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黛安娜女神的母牛(上)
让士兵发财吧,何必管其他人的死活——古罗马皇帝塞维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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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阿狄安娜成为座上客,已过去了两天的时间,既然已恢复了高贵的身份,自然不会再与兵士和宿营奴隶混在一起了,连波蒂也随着奈萨离开了。
卡拉比斯大约以为这位王女已经彻底将自己忘记了,此时的他正在裹着毯子,吃着单粒小麦磨成的深色面包,喝着战前三联队许诺给的葡萄酒,坐在军营壕沟坎上休息,谢天谢地,总算不用吃大麦饭了。自从在索菲尼打了胜仗后,军团的伙食,上到军官下到奴隶,都改良了不少。
脚下的沟里,海布里达光着屁股,哼哧哼哧地在挖着泥巴,脊梁上满是伤痕,丝毫不顾忌一日比一日寒冷的天气,这也是对他的惩罚。其余的几名三联队兵士与宿营奴隶们,正在壕沟上面插着削尖的木桩,充当鹿砦。
这鬼天气,真的很冷了,卡拉比斯抓了抓很久没洗的乱糟糟的头发,现在也进入冬季的,陶鲁斯山吹来的冷空气简直连吸两口都会觉得咽喉的刺痛。
“嘿,海布里达,你掘壕沟的姿势就像一条狗。”对面,阿米尼乌斯和萨法诺站在那里,打趣到——但他俩看到海布里达抬起头,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就识趣地闭上了嘴。萨法诺从怀里取出一个酒壶,扔了下来,海布里达接住,咕噜噜地喝起来,然后问:“两天前的缴获,兑换得如何?”
“如果随军贩子多的话,我们联队起码搞了这个数。”萨法诺举起了四根手指头,大概意思是四万塞斯退斯,“不过现在整个军团的承包商只有一个,他妈的肆意压价,最终只换到了这个数。”萨法诺又合上了两根手指,“海布里达,你的胆子还真大,可惜了,要让你成功搞好那冠冕,也许真的能弄到十万的数目。”
“他妈的路库拉斯,他妈的乌泰瑞斯,他妈的倒霉的七军团。”海布里达骂着,朝沟里猛地吐了口吐沫,然后又问:“现在这两个,怎么分配的?”这时,他突然发现了卡拉比斯就坐在旁边,立马从屁股上抠下块臭泥巴,“啪”地砸在了卡拉比斯的脸上,百夫长就是百夫长,标枪扔得准,臭泥巴扔得也很准。
“猪猡,滚开。”前任百夫长简洁而愤怒地说到。
卡拉比斯抹去了眼角上的泥,脸颊生疼生疼的,要是搁在他所处的时代,早就生气了,但他头脑还是冷静的,明白自己先在的处境,于是就急忙背过身子,乖乖地挪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海布里达很是生气地与阿米尼乌斯、萨法诺说着什么,语气又快又激烈。
这会儿,一阵悠扬的号声,他们旁边营寨的壕沟上的桥上,一排手持第十一军团徽标的掌旗官,鱼贯自寨门而出。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壕沟里的海布里达仰着头,对桥上的掌旗官们喊到,对方队列里一名铠甲华美威风,满身都是金银挂饰的多色马鬃盔的百夫长,对着海布里达轻蔑地伸着手指回喊:“第七军团的娘们,下面攻克特格雷塞塔的光荣,属于我们十一军团了,你们就跟在我们的屁股后面,也许能分享点残余的战利品。”
“这就是十一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了,不愧是金枪鱼路库拉斯的嫡系,咱们可就是吃苦在前,吃甜在后了。”阿米尼乌斯眯着满是鱼尾纹的眼睛,讽刺道。
“混蛋!”海布里达恼火地抓了抓屁股,无计可施。
这时,寨门塔楼上几名传令官对着下面喊:“谁他妈的是三联队的?主帅召唤,辅助兵海布里达,宿营奴隶德米特留斯,还有奴隶卡拉比斯三人,有事情要垂询。”
海布里达刷地脸色就惨白了,一定是卡拉比娅,不,什么王女阿狄安娜这小妮子,在路库拉斯面前参了他一道!这下真的完毬了。
“卡拉比斯,混蛋卡拉比斯,哥早该在卡拉比行宫里,把你和那小娘们一起剁碎掉!是吧,是你向上面告密的是吧?还是你和那小娘们串通好的,来害哥,嗯!?”一路上,依然光着屁股的海布里达,对卡拉比斯持续地恐吓,并推推搡搡的,胯下的那话儿晃个不停,卡拉比斯也只好来个不忍目视,不忍耳闻。
当全身赤条条,满是泥巴和伤痕的海布里达走入路库拉斯的挂着金鹰的营帐时,闹得在场参加宴会的男女都很尴尬。卡拉比斯瞅见了,坐在客席华美毛毯上的阿狄安娜,此刻她穿着上身如扇贝形状的纯白色条纹裙袍,肩膀上拥着灰色的貂皮围脖,栗色的头发如云般,全身琳琅满目的首饰光芒四射,目光流转,美艳动人,再不也是当时那个脏兮兮的中毒小丫头了。
但是她还是那副臭脾气,当他们进去时,她正在和路库拉斯争辩着。
“凭贵军的给养与人数,在索菲尼取得胜利,实属侥幸。亚美尼亚王的实力可不止这些,他还是大批的后继队伍会来参战,贵军还是早退为妙,一个均衡的停战协议,对大本都、罗马与亚美尼亚都有莫大的好处。”
路库拉斯优雅地用双手十指交叉着拖着下巴,慢悠悠的眼神看着激动的阿狄安娜,就像看着自己不懂事的淘气女儿般。而克劳狄则一块块吃着肥美的烤肉,眼睛死死盯着对面一样眼含欲火的奈萨,好像要把她也一块块撕扯吃掉般,两人在空气里互递着**的讯息。
“我亲爱的妻弟,巴布留斯.克劳狄,请问你对刚才王女殿下的见解,如何看待?”路库拉斯突然发问。
克劳狄猝不及防,只能干笑两声,敷衍了下:“姐夫,我只是总督骑兵队队长,这种战略的问题,我不便说话。”
路库拉斯轻蔑地笑了下,阿狄安娜举起了酒杯,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克劳狄阁下事后更愿意和我的姑母探讨这个话题。”
就在所有人都要爆发时,海布里达等一行三人进来了。
“低阶百夫长,是谁允许你在贵客面前这副模样的!”路库拉斯坐在圈椅上,正对着赤条条的海布里达,不快地喝问道。
“我最尊敬的统帅,我现在已被褫夺了职务,只是一名辅助兵罢了,这副模样也是军法对我的惩处,恰如您所说的,军队有军队的规则。”既然明知道凶多吉少,海布里达索性放开了嘴,口不择言起来。
路库拉斯脸色更加阴沉起来,只见他低着嗓子,问旁边的阿狄安娜:“听说王女阁下在之前,就在这三人间生活?”
“是的——我并不怕张扬这种事情,比起父王小时候在密林与荒野中,与野兽相伴过活,我只会感到命运对我的眷顾。”阿狄安娜的语气很平淡,也没看卡拉比斯一眼。
“那么。”路库拉斯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我有个疑问,究竟是海布里达事先窝赃了令堂的冠冕,还是王女阁下的机智,一直将令堂的遗物私藏至今的?”
“完毬了!”海布里达看着阿狄安娜,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耷拉下来的两颗“毬”,想起了当初她在阿米苏斯城下发的毒誓,暗地叫苦。
第11章 黛安娜女神的母牛(中)
“得多亏这两名机智的奴隶。”阿狄安娜微笑着端着酒杯,眼角扫了卡拉比斯与德米特留斯一眼,表示了下最低限度的赞许,然后她口若莲花,滔滔不绝,把一个奴隶忠诚保护主人身份与宝货的故事居然编得头头是道,有些情节上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就连卡拉比斯在下面听得都想笑。
但阿狄安娜说的,全是希腊语,也就是说路库拉斯能听懂,卡拉比斯能听懂,德米特留斯能听懂,克劳狄能听懂,泰兰尼昂能听懂,偏偏光屁股站着的海布里达听不懂,急得他一会儿抓抓肩膀上的“毬”,一会儿抓抓裆下的“毬”。
在阿狄安娜表示说完时,路库拉斯适时地表露出一种既惊讶又感动的表情,轻轻击打了两下手掌,当即表示:“这正是个动人至深的故事,它真的给我铁血般的生活带来了些温馨——对了,之前的战事里,军团也俘虏了些贵国的一些贵妇,现在正安置在锡诺普,是否可以委派些来至此,陪伴王女与王妹阁下?”
阿狄安娜用桃红色的唇,轻轻沾了下杯盏里如血般的葡萄酒,笑着回应路库拉斯:“还有什么比懂希腊语的奴隶更容易使唤的呢?至于那些贵妇,我觉得陪伴在姑母的身边更好,这样克劳狄队长也会欢欣鼓舞的,对吧。”路库拉斯哈哈笑了下,表示对阿狄安娜的处置持赞同态度,随后阿狄安娜向卡拉比斯与德米特留斯招招手,叫他们过来,陪在自己的身边。
两人走到阿狄安娜的旁边后,她得意地对卡拉比斯说,“我说的没错吧,双耳陶罐。能改变你命运的,不是你自己,只能是我。”说完,她又泛起那种特有的浅笑,向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奈萨举起了酒杯祝酒。这时,卡拉比斯看到了在奈萨旁侍奉左右的波蒂,两人对视了下,会意而欣慰地笑了笑。
谁知,这个小动作,却被阿狄安娜发觉了,脾气顿时发作起来,酒水泼了卡拉比斯一身,切齿道:“你没长眼睛吗!难道陶罐都是没有眼睛的?”卡拉比斯没头没脑地被泼了下,心中顿生怒火,回了句:“不是泼人的人没长眼睛,难道还能是被泼的没长眼睛!”
“滚回你的军营里去,去和那些脏兮兮的军人一辈子吧,我的大门关上了!”阿狄安娜的语气,就像判决某人死刑似的。卡拉比斯倔脾气也上来了,二话不说,重新走到了海布里达的旁边,继续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气得阿狄安娜将杯盏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掼。
“祝我的侄女儿,身体永远健康,心情永远快乐。”这回,轮到奈萨幸灾乐祸地举杯了。
“海布里达!”路库拉斯站起了身子,单手拖着托加长袍的角,慢慢地走到了对方的身边,可怜海布里达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刚才阿狄安娜究竟说了些什么。
“是的,阁下!”海布里达只能笔直身躯,接受即将到来的判处。
路库拉斯对视着他,过一会儿,吐出来以下这句话,“去洗澡,接下来的事,我的持盾奴隶凯利会帮助你的。”
凯利,一个微微秃顶,精干的自由民走了上来,把一头雾水的海布里达领了下去,然后路库拉斯看了下依然站着的卡拉比斯,问了句:“知道吗?你有些特殊,这种桀骜不应该出现在奴隶的身上,不过我现在确实还缺少个打杂的奴仆,是个不需要太多脾性和智慧的工作,就是帮我背背祭品、清理壁龛什么的,也许现在有扇窗户,继续向你打开了。”
看了看这位威扬远国的罗马统帅,卡拉比斯咽了口吐沫,快速地下了决心,“是的,我愿意,只是我也是会说希腊语的,希望主人您记住。”
“很好。”路库拉斯看了卡拉比斯一眼,就喊着,“这下今晚所有的人,都应该会感到快乐了。继续我们盛大的宴会好了。”在卡拉比斯的追随下,坐回了位子,为了缓解气氛,陪客的泰兰尼昂开始说了些关于亚细亚风土地理的逸闻起来,欢声笑语又弥漫在筵席上。
一会儿后,海布里达在凯利的陪伴下又上来了,洗去了满身的泥垢,并且竟然又穿上了胸甲、百夫长的头盔,还有赭红色的斗篷,卡拉比斯看到他的手指上,银戒指熠熠生辉。
这代表着,路库拉斯又恢复了这位惹是生非的百夫长的职务,“既然本都的王女阁下,解释清楚了冠冕的事情,我相信这件事情海布里达你是不知情的,那么你之前攻占特格雷尼斯大营的功勋,就和你违反穆里拉军令的罪愆,互相抵消好了。”路库拉斯说完,举起酒杯,对着海布里达用一种命令式的语气,继续道:“我以前说过,你我间的关系的基础,是信任。那么,低阶百夫长海布里达,今天你看到了什么?”
“统帅阁下,我看到了第十一军团,已经在他们首席百夫长的带领下,前去攻打特格雷塞塔这座城市了。”海布里达大声回到。
这话进入了阿狄安娜的耳朵里,仿佛就是路库拉斯有意说给她听的。
“你认为战争应该结束吗?”
