银子嫁妆钱,你娘家到底是怎么用了,你知不知道?”
龙香叶一窒,眼神闪烁,不敢看萧祥生的眼睛,默默地低下头,轻轻拍着怀里的襁褓。
萧祥生就明白过来。龙秋叶的嫁妆银子被龙家昧下,而且被卖给老师爷做妾这件事,龙香叶不仅早就知道,而且一直瞒着自己。
“唉,咱们是夫妻啊。你怎么有话都不跟我说呢?”萧祥生叹息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一席话说得龙香叶心里软乎乎,酸溜溜的,忍不住道:“老爷,你就这么关心我妹妹?既如此,当初为何又一定要将她嫁出去?不然收在房里,我也不会……”
萧祥生打断龙香叶的话,不悦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要纳妾,也决计不会纳你的亲妹妹来打你的脸。”
“可是老爷这么关心她,当初为了她能进宫,四处奔走,到处撒银子,现在就连嫁妆银子都要打听去向,难道老爷真的不在乎?”龙香叶很是忐忑。她不知道萧祥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祥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我怎么会对她有意思?别人这么说,我不生气。可是你这么说,我真的是生气了。——你若是真的想表现你的贤惠,我没有二话。你赶紧给我纳妾,免得你天天担心来,担心去。我就全了你的心愿就是了。”说着,站起来拂袖而去。
龙香叶一时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萧祥生的背影,手足无措起来。
这边杜先诚带着萧士及回到萧家,先命人带着萧士及去见杜恒霜,自己带着两抬礼物和萧士及的两个丫鬟,去见方妩娘。
命这两个丫鬟在外屋等候,杜先诚先去了内室,跟方妩娘说话。
“养娘和奶妈都送走了?换成了两个丫鬟?”方妩娘瞪了眼睛,“及哥儿才六岁。那两个丫鬟多大了?能照应好他吗?”
“我把人带过来了,你自己瞧瞧。若是不妥,我去跟萧大哥说。”杜先诚为了女儿杜恒霜,凡事都想未雨绸缪。
方妩娘也很慎重,点头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来到外屋,方妩娘坐到长榻之上,仔细打量面前两个丫鬟。
当先那个大的,实在是看着眼熟。
“你们是及哥儿的丫鬟?”方妩娘捧起自己的手炉暖手,一双眼睛不断地上下打量面前的两个丫鬟。
小青和小苗忙堆起笑脸,上前行礼。
“杜夫人安好,奴婢小青。”
“奴婢小苗。”
方妩娘猛然醒悟过来。
小苗?不是那个跟着龙秋叶,帮萧瑞生偷人打掩护的丫鬟么?!
这种人完全是品行有问题啊,怎么能跟着萧士及?!
再看看小青,白皙粉嫩,琼鼻俏目,虽然不比自己女儿生得美貌,可是甩出一般女子一大截,也是美人胚子。说话的声音更是娇滴滴的,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很有进退,像是有些见识的样子。
方妩娘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小青身上,问道:“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
小青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小苗已经抢着道:“杜夫人有所不知,这小青,是我们夫人刚从人市买回来的。听说也是书香世家出身,就是家乡遭了一场水灾,爹被淹死了,她和她娘被族人赶出来,逃难来到长安,本来是来投亲的,但是亲戚没有找到,盘缠已经用光了,她娘就带着她来到人市上自卖自身。我们夫人看她娘做得一手好针线,她又生得干净,就把她们母女一起买下了。”然后抿着嘴笑,“小青妹妹签的是死契,杜夫人大可放心。”
第27章 小厮
“又是书香世家?这世家未免也太多了。我们这商户小官人家,居然都能用得起书香世家里面出来的人做奴婢。——真是好大的面子。”方妩娘想起欧养娘说龙家那个“书香世家”,不知道是辱没了“书香”二字,还是辱没了“世家”二字,就在心里暗暗好笑。
小青听见杜夫人这样说话,面上臊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急着补救,“杜夫人,都是小苗姐姐抬举。我们家不过是寻常庄户人家,就是读了几天书,识得几个字而已,不敢妄称‘书香世家’,实在是辱没了‘书香世家’这四个字。奴婢是万万担待不起的。”说着,还连忙跪下给方妩娘磕了几个头,算是道歉。
