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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战衡州:神来一笔的人心之战

    第三百七十九章战衡州:神来一笔的人心之战

    黄埔无涯宫肆草堂,一个年轻绿袍官员在shìnv的引领下进了李肆平日办公的厅房。本书更新来自

    “就是这里,只能呆两刻钟,动静别太大,侧面那mén后还有人忙着。”

    shìnv吩咐妥当后就出去了,这官员支起画板,好奇地打量着这间长宽都不过三四十尺,一整面墙全是水晶琉璃的厅堂,这就是李天王的御书房?怎么感觉更像是睡午觉的地方?瞧中间那圈软榻,正凑成一个太极图,像摆阵一般,还有生死mén之分呢。

    盯在那软榻上的眼瞳瞬间扩散,然后紧缩,一缕黑亮发丝从软榻靠背处升起,接着lù出一张清丽面容,如yù脸颊被日光晒得粉嘟嘟的,让那本觉得出尘的气质染上了一层yàn丽。

    这是位双十年华的丽人,发髻斜斜挽着,两眼刚刚睁开,该是刚刚睡醒,哈啊地伸了个懒腰,一股娇慵之气顿时在那年轻人心中冲刷开,让他难以自持,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谁?”

    那丽人转头看来,见着了年轻人,整个人僵住,接着脸sè一抹,竟像是没事人一般转换过头去,嘴里嘀咕道:“就怪这家伙的软榻太舒服,害得人家都睡过头了。”

    段雨悠一边嘀咕,一边擦汗,心说完了完了,在李肆处置公务的大堂里睡觉,这名声传出去,她可还怎么见人。

    “贪睡的死丫头还不起来?不是让你叫醒我么?”

    一巴掌拍在睡得还沉的小shìnv屁股上,六车一骨碌跳起来,睡眼惺忪地四处张望:“谁?谁?”

    不敢去看这对主仆,那年轻官员低头拱手道:“下官郑燮,翰林院编修,受中书厅李大人所托,来绘一幅天王执政图。为免占天王太多时间,得空先来绘下这肆草堂置政厅,却不想冲撞了娘娘……恕罪恕罪”

    段雨悠眼神此时才恢复清灵,郑燮?

    确实是郑燮,之前在小金明池见过,此时一身绿袍官服,却还是没掩住他那儒雅清奇之气。

    “你还会画画?”

    她想到的是另两个人,已在英华名声大传的边寿民,还有李肆的御用画师,洋人郎世宁。本书更新来自

    “劳娘娘过问,下官略通一二。”

    郑燮自谦外带自得地应着,心想这位娘娘不仅容颜绝美,气质还秀逸非凡,竟像是画中仙子一般,就不知道是严妃还是安妃。

    “娘娘”一称,引得段雨悠心绪消沉,她低叹道:“我不是什么娘娘,不过是帮着李天王料理文书的shìnv……”

    接着她美目转向郑燮:“你也不必称呼李朱绶为李大人,大人一称,在咱们这可是不时兴的。”

    shìnv?有shìnv敢堂而皇之地直呼中书令李朱绶的大名?郑燮下意识地答道:“谢娘娘指……”

    话出口却醒觉不对,段雨悠微恼,挥袖起身,一把拧起还在犯mí糊的六车,就准备回她自己小厅里。

    淡黄衣衫蹁跹拂动,身影也如蝶一般轻灵舒展,郑燮抬头,正想再致歉,见着如此美景,竟是一下呆住。段雨悠眼角扫来,两人恰恰四目相对,一瞬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来回,时光都凝固住了。

    “兀那小贼,大胆”

    六车终于开始忠实地履行自己护主的职责,叉腰呵斥着郑燮的无礼。

    “你们画师,盯人都是这般直愣愣的么?”

    段雨悠挪开眼神,只觉心头发慌,赶紧找着遮掩。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怎么也画不下来的。”

    郑燮两眼还直勾勾的,嘴里来了这么一句。

    “红颜非祸水,贱妾亦可惜。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

    段雨悠冷了脸sè,原以为这郑燮还是正人君子,却没想也如此巧言令sè。她已经动了报上名字的心思,免得他再出更不堪的言语。现在么,是先给他一个警告。

    “是非……尘俗……没错啊,是非皆因心镜méng尘。”

    郑燮脸sè一黯,低头自语,让段雨悠又记起昔日在黄埔书院里听到他那一阵悲悯吁叹。

    “我记得你是恩科状元,既有功名心,为何还作出世语?”

    段雨悠随口问道。

    “下官非有意出仕,乃是家父于此前变luàn中受伤,再难举会试。??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他嘱我一定要承他之志,下官即便自有心志,也难违家父所愿,只好……”

    郑燮脸sè沉重地解释道,段雨悠恍悟,之前舆论动dàng,有商人唆使暴徒袭击《士林》报局,受伤的主笔郑之本,正是郑燮的父亲。

    “原本我与家父在真州习文念书,四年前也得了生员,思着自有一番前路。却不想家父另有所志,不得已随家父来了广东,却是遭了这一番苦难……”

    说到父亲,郑燮有一肚子苦水,因为父亲,他背井离乡,离开了最亲的rǔ母费氏,还断了跟徐家的婚约。到了这英华,父亲跟自己谋道不同,日日争吵。之后父亲重伤,他四处张罗救治,原想着父亲能转心回头,却不想父亲着了魔似的,要他来应恩科。现在虽然得中状元,又关在翰林院里,在这孔孟道已失国政之位的英华,竟找不到用武之地,反而是画名传扬开来,远非他自己所愿。

    段雨悠心中某处也被挑了起来,就觉有股凄楚之线将她跟郑燮连在了一起。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事,总得从了老天。”

    她下意识地就将李肆曾经说过的话搬了出来。

    “人若飘萍,随bō逐流,以我一身,见得天下苍生,莫不如此……”

    郑燮摇头感慨道,段雨悠抿chún皱眉,压住了自己点头相合的冲动。可内心深处,却是万分赞同郑燮这句话。

    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如自己,如郑燮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在这大cháo中翻滚,对自己的志向,自己的人生,毫无自主之力。一般百姓,更是连身家xìng命都无自主之力。为何要搅起这股冲天涡流?最终这涡流将天下席卷而过,又会留下怎样一个新世界呢?

    “啊……一时心luàn,竟说了这些有污娘娘尊耳的话,还望恕罪”

    小shìnv六车带着敌意,重重哼了一声,郑燮终于清醒过来,赶紧向段雨悠请罪。

    “我……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娘娘,不过是个小shìnv。”

    段雨悠心绪杂luàn,一把牵住六车,径直奔进了自己的小厅,丢下一头雾水的郑燮在原地发呆。

    “人心,世间最繁是人心,其中一项最为有趣,那就是超越自己所能,超越自己之责,为他人代言。善则害己,恶则害人。”

    衡州瞻岳mén上,李肆指着石鼓书院里那一大片人影说着。

    “这道理我懂……”

    一个长身yù立的nv子shì立在他身边,一身素麻长裙,还有兜帽遮住容颜,只从下颌处见得yù脂一般的肌肤。而这nv子开口的嗓音更如低沉歌咏一般,深深透进人心底处。

    “比如说他们,开口就是‘为生民立命’,可遇见不老实安分种田,就想着靠自己双手过更好日子的人,就说是‘婪民’、‘刁民’或者‘小人’。骂矿工、骂机工、骂赶镖跑船的,至于那些来往乡野贩货的,更是他们口诛笔讨的恶德商人。反正啊,在他们眼里,只有秦时那耕战之民里的‘耕民’,才是他们嘴里的生民。”

    “为什么他们要骂呢?因为天下只有耕战之民的话,那耕民就不得不依着他们的摆布,命运也全在了他们手里。他们在这些人身上榨取他们的道义,抒怀他们的悲悯,以他们为……白鼠一般,搭着他们心中所想的理想之治,浑然不顾民人自己所想。”

    这nv子自然是盘金铃,瞧她少有地滔滔不绝,李肆也笑了。

    “也非他们本心如此,而是被千百年孔孟道及于国政,然后失了本sè给害的。不过……金铃啊,你是被什么书生砸了场子么?让你别搅和老道和小神棍的一摊,你就是不听……”

    盘金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可真有口舌伶俐的一面,最早跟李肆在凤田村相遇时,就牙尖嘴利地质问过李肆的医理。可自从受恩李肆后,心xìng就豁然了许多,绝少再这般愤世嫉俗,也就是这会在李肆身边,心神完全舒展,不由自主地道出了心里话,隐隐有一股向李肆撒娇的味道。

    “跟我入教又没什么关系,昨日我来衡州,想着在此立英慈院,却被一帮闻讯而来的本地乡绅阻住,说英慈院开膛破腹,有伤天合,绝不容在他们这淳淳书香之地开张。”

    盘金铃左右瞅瞅,龙高山和格桑顿珠等shì卫都偏着头,视线没在这里,横下心来,指头勾住了李肆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

    “你这东主,可得为我作主”

    李肆呵呵一笑,他心思还在那石鼓书院上,没注意到盘金铃这小nv儿神态,径直点头道:“作主当然要作主胆敢阻我盘菩萨行善的,来一个杀一个”

    盘金铃眼神mí离,嘴里却嗔道:“你杀得更多,我就得救更多,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这话可是鼓足了心气才开的口,眼见李肆就要回头,凑上自己勾起的旧日话题,石鼓书院那边却传来一阵热烈呼喝,顿时将李肆的注意力引走。

    “上天啊,为什么不下一阵惊雷将那些腐儒劈死”

    盘菩萨这时候也动了杀心,冷冷盯着石鼓书院,yù手捏成拳头,还在微微发抖。

    “嘿……不出我所料,那帮家伙还真出了这招?”

    李肆是满心浸在石鼓书院了,等前方哨探带回消息,他是好笑又好气。

    石鼓书院聚了好几百湖南当地的读书人,一帮原本埋在乡野里闷头读书的辫子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纷杂消息,都纷纷从湖南各地赶来,要充当人ròu盾牌,保护石鼓书院。

    关于英华“毁儒”的谣言本就满地luàn传,此时更有了具体版本,有说英华是要拆了石鼓书院,改建炮台,有说是要改建成英慈院,还有说是要改成什么天庙。

    这些读书人不仅聚在石鼓书院,还守在城mén外原本的香水庵里,正好堵住草桥南岸,英华军要出城向北行动,准会遭到他们的阻扰。到得那时,杀不杀呢?

    英华军本没打算,那些读书人却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心理准备。听闻英华就为“毁儒”,在广州黄埔杀了上千“读书人”,他们都是抱着殉道的决心而来。刚才那阵高呼,内容是“有李无我有英无儒”

    “来得这般整齐,背后到底是谁呢?”

