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长江大决战:去死的七十
第七百零五章长江大决战:去死的七十
“皇上!此去祸福难测……”
养心殿里,张廷yù叩头喊着,形极惶恐。~~
“朕也不想去,可满门g……总之,朕知凶险,但不得不行!”
雍正如泥胎菩萨一般,在龙椅上机械地应着。
这是他即位十年来第一次出京,这种形势下,他当然是十二万分不愿。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刚即位那时,他恨不得屁股粘在紫禁城的龙椅上,十二个时辰都不动弹,总觉得一旦起身活动,那位子就要没了。
可他必须动了,继山东直隶教匪作luàn后,又一桩祸事临头。两三月前,青海出现红衣兵,还是骑兵!跟准噶尔人一同袭扰青海门g古诸部,这消息现在才传回来。
闻知此事,雍正连嚼了小半瓶丹药才没倒下。南蛮出四川那一路人马,一直在汉中磨蹭,搞半天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直接从四川北出青海,跟准噶尔搭上了线……
原本对漠南漠北门g古王公们来说,南蛮隔得太远,大清依旧牢牢控制着北方。丢掉了南方,痛的是满人,门g古人没什么感受。
可现在南蛮跟准噶尔搭上了线,正攻掠青海和硕特门g古,这让漠南漠北门g古发急了。这还无关人口地域,之前拉藏汗虽已败亡,大清直接控制了藏地,但和硕特门g古跟藏地的联系依旧紧密。准噶尔门g古攻灭和硕特门g古之后,铁定要再入藏地,有南蛮相助,黄教圣地受准噶尔控制的前景几成定局。
门g古人急的是信仰,雍正急的是刀枪。南蛮借力准噶尔,火器加骑shè一起来,满人还要不要活了?
不管是安抚门g古情绪,还是提调门g古兵马,他必须亲自出马,巡狩塞外。
张廷yù有太多未尽之语,雍正听得出来,这一出北京城,就像是将堵在火山口的屁股挪开,还不知要喷出什么毁天灭地的大灾厄。
可他有选择吗?没有!
那李肆好狠,在大江沿线布开数十万人马,浩浩dàngdàng,几乎都有灭国之势,暗地里还从西面来了一记重重的yīn手,那才是他的精锐大军。南蛮报纸上所说的“先南后北,由西向东”,原来是这么回事!
雍正暗自呻yín着,对还要叩请的张廷yù摆手道:“朕招了可信之人在身边,不必太过担心了。至于京城这里,朕委了弘历监国,还有你坐镇京城,九门提督也由你兼了,朕能信你吗?”
汉臣里除开李卫,张廷yù是雍正最为信任之人。当年畅chūn园清溪书屋惊变,雍正就靠隆科多和张廷yù得了皇位。这十年来,雍正贬斥了隆科多,却对张廷yù恩宠有加,也因为张廷yù恪守本分,从无居功自矜之心。
此次雍正破天荒北狩,稳定京城的重任交给张廷yù,自是唯一选择。不仅如此,雍正还将绝大多数宗室王公,满人重臣都拉了出去,就是怕京城有人趁虚作luàn。再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皇储弘历抬出来,不给太子实位,却委监国之任,用来镇台子,这安排雍正觉得还算稳妥。
张廷yù泣声道:“臣如有负皇上嘱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学问满腹的中堂,居然学市井之人一般赌咒发誓,可见心意之急切,让雍正心头升起微微暖意。
要人忠心办事,总得给ròu吃,雍正虽刻薄,却还懂这道理。张廷yù已作到文臣极致,升无可升,侯伯也是该有之赏,意义不大,但雍正知张廷yù之心,勉励道:“好好作!朕许你配享太庙之荣!”
果然,张廷yù楞了一下,接着再五体投地,叩头连连,这可是大清汉臣怎么也难享得的殊荣,他真要得了,大清头一份!
雍正还在交代:“蒋廷锡在安徽平教匪得力,可用,急召进京,朕要当面提点,此外……”
他连点了几个汉臣,让张廷yù又惶恐起来,如此大用汉臣,满人会怎么想?
雍正却已不在乎了,满人怎么想?国难当头,还能指望他们么?他此次出京,就等于是国难啊,不把那帮yù作奴才而不得的汉臣提拔起来,看护他的龙椅,他在外时,京城能稳?先帝康熙不也是靠着汉臣,把钳制皇权的满人宗亲贵胄打压下去的?
不说龙椅,就是南北和谈之事,他也得靠汉臣去办。选来选去,也就当年去南蛮那讨过延信等满人俘虏的孙嘉淦可用,要派个满人去,事情还怎么谈?
张廷yù已被“配享太庙”这块巨大画饼给砸晕了,满腔心思转到了怎么稳京城之事上,再不去多想。
江西庐陵,城西荒野里,看着列作宽大横队,向第六师步步bī近的西山大营满军营,在庐陵城中高处眺望战场的贝铭基道:“我很好奇,这些满人,此时心中在想着什么。”
四十师统制童竞伤势也好了不少,已能出外活动,陪在贝铭基身边,听到这话,笑道:“我赌自己的慰伤银子,这些满人,正满腹苦水,骂着他们的皇帝呢,瞧,七十步就停下来了,汉军营可是五十步才停……”
贝铭基摇头:“我赌我这一战的赏钱,我不信他们光会骂。锡保知道当面是第六师,也知道第六师的来历。他肯定会给满军营鼓气说,对面是比他们低一等的汉军旗人,这些满人也肯定会看不起对手。”
这赌约谁胜谁负还不清楚,此时第六师,上到桂真,下到小小副尉,面对几乎两倍于己的对手,却都是满心看不起。
“我们是禁卫第六师!国中现在只有八个禁卫师,我们还是第一个!抬起头,tǐng直腰,枪口瞄准了那些满人!”
“对面那些家伙平日就会跪拜打千,再多一倍也是ròu!”
“咱们已经不是什么汉军旗人!咱们是石禄人,是琼州人!户籍上写得明明白白,咱们是汉人!昔日压榨我们,裹挟我们祖辈一同作恶的,就是对面的满人!”
军官们鼓舞着士兵,而当对方那道由三道大阵列,每阵列十多条小横阵拼起来,宽达两里的厚重横阵停下来,前沿离己方有足足七八十步时,禁卫第六师的官兵们心气更高了。
枪声汇聚成巨大的声làng,跟着硝烟一同喷发,拉出近两里长的声光长龙。
零零星星的红衣兵仆倒在地,其他人视而不见,后面的径直跨过不知生死的战友,队列依旧稳稳而齐整地推进。
满军营左翼总统石礼哈无奈地摇头,七十步实在太远了,即使用通过各种途径nòng到手的南蛮四年式,七十步也只有两成准头,更不用说京城局造,就算打中了人,也就是皮ròu小伤而已。
可有什么办法呢?西山大营的训练标准本就是旗汉分立。即便是选最老实听话的旗人,汉军营那套训兵的法子也没办法在满军营里用全了。鞭子棍子换成篾条,劈头盖脸地抽换成抽背抽屁股。
西班牙教官在满军营里遭尽了白眼,全赖雍正亲自过问,强压着才能把战法学全了。而为了让满军营看起来还能像个样子,西班牙教官和他们这些带兵官,都只能在汉军营的战技标准上打折扣。
汉军营要求五十步开枪,满军营是七十步开枪。汉军营行军一分钟八十步,满军营七十步。汉军营自携弹六十发,满军营自携弹七十发……等等,为什么这里满军营比汉军营强了?因为不是刺刀队的汉军营,还要挎一把腰刀。而满军营嫌腰刀沉,佩的是柄端直接chā枪管里的刺刀,这玩意轻,也没多少人有心气跟红衣兵用刺刀比划,多带点弹药心头舒坦。
差别更大的是,汉军营能做到四排队列每两排齐shè,满军营就不行,必须一排排轮转。因为齐shè时,后排枪火总会偶尔伤到前排,满军营无法接受训练还会出死伤的状况,基层军将强烈抵制西班牙教官的齐shè战法……
西班牙教官觉得满军营简直就是三万草包,可在雍正乃至其他满人眼里,旗人也能训出火器军,已是惊天大能。而且……满军营的队列,可比汉军营齐整得多哦。
石礼哈摇头之后,听着排枪如cháo,道道轮转,心气又渐渐拉了起来。对面也是旗人,横阵还排得那么薄,居然只有两排!怎么也难挡住这般整齐的排shè,他们是来找死的吧?
石礼哈当然想不到,第六师在缅甸跟不列颠人横阵对决后,总结出了两排横阵比三排更优的经验。两排不仅让火力伸展得更开,齐shè时也比三排齐shè更有效。毕竟三排齐shè时,下蹲和曲腰的两排姿态很难受,而且三排齐shè的枪焰硝烟干扰太大,精度反而不如两排好。
鼓点不急不慢地敲着,禁卫第六师的步伐还是那么沉稳,跟缅甸之战比,对面清兵的枪弹简直就是máomáo雨。左右不时有战友倒下,缅甸那会,可是一层层倒下。
对面红衣兵真是旗人?怕是已没了脑子的机关人吧?
满军营官兵心头已开始发麻,已经五十步了,枪口就指着这些人,几乎已能瞄谁打谁了,他们还是没停步。还真没见过,天底下有这么蠢的兵。
当第六师的横阵推进到四十来步时,满军营的四排轮转已经转了一轮半。薄薄的两排横阵里,枪口同时指过来时,满军营里还响起了一片嗤笑声,不知道要伤多少自己人了。
蓬蓬蓬……
即便是在西山大营里听惯了枪炮声的战马,也被这一道巨大的轰鸣惊得嘶鸣撩蹄,石礼哈一骨碌摔下了马,不仅shì卫没来搀扶,自己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
最多不过两千杆火枪,怎么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满军营的官兵也想问为什么,可不少人已经没这机会了,他们已变作了尸体,正愣愣地仆倒在地。
第六师很惭愧,他们居然在四十步外就开枪了。攻沙廉时,不列颠人也出击过,鹰扬军一百零三师居然顶着不列颠人天竺兵的排枪,上好刺刀,直接bī近到十五六步开枪,然后就tǐng着刺刀,直接冲上去干翻了对方。
这是桂真的安排,他觉得四十步足够了,满军营不值得太认真对待。
两千多发铅弹,将满军营前排抹去一大半,刹那间,满军营三道大阵列里的第一道陷入到几乎群体昏mí的状态。
“头排归入后排,三排轮转!谁退杀谁!”
石礼哈清醒过来,嘶声喊着,命令很快由旗号传达到翼下各营队。
前方的满军营官兵血液几乎全涌到了脚下,浑身冻得发麻,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转头而逃。
他们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之前汉军营也只是在攻城,没打过阵战。听说红衣兵能顶着枪口bī上来,一阵排枪扫一层,可大家都不当真,现在亲身经历,即便训了多年的军法,也被恐慌一股脑地驱散了。
呜呜的小牛角号声响起,军将的鞭子也一点不留余力地抽上了身,之前锡保和石礼哈强调的军令终于记了起来。满军营前排队列如疾风拂林,摇曳了一阵后,居然恢复了平静。
“哟嗬,还真是小看了……”
桂真无所谓地挠挠鼻子,得认真点了。
“兄弟们,拿出本事来,让那帮满人好好看看,咱们为什么叫禁卫师!”
军官们继续鼓舞着士气,第六师士兵的手几乎没一丝luàn抖,平平稳稳地装弹。而对面满军营里,兵丁们却一个个得了jī爪疯,通条戳肚子上的,火药洒地上的,忘了盖引药池的,什么状况都有,还有人干脆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躺在了地上,对面可还没响起枪声。
再一阵震天枪响,两方几乎同时开枪,可满军营是一排单shè,而第六师还是两排齐shè,双方仆倒的人体数量直接跟枪声大小成正比。
第一道大阵列轮转了不到三分钟,满军营再难坚持,零零星星溃逃下去。
满军营出战的是左翼一万人,实际参战兵员大概八千多,能摆开兵力的荒野也就两三里宽,排成了三道大横阵,一共十二排,每排七百来人,每道大横阵两千八百人。四排轮转,每次shè出七百铅弹,每分钟七发,就是四千九百发,平均下来每个人shè速每分钟不到两发。
而第六师只有五千多人,摆成两道战列线,每道两排,除开散兵,每排就有一千二百人。缅甸之战,全师虽然损失惨重,但幸存下来的老兵素质极高,带的新兵很快就成了老兵,每分钟四发的shè速已是及格线。
第六师的齐shè每次是两千四百发,三倍多于满军营,以四发shè速算,每分钟发shè近万发子弹。当面对shè的两道大横阵,人数差不多相等,第六师的火力却是满军营的两倍。
这就是两排齐shè,对阵四排轮转的优势。
加上士兵心理素质、燧发枪质量的差别,第六师的shè击精度远远高于满军营,即便只有一成的命中率,这两分钟里,理论上就能打倒两千人,足以将满军营的第一道横阵扫灭。当然,己方也不断产生伤亡,更有重复瞄准的普遍现象,实际战果不会超过千人。
这已足以让满军营第一道横阵崩溃,说实话,桂真觉得满军营居然还能撑两分钟,不管是训练他们的教官,还是指挥他们的军官,乃至士兵自己,都已经足以自傲了。这种素质,丢到缅甸战场,还是能跟暹罗、安南、日本这些仆从军比比的。
接着桂真觉得自己高估了满军营,溃逃的第一阵列冲垮了第二道阵列,带出巨大涟漪,裹向第三道阵列。军将们气急败坏地想要将luàn军赶回头,却没丝毫效果。有军将抽刀劈向逃兵,却被愤怒的逃兵一拥而上,枪托刺刀招呼,瞬间淹没在人cháo里。
“刺刀——上!”
桂真暗骂真是没种,训训新兵排shè的机会都没有,他口里不停,赶紧下了刺刀追击的命令。
看着第六师如撵鸭子一般,将满军营赶得漫山遍野奔逃,庐陵城里,贝铭基暗道不好,自己的赌约怕是要输了。瞧这满军营,之前横队推进时气势还tǐng足的,结果对shè起来,居然两三分钟都扛不住。
“也不知陈庭之那边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该是能收网的时候了。”
幸好童竞没去想什么赌约,而是跃跃yù试地想要反攻。
“还得看汉军营的动向,那张老头的骨头还tǐng硬的,汉军营也还有一万多人。”
贝铭基倒没那么乐观,贾昊没把吃掉整个西山大营的任务交给他,毕竟他这江西都督实力有限,能守稳袋底就是大功一件。这里是江西,不是湖北,他可没谢参将那等运气。鹰扬军正攻南昌,一旦拿下南昌,封住袋子的大口,西山大营的末日就到了。
贝铭基怎么也想不到,他马上就要得到一股强有力的援兵,而他自己的名声,也即将蜚声跃起,与谢定北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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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长江大决战:天塌了
第七百零六章长江大决战:天塌了
如果不是杨鲲带着汉军营赶来掩护,这一万满军营真要如一万只鸭子,全都交代在这里。由网友上传==
第六师意犹未尽,准备跟汉军营决一雌雄,可汉军营已是伤痕累累,哪有心气再阵战,只求牵制第六师,容满军营收拾队伍,仓皇北退。
贝铭基也不想让第六师去冲清军的火炮大阵,赶紧鸣金收兵,第六师捞到一千多俘虏,再在战场上清点了一千来具尸体,就觉份外不爽,一口咬上软ròu,进嘴的却只有大半截皮。
大帐里,石礼哈朝锡保跪伏泣求:“大帅,不能打了!满军营快崩了!营中兄弟们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鼓噪要找大帅理论。大帅难道忘了,保全满军营才是根本?”
入江西这么久,满军营不是看热闹,就是敲边鼓,刚才那阵战还是破天荒头一遭,结果就丢了三chéng人马。锡保本觉满军营表现实在不堪,想着让满军营攻城,汉军营去阵战,惊得石礼哈不顾上下尊卑,几乎是在要挟锡保。他不要挟不行,部下已在要挟他。
锡保抽着凉气,如梦初醒,是啊,西山大营是一层皮裹着两个核,满军营是妆点满汉一家的门面,同时监视汉军营,真正用来打仗的是汉军营……
再想到北退的满军营在峡江怎么也打不破陈庭之的防御,对方虽也有两万之众,可大多数都是义勇军。锡保忽然觉得,自己听张朝午的建议,在这里跟南蛮死磕,好像是错了,张朝午这汉人,是不是另有图谋?
也不顾自己刚刚狼狈败逃而回,还有赖汉军营掩护之事,石礼哈愤然道:“汉军营打一个小县城,两月未下,现在又找借口百般推脱,不愿再死战。难道要把我们满人全打光了,他们才觉得公平,才愿背水一战?”
原本视作撒手锏的满军营战败,如山的重压四面而来,将锡保的心神死死压住,再被石礼哈一挑,锡保的心态顿时从西山大营主帅转作了满军营主帅。
“大……大帅?此令一出,汉军营难保不会哗变……”
张朝午被召进大帐,听锡保下的军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汉军营一分为二,一部留在庐陵阻击,一部随同满军营转头攻峡江北退。
初看这策略似乎没什么问题,西山大营本就以汉军营为主要战力,在紧要关头,牺牲一部,保全主力也是领军常识。
可锡保这手安排,既忽略了之前的战况,又无视现在的军心。
汉军营三万,现在还能动弹的不过一半多,个个精疲力竭,心若死灰,根本就不能再担重任。锡保还要汉军营分成两部,这就是送ròu给南蛮吃。
而在军心上,汉军营官兵对一直在当看客的满军营格外不满,今日满军营阵战失败,让汉军更觉满人无能。他们虽没跟南蛮阵战,可在庐陵鏖战许久,面对面拼刺刀的心气都有,这对比太强烈了。
此时要汉军营为满军营牺牲,张朝午很清楚会是什么后果,他不得不出言要挟锡保。
“哗变!?领着朝廷的薪饷,不就该为朝廷尽忠效死!?为什么总要盯着其他人,跟其他人比?真要哗变,你张朝午是作什么的?你张朝午是不是有了异心!?”
锡保大怒,石礼哈要挟他,为的是满军营,你张朝午领着的是汉人,居然也来要挟,满汉一家……皇上之言,真是误国!
两人多年默契破灭,张朝午哑然无语,他当然没有异心,再不多说,领下军令,叩首而退。转身出帐时,还听到身后石礼哈在说:“该让那些汉人睁大他们的狗眼,还真以为跟咱们满人是一家了?”
锡保的话音隐隐传来:“当然是一家,咱们是主子,汉人是奴才,不,比奴才低一等,咱们还有包衣呢。”
张朝午呆呆回到自己的大帐,没多久,杨鲲冲了进来,怒声道:“大帅越过总cào和我,直接召集汉军营管营管队,训诫军令,这是要做什么!?”
张朝午苦笑,真是荒谬啊,锡保不知怎么想的,一面要汉军营死战,一面又视汉军营为潜在的反贼,严加防范。没错,锡保是可以用军将,乃至兵丁的家眷威胁汉军营,可这么一来,还能指望汉军营死战吗?
“人啊,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也要驱掉这心思,提点大家,别老想着满人,当他们不存在。记好了,咱们汉军营本就要为皇上,为朝廷效死。”
张朝午传达了锡保的军令,剩下的一万八千汉军营官兵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统领,继续钉在庐陵城北,一路由杨鲲统领,随同满军营北退。
杨鲲惊道:“总cào,一旦转头,军心溃决,再有这满汉之分,到时将是不堪设想啊!”
张朝午当然明白,他本想领着汉军北退,以便镇抚汉军营。可留杨鲲在庐陵,锡保不放心,他也不放心,只好以决死之心,带着可信部下,为遮护西山大营,不,满军营的后路尽忠死国了。
“莫忘了皇上之恩,朝廷之义!”
庐陵城北,炮火熏天,红衣灰衣人cháo向北急进。城北的营寨里,白辫苍苍的张朝午拔刀高呼,领着七千汉军营官兵,死命阻击。
锡保撒丫子跑了!贝铭基心说坏了,这家伙终于看清了现实,自己没能拖到大军从南昌北下。
按理说田文镜北退时,西山大营就该跑路了。可在江西,西山大营兵力雄厚,六万人马,进退自如。锡保和张朝午总觉得大势还有可为,弃大局于不顾,依旧埋头攻庐陵,至少能拿到安稳的退却后路。那个时候,他们脑子里转着的还是“西山大营不能败,否则皇上难以承受”。
可形势一路败坏,北面不仅江南luàn了,山东直隶还出了教匪,雍正又被捅了个乞和十八条的丑闻,对西山大营来说,原本的底限骤然刷新,由不能败变成了不能亡。当然,核心是满军营不能亡。
这时候锡保也顾不得后路是不是安稳了,只要能把满军营大体无碍地带出江西,就是辉煌胜利,对雍正来说,就是保本底线。
而对贝铭基、陈庭之和桂真这几人来说,危险和机遇同时降临。
危险的是他们只有三个已损伤严重的红衣师,剩下五个义勇军师战力不足,西山大营要是发狂了,真有可能被他们冲破峡江北退,到时候南昌战局也要受影响。
机遇也是明显的,满军营士气低mí,汉军营已是疲师,有可能靠手中的三四万人,就把西山大营全吃下了。
不过开局不顺,挡在庐陵城北的张朝午部份外顽强,气得桂真都骂了娘,“老子本是旗人,对满人都没这么死心塌地,你一个汉人,尽的是哪门子的忠!”
贝铭基只好一面攻张朝午,一面派兵抄小路轻装急奔峡江,增援陈庭之,他那里才是关键。
陈庭之很悠闲,防线并未遭到猛攻。之前纳兰瞻岱领的两万满军营冲了几次防线,丢了几百具尸体就不再动弹了,陈庭之甚至有余裕在赣江边垂钓取乐。
峡江南面同江渡,人声鼎沸,呼喝连天。从庐陵退下来的西山大营两万人马正挤在这里,húnluàn不堪。
渡船少,自有谁先谁后的讲究,luàn就luàn在这里。
不仅所有汉军营官兵被赶在一边,连载运伤员的渡船都被满军营截下。此时的满军营官兵已因一声“北退”而心魔狂舞,把汉军营的人踹下船不说,那些走不动的伤员更被直接丢进江里,江边一团团夹着血丝的水huā溅起,也如刀子一般,一刀刀割在汉军营官兵的心口上。
一些汉军营官兵再难忍耐,跟满军营起了冲突,从拳头发展到刀子,当枪声响起时,现场更是luàn上加luàn。但人cháo却渐渐分离成两个泾渭分明的群体,一面是灰蓝号褂的汉军营,一面是褐黄号褂的满军营。
“大帅,只处置汉军营的人,怕要jī起大luàn!”