小苗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看不上小青的作派。——杜家不过是跟他们萧家一样的人家,她这一跪,可是把他们萧家的人都丢尽了,回去可得跟自家夫人好好说叨说叨……
方妩娘看见小青这幅作派,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挑不出错来,一时眉头微蹙,将手里的暖手炉放下,淡淡地道:“知道了。你们出去候着吧。”就把她们两人打发到外屋的回廊下站着。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长安城冷风如刀,冰冷刺骨。
各家都在屋里生有火盆,或者盘起了暖炕,烧得热热乎乎。
小苗和小青在回廊上站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冻得直打哆嗦。
小苗在萧家一直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跟着萧士及出来,也是坐着车,车里有手炉、暖盆,从来没有冻着过。她才十一二岁,正是开始爱美的年纪,冬日里也不肯穿得臃肿,只穿了夹棉的短襦,系着厚一些的罗纹裙。夹棉的裙子她都不穿的,因为过于厚重的裙子,走起路来很呆板,不好看。在萧家的时候,她一般都驱使小丫鬟出去跑腿送信,实在万不得已,自己要出房门的时候,都是披上厚绵披风。最近夫人赏她一件猞猁披风,就成了她冬日专用了。
可惜今天走得急,她没来得及把那件青灰色猞猁披风带上。现在站在风口,冷飕飕的寒风不断地往她脖子里钻,冻得她都快僵掉了,心里就将不知道体恤下人的杜夫人骂了个贼死。
小苗是过惯了苦日子,如今来到萧家,就跟从地狱来到天堂一样,非常珍惜她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再加上她娘也不断叮嘱,让她好好当差,她的年岁又小,穿得暖暖的厚绵短襦,厚重的绵裙,倒还能抵挡一下寒风,就是两只手被风吹得有些冻僵了,只担心一会儿不能去磨墨铺纸。
方妩娘回到里屋,脸色也很不好看。
等在那里的杜先诚问道:“这两个丫鬟怎样?”
方妩娘摇摇头,“不知道龙姐姐是怎么想的。一个丫鬟,就是那日帮着萧瑞生打掩护的小苗。一个丫鬟,生得也太漂亮了些。这种人,是不可能在我们家做丫鬟的。”
杜先诚的眉头跟着拧了起来。
方妩娘看了他一眼,又笑着道:“不过因为及哥儿年岁还小,倒还无事。大的那个丫鬟,已经十一二岁了,小的才六岁,比及哥儿大半岁。我们不用急,静观其变吧。”说着轻轻推了杜先诚一把,“你不是说过,若是及哥儿长大了不成器,我们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的?”
杜先诚哼了一声,“及哥儿是自己不争气,还是被人养歪了,是两码事。”说着在屋里来回走动几步,抬头道:“我想送及哥儿两个小厮,你看怎样?”
方妩娘当然赞同。不管怎么说,萧士及是她未来的女婿,萧士及能不能成器,关系到她女儿一生的幸福。
“那我马上去办这事。”杜先诚是个行动派,马上出去找自己信得过的管事,让他给找两个小厮过来,一定要知根知底,而且一家人都在杜家做下人,有卖身契的那种人。
杜家的管事见老爷发话,当然赶紧听从,很快就从杜家少数几个全家都在杜家卖身为奴的下人里面,寻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过来。
一个七岁,一个八岁,生得老实憨厚,长得人高马大,倒是很像个跟班的样子。
杜先诚很满意。小厮不用太聪明,太聪明的人,都喜欢自作聪明,往往坏事的都是他们这些人。不管是太聪明的小厮,还是太聪明的丫鬟,都会挑唆主子做一些出格的事儿。
这两个小厮,却明显是那种只会服从命令的人。
萧士及绝顶聪明,这两个小厮,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上眼。
杜先诚又踌躇起来,一只手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一旁的管事看见杜先诚这幅样子,揣摩道:“老爷,这两个小厮看上去虽然有些粗粗笨笨,可是心眼儿还是有的,凡事都有数。”
杜先诚点点头,“这倒不错。就让他们先跟着及哥儿试试,如果不行咱们再换。”
萧士及带着礼物去见杜恒霜,却见她趴在炕桌之上睡着了,红苹果一样的脸蛋,长长的鸦翅一样的睫毛,将又圆又亮的眼睛盖住了。
“萧少爷来了。”欧养娘掀开帘子走进来,看见萧士及站在炕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睡得呼呼的大小姐。
萧士及回头,对欧养娘做了个“嘘”
的手势,让她别打搅杜恒霜睡觉。