“我认为战争应该在罗马认为该结束时结束掉!”海布里达这话回答得很圆滑。
“好的,海布里达,回到你的百人队去,继续作战。最后,我会带着大家,包括王女阁下您,在世界尽头的海卡尼亚海(即里海),洗去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征尘的,祝天佑罗马。”路库拉斯爽朗地宣布着自己的理想,举杯大声说道,所有人只得也举杯应和,“天佑罗马。”
阿狄安娜没有举杯。
当夜,卡拉比斯留在了路库拉斯的主帅营帐之中,他看到阿狄安娜离去时,对自己狠狠瞥了一眼,意思是“不识抬举的双耳陶罐”。
海布里达离去时,对自己是意味深长的一眼,意思是“小子,走着瞧”。
德米特留斯离去时,对自己是欣喜的一眼,意思是“看,咱俩都算熬出来了”。
波蒂离去时,对自己是充满感情的一眼,意思是“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营帐里,篝火在燃烧着,四处的主色调是华贵的紫红色帷幕,比起亚美尼亚王营帐的布设起来,奢华程度不相伯仲。卡拉比斯记得海布里达说过,路库拉斯是全罗马最富有的人,他的坐榻是金制的,铠甲与盾牌都是数万塞斯退斯的极品,桌几上随意摆放的雕像、古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在卡拉比斯啧啧称奇时,凯利扔来块细丝抹布,卡拉比斯说声谢谢,就下意识地准备往脸上擦拭。
“住手,粗鲁的亚细亚崽子。”凯利尖叫道,双手恼火地一摊,“这是你配使用的东西吗!”
第11章 黛安娜女神的母牛(下)
机智的卡拉比斯硬生生收回了自己的动作,凯利便没有深一步追究的意思,指着路库拉斯桌子边的壁龛,意思叫卡拉比斯用这细丝布,去擦拭上面摆放的小神像与祭品。
“你叫卡拉比斯,对吧?”一边半躺在坐榻上的路库拉斯手捧卷宗,嚼着无花果问到。
卡拉比斯点点头,握着抹布,毕恭毕敬地低首站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凯利,尽快把卡拉比斯登记下,还有——现在给他身洁净的衣服,他太脏了——卡拉比斯,你得适应,把以前在营帐队里,沾染的粗鲁与污秽,必须尽快得从身体与心灵上一起洗刷干净。你要晓得,你不光是侍奉我的奴隶,也是侍奉壁龛的奴隶,里面摆放着我的家族的氏神阿波罗和祖先的神像,玷污它们会给我带来灾难的。我的话你要记住,我的儿子,卡拉比斯。”路库拉斯一气说完这些后,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的困倦。
那边听着的卡拉比斯惊悚了下,是的,他刚才明明听到了路库拉斯喊自己“我的儿子”的。
惊悚一瞬即逝,我好像记得,罗马的主人都会称呼年轻的奴隶为“儿子”,真是的,吓死爹了。
不久,路库拉斯躺在榻上入眠了,细微的鼾声里,他的奴隶们还在轻声忙里忙外,卡拉比斯领到了崭新的薄料子的束腰长衣,并且被凯利剃去了长长的头发与胡须,“卡拉比斯,我得承认,你长得还真有点贵族的影子,如果你不做蠢事的话,倒能蒙骗住几个不懂世事的姑娘。”凯利把卡拉比斯整顿利索后,评价道。
随后把壁龛清理干净了,卡拉比斯又将壁龛上的蜡烛换上了新的,这样能保证火焰长久不灭,就和几名贴身奴隶一起,躺在了营帐的地上,盖上毯子睡觉。
结果第二天,路库拉斯起来后,就叫卡拉比斯带着祭品,前往索菲尼山脚的黛安娜神庙去祭祀,“伟大的狩猎女神昨晚又托梦给我,因为我的氏神阿波罗是她的弟弟,她在梦里对我说,光明之子路库拉斯,我会庇佑你在下场决战里的胜利,但信物须得你自己前来获得。”
此处的黛安娜神庙与米利都的那处堪称奇迹的建筑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它位于一处断崖上,规模很小,加上米特拉达梯一直致力于烧毁黛安娜的神祇,且祭司们早已在战乱里跑掉了,庙墙的台阶上的祭坛,满是枯叶,一副落败荒凉的模样。
“很好,我的儿子卡拉比斯,你的模样比昨天看起来强多了,这样才能吻合身为主人的我的身份。”路库拉斯明显对卡拉比斯的改变很是满意,卡拉比斯手脚麻利地清理了下祭坛,将一些祭品放了上去,路库拉斯上前,很是虔诚地用染料涂抹了自己的面庞,然后点起了熏香,在几名军队祭司的簇拥下,高举双手,喃喃祝告着。
断崖的神庙下面,满满站得都是七军团的兵士与将佐,他们亲眼观验着主帅对神的祭司,还要判断主帅是否得到了神的庇佑,是否会有些外在的展现,比如飞鸟、云气、旋风等等,这些东西,对一支出征在外的庞大军队的士气,是很重要的东西——兵士们,自内心里更愿意相信,神选择的是站在自己这一方。
黛安娜,狩猎与贞女的保护神,丰收、生殖的母神,她的名气在整个小亚细亚荒原里是无人不晓的,很多蛮族与波斯人都信奉她,至于罗马人,更是追求“入乡随俗”,一旦征服此地,他们也会很爽快地把这个神祇,搬回罗马城里供奉起来,所以罗马的“多神教”,实质就是对其他被征服民族信仰与文化的接纳过程。
不久,军队开始骚动了起来,因为他们很多人看到,彼方幼发拉底河源头处的草原上,走来了一头美丽的母牛,披着圣洁的阳光,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着那样,向神庙处走来,慢慢穿过了罗马兵士的队列,好像让所有的兵士都能看到她似的。兵士们指着母牛,惊叹道:“看看她的屁股吧!”
母牛的丰满的屁股上,是一块火炬形的烙印,“这是黛安娜女神的专有牺牲,平日里它们都被自由放牧在这片草原里,天啦,黛安娜女神真的指引她来啦!”微笑的路库拉斯身边的祭司们纷纷私语道——那母牛有灵性般,走到了断崖上的岩石上,低垂着漂亮的脑袋,一动不动。
下面第七军团的五千名兵士,全都静静地看着,屏住了呼吸。
一名祭司走上前去,用手里的刀,利索地扎进了母牛的脖子,母牛哞地一声颓然倒下,鲜血飞溅而出,路库拉斯满头满身都是血,回身对着所有的兵士,仰着脖子大喊道:“这是我们征服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征服亚美尼亚,甚至美索不达米亚的神谕,黛安娜庇佑我军!”
下边厢,乌泰瑞斯首先平伸胳膊,高呼:“黛安娜万岁!战无不胜的路库拉斯万岁!”随后就是穆里拉、色克底流斯、阿庇斯甚至海布里达等人,整个第七军团都沸腾了,兵士们都呐喊着口号,陷于了狂热的状态。
“十一军团已经作为先遣军,往特格雷塞塔去了,其余的弟兄们,不要落后了!”路库拉斯继续煽动着,大呼着。
“这种拙劣的骗粗蛮下等人的伎俩,哼——咦,卡拉比斯,是你吗?”祭坛那边,走来的是身着宽松丝袍的阿狄安娜,风带来的衣褶勾勒了她苗条的曲线,旁边是打着伞的德米特留斯,她本是来瞧热闹的,但看到衣帽一新的卡拉比斯,相貌颇为堂堂,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卡拉比斯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说:“尊敬的王女阁下,这里是军队主帅的祭司典礼,敌国人员还是暂请回避为妙,军队有军队的规则。”
气得阿狄安娜眉毛横竖,喊到“穿了件新衣服就了不起了?陶罐还是陶罐,犹太佬,你回去后,我赏赐给你最新最昂贵的丝绸衣服穿,把卡拉比斯这家伙给比下去!”
“不好意思,王女阁下,我现在是主帅的壁龛奴,犹太佬是您的贴身奴隶,我俩并不是用来显摆的芭比娃娃。”卡拉比斯说完这些后,就把背转过去,不再理会对方了。
“什么芭比娃娃?还有,你竟敢用背对着我,对着如此高贵的我!?”山坡上,阿狄安娜的气恼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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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决战前夕(上)
父权传达的应该是爱,而不是暴力——哈德良时代的法典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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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狄安娜与卡拉比斯,这对曾经共患难的一对“卡拉比”在索菲尼的黛安娜神庙忙于争吵时,两千斯塔狄亚外的亚美尼亚平原新都,特格雷塞塔,也是副汹汹的模样。自从万王之王与罗马人开战后,如当初王后奥特裴丽所言——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阿拉比亚乃至红海那边的各个游牧民族,都不远千里,前往这个城市来集合,准备响应万王之王的号召,与罗马军团决一死战。
特格雷塞塔,本是个以希腊人与小亚细亚人为居民主体的文明之都,一下变成了蛮族的天下,这些人整日纵酒闹事,把市场践踏为了牧场,把赛马场变成了狩猎场,把市政会变成了他们赌博嫖宿的大帐篷,他们只会互相炫耀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武勇,并为了鸡毛蒜皮的矛盾,在大街上公然拔剑殴斗,每天都要制造无数起流血事件。
索菲尼战败后,丢了弥萨罗、丢了奈萨的特格雷尼斯,驾临此处城市里,因为心存苦闷与懊恼,便把自己锁在城郊的行宫里,不愿意见任何客人,自然也不肯和岳父,同在一座城里的本都王,米特拉达梯.优伯特见面。
今日,阳光高照,化解了前段日子的寒冷,市中心的一所豪宅露台上,巨大身躯的米特拉达梯六世,正腆着肚子,靠在栏杆上,与爱妾斯特拉托妮丝一起,阅读着从幼发拉底河,内线传来的急信。
“该死,奈萨也被俘了......”米特拉达梯不无郁闷地说着,将莎草纸垂在了手心的下面,这时豪宅下的街道上又噪杂起来——两帮来自红海的阿拉伯部落战士,为了让道问题,卯在了一起,双方先是争吵,而后就是谩骂,最终呼啦啦地互相拔出弯刀,刀尖的闪光,立刻飘满了整个街道。
街两边住宅的窗口,噼里啪啦地全部关上了,富裕的市民尤其不愿意多惹事,多见事。
“嘿!如果有多余的精力,不如交给我好了!”露台上的米特拉达梯,突然冲着下面所有战士吼叫道,他精通二十六门语言,也包括阿拉比亚语。
“你说什么?”下面的一位阿拉伯勇士仰起头,把弯刀扛在肩膀上,冲着肥大的米特拉达梯问到。
“我给你们每个人一天三个德拉克马的价钱,当我的佣兵。”
这十几名阿拉伯战士放弃了争斗,互相间叽哩哇啦了番,而后讨价还价:“那可不行,起码一天四个。”
很快,米特拉达梯豪宅的院子里,又多了一群牵着骆驼的沙漠精英战士坐着,不停地呱噪着。“斯特拉托妮丝,我亲爱的斯特拉托妮丝,我得关心下,雇佣了这么多兵士,我的开销还能承受得住吗?”米特拉达梯走到了露台后的内室里,坐在榻上,享受着斯特拉托妮丝的轻柔按摩,开始关心起财政问题来。
“没关系,您的金库依旧还在我们手里,亚美尼亚人与罗马人都没找到那座城堡,里面还有八千塔伦特的金银,足够一万名步兵或者五千名骑兵一年的军饷了。”斯特拉托妮丝安慰道。
米特拉达梯安心地笑了,抚摸着爱妾的手腕:“阿基里斯昨日来呈言,塞浦路斯国支援的一百艘三列划桨船已经就位了。塔克席勒也说,四千名亚美尼亚轻骑兵与四千名蛮族步兵募集完成了。我想,我该行动了,杀回本都去——这里,就交给特格雷尼斯和路库拉斯他们慢慢角力好了。”
“我的陛下,您意思是所有人乘船,是突袭西里西亚吗?”
“不。”米特拉达梯狡黠地笑了下,“阿基里斯的船队会在西里西亚海域游动,但我却会亲自领着塔克席勒的人马,穿过陶鲁斯的隘口,自陆路奔袭本都,这叫声东击西。”
“哦,那陛下您的女婿呢,他可是在这座城市集结了大军,要继续和赶赴此地的罗马军团决战呢。我们如何在他的眼皮下回本都?”
“塔克席勒会去参加他的队伍的,会的......”米特拉达梯哈哈笑起来,似乎所有的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伴随着阻拦与冲撞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了,米特拉达梯警觉地坐了起来,握住手中的剑柄,这毕竟不是他的城市,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但最后,他发现推门闯入的人,正是他的首席侍卫剑士,毕都伊塔,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铁灰,跌跌撞撞,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帝,您的小女儿,阿狄安娜还活着!”
米特拉达梯面露喜色,慢慢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对毕都伊塔说:“你的爱博娜呢?”