石礼哈二话不说,将数十名汉军营官兵抓了起来,锡保更是急急下令,要在河边处决这些人,震慑汉军营。杨鲲凄声喊着,不仅是为汉军营求情,也是在挽救整个西山大营。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不是明摆着要bī反汉军营么?锡保和石礼哈这些满人是疯了么?
可惜,此时就连张朝午的话都没了份量,何况只是张朝午之下的杨鲲。
锡保七窍喷烟地道:“你们汉军营不思朝廷恩义,不死战破贼,方有今日之败。现在官兵还敢这般跋扈,luàn?已经是luàn了!”
杨鲲恍然大悟,锡保没有疯,他和石礼哈这些满人一样,从来都当汉军营是反贼。即便是汉军营冲杀在前,为这个朝廷浴血奋战时,他们也当汉军营是反贼,至少是潜在的反贼。而现在汉军营lù出不平之心,他们第一反应当然是杀头震慑。对他们来说,汉人从无可信之时……
石礼哈再咆哮道:“赵君良到底是怎么失陷的?是不是他自投的?汉军营里是不是藏有南蛮jiān细,趁着luàn子蛊huò军心?才杀几十人而已,我看得杀上几百人才能震慑住汉军营里的宵小之辈!”
杨鲲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念骤转,换上了惶恐脸面,叩头认罪,好不容易才从锡保大帐里脱了身。
“动手!”
锡保和石礼哈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形势不妙,也有自己的应对。石礼哈召集人马,就要挨个拿人,把汉军营管营管队的军将抓起来,换上满军营里的汉军旗人,在他们看来,如此就能暂时掌握住汉军营。
“动手!”
杨鲲脱身后,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已是走投无路。同僚赵君良被捕,成了汉军营抹不去的污点,而刚才在锡保大帐里,锡保和石礼哈分明有拿下自己的意图。当部下们涌来,满脸悲愤地围住他,求他主持公道,为汉军营讨个生路时,杨鲲作出了唯一能作的选择。
六月三十日,江西同江渡,西山大营内讧。锡保和石礼哈下手已不算慢,可已被压迫到了极限的汉军营猛然爆发,入汉军营抓捕军将的数百满军营官兵当场被杀。
之后汉军营冲击满军营,若不是锡保早早下令,将汉军营弹药归入满军营管制,北面纳兰瞻岱又派来数千满军营接应,杨鲲和大多数汉军营官兵也只为自保,没想着要南投英华,战意不坚,组织不密,满军营这七千人,连带锡保和石礼哈本人,全都要交代在同江渡。
一番动luàn下来,锡保、石礼哈和纳兰瞻岱三人会师时,满军营已只剩下两万出头,个个心气低mí,一片哀鸿。
“南面张朝午肯定也顶不住了,自赣江北归的路再难走通,我们还是走抚州饶州一线北归吧。”
纳兰瞻岱早就没了打下去的心气,对锡保建议道。
锡保和石礼哈大惊,走抚州饶州!?山峦叠嶂,道路崎岖,再带不了火炮辎重,那不是撤退,是亡命奔逃!虽说这两府地界是田文镜治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可田文镜为守南昌,已调走大部兵丁,搜刮了大半钱粮。同时建昌方向俯瞰这条路线,南蛮要从建昌直出,仅仅只靠义勇军,就能攻城掠地,同时截断他们的归路。
纳兰瞻岱脸上带着一丝疑huò,“之前有人自北面来,说这条路有人接应,那人还在军中标下问来历,那人却道,只在见到大帅后才说清……”
北面来的人?还这么神神秘秘?
锡保皱眉,可接着展眉,已到了这种关头,管他是神是鬼,只要能把满军营带出江西,他锡保都会供奉一辈子。
汉军营在同江渡跟满军营内讧……
满军营在峡江溃灭,锡保等人不知所踪……
消息传来,张朝午陷入到无尽的呆滞中,嘴里就一直念着“是我的错,是我不忠,是我们汉人不忠,我有愧皇上,有愧朝廷”,即便红衣攻破了营垒,他也毫无所觉。
红衣兵们朝张朝午的大帐呼喊着:“张朝午,束手就擒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过了好一阵,回应他们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承德热河行宫,古北口提督拉布敦布置完行宫外围警戒后,才入宫请安,这是他的特殊待遇。雍正要他每日在御前回报防务。
进了行宫,见了一圈号褂上写着“直勇”字样的兵丁,他憎恶地撇嘴,这是李卫的直隶督标。雍正宠信李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此次巡狩塞外,不仅要李卫随驾,还要他带一千督标充任宫卫。
汉人……真的可信?
拉布敦暗自摇头,进到深处,守卫已换作了郎卫,他心头才稍稍好过一些,皇上还是得靠满人守着身边。
见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一品大员正在训诫shì卫,那是新任领shì卫内大臣讷亲,拉布敦赶紧打千行礼,他还得向讷亲汇报事务。
讷亲挥手道:“进去吧,莫多话,皇上身子有些虚……”
再进到内殿,拉布敦又见到了富察氏的傅清,他是内殿shì卫,拉布敦心中暗道,皇上巡狩,一口气连拔了不少满人亲贵,都用在了身边宿卫上,也算是一种安抚了。
傅清拦住了拉布敦,“军门啊,稍待,皇上正在看南面的塘报。”
拉布敦正想跟傅清闲聊几句,就听内殿里面噗通、咣当、哗啦几声连响,接着是雍正身边的总管太监王以诚那扯得又尖又高的嗓音,仿佛天地都塌了。
“皇上——皇上——!来人啦!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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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最长的一夜
第七百零七章最长的一夜
天塌了……
热河行宫,随驾北狩的宗亲重臣们都在心底里这么喊着。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西山大营六万大军失陷江西,南蛮报纸宣称吉安大捷,西山大营覆灭,无更多细节。南蛮水师bī近安庆,兵部铺递线已经断绝,三万满军营的动向也如江西塘报一样,再无音讯。所有人都明白,西山大营完了,满军营完了。
满军营只有半数满人,另一半是汉军旗人。而这一万多人是满人压榨出来的最后一股精血。如今尽没于江西,热河行宫的宗亲满臣们似乎都能听到北京城里,一城满人哭号。
满军营覆灭是满人的天塌了,皇帝昏mí则是大清的天塌了。十年前的旧事,几乎原样上演,让人汗máo耸立。
雍正中风昏mí……虽然很快就醒转了,但已卧chuáng不起,不仅招了太医,还将贾士芳等一帮炼丹道士从北京城紧急唤来。
随驾众人太熟悉这情形了,都在感叹南面那李肆就是大清的魔星,天生克大清皇帝,李肆,谐音就是“你死”,看雍正这情形,似乎没几日好活了。
可宗亲群臣们此时还没联想更深,当年康熙中风昏mí,宫闱由此惊变,才有雍正陡然上位。如今却不同了,雍正早指了宝亲王弘历监国,弘历已是朝野公认的太子,皇位传继没有争议。
天真塌了,总还有人顶着。
直到雍正卧chuáng的第三天,雍正十年七月十日,热河行宫依旧秩序井然,傍晚军机大臣们聚在一起紧急会商国政时,还只是满心沉重,就事论事。
北狩之事要怎么收拾首尾,门g古王公要怎么安抚,兵马该怎么提调,陕甘青海乃至藏地该怎么防,江南该怎么拖,军机大臣们议得起劲,待要决议时,心思才有了变化,他们忽然发现了一桩引人深思的事实。
军机处现在有八位行走,马齐、徐元梦、张廷yù、福彭、崇安、高其倬、李卫和田文镜。
跟李肆前世比,此时雍正的军机处构成有很大变化,军机处掌军国事,雍正通过军机处直接向一国发号施令,大小事务,军政内外,谕令全都出自军机处,很快就成了朝野眼中的内阁。而为了推行自己满汉一家的国策,同时又是安抚满人,军机处也成了平衡满汉的戏台。
马齐牵着康熙朝老臣以及满人贵胄大姓的势力,雍正必须要用他这块招牌,平郡王福彭和康亲王崇安都是铁帽子王,其中不过二十来岁的福彭还是允祥死后,刚刚补进军机的。雍正在军机处里安下两个铁帽子王,就是自然是希望安抚满人宗亲,示意自己不忘满人为本。当然,背地里也有分化满人宗亲,不让他们凝成一股绳鼓捣什么事的用意。
徐元梦是满人里少有的饱学之士,nòng进军机,也是为安满人之心,而几个汉人以及汉军旗人,才是真正办实事的军机大臣。张廷yù、李卫和田文镜不说,高其位的弟弟高其倬是雍正办西山大营的得力助手,因高其位在韶州战殁,多年来苦心钻研洋务,就求灭英兴清,已是国中少有的洋务大家。
此时会面议政的只有五个人,全是满人,张廷yù、李卫和田文镜三个汉人没在。
这话不太对,高其倬和田文镜都是汉军旗人。可高其倬出自铁岭高氏,满人已视为忠心耿耿的心腹,而田文镜则没什么显赫出身,还是雍正满汉一家国策最积极的鼓吹者和执行者,满人都当他是汉人。
就心理分类而言,八位军机里,三个汉人不在,五个满人在,意识到这一点,气氛开始yīn冷下来。
更耐人寻味的是,李卫就在热河行宫,他却没来参加军机议政会。
五个人脸sè变幻,其中的不屑和猜疑全是针对李卫的。李卫因雍正昏mí,情绪很不稳定。招他开会时,他回话说,咱们都是狗,汪汪得再响,总得照着主子的意思办。就算主子一时不能理政,难道咱们几条狗就能代主子执掌天下?所以这军机会议,毫无意义。
康亲王崇安自嘲道:“是啊,咱们再怎么议,都办不了实在事。皇上身边有李卫,北京城里有张廷yù,咱们就是摆设……”
血气方刚的福彭冷哼道:“一内一外,都是汉人,皇上这满汉一家,可真是作得到位!”
众人悚然,一内一外……当年雍正不就靠着一内一外才得了皇位?如今这架势,大清国运,竟然是被汉人制住了!
沉默了许多,马齐才道:“皇上没什么大碍,大家不要胡思luàn想,没定下顾命大臣就是明证嘛。”
这话说得yīn阳怪气,其他四人都冷笑出声,这一内一外两个汉人军机,不就是顾命大臣?
徐元梦道:“顾命大臣出自汉人,动不动就出霍光,先帝时又出了个鳌拜。我看啊,还是议政王大臣合适……”
福彭和崇安两眼一亮,马齐则连连点头。高其倬低声叹气,他对满汉之分没看那么重,但眼下大清的满汉人心,至少是朝堂上的满汉人心已难凑到一起,如果雍正真有不测,要让弘历顺利接位,用满州时代八旗议政的传统,至少能凝住满人之心。只是这就意味着,雍正的满汉一家国策彻底失败。
福彭兴奋地道:“我看我们就得把这旗号举起来,免得汉人在这节骨眼上趁机……”
话没说完,领shì卫内大臣讷亲求见,还带着古北口提督拉布敦。
讷亲一脸涨红:“皇上疯了!”
他太jī动,话都说不囫囵,还是拉布敦说了个明白。
雍正今日稍稍好转,就在chuáng上下了两道秘令,一道是给奉天将军鄂尔奇,一道是给京城张廷yù。
这两道命令还是由李卫的心腹部下暗中出营去传,却被加强了戒备的拉布敦拦住。拉布敦不敢把人挡下,但也不敢捂住这消息,就直接回报给了讷亲,讷亲赶紧来找几位军机。
“杀隆科多,杀十四!?”
军机大臣们同时跳了起来,隆科多杀不杀无所谓,那是雍正自己的屎,可杀已被圈了十年的十四,这心肠也太狠了。十四虽没什么人脉,终究是康熙朝时统领过大军,有过王爵的皇子。雍正得位,十四招之即回,圈之无怨,眉头都没皱一下,圈了十年不够,还要杀,不知多少宗室,乃至整个满人都要寒心。
崇安难以置信,“西山大营没了,满军营完了,正该是聚咱们满人之心的要紧关头,他、他居然还要杀十四!”
马齐摇头长叹:“刚才还在说什么议政王大臣,我看他就是在防满人……”
为什么要杀十四?不就是雍正怕自己出问题,满人跳出来扶起十四么?
福彭痛苦地拧着辫子:“他到底是谁的皇上,在给谁当家!?他是不是就想看着咱们满人完蛋!?”
“咱们去面见皇上!”
徐元梦见这话势头不对,赶紧喝止住,提议去面君。
五个军机急急赶往雍正寝殿,却在殿门外被李卫拦住。
“李卫,你是在挟制皇上吗?好大的胆子!”
“我是领shì卫内大臣,shì卫都归我管,你凭什么拦我!?傅清!傅清你个狗奴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军机大臣们暴跳如雷,这个李卫,简直该杀!讷亲还喊着里面当值的一等shì卫傅清,可对方显然也领了命令,压根不理会他。
李卫脸上还隐有泪痕,他冷冷道:“皇上又晕过去了……”
是病情加重,还是又出什么事了?
此时夜sè已深,殿外已聚了不少宗室大臣,都觉黑幕深沉,心头如压千钧,十年前那场变luàn,他们可还记忆犹新。
“中堂们都在,太好了!这事得有个章程,可等不了皇上醒转!”
人群里冲出来銮仪使庆复,还拉着通政使尹继善。
李卫也不好再隐瞒,低低对军机们道:“是京城那边的阿哥……”
尹继善补充道:“宝亲王遭人下毒,险些出事,凶手当场被抓住,竟是三阿哥府上的人。”
殿门口顿时一片哗然,这就开始了?雍正的老三,也想学他老子,抱着大决心企图趁luàn翻盘?
马齐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似乎在某处定了一下,接着那边就有人喊了起来:“三阿哥好歹也是个俐落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恐怕是京城里有人煽风点火,想要我大清luàn上加luàn!”
这话立场太正确了,顿时引得众人响应,还有人意有所指地道:“我看眼前就有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谁?
当然是李卫,学着当年隆科多一般,封住康熙住处,一国命运竟由他一人而决。
众人鼓噪起来,要李卫赶紧滚蛋,他和他的直隶绿营杵在这里,份外刺眼。
李卫涨红着脸,硬着脖子喊道:“我李卫的忠心,老天爷知道!皇上知道!是皇上要我守着他的!你们这般喧哗,抱的是什么心思!?来人啊,全都赶出去!”
他手下的直隶兵涌上来赶人,引得众人更是群情jī愤。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扇在了李卫脸上,出手的竟是平郡王福彭。
“什么心思?你这条汉狗,连包衣都不是,还敢借着皇上的名头,压在我们头上!?滚开!再不滚开,当心你今日人头落地!”
年轻的铁帽子王绝难容忍李卫这么个汉人,在一帮满人宗亲面前这么跋扈,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可接着他的怒火就噗哧熄灭,借着灯光,见李卫那麻子脸抖着,两眼喷着森冷寒光。
哗啦一声,李卫拔出了腰刀,更把福彭吓得一个大退,跟背后的人撞在一起,顿时摔了个滚地葫芦。
“我李卫奉旨守殿,谁敢再闯,一个字:死!”
刃光bī得众人连连退步,瞧着如高塔一般的李卫,再没了跟这无赖泼皮般的军机大臣对着干的心气,都退到了寝殿之外。
“京城那边是张廷yù,汉人,这里是李卫,汉人,咱们这大清还是大清吗?”
“两面都已是危局!咱们得作点什么!”
“王爷!中堂!”
数百满人宗亲大臣都朝马齐等人看过来,而此时这几个军机大臣,不知道是气怒,还是惊惧,个个都脸面铁青,浑身发抖。
乾清宫军机处,刘统勋的脸sè在月光下惨白如僵尸,“中堂,咱们什么都不作!?”
张廷yù像是在打坐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书案上堆着一大摞文报,却连封都还没拆。
“等……我们只需要等,我们也只能等。”
张廷yù的腔调仿佛自千万年前的沧海桑田中传来,显得无比飘渺。
紫禁城,内务府监牢,茹喜低声长叹,“这一夜才开始么?感觉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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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行宫惊变
第七百零八章行宫惊变
雍正悠悠醒转,李卫看了看贾士芳,心道这牛鼻子还真有两下,不仅jīng于丹yào,还擅长推拿。有他在,皇上该能tǐng过这一关。
雍正呻yín着道:“李卫,身边都还有哪些人……傅清?唤他进来。”
不多时,傅清跪在了塌前,听雍正低声吩咐,整个人如遭雷击,无比惶恐地道:“万、万岁爷!这、这……怕有损万岁爷的福德。”
雍正聚起一些力气,厉声道:“你是来教训朕的,还是来替朕办事的?”
傅清咬牙,咚咚叩首道:“奴才不敢!奴才定当尽心办事!只是奴才走了,万岁爷身边……”
雍正挥手:“自有李卫,你不必多虑,快去快回。”
傅清无奈地退下,外面李卫见他匆匆而去,心中忧虑,求进后道:“傅清这一走,皇上身边就只有臣了,外面宗亲重臣们怕更要嚼舌头。皇上是不是见见,缓缓他们的忧心?”
之前李卫虽然拦人强厉,但也知道这事就跟当年隆科多单独守着康熙一样犯忌,不,比那还犯忌,隆科多好歹是满人,他是汉人。隆科多的兵是护军营旗人,他带的兵是直隶绿营,汉人。之前还有傅清领着shì卫贴身守护,现在傅清也被支出去办事,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雍正喘了好一阵才道:“朕还好好的,有什么好忧心的?明日朕jīng神好了再见。”
雍正一连下了几道杀人谕令,有点心虚,这时候即便有jīng神,他也不愿见宗亲重臣,怕他们当面诘问。而他虽连续晕倒,却不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急病之人都这样,绝难相信自己会马上翘掉。雍正这十年虽cào劳过度,靠丹yào支撑,但之前并无什么不适,不觉得自己跟十年前要完蛋时的康熙有什么相同之处。
“宗亲重臣聚在一起嚼舌头?随他们去,明日朕好好整治……”
即便李卫拐着弯地提醒,雍正也不觉有什么大碍,满人要搞什么鬼,他之前本有所料,杀隆科多,杀十四,就是要堵绝他们捣luàn的路子。而让傅清去办事,也是同样目的,虽然为此也很心痛,但已顾不了那么多。
“李卫啊,咱们君臣十多年,能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你很好,朕也就能信你……”
李卫还要开口,却被雍正一把抓住,雍正还动情地这般说着,偌大的汉子哽咽难语。
两人对视,眼中bō光dàng动,都是满腔感慨。李卫在想雍正的赏识和信任,雍正在想李卫的赤诚,即便这大个子汉人曾经抱着他跳下粪坑,曾经被南蛮抓去,曾经参与畅chūn园惊变,无论哪一条,换个主子,李卫都够得上死字,可雍正就是不愿弃他。不仅是李卫赤诚忠心,更因卫李卫对李肆的了解,对李肆的恨意,这让雍正和他有浓浓的知己感,也是雍正决然推行满汉一家国策,心底最深处的依仗。
李卫退下,还吩咐道:“贾士芳,好好伺候皇上,让皇上今夜能睡得舒坦些。”
贾士芳的推拿让雍正舒服得想要呻yín,原本僵得像一块生锈铁板,还不断有风雷劈打在上面,痛得几乎难以思考的脑子也渐渐舒缓下来。
雍正随口问道:“贾士芳,你说朕能活多少岁?”
他当然知道问不到真话,可听这颇有神通的道士奉承奉承,总能安安心。
贾士芳却油滑:“小道不擅推衍算卦……”
但他话中有话:“小道就知,人寿乃天定,可天定之外,人事也还是能改天的。因此即便算卦算出来的寿元,也不是全然作数。”
这是道家通论,不管是符箓派还是金丹派都是这么说,原本道家核心思想就是长生不老和升仙,其中金丹派更是靠服食丹yào为主,企图逆天。
雍正嗯了一声,却不知怎么,忽然联想到了南蛮的天主教。当年他还是雍亲王时,跟李肆派来的“邬先生”就天主教有过一番长谈。天主教也将天意和人事联系在一起,强调天命在天,还得尽人事。不仅天主教,南蛮治国的天道之说,也将两者融在一起,其实更多是在谈人事,谈经世致用。
那李肆,不仅火枪大炮厉害,由道入手,更擅把握人心,我大清输就输在这点,等跟李肆讲和后,朕还得把治国重点转到这上面……
雍正这么想着,却听贾士芳继续道:“可尽人事,就得看是否看透了天道,小道惭愧,三十年修道,勉强通了丹yào推拿之道,但也只能缓解气血之luàn,难以更进一步。南面对丹yào一道更为看重,听闻还在罗浮山建炼丹院,汇各方丹yào之士共研,皇上若要龙体久安,南面所为,其实可以借鉴。”
雍正嗯了一声,有些不快。他虽信丹yào,近道士,却还有起码的清醒,绝不把这事摆在台面上。要学南蛮那般,广召邪道方士,公然建炼丹院,还划成朝廷正经衙mén,怕不被满朝理学之士的唾沫淹了。
接着他心中猛然一个大跳,这贾士芳……是什么居心?
他忽然联想到,当年康熙出事时,传闻李肆还遣了神医诊治,康熙病情出了大转折,就跟那神医有关。李肆笃定地cào纵皇位更迭,也有赖这么一条暗线。
雍正惊恐万分,就觉太阳xùe突突直跳,他冷声道:“你莫忘了你的本分!国政岂容你多嘴!?”
贾士芳赶紧请罪,可手下动作却敷衍了起来,雍正更觉自己的猜测没错,这贾士芳定是李肆安排的!否则哪敢这么跋扈,连皇帝都敢马虎应付?
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居然又被李肆握在手里,雍正顿时惊出一身的汗,好李肆!自己跟父皇,居然都被他玩nòng于手心!
赶紧借口身子已安,将贾士芳挥退,雍正再急急招来李卫,咬牙道:“贾士芳,连带那群道士,速速给朕杀了!就现在!”
李卫两眼圆瞪,这怎么行?雍正的身体就靠这帮道士的丹yào和推拿护着,那群太医除了唾骂道士所为是饮鸠止渴,却拿不出什么有用的方子。
雍正也有些犹豫了,但片刻之后,眼中透出钢铁般的坚定:“朕绝不愿受人摆布!这辈子,绝不!就算是死,也不甘愿!贾士芳等人,以朕的安康来拿捏朕,罪不容赦!李卫,你该知朕,朕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话说得模糊,李卫却有无比深刻的感受,当初他被李肆放掉时,也有一种命运被人拿捏,无力而无奈的愤怒感。雍正接受李肆的“安排”,最终登上皇位,虽受惠于此,也因此而更为痛恨李肆。
别说帝王,心xìng孤高的人都是这样。落魄时受人恩惠,得势后不以为恩,反而视之为仇,总觉得当初施恩之人,在人格上侮辱了自己。
但雍正此时的状况倒不适用于此理,李肆跟他本就是宿敌,再有康熙的前车之鉴,雍正绝不愿再受摆布,一想到自己座下的龙椅又要沦为李肆的把玩之物,雍正就觉多年前被李卫抱着跳下粪坑,那生不如死的感觉贯透全身。
“臣……遵旨……”
雍正如此坚决,李卫不敢再违逆,退下后招来亲信,利索地把贾士芳和一帮道士砍了头,可怜贾士芳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那几个道士看管好,还得靠他们炼丹。”
可李卫也没完全照着雍正的话办,如此吩咐着部下。毕竟雍正得靠那些丹yào宁神安体,人都杀了,丹yào没人再炼,雍正再出状况怎么办?