欧养娘笑了笑,和萧士及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他出去了。
萧士及回家的时候,不仅带着杜家的回礼,还有两个小厮。
得到小厮的兴奋,让萧士及无暇顾及自己两个一脸郁色的丫鬟。
小苗的嘴翘得老高,抱着自己的身子,在马车里霸占了整个炭盆,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小青虽然穿着厚棉袄,可是在杜家的回廊口站了快半个时辰,也抗不住了,可是小苗霸着炭盆取暖,就把她挤到一边去了。
小青不敢跟小苗争,只好缩在大车的一角,等萧士及掀开车帘进来,小青立即对着他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萧士及却看也不看,大声对前面的车夫吩咐道:“赶紧回家!杜婶给送了一锅八宝鸭汤,要趁热拿回去才好。”
小青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萧士及,指望他亲口问一声,“你怎么啦?”她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今天的事哭诉一遍……
萧士及回头看见小青的样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问道:“你哭什么哭?敢是不喜欢去杜家?那算了,我回去跟娘说说,让你去别的地儿当差。——不喜欢杜家的人,不能在我房里当差。”
第28章 风起
小青一下子愣住了,完全没有预料到萧士及是这个反应,一时更加委屈。——今日明明就是那杜夫人故意找茬,给她们两人一个下马威,怎么变成自己的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儿一定是杜家做错了事,杜婶才罚你们的。不然杜叔杜婶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罚你们出去吹冷风?——还想在我面前装可怜,当我是傻子吧?”萧士及冷笑着道,一点都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小青的小心思。
大少爷虽然什么都不说,原来都看在眼里,却一点也不为她们着想。
小青的泪立刻涌了出来,却强忍着哽咽,低下头道:“不是,少爷,小青不是抱怨杜家,都是小青的错,小青已经给杜夫人磕头了,杜夫人罚得对……”
小苗从火盆边上抬起头,闪烁的眼神如同火盆里面的火苗一样晃动,想了一想,小苗坐直了身子,“少爷,今儿的事,你确实冤枉小青丫头了。不瞒少爷,今儿小青在杜家作小伏低,连头都磕了,杜夫人都不放过她,还让她到门外吹冷风,连奴婢也跟着受罚。”说完轻笑一声,“我们家和杜家是一样的人家,而且杜老爷还把我们老爷叫哥哥,小青在那里磕头,实在是有损我们家的颜面呢。”
“住口!”萧士及大怒,指着小苗道:“饶舌的奴婢,我今儿可算见着了!难怪杜婶罚你们去吹冷风,原来根子在这里!”说完又冷笑着横了正在低声啜泣的小青一眼,“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有胆子在我面前给杜家上眼药。你说我是相信杜叔、杜婶,还是相信你们这两个拿银子钱买来的丫鬟?!回去我定要跟娘说清楚,不能再让你们在萧家生事。好好的亲戚,都让你们这些下人给挑唆坏了!”
小苗跟着吓得白了脸。她实在没想到,才六岁半的萧士及,居然能识破自己这个十几岁大人的私心,情急之下,将责任都推在小青身上,“大少爷您可冤枉奴婢了!都是她,是小青老想着能跟大少爷多亲近,才在杜家做张做致,惹恼了杜夫人!”
小青的啜泣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小苗,颤抖着声音道:“小苗姐姐,我自问素来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诬陷我?”
小苗看都不看她,冷着脸道:“我从来不说白话,哪个诬陷你?”
萧士及越听越不是味道,沉声道:“都给我闭嘴!”说完背靠着车板壁,闭目养神。
回到萧家,萧士及立刻来到龙香叶的屋子,不悦地道:“娘,这两个丫鬟我不要了,娘派到别处吧。”
龙香叶“喔”了一声,笑吟吟地拉着萧士及坐在自己怀里,不断摩挲着他的头,笑问道:“为何?她们可是得罪你了?”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躲开龙香叶的手,低声道:“她们得罪杜家,就是得罪我。我不要这两个丫鬟,在我面前上眼药,当我是三岁幼童好欺侮吗?”