    李肆思考的却是这个问题,军情处紧急启动了埋在驿递里的内线,连拆无数清廷文书,终于从湖南巡抚叶九思呈递给抚远大将军胤祯的急递中招到了答案。

    “李光地的学生陈万策……他干这事不出奇,可出奇的是,胤祯居然全盘放手,还替陈万策从官面上遮掩,不让这一策进到康熙耳里。”

    细细品味着这个消息,许久之后,李肆chōu了口凉气,他忽然发觉,自己对胤祯这个人,似乎太过忽视了。此人的这番布置,还真是神来一笔。

    跟这位大将军再度jiāo手,竟是在人心一事上先摆开了战场。

第三百八十章 战衡州:不是我变了心

    第三百八十章战衡州:不是我变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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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李肆吃惊的并非是谣言,而是陈万策即将要干的一件事,湖南巡抚叶九思播传谣言,不过是为这事铺垫造势。

    陈万策要干什么,都还不足以让李肆震动,因为陈万策也只是给胤祯打前站,真正的戏ròu在胤祯身上。

    英华军抢占衡州,延信不依不饶地在黄沙湾掘壕固守,图的是什么?只是迎候胤祯大军南下,与虎贲军对决?并非尽然如此,也为的是胤祯的谋划。

    这位十四阿哥要干什么?哭孔亲临石鼓书院去哭孔严格说该叫悼儒,这也是从《正气》报倡导的哭孔行动里得来的灵感。陈万策先行一步,以理学大师李光地爱徒的名声,将聚在石鼓书院的读书人心气抬起来,接着胤祯出面,就在石鼓书院演上一场大戏。

    石鼓书院就在瞻岳mén东北不到一里处,寻常小炮都能打到,这事肯定不是下属的建言,而是胤祯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大胆之行。他要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亲自去石鼓书院悼念毁于英华之地的儒教道统。

    大胆都是其次,胤祯对儒家士子“道统”的看重,让李肆觉得自己忽略了此人的潜质。原本的历史里,胤祯只在军事上显lù过一定的才能,败策凌敦多布,复西藏,谏言康熙缓攻策妄阿拉布坦,在军事决策上也就是“不糊涂”的程度。除此之外,他再没什么表现,早早就因雍正得位而沉寂。

    之前李肆在宜章跟胤祯对决,就军事而言,胤祯都还显得稚嫩,让李肆不怎么在意此人。可如今见着他这神来的一笔,顿时有所警惕,这家伙的路子,还真就是康熙的路子,假以时日,未尝不是个小康熙。

    为何李肆会这么想?

    “人心,大将军此举虽说冒险,却能得天下士子之心万策也是想通了,不再劝大将军,非常之时,就得执决绝之心,行非常之事。本书更新来自”

    荆州城外,陈万策向送行的胤祯拜别,胤祯竟也是深躬到底。

    “还望先生打好招呼,胤祯不想皇上惊忧,等此事完结,再由胤祯自己奏报给皇上。”

    两人对拜,胤祯仔细叮嘱道,陈万策lù出了然的微笑。

    “大将军放心,此事也就万策、叶九思和延信等人知晓,还特别防范着湖南县府官,特别是长沙知府……”

    长沙知府沈敬是四阿哥胤禛mén人,陈万策点出这一条,胤祯宽慰地笑了。

    “大将军舍身护道统之名,定将感动天下士子。”

    陈万策再这么说着,胤祯微微摆手,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果敢、大胆,尤重人心,还特别看重汉人士子,这几乎跟青年时的康熙如出一辙,让李肆内心隐隐担忧。

    他已经将历史大cháo拐到了另一个方向,康熙之后,清国皇帝到底会是谁?一定还是雍正吗?这可真难说了,瞧眼下康熙和胤禛因为他李肆而渐生隔阂,胤祯的政治生命,也因他李肆而有了极大变化,难保康熙会将位置传给胤祯。

    民间演义里所说的将“传为十四皇子”改为“传位于四皇子”这事多半是不存在的,但康熙对胤祯有传位之意却该是真的。

    胤祯和胤禛这两兄弟的选择,就李肆前世所知,前者有太多优势。一是年轻,二是xìng格像康熙自己,三是有统领大军的经验。前世诸多人将胤禛这个“闲王”长期的默默无闻视为隐忍,这也是过份解读。康熙并没有给胤禛太多历练军政事务的机会,都是一些零碎小事,对其暴躁偏执的xìng格也有清醒认识。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康熙驾崩前已经定好了储位人选,可原本的历史上,如果康熙驾崩时,胤祯和胤禛都在京的话,雍正能不能“正”还真是难说。??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毕竟在这石鼓书院悼儒一事上,已经能清晰看到胤祯对储位的渴求。

    眼下已是康熙五十六年,还有五年康熙就要蹬tuǐ,按照李肆自己的规划,五年时间还不足以完全倾覆满清,清廷依在。那时继位的若是胤祯,会是什么局面?

    这个问题李肆思考良久,感觉很难把握。胤祯虽然可能是个小康熙,但就他策划的这桩悼儒行动来看,胆量比老康熙更大,也更重视人心,治政时与治下的犬儒勾结也更紧,能出什么招数,要折腾到哪一步,李肆无法预料。

    这时候他就开始审视之前自己的一桩认定,那就是不能让雍正上位。前世所知的雍正,心狠手辣,治政苛酷,注重实效。军机处、密折奏事等等举措让满清皇权走向顶峰,是对康熙“仁治”遗祸的矫正,让满清统治进行了一番内部改造,根基更加稳固。对满清是好皇帝,对华夏却是大祸害。最初胤禛出广东钦差,李肆的第一反应就是干掉他。

    可现在形势不同,地位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开始有了转变,李肆心有所感,不让雍正继位,真的是件好事吗?由这个思路想下去,李肆得出了结论:雍正上位才最有利于英华,有利于他的造反大业。

    为何李肆的心思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首先,李肆对胤禛的xìng格和手腕了解得太透彻,如对康熙的了解一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之所以能在康熙盛世的角落里崛起,撬开一处空隙,趁势而起,靠的多都是对康麻子这个人的了解。

    其次,不管是原本的历史,还是现在的历史,雍正上位,怎么都带点不正之味。而原本历史里,他在位十三年,最大的敌人是他的兄弟,其次是他的臣子。让胤禛推行桩桩苛政,强化皇权的用意,第一点就是消除对他皇位的威胁。

    而在眼下这个被李肆搅得面目全非的历史里,雍正所面临的敌人,不但不会少,只要李肆有心,还会更多。相比之下,英华不是他最主要的敌人,至少在他即位最初几年不会是。

    那么就坐等雍正上位了?

    不,历史已经被李肆改变,胤禛成为雍正的机会,比原本的历史小了许多,现在的胤禛虽然没被剥去雍亲王爵位,清廷上下已经将他跟失势的胤禩看作一类人。

    “我要干的事情,居然是扶正历史,真是讽刺啊。”

    李肆如此自嘲着,为此他居然还得cào纵康熙储位之事,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小。

    也不指望真正成功,抱着重在搅和的心思,李肆有了定计。

    “令黑衣卫将李卫提到衡州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某个已经在监牢里发霉的“宿敌”,终于能再见阳光。

    李肆的心思已经在未来的谋划上,什么“悼儒行动”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小伎俩,举手投足就能破解。

    截获胤祯这桩绝密计划,原本是个绝佳机会,可以一举擒获这位抚远大将军,十四皇子。很遗憾,李肆早前的一番布局正在展开,胤祯该是没机会能亲临衡州了。

    三月中,陈万策抵达衡州黄沙湾延信大营,正要冒险去“慰问”聚于石鼓书院的儒家士子,却见衡州城中冲出大批兵丁。

    “陈先生,那李肆动手了,你死心了吧。”

    延信一脸灰败地劝着已经卸掉官身的陈万策,这段时间里,他可是天天担惊受怕,虎贲军在演武坪一带跟他隔河对望,时不时还推出轻便火炮打上几发,虽然大营有道道壕沟遮护,却还是免不了箭楼被轰垮,帐篷成碎片。他和何腾林,连带三四万大军,都觉得度日如年,份外难受。

    陈万策这个布衣军师现身,让延信觉得终于能有人分担压力,却不想陈万策却是要孤身去石鼓书院,还说自己现在是布衣,当着湖南一省士子的面,李肆可没那脸皮就地抓人。

    正要成行,对面贼军像是知道陈万策来了一般,先是虎贲军一部移防草桥,再派出了大批灰衣兵丁冲入石鼓书院,远远看去,书院一片喧嚣。

    “好好今日湖南士子殉难于石鼓书院,明日李肆毁儒恶名就将传遍天下再加上我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万策犯了痰气,不顾延信的劝阻,孤身一人上了草桥。到得草桥南岸,陈万策正气凛然地呼喝着拦道的虎贲军官兵,顶着无数股不屑眼神,负手摇着八字步就进了石鼓书院。

    “我孔孟徒,心怀浩然正气,可抵万千刀兵”

    陈万策将自己这顺利的进军当作自身所持正气摄住了贼军,却不想这些虎贲军官兵领有命令,清兵打过来就**他们,可如果是一般读书人那就不予理会。

    过了木桥,上了石鼓山,陈万策才发现情形跟之前预料有所不同,那些灰衣兵丁只是挥着木棍藤牌,将堵住书院道路的士子赶开。这确实是桩流血事件,但程度仅限于流鼻血级别。

    眼见那些灰衣兵丁棍揍脚踢,将读书人撵得jī飞狗跳,抓着一个就搜身,搜完后牵着辫子,跟其他人的金钱鼠尾绑在一起,一群群读书人就这么被编织起来,气得陈万策太阳xùe发痛。

    “士可杀不可辱尔等如此凌虐读书人,不怕上天降罪么”

    陈万策逮着一个正在“施暴”的兵丁喝问着,对方两眼一瞪,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手里举着一个怪异的瓶子,瓶口像是莲蓬一般,哧哧喷下大片水雾,陈万策顿觉满面炽热,两眼发烧。

    “你们也信老天?我呸”

    广州县特警队队长蔡勇朝正在地上捂脸翻腾的陈万策吐了口唾沫,然后满心感慨,这辣椒水用起来可真是憋屈,真不如端着火枪,来多少毙多少。

    这帮灰衣兵丁正是从广州等地调来的巡警和特警,前身就是衙mén差役,老本行是鸣锣开道和揍人绑人,被李肆派到书院里来维持秩序,正是本职。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战衡州:你没法不在乎我

    第三百八十一章战衡州:你没法不在乎我

    “我是陈……呜呜……”

    陈万策抓了一地泥巴,痛苦地叫着,没喊出名字,就被巡警扯起,牵着辫子绑进一群人里。本书更新来自就在这时,大群黑衣兵丁又涌进书院,枪口森冷,刺刀明亮,唬得数百读书人再不敢有半分呱噪。

    “殉道之时已到我等引颈而迎”

    跟陈万策的辫子绑在一处的猥琐老头却叫了起来。

    “一腔热血洒湘江,石鼓留名万世芳”

    “辫子堆”里,另一个白胡子老头也涨红着脸喊道。

    这两老者的呼号引发了读书人的情绪,推着他们克服了恐惧,绵延不绝的呼喊直冲云霄,可没过多久,这呼喊像是被无形巨手从中掐断,书院里一片静寂。

    鼓乐喧天,长长一大列人穿着大红冠服,一脸凝然地进了书院,朝书院正堂行去,那里供奉着孔子画像。在这列明显是明时官员装扮的人群之后,又是戴着“一统四合”方巾,儒衫飘飘的士子。往日瞧着这般形样就是唱戏的,可现在一看,却像是古人自画中走下来一般,那般凝重肃穆。那些呼号的读书人自惭形秽,再不敢吱声。

    行在前方的是翰林院检讨,此次进士科殿试状元唐孙镐。他抱着一幅画像,恭恭敬敬行到正堂,先将原本那副孔子像撤了下来。这个动作引得辫子读书人目呲yù裂,可接着又平复下来,唐孙镐放上去的还是副孔子像。

    “孔圣méng尘,今日我英华士子是来涤清夷狄之气的”

    接着唐孙镐转身,朝着这数百辫子读书人高声喊道。

    “瞧瞧孔圣之相尔辈有何资格供奉孔圣于此?尔辈有何资格以孔圣传人自诩?”