“这是我的耻辱,我把我的女主人丢给了罗马人。”毕都伊塔额头的筋,都要爆出来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米特拉达梯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抛给了对方,“这是我的剑,我的灵魂与精神,它的名字叫奥拓利库斯(是参加过阿尔戈号远征的英雄,也是锡诺普的创建者),带着它,把你的爱博娜,和我的女儿,不,现在是哥迪尼王国的王后了,还有我的妹妹,从罗马人那里带回来,那边有内线会帮助你。”
“遵命,我的大帝。”毕都伊塔五体投地,单手将“奥拓利库斯”高高托起,回答道。
数日后,特雷斯塞塔的大校场上,上空的流云都被喊声震得四散奔走:无数的蛮族战士:阿尔明尼亚人、阿拉伯人、叙利亚人、米提人、哥迪尼人、亚美尼亚人、阿拉克斯人,各种民族的装束铠甲,各种民族的旗帜节杖,各种民族的战车武器,杂七杂八,都聚集在大校场高台上的万王之王特格雷尼斯的麾下,愿意接受他的指挥,特格雷尼斯这才恢复了与罗马人再战的信心,因为经过事务官的统计,这些蛮族汇集起来的军力实在是惊人:
五千名亚美尼亚禁卫骑兵;
一万名米提弓箭手与投石手;
五万五千名阿拉克斯骑兵;
一万名哥迪尼精锐长矛手;
两万名叙利亚希腊化方阵步兵;
十二万名蛮族轻装步兵;
三万五千名仆役与辅助兵;
还有八千名他岳父米特拉达梯送来的盟军,由本都骑兵大将塔克席勒带领。
“我们会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间的平原,彻底击溃自大的罗马人,他们只有可怜的两万人不到的队伍,还敢孤军深入,觊觎我的新都。我们完全能像对待蚂蚁那样碾死对手,你们的英雄战绩,将与我万王之王的荣威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流传下去!”高台上,特格雷尼斯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挥舞着各种手势,但这下面的二十万人的声浪实在是太庞大了,把万王之王的演讲给彻底淹没了。
米特拉达梯的军队,也在下面,步骑分开列着整齐的方阵,塔克席勒觉得周围的头脑都要被炒炸了,这会儿他旁边的一名侍从骑兵打扮的高大巨汉,对他说:“将军,那边的方阵不正是哥迪尼国王查尔努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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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决战前夕(中)
发话的正是米特拉达梯,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剃去了引以自豪的浓密的胡须,塔克席勒放眼看去:旁边的方阵枪如苇列,持枪的兵士密密挨着,全都戴着顶部弯曲的“马其顿头盔”,持着小小的圆盾与轻甲,在方阵最前面由重甲卫队卫护的,带着红色羽毛头盔的,确实是哥迪尼国王查尔努斯,脸上阴晴不定。
“是的,如您所见,我的陛下。”塔克席勒压低了声音。
“看来我们的查尔努斯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的,陛下,听说上次他就临阵脱逃过,看来他不愿意跟着您的女婿一起疯狂了,要摆脱附庸的地位。”
嘿嘿,与他交谈交谈吧——他有一支精锐的公民兵,而且他的妻子刚刚亡故——有谁能告诉他,我愿意把我明媚动人的小女儿阿狄安娜,送入他的内室呢?”
“如您所愿,我马上派人去交涉。”塔克席勒立刻答应了。
“对了,塔克席勒,我的臂膀,在出征后你要不断地进谏特格雷尼斯。”
“叫他主动出击罗马人吗?”
“不,相反,你要不断劝诫他,避开罗马人的锋芒。”米特拉达梯狡诈地说。
果然,当亚美尼亚极其庞大的军队离开特格雷塞塔后,塔克席勒就一日三次地劝说特格雷尼斯,建议他要吸取之前惨败的教训,不要与罗马人硬对硬,最好采取谨慎对峙的战术,等待罗马人粮尽退走,这样可不战而胜。
“塔克席勒,有人称赞你是本都原野上的公牛,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胆怯的鼠辈,我需要的是堂堂正正击败罗马人的荣耀。”有时候,特格雷尼斯就是如此生气地对塔克席勒说——他和罗马人决战的雄心,就此越来越强烈了。
随他一起出征的,亚美尼亚王子小特格雷也就愈发忧心了。
二十多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极其臃肿,加上是来自各个不同的民族,导致整个行军就像武装大游行般,各个国王与酋长时而宴会,时而争吵,特格雷尼斯简直无法调度,就这样带着自己的禁卫军(他唯一指挥灵敏的部属)走走停停,以一天五十到一百斯塔狄亚的龟速挪动着。特格雷尼斯记的,清楚的日子,十二月初一个新月如钩的夜晚,一名气喘吁吁的斥候举着十万火急的情报,告诉他和小特格雷:
“吾王,罗马人的一支大部队,已经推进到了特格雷塞塔的城下,着手攻城了!”
“混账,怎么可能!”特格雷尼斯又惊又怒,自己数日前刚从这座城市领军出发,前去寻找罗马的主力决战,结果罗马军团鬼使神差,居然穿过自己军队的缝隙,插入去了特格雷塞塔?“会不会情报有误,是跟在后面的我的同盟军?”
那斥候喝了口水,毫不客气地否决了万王之王的幻想,“就是罗马人,他们的兵士都穿着暗红色的斗篷,戴着黄铜盔,穿着狼皮或熊皮斗篷的掌旗官手里的营旗,表明了他们都是路库拉斯属下的第十一军团。”
这正是第十一“八目鳗鱼”军团,离开索菲尼后,他们一直在静默而疾速行军,六千人走起来如阴云里的闪电般,居然穿插过了特格雷尼斯那庞大的营地,直驱特格雷塞塔城下,而无人知晓!
特格雷尼斯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上,冷汗直流,下面的各个酋长,还在狂呼畅饮着,旁边的小特格雷说到:“父王,必须急速回军,在特格雷塞塔与罗马人决战!”
塔克席勒则眼珠一转,说:“不,我建议您兵分两路,我可以与王子殿下领着所有的骑兵火速回去,与城下的罗马人作战;而吾王您领着所有的步兵,坚守此处,以防还有其他的罗马人。”这本是个最明智的建议,但塔克席勒明知道这位刚愎自用的万王之王的脾性,想起了米特拉达梯的叮嘱,才有意这么说的。
“不!”特格雷尼斯果然将手用力一挥,“按照王子的说法去做,我整好和特格雷塞塔的守军两面夹击,彻底歼灭这个第十一军团,听说路库拉斯只有三个军团,此次投入作战的就两个,一下灭了他的一半实力,不怕他不屈服。”
塔克席勒便站起,将手放在胸口,像特格雷尼斯鞠躬:“这样啊,吾王英明,是卑职多虑了——那么,就让我领着本都的仆从军,留守此处,为吾王您挡住其他罗马人。”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绵延三百斯塔狄亚的亚美尼亚军营地,一片忙乱,特格雷尼斯坐在纯金的战车上,风驰电掣,五千名浑身铁甲皮革的亚美尼亚禁卫骑兵的马蹄声,激起了灰色的飓风,沿着大营的道路,朝特格雷塞塔方向奔去。
“前队变后队,全军回特格雷塞塔,与罗马人决战!”这个命令,引起了庞大队伍更大的混乱,“怎么回事?罗马人怎么可能会在特格雷塞塔出现?”许多酋长与国王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一拨人切实跟着“万王之王”走了,其余的人马才自发地跟上,但不知情的后面的军队才开来,很多人拥堵在道路上,挤在了一起,战车、骡马、奴仆与兵士就像无头的苍蝇,从营地的这头,到那头,叫喊着,斥骂着,往前或往后无目的地移动着,每个人都折腾得精疲力尽,却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可怜的女婿......”高处一处矮松林前,塔克席勒驻马此处,观看着下面最喧闹最庞大的闹剧,他身后从头到脚都披着黑色斗篷的本都之王米特拉达梯,静静地反复着这句话。
良久,米特拉达梯发话了:“塔克席勒,我们得向反方向走了,目标就是我们的旧土,海洋之地,本都。这儿不会有什么罗马人来了,我是说,但愿不会有罗马人来了——我可怜的女婿。”说完,米特拉达梯呦呵了一下,他胯下的神驹长嘶一声,驮着主人急速离去了。
入夜后,八千名原本该留守营地,阻断罗马人后继部队的本都军,全都按照米特拉达梯事先的安排离去了,特格雷尼斯的宿营地连一根鸡毛都没留下——三刻钟后,路库拉斯带着第七军团,越过了枯水期的幼发拉底河,抵达了此处,当巡逻队将前方营寨空无一人的消息告诉主帅路库拉斯时,这位久经战阵的人,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特格雷尼斯真是个拙劣的跋扈小丑,我如此费周折对付此人,说不定是我的耻辱,而非光彩。”
接下来,路库拉斯对马后的卡拉比斯与凯利等奴仆,用平静的语调下着命令:“让号手吹起急行军的命令,每个百人队隔着一弗隆(二百米)的距离,保持索敌状态,目标——特格雷塞塔。我将在彼处收取我的胜利,就像收割我庄园的小麦那么容易。”
“我倒是很有兴致,观看您是如何以这么些人,战胜万王之王的庞大军队的。这也许只是你的大言,依我看,你能把孤军深入的第十一军团救出来,就算是神迹了。”路库拉斯旁边的马车上,阿狄安娜的语气霎是刻薄。
她刚和自己的父亲,以三刻钟之差,擦肩而过。
但路库拉斯却很有风度地回答:“王女阁下的观战,将是鄙人最大的荣幸。”
滴滴答答的号声,在寒夜里一声声响起,
“只相信军团,只相信军团。
只相信巴克斯,只相信巴克斯。
我们替父亲们(元老)作战,杀掉敌军的男人,强奸肥嫩的女人,抢光他们的葡萄酒,这都是父亲们教给我们的荣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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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决战前夕(下)
第七军团的百人队陆续唱起了军团之歌,脏兮兮满脸尘土的他们举着十字镐,扛着自己的武器辎重,跑起来依然如风般,简直让卡拉比斯感到惊骇,这些职业兵士们,平日就日复一日地训练着负重(四十斤左右)行军的技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训条深入人心,普通兵士穿着长度到膝盖的锁子帷,举着椭圆形的大盾,头盔上插着标志着即将投入战斗的飘拂的马毛盔缨,脚上是在复杂地形里如履平地的绑鞋,而弩砲兵分队更加辛苦,他们与奴隶一起扛着砲具(一个军团编制十门抛石机,五十五门弩砲),一往无前地快速走着。
真无愧于“马略的骡子”的绰号。
不过我卡拉比斯也不是盖的,罗马的军制是这样规定的,不管你是军事护民官,还是百夫长,抑或只是个宿营奴隶,但一旦急行军时,所有人都必须脚步一致,不许任何人掉队偷懒。所以,其实在之前军旅中的一段岁月,卡拉比斯总算是练出来了:他在大学里连一千米都没怎么跑过,到了这儿,完成适应可真不易。
好在路库拉斯只是叫他和凯利等贴身奴隶,跟在他坐骑的后面,马是一路小跑,卡拉比斯是一路大步追随,背后背的是壁龛里的东西,与以前宿营奴隶的待遇比起来,真的不算是太重,而持盾奴凯利,开始举着沉重的盾牌,一起跑的。
“卡拉比斯,你依然用双脚步行,继续这种下等奴隶卑贱的做事方式吧,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马车上的阿狄安娜,一看到卡拉比斯在背着壁龛跑着,就会很记仇地坐在车上,看看同在车上的德米特留斯,再看看卡拉比斯,讽刺道。
此时,“卡拉比斯”就会飞速跑着,并抬头倔强地和她对视,表示“我不在乎!”
一天、两天、三天,奇迹发生了,奇迹到卡拉比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七军团,速度越来越快,居然开始与洪流般的亚美尼亚大军并肩平行进军了!
卡拉比斯能隔着四五弗隆的距离,看到亚美尼亚的步骑,或停留休息,或乱哄哄地上路。但这些人竟然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些蛮族人大部分以前根本没有和罗马人作战过,连罗马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要知道,特格雷尼斯的军队,起码来自五十个部族,语言不通,信号不畅。大概他们以为,这支罗马军团,也是五十个部族其一罢了。
整个场面太混乱了,所有人只知道:目标,是特格雷塞塔。
到第四天时,特格雷尼斯正坐在拥有华盖的黄金马车上暂且休憩,他突然看到一支奇怪的人马,风尘仆仆,所有的官兵都没命地跑着,在他眼皮下疾驰而过,他不由得指着对方,问小特格雷:“这支军队是什么民族的?”
“恭喜您,我的父王。”小特格雷看了一会儿,说到:“他们应该是后赶来的罗马主力,您的岳父出卖了您,他根本没有留守营地。”
特格雷尼斯长大了嘴巴,惊讶了会儿,然后讪讪地问了两个问题:“为什么罗马人会和我们一起进军?为什么他们跑得比我们的前锋还快?”