龙香叶感觉到萧士及的躲避和疏离,心头大恸。这可是自己的亲儿子!怎么能不跟自己最亲密?——现在就口口声声维护他的岳家杜家,以后……
龙香叶简直不敢想下去,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快,云淡风轻地道:“我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辞。你等我把小苗和小青叫进来,细细问明白了再做决断。”
萧士及“嗯”了一声,顺势从龙香叶怀里站起来,立到一旁。
小苗和小青被龙香叶的大丫鬟荷蕊叫进来。
两个人惴惴不安地给龙香叶磕了头,就向龙香叶说明了今日在杜府发生的事儿。
龙香叶听到小苗说小青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不由狠狠剜了她一眼。
小苗吓得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再也不敢多嘴多舌。
龙香叶沉吟着看了看小青,见她虽然哭得眼睛都肿了,但是丽色一点都不减,反而更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顿时明白了方妩娘的意思,不由唇角微扬,对萧士及道:“及哥儿,她们虽然有错,却不是大错。你以后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应该知道错与罚相当,过犹不及是不好的。这样吧,她们惹恼了杜夫人,就罚她们半年的月例吧。”
说着,龙香叶板起脸,对小苗和小青道:“以后在大少爷房里小心当差,若是再让我知道这样的事儿,两罪并罚,直接卖到戏园子去,听见没有?”
小苗和小青连连磕头,感谢夫人大恩,又向萧士及磕头。
“下去吧。好生当差,别偷懒耍滑。”龙香叶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看向萧士及,“及哥儿,你觉得这样处置,是不是更加妥当?”
萧士及虽然不太认同,但是龙香叶是娘亲,他没有为了两个丫鬟忤逆娘亲的道理,只好回身道:“娘是慈善人,希望她们能记住娘的好,不要辜负了娘的一片善心。”
龙香叶听了更是欢喜,拉着萧士及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细细给他讲如何要恩威并重的驭下之术。
萧士及一一记在心里,打算有空向爹和杜叔求证。他记得很清楚,爹和杜叔都跟他说过,女人在后院的管家之术,和他作为大男人,以后要做一家之主的治家之法是不同的。
听龙香叶说完话,萧士及又提起杜先诚送给他的两个小厮,问道:“他们就住在我的院子,娘给他们准备铺盖行李和四季衣裳吧。”
龙香叶的脸色阴了下来,淡淡地道:“这件事,我会和你爹爹商议,你先让他们住在客院吧。”
萧士及“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娘亲这样安排,“娘,这样不太好吧?太见外了。”萧士及喃喃地道。
龙香叶端了茶,“我自有主意,你先下去吧。”
萧士及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正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等晚上萧祥生回来,龙香叶就先提了两个丫鬟在杜家受罚的事儿。
萧祥生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她们是在杜家犯了错吧?不然弟妹如何会罚她们?”居然和萧士及一个口气。
龙香叶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拿手揉着胸口道:“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
话没说完,萧祥生就从屏风后面出来,虎着脸打断龙香叶的话,“这怎么叫胳膊肘儿往外拐?我看你才要反省反省,谁是内,谁是外!——为两个银子钱买来的丫鬟,居然说弟妹是外人,我看你最近是猪油蒙了心了!”
一句话戳中龙香叶的心病,她梗着脖子站起来,压低声音道:“弟妹弟妹,叫的这么亲热!——老爷你的亲弟妹还没进门呢?哪里来的外四路的弟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简直不可理喻!”萧祥生大怒,顾不得已经换了在屋里穿的衣裳,披着单衣就拂袖而去,一个人在外书房过了一晚上。
龙香叶见萧祥生这个样子,明白自己是说错话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拉下脸去求饶,只好一日三遍让大丫鬟荷蕊去送东送西。
萧祥生气了两晚,自己也就好了,回来跟龙香叶道歉。
龙香叶忙软语劝道:“是妾身说错话了,老爷该气。”轻言细语,终于将萧祥生哄了回来。
因了这件事,龙香叶不敢提将杜家送来的小厮再送回去的事儿,只派人去杜家取他们的卖身契。
杜先诚忙命管事找出来,送了过去。
大周昌业二年的年关,就这样过去了。
整个冬天,江南江北都下了厚厚的大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样的好气候,预示着来年又是大丰收。
转眼到了大周昌业三年的五月,又是杜恒霜生辰那一天,宫里传来喜讯,皇帝陛下喜得贵子,中宫娘娘和贵妃娘娘同时诞下皇子。
全国各地一时普天同庆,无数祥瑞报向长安城的皇宫,一时大周上下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到了金秋十月,大周江南江北同是大丰收。大周各地的粮仓一时满得溢了出来。
无数的荒地重新被开垦,无数的良家子又重新衍生出来。
看着满满的粮仓,大批的税银,和不断增加的人口,德祯帝志得意满,知道他蛰服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大周昌业三年十月十五,德祯帝不顾朝臣的劝阻,一意孤行,颁发征兵令,举国征兵,要重新对高句丽用兵,洗刷先帝在高句丽受到的耻辱。
这一次征兵,依然只征用良家子,同时征用五倍的民夫,为大军后勤做准备。民夫要负责粮草和辎重的运送,还要负责将伤兵抬离战场。必要的时候,民夫也要上战场杀敌,可是民夫不俱备任何大周军士的资格,凡是大周军士能享受的好处,他们都享受不到。
此时离大周军队撤离高句丽的日子,刚好八年。
萧祥生看见征兵令,心急火燎,带着七岁半的萧士及来到杜先诚家,跟他商议此事。
杜先诚命人将萧士及带到内院,笑着道:“霜儿最近在学骑马,你去看看吧。”
第29章 异变
萧士及很想去见杜恒霜,可是想起杜婶两个月前才生了孩子,忙道:“我好久没有见过杜婶了,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杜婶,问声好?”