    他的bī问终于jī怒了辫子读书人,数百声“呸”汇作一处。??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瞧瞧我们才有资格”

    唐孙镐一挥手,冠服官员和士子们转身,衣发和孔子俨然一体。这一对比,那数百被“编织”而起的读书人,辫子加直筒长褂,顿时显得鄙陋不堪。

    “我英华非毁儒我英华所尊孔孟道,首重华夷之辨”

    唐孙镐这话如铁槌一般砸在辫子读书人心中,就连刚用清水洗了眼睛,正要扯嗓子亮身份抢回发言权的陈万策也闭了嘴。

    “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尔辈剃夷狄发,着夷狄衣,拜夷狄之君,奉夷狄之国,还大言不惭卫孔孟道……”

    唐孙镐环视众人,有力地吐出一口唾沫:“呸”

    唐孙镐这口唾沫还没干,薛雪又来了,高举《真理学》,论新三纲。

    “méng元郝经说,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此huò人之言也人分四等,夷语充塞于耳,méng元之中国道如何立?剃发易服,帝王独权,满清之中国道如何立?”

    薛雪环视众人,有力地吐出一口唾沫:“呸”

    这口唾沫还冒着热气,书院一阵轰动,穿着明黄双身团龙袍,头戴五梁冠,英华天王李肆悠悠来到石鼓书院,朝孔圣人画像跪下,潇洒俐落地叩了三个响头。

    “我英华敬天法祖,执中国道统,君臣大义之上,还有华夷之辨尔等只知君臣大义,就如那只知主奴之分的夷狄一般,安敢占我华夏道统?”

    李肆环视众人,有力地吐出一口唾沫:“呸”

    “石鼓书院三呸”就此诞生,辫子读书人们垂头丧气,难以分辨,连陈万策都将脸面埋了下去,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先不说剃发这桩满清致命软肋,就说满清为辩护剃发而举起的理由是“君臣大义”,这跟华夷之辨一同为儒家道统两桩命脉。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而着落到满清身上,这两桩是冲突的,犬儒自然要选择“君臣大义”,李肆却说,没有华夷之辨的君臣大义,就如夷狄的主人奴隶一般。

    李肆身为英华君主,自己高叫华夷之辨高于君臣大义,比谁都喊得明正言顺,除了康熙。在陈万策看来这李肆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有哪个君王愿意这么喊?没有,而李肆之所以能喊,那是他耍无赖。但就是这般无赖,却将满清朝廷的根底揭穿了,即便只是读圣贤书,都能随便举出说这番道理的圣贤言,稍微有点良知的读书人,都已是心里有数。

    “我是觉得没错,华夷之辨是该在君臣大义至上。”

    “吾师也讲过,竟然都已淡漠了,惭愧……”

    “这《真理学》实在惊世骇俗,不知尊师是如何说的?哦,晚辈永兴曾静,请教……”

    “不敢当,在下湖州严鸿逵,吾师晚村先生。”

    之前那两个梗脖子呼号的老头低声谈论着,陈万策一把清泪吞进肚子,这两个悖逆之徒

    胤祯谋划的石鼓书院悼儒行动,还在胎中就夭折了,反而被李肆有样学样,拿来搅和了一番湖南士子的人心。以君王之尊,高喊华夷之辨在君臣大义之上,杀伤力比一万个士子合唱还大。

    李肆都亲自跑来拜孔了,还怎么可能烧书院,之前那些言语自是谣言,聚在石鼓书院的读书人带着各sè纷杂心思,大多都散去了。陈万策逃回延信大营,咬牙切齿地要延信抓捕那些读书人,免得他们将李肆这番言论播传开。一番变luàn后,这帮湖南读书人大多逃进了衡州城,开始有了异样心思。

    “下巴别掉了,我就是这心思,好生转告你那王爷,既然我跟他之前能合作,现在再联手也未尝不可嘛。”

    衡州城里,李肆对五huā大绑的李卫这么说着。被关了半年多,李卫这个原本浑身充盈着迫人气势的大汉,现在也如萎靡的死鱼,尤其是听了李肆那番话之后。

    “你……你好狠毒,你这是把我和王爷都要bī上绝路”

    李卫很聪明,对李肆的建议有自己的猜想。

    “我是给了你一条活路,而你那王爷,本就在绝路上走着了。”

    李肆呵呵低笑道,他已决定将这家伙放走。初想是tǐng可惜的,这家伙深知李肆的底细,脑子灵活,手段狠辣,还手握江湖力量。但细想却是不然,现在的英华已经迈过了生死mén槛,以李肆现在的本钱,区区一个李卫,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将这家伙放回去,既是跟胤禛搭起一条线,也是给李卫乃至胤禛挖一个大坑。

    北面早就传言李肆跟胤禛有密谋,为此胤禛还在宜章之战里扯自家十四弟的后tuǐ。胤禛一直摆着清者自清的姿态,这传言眼见也渐渐散了,可胤禛的心腹李卫骤然北归,这传言恐怕马上就要朝铁板钉钉的事实演进。

    更何况,李卫还真是帮李肆牵线的,这是事实。

    “你家王爷现在已是闲散王爷,别说对付我,自保都成问题。不管是想对付我,还是想做其他什么事,都得捏住权力。以你家王爷的身份,不会没想过那位置吧?有了那位置,什么事不能办?”

    李肆循循善yòu,耐心地重复着自己的意图:“我再说一次,我可以配合你家王爷,助他登上大位,条件就是我跟他划江而治。”

    李卫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他鄙夷道:“划江而至?你也想得真美”

    李肆哈哈一笑,肯回应就好,漫天起价,坐地还钱嘛,“再等下去,那就是划河而治了。”

    李卫面颊chōu搐着,他从广州押到衡州时,已经大致清楚现在的战局。英华军占了贵阳、昆明,眼下正跟朝廷争夺湖南,东面也打到了漳州。这才多久?一年半啊一年半就占了快五省之地,虽不如当年吴三桂那般兵锋凌厉,却完全是另一套路数。只要英华军占住的地盘,朝廷基本就别再想夺回去,照这速度,划江而治不定还真是今年的事,明年恐怕就依黄河而治了……

    李肆要放他回去,他自然满心欢喜,不管李肆说什么,只要他恢复自由就好。可听李肆说,同时还会给胤禛去信,告知他李卫被放了出来,一股恶寒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这是bī着他去见胤禛,他要置身事外的话,胤禛绝对会拼上所有力气将他灭口。

    “我就只能去当这牵线人了。”

    李卫眼神涣散地说着。

    “可我不明白,你要怎么助王爷登顶。”

    李肆嗤笑:“如果我解决了八皇子,十四皇子,你家王爷都还没办法爬上去,那就只怪他比废太子还废了。”

    李卫眼中渐渐聚起jīng芒,没错,李肆是有这能耐。胤祯现在是胤禛夺嫡的大敌,八皇子胤禩虽说圣眷已淡,可贤名犹在,难保翻身而上。胤祯跟李肆正面对战,有的是机会。而胤禩该是有个大把柄捏在李肆手里,李肆没办法用这个把柄直接换到好处,却能从胤禛那换到好处。

    但李卫还是摇头,他总觉得李肆在他身上栽了看不见的坑,还是不敢接下这桩不知是福是祸的差事:“以你之能,还能相信王爷的保证?”

    李卫毕竟是李卫,李肆也没必要瞒他:“你家王爷上位之后,肯定需要喘气,他喘气时,也是我喘气时。喘完这一口气,之后的事情,就走着瞧喽”

    李卫沉默了好一阵,咬牙昂首道:“我干可你别后悔王爷更在乎的是那位置,而我更在乎的是你我会让你一无所有我会的”

    李肆耸肩:“我再一无所有,也是位君王,你没法不在乎我,而我却不在乎你。”

    这话拗口,李卫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刚刚凝聚起来的jīng芒骤然碎散。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战衡州:谁也别想打酱油

    第三百八十二章战衡州:谁也别想打酱油

    李肆在衡州搞了出石鼓山拜孔,连带着在文坛里造出“石鼓三呸,之事,也算在衡州留下了名字,私心已经满足。在他看来,衡州已不该是战场。

    可没想到,胤祯的悼儒大计破灭,延信却还赖在黄沙湾不走,让李肆很着恼。衡州之北,地势狭窄,更北之处就是衡山,不是理想的对决之地。李肆想将战线推进到湘潭,

    李肆自然不知道,延信是早就想走了,可陈万策还不死心,想继续执行胤祯的计扑。李肆先去拜了孔,丢出华夷之辨重于君臣大义这一论,影响太大,反而让胤祯造出一个更大的机会。只要胤祯能再去石鼓书院拜孔,强调君臣大义为先,稳天下士子之心的同时,更凸显胤祯之名。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大军不仅不能退,还得把衡州城拿下。延信跟何腾林听到这话,面若死灰地对视一眼,心说这衡州果然是不祥之地。

    陈万策的意见已经急书正从荆州赶往长沙的胤祯,延信自然不敢擅自撤兵,但要攻城,他也没那个力量,只好继续杵在黄沙湾,终于惹怒了李肆。

    “想打酱油,没门”

    李肆手臂一挥,虎贲军官兵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开战了,再闲下去,身上还不知道要长几斤膘。

    三月十八日,虎贲军突击队强渡草桥以西十里外的河段,防守此处的湖南绿营枪炮刚起,就被南岸的虎贲军火炮打垮,丢下几十具尸体仓皇撤退。

    突击队占住北岸后,由青田公司基建部转职而来的工兵在此处搭起一座浮桥,虎贲军左营右营外加炮翼共四千人渡河,由西向东,逼向黄沙湾的延信大营。

    与此同时,虎贲军前营渡湘江到了东岸,直奔北面合江套而去,在那里架炮封锁住了江面。接着自末河驶来一支船队,直逼泊在合江套的清军船队。吓得清军船队冒着炮火仓皇北退,再不理会黄沙湾的延信大营。

    船队没了,英华军还三面压来,延信跟何腾林惊得魂飞魄散。

    这是李肆要全歼这一军的迹象!湘江直至衡山南麓脚下,折了个大弯才又转向北面。大军要北退到湘潭乃至长沙,一是渡湘江,二是走衡山大角岭的十里窄道。不管怎么走,北面三十里处都是个瓶颈,若是被英华军封住湘江,再堵住大角岭,这三四万大军就要全交代在这里了。

    即便是陈万策这个读书人都看出了启航更新组提供幽灵威武这危急形势,没了船队,大营粮草接济也就断了。英华军两面炮轰,再切断后路,不必强攻营寒,围上半月,自军就要崩溃,不得不点头赞同延信的决断。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三月十九日,从衡州城瞻岳门上北望,清军大营似乎一如往日,毫无变化。旌旗招展,炊烟升腾,可李肆却知道,延信军已经出营向北狂奔,这番景象不过是疑兵之计。若是古时,也许还能骗了敌军,可在军情处的严密监视下,延信大军三四万人北撤,却是怎么也瞒不过李肆。

    “追一追也好,小心行事,全军为上。,

    李肆这么交代着,王堂合兴奋地拱手领令,然后朝城下大队骑兵挥手。

    “游弈军!前进”

    李肆当然想全歼延信这一股人马,可他兵力不足。虎贲军、游弈军,外加他带来的禁卫营,即便算上谢定北旗下的衡州民草,总兵力也不过两万人。而衡州以北,虽有衡山挡着北面,西面却是开阔地,怎么也难围住对方三四万人。延信要想西逃到邵阳一带,还真拦不住。不如让他逃回湘潭乃至长沙,到时再一并解决。

    之前三面合围,逼退清军船队的手段,不过都是吓唬延信,不准他再钉在黄沙湾。

    不能全歼,不等于就完全放手,刚刚组建的游弈军是骑兵,正好拿这支毫无心气的敌军练练手。

    “别管路上的小股兵马!一直向北冲”

    策马踏上工兵在清军营寨壕沟上铺开的木板,王堂合放声高呼。原本他是炮兵出身,一直圈在黄冈山。在宜章之战里小试身手后,就再难蹲在黄冈山上吹风,找了好几次李肆,希望能活动位置,哪怕当今翼长都行。

    李肆当然不会将这个堂字辈的佼佼者丢到翼长位置上,见他求战心切,又是个跳脱性子,就把新建的游弈军交给了他。将韶州之战后就一直沉寂在军中的杨堂诚拔了起来,替代王堂合守黄冈山。

    游弈军虽是骑兵,却跟清军马队不同,并不注重马上作战,骑马仅仅只是便于机动。这并非李肆特意将游弈军定位为“龙骑兵”而是他治下几省,实在选拔不出精于马战的官兵,只能让游弈军方当方骑兵。不仅用来部署,处置紧急战况,也用来在大规模战阵里遏制清军马队,靠的当然也只能是机动到位,然后下马作战。

    “哎哟……这死马!撅蹄子别这么大动静!”