李卫杀人之时,热河行宫某处殿堂里,满人宗亲重臣济济一堂,人声鼎沸。
“皇上如先皇那般,再出状况,那该怎么办?”
“李卫和张廷yù这两个汉人,如果有什么异心,同时发动,李卫护着皇上,张廷yù掌着九mén提督的兵,咱们也只能袖手旁观!
“还是得把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架子搭起来,跟着中堂们一起定国事,不能再让汉人把着权柄!”
正议得热烈,古北口提督拉布敦又进来了,脸sè比之前还惨白,对讷亲一通附耳,讷亲顿时两眼发直。
“杀弘时!?他果真是丧心病狂了!”
讷亲一开口,众人顿时哗然。好个雍正,弑父的传闻,如宋时烛影斧声,疑虑总是难以消解。而杀兄弟,气死母亲却是真切之事,现在他又要杀儿子!
徐元梦点出问题关键:“这也是替弘历除掉祸患,即便皇上有什么意外,弘历本就得人心,咱们大清还不至于luàn了根底。”
福彭之前在李卫面前丢了个大脸,满心愤懑,冷笑道:“人心?弘历得的是什么人心?京城那边,是张廷yù护着他,他平素跟汉臣来往也多,怕他得的是汉人之心吧!”
雍正推行满汉一家,弘历经常代行大典,大典又是jīng儒汉臣才能办的事,跟汉臣来往自然密切,这倒是冤枉了弘历。可在这要紧关头,满汉之分份外敏感,福彭这么一提醒,众人都同时chōu了口凉气。
他们聚在一起商讨,还没敢揣什么大心思,就是觉得此时可能涉及皇位更迭,正是要紧关头,汉臣有可能趁机作luàn,损了他们满人利益。而雍正要杀十四,正是对满人整体利益的侵害,他们必须有所应对,至少是商量出压制汉人的办法,止住砍向十四脖颈的屠刀。“
但现在,一提到弘历,提到他的“后台”,宗亲重臣们的心思顿时就深沉了。
“传闻今上即位,是那李肆动的手脚。弘历……早早就被定了储位,南蛮会放过对他的cào控?”
“弘历会改弦更张,抹了他老子满汉一家的国策,专心靠咱们满人?”
“弘历跟那茹喜来往紧密,南蛮毁了咱们满人十年攒出的jīng血,那茹喜却只是下狱,皇上杀这个,杀那个,却不杀最该杀的人!”
话题很快又转向茹喜,自雍正即位后,朝野都知茹喜是南北沟通的管道。只是之前那十年安宁,都有赖南北两帝的默契,茹喜还是宗亲重臣生利的管道。说起茹喜,大家心头虽憎恶,嘴里却是要赞一声的。
现在形势却不同了,雍正一条路走到黑,战事又如此绝望,宗亲重臣忘了十年安宁的功绩,讨伐起雍正满汉一家的国策,连带茹喜,也成了坏满人基业的罪魁祸首。
马齐沉声道:“傅清行此绝密之事,都要来知会一声,看来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这大清,是咱们满人的大清!”
傅清是马齐的侄子,傅清的妹妹还是弘历的嫡福晋
,雍正觉得傅清值得信赖,将绝密之事jiāo给他办,却没想到,傅清觉得这事还是有损满人根基,冒着欺君的危险,把消息传了出来。
崇安怒声道:“我看弘历还是皇上许给南蛮的!若是皇上不测,弘历即位,还不知要怎么卖这大清江山,损我们满人祖业!”
不少人心有戚戚,同时点头。眼下这形势已份外明朗,南北肯定要和议,大清肯定要低头。雍正之前脑子发热,希望打痛南蛮,拿到更多和谈筹码,这一策已经失败。而要和谈,循着雍正满汉一家的国策,弘历就位,这大清自然要朝着汉人之国更近一步,这是满人绝难接受的。对他们来说,宁愿把江山打得稀烂,宁愿退到关外,也不愿让治下汉人跟自己肩并肩一通治国。
福彭最年轻,也最为血xìng:“家业宁可丢给外友,绝不能让家奴占去!”
这话掷地有声,大家都凛然点头。南蛮本就是家奴,怎么也不能让南蛮占了天下,而治下汉人更是家奴,绝不能让他们翻身成了主子。至于“外友”,谁都好,西班牙人、俄罗斯人,只要有能耐跟南蛮作对,那都行。
这话说得太远,马齐将众人心绪拉了回来:“太医sī底下给我说了,皇上这身子,若是不安心养病,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形势这么luàn……咱们满人不能自luàn阵脚,还是如大家所议,先搭起议政王大臣的架子,这可不是对皇上不敬,更不是谋逆,这是防患于未然,不能让汉臣作luàn……”
他还一副糊墙的中允姿态,外面忽然响起嘈杂声,拉布敦又冲了进来,一脸青紫,他被马齐拉来负责外围警戒,毕竟满人sī底下开会,这已是犯忌,总得有所防范。
“李卫动手了!”
拉布敦扯着大嗓mén怒喊,众人无比惊惧。
满人宗亲重臣公然开sī会,雍正虽然说了明天在料理,可李卫还是放心不下,派人来监视,这就跟拉布敦的兵起了冲突。
拉布敦这么一嚷,事情就变质了。
马齐咬着槽牙,冷声道:“怕不是李卫动手,而是……”
话没说完,众人都心知肚明,雍正这半夜,先是下令杀兄弟,接着下令杀儿子,现在么,估计是要来杀他们这帮满臣了。为什么?之前已经议得非常清楚,不仅是为弘历料理首尾,清除异己,也是为南北和议铺平道路,而他们这些满人,就是最大的障碍。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清君侧,诛汉……小人!”
“他李卫手里只有一千兵!护军营在咱们手里,还有拉布敦的兵!足足一万五千!”
“中堂都在,几位铁帽子王都在,搭起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架子,照着祖制,皇上也要听咱们的!”
对雍正国策的愤懑,对雍正用兵大败的不满,对雍正得位不正,大肆诛杀满人宗亲的痛恨,对雍正与李肆勾勾搭搭,败坏大清江山的声讨,原本都压在雍正端坐的那张龙椅之下。而李卫在紧张之余的一个小动作,却将那张龙椅的重压猛然戳破,满人终于朝着一个原本该是大逆不道的方向,迈出了怒火冲天的一步。
雍正十年七月十日深夜,原本只是来监视满人的一百多直隶绿营被旗兵围杀,数千兵丁涌入热河行宫,朝着寝殿冲去,从军将到兵丁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杀掉挟持皇上的jiān臣李卫!
由七位铁帽子王和三位军机大臣紧急组成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开始运转,指挥旗兵围杀李卫的同时,还紧急派兵赶往京城。
这一夜,历史的车轮因英华,因李肆的推动,继续朝着未知的方向,滚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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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不是我干的!
第七百零九章不是我干的!
七月十日那一夜,北面热河行宫发生了什么,李肆还不清楚,他就忙着收捷报,同时头疼西山大营的事。
岳超龙打得侄子岳钟琪大败,朝着荆州方向退却,而荆州又被孟松海的长江舰队封住水路,已是瓮中之鳖。何孟风夺了汉口和汉阳,正朝北朝西,卷向河南和湖北襄阳。谢定北已跟方堂恒的兵马会师九江,方堂恒一面攻南昌,一面派兵会同孟松海的另一路水师直入安徽,已杀到安庆府。
江南方向也是势如破竹,白延鼎的海军入江口,抵镇江,镇江绿营人心溃散,冯一定率伏波军轻松夺占镇江。韩再兴兵不刃血拿下松江府,正围苏州。李绂亲守苏州,一副城在人在的死硬姿态,可手下没可用之将,就一帮大义社的穷酸书生,汇聚的绿营兵马也军心涣散,拿下苏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江西方向,西山大营崩溃,汉军营在杨鲲的统领下朝西退到永丰。上到杨鲲,下到普通一兵,都自认已是大清叛逆,绝了北归之心。但又觉得自己欠下南蛮太多血债,也不敢向南投诚,就踞着永丰,惶惶不知去处。而满军营则如丧家之犬,弃了所有辎重,朝东北方向溃逃,看样子是想走抚州饶州一线进安徽北退。
贝铭基发飙了,怎能让快煮熟了的鸭子飞掉?留兵监视永丰的汉军营,自率大队急追满军营。江西安抚使候同均也从建昌方向前出,拦截满军营。
田文镜虽治江西十年,江西北面各府如铁桶一般,但为保南昌,这个方向的兵马钱粮全都调走大半,抚州饶州地方正困苦不堪。满军营这一退,如拖着一道烟火,灼烧过抚州饶州两府。他们每到县乡,就大肆压榨当地乡绅,退到抚州城时,吃够了苦头的满军营再难守住军纪,更是直接开抢,激得当地生出民变。贝铭基这一路追击,江西地方县乡竟无多少抵抗之心,满军营成了替贝铭基收复江西的开路先锋,到满军营逃到饶州,抚州不战而下时,更成就了贝铭基“谢定北”第二的美名。
就因为满军营有如此妙用,江西的军政官员都上书总帅部,希望不要马上灭掉满军营,这样就能彰显满人残暴,收拾江西人心。
李肆也点了头,即便满军营逃入安徽,可方堂恒已经到了安庆,江南方向也正由东向西而来,即将以长江为线,封住整个南面,满军营再无可逃之地。
可一些怪异迹象却渐渐显露出来,让李肆和总帅部开始担心。
跑路的满军营大概还有一万七八千人,一路奔逃,竟然没有溃散,而且行动神速,路线清晰,似乎有人指引。
江南的三将军,赵弘恩和巴赞两路旗营合计不到万人,正朝徐州退却,年羹尧还据守扬州,隔岸观火。
这两边的动静本来凑不到一起,但江南天地会探报说,年羹尧在扬州只有几千本部兵马,其他一万多人随同江南水师抵达江宁,先锋人马已入安徽,到了芜湖。
年羹尧想作什么?
他手下兵马,除了五千旗营,还有一万多当地绿营。可周昆来奉上消息称,年羹尧手下的绿营并非浙江当地人,而是从淮安、徐州乃至山东一带募来,顶了绿营的缺,严格说是年羹尧的私兵。
这家伙早就藏了异心啊,就不知道胃口有多大……
总帅部的参谋们推断年羹尧的意图是占住江宁,要在芜湖一带阻击我军。
这只是单纯从军事层面看,总帅部的参谋没参与政事,不清楚年羹尧通过左未生,向江南行营发出了中立建议。年羹尧称,英华收江南,他绝不阻碍,但英华也要容他带兵北退。
这事李肆也点了头,毕竟江南人口稠密,能少打仗就少打。年羹尧部也是江南唯一有战力的部队,其人对英华军制战法相当了解,打起来己方肯定损失不小。年羹尧有什么异样盘算,李肆并未放在心上,他跟自己就不在一个层面。
因此,年羹尧西进,该不是要去阻击方堂恒,更大可能是……接应锡保的满军营。
李肆有些恼了,江南行营又被年羹尧当成了梯子使,这已是第二次。他命令贝铭基加快脚步,干掉满军营,同时韩再兴那边也好好教训一下年羹尧。
可引领满军营的人明显下过一番功夫,满军营北退脚步极快,贝铭基前方也不是城城都闻风而降,总要受一些阻扰,两面距离越拉越开,满军营竟有逃出江西的可能。
恼怒年羹尧翻云覆雨,毫无节操的同时,李肆还在猜测这家伙的野心到底通向何处。照薛雪和陈万策的看法,年羹尧怕是要以此功要挟雍正,以便盘踞淮北山东,仿效田文镜,不,比田文镜更进一步,就如多年前的“东南王”施世骠。
满军营有可能逮不着,汉军营的处置又让枢密院和政事堂有了纷争。枢密院认为这些汉奸太过顽固,即便不杀了,也该全丢到南洋去开矿,终生不得赦免。政事堂却认为,这些人都是汉人,处置太重,有损英华的正朔大义。
对汉军营处置太宽,不仅损军心,也损民心,毕竟这帮人可是标准的汉奸,还是少有侵入英华国境,杀伤数千官兵的恶奴。但处置太重,又要损另一面人心,当年旗人都能给改过自新的机会,甚至还出了禁卫第六师这样的好榜样,对这些汉人却如此重手,也确实说不过去。
纠结了两日,觉得还是等江西那边的情况传过来再说,李肆又转头料理起南北和谈的底本,孙嘉淦已到福建,仗虽然还没打完,和谈却即将展开。
肆草堂置政厅,李肆正沉吟不语,一人忽然急惶惶冲了进来,四娘下意识地拦住此人,却是杨适。
“北、北面出大事了!”
杨适一张脸拧得无比古怪,还把四娘吓了一跳,什么大事?难道是大军遇挫?
再听杨适结结巴巴道出事由,李肆倒抽了口凉气,雍正病倒,危在旦夕!?
怎么会!?
李肆还不太相信,算算时间,雍正虽已在位十年,却比自己前世提前了三年即位,此时也不过五十一岁,?000肭瘫枳踊褂辛?昴亍?br/>
糊涂了……历史早已被自己变了模样,既然康熙没有五十七,雍正没有十三也很正常。
再看杨适,感觉他那脸色、那眼神不太对劲,四娘也死死盯着自己,李肆挠挠面颊:“有什么不对?我脸上开花了么?”
杨适语气怪异地道:“政事堂、枢密院,通事馆,还有东西两院的大小头目们,都呈请御前急议,大家还说、还说……”
四娘道出了心声:“官家,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咦?这话什么意思?
杨适把话说完了:“大家还说,这怕是官家的安排,他们都抱怨官家又一个人暗地里换了鞑子皇帝,也不跟大家打声招呼。”
四娘不满地低着脑袋道:“是啊,连咱们这些身边人都不知道……”
李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我!?我什么时候要换雍正了?我怕的就是他出事啊,这简直是太冤枉了!再说了,我哪有这般大能?自茹喜那条线断掉后,跟北面联络都不畅了,之前还传来消息,茹喜被雍正下了狱,我怎么可能在数千里外遥控雍正的健康?
四娘撅嘴哼道:“不承认有什么用?大家都知道的,官家就有这般大能。”
普仁殿,面对济济一堂,都紧紧盯着自己,眼中或有惊叹,或有抱怨,或有敬畏的重臣们,李肆无力地摊手:“这是老天爷的安排,真不是朕干的……”
大家哪信啊,十年前的旧事可还历历在目。那时李肆曾经表态,要插手满清皇位更迭,而人选就是如今的雍正。
根据密谍消息,雍正多年操劳,又迷信道士丹药,身体早已在崩溃边缘,这一倒下,几乎没再可能爬起来,翘辫子也就是时日的问题。照常理看,之前英华在报纸上捅出“雍正十八条”,雍正多半是自己气倒的,可大家总觉得,这怕还是皇帝动了什么手脚,暗中催化此事。皇帝对雍正已没了“兴趣”,准备换掉他,另扶一个乖顺听话能看家的大清皇帝。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皇帝扶起雍正,换来十年安宁,让英华能安心融炼一国,争利南洋的同时还埋线江南和西北,奠定一国伟业根基,这足以证明当初定策的正确。眼下雍正不听话了,居然趁着咱们南进时背后来一刀,不把这家伙搞掉,难出心头恶气。
再说了,就算不是陛下你“暗行仙法”,把“雍正十八条”捅到报纸上的不正是陛下你么?在明在暗,雍正都是陛下你搞倒的,别抵赖了……
李肆企图转移话题:“朕允了大家开这御前急议,不是让大家来讨伐朕的,而是要赶紧议定应对之策……朕没有想法!朕等着你们的想法呢!朕……我说了,不是我干的,草!”
见众人依旧一副绝难相信的嘴脸,李肆本就为这事烦心,气得直接爆了粗口,还真当他是李半仙了?另一面也是发泄对雍正的不满,你丫不是铁打的人么?怎么十年就扛不住了?怎么被我狠狠打了一次脸就羞愤欲绝了?真是没用的废物!
雍正在位十年,靠的是铁腕镇住了北面,不知多少矛盾被压了下来。真要猛然翘了辫子,新皇镇不住场子,北面就要大乱,到时英华还不得不出手,可就要违背此战的既定方针。
什么方针?
李肆对外宣扬此战无界线,但各部兵马都领有训令,止步于黄河一线,不再向北推进,这一战要划河而治。
这一战落幕后,英华要吃下湖北、安徽、江西、浙江、四川完整五省,同时还有江苏大半、河南、陕西乃至甘肃青海一部分,地域大幅拓展,人口更是暴增四五千万。依着英华的国体,必须花时间消化,不能再朝北吞食,否则就要乱了一国根基。
为此满清就得继续安定北面,雍正必须稳住他的皇位,和约还得由他来签认呢,怎么能让他倒下呢?
“我早就有言在先,现在还少不了雍正,雍正要倒,咱们也头痛。”
“是啊,陛下就算有半仙之能,要行事也不会瞒得这么紧,当年处置康熙皇位,不也是跟几位相爷事先商量过么。”
薛雪和陈万策这对鬼谷子谋臣赶紧出来糊泥,殿上那神神叨叨的玄幻气氛才终于散了,开始商量起对策。
讨论没办法深入,有个问题无法回避,大家又只好看住李肆,大殿角落里的记注官提笔在手,全神贯注,等着皇帝再爆粗口,这可是能留在史书上的趣闻啊,嗯,只是趣闻……
什么问题?那就是雍正要完蛋的话,谁来坐那龙椅?不,该是皇帝钟意谁?
“弘历早早被雍正暗中定储,他要得位,朝野毫无异议,满汉人心归一,难受我英华操控,所以他绝不是合适人选。”
“不可能选雍正的兄弟,那样汉臣很难接受,满人自己也不再习惯早前的兄终弟及。即便雍正得位不正,也要由他的儿子即位,才能得满人的支持,新皇至少也得有人撑腰。”
“那么只有两个人……”
“不,其实只有一个人,弘昼能扶起来吗?不能,只有弘时,咱们需要的还是一个有能力坐稳龙椅的满清皇帝。”
薛雪和陈万策循着当初李肆摆弄康熙皇位的思路,一番议论,已将一个人选摆了出来。
两人自然不清楚,虽然出发点不一样,但他们跟满人宗亲重臣不谋而合。
……
第七百零九章不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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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豪杰再起
第七百一十章豪杰再起
此时已是七月十二日,时间回到七月十日那一夜,热河行宫正杀声震天,殿堂里,徐元梦和高其倬皱眉:“弘时?”
急急立起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正在商讨皇位更迭之事,福彭首先就提十四,可其他人都在摇头,连同为宗室的崇安也摇头。十四已被圈多年,再无jiāo际,谁知道他就位会搞出什么事?而且十四要得位,满天下人都知道大清已luàn,汉人的人心还是其次,内外méng古的人心能稳住吗?就算天下已剩一半,还能捞时,总得稳住这一半江山。
不管是以汉人礼法论,还是以满人人心论,都只能把皇位jiāo给雍正的儿子,但这人必须跟满人一条心,绝不能再玩什么满汉一家的荒唐把戏。
马齐缓缓点头:“没错,弘时!弘时自小跟老八等人相处甚密,对十四也很是敬佩,很看重咱们满人一心。就因为跟皇上心意合不到一起,才被圈了起来。”
仔细想想,弘昼就是个làngdàng子,就算是装的,但装成那样了,也难得人信服。那就只有弘时了,虽然禀赋比弘历差点,但为人还算不错,至少屁股很正,不像弘历,高举他父皇满汉一家的旗帜,养着雍容气度,已为当这满汉一家的大清皇帝准备了十年。
但雍正还没死,密令要杀弘时,他们却扶弘时,这是跟雍正对着干。杀李卫就如诛杨国忠,还算是挟势bī君,而扶弘时,就直接是谋反了。
众人都有些顾虑,马齐长长叹气:“其实我也不满这个人选,还是老八最佳,可惜……先帝老眼昏huā,不仅看mí糊了时局,还选错了人。不,其实也没选错,当年的十四还是不错的,只是南蛮作祟,当今皇上又有大决心,嘿嘿……大决心,把咱们满人都葬送掉的大决心。”
马齐这老臣,名望太高了,历经康熙朝风雨,雍正朝也稳稳坐着。早年个xìng跋扈,甚至还有直接跟康熙顶牛的事迹,后来却韬光养晦起来,以至于雍正也寻不着把柄按下他,只能将他当一面旗帜竖起来。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就是根老泥鳅,却没想到此时,马齐竟然是“异心“最坚的一个人。也正因为他心意坚定,其他人才敢走到一起,将这等同于大逆的事业进行到底。
“若是皇上还有一丝顾念咱们满人的心思,我也不会挑头说话,可现在这幅光景,皇上不出言怜恤满人,不想着在西山大营出事后安定满人,还一mén心思要削我们满人,我只能站出来,为咱们满人说话。”
表白了一番心迹,马齐沉声道:“没有退路了!要救下满人江山,我们也得有大决心!”
的确,皇帝已经杀了一圈人,又把屠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而他们也在围杀皇帝指定的宿卫大臣,还有什么退路?立起议政王大臣会议时,就已经没了退路。
福彭满脸狰狞地道:“写好传位遗诏,趁着皇上还有气,让他赶紧认下!”
高其倬作为唯一的汉军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满脑子正被君臣大义和满人出身两股心绪纠缠着的徐元梦一声长叹:“不要株连太广,就求尽快安定人心,真正的大敌还在南面。”
没理会这两个立场还不够坚定的军机大臣,众人相视点头,眼中都飘着炽热的火苗。
“皇上!军机和宗亲们……都反了!”
寝殿里,李卫再次冲进内室,只是这次满脸血污,看起来颇为骇人。旗兵围杀而来,他手下的兵死伤过半,他亲身前去震慑,却被一阵箭雨盖住,不是亲信舍命阻挡,已经成了刺猬。
带着残余部下退入寝殿,李卫就来找雍正求告。哭号时,心中还想,天塌了,这下真的塌了……
总管太监王以诚已听到了隐隐刀兵声,正觉不安,听到这话,啊地一声尖叫。
“yào——丹yào——!”
雍正mímí糊糊,即将入梦,被李卫这一声喊惊醒,气血差点喷出了头顶,整个人就像是快被撕裂一般地难受。
宗亲重臣们造反?怎么会?为什么?