“因为他们是罗马人,我的父王。”
“罗马人......”特格雷尼斯,突然感到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待到第七军团火速抵达最终的目的地——第十一军团对特格雷塞塔的攻城阵地时,彼方已经将营寨、塔楼、壕沟、桥梁、鹿砦、弩砲发射阵地敷设完毕了,首席百夫长与穆里拉站在寨门前,向一马冲进来的路库拉斯举手行礼——几名马奴迅速将主帅的坐骑牵好,路库拉斯跳下马来:“明天,我带二十四个大队,其中我要两个军团的第一大队都跟着我,加上所有的辅助骑兵、弓箭手与投石手,你领着同盟军团与其余的大队,继续保持对城市的包围,不让亚美尼亚人会合。”路库拉斯一气布置完,阔步走进了主帅营帐。
很多将佐,包括阿狄安娜,都跟在他的身后。
“明天是月亮初盈的日子,当年就是这天,我们的执政官在条顿人打击下全军覆没,这是罗马人著名的凶日,不适合出战!”后面,穆里拉不歇气地建议道。
路库拉斯停下了,似乎若有所思,顿了会儿,他回头,对所有人说了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先生们,那我会把明天,变成罗马人著名的吉日。”
当深夜后,路库拉斯将将佐们屏退,他让卡拉比斯将壁龛摆放好,然后躺在了金榻上,眼睛圆睁着,双手交叉摆在胸前,不发一语。营帐里,烛火与月光混合在了一起,场面死一般的沉寂。
很久,路库拉斯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卡拉比斯与凯利说话:“有时候,我在想,我拥有神赐予我的天赋,在我还没从家庭独立时,我的父亲就因为贪渎而被定罪,我的母亲什么事情都不操心,只顾着去和她众多的情人作乐,我的弟弟马可斯年龄还是那么的幼小。我很早就肩负了家庭男人的重担了,但别人都想不到,我继承家业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指控当年出头指控我父亲的首席占卜官。”喝了口水,路库拉斯继续往下说去,“当时没有人认为我能赢,不管是元老、骑士还是市民,因为我父亲的罪行是铁板钉钉的,一般人认为我只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人,单单是为了咽不下一口气,将把自己推向了身败名裂的境地。但是所有人都错了,我在法**的表现,就像一头猎犬死死咬住了它的猎物,也像一只受伤的金枪鱼,灵活无比地躲避着敌人的攻击——最后,不光是陪审团,连所有来旁听的观众,也全体起立为我热烈的鼓掌。一次小小的申诉,就让我在整个罗马城扬名立万了。这时,我就觉得,取得胜利是这么的简单,此次也不会例外。”
“我不会失败的。”路库拉斯最后说了这一句话,安然入睡了。
擦拭完壁龛后,卡拉比斯踱出了主帅的营帐,去洗濯一些祭司用的器皿,整个营地一片静谧,几点雪花宠辱不惊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与头上,感到凉意的他抬起头,发现皓月当空,映衬得六出晶莹剔透,一片片落入黑色的河流里,化为无影。
刚才路库拉斯的话,给卡拉比斯挺深的感受,没错,路库拉斯确实是贵族,他母亲那边就是大名鼎鼎的梅特拉家族,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的实力,和他相比,难道我就甘于现在这种奴隶的身份了吗?
“喂,卡拉比斯,明日的战争,罗马人是铁定失败的,到时候路库拉斯肯定会用我和姑母当筹码议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卡拉比斯听到了阿狄安娜的纠缠,眉毛就皱了起来,有完没完!
阿狄安娜披着轻柔的大氅,在她的眼里,这场小雪不会让她感到任何寒冷,反倒平添了几分趣味,这种绝佳的夜景时刻,用来调戏一个英俊的小奴隶回心转意,跪拜在自己的裙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谁知不识好歹的对方站起来,回头看着自己,很清楚地说:“王女阁下,也许我应该告诉你实情,我不是什么卡拉比斯,我是有名字的人,我叫李—必—达。”
第13章 决战(上)
“其貌不扬的人总要多吃点苦头。”——古希腊名将斐洛波门
阿狄安娜愕然了一瞬间,然后带着那种特有的高贵与轻蔑并存的笑声,说:“什么名字,笑死人了。”
“不用笑!我本叫李必达,我本有自己的氏族与家园,是个自由而高贵的人,至少身份不比王女阁下您低下,现在的奴隶只是拘囿我的某种身份罢了,但我和德米特留斯不一样,我并非天生的奴隶,更不甘于永远做奴隶——请你不要寻我开心,外加挖墙脚了——另外,那天夜晚,我是当作与你接吻来做的!”
王女的面貌有些不自然了,原本流利典雅的希腊语都磕巴起来,“大胆,僭越的混混蛋......”
但卡拉比斯没有再理会她,收拾好东西,便径自回去了。
晨曦初起,星辰尚未沉下,营帐的篝火前,路库拉斯跪在壁龛神像前,不停地祷告着,随后凯利递来了一把象牙柄的宝剑,路库拉斯将其接过,挎在了自己的腰上,站了起来,走到立镜前,几名奴隶前前后后帮他穿好铠甲、披风、胫甲、护腕,最后凯利递来了主帅的华丽的头盔。
戴正后,路库拉斯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卡拉比斯,便从镜子下的箱子里取出一件衣物,交给了他,卡拉比斯接过,展开一看,是件半旧的暗红色斗篷,挺厚实的。
“卡拉比斯,我的儿子,我十分的抱歉,在今天我暂时还没想到有更好的礼物,送给你。这还是我在二十年前对马西人的战争(古罗马的同盟战争,即意大利拉丁同盟为争取罗马的公民权,与罗马城的战争,最终拉丁同盟城市战败,但却获得了永久的公民权),穿戴之物,放心,它不值钱,但是却十分暖和——挺适合今天的天气的。”
卡拉比斯感激地将斗篷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路库拉斯对着众人点点头,“生死是由命运决定的,但胜利是靠自己博取的。”讲完,他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凯利、卡拉比斯等几名贴身奴隶紧紧相随。
昨晚的雪一直星星点点,不成规模,仿佛给黑色的土地与白色的营帐,带来了些许银色的点缀,到处都盖了薄薄的雪,路库拉斯走到营地前沿的鹿砦时,穆里拉全身戎装在出口处待命。
“特格雷塞塔,就交给你了!”路库拉斯与穆里拉擦肩而过时,击拳约定。
“放心,他们一个也别想溜出来。”身后,传来了穆里拉的许诺。
这时,鹿砦边待命的两个军团的兵士,纷纷在百夫长的号令下起立,检查利剑与标枪,路库拉斯面无表情地在兵士的行列里穿过,“阁下,别忘了许诺特格雷塞塔的战利品。”
“阁下,别让阿米苏斯重演。”
有人就公然在队列里这么说道,兵士们的头盔与铠甲上都盖上了霜雪,他们很多人在衣物里塞上了皮革、海绵或者毛毯边,用来抵御寒冷。
尽头处,色克底流斯、庞波纽斯、克劳狄等副官,马刺叮当,骑在马上,周围全是精锐的罗马骑兵,鹰旗、权杖如林,金光灿灿。路库拉斯随后跳上了自己的坐骑,白色的骏马,对着所有将佐大声下令:
“正面第一波攻击,就投入两个第一大队!”
“后继的十八个大队,由庞波纽斯带领,全力压上去。”
“我与莽夫、克劳狄,带着色雷斯佣兵,与四个大队,迂回到西边的河曲那里去,从侧翼挤压敌人。”
布置完毕后,路库拉斯的红色披风与流苏在寒风里飞舞,他一把拔出宝剑,对着全军高呼:“兄弟们,我们一定要赢,我们一定会赢!天佑罗马!”
万名罗马兵士,一起举着标枪、短剑,高声齐呼——“天佑罗马!”
顿时,整片战场上,杀气腾云,劲风凛凛。
阿狄安娜静静地站在营地里的一处塔楼上,看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她从内心里还是不信,只有二十四个大队出战的路库拉斯,能打败拥有二十万人马的特格雷尼斯。
从阿狄安娜的角度往下看去,整个战场被一条浅浅的河流劈开了,但是这条河流在一处丘陵那里,折了个弯,呈现一个“l”形,而特格雷尼斯的军队,就在这河曲的东边布下了极其庞大的阵势。
二十万蛮族的军队,他们说话和武器的声音,简直就是片狂怒的海洋,特格雷尼斯的营仗与旗帜,在阵容核心的一处高阜上,身边是五百名重甲骑兵卫护。河流的正面,密密排着人马,第一线是那一万名米提人的弓箭手;第二线是哥迪尼的军队与叙利亚的希腊重甲佣兵;第三线才是极其庞大的连分队都不会排列的蛮族步兵的方阵,足有十余万人,他们不但遮蔽了别人的指挥视线,也遮蔽了自己行动的目光;最后一线,是特格雷尼斯的指挥中枢;长长延伸的两翼都是亚美尼亚的骑兵。
为了防止罗马人在西边的河曲处搞侧攻,特格雷尼斯早有准备,他让手里最精锐的亚美尼亚禁卫骑兵,驻屯在河曲的丘陵上,一旦敌人越河来袭,就冲锋下去,将他们全部赶回河流里歼灭!而在丘陵的那边,则是同样庞大的亚美尼亚辎重营帐队,足有几万人,骡马的数量与人相差不大,夹在了禁卫骑兵与指挥中枢之间。
“小特格雷,罗马人动了。”纯金马车里的特格雷尼斯,陡然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罗马人的阵地里烟尘滚滚,随后看到路库拉斯领着一彪人马,沿着河的对岸奔走。
但当他定神下来,开始估算罗马人的人数时,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支人马,撑死不过五千人上下,还不够亚美尼亚一线弓箭手的数目。
“可怜的罗马人,他们就这些吗?”特格雷尼斯又恢复了神气,对着身边的侍卫和宠臣笑谈道。
一名擅长滑稽的宠臣乘机阿谀说:“天啦,吾王,这就是罗马人?微臣觉得,作为一支军队,他们的人数太少了点;但作为一个使团,他们的人数又显得太多了点。”这笑话显然让特格雷尼斯很满意,他开心地笑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对小特格雷说:“他们是不是要逃跑了?”旁边的王子小特格雷说话直言不讳:“父王,恰恰相反,我知道的,罗马人在进攻时不会穿着华丽的衣服,也不会举着镶着宝石的盾牌,他们有时连甲胄都不穿,只在头上与肩膀上披着斗篷或皮革,就像一群灰色的野狼,这表明他们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了!”
第13章 决战(中)
果然,路库拉斯将手中的宝剑奋力一扬,后面的几名骑兵立刻举起了长号,凄厉地边跑边吹起来,以此为讯号,整支队伍斗声猛起,发出了决战的呼喝,瞬间加大了进军的速度。这支迂回部队,伴随在路库拉斯身边的,是由高卢人、凯尔特人组成的六百名军团骑兵,还有一千名色雷斯骑兵,外加三千余名色雷斯轻装步兵。跟在路库拉斯马后的卡拉比斯看到,那些当初登上阿米苏斯海滨的色雷斯战士,原本都是副蠢笨猥琐的模样,此刻却狰狞地吓人:他们的骑兵都穿着斯基泰式的鱼鳞甲,光着脑袋,披着披风,手持轻矛;步兵则一面举着缀着流苏的巨盾,上面绘着怪兽图案,一面扛着令人生畏的杀器——一种特殊改制过的轻型镰刀,叫“罗姆菲亚”的逆刃砍刀;轻装步兵根本没有盔甲,只有一面半月形的小盾,外加一个投石器,或者把希腊弯刀,而且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披着一块边上绣着几何图案的粗布斗篷,随着主人砍下首级数量的增多,几何图案的花边也会逐步增多。
这批人的目标,就是河曲处的丘陵。
还没等特格雷尼斯的目光移开,他身边的一名军官就大呼起来,用手指着河的对岸,“罗马人的正面也有动作了!”万王之王急忙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正前方——罗马的一支部队,列成宽大的三列阵,前面全是举着金灿灿鹰旗的掌旗官,在一阵激越的号声里,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这支部队约莫两千人左右,清一水的重装步兵,以标准的三列横阵方式行进,就像在校场上操练般,这正是第十一军团与第七军团的第一大队,中间夹杂着盖拉夏的轻装辅助步兵,两位军团的首席百夫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互相争吵着,警告对方不要抢夺了己方的功劳,他们的吵闹时而引起了所有人的哄笑,时而激起所有人的慷慨。
“这些人要干什么,就这么些人,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马车上的特格雷尼斯一边看看往河曲急速奔驰的路库拉斯支队,一边又看看迅速逼近自己正面的两个军团第一大队,手心握着车栏,都渗出汗水了,前线的蛮族的军队也开始紧张,他们互相大声嚷嚷着,甚嚣尘上,等待国王或者特格雷尼斯的下令,一边站着的小特格雷与将军们,也大声督促万王之王下达作战命令。
结果,还没等万王之王下达决断,站在一线的米提人就忍耐不住了,他们嚎叫着,将手里的复合弓拉满弦,前后不一地胡乱射出了第一波箭矢!