    王堂合正在马上英姿勃发,身下坐骑却是乱跳一气,差点,把他颠下马去。一边安抚着坐骑一边大骂不止,这个仅仅只学了几个月骑术的骑兵将领,依旧对自己三千骁骑破三万敌军充满了自信。

    打酱油的延信大军被赶走,所谓的衡州之战,除却石鼓书院的一场人心之战外,再没什么大的战事发生。而随后游弈军的追击,也因为王堂合一路急赶,搞得全军七零八落,仅仅只扫了下延信大军尾巴。打死三四百殿后的湖南绿营,抓了千人而已。另有收获的是,王堂合率四五百骑直逼上万敌军的“勇猛”,昏是为说书人和英华军战史各留了一段素材。

    福建漳浦古雷头海域,也有一拨酱油党遭了牵连。

    “文斯壮先生,让你的舌人跟对方说清楚,咱们只是来观战的!就跟那边的不列颠人和兰西人一样!”

    海面火光冲天,上百条大青头伸展为一个巨大扇面,朝八艘高桅软帆的盖伦船顺风扑下,眼见有十多条已经冲到不过半海里的地方,荷兰舰队司令科罗尔满脸苍白地朝荷兰东印度公司专员文斯壮高声咆哮道。

    “司令官阁下,我早就跟您说过,我们并未拿到清国皇帝正式签认的合约,最好不要跟清军一同行动。现在您一意孤行,带着舰队来了这里,还冲在清国水师前面,叛军怎么也不相信我们是来观战的!”

    文斯壮高声驳斥着,心中也是怒火狂涌。都怪这科罗尔,总觉得自己手头有八艘战船,叛军怎么也不是对手。即便没拿到正式合约,被清国那个姓施的水师提督一鼓动,就也跟看来了古雷头,想要占占便宜。

    到了这古雷头海面,才发现叛军根本就是以他们荷兰舰队为主要目标,上百条大船全朝他们舰队扑来,隐约像是当年料罗湾海战明军的火船海战术,科罗尔顿时有些慌了。

    如果是在宽阔外海,这一手还不怎么惧怕,可现在一面是水浅的海湾,一面是百条战船被南风推动,顺风扑来,还有一面是十多艘同样高桅软帆的快船挡住,

    “你不也说叛军根本无足轻重,我们即便从清国皇帝那拿不到好处,也能从喜督和提督那得到默认的好处吗!?”

    科罗尔也是气得想要吐血,不是文斯壮怂恿,他也没那午心思拿这支舰队冒险,却不想危机一显,文思壮却过河拆桥了。

    ““哼……洋夷终究是贪利之辈,中了我施某人的引火之计!”

    荷兰舰队后方是数十条清国战船,船队中间的提督坐船里,施世骠拈须轻笑,鄙夷着洋人在心计上的幼稚。他对文思壮暗中许诺,即便没有康熙的旨意,只要败了南蛮水师,到时他所管辖的厦门和澎湖,都可以对荷兰人开放通商,同时许荷兰商人在厦门定居。

    这个许诺是施世骠真心的,皇上决不会亲自与荷兰人结约,就得靠他们这些臣子出面,到时皇上自可定夺,对他这一约进行量裁,反正……先解决南蛮要紧。

    眺望前方战场,施世骠的心绪又沉重起来,南蛮水师这一手,已是直奔他施世骠要害而去。他跟荷兰人暗中结约,也是相当冒险,日后总是一桩罪过,还不知朝中文臣要怎么弹劾他,而康熙又能护他到哪一步。

    但他也不得不如此,他的那个好部下,执掌南蛮水师的萧胜,对他施世骠的软肋相当清楚,那就是台垩湾。

    此次萧胜以攻澎湖为名,大肆招募民间水手和船只,其中还有不少是以前广东水师余部,每船给银三百两,战时悬赏另计,引得无数人船汇聚。即便知道这是诱敌之策,施世骠也不得不出击,这就是阳谋,谁让你的要害就摆在明处。

    现在看来,萧胜竟然没将他施世骠放在眼里,而是将荷兰人当作首敌,施世骠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失落,同时也很紧张。

    荷兰人要败了,这海面,将再无他施世骠立足之地。

    “丢点梅huā阵加火船战,他们学得还真像啊。”

    看清了前方船队布局,施世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就不知道荷兰人能不能再挡住这一招。【本书相关里的人员设置有误,游弈军统制为王堂合。】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战衡州:历史再次得到证明

    第三百八十三章战衡州:历史再次得到证明

    “转向转向攻击叛军的软帆战船”

    临阵打酱油的算盘落空,科罗尔司令赶鸭子上架,作出了明智选择。??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八十多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在料罗湾海战惨败,这段战史,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旗下每一位船长都作过详细介绍,还下过严厉训令:别跟中国人的大群戎克船纠缠,搞不好对方不是来跟你拼枪炮的,而只是为了放火。

    八十多年过去了,这段战史,这条训令,荷兰人依旧牢记在心。不少人都jīng心研究过破解这种火海战术的方,可最终都没什么有效的对策。原因很简单,对方基本就是敢死队,靠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只求撞上你的船,你要怎么破解?你的炮能一发打沉一艘船?能一分钟开十炮?

    现在并非是在辽阔外海,自己又是逆风,用一百多条在中国算是最大号的战船一拥而上,只为放火的话,科罗尔觉得自己这八艘船绝对要完蛋。虽然觉得叛军该没那般阔气,但他不敢冒险。

    这也是荷兰人的共识,遇上这种火海战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因此科罗尔只好把目光转向挡住东面海域的那十来艘软帆战船,据说那就是叛军的主力。文斯壮所率前卫船队跟他们打过jiāo道,船长大副都说,对方航海技术差得离谱,不足为惧。

    只要突破叛军这道障碍,到时舰队要战要走,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了。

    科罗尔的命令旗在旗舰主桅上升起,八艘荷兰战船转舵,朝东面扑去。

    “咱们也是赶鸭子上架了,升旗死战”

    金鲨号上,萧胜的命令旗也升上主桅,然后金鲨号也转舵向东,带着银鲨号和四艘海鳌级,六艘海鲤级,如蛇一般绕了个圈,再转西而上,船队渐渐舒展成一条线。

    “跟紧了定好帆舵,别撞上,也别落后”

    萧胜重复着战前就下过的严令,这也是之前船队反复演练过的队形。

    荷兰舰队自西向东,呈四列横队,英华海军十二艘战船呈一列纵队,双方速度都在六七节左右,不多时萧胜的旗舰就跟科罗尔的旗舰已近到码距离。

    “chā进去打暴那艘船的”

    科罗尔本就是荷兰海军军官出身,惯常战术正是切到对方船尾,以舷侧火炮轰击,船尾可是任何战船的要害,只要火炮威力足够,炮弹能从炮尾贯穿整个船身,直到船头,几炮就能让对方瘫痪。??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叛军果然是帮痴呆,还傻愣愣地朝前冲着。”

    近到六七百码,眼见对方还没调头对冲的迹象,科罗尔船长对英华海军的鄙夷之心也升到了最高处。

    咚咚炮声轰鸣,英华海军船队最前列的两艘大船开炮,连不太懂海战具体战术的文斯壮都笑了,这么远,打谁啊?

    船身一阵晃动,冲天水柱在战船前后升腾而起,科罗尔和文斯壮还爬在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蓬……

    船身猛然一震,靠近船头的舷侧喷出大片木屑,还挟着杂luàn的惨呼声。科罗尔再看看前方那两艘船的身影,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火炮当然能打这么远,但是能打这么准,即便在欧洲也没见过。

    “**,才打中两炮平日训练都在装样子么”

    金鲨号舵台上,眼见端坐主位的萧胜脸sè不豫,炮术总监鲁汉陕跳脚骂了起来。

    “训练是训练,实战是实战,能打中两发就不错了。”

    萧胜反而安慰起鲁汉陕来,他只是紧张。澳mén船员跑掉了,对阵荷兰人舰队,他心中没什么底。一面组织起民间船队,一面也调整了自身战术,眼下这头一阵炮弹打了出去,心中的担忧也如炮弹一般,终于落了底。自己已经尽力,能打成什么样子,就看老天吧。

    金银鲨号虽然也只有十六mén炮,却都是二十斤大炮,换算成欧洲人舰炮,shè程和威力已胜过十八世纪中晚期的二十四磅舰炮。跟三十二磅乃至更大的舰炮虽无相比,可那是战列舰级别的火炮,在他这艘不足千吨的小船上,搭着十六mén这样的大炮,已强过科罗尔的旗舰“飞马”号。

    科罗尔这支舰队,都是老式盖伦船,实质就是武装商船。飞马号上虽有二十来mén火炮,却大多是老式青铜炮,炮弹都不超过二十磅。这还是最大的一艘,其他船只跟海鳌级差不多,炮虽都在二十mén左右,威力却还比飞马号差了一截。

    被这一通炮打得发懵,飞马号的船长下意识地转舵,科罗尔船长气得跳脚,赶紧下令再转回来。到这时候,就得直chā对方两船之间的空隙,要转舵避让的话,那就是跟对方正面炮击,而比谁炮狠炮准,自己明显比不过。

    飞马号的船列继续前突,可不到半分钟,两艘大船咚咚又轰来一阵炮火,这次飞马号又挨了两炮,全砸在高高的船尾上,飞马号船头一摆一沉,船员甚至有了船即将倾覆的错觉。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

    避开一个飞奔怒海的人体,科罗尔抓着船栏,打着哆嗦,终于下了命令:“转舵转舵朝南”

    按照飞马号的速度,再朝那两条大船冲去,还得挨上至少一通炮火,到时可就不止挨两炮了。科罗尔不得不放弃攻击这两艘大船,转舵朝对方后面的战船迎去。

    “这里真是东印度吗?我怎么觉得自己置身欧罗巴海面,正跟兰西甚至不列颠的战舰对阵呢?”