方妩娘两个月前生下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女儿,让她失望得不得了。
杜先诚倒是很高兴,立刻取名叫杜恒雪,请了四个奶妈轮流照应,才让方妩娘勉强露出笑颜。
杜恒雪的满月礼,龙香叶说二儿子萧泰及病了,不好带到杜家去做客,就连大儿子萧士及也被她拘在家里,也说有些不舒服。就只有萧祥生一个人带着礼物去杜家给杜家二小姐杜恒雪的满月礼添彩。
因为这件事,萧祥生又去外院的书房住了一个月,直到德祯帝的征兵令出来,他才搬回内院。但是对龙香叶的态度也淡多了,龙香叶虽然委委曲曲认了错,可是心底对方妩娘的刺,又多了几根。
萧祥生跟杜先诚交好,龙香叶没有话说。她知道两个人是战场上培养出来的过命的交情,这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可是凭什么就要她跟方妩娘那个箩筐大的字不识几个的人交好?她跟她又不熟……
杜家的人就是会算计,连她的大儿子都被算计过去了。
知道方妩娘第二胎又生了女儿,龙香叶真是睡梦里都要笑出来。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十分担心杜家又要把她的二儿子算计走。
为此龙香叶暗地里试探过萧祥生几次。
萧祥生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着道:“你自己的儿子是宝,人家的女儿就是草。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看得上你儿子,就在这里担这种没有必要的心!”说得龙香叶真的犯了心绞痛,差一点背过气去。
眼看着萧祥生跟自己越来越疏远,龙香叶只好更紧地将两个儿子握在手里。
没有男人不要紧,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儿子,不是男人。只要把儿子抓好了,男人就让他去死吧……
看见萧祥生冷冰冰的神情,龙香叶有时候忍不住会这样想。
这一次征兵令颁发,萧祥生急匆匆带着萧士及去杜家商议,也是瞒着龙香叶的。
萧士及这样问话,让杜先诚有些讪讪的,打着哈哈道:“你杜婶还在月子里,等她出了月子再看吧。”
方妩娘因第二胎又生了女儿,心情不太好,就坐了双月子。算起来,也快出月子了。
萧士及只好罢了,跟着下人去跑马场见杜恒霜。
杜家宽阔的跑马场里,一匹雪白的波斯小马在马场上颠颠的跑动。小马上侧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色骑马装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马匹的颠簸,回荡在湛蓝的天幕之下。
这一幕情景,深深地印在萧士及脑海里。
许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他就不由自主会心软……
“及哥哥来了!”杜恒霜勒着缰绳,从马背上看见萧士及站在马场边上,微笑着看着自己。
萧士及挥挥手,“霜儿真厉害,骑马骑得很不错。”
“及哥哥!”杜恒霜大叫着,居然松开缰绳,直接从马背上往萧士及那边扑过去。
身上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如同一团红云坠地。
“霜儿!”萧士及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胆俱裂,奋不顾身的往前冲,想要接住杜恒霜。
可是杜恒霜扑得太快了,萧士及又隔得太远,根本就够不着。
“大小姐小心!”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灰色的人影,终于在杜恒霜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萧士及飞快地冲过来,满脸吓得惨白,“霜儿,霜儿,你没事吧?”
接住杜恒霜的,是杜家的护院钱伯。
萧士及也认识他,忙向他道谢:“多谢钱伯!多谢钱伯!”