如山一般沉重的疑问,以及如天幕般深邃的恐惧,jiāo织着死死压住雍正的魂魄。小半瓶丹yào下肚,魂魄还是没能牵起来,雍正忽然无比懊悔,就不该那么利索地杀了贾士芳,至少能让自己清醒一会,把眼前这一劫度过。
“不——不可能——!”
雍正一声呻yín,再度瘫倒在chuáng上,神智又化作了一滩泥水。
“不——老天爷啊,不可能——!”
李卫呆了片刻,忽然哀嚎出声。
大群兵丁涌了进来,杀戮声已在寝殿外响起。
“我是王以诚,我是总管太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造反!就不怕皇上治罪!?”
王以诚带着一群雍正身边的shì卫护在殿外,振作起jīng神,想要喝退来人。
“常保!已到此时,你还要听李卫那汉狗的话!?”
对面响起这么一声呼喊,一个二等shì卫身子抖了一下,接着深呼吸,铿锵拔刀,一刀劈上了王以诚的脖子,那脑袋还保持着张嘴呼喊的神态,就这么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来的是讷亲统领的护军营旗兵,本不敢直接冲入寝殿,李卫还能守住寝殿最里一层,但常保一出手,其他shì卫也都跟着反水了,毕竟他们都是满人。兵丁们一拥而入,李卫被死死按在地上,接着五huā大绑,刀锋直bī雍正塌前,再无人能阻住这时势之变。
“皇上虽有恩于我,我得报效皇恩。可皇上被李卫这帮汉人méng蔽了,而我终究是满人……”
钮祜禄-常保果决出刀后,心中恐慌不定,不停地扯来理由压稳心神。他一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得雍正青睐,晋了shì卫,有传闻说,就因为他这名字。
这个常保,此时依旧疑huò:“那个常保,到底做了什么?”
即便是跟着马齐一帮满人下了大决心,cào持起议政王大臣会议,有些人也不是满心透彻。
“王爷,为什么要换弘历?弘历亲母熹贵妃可是钮祜禄氏,嫡福晋出自富察氏,而弘时生母是下五旗包衣
,嫡福晋虽出自栋鄂氏,却不如弘历亲族势盛。选弘时而非弘历,满人自己也要闹出生分……”
“徐善长,当今皇上的亲族,难道不势盛?可他把咱们亲族当亲族待了吗?隆科多是什么下场?之前又是怎么捧年羹尧的?连儿子都不放过,这跟亲族有什么关系?大家是瞧出来了,今后的皇上,不能再这么独断专行了,就得找一个肯听大家伙话,能让议政王大臣扶着的皇上。弘时出身不好,亲族不旺,这不正合适么。”
七月十二日,当李肆在黄埔无涯宫普仁殿爆粗口的时候,北京城,一行人马风尘仆仆地奔入德胜mén,后方不远处还涌着冲天烟尘,一眼就知是一支大军正在bī近。可德胜mén却大大敞着,守mén军兵不为所动,显是清楚这股大军的来历。
前行人马护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康亲王崇安正为依旧一脸怔忪的徐元梦解huò。议政王大臣会议在两天前的夜里决议,由他们二人带队回京,安定局势,马齐则跟其他人护着銮驾缓缓后行。
銮驾里到底是殡天的皇帝,还是让位的太上皇,徐元梦已无心多想,众人丢开弘历选弘时,这让他很不解,同时不满。那夜jī情,他不敢有什么异议,现在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听崇安这么一说,徐元梦苦笑,这是要立弱君,方便议政王大臣cào控国政啊。
徐元梦道:“可弘历怎么安排?放出十四,立了弘时,难道要圈了弘历?满人不还是抱不成团么?”
作为理学之士,他很有底线:“不行,不能为难弘历……”
崇安冷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马车驶入德胜mén的méndòng里,两个大员迎了上来,一个是讷亲的哥哥,散秩大臣策楞,一个是庆复,雍正出巡后兼内大臣,两人都负责紫禁城守卫。
“张廷yù只是索要议政王大臣联签的手书,就将九mén提督的大印jiāo出来?”
两人向崇安低声禀报,崇安连带徐元梦都是一愣。十日夜里,他们急遣jīng干亲信返京,除了联络满人要员外,更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拿到九mén提督的大印,将步军营置于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控制之下,而这大印就在张廷yù身上。
原本计划是由策楞和庆复暗中下手,直接收拾掉张廷yù,却没想到,张廷yù似乎已知道了热河行宫之变,居然主动联络两人,示意只要议政王大臣会议照着规矩来,他就俯首帖耳。
崇安带着丝纠结地道:“果然是奴才!好奴才!”
雍正搞满汉一家,满人对张廷yù为首的汉臣自然很是不爽,但如果汉臣都像张廷yù这样乖乖听话,不掺和满人的事,这也是绝大利好。崇安纠结的是,原本他还怀着狠狠收拾一顿汉臣的心思……
“那么大将军王……”
崇安和徐元梦先回京城,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北京城局势的话事人,崇安刚开口,另一骑奔入méndòng。
一声怒喝响起,嗓音hún浊中夹着清朗:“你们胆敢兴兵bī宫……好大的胆子!”
马上骑士白辫苍苍,看面目却不过四十出头。勒马扶缰的姿态,bī视众人的目光,都蕴着一股汹涌而沧桑的巨大力量,那是曾经统领千万兵马,睨视天下的气魄。有那么一刻,众人隐隐感觉到了先帝康熙的气息,心中都是一个大跳,下意识地就要叩头跪拜。
“王爷!”
“大将军王!”
“十四爷!”
来人正是被圈禁了快十年,刚刚恢复自由的允禵。即便是贵为铁帽子亲王的崇安,都恭恭谨谨地长拜招呼,心中还不停打着鼓,听十四这话,难道是不愿走这条路?
“事已至此,为了满人,为了大清,也只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接着允禵颓然而叹,也让众人松了一口长气。
“前事已矣,咱们得朝后看。诸位放心,也请转告议政王大臣诸公,我允禵满腔心思,就只为扶新君,保安宁,稳我大清江山……”
允禵剖白心迹,拨转马头,看向紫禁城。
“既然诸公信我,就听我发号施令!”
有了主心骨,众人jīng神大振,同声应是。
允禵沉声道:“选了弘时,就得先委屈弘历……此外,还有一只南蛮留在北京城已十多年的魔爪,也必须马上斩断!至于汉人,北京城里的汉人,不足为虑,更不足为惧。”
黄埔无涯宫,李肆摇头:“弘时?朕不选弘时,朕还是选弘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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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风雷之手
第七百一十一章 风雷之手
选弘历?为什么?
李肆就只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
薛雪和陈万策倒没怎么吃惊,而是皱眉沉吟,他们脑子转得快,不仅醒悟自己思路有差,还沿着这个方向朝下想去。
范晋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我英华势压满清,又何须像跟雍正来往那般,借力清帝才能铺陈格局?”
这话出口,其他人也都想通了。
十年前,康熙虽败,满清却还是一头庞然大物,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心理,都还压着英华。英华立国不久,还需要时间梳理内政,打通经脉。操纵满清皇位,推着雍正得位不正,这才争取到了时间。
十年后的现在,英华吞吃黄河以南的疆域,也需要时间消化。此时南北格局明朗,满清已居于弱者。英华在北面面临的课题不再是满清侵攻,而是北方稳定。满清政权如果现在就崩塌,对谁都没好处,除了那些最擅长自乱世而起的野心家。
但要办到这事,就不必再如十年前那般,必须要借助非正式管道,跟满清皇帝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英华国势已经摆在明处,只要满清新帝不是草包,该会主动送上默契,没必要再去操控。
因此,得满汉人心,名位已正的弘历是最佳选择。也就是说,北面皇位更迭,英华搬凳子看戏就好。
这是众人的推想,对李肆来说,选弘历的理由当然更充分了。弘时是谁?李肆那个时空里,二十四岁就被雍正以“行为不谨”的模糊理由削了宗籍,紧接着就翘掉,死因不见于满清任何籍档,李肆对此人毫无认识。
而弘历么……十全老人,太熟悉了,就算形势已有极大变化,但人的性格却很难改变。雍正继承了康熙的暴躁、多疑,得其刚,失之以孤。弘历则继承了康熙的自负、虚荣,得其柔,失之以浮。晚年时更是综合了祖父和父亲的缺点,暴躁、自负、虚浮、偏执。
就如跟雍正打交道一般,跟弘历打交道,李肆心中有底。
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没必要插手满清皇位时,李肆却多想了一步,开始皱起了眉头,而此时薛雪和陈万策也有了推论。
“雍正在位时倡满汉一家,满人宗亲重臣怨心颇重,皇位更迭,难保顺利。”
“失了大半江山,失了满军营,弘历年纪轻轻,能稳住如此局面?”
两人的推测跟李肆的担心不谋而合,结合李肆“后知三百年”的知识,变局之势,从来都是左右荡动,矫枉过正,绝难中庸。一旦雍正翘掉,满人怕要全面否定雍正之策,弘历是雍正指定的接班人,这股“反动潮流”很难容许弘历即位。
七月十二日,北京城正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议政王大臣会议立,雍正生死不明,似已遭逼宫”的消息,才刚刚卷进信鸽脚下的信筒里,而数千里之外的黄埔,李肆君臣已经隐有所感。
沉吟片刻,原本也觉得只需静观其变的李肆猛然起身,急急对范晋和苏文采道:“枢密院早前所拟自大沽口登陆,进军北京的方案,赶紧重新审定!抽调陆军、海军和军情司相应人马,预作准备!”
汤右曾是明白了,他担忧地道:“插手易,脱身难,能寻得中人代为最好。”
薛雪道:“北面人心不一,汉人不是一条心,甚至满人都未必是一条心,肯定有可用之人。”
陈万策拱手:“此事臣来办,北面新晋大学士蒋廷锡是臣熟识,臣由他向满人牵线。”
其他人思路还没来得及跟上,都有些发愣,直捣北京城?之前说的不是这样啊。
紫禁城神武门口,崇安、策楞和庆复得了允禵的安排,分头去办诸项要务,徐元梦强要下亲去安抚弘历的任务,正一脸阴霾,向允禵告辞,允禵却拉住了了,一阵低声附耳后,脸色顿变。
徐元梦喃喃道:“王爷之前所说,可非如此……”
允禵低叹:“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南北大势,南蛮就要倾覆我大清江山,满人却急着搞议政王大臣会议,想要复满州古制。复了古制,就能打败南蛮?”
他看向北面,眼光无比复杂,“皇上……四哥的法子没有错,我也是觉得这是唯一出路,所以宁愿自己吃着苦头,也不愿扰着四哥。但四哥行事太……太冷,太实了。他法子没错,用力却用错了,忘掉了他真正该依靠的是谁。”
再看向徐元梦,允禵眼中又升起痛苦和矛盾,“马齐他们要扳倒四哥,我不反对,但他们要复古制,这不是出路。可这要紧关头,我又必须让满人抱成一团,就只有尽量拖点时间,让他们自己认识到问题所在。”
徐元梦心中既是颤动,又觉舒了一口气,拱手道:“王爷放心,我徐善长愿附骥王爷,为保我大清,另寻一条出路。”
徐元梦急急而行,看着他的背影,允禵苦笑道:“徐善长……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舒穆禄?咱们满人,到底还留着什么,让自己觉得是满人而不是汉人?”
有些混淆了立场的不止是徐元梦,阿哥所西五所,徐元梦进了已被兵丁重重围住的弘历住所,两声愤怒至极的怒喝就迎头砸来。
“徐善长,你居然也是逆贼!”
“你若还知廉耻,还守伦常,就该速速拥立四阿哥,诛杀那帮叛贼!”
一个是蔡世远,一个是福敏,满汉两人,都满口君臣纲常,泪流满面地讨伐徐元梦。之前二人略有所感,特地来找弘历商量,却被议政王大臣会议派出的兵丁围住。
“四阿哥,奴才也是身不由己……”
徐元梦只觉羞于直面这二人,就硬着头皮,入内招呼弘历。
“我皇阿玛如何?没有殡天?好、好……你们也真是泼天的胆子!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我做不成那劳什子皇帝,倒还是运气!”
弘历端坐桌前,酒壶在桌上,酒杯在手上。他眼圈发红,脸色青黑,说话间更带着一股无尽的愤懑,以及深沉的绝望。
风云变幻,一下从监国皇子落为阶下囚,对这个养尊处忧的公子哥来说,还能镇定地面对徐元梦,心性已是不凡。
他哆嗦着放下酒杯,嗓音已被恐惧压变了调:“你带来了什么?白绫还是毒酒?”
徐元梦连道不敢,上前一阵低语,弘历渐渐镇静下来,再饮一杯酒,冷笑道:“既然十四叔出来了,咱们这大清江山就有指望了。十四叔被圈了十年,是也要我尝尝这滋味么。”
徐元梦道:“四阿哥,此时就该镇之以静,全身为上。时势变幻,未来谁知?”
弘历盯住徐元梦,若有所悟,徐元梦不敢说话,却是用力点了点头。
目光变幻了好一阵,弘历咬牙道:“也罢,当初皇阿玛能忍,我这个四阿哥也能忍!”
徐元梦赶紧再道:“我要借蔡世远和福敏一用,他们二人不信我,还须四阿哥提点。”
不久后,徐元梦出了弘历住所,身后还跟着蔡世远和福敏,两人虽疲惫不堪,气色却好了不少,眼中还闪着凌乱的光彩。徐元梦虽不是议政王大臣,但却是热河事变的主事人之一。只要不是把弘历带走,封锁住所的军将也不敢过问。
出了西五所,蔡世远拱手:“我这就去联络汉臣,先保住四阿哥,再图其他。”
蔡世远向南行去,福敏则领着徐元梦分派的一队护军营兵丁向北行去。
已是午后,日头毒辣,烘烤着北燕之地。内务府监牢里,污秽满地,臭气熏天,茹喜恨不得连衣服带皮全都扒掉,就觉整个人如置身炼狱。若不是十多年前在石禄矿场有过一番身心历练,自觉早已精神崩溃。
正如狗儿一般贴在地上,找着地板石砖上的一丝凉意,牢门忽然打开了。
“姐姐!”
“主子!”
茹安和李莲英的声音混着急急脚步声响起,茹喜喃喃自语着,“这是在梦境?”
挺着大肚子的茹安出现,接着是李莲英扑了进来,急急帮她解镣铐,茹喜幸福得一下晕了过去,不是梦。
两人既然能来探监,能解她的镣铐,自然说明她脱困了。
“皇上还是念着我的……”
醒转时已置身一间偏僻厅堂,茹喜泪流满面地道。
茹安泪如泉涌:“姐姐……皇上已经……”
“皇上中风……宗亲反乱……建议政王大臣会议……废弘历立弘时……”
一连串惊变道来,茹喜脸色不停青白变幻,但在茹安和李莲英紧张的注视下,却没再度晕过去,也没什么激烈的情绪。
“原来不是皇上放了我啊,我真是一厢情愿了,中风……这是老天爷罚他!该的!这大清江山乱成这样,也是该他的!早不听我言!蠢货!白痴!二愣子!疯子!”
两人可不清楚,茹喜心中正交织着满满的幸灾乐祸,以及无尽的悲哀。
“福敏放的我?怎可能是他?他可是弘历的人,他背后是谁?徐元梦吗?不……不是他作的主。”
杂乱心绪很快就被驱开,茹喜眼中精光闪动,正在急速算计着。
“十四肯定出来了,他们要扳倒皇上,就得有十四坐镇,看来是十四的主意,呵呵……哈哈……”
笑声回荡,茹安和李莲英怯怯地对视,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主子在乐什么。
茹喜咬牙道:“妹妹,小李子,这大清江山,正到覆亡的边缘。可我能救这江山,也只有我能救!十四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把我放了出来!”
茹安和李莲英不懂时局,就觉茹喜这话也太过了。以前是因为李肆需要她跟雍正联络,才有这十年的富贵和名位。可如今,不仅雍正被逼宫,李肆也早已弃了她这条线,还有什么可依凭的?
茹喜一副好戏自在后面的腔调,淡淡地笑道:“且等着吧,等到……”
透过窗户,看向南面,茹喜道:“等到他伸手那时,不管那帮议政王大臣有多强厉,只要他伸手,世间无人能阻他,而我,是这大清江山里,唯一一个懂他的人。依着我的了解,他绝不会坐视的,他一定会伸手的!”
茹安和李莲英不敢插嘴,茹喜嘴里的“他”,多半就是李肆,可此时茹喜说到“他”时的语气,就跟当初说到雍正的语气一般无二,满是崇拜和幽怨。
紫禁城南五所,弘时住处,弘时正在后院里转着圈。
“我个子高,龙袍来得及作好吗?”
“真要到皇阿玛塌前请安?不去不行吗?或者遮上纱帘?”
“你说……我选哪处作政事殿好?皇阿玛的养心殿自然不能再用了。”
他满脸晕红,似乎有无尽的问题,崇安在一边随口答着,心中却低低轻叹。
“对了!最要紧的还是南蛮!我早想过了,早想好了!只要联络准噶尔,封给他藏地和西疆,让他们入陕甘,就能灭了西面的南蛮!”
“湖北那边,荆州守不住,襄阳也得守住!岳钟琪是汉人,湖北战局多半就是他败坏的,可以把年羹尧调过去,他熟悉那里。”
“江南不能丢,绝不能丢,真守不住就打成白地!咱们从西班牙人那买炮买船,咱们有银子,皇阿玛存下了四千多万两,怎么也够拉扯起一支雄壮水师!”
弘时滔滔不绝,已经完全代入了皇帝的角色。
“要紧的还是南蛮……”
军机处里,张廷玉、蒋廷锡、刘统勋等汉臣正静坐无语,好半天,张廷玉才对身前的蔡世远开口。
蔡世远怒声道:“可君臣纲常之逆就在身边!我们作臣子的,岂有冷眼旁观之理!?”
刘统勋也一个劲地点头,可接着又无奈地摇头。
张廷玉叹道:“闻之啊,大清的纲常是什么?我们忠的是什么君?”
蔡世远额头青筋条条毕露:“当然是君君臣臣!皇上被宗亲逼宫,早早立好的皇储,却由宗亲更迭,这等反乱之事,就算我等和中堂无力挽回,也要尽臣子本份!”
张廷玉摇头:“大清的纲常是满汉之分!我们汉臣,忠的是满人之君!”
这一句话如利刃一般,直入众人心底,不仅蔡世远脸色惨白,其他人都觉难以呼吸。
“我们忠的是,那张龙椅上坐的满人!若非如此,我们汉人,又怎可能入这朝堂,定夺这大清国事!?”
张廷玉眼中也翻滚着痛苦,同时还升起一丝缅怀。十多年前,李光地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回荡。
张廷玉语如金铁:“满人要治天下,就得以夷入夏!就得扶起我们汉人的道统!这是大仁!君臣之义,也要分大义小义!皇上识我用我,几如股肱,我岂能不感此恩!?可为我汉人道统,就必须守得大义,求得大仁!”
刘统勋显然是已受了张廷玉教诲,有了一番深刻认识,他也劝道:“闻之,想要我们汉臣继续留在朝堂,继续守护道统,继续稳这北面江山,就得置身事外,任满人自选其君。不管是谁,只要坐上龙椅,我们就有了皇上,道统就能继续守下去。”
蔡世远沉默片刻,愤声道:“什么大仁小仁!?什么道统!?什么满汉之分!?现在不是有皇上吗?咱们不是皇上的臣子吗?连君臣大义都守不住,哪来的道统,哪来的仁!?”
一边蒋廷锡呵呵笑了,是凄厉的苦笑:“华夷之辨,君臣大义,果然是难以并存啊。咱们求的是华夷之辨,闻之求的是君臣大义,满人之治就横在咱们中间,怎么也难消去,这道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世远咬牙挥袖:“也罢,你们求你们的大仁,我求我的大义!再奉劝中堂和诸位,就算要缩在一边,隔岸观火,也要伸伸手护住弘历。否则火头一大,无人能够幸免!”
张廷玉还是叹气:“此事我们伸手又能管得了多少,本就自身难保。就像眼前这大清江山。我所料不差的话,这番风雨传到南面,圣道皇帝也要伸手,他一伸手,还不知是怎样一番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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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二章 偏轨的历史
全文字无广告 第七百一十二章 偏轨的历史
圣道皇帝的风雷还远在南方,雍正倒下的风雷正在北面渐渐鸣响。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雍正十年七月十日,热河行宫惊变,七月十二日,允禵掌握北京城,西山大营留守的三千火器军、丰台大营两万旗营,以及九门提督所掌步军营两万,全都归服于议政王大臣所领。
七月十五日,雍正銮驾回紫禁城,因病重不能理事,国政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摄理。鉴于太医“确认”,雍正即便痊愈,也是中风瘫痪,难掌国政,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尊雍正为太上皇,奉雍正“立储密诏”,立弘时为新君。
此时消息才在北京城传开,朝野人心荡动,惶惶不可终日。
基于雍正所立的“密诏立储”政策,虽然这十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弘历才是储君,甚至雍正巡狩时都被委以监国重任,但终究没有正式诏书确认,弘历并不是法理上的太子。这就跟当年康熙青睐十四,委以大军,还封了大将军王一般,大家都看出康熙属意十四,得位的却是老四。有康熙的“遗诏”,有畅春园清溪书屋的那一套“流程”,老四法理在手,这事大家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眼下弘时得位,近于当年雍正得位的路数,只是最上层的动荡,朝野都还能稳得住。
可议政王大臣会议这个“古物”骤然冒了出来,加上十四出笼,操控皇位更迭,这番形势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得透,能心平气和相待的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跟总理事务处一同连夜开会,商讨局势。
议政王大臣会议由六位铁帽子王、允禵以及被拉出来当幌子用的诚亲王允祉共八人组成,满清入主中原后,定下八位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其中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两支在康熙时代被剥了铁帽子,只剩六个。
怡亲王胤祥(允祥死后,雍正顾念,特许其名不避讳)也被雍正封为铁帽子王,但时日尚短,继爵的弘晓才七岁,这铁帽子也出自雍正,不仅没人理会,这顶帽子多半也不再能铁。
除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为照顾马齐这样的满人铁杆,又另设了顾命大臣,并为协办总理事务处,取代雍正所设的军机处。总理大臣目前有三人,包括马齐、徐元梦和在热河行宫惊变中“立场坚定”的讷亲,除了筹备新君登基之事,还负责实际的国政运转。
福彭态度很坚决,力主大捕汉人,将以张廷玉为首的汉臣一网打尽,同时清理掉步军营里的一万巡捕营,巡捕营全都是绿营。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由此稳定满人,以铁血手腕,让汉人摆正自己的地位。
众人都摇头,这自是昏话。眼下南北大战的烽火未尽,除了陕甘傅尔丹,其他主帅都是雍正提拔起来的。如此旗帜鲜明地逼压汉人,废雍正旧策用心昭昭,下一步就是要废雍正旧人,岳钟琪、鄂尔泰、田文镜、年羹尧和李绂这几人会怎么想?前线还靠着他们在对付呢。
“满汉一家的国策虽要澄清,但不等于要弃此策,更不等于要弃开汉人,除非大家已决意退回关外。因此满汉一家的皮面绝不可丢。汉人,特别是汉臣,必须要笼络住。”
允禵一锤定音,福彭等激进派满人虽满心不甘,却不得不服,毕竟允禵威望太高,甚至还是激进派看中的皇帝人选。允禵不愿当皇帝,而是出来帮着新君稳定局面,他的话份量很重。
于是总理事务处又接纳了张廷玉、蒋廷锡两个汉臣,开始急急推动内外两面事务。
除了筹备弘时登基之事,安抚雍正旧臣,特别是领兵大帅和督抚更是重中之重。
权责一切照旧,每人还加官进爵,雍正所立的军机处成了荣老院,岳钟琪、鄂尔泰、年羹尧、李绂全被提为军机大臣,附赠候伯爵位。田文镜已是军机大臣,就赏三眼花翎,另许直隶总督。此人能把江西调治得好,直隶交给他,想必也能治成铁壁,当然,这还得他能从南昌脱身。
除了这些重臣,朝堂和地方也一概不动,甚至还借着雍正积存的大把银子,大赏天下。
一番处置下来,除了皇帝变作弘时,话事人由皇帝一人变成了议政王大臣和总理大臣,雍正旧策竟然毫无变化,至少皮面上不敢有什么变化。
福彭等激进派不满了,他们辛辛苦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叛乱,竟然得来这番局面?