    科罗尔感觉刚才的遭遇有如梦幻,先不说那火炮的威力和jī,就说这一分钟两发的shè速,即便是在欧洲海战,也从未见过。

    金鲨号炮甲板里,咣当的铁轮声响成一片。每座炮位上都是两条铁轨,左右两侧炮位都jiāo错布置,坐退的火炮一直滑到对面,被制退拉索牵引着,在渐渐升高的铁轨上停住,然后被铁轨上升起的阻拦闸固定。

    “快快比上次慢了六秒”

    炮长们的呼喝响彻整层炮甲板,炮手们疯狂地忙碌中,擦炮,顶入yào包,塞入炮弹,再转动摇柄,压下阻拦闸,将炮推回炮位。沉重的火炮冲上炮窗前的滑轨,再退下一截,准确就位。

    火手从炮尾伸入铁钩,刺破yào包,再转动燧发机,跟火mén紧紧相接,二十来秒,这mén火炮就又完成了开炮准备。

    “就位——”

    转动炮座上一处摇柄,齿轮铿锵声里,火炮炮口朝左微偏,再摇动另一处手柄,炮口微微向下,咔嗒一声,该是降到某处固定角度。

    “依次开炮”

    炮班领队高呼,左侧炮位的炮长们呼喝连连。

    “左一开炮”

    轰……

    “左二开炮”

    轰……

    又一股炮弹倾泻而出,目标却不是飞马号,而是飞马号后方的一艘荷兰战舰。此时飞马号已转舵南行,正从船舷里喷出道道白烟,荷兰人也正开炮应战。

    荷兰舰队原本呈横队而来,要切拉成一条长线的叛军战船间隙,可飞马号的遭遇却吓住了他们。近千码外,这两艘船的炮火都如此准确,shè速还快得不可思议,都不敢再打贴身ròu搏,突击这两艘大船的主意。纷纷转舵,朝后方那些中小战船扑去。

    这一变阵,金银鲨号两艘战船就朝左贴了过去,将英华海军战船队形拉成了一道弧线。荷兰人的高超驾船技术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跟着前船头尾相接,火炮齐鸣,双方在四五百码外展开了一场火炮对轰的战斗。

    海面炮声隆隆,其间夹杂着炮弹砸上船体的沉闷破响,木屑与人体齐飞,南北两侧的旧式战船都降了帆,这是一场没有他们容身之地的战斗,都只能远远观望。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海战,这简直就跟……”

    船体破烂不堪,火炮毁了一半,前桅还被打断,帆缆手亡命地cào纵着船帆,想靠剩下两桅的船帆兜住更多风,好让船能再跑得快点,可飞马号再难飞起来。科罗尔眼瞳失焦,嘴里喃喃自语着。

    “就像是在陆地上,两军面对面用火枪轰击一般。”

    文斯壮帮他作了补充。

    三面被挡住,荷兰舰队没了机动的余地,再被英华海军犀利的火炮击退,不敢靠得太近。舰队这八艘战船,不得不学着英华海军战船,拉成一条长线对轰。

    可这么一对轰,双方在火炮威力、shè速和准确度上的差距一下就暴lù无遗,英华海军持续保持着一分钟两发的shè度,荷兰战船上,炮手憋足了劲,最多达到一分钟一发。而在火炮威力上,英华海军那种最小号的战船,只载了八mén火炮,却依旧能对荷兰战船造成伤害。荷兰人当然不知道,萧胜在战前就紧急将这几艘海鲤号的火炮换成了十二斤炮。荷兰舰队却只有飞马号上有能勉强追平海鲨级火力的大炮,其他战船的火炮也就勉强能跟英华海军十二斤炮相比。

    再说到火炮的shè击jī,英华海军cào船多靠外援,可炮兵却是自己锤炼出来的,再加上炮座有调整装置,jī更是强于荷兰战舰。

    双方拉成两条战线对轰,荷兰人就明显处在了下风。半个小时后,荷兰战船上的炮火基本都沉寂下来,不是他们被打瘫了,而是他们的青铜炮经不住持续高shè速轰击,必须要停炮冷却。这时候英华海军的炮打得更响,飞马号上,已经升起了撤退的令旗。

    “好,不错,总算是把咱们的优势发挥出来了。”

    金鲨号上的萧胜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战局已经明朗,之前的布置基本奏效。

    澳mén船员跑了,英华海军没办再延续之前的战,以两船为单位,与敌军机动周旋,寻找空隙突入。萧胜只好改变战,学不来灵活机动是吧,那跟着前船,保持一定距离,这总会没什么难度吧?

    将所有船只拉成一长列,以舷侧火炮轰敌。这战就是让自身船队放弃机动,组成一道海上炮台。再以火船和浅湾扼住荷兰舰队机动空间,bī迫对方跟自己打场硬对硬的炮战,才能避开自己在战船机动上的弱势,发扬英华海军火炮犀利的优势。

    萧胜布置这战的时候,隐约也想起,当年李肆跟他畅谈军事时,也说到了这种“战列线”,可那时说的是载着数十乃至上百mén炮的巨舰,眼下自己这些小船能不能靠这战获胜,他心中自然没底,一直到荷兰舰队被揍得毫无脾气,才终于放心。

    “转舵继续贴过去”

    眼见自己跟荷兰舰队的战线已经拉开,对方还有了跑路的心思,萧胜可不愿放弃,刚下了命令,却见南面远处那群大青头动了,乌乌央央地涌向船速已经慢了大半的荷兰舰队。

    “草那帮贪财的家伙”

    萧胜怒骂了一句,暗自心痛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李肆给他多划了二十万两海军预算,他全用在了这一战上。招募民间水手和船只,要他们在大青头之类的大船上栽满火油,任务就是贴到荷兰人的战船上,然后引火烧船。每艘大青头上不过一二十人,到时靠大青头尾巴上挂着的舢板脱身。

    来人就给人钱,带船来给船钱,烧着了一艘荷兰战船就是一万两,有多少火船搭上,就分给多少人。如此高的赏格,广东水手纷纷而来,甚至连福建当地人也跑来不少。

    原本萧胜还打着小算盘,只想让这帮人吓住荷兰人,便于他施展战列线之,却没想到,这帮家伙满心挂着银子,凶悍异常,见着机会就上。被英华海军轰得半残的荷兰舰队有如一群落水狗,他们岂有不打的道理?

    “罢了,你们打落水狗,我就去收拾我的老上官。”

    转头看向北面,萧胜正想挥军北上,却见北面帆影摇曳,施世骠……又跑了

    古雷海战,科罗尔所率荷兰舰队,五艘被焚,一艘被俘,荷兰水手死四百多人,被俘二百多人。飞马号带着另一艘战船,靠着高超驾驶技艺,转帆航向东南,在luàn军中夺路而逃,侥幸退到了澎湖。修船返航不提,等回到巴达维亚,已是年中六月,死里逃生的科罗尔和文斯壮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报告里,就反复说着一句话。

    “历史已经证明,我们荷兰人再无通过武力,在中国谋取任何利益,此次我们的遭遇,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战衡州:万寿节算命终

    第三百八十四章战衡州:万寿节算命终

    李肆在衡州吓唬延信的时候,萧胜也正在古雷头海面跟荷兰舰队炮战,这一天是三月十八,两人都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特殊意义。

    李肆是坐等延信破胆而逃,萧胜却是为老上官施世骠再次不战而逃跳脚,他无力去追。虽然败了荷兰舰队,自家舰队也伤痕累累。除了两艘海鲨级没什么大碍,其他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更有两艘海鲤级破损严重,海军官兵也死伤近百人,急待修整。

    萧胜也不想去追,没必要,败了荷兰人,这海面就是英华海军的天下。除非施世骠再勾搭上其他洋人,否则他再不敢聚起大船队出海迎战。不能出海的船,打了也没意义。

    收拾了荷兰人之后,萧胜率师回南澳,然后就被如何公平公正地发放赏金这桩破烂事缠住。直到第二天,三月十九,萧胜才回过神来,三月十八……不正是康麻子的生日,清廷的万寿节么?

    衡州这边,将延信大军送走,李肆也才记起这桩事。再接报萧胜在古雷大败荷兰舰队的喜讯,李肆很高兴,对萧胜提出的新方案,希望在广东福建本地造挂硬帆的海鲤级战船,以便而廉价地扩充海上力量,他大笔一挥批准了。一边画圈一边心想,今年的万寿节,康麻子一定过得坐如针毡,份外难受吧。

    李肆的预料一半准确,一半落空。

    今年的万寿节虽然不比康熙五十二年,庆六十寿诞时那般热闹,可论华丽,竟不比那时差多少,远胜寻常万寿节。一路彩棚从紫禁城一直拉到畅春园,缤纷五彩的绸缎不仅搭满棚子,还在道路两侧的树上纷纷扬扬飘着,看得京城老百姓眼角直抽,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万寿节御礼上,康熙满脸红光,笑意盎然,竟是比六十寿诞时还精神。到了晚间,召来某人单独陛见时,脸色却已转得阴云密布。

    “李煦,你现在阔气了啊,不仅补完了积欠,此次万寿节,还向内务府进献了这么多彩绸,让朕这寿诞过得格外风光,朕……该如何赏你呢。”

    康熙这话的语气悠悠飘着,李煦还没怎么听出来,只觉自家主子很开心,是在跟自己打趣。

    “主子操心国事,奴才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主子分分忧了。可不敢腆着脸皮,还朝主子讨赏。”

    李煦放胆絮叨,然后活动嘴角,等着康熙呵呵轻笑的时候,自己也附和着笑出声。

    “不敢!?李煦啊,你摸摸自己的脸,还有皮吗?你该是把脸皮早留在了苏州,锁进了江南票行的大铁盒子里了吧?”

    康熙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这话却是惊得李煦心弦剧震,本是跪着,差点软瘫得五体投地,径直趴在地上。

    完了,我跟李肆的交易,皇上全都知道了!

    李煦心中惊呼,刹那间后背已被冷汗透了衣衫。

    不……皇上该是一早就知道了的,我跟李肆的交易,也不是单为着私心。

    心绪正在溃灭,这个念头又将他的神智撑住。

    李煦这苏州织造,现在已是富得流油。去年就缴清了亏欠户部的十多万两银子,而留在手里的更倍于此数。

    他跟李肆已经合作了好几年,靠着李肆卖过来的铁织机,不仅辖下官营织坊产量倍于从前,还另建了几家私坊。靠着官商一体的身份,挤破了江南多家大织坊,霸占了江南市场,更有大批丝绸输送给广东。即便是李肆造反后,这生意也没断过。

    自从李肆借铁织机的技术门槛,狠狠威胁了他一把后,他就再没跟李肆较过劲,老老实实当着李肆的生意伙伴。还从官面上糊弄两江总督张伯行,帮着李肆在他脚下的苏州重建票行。将自家的十多万两宽裕银子存进那家江南票行,不仅是为银子安全,也是向李肆表态,咱们这生意定是长久的。

    这番动静,康熙自然很清楚,不止是张伯行打过小报告,就连李煦视之为叭儿狗的苏州知府,多半也偷偷通过自家的关系,跟康熙交过底,免得日后清算,自家也被牵连上。这毕竟是跟反贼来往,说轻了是资敌,说重了是谋叛。

    可康熙对这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故?

    因为李煦这几年,进奉内务府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还承揽了不少康熙头痛的杂事。比如两淮水灾,山西旱灾,乃至此次旗营换装自来火枪,李煦都报效颇巨。这些银子,还是李煦从李肆身上赚来的,说起来也着实荒谬。可身为一国之君,有些事即便再荒谬,为着国稳政宁,也要捏着鼻子认了。

    之前康熙在朝堂清理“粤党”,对李煦跟“反贼”的勾结都没提过半个字,今天康熙突然提起这事,让回过神来的李煦很是不解,主子是怎么了?

    “罢了,念着你也是一心为国,朕就不深究了。只是记着,做事不要那般露形迹!若是被人借此文章发作,朕也难护得你太紧!”

    见着李煦一幅魂飞魄散的模样,康熙的脸色缓和下来,嘴里却是严厉地告诫着。

    出了畅春园大门,李煦如从地狱爬出来一般,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脚下的泥土,心中就一个念头,得赶紧回苏州擦,最好也将曹家拉进来。到时真出了什么事,至少不能让自己一家顶缸。

    “赵昌,你说……朕归天后,世人会如何说朕!?”

    澹宁居书房,康熙看了看书案上一厚叠奏折,沉默良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又把伺立在角落里的侍卫赵昌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上寿与天齐,何出此言!?”