箭矢纷纷抛下,第一大队的兵士们,熟练地举起椭圆形的盾牌,单膝跪地,将箭矢挡住,然后不紧不慢地再度起身,继续前进。这时他们发现,第七军团鹰旗的掌旗官,脖子被楔入了两箭,奋力拄着旗帜,跪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气绝身亡了。
第七军团的首席百夫长,接过鹰旗,对着后面的兵士大喊:“谁要在今日让军团的旗帜受辱?“结果他身后四个老兵百人队,一起大呼:“没有人,除非全部战死!”随后,七军团的第一大队,迅速变换成锋矢队形,对着河对岸发起了果决的急速冲锋!
“不能落在巴克斯军团娘们的后面!”十一军团的首席百夫长也叫喊着,带领属下一起跟上去冲锋。
两个军队的第一大队,迅速组成了蔓延数百米的冲锋线,徒脚涉过河流的浅濑,一口气就跑完了六个弗隆的距离,在亚美尼亚蛮族大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就开始接战了!
“他们居然敢进攻!”特格雷尼斯看到这一幕,惊慌地大呼小叫起来,然后失措下,他乱打了几个手势,事后想要修正已经来不及了:他旁边的旗官迅速地把主帅的“命令”变成旗语,传令兵呵呵哈哈,骑着骏马四散奔去。特格雷尼斯的手势意思是:两翼与二线出击。
这时,第一线的米提人已经接近崩溃了,他们连撤回去都没能来及,就纷纷丧命于罗马人的剑锋之下,哭号声震天动地,很多人的肩膀、手腕、内脏被罗马人的短剑卸下、砍飞,飞溅到后面或者旁边同伴的脸上,所有人都丧失了接战的勇气,许多人惊骇到瘫坐在地上,任由罗马人屠宰。
不久,接到“命令”的亚美尼亚侧翼的骑兵,胡乱不堪地自两面拥了上来,非但没能击垮罗马人,反倒让自己人的队形乱成一团。罗马人的第一大队,是拥有十个百人队的主力力量,其中有四个都是十年军龄的老兵百人队,这些兵士娴熟无比地变换着大队与小队的队形,让整个阵法呈三角形的楔入:一面撕裂敌人防线,两面抵御敌人侧翼的夹击。
这时,后方两个军团其余的十八个大队的兵士,齐声呐喊着,密集地跟着压了上来。
亚美尼亚的一线彻底完蛋了,甚至二线三线的军队也发生了剧烈的动摇,很多人都拥有精钢锻造的铠甲,但却怯于和可怕的罗马人肉搏!他们排成巨大而笨拙的方阵,根本无法有效抵御罗马人分队的灵活凶狠的攻击,就像一只蠢笨的大象,和一群饿狼缠斗。
另一面,路库拉斯的迂回支队,也急速涉过了河曲,往丘陵冲去,这中间有整整四个弗隆的距离,都是一马平川之地。
“这太疯狂了,丘陵上可是著名的亚美尼亚禁卫骑兵,全身都包裹在两重的鳞甲之下,就凭路库拉斯这些色雷斯佣兵,怎么能抵御他们从丘陵而下的恐怖冲锋?”塔楼上观战的阿狄安娜自语道。
但出乎阿狄安娜的意料,五千名亚美尼亚禁卫骑兵呆呆地站在丘陵上,眼睁睁地看着路库拉斯的部队穿过下面的平原,居然没有发挥自己最大的威力,冲下来,把罗马人击溃。
原因也很简单:禁卫军的将领,因为刚才特格雷尼斯不知所谓的命令,竟然也被一名传令兵,“准确无误”地传达了过来,要求他们也参与侧翼的部队,去夹攻正面的罗马人第一大队!
那个将领头脑当时就混乱了,他事先接到的指令,是坚守此处,伺机歼灭渡过河曲的罗马人,现在情势也确实如此,路库拉斯的迂回支队已经逼上来的,但吾王怎么这时又下达了参与侧翼夹攻正面罗马人的命令?
加上之前,走过很长一段距离,才登上了这块丘陵,人马都披着极重的铠甲,手持巨大的长矛,故而都十分疲累,在将领犹豫的时候,骑兵们都将长矛插在地面上,卧在马鞍上稍事休息,根本没做好应战的准备。
就在这动摇的短时间内,路库拉斯行动了!
第13章 决战(下)
他将军团骑兵与色雷斯的骑兵分成两翼,由色克底流斯与克劳狄分别率领,对山丘的两边形成遮断之势,阻挡外来的援兵。而后路库拉斯亲自下马,走到了大队的前列,卡拉比斯与凯利跟在身后,做了简短的命令“四个大队,不顾一切冲上去,不要用盾牌与标枪作战,只带短剑,与那些蛮族的重装骑兵贴身肉搏,不要害怕他们,他们全身包裹的重甲,只是他们的囚笼而已!”说完,路库拉斯举高了手里的短剑,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在他的鼓舞下,所有人都奋力往丘陵上攀登。
当时路库拉斯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他跑动起来,腿脚依旧灵活,不输于壮年人,这点让跟在身后的卡拉比斯很是佩服。
终于,路库拉斯第一个冲进了亚美尼亚重装骑兵的阵营,他亲手从马鞍上拉下一名万王之王的重装骑兵,那名猝不及防的重甲人,跌落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路库拉斯随后将锋利的宝剑,扎入了对方喉甲的缝隙之处,鲜血把他的披风溅得更加艳丽。
其余的罗马兵士,和色雷斯佣兵,都先后突了上来,罗马兵士用短剑砍着禁卫重骑的大腿与胫部,而恐怖的色雷斯人更厉害,他们直接挥着“罗姆菲亚”,收割着累累人头。
到处都是人马的死战,与晃动的身躯,卡拉比斯有些惊惧地东躲西藏,“混蛋卡拉比斯,别忘了你的位置和职责。”那边手举盾牌,为主帅与主人抵挡飞箭的凯利怒骂道,“乱跑乱动,会让你更快丧命。”卡拉比斯努力平复了下来,也手举一面盾牌,慢慢地向凯利和路库拉斯靠拢。
一番乱战后,亚美尼亚禁卫骑兵大败亏输,他们手里的武器长矛,在近战里根本是个摆设,笨拙无比,他们迅速地丢弃了阵地,还冲乱践踏了对面赶上来支援的步兵们。至此,制高点河曲丘陵被路库拉斯占领了,罗马人放眼往下看去,对面的平原上,全是亚美尼亚脆弱而庞大的辎重部队,就像一块大蛋糕般松软可口。
“兄弟们,再往下冲一把,我们就彻底胜利了!”路库拉斯呼喊着,他能看到遥遥对面的,特格雷尼斯的车驾了!
而特格雷尼斯显然也看见了他,和他的军队,惊慌之余又随意发出了手势:“前线所有的军队收缩,保护我的车驾——哥迪尼王国的查尔努斯,领军前去击溃占领丘陵的罗马人。”
这两个前后矛盾的命令,彻底让整支军队陷于了没顶之灾,前线所有的亚美尼亚军兵士,都慌忙后撤,而后面的人马还在不知情地往前挤,十几万人进入了无序的状态,反倒被人数绝对劣势的罗马军团两面碾压起来,自相践踏而死的,比被杀死的人还要多。
但尽管如此,路库拉斯望见,丘陵下面原本被禁卫骑兵冲乱的敌人的步兵,重新勇敢的集结了起来,对着他刚刚占领的山头发起了凶猛的反扑。冲在最前面的是弓箭手,他们进入了合适的距离,就半跪在地上,”嗖嗖”地将手里的箭抛射上来:原本将盾牌与标枪背负身后的军团兵士,立刻重新将盾挡在身体的前面,箭噼里啪啦地全部插在了盾牌上。但不少色雷斯人就没这运气了,他们惨叫着,整列整排地中箭倒下。
“卡拉比斯我的儿子!”路库拉斯猛地将发呆的卡拉比斯的脑袋往下一按,随后一支箭从他的头发哧溜擦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扎在了后面凯利的盾牌上。
卡拉比斯心中一阵热乎。
跟在弓箭手后方的,是叙利亚佣兵,他们穿着希腊式的全副铠甲,密密麻麻地挨了上来。这时,罗马的百夫长吹起了哨子,兵士们站在斜坡上,居高临下,先呼啦啦地扔出了手里的轻标**矛,这些猎矛从叙利亚佣兵的头上飞过,扎翻了后面一大片弓箭手与轻步兵。然后兵士才扔出了手里的重型标枪,这是朝着叙利亚佣兵来的,这些人举盾格挡,但这正中罗马人下怀——重型标枪的头部是个活动的梢子,当叙利亚佣兵的盾牌挡住它时,楔入盾牌的标枪尾部就自动折断了,附上其上的重量将叙利亚佣兵手里的盾牌成为了无法自由活动的累赘。
“万岁!”随后罗马兵士拔剑,色雷斯佣兵举着轻型镰刀,开始了短促突击,砍杀那些失去盾牌防护的叙利亚人,到处都是残肢掉落,没一会儿,叙利亚军队就溃走了,路库拉斯的人马乘机杀入了亚美尼亚的后勤辎重队,对那些毫无防护能力的人大开杀戮。
“完了,完了......”特格雷尼斯看到完全失控的军队的惨状,触目惊心,语无伦次起来。
这时,传令兵气喘吁吁而来,气急败坏:“哥迪尼的所有兵马,再次脱离了战场,把我们的侧翼与后方全扔给了罗马人!”
“查尔努斯,这次我绝不宽恕你!”特格雷尼斯咆哮着,而后面如死灰,流下了泪水,他突然做了个让在场的人都惊讶的举措,脱下了头上名贵的冠冕,交到了儿子小特格雷的手中,“孩子,我错了,我辜负了弥萨罗、梅特多鲁斯,还有你,所有真正关心这个国家的人。我不配再拥有这个冠冕了,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你即刻脱离战场,不要让继承人和冠冕落入路库拉斯的手里,成就他的伟名。”
小特格雷也拥抱着父亲,哭泣着说,他实在不敢接受这样的神圣之物,他愿意为父王殿后,换取父王的逃离。
这样,整个亚美尼亚的军队开始总崩溃了,就这短短半天的时间,万王之王身边的禁卫军官大声苦求到:请国王尽快离开这里,因为四周都是逃逸的人。
特格雷尼斯仰天长叹,随后跳下了马车,换乘一匹母马,在数名随从的保护下,开始混入人群里,脱离了战场。
小特格雷也没有逗留太长时间,他将父王的冠冕,交给了一位最亲近的奴隶保管,随后也跳上一辆战车,悄无声息地沿着另外条道路,逃走了。
在塔楼上观看了整场战斗的阿狄安娜,既带着惊讶,又带着沉思,走了下去。
日暮时分,罗马人收取了最辉煌的胜利,在特格雷塞塔的城郊,亚美尼亚的军队,被杀,被俘,自相践踏而死的,据路库拉斯给元老院的呈报,达到了十五万之多!
而罗马人,只战死了五名百夫长以下的几百人,损失微不足道。
卡拉比斯站在了特格雷尼斯指挥军队的高阜上,他看到这位万王之王的黄金马车的四周,堆起的死尸成了一座小山,而从这平原中部凸起的地方四周望去,是更多的尸体,人的,骡马的,连傍晚刮起的风,都带着浓浓的腥味。
“亚美尼亚完了吗?”这是当时卡拉比斯心中的疑问,突然他耳边传来的人马的嘶鸣,死尸堆里一人突然跳起,用剑刺翻了一名捡取战利品的军团骑兵,夺过了他的马,背着个皮囊纵马狂奔!
第14章 博斯普鲁斯的使者(上)
罗马人酷爱自己的武器,
任重而道远。
他们会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
队伍井然,壁垒森严。
——维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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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景,卡拉比斯不知哪来的劲道,扔下盾牌,就追了上去。
“滚开!”对方用亚美尼亚语喊了句,回手就是一剑,卡拉比斯的右臂顿时麻木了,但他怒喊一声,生生用左手一扯,将那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谁叫当时没马镫呢?