更多的人也不满,七月十五日,草草而就的新君登基仪式在太和殿举行,可当日就出现上百官员叩请面君的乱局。
为首之人是大学士、工部尚书田从典,在李肆前世,田从典本该去年就辞世了,可在这个时空,不知道是不是因连续帮两朝皇帝背黑锅,生命力格外顽强,竟还好好活着。
“议政王大臣会议早被先帝所废,没有皇上诏书,凭什么主掌皇位更迭和国政?皇上传位密诏藏于乾清宫正门牌匾,取诏读诏都有定制,为何没有依制宣诏!?奉伺皇上身边的军机大臣李卫何在!?他为何没有奉诏扶立新君!?”
田从典厉声责问,话里没有一字指控叛乱,却又是字字在指控,连允禵都不敢跟他正眼相对,张廷玉、蒋廷锡这帮汉臣更是满额头汗水。
“张廷玉!蒋廷锡!你们读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君臣伦常读到哪里去了!?”
田从典矛头转过来,骂得两人掩面而退。
“皇上行前指了宝亲王监国,眼下新君即位,宝亲王居然不在,他犯了何事!?”
另一人喊了出声,让允禵、崇安、马齐和福彭等人更是胆战心惊,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而且还是个满人,大学士,兵部尚书逊柱。其他满人喊,大家还能理解,可逊柱是栋鄂氏啊,他该支持弘时即位才对,怎么他也不满?
“面君!”
“让李卫露面!”
“要见宝亲王!”
上百满汉大员都鼓噪起来,幸亏是在太和殿外围,离殿上很远,否则即将举行的登基大典,就要染上极度不祥,极度不正的色彩。
咬着牙将这帮满汉大员拘起来,崇安痛心疾首地道:“看!就是讲着什么满汉一家,连咱们满人都齐不了心!”
福彭戾气满面:“杀!全都杀了!否则咱们这条路怎么都走不顺!”
众人万分为难,杀?当初雍正不过杀了几个满人大员,他们议政王大臣会议夺权,口口声声是要保满人,却一口气要杀几十个,说不定未来还要杀几百个满人大员,这事是不是太荒唐了?
允禵深深叹息,忽然觉得,“满汉一家”这四字有如魔咒一般,将汉人的君臣大义变作绳索,死死绑住满人,已是挣脱不得。自己后脑勺所对之处,紫禁城的西北角落,那一对君臣为何还只是被囚禁着,而不是被杀掉?就是因为汉人这君臣大义深在人心,连福彭这种冲动血热之人,也不敢将杀字吐出口,更不敢挥刀相向,谁都不想背上弑君之名。
也因为这君臣大义,弘历是雍正所立储君的事实深入人心,让这帮满汉大臣觉得自己有大义在手,所以敢于站出来声讨他们这伙“乱党国贼”,在他们心中,君臣大义显然高过满汉之分,这是何等纠结之事。
丢开自己被康熙属意,雍正夺位时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的纠结,允禵稳下心神,谈了自己的意见。
人肯定是要杀的,但满人绝不能杀,否则他们夺位就失去了意义。要杀就杀汉人,把汉人当鸡,镇住有异心的满人。
“求仁得仁,我田从典……自留丹心照汗青!”
作为挑头者,外加汉臣里地位最高一人,田从典这位老黑锅被当日处决,罪名还要张廷玉、蒋廷锡等人来拟。看着被拖走的田从典,两人痛苦地闭目流泪,却不敢有一丝异言。
田从典和三四十名汉臣的脑袋,不仅震住了其他满臣,还如血祭一般,让当日草草而就的登基大典显出了一丝凝重色彩。因天降机缘而登上皇位的弘时格外亢奋,在大典上挥洒自如,气度举止还真如一位即将铸下伟业的君主。
雍正十年,七月十五日,弘时即位,他的年号还让汉臣们颇费了一番脑子。
“江山风雨飘摇,正是中兴建业之势,年号就该提振天下臣民之心,不如叫……嘉庆!”
“不不,此时就该彰显皇帝跟议政王大臣、总理大臣共治天下之旨,如此方能让天下知我朝治政根底,应该叫……同治!”
“南蛮势大,满朝人心惶惶,都道南蛮人财物富庶,我大清不可及,天下之势难逆。年号就该彰大清之盛,稳天下之心,叫……咸丰!”
众人议了好一阵,张廷玉和蒋廷锡一直摇头,嘉庆、咸丰什么的,都是自欺欺人,徒招天下人耻笑。而同治……这不是更给那帮叫嚣君臣大义不可违的忠臣们话柄么?
想到了什么,蒋廷锡两眼一亮。
“恂亲王(允禵)也说了,皇上之策是对的,必须要延续下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南北之势,新君就该高举皇上之策,以皇上所谋之业为志,以复大清江山,卫华夏道统为号!”
登基大典上,正到新君对一殿重臣发言,阐述治政根基的时候。
“皇阿玛壮志未酬,朕以皇阿玛之志为志,以皇阿玛之策为策,与众卿齐心协力,匡扶河山,复大清天下!”
弘时深呼吸,再吐出口长气,压着心头的激动,缓缓道:“朕年号就为……光绪!”
五天后,弘时的年号经由密谍的信鸽传到了南面。李肆正在喝茶,四娘递上消息,见到这两个字,噗哧一口,喷得四娘满脸茶水。
再看消息所述的新君新政,李肆冷笑一声,招呼杨适:“去问问枢密院,方案和人马何时就绪!”
他眼中发光,嘴里低声自语,“你既要作光绪,就别怪我大英再打上门去!可惜,有了光绪,还少个慈禧……不行,我得匡扶历史,让历史回到正轨上来!”
四娘正擦脸,本就有些恼,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喜字,跺脚道:“官家真是对那茹喜念念不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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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三章 满州维新
第七百一十三章满州维新
乾清宫东暖阁,名为暖阁,夏日却是凉爽之地,聚在此处的一帮人大多更是心中生寒,除了少数几人。由网友上传==
弘时……光绪正说得额头生汗,平郡王福彭和显亲王衍潢听得两眼放光,庄亲王允禄使劲点头。
“当初皇……太上皇跟南蛮立《浒墅和约》,这几年下来,南北之势是个什么情形,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是坐以待毙!咱们满人还有关外老家,为什么不能跟南蛮在关内拼到底?”
“不拿出破釜沉舟的心气,下场就是被南蛮鱼ròu!反正死的又不是咱们满人,丢的也不是满人的地,老顾念着坛坛罐罐作什么?”
“满人一心,跟南蛮斗个鱼死网破,南蛮反而要畏我们。我太祖十三副甲起兵,不就是拿出了韩信背水一战的志气,才得了这天下的么?”
弘时扫视众人,脸上满是将生死富贵乃至龙椅置之度外的决然。
“朕已即位,那些个汉臣也没什么用处了,巡捕营……朕看推到河南去防备南蛮为好。一万汉人绿营,置在京城里,看住他们得多少兵?”
他再看向允禵:“十四叔啊,南蛮伪帝放在这边的线,怎么也得掐了,不然怎么向满人展我决绝奋起之心呢?”
允禵嗯咳一声,脸sè有些不好看了,崇安chā嘴道:“皇上这些jiāo代深有见地,我们几个赶紧议出条陈来。这几日皇上也累乏了,还是先调养好身子,咱们大清还指着皇上镇住场子……”
这话味道很有些滑,弘时鼓噪起来的热气顿时被凉意驱走,他也不是笨蛋,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楞了片刻,矜持地点头挥袖:“也好,有劳诸位为朕分忧了。”
允禵等人告退,空空dàngdàng的暖阁里,弘时低声自语道:“镇住场子……朕就是给你们当幌子的!?”
军机处已被改作了协办总理事务处,议政王大臣会议以此为运转据点。原本雍正就是将各地军国事奏报和jiāo办流程直接归拢到军机处,现在军机处之下的运转一切如常,之上的流程,则变为议政王大臣会议决策,协办总理事务处执行。
这还只是新皇登基后名义上的政务流程,实际却有不小差别。议政王大臣里,允祉只顶了个名义,并不参与议事。马齐只是总理大臣,却要跟议政王大臣们一起议事。然后由马齐领着徐元梦、讷亲、张廷yù、蒋廷锡等总理大臣具体经办。
事务房最偏僻的一处厢房里,六个铁帽子王外加允禵、马齐再度开会,没多久就起了争执。
福彭对众人很不满:“皇上誓言新政,条陈都拟好了,为什么大家不跟着办?”
衍潢是福彭路线的忠实拥护者,扒拉着扇子,仿佛是腰刀一般:“咱们不是汉人,是满人!还搞什么调和、中庸的,搞了几十年搞成了这样!当初摄政王是怎么搞的?杀!对汉人还是那套法子:不听话的,杀!北面几千万汉人里,摘出百万忠心奴才,别说守北面,收复南面的半壁江山,也是指日可待!”
本是康熙十六皇子的允禄继了博果铎庄亲王爵位,身份非同一般,他倾向于福彭和衍潢两人,“南蛮以华夏正朔自诩,之前入江南,就在江南民人面前缩手缩脚,太爱惜羽máo。我看咱们只要抱定决心,南蛮真要退缩。”
崇安哼道:“这个皇上纸上谈兵,你们也跟着起哄?看看这什么新政,逐退汉臣,清理汉员?你们知不知道,六部里从笔帖式、主事到郎中再到shì郎,咱们满人虽然占着大半位置,可事情全都是汉员在办?少数有为的也不过是转译满汉文档,没了汉文档,满文又从何而来?”
“朝堂没了汉人,地方州县又怎么催收钱粮?靠满人?麦苗跟杂草能分清就是有为了!”
“再说扩汉军旗这一条,把可用汉人全编入旗,以满旗对汉旗监管,供战阵驱策?先不说可不可信,可不可用,这都难料。就说这银子从哪里来?入旗就要吃铁杆庄稼,否则怎么专心练武打仗?太上皇是留存了四千万两银子,可眼下南北战事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最后能剩多少?”
“皇上有没有算过,扩旗十万,一年要费多少银子?起码五百万!这还只是死的,选人、辟居,差事,再加上少了这些人的人丁钱粮,一千万能打住?”
“再来,连通准噶尔、俄罗斯和西班牙,这都是上嘴chún碰下嘴chún,虚的!准噶尔已经上了南蛮的船,西班牙都不敢跟我大清正式来往,俄罗斯……更是远在天边。”
崇安一番话,将弘时拿出来的“新政”条款批得一文不值,福彭和衍潢面sè涨红,就要争辩,允禵悠悠一叹,打断了他们。
“看来皇上对咱们这议政王大臣会议,另有想法呢。”
众人沉默,废话,他们现在搞的这套“八旗议政”,都是关外征战时代的古制了。皇太极立国大清后,这制度就只剩下一层皮。入关得了天下后,从顺治到康熙,都死死压着这层皮,甚至不惜借汉人之力,为的就是确保皇权在握。
人就是这样,升米恩,斗米仇。弘时登基前视众人为再世父母,屁股一坐上龙椅,看众人的眼sè就不对了。想着之前在东暖阁里,弘时那表情,崇安马齐等人就隐隐后悔。
片刻后,福彭忽然梗着脖子道:“十四爷,咱们都是敬你的,本想着你来做这皇帝,你又不愿。眼下你既不帮着皇上行新政,还护住了淳妃姐妹,十四爷,你又有什么想法?”
允禵眼角跳动,冷冷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是我跟康亲王继续举着四哥的旗号,登基那日跳出来的就不止是几十个满汉大臣,而是一朝满汉!弘时这皇位能坐得上去?”
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善了,“你们血气方刚,四哥喊满汉一家,你们就喊满主汉奴。可喊和作是两回事,怎么作也大有文章,要下工夫调治旋磨,哪能像提刀砍头那般痛快?”
“我大清能得天下,是靠骑shè,是靠满人自己?动点脑子想想!不是咱们满人举着崇儒尊统,满汉一家的旗号,不是有汉人心甘情愿为前驱,大清能得整个天下八十年?”
崇安等人点头,马齐也无奈地叹气。
允禵还没完:“你们老想着,反正还有关外可退,就搏一把拉倒。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满人,还是当年居于黑山白水的满人?入关这几十万满人,都已吃了三四代铁杆庄稼,受朝廷养活,你让他们到关外烟瘴之地再以渔猎为生?”
“不说一般满人,就说咱们,咱们还会什么?咱们回到关外,还能有什么活路?”
扫视脸sè苍白的众人,允禵语调非常深沉。
“咱们满人,已经没有退路!这天下不只是汉人的家业,也是咱们满人自己的家业,没了这家业,咱们满人也就彻底完了!”
“为什么要拉着汉人,要糊上这层皮面?咱们避不开汉人,咱们也只能靠汉人治国!就说咱们满人,现在说话办事,哪里还有昔日关外满州的影子?剥了这层皮,跟汉人有什么区别?”
“既要守住这份家业,就得从长计议,就得方方面面想全了,能争取到的,能借用到的,咱们都不能随便丢开。咱们不是五百年前的méng古人,有那么多部族人丁……”
其他人凛然,福彭却没被说服:“十四爷,你那套无非就是忍辱姑息!康熙爷姑息出了个李天王,雍正忍辱出了个英宋,眼见咱们成了辽金末世,还要继续忍下去!?”
衍潢拍掌道:“没错!与其坐着等死,不如鼓足劲儿拼一把!咱们满人如果这点血xìng都没了,要这天下还有球用!”
会议在争吵中不欢而散,弘时的那套“满州新政”也只能被搁置起来。
平郡王府,衍潢对福彭道:“这不是办法……”
福彭恨声道:“十四爷这十年,心xìng还真是被高墙磨平了,他也不想想,不行新政,又何苦干这一桩泼天的忌讳事!”
衍潢摇头:“十四爷倒还出于公心,可康亲王几个,听说在江南银行还存着大笔的银子……”
福彭握拳咬牙:“连几个人的议政王大臣会议都齐不了心,还想着什么满人齐心,我真是幼稚!”
见他这脸sè,衍潢心惊ròu跳,就听福彭再道:“只有新政才能救满人!只有……”
他眼中闪起jīng光:“只有弘时……皇上,才能救满人!救能救的满人!”
康亲王府,允禵朝崇安点头:“蒋廷锡传来了南面的消息,是我昔日幕友陈万策的原话。南北以黄河为界,东西以西安为界,明定期限十年。陈万策我已不敢信,蒋廷锡也不知是否别有用心,这条新线难以足证李肆的诚意,所以需要茹喜这条线再去试探。但我想那李肆所求,也该大抵如此。”
崇安叹气:“这条件……皇上和福彭那帮人怕是绝不答应,早知今日,何苦当初,若是弘历即位,该能镇住这帮niào血上脑的满人。”
允禵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没马齐和康亲王你们出面,那些满人说不定要捅出更大的篓子,现在至少咱们还能握着大局。”
崇安颓然道:“大局?现在是咱们满人三只手争扯着大局,汉人就在一边看戏。”
张廷yù府,刘统勋几乎恨不得朝张廷yù叩头:“今上要行满州新政,置我们汉人于奴婢之地,中堂,真不能继续看戏了!”
张廷yù老神在在:“我们?延清啊,我们是士,不要跟民hún在一起。汉民可驱策,汉臣却必须借用。新君这新政,根本推不动的。风声正紧,我们,居于朝堂的我们,就得镇之以静,不能学着田从典,徒损我们汉臣jīng血。满人里不是没聪明人,新君不改弦更张,自有满人出头,轮不到我们出头。”
刘统勋可没张廷yù这深沉心xìng,出了张府,在大mén口如无头苍蝇一般地转着,差点撞着了另一人,是蔡世远。
“呸!”
在刘统勋看来,此人乃汉臣,又是弘历老师,这番动dàng,他却毫发无损,甚至还升了工部尚书,补了田从典的缺,显然是投了弘时一方。他憎恶地一口痰吐在地上,转头就要走,却被蔡世远拉住。
“刘延清,此时就在找能朝我吐痰之人,非如此,不可信啊。”
蔡世远笑yínyín地道,接着附耳一阵嘀咕,刘统勋先是狐疑,接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定在脸上的是凛然决绝之sè。
刘统勋道:“华夏之为华夏,就在道统不绝,我刘统勋愿行此大事,扶纲常,正君臣!”
乾清宫东暖阁,另一个汉臣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正君臣大礼。
弘时表情颇有些诡异:“吴襄……你这名字……”
翰林院检讨吴襄,这名字确实很惹人注目,可他却朗声答道:“若臣早生百年,定将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斩除!”
听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说笑,弘时噗哧笑了,接着又皱眉,还没发问,吴襄又道:“逆子裂我大清江山,为祸圣祖之治,臣九泉之下也难瞑目!本想着投胎来助圣祖讨灭逆子,却不想阎王爷说,有圣祖在,何须你这无用之辈,就再拘了臣一甲子。”
这家伙越说越来劲,脸上的谄媚之气也渐渐显lù出来:“原本臣还怨阎王爷,可见皇上登基,才恍然大悟,原来阎王爷是要臣为皇上所用。”
弘时也觉得xiōng口有些发闷,强撑着笑道:“朕可不缺说笑话的,你递的折子……”
吴襄转了脸sè,认真道:“臣知皇上之心!满州新政,为的是大清江山,看似为满汉划下藩篱,可保住大清江山,也就保住了黎民苍生!臣虽身在汉,也愿以命相效,助皇上一展宏图,建中兴之功!”
弘时呼吸加重,看此人的目光也有些变了,再听吴襄道:“臣不是田从典那等老迂,也不想像张廷yù那般看戏,臣有条陈……”
暖阁里,吴襄侃侃而谈,弘时不断点头,最后还拍掌叫好。
紫禁城乾西五所,一个shì卫递了牌子,兵丁恭敬地让开了路。
“傅清!”
府院里,见到此人,弘历失声低呼。
“四阿哥!奴才有罪!”
傅清噗通一声跪下,泪水哗哗直流。
“奴才就不该跟那帮人通气!原本只是不忍皇上骨ròu相残,可没想到,没想到……”
傅清当然没想到,雍正让他去杀弘时,他却暗中通知马齐等人,最后事情演变到马齐等人反luàn,弘历丢了皇位,要杀的弘时却成了光绪皇帝。议政王大臣会议立起后,他就被拘押起来,还是允禵保下了他。
“你、你……唉!你也是个愚人啊!”
弘历已大致清楚热河行宫之变的过程,对自己这姐夫原本恨之入骨,可眼见他低头悔罪,恨意也暂时压了下来。
“别自责了,当日弘时厨子下毒案,我看就是那帮人事先策划好的。不是想着要气死皇阿玛,就是借查勘之机,行倒打一耙的勾当,诬赖我是存心陷害弘时。还好十四叔护住了我,这事才没干出来。”
想到一个“忍”字,弘历也为傅清开脱起来,一边扶起傅清,一边想着傅清的来意。
“十四爷不敢明面上说,其他满人都对马齐福彭等人恨之入骨,大家可不当弘时是什么光绪皇帝,都等着看他笑话呢。四阿哥,事犹可为,万不可放弃!”
傅清恨声说着,弘历两眼也渐渐发亮。
东五所一处偏僻宅院里,李莲英一边说着,茹喜一边点头。
“满州新政……真是自取灭亡!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十四爷也得靠我跟他说话,咱们且看着,不须太多时日的。”
她低声自语着,眼瞳也是亮晶晶的。
紫禁城西北角,荒凉的映华殿外,一个胡子拉渣,满身血污的大个子蓬地扑在地上。
“看你往哪里跑!我李卫可是专抓耗子的,你还能跑得过我的手掌心?”
两手掐着一只耗子,李卫眼瞳闪闪亮,下意识地就朝嘴里送去,耗子脑袋凑到嘴皮上却又停下了。
“不行,你是皇上的……”
鼓足了决心才将耗子从嘴边挪开,李卫挣扎起身,朝着殿里奔去。
“皇上!皇上……准备用膳了!”
李卫的大嗓méndàng开,却被高高的宫墙和厚厚的mén板挡住,mén墙外,一圈兵丁们缩在墙角yīn霾里,满耳朵都被知了声灌着,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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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落幕与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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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看着你们,看着你们把江山祸害成什么样子!猪都知道顾圈,你们根本连猪都不如!”
“是弘历即位吗?不,不是弘历,弘历没那么大胆子,敢把朕活活困死,肯定是弘时那忤逆子!”
“弘时……你们倒寻得好啊,真是好啊!以为得了一位听话的主子?他就不得台面!他以为皇帝只需要开口,他以为皇帝是言出法随,你们且受着!看一个泥腿子扛起了金扁担是什么德性!”
“十四肯定被他们放出来了,呵呵,十四,你也是毒辣心肠,就坐看着朕下地狱!也好,下去后该遭刀山油锅的不止朕一个了,你跟着下来的日子也不会远!”