    康熙笑了,摇头苦笑。

    “寿与天齐?那就不是皇上,而是妖怪了。”

    这番神色,这般语气,让赵昌下意识地想到前段日子,康熙频频召见儿女,跟育有儿女的嫔妃也加多了赏赐,还关心起了类似《康熙字典》这一类文事,对南方军事反而不怎么上心了。

    皇上难道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开始在料理后事了么?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昌脑海里闪过,又被他拼命甩掉.不会的,他熟悉的主子,英明神武,威仪天下,绝不认输,哪怕是老天爷,主子都不会低头,还曾笑着说要再活五百年呢。

    赵昌在胡思乱想,康熙深深叹了口气,书房寂廖,他的话音回荡不定,竟像是从幽冥之中传出一般。

    “朕……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了上天向我吐露天机,但是……”

    康熙油然吐露心声,却还是避开了让自己惊惧难安的细节。

    “从那之后,朕就在想,朕这终考命,到底会是怎样一番评定。朕这一生,所图不过三事,家宁安,国宁安,我大清国祚绵延。现在看来,后两桩竟然摇摇欲坠,朕老了,再没时间办得彻底。而第一桩,朕怎么也不能舍弃……”

    听君王心声可不是好事,但赵昌又没胆子阻康熙住口,只好跪在地上,全身蜷缩着,拼命压住高呼出声的冲动。

    “就为了这第一桩,朕也不能放弃。无国哪有家?大清飘摇,我爱新觉罗氏又如何能安宁?儿子们都得热闹,是朕这个父亲没能尽职,朕不能舍弃!”

    康熙自顾自地说着,赵昌心想,阿哥们最近倒真是乱成一团。

    万寿节前,南蛮那边传来消息,说什么三江投资要还三年前的本钱,正联络京中王公大臣找人去取。就为这事,阿哥们之间起了乱子。大阿哥和三阿哥指责十这三位阿哥居然还投了银子,大家普遍怀疑,这事后面是不是有四阿哥在推波助澜。八阿哥则意有所指的辩解说,三年李肆可不是反贼,而现在么,李肆虽然成了反贼,还有谁的门人也成了李肆的部属。

    大家都清楚八阿哥说的是四阿哥,他的几个门人都在李肆手里。迦伶音和尚现在是李肆搞起来的什么天主教的主祭,经常在广州公开露面。胡期恒虽是年羹尧的幕僚,却也算是胤禛之人,现在成了南蛮的湖南兵备道。还有那个李卫,下落不知,多半也是在暗中为李肆效力。

    可这话出口,第一个发怒的却是康熙,当场就叫八阿哥滚蛋。众人这才醒悟,这不是更在讽刺皇帝么?大批清廷文武官员都转投了李肆,甚至包括汤右曾这样的朝堂高官。

    “朕看不是南蛮人心乱了,而是朕这边的人心乱了!”

    当时康熙是这么咆哮出声的,听起来是气话,对八阿哥也没什么处置,大家都没往深处想,都只是在沮丧。因为从各方面汇聚而来的消息来看,南蛮境内的人心之乱,并没当初想象的那般厉害,随着李肆小金明池讲话的播传,现在南蛮境内已经风平浪静,再无从人心下手的机会。

    “朕要孔尚任去南蛮,是为了招抚,那李肆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万民福祉么?朕许他一个王爷!许他在广东自己快活,给他铁卷丹书,给他免死金牌,这总够了吧?他怎么也该还朕一个面子,让朕这大清国的颜面存下来,存到朕死为止……”

    “朕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朕能活过七十,始皇之后,无帝王能及,也足够了。朕就跟那李肆讲和,让朕安安生生,护着家,护着国,留得一个善终,他总该答应吧!?至于朕归天之后,这大清该如何折腾,就看朕选的儿子,能不能扛得下这桩苦差事了。”

    康熙继续唠叨着,赵昌听得已是心头恶寒,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角上,这是他能听到的话么?主子竟然怕了那李肆,想要跟李肆讲和,就为了能在死后留个好名声,不让这国在他活着的时候继续乱下去。

    “但是!”

    康熙的语气骤然冷厉。

    “朕不是在求他!朕要先打赢一仗!一仗就好!挟这一胜之威,再跟他谈此事,朕不是在求他!”

    赵昌眼泪如雨,滴在地上,心中狂呼,主子爷,求您不要再说了!

    憋着的心声一泻出口,康熙沉默了,书房里,就只听到赵昌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跪安吧……”

    许久后,康熙淡淡说着,赵昌咚咚叩头,出了书房,就只觉脑袋发晕,额头湿热,竟是叩破了脑袋……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惊风密雨帝心溃

    第三百八十五章惊风密雨帝心溃

    几日后,赵昌捧着一份诏书,在畅春园大门口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背着行囊,向北而去。康熙将他发落到了盛京,任新设的内务府盛京总管【1】。看似抬举,其实是流遣。可赵昌却感激得浑身发颤,这是皇上仁慈啊,他听透了皇上的心声,要换是另外一个皇帝,他早就被埋进土里了。

    雍王府,胤禛也在发抖,是吓的。他从没被吓成这样,即便几年前在广东跳茅厕也没害怕到如此地步,可见着陡然冒出来的李卫,还开口就道是给李肆带话的,听完了那话,胤禛再难抑制自己的惶恐。赶紧找来胤祥商量对策,在胤祥到来前,胤禛的目光始终在李卫的脖子上转悠。

    胤祥听完李卫带来的话,脸色也瞬间煞白,有那么一刻,都想抱怨胤禛为何不先下了手,把这李卫径直剁了,埋进池塘里。

    “下官先找了长沙府沈敬,请他向王爷传话,可他不敢。下官只好顶着他门下家人的名义,急急赶回京城,就为转达那李肆的原话,绝不敢欺瞒王爷。,

    李卫一身褴褛,形容憔枯,不是他那大号身材,还真难认出来,这就是之前那个气势满溢的李卫。

    本就被胤禛的目光扫得脖子发凉,现在胤祥一来,眼神也在他脖子上打转,李卫不得不挤出这么一句,看似表忠心,却是在暗自威胁。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行藏了,现在要杀我,晚喽!

    一边说着,李卫一边在肚子里嚼泪水,伺候这主子就是这般战战兢兢,稍不留神,就要被他剥了性命。可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难回头,前路怎样,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胤禛和胤祥对视一眼,都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胤禛转了半天眼珠,终于一脚踹上李卫:“我是不疑你,可你要怎么向皇上,向其他人自证清白!?,

    “下官“已无清白,就是李肆的说客,王爷你不愿接这条线,就径直杀了下官”

    李卫也豁出去了,咬牙闭眼说着。

    这时候两兄弟都清醒过来了,杀了李卫是轻松,可李卫形迹已露,到时朝堂要人,要追问李卫回来的意图,他们怎么回答?

    “皇阿玛终究揣着颗仁心,此事“就得直言进谏。,

    胤祥忽然这么说着。

    “直言!?说李肆要跟我联手,帮我上位,然后我分他半壁江山!?,

    胤禛以为这十三弟烧昏了头。

    “直言“李肆想求和。,

    胤祥眼瞳里闪着精光,胤禛微微一愣,然后点头不迭,接着又再摇头。

    “我怎么能瞒皇阿玛呢?那李肆分明就是在对我施离间计”

    胤禛是孝子,对文成武德,英明神武,睿识齐天的皇阿玛,那是满心服帖,他是真心好男儿,绝不欺瞒自己阿玛。

    “是吗?,

    胤祥和李卫都看住了他,没发声,可那目光却再清晰无误地道出这一问。

    当然“不是,最早他去广东,就开始欺瞒康熙,从广东脱身,也是靠着跟李肆心怀默契。之后虽然坚持向康熙进谏,要以霹雳手段,决死之心对阵李肆,却抱着以此策登位的心思。

    至于皇阿玛那伟岸的形象”

    胤禛闭眼,脑海里闪过之前康熙踹自己时,扶住那瘦弱无力身躯的感觉。那是个“糟老头,自大昏聩,优柔寡断,色厉内荏,躺在往日的丰伟绩上睡大觉,不被打得鼻血长流绝不清醒。

    皇阿玛“的确昏聩!居然选了十四,他居然选了十四!宜章之战一败涂地,屁事没有!眼见湖南之战,又将是场败局,他还自以为靠着三四个月仓促练成的火器营能打败李肆的强军!?还指望十四靠着一场战,顺利地拿到那个位置!?

    胤禛脸色忽青忽白,期间还夹杂着红晕,变了好事天脸,他扫了一眼李卫,再看向胤祥,语气无比坚定。

    “这大清朝势若危卵,众人皆醉,连皇阿玛都醉了,我胤禛还清醒着!这一国之责,除了我,还有谁能背!?,

    畅春园清溪书屋,康熙正佝偻着背,朝大学士和两个兵部尚书高声唾骂,看书案上摆着的不是奏折,而是一部书稿,该是闻得急讯,才临时招来臣子商议。

    “杨琳,该杀!从两广一路退到贵州,现在连贵州都占不住脚,居然被打跑到了重庆!他这两广总督当得真是舒坦啊。还有那郭瑮,昆明守不住倒罢了,他为什么不能朝南面退!?即便退进缅甸,也能征召缅甸藩军再打回来!他为何要退进四川!?,

    康熙说到恼处,手臂一挥,书案上大叠哗啦飞洒而下。

    “现在可好,四川一省,聚了三个总督!朕是一片仁心,可真别当朕不会杀人”

    康熙是气得快糊涂了,下方的大学士和兵部满汉两尚书也都心惊胆战,怕的还不是康熙,而是李肆的兵锋。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交错,历史轮回

    第三百八十六章人心交错,历史轮回

    书房外,天光昏暗,闷雷不断,雨声沥沥,恰似淋得一身湿透,正跪在康熙身前那两兄弟的心境。

    “李肆想议和?,,

    听得胤旗说到李卫从南蛮带来的消息,康熙眯住了眼瞳,面色沉冷,心中却在叫着“好!”

    心念一转,狐疑又狂涌而起,那李肆正图谋四川和湖南,怎么就要讲和了?障眼也不是这么玩的吧,此外……

    “那李肆,跟老四你交情还真不浅呢,就连透风都专门找你。,,

    康熙淡淡一句话,惊得本就心虚的胤旗胤祥更是冷汗淋漓。

    “皇阿玛明鉴!那李肆平生最恨的就是四哥!不是四哥,他还是广东一霸,悠悠哉哉啃蚀着我大清的根基。之所以要找四哥,就是要表露他的诚意!四哥向来都倡言以鹰搏免,立其为死敌。四哥传话,皇阿玛乃至朝堂才真心不疑。”

    胤祥赶紧道出路上精心琢磨出采的说辞,这话在官面上说得很漂亮,胤值的确从头至尾,都坚持对李肆一打到底,拼完所有家当都在所不惜。虽然官面之下,还有胤镇在宜章之战里拉扯胤祯后腿的嫌疑,可那不过是两兄弟争位的龌龊,谁也不会相信胤旗跟李肆真的有密谋。

    胤慎赶紧再下夫。

    “那李肆虽仗着强军一时得逞,连带治巭下人心也都压住,可三藩和台垩湾郑家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一介草民,怎可能问鼎中原!?到此竟已该是强弩之末,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了。,

    胤值满嘴跑火车,为的就是先将李卫所带来的惊天密谋盖上一层伪装,变成是李肆通过李卫,向他传达想跟朝廷讲和的意愿。而李肆对他胤镇个人的许诺,现在他还不敢有什么想。

    康熙神色更缓,和声问道:“那……依你所见,朝廷该如何回应?”