那人在地上翻了几翻,以狗吃屎的姿态背对着卡拉比斯趴着,卡拉比斯扑上前去,但留个心眼——他是侧着身子靠上去的,果然那人猛地起身回刺,但被卡拉比斯躲过。
不过饶是如此,那人毕竟通晓战术,当他意识到卡拉比斯在他一边时,顺手就用左肘一击,卡拉比斯顿时鼻血横流,整个鼻子都麻酸到失去感觉了,往后踉跄着。
“去死吧!”那人调整了姿势,用剑笔直地向卡拉比斯刺来。
但瞬间,那人的右手,和剑一起,飞离了他的肩膀,血高高喷起,随后就是惊悚的叫声。
砍断那人右手的,是路库拉斯的持盾奴凯利,凯利然后刷的将剑用平端,变为了紧握往下的姿势,快速把锋芒深深地刺入那人的后脊梁。“这人是个王室奴隶。”凯利踢了踢对方的尸身,上面刺着王室的徽章刺青,卡拉比斯则捂着鼻子,扶着右手,颤巍巍地走上来,取下了尸体背着的皮囊,一个沉甸甸的华丽的金冠滚出......
“祝贺此战我们获取了如此名贵的战利品。”入夜后,路库拉斯的大营里,欢声笑语,路库拉斯满面春风,亲自举杯,拿着特格雷尼斯丢弃的冠冕,祝酒道,“这是凯利与卡拉比斯两个人的功劳,他们都是勇敢而机智的人,我没有看错。请我们的掌秤官,马上给予他们每人五百德拉克马的奖赏。”
“对了,卡拉比斯,你的右手如何了?”
“凯利已经帮我包扎了,皮外伤。”卡拉比斯站得笔直的,回答。
所有的参加宴会的人都欢声笑语,高声赞颂着主帅的英明,和旷世的胜利,米特拉达梯的妹妹奈萨也不例外,她殷勤地给所有的罗马将军斟酒,在筵席上转来转去,仿佛她本人就是个罗马贵妇似的。
阿狄安娜则若有所思地坐在席位上不动,举着杯盏沉吟着。
路库拉斯以为她尴尬了,便宽慰道:“只要您的父王和特格雷尼斯愿意归顺罗马,我绝对可以保证他们对国家与人民的自由统治权,而您王女阁下,完全可以来到罗马城,看看我们的世界,我表示热忱的欢迎。”
“一条河是行驶不了两艘同样庞大的船的,主帅阁下。”阿狄安娜的语气还是死倔死倔,“我认为父王只要肯学习你们罗马人的作战,击败你们应该并非难事。是的,好吧,我承认你们在战术上的优越性。”
“不,不是纸面上的优越性,这是扎根在我们民族血液里的东西,它注定了我们罗马会成为世界的统治者,是学不来的。”路库拉斯盯着阿狄安娜,严肃地说。
“一切尚未尘埃落定。”阿狄安娜带点气恼,带点自信地说到,这时德米特留斯在一边为她斟酒,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因为他知道了,这位是黑海帝国的王女,跟着她比以前当富家翁的家庭教师前途远大多了。哪知道阿狄安娜厌恶地看了他两眼,随后将酒水往犹太佬的脸上又是一泼,“行了,我认为在实在的世界前,确实应该放弃虚幻的矜持与自尊。好吧,就像我承认你们罗马人的战术比我们国家先进一样,在这个犹太奴隶与卡拉比斯之间,我更喜欢卡拉比斯,包括他身上很不像奴隶的那些特性。”
路库拉斯哈哈笑起来,“王女阁下,您的意思?”
“我要交换。用这个精通草药学、书写与计算的犹太奴隶,和你换卡拉比斯。”阿狄安娜语气很肯定。
还没等路库拉斯回答,他身边的凯利就插嘴:“这个卡拉比斯什么都不会,主人啊,给我换个能帮上忙的壁龛奴隶吧。”路库拉斯看着有些纳罕的卡拉比斯,耸肩笑道:“那可惜了,因为我一向都很尊重凯利的意见的。不过王女阁下,我与您的看法一致,这个犹太奴隶确实是个好奴隶,但他并不是个好助手,而卡拉比斯则恰恰相反。”说完,他温和地与卡拉比斯握手,“我的儿子,感谢你伴随过我作战,不过现在我把你转手给了阿狄安娜阁下了。”
“可!”卡拉比斯有些气恼。
路库拉斯的手突然握紧了,“记住我的话,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做不乐意的事,也是一种历练,这也是你现在最缺的东西。”
“卡拉比斯,双耳陶罐,来,坐在我的身边来。”阿狄安娜很有胜利者的感觉,向不甘不愿的卡拉比斯招唤着。
主帅营帐的大筵在欢乐地持续着,修长俊美的骑兵队长克劳狄慢慢地从其中踱出,带着酒意,站在营地小广场的排水沟前,“嗖嗖嗖”地飙了一大泡尿。这时,他手下的一名扈从,用绳索牵着名浑身靛青的高大汉子,走到了他的背后,“官长,这个被俘的加拉太人,说有要事,点名要见您。”
克劳狄带着迷人的微笑,问那汉子:“抱歉,我似乎没见过你,也没去过加拉太高地。”
“彼此,我来此是为了寻找我的女主人的,她叫爱博娜。有人说,一位叫克劳狄乌斯的年轻罗马骑兵军官,能帮我找到她。”那靛青汉子咧着嘴,这让他的面容更加令人生怖。
“也许你来的不是时候。”克劳狄微笑依然迷人。
“放!”次日凌晨,大败万王之王的罗马军队,开始了对特格雷塞塔这座庞大城市的进攻,结局已经注定:二十辆能抛射巨大石弹的抛石车,每辆足有十头牛才能拉动,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一轮石弹倾泻在这座不幸的城市当中。
军团几乎刚吃过午饭,特格雷塞塔的市政官、祭司与富裕市民就组成了代表团前来乞求和平,代表城里的居民:希腊人、叙利亚人、哥迪尼人与亚述人,向路库拉斯献出这座富饶的都市。
休整到第二天,罗马两个军团,正式整队进入了特格雷塞塔的城门,虽然事先路库拉斯向市民们保证士兵的纪律,但当军队进入城市后,路库拉斯就采取了默认不作为的态度,因为阿米苏斯的情景仍未让他忘却,他需要安抚士兵的情绪,还要指望他们继续跟随自己,向亚美尼亚的腹地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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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博斯普鲁斯的使者(中)
卡拉比斯很谨慎地站在特格雷塞塔的某处街口,看着对面几名兵士,抱着坛坛罐罐,从一户人家破门冲出,巧得很,其中就有海布里达与萨法诺,他与百夫长快速对视了下,海布里达也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带着兵士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卡拉比斯,前面那些肮脏的兵士,走了没有?”在他的身后,阿狄安娜穿着浅葱色的袍子,慵懒地用手托着腮,坐在停下的抬轿上,旁边几个苦力奴隶拱手站着——路库拉斯将军团的战利品折现后,分了她与奈萨两人,每人整整一万德拉克马,权作化妆费。
见海布里达跑走后,卡拉比斯回头,对着所有人点点头,表示可以通行了,虽然罗马人接管了这座城市,但城里的治安还不够太平,乱兵到处在抢劫,就像海布里达那样,不过毕竟没有肆意动刀杀人,也算是谢天谢地了,所以他们只要谨慎行事,不要触到霉头就行。
最后,卡拉比斯引导着抬轿,穿过了庞大而空无一人的广场,四处都是鸽子在乱飞,于一处新落成的华丽圆形剧场前停下了脚步,这本是特格雷尼斯投资的建筑,但现在它属于整个城市所有了,外加很多来不及逃走的乐师与优伶。今天,由路库拉斯慷慨解囊,在此邀请军团将佐、城市显贵观看欧里庇得斯的悲剧演出,阿狄安娜也在被邀请之列。
“你们都退下。”阿狄安娜下了抬轿,命令道,卡拉比斯准备带着其余人在此等候时,却听到王女说,“卡拉比斯,你跟着我身后,一起进去。”
很快,跟在王女后面的卡拉比斯,就感受到了希腊人建筑方面的精美无伦,说是圆形剧场,其实是个巨大的半圆形,外连着走廊与石柱雕刻,整座剧场面向空旷的原野,背靠天然的丘陵与树林,当时正是上午九点时分,整个剧场内微风习习,连风都被调拨得极有韵律,配合初冬那温和的阳光,走在其间,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水分与温暖,极其的舒服,不愧是古希腊最有代表性的文化建筑。
“卡拉比斯,你对文明的惊诧程度,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不要像个蛮子那样东张西望,暴露你的本性。记住,现在你的风度,与我是息息相关的,别让我在这座城市丢了颜面。”阿狄安娜看到长着嘴东仰西看的卡拉比斯,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数落到。
整个圆形剧场,可容纳五千人观看演唱与戏曲,每一块观众席位都被入口精准地分割好了,和现在的大体育场没有太大区别。在阿狄安娜走入的入口,站着负责为主人迎宾的德米特留斯,虽然被前任主人“抛弃”,但德米特留斯看到阿狄安娜,还是带着让人欢喜的笑容,代表现任主人路库拉斯对王女的最热烈的欢迎。
阿狄安娜面无表情,就走过了入口,这让德米特留斯有些尴尬,卡拉比斯在后面倒是和德米特留斯快速而轻轻地握手击拳,互相勉励式地笑了笑。,
暗地里,德米特留斯塞给了卡拉比斯几颗药丸,应该是对他右手的轻伤有康复作用的。
“这不是我亲爱的侄女儿吗?今天据说演出的是<美狄亚>,我觉得它一定特别符合你的胃口。”那边,在波蒂的伴随下,奈萨浓妆艳抹,扭着柔柔的腰肢,挑衅性地走来。
卡拉比斯与波蒂交换了下眼色,就各自低下头来,他们不愿意再惹恼这个脾气狭隘的阿狄安娜。
“我倒觉得,在观赏这幕伟大的悲剧时,姑母您今天的着装实在是有欠考虑,瞧瞧这身让所有雄性都会为之疯狂的打扮,也许姑母您现在身处卧室深闺的床上更合适。”阿狄安娜的口舌如刀如剑,让乘兴而来的奈萨,铩羽而归。
而后两位本都最高贵的女子,一个坐在看台黄金第三排的最左,一个坐在最右,卡拉比斯看了,中间十个座位(希腊剧场一排十二个座位)空荡荡的是没有人的,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接下来,路库拉斯带着身着便服长袍的罗马将佐来了,一批市民显贵也来了,几群人略略寒暄了会儿后,便坐在了另一边的座位席上。
终于,随着一阵很有节制的鼓掌声,特格雷塞塔的合唱队首先登场,圆形剧场的表演区域就在“圆心”处上,但也分为了两个部分:用于合唱队表演的“唱台”和用于演员表演的“舞台”,后者是凸起的一块。
待到合唱团唱起歌来后,卡拉比斯惊呆了,他激动了,这二千年前的天籁之音,一下子刺中了他的心,这些歌手的咏叹是完全没有歌词的,纯天然的声音,无任何附加物,从一度音到八度音,时而轻灵时而雄浑,更妙不可言的是卡拉比斯完全能感受到歌声像水面的涟漪,沿着一个个标准的同心圆,扩散到了剧场座位的每个角落。
因为在每个座位下的凹间里,建筑剧场的工程师,都安置了一个小小的青铜瓮,它们能应和不同的音调,让声音尽善尽美。
这种现代人根本享受不到的极致,让卡拉比斯捂着嘴巴,差点泪水都流下来,但他又害怕阿狄安娜会对他大为不满,便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合唱谢幕后,接着就是《美狄亚》的表演,演员们都带着假面,穿着高跟鞋,做着各种舞台动作,卖力地演绎着震撼人心的悲剧。那边,泰兰尼昂借着观看希腊歌剧之际,不断地在试探路库拉斯对希腊艺术的态度,很不好意思的是,卡拉比斯是万分激动地,而路库拉斯虽然精通希腊语,但他显然对歌剧十分欠奉,甚至有些瞌睡。
至于色克底流斯、穆里拉等武夫,更是一副坐立不安,兴味索然的表情。
“请恕我直言,阁下似乎对歌剧的爱好,不像我们希腊人这么强烈。”
路库拉斯抱歉地笑了下,回答泰兰尼昂:“那是因为罗马人的成长历程,与你们不太一样。”
泰兰尼昂顿时来了兴趣,他叫身边侍立的书卷奴隶开始记录,问路库拉斯何出此言。
第14章 博斯普鲁斯的使者(下)
“罗马的城市和乡村没有截然的鸿沟,我小时候经常会脱去长袍,跑到郊区庄园的田地里耕作,手脚粘上了汗水与污泥,就脱光衣服去河流里,梯伯河、卢比孔河沐浴。所以我们罗马人盛产好的兵士,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扮演过农民的角色,你知道吗,农民里能出产最优秀的兵士。”
“与其观赏戏剧,对我来说,更喜欢在斗兽场里,举着刀剑和猎叉,和各种猛兽血战一番,这是罗马贵族青年最爱做的事。我二十岁前,和狼,和豹子都搏斗过,然后我觉得心智成熟了,才开始阅读希腊文的哲学与辩论学著作。”
“罗马人和你们希腊人还是有个相通的爱好的,那就是去大赛车场,看金蛋(希腊用的是金海豚)不断落下,这能让我们的血液沸腾,对我和所有罗马参与高贵政治的公民来说,政治生涯的道路就像赛车,你必须让对手车毁人亡,才能不断地进入更靠内的一圈,一圈一圈,最后荣获至高无上的桂冠。”
路库拉斯滔滔不绝,泰兰尼昂则若有所思地不停点头,这位学者最近似乎在撰写有关两个民族的特性方面的著作。
“那个戴面具的,为什么跳来跳去?这可比我们家乡农神节里的滑稽戏难看多了,这些戴面具的,应该拿着剑和矛,在这儿战上一番,那才叫好看!”后面的色克底流斯嚷嚷起来。
这时,两名军团的令牌官,骑着马火速地赶到剧场出口处,然后下马一路疾跑,找到路库拉斯后,便将一面刻着机要文字的木板交给了他,路库拉斯扫了几眼后,面带喜色地匆忙站起来,对后面的将佐们快速地说了几句,那些将佐就像得到了解脱般也站立了起来。路库拉斯然后裹紧了长袍,向全场的其余人很有礼貌地四面挥手致歉,表示自己还有要事亟需处理,诸位大可留在此地,继续享受这出美好的戏剧。
“烦劳奈萨与阿狄安娜两位阁下,也随我们主帅一起回营地。”一名令牌官找到了本都的王女与王妹,行着军礼请求到。
路库拉斯位于城郊的主帅营帐里,站着三个高矮不一的人,中间的中等身材的似乎是头领,后面的两人,一个瘦小,一个高大,但三人都全身蒙着褐色斗篷,看不到手脚,披着鱼鳞甲,带着尖顶波斯头盔,还带着遮着面容的面甲,只露着一对眼眶,冷冷地反射着钢铁的光芒。
见到路库拉斯来了,那头领很恭敬地附身行礼,随后将一轴卷宗与一个匣子交给了凯利,凯利再转放在了路库拉斯的桌上。
“这是你哥哥,博斯普鲁斯国总督马尔察的使者。”坐在椅子上阅读卷宗的路库拉斯,对阿狄安娜,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这三人的身份。
“原来是我王兄少年时和那个下贱牧民之女所生的庶子,马尔察啊!”奈萨故作惊讶地展示了下自己血统的高贵性。原来,米特拉达梯在被自己母亲追迫时,曾经与一个游牧族的酋长之女好过,这个女子还替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名分地位始终无法僭越,这个叫马尔察的儿子,一直是庶出的身份,就算米特拉达梯的其余儿子都被他自己毒死了,马尔察还是没有继承本都王国的权力,但他在之前的罗马与本都的战争里,受了父亲的委托,渡过黑海前往博斯普鲁斯国,当了当地的总督,收取各蛮族为本都所用,现在俨然成了一方实力诸侯。
这个博斯普鲁斯国,并非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它实际位于黑海的北岸,即现在的克里木半岛附近,是野蛮的草原骑马民族聚居之地。
还是阿狄安娜精细点,询问:“我的哥哥,在外交书信里都写了什么。”
“他似乎知道您们都还存活着,于是他愿意归附罗马与我,接受我的指挥,为我提供仆从骑兵。”路库拉斯放下卷宗,答道。
“条件是要我和我的姑母,去博斯普鲁斯,对不对。”阿狄安娜说这话,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没错。”路库拉斯简短地答道,“这三人就是迎接您和您姑母的使者。”然后他打开了小匣子,里面是个金碧辉煌的阿波罗小神像,是马尔察赠送给他的和平礼物,“王女阁下,您意下如何?”