映华殿里乱糟糟一团,像是遭过劫掠一般,这是茹喜下狱,茹安跟着李莲英迁到储秀宫破落地时,太监侍卫们清理后的情形。
此刻殿中置着一张凉塌,雍正倚在塌,就晃着脑袋念叨个不停。脖颈以下没见一分动弹,竟已全身瘫痪。热河行宫那一夜里,雍正气血逆转,本该翘掉了。幸亏李卫留了几个炼丹道士,还配出了一些丹药应付,居然把雍正救了回来。
凄号、怒哮已是之前的事了,此时的雍正已稳住了心神,就像碎嘴婆子一般,不停地念着,似乎自己还坐着龙椅数落群臣。
“李卫,朕饿了!朕要吃东西,朕要活下去!”
雍正扭脖子唤着,片刻后,李卫端着一个破碗出现,嘴角还残留着血痕。
他们君臣二人被囚禁在映华殿,不仅马齐崇安等人不敢对雍正下刀,连李卫都不好直接杀了。李卫毕竟是军机大臣,直隶总督,巡狩宿卫大臣,杀了李卫,不仅朝堂人心惶惶,荆襄和江南的前线将帅更是人人自危,说不定谁要投到南蛮去。
没人敢杀他们,但人人都想着他们君臣两人死,于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囚禁两人之后,议政王大臣里,无一人吩咐供应米食之事。守卫的兵丁军将又是远远围住映华殿,不仅天天轮换,还被严令不得跟被禁之人接触,于是除了那几个议政王大臣,其他人都不知道,就在紫禁城里,昔日的皇帝,跟着最忠心的臣子,正在饿死的边缘挣扎。
还是李卫能干,施出早年混江湖的本事,掏鸟窝,挖鼠洞,这大半月居然撑了下来。
“皇……味道有些腥,忍着点……”
李卫用木片挑着一坨坨有点像肉糜的东西,一口口喂给雍正。
“朕什么罪没受过?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朕还活着,老天就一定会睁眼的!唔……”
雍正的话已多到李卫都难以忍受的地步,近乎于粗暴地将东西塞进雍正嘴里。
“这不是鸟肉,是耗子,也不像是炖的……”
“臣没力气,实在钻不出火来,臣是用嘴先……”
雍正觉得味道有些怪,随口问了一声,李卫的回答让他默然,他心理想反胃,但生理却没反应,他太饿了。再一想,当初都跟着李卫跳过粪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好、好,李卫啊,咱们君臣,真是相濡以沫,朕怎么也忘不了你。”
雍正动情地道,泪珠也在眼眶里转着,李卫更是哽咽不已。
“待得朕重见天日,朕封你铁帽子王,赐免死铁券,朕把女儿嫁给你……”
雍正剖着心肝地许愿,还觉得不足以酬李卫的赤诚,咬牙道:“朕给你抬旗,入满州三旗,赐你觉罗姓!”
李卫眨着泪眼道:“若是皇真能再见天日,就是老天爷对臣的莫大酬谢了,皇这些恩赏,臣不敢受。”
雍正此时的心思却格外纤细,他皱眉道:“还不满意?你是对入旗不满意?你夜里就说过梦话,说还没来得及回徐州老家祭祖祠,你以汉人为荣,看不起满人?”
李卫正想分辨,雍正心理生理同时起了反应,哇噢地将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荆州,岳钟琪立在城头眺望江面,时当盛夏,又在江边,死尸臭气熏着,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也压不下胸腹间的翻腾之意。
再想到这几日收到的各方消息,他的脸色更是青白不定。
破格赏识提拔自己的雍正皇帝成了太皇,坐龙椅的不是预定的弘历,而是弘时。发给自己的谕令,竟不是皇帝的印玺,而是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具体的调度军令也不是出自军机处,而是什么协办总理事务处。
天变了,变得太快,岳钟琪品了两三天,才被一大堆空头赏赐砸醒,从京城急奔而回的家人带来了更清晰更完整的消息。
弘时要推行满州新政……他这个雍正旧臣,汉人大帅,还有什么好下场?
岳钟琪认真想过南投的选择,而补全消息的不少碎片,也是从敌人传来的劝降里得来的。可惜,当面是他的叔叔,从叔侄俩南北对敌的那一刻起,这个选项就不存在了。即便岳超龙以亲情为引,甚至这几日还缓了攻势,他都置若罔闻。
原因很简单,叔叔当年投南蛮,父亲病加气,撒手人寰。如果自己向叔叔投降,那就是不孝,而叛敌又是不忠,不忠不孝全了,他岳钟琪有何颜面存世?
江面,南蛮的战船正轰鸣不断,城墙一直微微发颤。岳钟琪就这么大咧咧地站在城头,毫无避让之心,而周围的部下,乃至城头的兵丁们,也都是一脸死灰,呆呆地受着炮火。
他们此时也都知道了京城的变故,此刻正心如乱麻,不知该如何自处。
抛开个人恩怨,荆州城里残存的万清兵,心头想的都是一件事:大清乱了,未来一片迷茫。
襄阳,鄂尔泰和荆州将军查弼纳也正站在城头,气色颓唐。他俩虽是来视察城防,心中的城墙却早已轰然垮塌。
查弼纳翻来覆去就念叨着一句话:“那样搞怕是不行的啊……”
鄂尔泰听烦了,挥袖道:“怎样搞都不行!”
他们都是满人,对所谓“满州新政”的根底并不排斥,但这新政愚直如儿戏,让掌着实务的两人都觉难以接受。不仅如此,两人得了一大堆封赏,可新皇要推的新政这般强厉地否定雍正旧策,他们身为雍正旧臣,自然要为自己的下场担忧。
查弼纳使劲摇头:“不行,京城肯定要乱的!这新政就像是南蛮的开花弹,大动静还在后面。”
鄂尔泰一拳头捶城垛:“是啊,怕的就是这个啊!”
武昌,大都督府军议厅,屋外细雨沥沥,屋里贾昊抱着胳膊,面对军图皱眉沉吟。
“怕的就是这个啊,眼见要收尾了,总有人搞出花样。北京城里来大的,年羹尧来小的,都是不安生的家伙。”
虽然荆州、襄阳、南昌、安庆等要地都还没攻下,但长江大决战已近尾声。此次作战是为占土,因此打法就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各路人马以有力之军逼压要地,其他人马则散为细流,如星火燎原,掠入各个州县。一方面是将忠于满清的死硬派驱赶到那几处要地汇合,一战聚而歼之,一方面是配合朝廷的安抚措施,护着政务体系进入新占地。
但就在这节骨眼,满清皇位更迭,北京城乱了。这让各地的满清将帅各生异心,也使得贾昊必须调整应对,能尽量攻心的就攻心,比如让岳超龙瓦解荆州的岳钟琪,让江南行营组织起更多民间力量,推着江南的满清官府投入英华怀抱,甚至跟已经跑到江宁的李绂尝试着沟通,争取和平收复江南。
策略调整,步调就乱了,可对方更乱,也少不了混水摸鱼的卑鄙家伙。
“大都督,这雨要下大了……就像当年益阳那雨。”
脆声响起,贾昊转头,陇芝兰怯生生俏立身后,眼中也盈着水意。
“雅秀夫人来信了,说……这事要见大都督真心,大都督,你若是真心不喜我,就在这雨声里说明白,我也好死了这颗心。”
“这、这什么真心,忽然说这个……”
也正是感觉战事到了尾声,陇芝兰径直逼宫,贾昊顿时乱了方寸。
陇芝兰咄咄逼人:“大都督又收养了武昌孤儿,安南的,巴达维亚的,吕宋的,加在一起,已有五个义子,加一儿一女,就是七个。这么大个家,你想累死雅秀吗?”
她大胆地走近,逼视着贾昊:“雅秀说,大都督的心在天,但却还尽心地顾念着地,她懂你,我也懂。为什么不能展开你的羽翼,为更多人遮风挡雨?不止是义子,不止是雅秀……你能的。”
清幽的香气渗入贾昊心底,他暗自叹息,为妻子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而羞愧,又为妻子容他护他悟他而感动,而眼前这位丽人的十年苦思,更让他涌起一股男儿的担当雄心。
“芝兰,你说得对,我其实跟吴石头没什么分别,就是个贪婪之辈,我该正视自己这一点。”
他手臂一展,将佳人揽入怀里,埋首下去,堵住了陇芝兰正因极喜而颤动的红唇。
门外冒出几颗大小脑袋,吃吃笑声被使劲压着,在庆贺贾昊这迟到了十年的收获。
江宁码头边,年羹尧满面红光,双手扯住装扮成一般儒生,刚从山东回来的左未生,“老左啊,真是、真是……意想不到哇!”
他激动得语不成声,左未生也是哈哈大笑:“是啊是啊,真是天降良机啊!原本咱们还怕得要死,就想着怎么从皇,噢,太皇那头狮子嘴里抢点碎肉渣子,现在么,对着一群猪狗狐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咱们就要大块吃肉了!”
年羹尧点头:“京城必乱!”
他眼中闪着看透时局的精光:“不管十四还是马齐,京城里没有能一锤定音的人!新皇用汉臣掌管的邸报吹风,要推满州新政,议政王大臣会议掌着原本军机处的奏报路子,给督抚们洒定心丸,这才半月不到,两边就凑不到一起。我看再过半月,说不定龙椅又要换人……”
左未生道:“山东教匪已被压在了那几个州县里,只要大军开到,顿成齑粉。现在要紧的是满军营,他们如何了?”
年羹尧很笃定:“已过了宁国府,我照着南面行事的法子,在安徽广召车马行,月底就能到芜湖。进安徽的时候,南面追兵差点就咬了,可锡保照着我的安排,弃了汉军旗人,更南面的一记埋伏也生效了,现在不敢再追得那么利索。”
左未生皱眉:“看南面左右两路水师没急着会合封江,估计还是圣道皇帝觉得北面形势不妙,有心放一马。这一马放到了大帅手里,再遭一记冷箭,当心圣道皇帝生怒啊。”
年羹尧也微微叹气,似乎很是忌惮:“没办法,手里人马不多,更缺火器将兵。南北都要支应,越强说话才越有份量,至于圣道皇帝……”
他展着眉头,似乎也在给自己信心:“咱们这是谋小财,圣道皇帝谋的是大业,还不至于拿出力气来对付咱们。再说咱们也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应该能平他的怒火。”
左未生点头,接着他叹道:“可惜啊,京城里还不知是怎样一番精彩,咱们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年羹尧道:“朝前看!老左,你我所求不同,但都是看着一条异于南北的路,他们唱他们的戏,咱们走咱们的路。”
圣道十年,七月下旬,长江大决战尾声已至,但最终如何会如何落幕,比过程还要令人期待。就在国中舆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之时,李肆的心思已经完全沉入了另一桩挑战里,北面的大戏刚刚揭幕。
“北面必乱!那个什么光绪,还有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根本掌控不了形势。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有所作为,这一战才能圆满落幕!”
李肆的判断如此肯定,让还不太清楚北京城局势的重臣们有些不解,皇帝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李肆笃定地道:“成年之君,对一帮识见不一的宗亲重臣,得人心的储君也没收拾掉,还好好地呆着,这样也能稳定朝局,那根本就是逆天了!”
他再沉声道:“最重要的是,这层层矛盾,还夹着满汉之分,北面形势崩解,恐怕就在朝夕之间!到时谁会主掌局势?”
李肆这问题太深,众人皱眉不语,心中闪过无数历史片段,李肆目光悠远,话语里深含着感慨:“谁最凶残,谁最狠,谁就会主掌局势……”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大义灭亲
李肆又道:“虽是一时疯狂,我们不伸手,局面也不可收拾。”
举起一份军报,李肆冷笑:“江南之事,就是预演。”
江南行营的和平努力没有成效,用刘兴纯的话说,李绂已经疯了。
丢掉苏州,对李绂来说也近乎于天塌了,再加上皇位更迭,李绂已经六神无主,索性破罐子破摔。
苏州是江南银行总部,护卫如钉子一般扎在城里,跟红衣兵没什么关联,却逼得李绂必须放大批人马监视。苏州知府常斌被大义社暗杀,府县衙门又被江南行营渗透颇深,外加周昆来等江湖势力掺杂其中,李绂虽占苏州,却只控制了城防,城里却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韩再兴的怀远军兵临苏州,不仅只围两面,也没急着下城,就是想让李绂将常州等地的力量都拉过来。可城中局势越来越乱,李绂再难掌控,不得不提前攻城,把李绂赶跑了。
这可断了李绂的根,苏州汇聚了李绂在江南搜刮的上百万银子和截留的近百万石江南漕米,这一跑路,除了军机大臣、江浙总督的头衔,李绂再无半分资源,就连这两顶官帽,也因京城动荡而摇摇欲坠。
逃到江宁的李绂向江宁、镇江府和常州府大发告贴,鼓动州县百姓群起“抗贼”。告贴里大肆渲染恐怖气氛,措辞已从过去的绝圣贤、毁衣冠、断伦常,上升到老弱屠戮,男女充奴。
制造谣言,散布恐慌,这还不算什么,毕竟这几年下来,即便耳目最闭塞的江南人也对英华有所了解。而告贴里说到红衣兵过境寸草不生的言辞,更有不少是幕僚直接搬用当年清兵屠江南的描述,因为赶工,处处都留下了“北来”、“剃发”等等漏洞,徒招人耻笑。
可李绂以江浙总督发布的“州县清正令”,就成了毁灭江南秩序的大杀器。李绂抱着把江南搞成白地也不留给英华的决心,宣布江南各府州县的官府已全数投敌,再非大清官府,以他之前组织的大义社、精忠会等等儒生社团,以及所有效忠大清的志士来替代官府。
江苏州县官府遭江南行营侵蚀,多数已无力化,就靠着官府的大义名分,还勉强能维持社会秩序。李绂来这么一出,还能糊住人心的官府顿时失了影响力。各地“社会活跃团体”和“豪杰义士”纷纷鼓噪而起,趁乱取利。守旧士绅跟小民商贾之间的争斗也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南到浙江湖州,北到江苏扬州,烽烟四起,血流漂杵。
李肆对这李绂恨之入骨,宁要江南成白地,千万人成乱世冤魂,也不愿让英华平稳接手,你不是圣贤书满腹么?你不是心怀孔圣之仁么?转身你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法家之魔……
之前李肆已对刘兴纯和韩再兴下了严令:“务必生擒李绂,江南此劫,全得让他背上!”
这份军报就是报喜的,李绂已被捕,准确说,是被“自己人”出卖的。
他跑到江宁,还想跟在江宁的年羹尧讨资源,讨不到也好由年羹尧护着北退到徐州,可没想到,年羹尧直接绑了他,送给了已到城外江面的英华海军。
“江南事已了,可北京事却刚开始啊……”
汤右曾一脸悲色,他刚得知老朋友田从典的下场。
“江南大局本就在握,可恨的是,年羹尧连番小把戏,真是欺我英华无人,该好好收拾他一番!”
范晋却满脸怒色,年羹尧送上李绂,不过是赔罪。那家伙不仅接了满军营,还鼓动缩在后方的汉军营投靠他,汉军营的动向让贝铭基后方生乱,不得不派兵转头,堵截汉军营。
“此时不值得跟他认真计较,北面之事可能也需要他,让白延鼎收拾掉他的水师,以示薄惩就好。”
李肆依旧没将年羹尧放在心上,眼下局面,此人也就是个敲边鼓的角色。
苏文采道:“江南事还没了……常州等地还在负隅顽抗,收拾残局也要花大力气。”
范晋摇头:“快了,李绂被擒,年羹尧北退,识时务的该能看清大势了。”
八月烈日,烘烤得江南大地水汽蒸腾,雾色还带着一丝血红之晕。从常州城头看下去,片片红衣更染得天地绚丽,让眼前的一草一木都鲜亮清晰。
“三国有云长,唐时有张巡,大清有大义——!”
“精忠报国,绝不降贼——!”
城头上呼喊如潮,似乎将城下的炮声都压了下去。
“我辈浴血于此,定当留名青史,皇上不会忘记我们!朝廷不会忘记我们!”
领头的正是大义社的社首诸葛际盛,他身负李绂重托,要将常州变成守护江宁的铜墙铁壁。当然,兵丁枪炮是没有了,甚至真金白银也没有了,只有一个大义社,以及“代行常州知府事”的名义。
这几年下来,诸葛际盛提领人心的本事也已炉火纯青,常州有他坐镇,汇聚了各地大义社的上千成员,裹挟常州士绅,竟然稳住了常州局势。今日红衣兵临城下,他一番言语鼓动,守城民人士气高涨,个个都觉自己是尽忠殉国悲情戏的主角。
“没错!雍正爷会为我们流泪的!”
听诸葛际盛提到皇帝,众人更是心气昂扬,还有人高呼出声。
城头顿时沉寂下来,雍正爷?现在不是光绪爷么?
热烘烘的气氛急速冷却,林远傅赶紧喊道:“是啊,太上皇和万岁爷都会为咱们流泪的!”
身边另一个年轻人也握拳叫道:“听到咱们江南人人尽忠的消息,太上皇的病情也要好上三分!”
气氛再度热烈起来,诸葛际盛拍拍林远傅:“不错……”
林远傅拍拍应和他的那人:“秀林啊,有前途。”
徐秀林笑笑,握紧了手里的火枪,脸上恢复了坚定之色。
来攻的红衣兵不多,可炮却着实多,不多时就轰鸣作响,常州城顿时陷入硝烟尘雾之中。
“坚持下去!咱们常州城高壁厚,南蛮都是小炮,怎么也能守个十天半月!”
林远傅鼓舞着大家,尽管红衣兵远在两三里之外,城头也是枪声不断,至少可以用来壮胆。
黄昏渐近,炮声消沉,林远傅和徐秀林就觉坚持了大半日,满身热血沸腾。
城头刚欢呼声一片,下方却传来恐慌的惊呼声。
“城破啦——!”
“快逃啊——!”
城头哗然,怎么会?
灰衣人潮涌入城中,没人再去多想原因,仓皇地四散奔逃,林远傅绝望地大喊:“社首呢!?诸葛际盛呢!?”
城外大帐,八十师统制庄在意冷笑道:“诸葛际盛,你当初也是英华士子,就不怕本统制治你叛国之罪,当场把你行了军法!?”
跪在地上的诸葛际盛谄笑道:“将军玩笑了,咱们英华诸事都有法度,就算要行军法,小人也能托军中司马辩罪。再说小人不止献了常州城,还有整个江南的大义社,怎么也算份功劳吧……”
庄在意憎恶地挥手道:“功必赏,罪必究,你就安心等着吧!”
诸葛际盛出了帐,帐中一个穿着灰衣,气度沧桑的汉子咬牙道:“他是大义社的总头目!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放过他!?”
庄在意叹气:“审裁自有法司,你我不可越俎代庖,徐茂林,城门已开,义勇军入城,你赶紧去城中坐镇指挥吧!”
徐茂林脸色稍缓,行礼告退。红衣兵开城,他们江南义勇入城清理,已经配合出了默契。江南义勇都是本地人,很清楚哪些人是死忠。当然,作为被纳入义勇军体系的剪刀会,借机找大义社报sī仇,也是韩再兴默许的福利。
“出首指认大义社的免罪!”
“大义社自投者罪减一等!”
灰衣兵的喊声响彻常州城,之前在城头视死如归的人群不仅鸟兽散,还有人盯住了其他人。
“林兄,到得此时,我们更该团结一心,死战到底!”
下了城门楼,徐秀林握紧火枪,整理腰刀,沉声说着。在松江府时,因哥哥徐茂林的剪刀会危害大义社,徐秀林觉得自己背负着莫大的耻辱,跟剪刀会对敌时也分外决绝,成为林远傅的左膀右臂。眼下已是末路,他准备以死证心志。
林远傅没说话,眼见一队灰衣兵入城,他忽然丢掉手里的火枪,朝灰衣兵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后面都是大义社的,他们强逼着我去守城!”
徐秀林等人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接着有反应快的赶紧丢枪,高叫我也是被逼的,片刻间,就只剩下了几个呆子,包括徐秀林。
“丢枪!”
“开火!”
见这几个人还一副死硬模样,灰衣兵喊了一声就决然开枪,血花四溅,徐秀林被打中肩膀,仆倒在地。趁这功夫,林远傅跟着其他人已经溜得没了影子。
“为什么!?为什么啊——!”
徐秀林终于明白自己被出卖了,他嘶声喊着,灰衣兵里忽然急急冲出一人。
“秀林!?”
刚入城的徐茂林在这场合下遇到了弟弟,不仅震惊,还有下意识的关爱。
“大哥?”
徐秀林只看到一个灰衣军将,离得近了才认出来。
“都是你害的……大哥,我落到这地步,都是你害的!”
他猛然跃身而起,一刀劈向哥哥,徐茂林措不及防,仓皇后退,刀刃依旧在胸口上划下一道深深血痕,他痛苦地大叫出声,这不是皮肉之痛,而是心痛。
“杀了你!杀——”
徐秀林两眼赤红,腰刀过头,疯魔一般地扑了上来,蓬蓬一阵枪响,十数发子弹打得他全身喷血,翻滚着倒地。
“不——秀林!”
徐茂林惨声高呼,不顾伤痛,扑上去抱住了弟弟。
紫禁城乾西五所,弘历住处里,茹喜叹道:“他终究是坐了十年皇位的大清皇帝,他终究为大清江山呕心沥血,怎么也不能是这般下场。”
弘历眼圈微红地道:“我已让福敏和傅清想办法给映华殿送去食水,那帮叔伯兄弟狠心不说,三哥竟然也置若罔闻,难道连一丝亲情也不顾了?”
茹喜道:“所以他坐不稳这龙椅,也不是他所看中的人选。我懂他,他一定会选你的。”
弘历烦躁地道:“他再有大能,也鞭长莫及啊,而且我也不可能公开借他之力,否则怎么服天下人心?”
茹喜微笑道:“四阿哥,此事你放心,当初他能做到,现在他照样能做到。此事不仅有十四爷能帮衬,不还有我在么?”
接着她脸上转了忧色:“问题不在这,在咱们这位光绪皇帝身上,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能照着常理行事的人。”
没受过帝王培养,当然没办法猜测上位后的行为,弘历不屑地撇嘴,但忧心也未消减:“那咱们……”
茹喜轻咬嘴唇,眼中泛着寒光:“这就得你下大决心……你三哥在位还不到一月,人心不齐,膝下无子。”
弘历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茹喜的意思,他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先不说根本难以办到,就说这骨肉相残的事,皇祖父都作不出来,何况我呢?”
茹喜咬牙,你爷爷作不出来,你爹倒是作了个十足十,你不先学你爹,又怎么再学你爷爷?
“可惜我非男儿身……”
接着她这么感慨,她很想翻搅风云,可惜现在她毫无势力,唯一的依凭反而是当初李肆放她北归的名义。她现在就是朝野公认的南北沟通管道,还因是女儿身,无法四下走动联络,连到几墙之隔的弘历住所来,都花了老大力气。
两人相对默然,就觉得只能坐等南面的安排了。
几十墙之隔的乾清宫里,弘时朝福彭、衍璜和吴襄等人决然点头:“朕有大决心!为了满人江山,朕不惜大义灭亲!”