    胤值胤祥对视一眼,暗中喘了一口大气,似乎是糊住墙了。至于康熙的问题,胤旗在路上也早想好了,他不能更弦易辙!必须将自己跟李肆不共戴天的死硬形象维护住,否则康熙真要疑他跟李肆有什么密谋,将这形象立稳的同时,也好掩护日后自己跟李肆的来往……

    李卫北归引发的危险暂时消除,胤值下意识地就接下了李肆递来的这条线,尽管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

    胤值咬牙沉声:“李肆乃悖逆妄伦丶十恶不赦之徒!谁言和,谁就是国贼!,,

    康熙眉头一跳,两手下意识地捏住了座塌的栏头。

    胤值继续道:“趁他病,要他命!朝廷就该趁着此时,大力振作,编练新军,广备火鬼……”

    吧啦吧啦一大通,胤旗又推销起自己那一套,烦得康熙拧眉抚额。他本想在胤旗这里听到支持他招抚李肆的建言,听到的却是胤旗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他忽然醒悟到一件事。

    异日他要招抚李肆,能不能镇得住臣子的异巭议?

    这几十年来,他已习惯了臣子们唯唯诺诺,不敢有什么异巭议,眼见仁治盛世登顶,去年万寿节时,还交代内廷画师专门画了幅《万寿盛世图》,他已经稳居圣明天子之位。可李肆这般崛起,他的威望也受到了严重威胁。其他事情还好说,在处置李肆这桩要害之政上,他真的还是一言九鼎吗?

    胤值那铿锵有力的,“国贼”一词,让他确信,到时招抚李肆,至少这个儿子是不服的。这个儿子不服,跟李肆在前线打得焦头烂额的那个儿子,想必也是不服的。

    儿子都不服,后面必定会跟着一大帮臣子不服,自己想要的善终,还真能实现么?

    他们为什么不服?

    康熙心虚了,愤怒了,自己为国事操心几十年,想要一个善终,你们却要拦着不给!你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你们各自的私利么!?

    人心,自己对臣子,对这一国的人心,居然再难掌控,自己这圣明仁君,满腔仁义,换来的就是人心涣散,各为己谋!

    “说得好听!焉知你等心中谋的是什么!”

    康熙下意识地怒斥出声,吓得胤旗赶紧住口,跟胤祥一起将脑袋杵在地上,心叫难道是哪里露馅了?

    “李卫北归,来历未明,你就这么信他?将他押入天牢,严加审讯!”

    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康熙定下心计,谁也不能阻挡他为自己谋福的脚步,即便是自己的儿子!

    胤值魂飞魄散,心绪缥缈间,还听得康熙在冷声说着。

    “至于你……朕早说过,你跟那李肆纠缠太紧,再跟他有关联,联也保不住你!即日起,你就呆在家中静省,不得出外!不得与他人说话!十三,你也一样!”

    这就是要圈禁他俩,胤慎胤祥一颗心碎成几瓣,抬头还想分辩,康熙却是一挥袍袖:“乏了,告退吧。,

    两人凄苦地对视一眼,佝偻着背退下,瞧着两人的背影,康熙接低叹了口气。

    到时他要招抚李肆,这两个好儿子要跳出来反对,他该怎么办?还不如先圈起来,别让他们来掺和此事,他也是好意。

    话又说回来,虽然他已属意十四,但这老四和十三,俐确是做事的料,日后如果能辅佐十四,未尝不是明君贤臣之配,倒也不能让这两兄弟太凉了心。

    他开口道:,“召步军统领隆科多进见!”

    胤镇胤祥在半路告别,康熙开了金口,他们就再不能凑在一处密议。

    “四哥,皇阿玛终究没有真疑你,事情总还没坏到极处。,,

    胤祥安慰着胤旗。曲蜘鳃那李卫一一一一一一得嘱他咬紧牙关,挺过这旧难nm刀鹏

    对李卫还不放心,胤祥多说了一句,胤植眼含泪huā微微点头。这时候可不能再动李卫,就只能让他自己去熬了。

    回到雍王府胤旗很烦怎么让李卫熬过这一关?你总得给人家一个念想吧。

    “王爷许李卫一个督抚之位,李卫就能扛过去!”

    李卫很光棍直愣愣地说着,胤旗抽了。凉气,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胤旗接下李肆这条线。

    “不管王爷接不接,李肆终究也要刮江而治。到时这大清若是交给他人,且不说再复河山,能不能保住北方,不被李肆彻底倾覆这都是问题。王爷,您真忍心见到那番光景?”

    李卫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自己的前程彻底豁了出去。

    “只要王爷一颗本心是为大清,不管做什么事都该毫无顾忌!”

    李卫掷地有声,胤旗身躯一震,眼中精芒直射。

    “没错只要我胤旗问心无愧,即便是跟那李肆推杯换盏抵足而眠,都不足为忌!”

    胤值重重点头。

    “好!只要你李卫也跟我胤旗一颗赤心,到时别说督抚,馆阁之位,我都给你留着!”

    这一垩夜,胤旗和李卫都睡得很甜。

    第二天,大批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涌了过来,将雍王府团团围住,提走了李卫,还阻绝了雍王府前后大门。

    “你们是来帮王爷看家护院的,谁敢无礼,我隆科多就把谁的脑袋送给王爷消气!”

    一个微胖中年人在王府大门前呵斥着部下,胤旗一看,是步军统领隆科多。

    “眼珠子放亮点,皇上只说外人不得惊扰王府,可没说不准王府的人出入!啊,王爷!小的向王爷请安!”

    隆科多还在呼喝不断,见胤慎也在,赶紧打千跪拜。

    “是舅舅啊,怎的这般多礼,圈我不过几个兵的事,何苦要舅舅来跑这一趟。”

    胤值心绪已经完全平定,笑着将隆科多扯起来,说话也份外热络。

    “王爷哪里是受圈呢,分明是万岁爷照顾王爷,小的就是怕手下人领会错了,专门来祖教一番,免得恼了王爷。”

    隆科多呵呵笑着回应,心中闪过昨晚康熙召他时的情景。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联是要护住他们,特别是四阿哥,日后还当大用。小心着行巭事,不要让他们太觉委屈。”

    康熙细细叮嘱着,隆科多心中一跳,还当大用?

    胤祯拜了大将军,朝中人色都知康熙对储位有了思量,而胤旗那个闲散王爷又一堆祸事上身,没谁觉得胤旗还会有希望。但圣心难测,储位之事谁也难料,从太子两废,到“八贤王”倒巭台,再光怪陆离的事,臣子们都有心理准备。

    想及前线战事,隆科多这心多跳的一下,就在万一战事不利,胤祯没了望,四阿哥是不是也在皇上的考虑之列?

    多算总比不算好,因此隆科多亲自领队来了雍王府。

    “多日没见舅舅了,进府一叙可好?”

    “不敢不教……王爷盛情,小的不敢推却。”

    胤值亲热地扯住隆科多的衣袖,隆科多略一踌躇,决然点头。

    夜色又起,雍王府后huā园静寂无声,许久之后,胤旗点了点头,下方戴锦等府中家人出了。长气。

    “遣人去年家,就说我很念年妃,让她赶紧回府。,

    “戴锦去活动大学士李光地的门房,寻得访见之机。,

    “沈竹,告诉你哥哥沈敬,说他跟八阿哥联络之事,我不着恼,嘱他静心为朝廷办事。”

    “把我的佛堂再布置起来,从明日起,我要打禅念经。”

    一番布置后,门人散去,戴锦留了下来,小心地问:,“李卫进了天牢,跟南面之事……”

    胤值眉头皱起,这确实是一桩难事。他现在已经燃起雄心,要正式夺嫡争位,什么手段都再无顾忌,跟南面李肆联络更为重要,但除了李卫,再无合适人选。戴锦虽然可信,却跟李肆有杀弟之仇,而且他身边就这么一个知他全盘谋刮的心腹,怎么也离不开。

    正犹豫间,一个家人在远处咳嗽一声,报说十三阿哥以还书之名,遣来家人联络。

    “你是……”

    借着马为余光,胤裤见这家人有些面生。

    “奴才马尔泰,蒙主子不弃,收容在府……”

    那家人自报名讳,胤旗继续皱眉,戴锦附耳解说,胤滇眼前一亮。

    这家伙竟是以前的广州知府!

    李肆举旗后,马尔泰逃出广州,以失土之罪论处。可他是胤旗旗下人,满汉有别,只被革职流遣。而他靠着旗中关系活动,竟也免了流遣,投到胤旗府中执役。

    “你……还有个女儿……”

    胤值终于记起来了,倒不是马尔泰本人,而是一个身影纯约的少女。若干年前,府中办喜庆,那少女踩着了他的影子,被他以袖语训斥。可那少女却瞪起明亮眼瞳,如视神明般地回望着他,后来才知,此人是旗下人马尔泰的女儿。

    ,“小女失陷贼人之手,今已一年半了……”

    马尔泰垂泪,脸上没一点是他将女儿塞给李肆的惭愧。

    “哦,那你……想不想在见到女儿呢?,,

    胤值低低笑了,这不就是个人选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王对王,天地相撞

    这个夜晚,胤俱在笑,康熙垂泪。

    且不说民心和臣子心,儿子心他现在都捏不住了。

    不止是胤旗胤祥两兄弟,今日他得了湖南巡抚叶九思的奏报,说了之前衡哦石鼓书院的一场戏。叶九思在奏折里委婉透露,这是大将军的谋划,虽然没有实现,但难保大将军以后再以身犯险。他官微身卑,难以直谏大将军,只好上奏君前。

    康熙先是震惊,觉得胤祯太激进,竟想在两军阵前亮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说朝廷颜面,自巳这个父亲也受不住打击。

    再细细一品,一股恼意骤然上涌。哭孔,悼儒,借此事打压南蛮人心,稳住天下士子,这是好事。可你胤祯不跟联这个皇帝商量,擅自定策,你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也许是胤祯怕自己担心,不敢预共,说透吧。

    这个自我安慰价念头升起,随即被纷纷杂杂的念头驱散,这两天,他满心就塞着一股愤懑思绪:人心都为谋己!

    你一个还只是贝勒的皇子,搞什么哭孔悼儒,所图为何!?难道不是争天下士子之心!?争天下士子之心是为什么!?为的那位置!

    联确实属意于你,但现在还只是看你表现,你却急不可耐地要争人心,你置联于何地!?莫非联这金。定不了你的位置,你要靠着天下士子之心来定垩位!?

    康熙的心声如殿外呼呼寒风,最终凝结为一句话:“人心都是联的,联给你什么你就该接着什么!胆敢伸手取联手里的东西,这就是悖逆!”

    有那么一刻,召唤南书房当值翰林,拟旨召回胤祯问罪的话都到了咽喉,却被另一股苍凉心绪拉了回来。

    儿子都大了都能耐了,自己这父亲竟是再难如旧时那般,在他们心中立起巍峨不倒的身影让他们事事唯自己马首是瞻。

    这是儿子们的错吗?不,是自己的错,自己……的确不再是事事能遮护住他们,挡住一切风雨的父亲。不再是英明神武,治下国泰民安,绝无宵小之辈作刮,的圣君。

    “皇阿玛,新炮车造出来了车样在此。”

    一个声音提醒了他,这是胤碘,康熙才清醒过来,他许了胤裸进见,谈新造炮车一事。

    着太监接过图样,看看垂手而立的胤碘,康熙低叹,这个儿子本也是个俊杰人物奈何陷在储位之卒里,满腹才华,也只能用在这般军国末事上。

    展开图样,康熙漫不经心地看着,随。问了一句:“后轮为何要造这般大?”