钱伯是个快五十的老头,平日里看上去老态龙钟,比他的实际年纪还要老。可是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他的功夫了,简直是深藏不露。
钱伯笑着将杜恒霜放到地上,对她摇头道:“大小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老钱头也不会一直跟着大小姐。若是再有这样的事,老钱头可救不了大小姐了。”
杜恒霜也是心有余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看见萧士及,居然就直接将小马的缰绳都扔了。
爹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松开缰绳,她怎么就忘了呢?
杜恒霜一阵懊恼,连连点头,末了轻声细语地道:“钱伯,这件事别让我爹知道,好不好?”软语相求,糯糯的童音,能感化铁石心肠。
钱伯笑着摸摸她的头,“钱伯知道。大小姐以后别再淘气了。”说着,对萧士及点点头,自己佝偻着腰,回自己护院的位置上去了。
萧士及就拉着杜恒霜的手,送她回后院。
“……娘生了小妹妹,一直躲在屋里哭。——及哥哥,娘为什么会哭啊?小妹妹好好的,没有生病啊?”杜恒霜疑惑的问道,在她心里,只有自己生病了,娘亲才会哭的。也许现在,还多加一个小妹妹吧。
萧士及笑了笑。他已经六岁多了,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
“霜儿,你娘生了小妹妹,你有没有不高兴?”萧士及牵着杜恒霜的手,慢悠悠地走在杜家通往后院的羊肠石子小道上。
杜恒霜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咯咯笑道:“娘生了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呢?及哥哥问得真奇怪。”然后反问萧士及,“及哥哥的弟弟泰儿出生的时候,及哥哥也不高兴吗?”
萧士及被杜恒霜问得语塞,仔细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双眸纯净,不染尘埃,定定地看着他。
萧士及抿嘴一笑,“霜儿说的对,是及哥哥问错了。你是姐姐,记得要照顾妹妹,但是也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如果需要委屈自己,妹妹才会高兴。那这种妹妹,你不要也罢。”
杜恒霜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点点头,“霜儿记住了。”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杜恒霜住的屋子。
杜恒霜原本住在杜先诚和方妩娘的院子。
后来方妩娘因要生第二胎,本来以为是儿子,专门把杜恒霜搬了出去,腾出地方来好给儿子住。
结果没有生儿子,又生了个女儿。
但是杜恒霜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下了。反正她有欧养娘,有奶妈,还有丫鬟、婆子,不愁没有人照顾。
欧养娘看见杜恒霜更萧士及一起回来,十分高兴,给他们准备了小食,现烤出来的香喷喷的胡麻饼,杜恒霜和萧士及最爱吃的东西。
这边萧祥生就跟杜先诚说起德祯帝的征兵令。
“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祥生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的神情很难看。
杜先诚面无表情地将征兵令细看了看,摸着颌下刚刚留起来的小胡子,沉吟道:“看来,皇上其实对高句丽的怨气还是非常大。”
“皇上最会装。当年为了得到太后的好感,他能装了十几年,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女人。现在一旦当上皇帝,立刻就现原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看他又多纳了多少女人?——照这么看,他忍得越久,现在爆发得就越厉害。高句丽这一次,真是胜负难料呢。”萧祥生坐回到杜先诚对面,端起茶杯来吹了一口,又放下了。
“照大哥这么说,这一次,看起来比先帝那一次的规模还要大。”杜先诚缓缓地道,“如果胜了,一切好说。如果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祥生重重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个。”
其实就征兵令本身来说,跟他们已经不搭界了。因为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商户,而是官身,已经不在一般的平民良家子的范畴。征兵令暂时征不到他们。
不过既然要对高句丽用兵,他们这些大商户,出血是免不了的。只要能够破财免灾,他们也就认了。
“那静观其变吧。”萧祥生拿了主意,杜先诚当然赞成。
大周昌业三年十月征兵,大周昌业四年三月,就聚集了十万大军,五十万民夫。
大周昌业四年的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周再一次对高句丽用兵。
大周左翊卫大将军张中辉任主帅,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边的高句丽开拔。
这一次征高句丽,举国上下都报以了更大的期望和信心。
可惜事与愿违,到了年底的时候,开始有消息传来,说左翊卫大将军张中辉带领的中军帐遭到高句丽大将朴光的偷袭。张中辉宁死不降,自刎在中军帐。
主帅身死,大周大军乱成一团。
十万大军,再一次遭到高句丽人的坑杀。
十万大军被坑杀的消息正式传到长安城,正是大周昌业四年腊月的时候。
这一年腊月,萧士及七岁半,杜恒霜才四岁半。
十万精壮的良家子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大周国力一下子受到巨大冲击。
这一年的冬天,天气一直温暖如春。洛阳牡丹在腊月盛放,却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这是“祥瑞”,也没人敢报上朝廷,领取封赏。
第39章 出气
龙香叶顿时呆在那里,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一趟。”
带着一万两银票,龙香叶回到娘家,才从嫡母那里知道,妹妹龙秋叶做了那老师爷的妾之后,没过多久,居然被那老师爷宠得不行,若不是老师爷的儿子们拦着,就要把她扶正了!