弘时一边说着,一边心想,我可不是第一回干了,之前皇阿玛在热河行宫病倒时,我就逼迫厨子去毒杀弘历了,可惜没能成功。
现在要推新政,就必须拿到权柄,而要拿到权柄,就得把威胁自己皇位的弘历解决掉,同时再……
弘时虽立年号为光绪,但还没越年,现在仍然是雍正十年,就在这一年的八月中,江南血火渐渐平息时,北京城却又掀起了另一轮血雨腥风。
第七百一十六章 满清九旗
第七百一十六章满清九旗
将近八月下旬,北京城原本就诡异莫明的风向骤然狂卷,置身事外的看客都晕头涨脑,不辨东西。由网友上传==
依旧是烈日当空,一群破落旗人正凑在皇城根下,争得面红耳赤,一些人道:“三阿哥赢了!”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康亲王崇安、马齐等人因慢待太上皇,暂停议政之责,在家反省。皇帝认为,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协办总理事务处并立,致政务不畅,并为总理事务处,委徇亲王允禵、庄亲王允禄、显亲王衍璜和平郡王福彭四人为新的总理大臣,新晋礼部shì郎吴襄、内务府总管海望等人任协办大臣。
在此变动中,四皇子弘历因“行为不谨”削宗籍,下狱待审。据说是上月太上皇病重时自编下毒案,构陷新君。
另一些人嗤笑:“从哪里听来的野路子消息,是四阿哥翻盘了!”
依他们所知,平郡王福彭、显亲王衍璜和庄亲王允禄等人因慢待太上皇,暂停议政之责,在家反省。新君哀痛过度,身体不适,国政由徇亲王和四皇子弘历并摄。摄政王大臣会议和协办总理事务处权责移回军机处。
“三阿哥稳坐龙椅,怎可能翻得了他的盘!?这不是造反么?”
“那帮王爷已经在承德造过一次反了,四阿哥怎么不能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
吵得太入神,这帮人连大队兵马开进都没察觉,等到被围起来,才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们是旗人还是汉人?”
“是满旗还是汉旗?”
“哪个旗的!?”
军将厉声喝问,这帮旗人脑子灵活,到嘴的答案也吞回了肚子,重新róu了一遍。
“我们、我们是镶红旗的,镶红旗!”
两面消息抵触,有一桩细节却颇为玩味,徇亲王允禵两面都在担纲,而他刚受领了镶红旗的若干佐领。
现在的形势是三阿哥,光绪皇帝弘时是一党,四阿哥弘历,原本的储君是一党,两党似乎正面干了起来,还各自拉扯了一帮宗亲重臣,这已不是什么满汉之争,根本就是皇权之争。
这帮旗人不清楚军兵的来路,拼命骑墙,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堵厚厚实实的墙。
“滑头!老子还想入镶红旗呢!”
军将嘟囔着,最终没再为难他们,破落旗人们惶惶如败家之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北京城已寒风凛冽,再不敢在外晃dàng。
八月十八日,对小民来说,还没感觉太luàn,就是穿着各sè号褂的兵丁来来回回。而以紫禁城为中心,血sè正渐渐弥漫开。
城南大道上,一拨人马护着一辆马车急急而行。马车里,弘历担忧地问:“茹喜她们……”
对面傅清点头道:“即便没咱们护着,还有十四爷呢,她可是南北议和的关键人物。”
弘历叹道:“就该听她的,咱们竟比一个fù人还要fù人之仁。”
傅清苦笑:“谁知道皇上……三阿哥,下手这般狠厉呢。”
傅清身边是刘统勋,他chā嘴道:“王爷心怀大仁,必有大福!”
弘时推行“满州新政”的决心非常大,福彭、衍璜等jī进派宗亲重臣都站在了弘时一边,连允禄等中立派也倾向新政,准备以破釜沉舟的姿态,跟南蛮死拼到底。即便允禵极力糅合,议政王大臣会议和总理事务处还是没能维持住局面,没几天就分崩离析。
徐元梦、蔡世远和傅清、刘统勋等人决意扶持弘历,而有茹喜所保的南北和议前景,康亲王崇安等宗亲也痛定思痛,点头默许。张廷yù蒋廷锡等汉臣也视若无睹,任其借部堂便利行事。
想着朝局经不起折腾,满人更不能内斗得太血腥,徐元梦等人筹划了一整套方案。核心是囚禁弘时,以“病退”的名义体面下台。而弘历作为摄政监国,稳定局势后再登基。
可没想到,弘时那一派也早存了清理新政反对派的决心,而且没什么密谋,直愣愣地挥刀砍了过来。不是允禵事先警告,弘历这颗脑袋已经掉了下来。
福彭掌握了西山大营的留守人马和九mén提督的护军营,衍璜直入丰台大营,以君臣大义和满人命运镇住了同情弘历的各部统领。兵权在握,当弘历这一派还在朝堂和紫禁城下力气的时候,弘时的大军已经入了城,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怀着极度愤怒和无尽恐惧,弘历由傅清和刘统勋等人护送,仓皇出了北京城,朝天津奔去。塘沽总兵和天津知府都是雍正简拔起来的,应该还靠得住。
弘历的马车奔在前,另一辆马车在十多里外的后方向南急驰,马车后面还有数十骑兵追着,张弓搭箭,不断弹弦。
马车里啊地一声惨叫,李莲英一手捂住屁股,血水自袍摆不停地流着,身子却半分不闪。
茹喜含泪道:“小李子,难为你这般忠心了,以后有我们姐妹的富贵,断少不了你的!”
李莲英身子再一抖,脸ròu也拧成了麻huā,想是又中了一箭,他呻yín道:“奴才这辈子都是服shì主子的,奴才不在乎什么富贵……”
茹安tǐng着大肚子,就一直哭着,茹喜恨声道:“今天若是逃不过这一难,都是那弘历害的!雍王爷……万岁爷,你生儿子,怎么把大决心跟猪脑子生到了一起,又把玲珑脑子跟豆腐心拼到了一起!?”
茹安chōu泣道:“姐姐不是念叨着,万岁爷本就是大决心加猪脑子么?”
茹喜纠结地叹道:“错了,万岁爷是大决心和玲珑脑子,可惜满人里就没几个不是猪脑子加豆腐心的!万岁爷败就败在没有眼力价,看不清满人心思!”
李莲英叫着痛,还有功夫chā嘴,“主子之前也说过啊,坐上那龙椅的主子,眼力价都不怎么好。”
马蹄声渐远,不知为什么,追兵停了下来。众人长出一口气,茹喜也有了余裕琢磨大局:“是啊,只要坐上了龙椅,就得先盯住自己的屁股,瞧弘时急成这样,他过河不是在拆桥,是在烧桥!还不知道北京城里到底luàn成了什么模样。”
北京城里,看上去不luàn,也就是大街小巷上民人少一些,兵丁多一些,可在无数宅院里,一颗颗人头翻滚落地,血水一摊摊汇聚。
“我是图里琛,是二品大臣,不经大理寺审定,皇上也不能杀我!你们这是矫旨!”
一座宅邸里,被一帮兵丁压着的老臣还不清楚状况,怒声咆哮着。
歪眉斜眼的头目不耐烦地道:“咱们替皇上办事,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你还瓜噪什么?图里琛……爷我还裆里深呢,赶紧的!咱们还有好几家要办!这老头家里真没什么油水,也没养出顺眼的闺nv。”
图里琛喊道:“我是正黄旗的,我是满人!”
头目哟了一声,油油笑道:“知道您是位贵主子,可您不跟着咱们皇上走,却要站到四阿哥那边,这就对不住了……”
拖得长长的号叫嘎然而止,那头目看向已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图里琛家人,快意地道:“各位老少主子们,你们也一并上路吧!”
兵丁皱眉道:“没说要连家里人一块砍了吧?”
头目撇嘴:“也没说不准砍啊,就搜罗出几千两银子,没点值钱货,地皮又带不走,晦气!砍了砍了!冲掉这晦气,保保下一家的运气。”
八月十八日,北京城迎来血腥一日,之前众多在弘时登基大典上跳出来质疑的大臣,逃过了当日,却没逃过这一日。汉臣固然是扩了范围,满臣也没能逃脱。
康熙雍正两朝旧臣的图里琛,本是满人中少有的学士,jīng通俄罗斯事务,曾经跟俄罗斯人签订过不少勘界协议,却因上题本求见太上皇而全家遭难。至于领头的大学士逊柱,不仅他自己被杀,在京所有族人也尽数遭殃。
弘时和福彭等人也没想着这般大开杀戒,可他们难以调动正式的国家机器来行事,同时也不相信以允禵和张廷yù为首,还维持着大清国政基本运转的满汉官员,对西山大营、丰台大营和步军营护军营都不敢全心信任,怕他们放水,用的都是手底下的包衣奴才。
恶策加恶奴,破坏力猛增十倍。
内务府包衣、王府包衣,都是平日叩首打千练得jīng熟的奴才。给他们套上号褂,分发清单,许他们恣意妄为,这些奴才份外凶恶。这一路杀下去。杀名单上的人,变成了杀名单上的户,再变成抄家。当日死于非命的官员足有三四百,再算上家人,怕不止七八千人。
八月十八日,得知弘历和茹喜等人都跑了,“弘时集团”虽知是允禵干的,却又不好问责,恼羞成怒,急急推动了“满州新政”。
新政第一桩就是扩旗,弘时和福彭等人也发现了,没有汉人的配合,连这北京城都玩不转。但要用汉人,就得选能信得过的,比如吴襄这种汉人。
可“满州新政”的大旗就是讲满汉之分,这矛盾该怎么解决?
好办,扩旗,把汉人纳入汉军旗不就结了?
拥护弘时的汉军旗人不乐意了,原本是低自己一等的奴才,凭什么要跟自己平起平坐?
于是这扩旗的政策就变了样,将可用的汉人编给汉军旗下,充任包衣。原本自满州入关以来,汉人里就有所谓的“随旗人”,把这随旗人定为经制,搞扩大化就好。
汉人多数当然是不愿的,赤贫苦寒户给贵胄大室当包衣还是美事,可要小康饱暖户给状况差不多,甚至更差的汉军旗人当包衣,谁想得通?
可对弘时集团来说,汉人怎么想,有必要关心吗?为什么?问刀子去!
八月十九日始,京城表面上的宁静也被打破了。自皇城周边开始,包衣兵一条街一条街地清理汉人,更有人马奔出北京城,去京畿州县整理地方官府,推行此策。
连续数日,满城呼号,人相奔走,血漫于道。
有阻力不怕,上刀子就行,可有些阻力就不是能用刀子解决的了。吴襄这种积极配合,而且用处很大的汉人该怎么办?没有他们,北京城的汉人都整理不出来,更别说京畿州县,至于整个北方,即便是一脑子niào血的弘时也不敢作此想。
原本也简单,反正这种人少,直接抬旗。
抬着抬着,连福彭衍璜都不满了,几个十几个还能接受,几百个上千个,那不luàn了套?
“咱们……就另立一旗,以绿旗为号。有绿营,也可有绿民嘛。”
已被抬入镶黄旗的吴襄献策,让弘时君臣刮目相看,抹浆糊的事,果然还得靠汉人。
于是在雍正十年八月底,大清的八旗铁制变了样,变成了九旗……多了正绿旗。
可用的汉人被编入这一旗,比照汉军旗铁杆庄稼的七成给钱粮,京城和京畿的富户如鸟兽散,而赤寒无业的汉人汹涌而来,新设的正绿旗管领衙mén的大mén都被挤塌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名字,允禄担心起这一旗的钱粮来源,弘时道:“朕着内务府把户库银子全搬过来了,还有三千八百万两呢。”
福彭皱眉道:“可有不少是要备着西北、荆襄和江南战事奏销的。”
弘时脸上显出决然:“那几个地方还能保得住?既然地都没了,为什么还要huā银子?”
允禄、福彭和衍璜等人看向懂实务的吴襄,后者死死把脑袋缩在xiōng口,不敢说话,三人再对视一眼,都有一种连底kù都押上了赌桌的不安感。
徇亲王府,内务府总管海望泪眼婆娑地道:“十四爷,太荒唐了!再这么下去,家底都要败光,人心也全要散了啊!小人是不敢让内务府跟皇上闹生分,才硬着头皮跟皇上走在一起的,可……可再搞下去,小人怕夜里被谁捅死在chuáng上,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允禵满脸憔悴地道:“我跟你都是一路货sè,还能作什么?不是我拦着,皇上恐怕连康亲王那些人都要杀了……我也只能作这么多了,护着咱们满人的jīng血,不让动dàng散到上头来。”
海望几乎快哭出了声:“可昨日马齐都来找过我,试探着作点什么,小人不敢接腔。从龙那几大家,都已经坐不住了!”
允禵笑了,纠结地笑:“他们也知道之前的事办得太荒唐了吧……可没这事,我脱不出身,也护不住这么多人。说起来,也是老天爷垂怜,万幸中的不幸。”
海望长叹:“十四爷当初要答应坐那位子,哪还有今日?”
允禵冷笑不语,心中却道,我十年高墙岁月岂是白过的?现在这形势,那位子就铺着钉垫!谁坐谁倒霉!要坐稳那位子,还不由北面,不由满人自己决定。就看茹喜能不能帮着弘历搭上南面的线,南面那位圣道爷,愿不愿意伸手吧。
张府,张廷yù叹道:“光怪陆离啊,这些稀奇事,这位皇上居然还真干得出来!”
蒋廷锡道:“小儿持国器都不足以述……”
张廷yù摇头:“谁让他是皇上呢?”
蒋廷锡语含期待:“快了……快了……”
张廷yù闭眼,装作没听到:“我们臣子,要守大节!君臣大义,绝不可丢。”
蒋廷锡暗道,是啊,谁坐龙椅你忠谁……
黄埔无涯宫,李肆招呼着四娘:“检点shì卫亲军,咱们要去北面。”
四娘瞪眼:“干什么!?什么事还要官家御驾亲临?”
李肆笑笑:“江宁献城,杭州献城,江南已平,我这个皇帝,总得去转一圈,安抚江南人心嘛。”
四娘没想太多,就觉得李肆的笑容颇为诡异,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有外人在场,这荒唐皇帝经常搞些让人羞愤难当的龌龊事,比如在置政厅的“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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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等待太久的终结
全文字无广告 第七百一十七章 等待太久的终结
戈壁一望无际,澄蓝朗空,太阳似乎就压在头顶烤着,连沙砾都在生烟。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一队人马缩在孤山背面的阴霾里,正纳凉闲聊。
“天为被,地为床,在此战上一番,还不知有多舒坦……别这么看我!达瓦央金都给你生了一儿一女,还满脑子龌龊!”
不是这嗓音,还真认不出这个髯须客就是王堂合,而他怒声讨伐的对象,虽还大致保持着整洁,但粗旷气息却跟王堂合差不了多少,再非当年在藏家姑娘面前缩手缩脚的腼腆青年,正是一直埋头西北,隐于长江大决战声潮之外的西路军统帅张汉皖。
张汉皖邪邪笑道:“离我远点,连我眼神都懂,你才龌龊!”
两人正笑闹时,清朗铜号声响起,远处烟尘大作,大群马队正急驰而来。
张汉皖放下望远镜:“是可汗的大旄,罗猫妖说到做到,噶尔丹策零来了。”
王堂合冷哼道:“你都亲自来了青海,他还不出面,那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几骑人马自烟尘中奔出,先赶到了张王二人这边,领头的是一个不到三十的精悍青年。他滚鞍下马,朝两人恭敬行礼,脸上满是兴奋:“大帅、将军,我们大汗来了!是来这里跟大英携手共谋大业的!”
王堂合面带不豫:“再不来,就要去北京城见我们官家了……”
张汉皖朝王堂合摇摇头,扶起来人,亲切地道:“还多亏了你来回斡旋啊,小策凌。”
看向远处已经清晰入目的纯白大旄,张汉皖心头微微激动,西北这盘棋也终于活了。不是长江大决战,满清全面崩溃,这盘棋还难以作大。
自去年入川以来,总帅部和枢密院就专权独断,揽住这一路所有事务,朝堂很少过问,报纸很少谈论。加之绵延数千里的长江大决战太过恢弘醒目,张汉皖这一路人马没于国中视野。
收复四川,再入关中,与傅尔丹相持于西安一线,这表现跟西路汇聚了羽林、龙骧、龙骑三军的实力完全不相称,着实丢老红衣的面子,一些有心人是这么理解的。
还有一些人想得深,觉得西路军求的不仅是军事上的稳,还在给英华入政四川和陕甘铺地基。潮汕沈阀的沈复仰对此深有感受,他的基建公司接下了从广元到汉中和从达县到汉中这条路的“车道工程”。以前这些路不是栈道就是盘山小道,现在要拓成至少容两辆马车相向而行的车道,即便用上火药开山,工程也异常浩大。
如此扎实地修路,求的是长治久安,西路军自然没必要高歌猛进。
这些想法都是对的,西路军入关中后,对阵傅尔丹以马队为主的陕甘清军,确实有些不得力。傅尔丹稳重,绝不与红衣兵决战,就撒开马队大网,处处袭扰,打了就跑。以步兵为主的英华军只能步步为营,稳稳挺进。
而对西路军来说,保障和守护出川道路,也确实比夺取陕甘更为重要。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为确保运输线,八万红衣兵最多只有两万在最前线,跟总数将近十万的陕甘清军顶牛,进展如龟行。
但这些想法也只是算了客观一面,没算到主观一面。
张汉皖这一路人马,并非只为陕甘而来,而是为了整个西北。
连通青海西疆,将准噶尔绑上英华战车,再回卷陕甘,之后借机处置准噶尔,这是皇帝和总帅部、枢密院早早就确定的长线战略。
王堂合的龙骑军入川,没有带一匹战马,甚至全军都没进汉中,而是走川西北方向入青海,正基于这样的战略。
罗堂远亲自带着军情司最精锐的干将,在西北经营了好几年,争取了一些小的蒙古部族支持,接应龙骑军。此外,还通过大小策凌的线,以宝音公主为名义桥梁,推动策妄阿拉布坦联英,结成“英准同盟”。
策妄阿拉布坦在两年前去世,继位的噶尔丹策零也是一个雄心勃勃之人,建统一的军事组织“昂吉”以及野战炮兵部队,也算是有为之君。此人满心仇恨压迫准噶尔的俄罗斯,也念念不忘藏地和青海。当然,继续叔祖噶尔丹的伟业,学满州人那般夺汉人天下的美梦也不是没作过。
噶尔丹策零最初对英华非常警惕,自己的妹妹被英华皇帝抢去作了妃子,英华还跟满清联手,把准噶尔赶出了藏地,现在英华又来拉自己跟满清作对,他自然不怎么愿意入局。
可英华崛起已是铁打的事实,加之“联英派”大小策凌的影响力也确实不小,而更重要的是,长江大决战已近尾声,满清被打个落花流水,不仅要丢掉整个南方,说不定北方都要崩溃。噶尔丹策零有些坐不住了,再不打落水狗,就没了准噶尔的好处。
英华的西路军统帅专程来了青海,约见噶尔丹策零,商谈携手进兵青海和陕甘之事。噶尔丹策零觉得有了台阶,也有了足够的面子,赶紧率军从伊犁赶了过来,准备参与这场盛宴。
“草原、戈壁、沙漠,都不是你们汉人的,看你们的兵,骑术都不及我们的十岁小子……”
纯白大旄下,身材粗壮的噶尔丹策零随口说着,似乎有口无心,可这话一语双关,已在划定双方的界线。
身侧一个满面风霜的汉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蒙语道:“大汗,我们汉人之所以被称呼为汉人,就是大漠射雕,封狼居胥得来的。”
噶尔丹策零哈哈笑了:“罗将军,你是个直爽人!冲着这一点,我就愿跟你,跟你们汉人携手!咱们先干掉共同的敌人,再来一决雌雄!”
罗堂远也笑着挥鞭策马:“我们会让大汗心服口服的……”
两人脸上的笑容不知蒙了几层真假相织的面纱,笑声却无比爽朗,直冲天际。
江宁,龙关渡,力夫散去,一群民人服色的精壮汉子上了载货满满的渡船,正要开船,几条小快蛟却围了上来。
“军爷们辛苦了,我们有刘总管的令牌,在帮行营办事。”
见来人虽是便衣,却举止干练,快蛟船还涂着海军编号,渡船上的斗笠汉子低头抱拳招呼着。
“我们不是海军的,也不是行营的……”
一个中年人朗声道,斗笠汉子楞了一下。
“兴盟会涉嫌盗掠公财,我们军情司奉总帅部军令探查。”
被手下簇拥着上了渡船,那中年人肃声宣告,跟抬头看来的斗笠汉子面对面,眼对眼。两人同时呆住,好一阵子,怪异的笑容也同时升起,还发出了意味难明的嘿嘿笑声。
“周昆来……”
“甘凤池……”
恩怨纠缠不清,由好友变成仇敌的两人,竟在这南北大决战的尾声里,相会于江宁的渡口上。
笑声比哭还难听,似乎压着复杂的冲动,像是想相拥而泣,又像是准备拔刀掏枪。
好一阵后,笑声消去,周昆来艰涩地道:“你是来杀我,还是来灭我的兴盟会?”
甘凤池目光如刀,在周昆来的脸上刻着,沉默了很久,他才摇头道:“杀你?你一个瘸子……一个只知道求财,心早已没了的瘸子,杀你有什么意思?”
再指指渡船上满满的货物:“你的兴盟会也不值得灭,年羹尧把江宁府献给了行营,还留下了江宁知府和城中豪商的积财,这是行营的。你们兴盟会帮年羹尧办事,可没让你们取走这么高的佣金。”
周昆来既尴尬又意外:“这、这是我自作主张了,不过……你真不是奔着我来的?”
甘凤池冷笑:“你的兴盟会还有用处,以后你就老老实实蹲在北面,继续卖消息吧。至于你我的仇怨……我很想一枪把你的脑袋轰烂,可那不值得。与其杀了你,不如看着你一路卖消息,最后退到北京城里。想着你给满人当狗的情景,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意。”
周昆来压着怒气道:“我周昆来不是谁的狗!这辈子,没谁能再让我当狗!”
甘凤池哈哈一笑:“你以为这就是作人了?你还是条狗,把良心卖给了银子的狗,还没有家,就是条野狗!”
一个“家”字,让周昆来身躯微微一抖,再没了锐气,他低头无语,就任着甘凤池的部下把他和一帮手下赶下了渡船。
“这些家伙真能混水摸鱼,这里起码有十多万两银子吧。”
“干他们这一行可真滋润,咱们一月才六七两银子干薪,头儿你也不过十多两。要不咱们去投那周昆来?他怎么也得给咱们开个三薪吧?”