阿狄安娜平复了情绪,冷笑了两下,说:“我很感激阁下还能出于礼节,咨询我的意见,但我相信,这样的局势下,我是没有选择权的。”
“什么,就这三个人?马尔察简直在侮辱本都王室的身份。”一边的奈萨愤怒地对着这三个使者,叫起来。
听了阿狄安娜的话语,路库拉斯也有些于心不安,就在他沉吟不决时,掌管军需的军官走上来,告诉主帅粮草与辎重都已妥当,是否可以下达挺进亚美尼亚山区的命令。
言及此,整个营帐里的将佐都露出复杂的表情,类似穆里拉此类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干将,他们很熟悉兵士的心理和需求,所以他们都劝说路库拉斯,放弃这个冬季继续出兵的想法,“路库拉斯,你已经在之前获取了一生里巅峰的荣誉,你占领了整个本都王国,击败了万王之王,取得了最富饶的阿米苏斯、锡诺普、特格雷塞塔等城市。这次对特格雷塞塔的劫掠,每个兵士都分到了至少八百德拉克马的财物,分的越多,他们就更不愿意白白地扔下金钱,去继续艰苦的作战,他们需要在冬营里挥霍、尽欢,这样在下一个春季,他们就会再次心甘情愿地成为军团的骡子。”
“军团很可能会兵变的!”这是穆里拉最后的也是最严重的警告。
“兵变......”这个话题,似乎阿狄安娜也提及过,路库拉斯一向对下属很是和善,但这种和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好像很少关心兵士们内心的想法,“但诸位,不能放弃,等到下个春季,我们恢复了,敌人也恢复了,那样战争会变得更艰苦持久。”
就在这时,阿庇斯、乌泰瑞斯等所有的军事护民官,慢慢走进了营帐里,对着慷慨陈词的路库拉斯,欲说还休的模样。
“各位先生,你们齐集一堂,一定有什么要事。”最后,还是路库拉斯忍不住先问了起来。
乌泰瑞斯一副不忍心的样子,还是阿庇斯快言快语:“统帅阁下,我们是带着兵士的联名请求,来与你商讨罢战的事宜。”
第15章 准兵变(上)
将军在率领军队作战时,不要露出任何沮丧的表情,因为兵士一般会通过自己将军的表情,来估计自己的前景
——东罗马莫里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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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名请求罢战!?”路库拉斯又惊又气,“这难道是整个军团的要求?”
“是的,不但是第七军团,还包括第十一军团,大家都拒绝继续作战,要求冬营。”阿庇斯说。
“但是他们不知道阿塔克塞塔这座城市的重要性嘛!这座城堡是罗马的宿敌汉尼拔所建的,它的存在就是对我们民族的威胁,我们必须攻陷它,才能真正征服亚美尼亚。难道兵士们连这点重要性,都不明白?”
阿庇斯摇摇头,用遗憾的语气说:“兵士们大部分连汉尼拔是谁都不关心,他们更关心一场战争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原谅我,阁下,作为军事护民官我必须肩负与您交涉的责任,因为军团的兵士,也都是罗马的公民。”
卡拉比斯第一次看到,路库拉斯有些泄气般地坐下,这位威震敌胆的统帅,任何敌人是打不垮他的,没想到最后还是罗马自己打败了他。
“也许这件事情,我能置喙下。”迷人的克劳狄突然发话了,“一种折衷,那就是每个军团抽调一部分,回去冬营;并且遣散色雷斯和盖拉夏的佣兵,用优厚的酬劳犒赏剩下愿意继续进军的人。”
“不,不,阿庇斯,请先将士兵集结在营地的广场上,我要向弟兄们训话。”路库拉斯扶着额头,苦恼地说到。
“卡拉比斯,就在这里的门口窥探,听着金枪鱼都对兵士说了什么?”当罗马的将佐都出去后,依然留在营帐里的阿狄安娜吩咐道,她坐在一堆靠垫上,看着庶兄三名神秘怪异的使者,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对外界事情毫不关心。
“主人,您为什么不亲自听呢?这样会更清楚。”卡拉比斯咕哝着,悄悄走到营帐帷幕的缝隙处,身后传来了阿狄安娜的唠叨“闭嘴,双耳陶罐,我这种身份的人物,怎么会干如此之事。”
坐在对面的奈萨发话道了,意味深长,“阿狄安娜,你应该知道,马尔察取你过去,是为了什么目的?”
“我当然知道。”阿狄安娜垂下了栗色的发卷,低声说道。
“我会祝福你的。没想到,你和你母亲的命运,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奈萨皮笑肉不笑。
这时,路库拉斯在营帐外,对着两个军团的兵士,大声开始了演讲,他声音铿锵,姿势有力,大谈荣誉、战略意义等东西。但下面的兵士,则恶意喧哗,根本不给主帅继续下去的机会,甚至连路库拉斯最宠爱的第十一军团,很多兵士也指桑骂槐起来,总而言之,他们根本不愿意再跟着路库拉斯进军了,他们甚至还威胁性地喊到,要么冬营,要么他们会联名提议市民大会撤销路库拉斯对军队的指挥权,若路库拉斯胆敢采取强制性手段的话,他们也会采取非常的措施。
非常的措施是什么,兵士们没有明言,但傻子也知道指什么,**裸血淋淋的“兵变”——罗马因此而死的主帅,可不止一位两位。
广场演讲台上的路库拉斯气得浑身抖动,但他还是力保镇静,继续苦口婆心,他还答应出征归来,每个兵士都能获得一千到一千五百德拉克马的奖赏,他在凯越后还会让元老院通过动议,让兵士都能获得安置生活的丰厚土地与退休金。
但兵士们大声嘲讽起来,他们竟然纷纷将手里的空钱袋扔到广场上,喊着:“金枪鱼,看看我们的钱袋吧,这就是跟着你苦战几年的收获。”
“为什么第八军团一直在西里西亚逗留,而我们却在一线受罪?”
“我们已经三年没有冬营过了。”
“听说庞培在意大利和西班牙镇压马略的叛党,兵士是多么的清闲,还能在战利品上发了大财,而我们的营地连个承包商和奴隶贩子都没有。”
“让庞培来接管这支军队吧,我们都受够了你!”
抗议和辱骂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克劳狄拉着姐夫的胳膊,大声劝道:“也许我刚才所提的建议,才是最合适的,阁下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还是路库拉斯接受了克劳狄的建议,第十一与第七军团,共一百一十个百人队,抽签出四十个,回比提尼亚冬营,再从西里西亚的第八军团,抽出二十个百人队,前来换班。愿意继续前往亚美尼亚作战的人,每人现发六百德拉克马,回来后再补助七百德拉克马。
为了平息兵士的怒气,特地安排在营地广场上,举办抽签换班仪式。
卡拉比斯看到,海布里达也参与了抽签,而且是第一个上的,在抽取的一霎那,他冲着台上的克劳狄挤眉溜眼地笑了下。
顿时,卡拉比斯什么都明白了,他想起了出战前,海布里达殴打囚禁他和阿狄安娜时,萨法诺对他悄悄说了什么,而后克劳狄为什么要去海布里达的营帐队,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因为克劳狄不但是骑兵队长,而且还和军需后勤的人极为熟络,他肯定在其中做了手脚,可以想见这四十个百人队的兵士与百夫长,为了取得冬营的资格,加一起会暗中塞给克劳狄多少塞斯退斯!
果然,结果颁布出来,海布里达也在四十个百人队其中,他终于获得了去冬营的资格,他站在人群中间,比运动会优胜者还要得瑟。
但,随后海布里达又承蒙路库拉斯的传唤,特地单独进了主帅的营帐,看得出低阶百夫长满面春风,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而后他扫视了一圈:都是老熟人了:奈萨和阿狄安娜差点被他强奸过,波蒂被他畅快地强奸过,犹太佬和卡拉比斯都被他殴打过,都老熟人了!
“说,你给我那没品的妻弟塞了多少钱?”进帐后,这是路库拉斯的第一句话。
“五千塞斯退斯。”低阶百夫长也丝毫不避讳,他不害怕路库拉斯会出尔反尔,罗马人的习惯,一旦以公开仪式确定的结果,是不容置疑的。
“难道你身为军人的荣誉,就值这些钱!”路库拉斯直视海布里达,逼问道。
“阁下,你披着八千塞斯退斯的托加,穿着三万塞斯退斯的铠甲装具,宝剑的象牙剑柄值一万塞斯退斯,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值五万塞斯退斯——然后你给我谈荣誉和金钱的等价关系?”海布里达畅快地说到,“比提尼亚有我的奴隶,很多都染了伤寒,我冬营回去把他们卖掉,也不一定抵得上送给阁下妻弟的贿赂,您想要管我,先把您妻弟管好得了。”
路库拉斯脸部的肌肉跳了两下,尴尬地抚摸着剑柄上的球,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海布里达的话,最后只能说:“听说这次作战,你的联队伤亡很大。”
“是的阁下,三联队安然无恙的,只剩下七十人。”
“这样好了,你和乌泰瑞斯、阿庇斯一起回比提尼亚,带着三联队,一面是去冬营休整,一面负责护卫博斯普鲁斯总督的使者队,包括本都王女王妹。作为报酬,执行这项任务期间,你享受双份粮饷。”
“这个任务,我个人是不乐意接受的。”
“我个人也不乐意接受。”阿狄安娜厌恶地看着海布里达,说到。
第15章 准兵变(中)
特格雷塞塔的林荫道前,白杨树在铅灰色的冬云下,只剩下淡青色的枝干在瑟瑟着。阿狄安娜将手优雅地搭在卡拉比斯的肩膀上,而后轻巧地一跃,登上了四头公牛牵拉的装饰华美的车子,后面也是相同的一辆,载着奈萨与她的侍女波蒂。
前来道别的是路库拉斯与克劳狄,略略寒暄后,前往冬营的队伍出发了。
夹在车辆两侧步行的是三联队的兵士,他们个个脸带喜色,光着脑袋,,肩膀上扛着无花果树干,上面系着他们的头盔、水壶与钱袋,至于树干是从特格雷塞塔城郊的圣域里砍伐下来的,现在那里还在冒着纵火燃烧的黑烟呢。乌泰瑞斯与海布里达,两个百夫长肩并肩,举着手杖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坐着骡车的军事护民官阿庇斯。
冬营了,终于能回到了家,即使是临时的家。
“金枪鱼是派你来监视哥的,对不对?”