难道是龙秋叶公报私仇?
龙香叶心里有些苦,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再也看不见萧祥生高大俊朗的样子,心里就如同被掏空了一样。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士及大步走进来。他本来在杜家教杜恒霜打马球,突然家里下人来报,说是家里出大事了,就连忙赶了回来。
回家才知道,自己的爹爹被人抓到衙门去了。
萧士及又惊又怒,但还是压制自己的怒气,等着娘亲回来问清楚再说。
谋定而后动,是萧祥生经常教育他的话。
龙香叶看见自己面前的儿子,生得和萧祥生几乎一模一样,俊美无俦,虽然才九岁多,个子已经不俗,有萧祥生的肩膀那么高了。
只是他的个子再高,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肩膀还很稚嫩,担不起这一家大小的职责。
龙香叶红肿着双眼,坐直了身子,温言安慰他道:“及哥儿,你别着急。你爹的事,肯定是个误会,明天我去托那些跟你爹熟识的叔叔伯伯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眸色一凝,郑重摇头道:“娘,不能等到明天。爹已经被他们抓去了衙门,我们这边拖一刻钟,爹那边就多受一刻钟的罪,娘想过没有?”
龙香叶一惊,从坐床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萧士及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不会那么糟糕吧?你爹和衙门里的人一向交好,再说,他也是皇上亲赐的‘员外郎’身份。自古‘刑不上大夫’,他们不会对他用刑的,对不对?”
看着龙香叶惶恐的表情,红肿的双眼,萧士及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胆子很重。爹被抓走了,杜叔出了海,两家人里面,除了两个主母,就是孩子。两家的亲戚朋友,大多数还指着他们两家过日子呢,能帮得上忙的……
萧士及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方妩娘的嫡亲姐姐,是嫁给了京兆尹府上的一个属官,应该说得上话的。
“娘,我要再去杜家一趟,求方婶婶带我去见她的大姐夫。”
龙香叶愣了一下,“杜家?你杜叔都不在呢,你找你方婶婶的姐夫做什么?”
“她的大姐夫,是京兆尹府上的属官。这一次,听说是京兆尹府上的师爷带人来抓我爹的,去向他打探打探消息总是没错的。”萧士及说完这话,在屋里转了两圈,问龙香叶:“娘,要不要给他们送些礼?”
“当然是要送的。”龙香叶苦笑。难怪人们都说,破家的衙役,灭门的知县,只要是当官的,总能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整的生不如死。本来以为有个官身,也有个保障,谁料到,现在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被堵在太州以北,不得回銮。他们这些没有实权的小官身,也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龙香叶想着,一咬牙,去内室再拿了一万两银票,出来递给萧士及,“多叫上几个护院和管事,让他们跟你一道出去。”
萧士及点点头,来到外院。
幸好萧祥生从萧士及小时候,就将他带到外院,亲自教养。外院的护院管事,对萧士及比龙香叶熟悉多了,不说萧祥生本来就对他们有大恩,就说萧士及是他们亲手带着长大的主子,他们也愿意听他差遣。
萧士及叫上几个好手,骑上马,又来到杜家。
方妩娘听说了萧士及的来意,也大吃一惊,忙带着萧士及去自己的大姐家里。
萧士及将那一万两银票装在一个小荷包里奉上。
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满脸笑容,一口答应下来,“你别慌,肯定是误会,我去问问我们家老爷。”
方妩娘对着萧士及做了个安抚的眼神,就同他一起坐下吃茶,等着方丽娘的消息。
没过多久,方丽娘回来了,对他们两人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倒蹊跷。我们家老爷问了好几个同僚,他们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人指点,说还不如去求萧大爷的姨妹龙秋叶,说她如今是那老师爷心坎上的人,在家说一不二,差一点就被扶正了。”
方妩娘和萧士及都是吃了一惊。
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听人说过。
萧士及就央求方丽娘帮着打点,让自己的爹在衙门里好过些。
这是方丽娘的夫君力所能及的事。
方丽娘满口答应。
萧士及才放心和方妩娘离开,回到自己家里。
方妩娘也很挂心,跟着一道来到萧家。
萧士及就向龙香叶求证,“娘,这件事,难道跟小姨有关?”