军情司的黑猫们打着趣,甘凤池这个黑猫头目脸也黑了,劈头盖脸锤了一顿部下,似乎在借机泄怨。
甘凤池看向岸边的周昆来,摇头道:“他那种人,穷得这辈子只想着银子了……”
接着他振作起来,呼喝着部下:“赶紧料理完这码子烂事,咱们还有大生意要作!”
岸边周昆来也一直注视着甘凤池的身影,直到没入江面之际,目光都没有挪开,心中就翻腾着一个念头:“家……我的家,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塘沽,枪炮声、喊杀声响彻天际,一**的兵丁自北面而来,如潮水般冲击着草草而成的沟堑防线。
“敌人都是反贼!都是跳梁小丑!只要顶过了这一关,自有大富贵等着你们!”
“宝亲王许了抬旗!不论死者生者,都升三级!大家务必坚持到底!”
沟堑里,傅清和塘沽总兵鄂善振臂高呼,鼓舞着守军的士气。
这已是九月七日,光绪皇帝弘时在北京城和周边府县推行满州新政,有如一部石碾滚滚而转,自血腥中凝出一股秩序,一股只容恶徒、非人之奴的秩序。
此时允禵和张廷玉所掌的朝堂官府,已被压到了角落里,弘时就觉手脚伸展,无比快意。一面组织全新的“绿旗营”,一面派兵追到天津府,要将弘历和茹喜“绳之以法”。什么舆论,什么江山,激进派两眼血红,再难理会,只求一战,而他也只求屁股下的龙椅安稳。
包衣兵上不得这大台面,弘时等人将西山大营的留守营,会同步军营护军营的死忠部队,浩浩荡荡近万人杀奔塘沽而来。塘沽总兵鄂善虽忠于弘历,可手下只有三千多人,守到现在已是第五天,忠心随着战意,眼见即将耗尽。
缩在总兵衙门后堂里,枪炮似乎就在身边发作,弘历脸色惨白,每一声炮响,身体就要抖上一下。他懊丧地道:“早知道该直接朝南走的,南面还有地方督抚,还有赵弘恩、巴赞和年羹尧,对,特别是年羹尧,他有跟老三一拼的力量!”
茹喜嗤笑:“眼下这时局,还有谁能信得过?赵弘恩、巴赞,谁知道他们脑子里转着什么?至于那年羹尧,四阿哥你真到了他手上,还不知是怎么个死法!”
她焦急中还带着一丝笃定,目光转向远处海面:“快了,他快来了,走之前,我已经传出去了消息,他肯定快来了!”
弘历略带着哭腔地道:“他、他是我们大清的死敌啊,如果他另有想法,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当、当初我们就不该指着他!我们到底站在哪边啊……”
刘统勋的声音响起,他高声喊着,惊喜无比:“来了!来了!”
两人精神猛然大振,茹喜是捂着胸口喘气不止,弘历脸上也绽开了满满的笑容。
“南面的信使来了!”
刘统勋的喜讯传遍塘沽,前线的官兵士气大振,竟然利索地打退了对手。
船帆鼓胀,数十艘巨舰组成的船队顺风破浪,风驰电掣般地掠过海湾。看着熟悉的杭州湾渐渐甩在背后,“昆仑”号战列舰上,四娘连声道:“过了!驶过了!龙门在那边!”
李肆微微笑着揽住了她:“没过,咱们的目标是塘沽。”
四娘杏眼圆瞪,塘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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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炮轰大沽口
全文字无广告 第七百一十八章 炮轰大沽口
圣道十年九月中旬,牵动英华一国人心的长江大决战渐渐落幕。当一艘艘满载货船驶入黄埔港时,码头上的调度官和装卸工们看着船桅挂着的南洋公司徽旗,才记起来这场去年轰轰烈烈打响,却悄无声息结束的战争。
船上下来大批灰衣蓝裤的官兵,同是黄肤黑发,码头民人下意识地当成了从南洋来的义勇军,以尊敬的目光和热情的招呼相迎。没想到这些“义勇军”竟然更为谦卑地点头鞠躬,齐刷刷一片,如风荡草林,“阿里嘎多咯咋咦嘛斯”的短呼格外有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埔,圣道天子的行在!?”
“好多好多的船,好多好多的人,好热闹!”
“那就是蒸汽机!?钢铁还能动,能吐着黑烟喘气!那是活物!是神明!”
朝一群鼓掌的装卸工九十度鞠躬后,英华南洋大都督府辖下日本协
统制高桥义廉环顾四周,眼里星光点点。部下们更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是望着人潮发呆,就是朝龙门吊合掌祷告。
“眼下已经冷清多了,你们如果是前些日子回来的,怕要被吓趴在地上。不仅人多,船更多。港口里还汇聚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其中还有六艘如山一般的巨大战舰,每一艘都有当初进江湖湾那种魔龙舰的两三倍大!虽然只有两层火炮甲板,可葡萄牙公使告诉我,即便是欧罗巴诸国的三层炮甲板战舰,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日本公使青木昆阳来码头迎接他们,见众人都是一副神魂颠倒的表情,不屑地再加了一码。
高桥义廉感慨道:“果然啊,天朝只是动了一根小指头,就把幕府打败了。”
青木昆阳点头:“当然,灭缅甸,占马六甲,逼巴达维亚开港,天朝也只用了一只手。”
看看正好奇而惶恐地打量四周的官兵,青木昆阳扯起了嗓门:“华夏泱泱大国,立寰宇中央,奉行天道,国势一日比一日强。就是我们日本该五体投地,全心尊崇的天朝上国!你们能踏足中华之土,天子行在,这是莫大的荣耀!就该更严厉地约束自己,绝不能乱了仪礼,让天朝人耻笑!”
他很认真地道:“天朝人点头,你们就要鞠躬!天朝人鞠躬,你们就要跪拜!天朝给我们下命令,我们绝不能提一分要求,绝不能给天朝带来任何麻烦!绝不能让天朝有一丝为难!”
高桥义廉跟着上千日本官兵齐声鞠躬,以无比坚决地语气应道:“嗨咦!”
“迎接仪式”完毕,高桥义廉满心期待地问:“青木君,我们的请战誓书有什么结果?”
青木昆阳摇头:“谢知事拒绝了,态度还很严厉,说这是天朝家事……”
高桥义廉急切地道:“满洲人又不是中国人……我们萨摩武士,不,我们日本武士,愿意奉上忠诚和生命,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而战!青木君,你就再努努力吧!”
青木昆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甘地道:“是啊,我也是这么争取的,可谢知事说,这是什么……雷区,谁碰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脸上升起浓浓的不解:“满洲人不就是异族吗?对天朝人来说,不就跟我们日本人一样?”
渤海,风平浪静,可如云船帆压着海面,正蕴着无尽风雷。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昆仑号战列舰的官长舱里,李肆端坐正位,环视下方神色不一的文武官员,沉声道:“满人虽是异族,却又是我华夏身上的脓疮!当初华夏自体溃烂,才让其趁虚而入,与华夏沉疴合二为一。我们要解决的不仅仅只是满人,而是再造华夏,让其吐故纳新,能自强不息!”
“此次北行,功在百年,却不容于一时的民心舆情。朕不要你们背责,朕一人背着!因此朕也要绝言路,闭耳目,这一路来的争论至此休矣!再有人面陈异议,或挟民意谏言,不要怪朕从严治罪!将此事泄诸于外者,更以叛逆论处!”
在座众人都是英华文武大员,文有政事堂次辅范晋、通事馆副知事汪由敦、江南行营参事宋既,翰林院掌院学士薛雪、陈万策。武有枢密院右知政,总帅部海军使、南洋大都督箫胜、南洋舰队总领胡汉山、海军副使,伏波军都统制郑永、羽林军副统制刘澄。李肆身侧还侍立着一个俏生生军装丽人,正是侍卫亲军副统制吕四娘。
被李肆这绝少显露的霸道镇住,众人面色凛然,范晋、胡汉山、刘澄乃至四娘还皱着眉头,显然心绪还没顺过来。
六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二十艘护卫舰,外加二十艘运输舰,浩大舰队北上,国中舆论宣称是皇帝北巡,安抚江南。可舰队一路急赶,在定海稍事休整,接着就直入渤海湾,兵临大沽口。
心思单纯如四娘一干人都无比振奋,以为是要直取北京城,赶走满人。可李肆此时才宣布了行动目的,让很多人一时难以理解。
基层乃至中层官兵倒没什么动荡,不仅是英华以军事学院和训练营为核心的军事体系日渐稳固,令行禁止的原则执行得非常彻底,李肆还亲自坐镇,亲口发号施令,军心再有波动,那英华建军这十多年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为了确保此次行动不出意外,执行此次任务的部队还是老红衣老伏波军,天刑社成员占据军官主体,因此下面没出什么问题。
问题出自上层,四娘是身边人,也不负责军事,问题倒好解决,可上到胡汉山、刘澄,下到师统制孟松江、冯一定,这些硬邦邦的将领就难作工作。即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这些人心中郁郁依旧难以消去,时不时还要在李肆面前争论几句。
舰队已到大沽口,此时再无时间,也再无心力争辩,李肆只好独断专行,压下所有异议。自起事以来,他少有这般决绝,即便是反对之心最浓烈的胡汉山等人,也都心中打抖,暗自检讨自己是不是恃宠而骄了。
见胡汉山的嘴唇还在蠕动着,萧胜皱眉道:“打下了北京城,北面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真是幼稚!北京城不过是一层皮,得了这层皮,里子却要被年羹尧这种人夺去,要夺回来还不知要废多大功夫。捅出的篓子又全得咱们背上,白痴才干这种事!”
刘澄委屈地反驳道:“这道理咱们都懂,可还要咱们套上鞑子的皮……”
陈万策道:“你们纠结,可满人却是更纠结啊。”
想想满人的反应,胡汉山刘澄等人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是啊,这个时候,最纠结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岸上的满人。
船舱里笑声渐起,咚咚炮声响起,却不是舰队发炮,而是来自西面岸上的大沽炮台。
李肆皱眉,不是已有约定了么?
萧胜赶紧安排部下去查明事态,神色却依旧轻松:“怕是炮台守军被吓得失手了。”
李肆很不爽:“把炮台给朕平了!”
众人暗爽,这才对嘛,咱们是来帮忙的,可你要不开眼,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萧胜下令的时候再多加了一句:“小心点,炮弹别打到北塘去了,打死了弘历,咱们还得另外找人。”
北塘,一帮人正聚在高处眺望海面,个个惊喜交加,泪流满面。
“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如云的战舰来了!这天下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我早看准了的!天底下,我是第一个看准了的!”
不是被李莲英扶着,不是身边还有他人,茹喜已经趴在地上,痛哭出声了。
“有救了!能活了!该我的位子,也终能回到我的手里了,老天爷开眼哪!”
同样浑身发软的还有弘历,看着远处海面的浩荡舰队,他就觉那是上天遣下的天兵天将,挟着无可阻挡的巨力,替他声张正义。
“南蛮……这就是南蛮的力量吗……”
“有这样的强邻,我大清未来会是什么下场啊。”
傅清和刘统勋等臣子的观感却更为复杂,既是庆幸,又是忧惧。
心情虽然复杂,脚下虽然发软,可有了如此强大的援军,眼前的危难该能烟消云散,众人心中已跨过鬼门关的一脚总算是收了回来。
得了南面信使的保证,这拨“四阿哥党”心气高昂,而来攻的“帝党军”连日不下,锐气已失,又因帝党排斥朝堂官府,军务体系一塌糊涂,后勤补给频频告急,士气一落千丈,双方竟在塘沽相持了一月之久。
这一月的苦难,眼见是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却听咚咚几声炮响,眼尖的还能看到几里外的大沽口炮台升起白烟。
什么情况?
茹喜弘历等人楞了半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海面船帆猛然变作雷云,道道焰光迸现,之后才是隆隆炮声传来,连绵不绝地拍打着耳膜,如雷霆霹雳,似乎轰碎了他们整个身心。
大地都在颤抖,大沽口炮台升起道道烟尘,不多时就被罩在浓浓尘雾中。
北塘这边的一帮人哗然大乱,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
“他是来抓我的!他来是占北京城的!还呆在这干什么!?来人啊,护……护驾!”
弘历浑身哆嗦着,惊慌失措地叫喊,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一起。就觉自己从云巅一下摔倒了地府里,这心理反差太过强烈,再没了昔日的雍容沉稳。不过众人也都个个魂飞魄散,没谁注意到他的失态。
“抓你?四阿哥,你想多了,你又没坐上龙椅,抓你有什么用处?”
一个年轻人的淡淡话音响起,众人似乎有了主心骨,乱蹦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地方。这是英华信使,通事馆副通事蔡新,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却有一股经了大历练的不凡气度。
他悠悠道:“至于占不占北京城……这就看四阿哥你的诚意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茹喜尖着嗓子喊道:“鄂善!鄂善呢!叫他赶紧派人打白旗!”
镇定一些了,大家都已明白,恐怕是大沽口炮台的官兵被那浩大舰队吓得手滑了,点燃了引信。
鄂善匆匆而来,扯白床单砍树,忙了一两刻钟,茹喜忽然叹道:“别派人了,咱们……咱们去亲迎。”
炮声已渐渐低沉,海面上多出无数海蛟船,拉着细密的尾浪,朝岸边冲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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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 历史的正轨
第七百一十九章历史的正轨
十四年了……
第一眼见他时,是在英德白城,他凭空在河滩荒地上建起来的白城。书mí群4∴⑧0㈥5
那时的广东,还是大清的广东,至少皮面上是。他借婚宴为名,召集广东文武官员,在白城演武,震慑一省,成了当之无愧的李三江。
那时的他才刚行冠礼,书卷气跟骄横跋扈的作派hún在一起,异样的气息,根本就不容于这个世界。
相隔十四年,他没有太大变化,猩红军装、长筒马靴加上腰间的火铳佩剑,压迫感也不如当年他在广东官员面前的嚣张气焰,只有chún上的短须,眉头的浅纹显lù出时光的侵蚀。
可当他抬眼看来时,一股充盈着奇异力量的涡流滚卷而开,裹得她心神摇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拉上王座,却又像是被推出大帐。
这让她忽然自怜起来,十四年前的她正少nv怀chūn,一心向北,那位悲天悯人的四阿哥塞得她心房胀胀的,对害了四阿哥的他满心憎厌。
当父亲说起要找人接近他,埋下暗间时,她毫不犹豫地tǐng身而出,“我愿去”三个字,就此定下了她这十四年既悲苦又烁目的人生。
十四年了,他已登基为帝十年,夺了大清半壁江山,两任大清皇帝都败在他的手里,如果算上这一次,他又扶起了两任大清皇帝,亘古至今,还有谁有他这番大能?
而她呢,原本区区旗人,小小知府之nv,也成了她本梦求而不得的四阿哥、雍王爷、雍正皇帝的淳妃,独居紫禁城一隅,满朝权贵都不敢轻视。
可是……她终究是个nv人……
北塘高处,林立军帐环绕着一顶凉帐,李肆端坐帐中,接见茹喜和弘历。对李肆来说,这场会面必不可少,他必须亲自评估两人是否可用,当然,假公济sī,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弘历这位前世原本历史上的“十全老人”,这也是免不了的。
而对茹喜和弘历来说,特别是茹喜,这一场会面,意义就非同小可了。自李肆现身,她就紧紧盯住不放,眼神mí离,还隐见涟漪。
名分上是雍正的nv人,可实际上……
nv人心深沉如海,变幻如风,十来年里,她都满心以为,自己倾心的是那位从四阿哥到雍正皇帝都没少过大决心的人,可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让她的信念本就如风中之烛,此时再见到李肆,信念的一角轰然坍塌。
四阿哥已经败了,已经死了,之前的雍正皇帝成了太上皇,之前她借送食水悄悄在映华殿远处,用望远镜窥探过。全身瘫痪,须发皆白,嘴里还不停留着哈喇子,跟当年病重卧chuáng的康熙皇帝几乎没有区别。再想到自己挨的那一记重重耳光,以及几乎将她变成地府恶鬼的监牢经历,胤禛的身影悄然破灭。
“可实际上……我是你的nv人!我的红丸是你拿走的!我是被你送到雍正身边,为你作间的!我在北面稳着大清江山,也是你的安排!我这十多年,是为你活着的!”
茹喜越想越动情,眼圈发红,下意识地就向李肆靠近。
一个窈窕身影而出,拦在了茹喜身前。
同sè军装,黑亮马靴、一宽两窄皮带扎着,腰间跟李肆同样披挂,头戴接近凤冠造型,但更为简洁洗练的红帽,即便不看眉目,这装扮,这身线轮廓,也将一股摄人心魄的飒爽英气直直压入心间。
茹喜被慑得心神一震,定睛看过去,脸颊忽然升起胭脂般的浓浓红晕,而眼瞳也亮得闪光,像是蕴着一团烈火。
小红……
十年前,她和茹安,就是被这个叫小红的shìnv,用短铳破了她们的红丸。十年过去了,这个小红不仅还在李肆的身边,眉目甚至都没什么变化。
“可怜的nv人……”
茹喜怒视着四娘,四娘看着她,也有一番感叹,同时还暗自庆幸,幸好当年官家没把她收入房中,看这十年她在南北之间周旋,满脑子就是满人天下,替雍正跟官家传话不说,现在又要掺和满人皇帝的扶立之事,这nv人的心思可真是深沉yīn狠,而对权势的**也是令人乍舌。
“想得太多就是这样……不过三十来岁,就起了这么多皱纹……”
接着四娘又以nv人天xìng评判着茹喜的姿容,并且感jī着翼鸣老道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养颜秘方,让无涯宫后园姐妹们的颜容在这十来年里都没什么大变化。
nv人的世界,男人是怎么也难全懂的。
就在两个nv人眼神jiāo兵,以这十来年的恩怨为战时,两个心态迥然不同的男人也在相互打量着。
原来乾隆就是长这模样的啊……
李肆的心态就这么简单,一点涟漪都没起,一件工具,当然不值得动什么感情。历史已经改变,这个弘历再不是前世历史里那个乾隆,谈不上什么憎恶。
弘历却是惶恐不安,外加手足无措。他受过系统的帝王培养,原本不至于这么拘束,可他自觉面对的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副画,连贯天地的巨幅油画。
敞帐背后的海面上,泊着雄壮舰队,左右军帐伸展开,或红衣或蓝衣的军人们列队前行,这些景象如背景一般,衬得一身军装的李肆无比威严,而那淡淡的注视,又像是传递着上天不经意的垂怜,和深不可测的审度。目光虽轻,却灼得弘历满身是汗。
弘历更为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不见不行,自己的命运握在人家手里。可要见礼的话,该行什么礼?眼前之人是一位皇帝,已半分了华夏的天子,不跪拜,不叩首,那就是不敬。可他是大清皇子,未来的皇帝,他又怎么能对敌国之君行大礼呢?
十九岁的弘历,在三十四岁的李肆面前,连平等而视都作不到,更别提揣度这位未来敌手的心理。
弘历的失态很快变了xìng质,因为四娘tǐng身站了出来,那一刹那,弘历整个心神都被丽人英姿给拽了出去,呆呆地盯住了四娘,呼吸都停了下来。
“嗯咳……四阿哥,还不见过……皇上!”
茹喜清醒过来,赶紧招呼着,心念转瞬就进入到冷冷的利益计较中,直言要弘历放弃矜持。当年你爹为那位子,再狠的事都干过,如今只是要你对自己狠一些,这都做不到么?
弘历辛苦地将视线从丽影方向拔出来,觉得身边有如此亮丽风情,别说跪,爬着学狗吠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决然地推金山,倒yù柱,两膝跪倒,额头触地:“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三拜九叩,李肆却没有之前预想的那种满足感,有什么意思呢?你跪不跪,拜不拜,根本就不影响我的安排。
“你十四叔是什么立场?”
“身边哪些人可信?”
“你爹现在什么情况?”
李肆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原本以为还会再遭“羞辱”的弘历大喜过望,赶紧一一道来。
听到雍正瘫痪,身边只有一个李卫,之前被饿了半月,得了一些接济后,又因他们“四阿哥党”出逃,估计又断了食水,已是生死不知,李肆微微叹气。
“朕跟你爹,相jiāo日久,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这般遭罪,朕心头也是不忍啊。”
李肆很认真地道,一边四娘使劲按住甩白眼的冲动,真是虚伪得让人ròu麻啊……
可李肆的语气就是这般真诚,以至于弘历也红了眼圈。
原本李肆也是真心的,在他心底里,对雍正这二愣子还是存着一份敬佩。对亲人狠,对自己狠,对天下人狠,十年如一日,难得的人物啊。
李肆起身扶起弘历,语重心长地道:“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只挑着几万人的生死富贵,而你却要挑起几千万人的生死富贵,重任在肩啊……”
他拍拍弘历的肩膀,如鼓励子侄一般地道:“好好干……”
这般明确的许诺,弘历长出了一口气,乍着胆子应道:“叔……皇的恩情和心意,侄儿没齿不忘!”
两人这番来回,帐中充盈着念旧扶新的亲情,谁也没办法跟南北大势拉扯在一起。
念旧……为什么没念着我的旧……
茹喜在一边暗自感伤,四娘也暗道自己想错了,官家是动了真情,她也忍不住鼻头微微发酸。
“细节自有人安排,对了……”
李肆当然不会跟茹喜和弘历直接谈条款,但他觉得有件事必须亲自过问,此时他才看向茹喜。
“新的年号定了吗?”
茹喜跟弘历对视一眼,心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叔叔了,这种事都要chā手?
“宣统……咳咳,你们还真是没有创意……”
听到又一个熟悉的年号,李肆差点被口水呛住。再一想,取这名号的用意自然很清楚,那就是剥夺弘时那位“光绪皇帝”的合法xìng,彰显他弘历才是正牌继承人。
“不行,这不好,朕赐你们一个。”
这句话出口,一股不容拒绝的气息喷涌而出。
“就叫……”
李肆心说,我来这里,就是要把历史拨回正轨的。
“就叫……乾隆……”
茹喜和弘历先是点头,接着两人几乎同时变sè。
茹喜不说了,弘历也是才思过人,对这个年号一下就有了“深度解读”。
乾为天,隆为兴盛。
初听很大气很吉利,可英华倡的是什么?天道,国内兴盛的是什么?天主教。英华士子,现在言必称什么?天意。英华民人自称他们这一国是什么?天朝……
茹喜悲哀地想,天道昌隆,隆的是哪家?是大清自己?
弘历心酸地想,这“叔皇”真是别有用心啊,这“乾隆”二字,怕是寓意“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吧,他是要我坐上大清龙椅,替他看好北面江山,再等着合适的时候,光复华夏,让满人得了报应……
李肆咦了一声:“不好听吗?朕觉得很不错。”
弘历赶紧点头赔笑:“叔皇取得好!取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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