“永远低阶的海布里达,你不用把自己想的如此重要,我是受命来监护第三联队的,它现在肩负着护送本都王室女眷的重大使命,由不得你个问题分子独断。”
“嘿,这不是哥奋战后,夺来的那个靛青蛮子的剑吗?怎么归你所有了。”这时,海布里达突然发现乌泰瑞斯腰上别着的,是把华丽的凯尔特长剑,并回忆起它的身份,便喊到,“如果哥没记错,那晚上你一直在索菲尼的山顶上吹风纳凉的吧!”
就在乌泰瑞斯准备争吵时,这时后面的阿庇斯举手,“先生们,我的职责就是去西里西亚的驻屯地,办理一些交割事宜。”
“西里西亚,还要去锡诺普海港送这两个娘们上船,然后才能去比提尼亚,多么繁琐的路程。金枪鱼路库拉斯,我知道他恨哥。”海布里达不断地抱怨道,然后他回头看了下,与阿狄安娜车驾寸步不离的那三名来自博斯普鲁斯国的神秘使者,他们依然蒙着严实的斗篷,骑在马上,只露出一支覆盖在腕甲下的手,牵着缰绳,高度戒备的姿态,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恼恨,仿佛预示着这段路程不会那么轻松愉快,不由得加了句,“这该死的任务......”
队伍慢慢地在笔直的街道上移动着,距离特格雷塞塔越来越远,目送他们离开后,路库拉斯便转身拨马离去了,旁边的克劳狄则笑着,还在那里杵着。
一会儿后,几声唿哨,道路边的林地里,闪出一小支人马,打首的披头散发的巨汉骑着马,背负着一把同样华美的剑,脸色涂着可怕的靛青染料,他对克劳狄点点头。
克劳狄很有风度地笑着,而后向车队与第三联队远去的背影,对那巨汉轻轻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往比提尼亚的路程里,队伍变得越来越不愉快,时而是乌泰瑞斯与海布里达争吵,时而是阿狄安娜与奈萨,时而是阿狄安娜和海布里达,时而是......这足以让阿庇斯感到不满和恼怒,他只想快点抵达西里西亚,快点脱离这个队伍。
今夜,队伍决定在一处荒原里宿营过夜,因为四周都找不到足以容身的屋舍,但海布里达又和阿狄安娜发生了剧烈的争执,阿狄安娜用希腊语骂所有的罗马兵士都是蛮子,他们在路途里随意地用无花果树干挑开车驾的帷幕,肆意窥探着自己的容貌,言语充满了猥亵下流。
“听着,你们希腊人才是下流种子!”海布里达用拉丁土腔回敬道,“我们都知道的,你们希腊的雕像全是赤身**的,是罗马人把这些雕像一件件披上了衣服!”
旁边的卡拉比斯差点笑出声来。
最后,气愤的阿狄安娜宣布,她的车驾在夜晚要和罗马的联队宿营地保持距离。
“请原谅我侄女的粗鲁,她一直就是这么顽劣不堪的孩子。”奈萨柔媚地对阿庇斯和乌泰瑞斯解释着,并保证她绝不离开联队半步,不会为任何人带来任何麻烦。
“我们走,卡拉比斯。”
“请允许我僭越,就安全角度,我认为还是和三联队同宿一处比较明智。”卡拉比斯进言道。
但阿狄安娜根本不理会他,无奈的卡拉比斯只得选择了处另外的宿营地,距离三联队营地两个弗隆,是片幽深的山林,带着清澈的泉水。
升起火后,那三名使者也跟来了,依旧一动不动,卫护着阿狄安娜的车驾,而与海布里达争吵后的阿狄安娜,就把自己关在车驾里,拒绝了卡拉比斯要她用晚餐的请求。
半空的淡黄色的月亮,这时从云层里移步而出,给大地投下了层朦胧的影子,月亮的身形比特格雷塞塔决战时相比,“丰满”了不少,看来又要到月中的时刻了。卡拉比斯胡乱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提着陶罐,前去一处溪水前去汲水。
溪流里的水,很清澈,还沾染着一些冰霜,在月光下清楚地反射着丝丝银色,周围传来的,只是风扇动树枝的索索声。就在陶罐放下,掀起浪花,再提起,水面慢慢收敛时,卡拉比斯赫然看到,从水中的渐渐聚拢的倒影里,印出那个马尔察使者的头领,中等个子,正站在他的身后,浑身因为斗篷遮盖,隐没在夜色里,只露出银色的狰狞面甲,盯着自己。
卡拉比斯心里一紧,差点坠到水里去,但那使者头领的手腕随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卡拉比斯企图挣扎,但那使者力大无穷,他的肩膀就像被铁钳钳住般,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卡拉比斯觉得,那使者头领似乎不关心他,而是更关心溪流的情况,最后卡拉比斯也看出来了:溪流的水面在震动!虽然频率很轻微,但确实在震动。
突然,一声响动从空气里急速传来,那头领猛地将卡拉比斯往地上一扔,脚踏在了他的脑袋上,斗篷一闪,从背后抽出一面小小的“提佛式”的盾牌(挖空成8字形的古迈锡尼盾牌),挡下了那个响动——一支从丛林暗处射来的利箭!
第15章 准兵变(下)
还没等卡拉比斯反应过来,那头领又是急速地将提佛盾牌旋转了半圈,又挡下了另一支箭,还瞬间在盾牌8字形的空缺处观察扫视到了自暗处杀来的敌人的态势:四名骑马手持标枪的,外加九名步行的武士。
那头领对着躺在地上的卡拉比斯用手一指,意思是叫他趴在草丛里,不要乱动,然后从披风后抽出一把带链条的小斧,在空中划出个美丽的银色弧线,一下就“啪”得,把阿狄安娜的车驾上火光给打灭了,车里的阿狄安娜轻轻地惊呼了下,周围一切都变得黑暗起来。这让袭击者们,失去了清晰的目标,他们只能朝着大致的方向行动,而且自从没有射中卡拉比斯和头领后,袭击者就放弃了使用弓箭,而是举着弯刀,迅速摸了上来。
见到此景,头领又是一脚踏在卡拉比斯的肩膀上,把他刚刚痊愈不久的旧伤给撕裂了,疼得他叫唤起来,借助着这个反弹力,头领如雨燕般跃起,将手中的链斧抛掷而出,一名来袭的骑兵惨嚎中,被劈中了面门,倒栽葱跌落马下,又是道弧形在夜空里闪现——头领又是急速转身,将链条一抖,拴住了另外名骑手的马蹄,一拉一带,那骑手刹不住,硬生生地往前飞了下来,与头领在半空里交错而过,一道寒光后,身躯裂成了两截——那头领的特制的提佛盾牌里,伸出了双头剑,如猛兽的舌头,反射着死亡的光芒。
另外两名使者反应也是极快,高大的立刻擎出一根巨型的荆棘铁棒,一手举着长条形的盾牌,如铁塔般挡在了车驾前。另外一位如鹿般,两三下跳跃到车厢的顶部位置,拉起了手中的斯基泰弓,急速连射几箭,简直无视暗夜对视力的减成,发发命中,几名尚在如野猪般冲锋的袭击者,在奔跑中被射中,保持着古怪的姿势滚着倒下。
这一瞬间,袭击的队伍就被消灭太半。
“在那边!”伏在草地上的卡拉比斯突然看到,从另外一面扑来的袭击者,大呼道,原来这是声东击西的计策。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袭击者的速度极快,已经靠上了阿狄安娜的车驾,高大使者将手里的大铁棍一挥,两个袭击者就像垃圾般,被扫到了半空中,带着碎骨与血液。那铁面首领发觉了这边的情况,急要回身协助,但被这边好几个扑上来的敌人缠斗住,只能一手舞着链斧,一手举着提佛盾牌,且战且走。
看来这帮袭击者,是暗中盯梢了好久,制定了周详的计划而来的。
“卡拉比斯,卡拉比斯!”车驾里的阿狄安娜喊起来,而卡拉比斯此刻还躺在溪流边的草丛里,右臂的旧伤复发了,但听到阿狄安娜的召唤,便咬着牙,急速地贴着草地,往车驾方向爬去。
这会儿,车驾边又是两三个袭击者,被高大的使者用铁棒殴毙,血、脑浆与骨头,到处喷洒,车轮与车厢上到处皆是。几个赶车的随从,不是在乱斗里被杀,就是躲在车肚子下发抖。卡拉比斯好不容易抖抖索索地摸到了车轮,准备爬上来,车窗里呼啦刺出一把剑刃,贴着他的脸庞与肩膀间穿过,差点叫他毙命当场。
卡拉比斯都呆了,然后那剑刃来回钻动着,在他的腮边乱动着,看来剑刃的主人想用力把它重新拔回去,“王女阁下,是我!”卡拉比斯急忙喊道,等到阿狄安娜把这剑拔回再刺出,自己小命就交待给这妮子手里了。
“是卡拉比斯啊,你快去,去联络三联队的人来救护。”
“现在才说这些,您不觉得太迟了嘛!”卡拉比斯怒吼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沉闷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看,是几名袭击者猫着腰,不知在哪里,一起推出个巨大的盾车,上面插满了短矛与利刃,轰隆隆,进迫着那高大的使者。那高大使者靠着车厢,使出浑身蛮力,手里的铁棒如风车般,与盾车交相砸击,火花四射,居然让盾车一时无法上前。
一支箭斜着下来,正中那盾车缺口处的一名探头探脑的袭击者面门,对方闷哼了下,就栽倒了。那是车顶上的矮小使者射出的,他随后身影如鬼魅般,跃下了车驾,绕到了盾车的侧翼——那儿没有铁盾掩护,箭无虚发,短短瞬间,躲在盾车后的袭击者接连中箭倒毙。
“好险,这下可安然无虞了。”卡拉比斯捏了把汗,看来阿狄安娜的车驾安全了。
那边,最后一名袭击者的脖子被头领使者的提佛盾牌暗藏的双头剑,正面弹出,贯穿,再用机关缩回,带着“刺啦刺啦”的声音,那袭击者捂着喉咙,慢慢跪下了,而后屁股撅着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头领使者将斗篷一甩,重新披上,极其潇洒地转身,向已经安全的车驾走来。
“这三个铁面家伙的战斗力,是何等的壕!怪不得马尔察只派了他们三个,来护送阿狄安娜,三联队简直是多此一举嘛,明天叫海布里达他们来洗地收尸就完事了。”
想着,卡拉比斯攀上了车厢,准备询问阿狄安娜有无受伤,那靠近的首领,突然手臂一长,将链斧往上掷出,那是卡拉比斯头顶上的一棵大树的树冠。
一声脆响,链斧被某个武器生生弹回,反倒朝着头领的脑袋飞来,那头领急忙侧脸躲避,但面甲还是被自己的链斧擦着斩飞,随后急忙用斗篷遮住了暴露出的面容,扔下了链斧,“咔擦”声,自提佛盾牌里伸出了双头剑,朝树冠处杀来。
高大使者已经运起了铁棒,本能地朝树干呼啸砸去,结果一阵怪笑,一个黑色的身影自树冠上,垂直落下,恰好落在卡拉比斯的身边,然后卡拉比斯觉得胸口被猛地撞击了下,“完了,我被刺中了......”倒退了两下,从车驾上倒着跌落,带着阿狄安娜的尖叫“卡拉比斯!”
那身影把卡拉比斯刺落牛车后,而后一手抽出鞭子,打了个大大的响,催动四头牛猛跑起来,一手顺带划出了个弧线,将高大使者逼出了圈外,阿狄安娜的车驾就此轰隆隆急速开动起来。
这时,那棵被砸断的树,自腰部以上轰然倒下,恰好横在了赶来阻止的铁面首领前,砸起了一溜烟尘,待到那首领越过树干时,只看到卡拉比斯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地倒在草地上,捂着胸口,滚来,滚去,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至于本都王女的车驾,早已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