龙香叶看见方妩娘在跟前,十分尴尬地笑着道:“……不一定有关系吧。衙门上的事,她一个小妾,能说得上什么话?男人哪里能那样耳根子软呢?”
方妩娘心直口快,忙道:“话不能这么说。那师爷说起来,跟龙姐姐家也是姻亲。”
“她不过是个小妾,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攀姻亲?!”龙香叶大怒,“这等没脸没皮的淫荡女子,早就被我龙家除名了!”说完对着萧士及大声道:“以后别说她是你小姨!我妹妹早就死了!”
方妩娘从来没有见过龙香叶发过这样大的火,一时脸上过不去,讪讪地道:“再是小妾,也是龙姐姐的亲妹子,这样说话,岂不是打龙姐姐自己的脸。”说完撇了撇嘴,对龙香叶福了福,“龙姐姐家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龙香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发火的。
“方妹妹,是姐姐的错,姐姐给你赔礼。只是我们家里现在确实乱糟糟的,一时招待不周,还请谅解。”龙香叶赶着道歉。
方妩娘也知道萧家现在确实是有麻烦,就叹了口气,“我的话,姐姐好好考虑考虑吧。是要争一时之气,断了自己夫君的生路,还是忍辱负重,去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龙姐姐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方妩娘告辞而去,龙香叶在屋里坐了一夜,到天明才胡乱梳洗了一下,叫了丫鬟婆子过来,带着一起去京兆尹府上,求见师爷的小妾,如今被叫二夫人的龙秋叶。
龙秋叶一脸得色地坐在中堂之上,看着龙香叶面如土色,头发枯黄,心里十分快意,以手支颐,斜靠在八仙桌上,笑道:“姐姐真是贵客,今日来寻我做什么呢?我听说,龙家把我除名了,不知还能不能叫你一声姐姐。”
龙香叶知道她一来,龙秋叶必要羞辱她的。但是为了萧祥生,她就受些羞辱,也是值得的。
龙香叶一声不吭地等着龙秋叶将她羞辱够了,才低声下气地道:“妹妹,我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帮帮我吧。”说着,就给龙秋叶跪了下来。
龙秋叶咯咯一笑,过来将龙香叶扶起来,亲切地道:“姐姐怎么能跪我这个小妾呢?真是当不起,来,进来,咱们姐俩儿好好聊聊。”将龙香叶带进内室,遣退了左右伺候的婆子,一副要跟龙香叶说心里话的样子。
龙香叶松了一口气,知道龙秋叶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龙秋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打量龙香叶坐立不安的样子,慢悠悠地道:”姐姐,你当初那样对我,可想到你也有今天?!”
龙香叶忍着羞辱,陪笑道:“妹妹,那件事,实不是我们的错,是我那小叔子不成器,我回去一定好好帮你教训他!”说完又寻摸龙秋叶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若是你还对我家小叔有意,我可以帮你撮合一二。”反正是做妾,给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做妾,好过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做妾要好吧?再说萧瑞生也分了不少银子,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龙秋叶“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到龙香叶脸上,“我什么时候对那个贱人有意过?他买通你们家那个贱丫鬟,戏弄于我,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龙香叶忙道:“小苗这个丫鬟胆大妄为,我回去就将她卖了。——卖到戏园子去,给妹妹出口气。”
龙秋叶轻蔑地笑了笑。过了几年了,才给她出气,这口气,出得也未免太长了。
“戏园子哪里够?她那么爱拉皮条,应该卖到下城区的倡肆,过那迎来送往的日子才好!”龙秋叶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贱人,毁她一生,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龙香叶知道,倡肆就是妓院,里面的女子都是操皮肉生涯的。下城区的倡肆更是贱民最爱去的场所。那里的妓子,接的客都是贱民,生下来的孩子,男女都入贱籍,子子孙孙都给毁了。
虽然有一丝不忍,但是小苗哪里有自己的丈夫重要?只要能换得龙秋叶气消,哪怕是卖到再不堪的地方,她都不会说个“不”字!
“行,我回去就叫人牙子过来,把她领去卖了。”龙香叶一口答应,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姐夫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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