    以胤碘为主导的京城炮局一心仿造英华火炮,连带炮车也是钻研的对象。尽管透过细作和战场观察,大略知道炮车样式却不明结构,更不知道内中材质,想山寨也不得其。但在胤馔的全力督促下,炮匠还是对传统炮车有所改进。

    四轮炮车,前轮小,后,勉强能实现架在炮车上开炮的需求更是方便挂上马车就跑。这般设计,更多源自于宜章之战的惨痛教训。百多位大将军炮来不及拉走一门不落地被敌军缴获,胤祯心痛得不行。给胤碘亲自提过新炮的需求那就是能及时拉走。

    “要放在车上开炮,后轮就得承反坐之力……”

    胤课自然不好直接说这是方便战局不利好逃跑,只好含含糊糊说着。

    “哼!尔等竟然畏贼如斯!未战先算败!”

    康熙是懂炮的,略一思索就明白这设计的由来,蓬地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吓得胤碘赶紧跪下。

    “怕……没错,你们都怕,甚直你都有胆呈上这炮样,当联也怕……”

    康熙尖声说着,像是训斥,又像是自语。

    “联不怕他!联何曾怕过他!?”

    康熙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之前他起了招抚之心,不过是看到那李肆之军越打越强,治下地盘越来越大,之前预计的人心之乱也都落空。由此理智地判断,南蛮已经站稳脚跟,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再难靠武力到灭。

    他绝不是怕那李肆!

    目光扫视,胤裸脑袋扎在地上,周围太监近侍都不敢对视,可康熙却像是看到了胤碘在撇嘴嗤笑,太监近侍脸上也闪着不屑。他心中一震,他是不怕,可怎么证明?人心,他正觉人心如沙,从手中缕缕滑落,儿子、臣子,还有治下万民,真的信吗?

    人心要怎么收挖…………

    康熙mL心绪猛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亲至漠北,万军景从,臣子泪眼婆娑,激动得浑身发颤的场面。那时候,人心就如他挂在胸前的佛珠,粒粒在手,任自己摩挲。

    康熙缓缓坐定,神色已然平静,要收拾人心,要挽天倾,终究得靠自己。之前就在头疼湖南主将的人选,现在看来,那位置老天早定下了。

    “召王公大臣、九卿科道,联鬼……”,

    透过琉璃窗看向南方天空,阴云郁郁,李肆就在湖南,若是能将李肆一举擒杀,这一场灾厄,也将如那日的噩梦,睁眼即散。

    康熙轻声但却无比坚定地道:“联要……,御驾亲征!”

    衡洲城外,来雁塔上,轻轻挪开压在身上的粉臂,李肆正要趄身,盘金铃却已醒了。

    “四哥儿……”

    带着模糊颤音的呢喃是李肆最爱听的,若换在往日,他定要挟着晨威,跟盘金铃再战一番,可今天不行,今天他得挥军向北,踏上前路未知的征程。

    抚着佳人娇躯,李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盘金铃不敢再赖在他怀里,起床服侍他梳洗。直到李肆要离开,她才蹙眉开。,却被李肆深深一吻翥住了嘴。

    “别担心,管保那康熙老儿有来无回。”

    瞧着李肆下塔的背影,盘金铃软回床上,沮丧地轻拍着自己脸颊。

    “别说什么鞑清皇帝,就是妖魔鬼怪来了,也自有你这上天降下的圣人收拾。我是想跟你说……啊……都怪我自己!”

    盘金铃在城中寻不到地方建英慈院,只好买了城北来雁塔附近一块地。李肆假公济私,将来雁塔暂时征用为天王行宫,跟盘金铃来了几日小别胜新婚。

    原本想着趁这几日相处,就跟李肆道出要得归处的心思,让李肆赶紧娶了她。却不想李肆公务繁忙,每晚相拥缠绵,是他难得放松之时,盘金铃又无胆破坏那般温馨,时间一下就这么拖了过来。

    待得她鼓足了心气,正要开。,一桩绝大消息传来,康熙要御驾亲征!要亲自来湖南跟李肆对阵!

    这时候盘金铃更不敢开。,怕扰了李肆的盘算,就全心侍奉着李肆,助他舒缓身心。

    今天李肆就要领军北进,盘金铃对他满怀信心,自是不担心战事,可想到自己的未来,却也满心幽怨,就怪自己胆怯。

    李肆心中对盘金铃早有安排,只不过觉得时机未到,没必要先说透。这几天他也没注意到盘金铃的异样,现在么,更是满心充盈着康熙要来湖南的震荡。

    康熙亲至,他不可能不紧张,这不仅意味着湖南当面敌军的表现将一改往日,还意味着战局有了重大变化。康熙要来,怎么也要大半京营,再加上北面调度的兵力,汇同湖南之军。在他当面,估计会聚出十多万清兵!

    “好像冉己有些弄巧成拙了呢……”,

    李肆并不清楚康熙决意亲征的心路历程,但知道康熙决心坚定。天地会从京城传来消息,说已经有十多名官员因为劝谏此事而被贬,兵部尚书赵弘灿就发了句什么牢骚,也被降了五级,随军效力。

    这时候李肆隐隐有些后悔,他让龙骧军羽林军穿云贵插四,z,不过是调动胤祯,让康熙再挤出北面兵力放到湖南来,配合羽林军的下一步行动,一举重创清军a一方面将湖南尽收囊中,一方面也是削弱清军在陕甘、四,z和哦襄的兵力,以便他蓄足资源,下一阶段真正占住四,z。

    他本预料,康熙会再委派一位宗室领湖南之军,毕竟他在湖南只有一军万人,四,z形势更紧要。再透过李卫放的风,惑乱清廷决策,让康熙把目光更多投向四,;。大家在湖南缠缠绵绵打一场,然后进入到幕间休息阶段。

    却不想康熙骤然鼓起雄心,把自己在湖南亲领一军的形鼻看作战机,要亲率大军,争得一战而胜的局面。即便不能解决他李肆本人,也要给自己拦头一棒。

    “康熙终究是康熙……”

    李肆叹气,看己还是小视了这个康麻子,再怎么说都是个统治一固五十多年的君主,经历过诸多风浪,直面挑战这点雄心总该是有的。

    康熙振作了,李肆就感觉压力山大。

    先不说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对手毕竟是康熙本人,他李肆能稳操胜券吗?

    “五牟多了,每一步都在朝那个家伙逼近,如今他亲自来了,难道自己还要退步!?”

    下了来雁塔,山水风光已从喧嚣战时恢复平静,听着湘江潺潺水声,再仰望来雁塔,顶层隐约有一袭身影眺望而下,那该是盘金铃,李肆心绪舒展开。

    “在这湖南毙了康熙,天下大势就算砥定了一半!我怎么能害怕,我该兴奋才对!”

    李肆再向北望去,王对王,咱们就在这湖南好好来番天地相撞!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王对王,大时代与小自在

    第三百八十八章王对王,大时代与小自在

    黄埔无涯宫,另有一番王对王的戏幕上演。

    这是无涯宫**的云间阁,狭长厅堂两侧,落地五彩琉璃墙和英石白墙相间而立,被琉璃墙渲染得缤纷绚丽的阳光透下,厅堂恍如天庭仙园般迷离。

    三位高髻丽人款款行来,长裙曳地,云袖飘拓,环佩叮当声像是雨点敲打在琉璃墙上,撼得心。荡动不停,让静候着的段雨悠生出一股扭头就逃的畏惧。

    “总算是见着妹妹了,说起来妹妹还得唤我一声畅叔祖呢…”

    隔着十来步远,当中那位丽人就语气热络地招呼着。

    见她凤目流波,粉颊如玉,绝美容颜让段雨悠也暗生自惭形秽之心。话音脆亮,蕴着一股少女的率真,挺直柳叶眉却透着直若有形的迫人气势。

    “这位该是孤身毙杀恶霸盐官,统领大军沙场鏖战,天王军将皆桑其衣钵,被称为今世穆桂英的严三娘严妃…,

    这位丽人的压迫感太足,自她现身后,本让段雨悠目眩神迷的云间阁也瞬间沦为虚虚背景,段雨悠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民间关于这位严妃的说书传言简直是耳熟能详,不过这个临叔祖是怎么回事?

    “姐啊,你说错了,该是曾插叔祖。,

    右侧丽人掩嘴轻笑,这是个五官极为精致细腻,让人一眼看去,赞叹和怜惜之心就同时翻卷的江南女子。这一笑还自然而然地一分媚意,即便是段雨悠也心中一晃。不过瞧她清泓眼瞳深不见底,竟然也带着几分书卷气。

    “这该是安九秀安妃了,听说她在主持通事馆,与洋夷交涉之事皆出她手,自己接下的肆箪堂文书之职,还算是她的后任。,

    段雨悠也认出了这位丽人,但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又再降了辈份。

    “段老夫子跟着严姐姐学五禽戏,就是严姐姐的徒弟,段姐姐既是老夫子的侄别女,那不就是严姐姐的临侄别,啊,曾临侄孙么。,左侧那娇小丽人一边转着碧玉眼瞳,好奇地打量着段雨悠,一边说着,嗓音如玉落珠盘,将活泼性子显露无遗。瞧她虽作妇人打扮,却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还满是娇憨稚气,加之那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目,段雨悠顿知她的身份,关尥关妃。这位王妃在民间没有太多知名度,段雨悠也没深入到工商和军队,只知她是李肆的小童养媳。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身前,段雨悠收摄心神,品着三人似乎无心的招呼之语,一股恼意混着凄苦骤然升腾。这就是下马威吧,三位王妃联手,来点醒她的身份。可怜她还没嫁给李肆,就开始面临后宫争斗的重压了。

    “民女段雨悠,见过三位娘娘,…,她低头垂目,向三人深深福下。

    “哟“还什么民女不民女的,段妹妹可别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们姐妹刚从英德白城搬过来,对这无涯宫还不熟悉,正想让你这主人家领着四处去转转呢。,

    严三娘听不出段雨悠的语气,热情地拉起她。虽然自家心中也有些酸苦,可见这段雨悠清雅脱俗,除开浓浓书卷气,更有一丝气息跟李肆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倦懒相似,也是松了。气,就觉这段雨悠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姐妹。

    “主人家,一词,听在段雨悠耳里,更是冷酸讽刺,她勉力撑开嘴角笑道:“娘娘说笑了,民女都只在肆茸堂帮着天王处理文书,就连这云间阁,也还是第一次来呢。,

    严三娘微微蹙眉,她心思再粗疏,也感出了这段雨悠的抵触,热脸贴了冷,心中很不好受。正想发作,衣袖却被安九秀轻轻扯了下。

    “姐姐是领过大军的今世穆桂英,段家妹妹这般娇弱的人儿,还没习惯姐姐身上的血火之气呢。姐姐且先安置咱们的物事吧,秀妹跟段家妹妹说会知己话。,安九秀主动请缨,严三娘心说也好,这般扭拧的人儿,狐媚子来安抚正好。

    “是不是被四哥哥欺负了,所以怨上了咱们?,

    严三娘扯着关毡道别,再看了那段雨悠一眼,关毡低声说着。她虽天真烂漫,却还是看出了段雨悠不对劲。

    “若是真被欺负了,就不该这般怨了。,

    想起范晋和管小玉那一对古怪怨侣,严三娘又是好笑又是担忧,已大致明白了段雨悠的心意。

    “看来这位段妹妹,也跟我一样,都有着一颗不甘束缚的石头心呢。,

    回想自己跟李肆的情路历程,严三娘慨叹摇头,对段雨悠生出一分怜恺之心。

    这边安九秀问得直接:“你,“是不愿进我们李家之门?为什么?,

    段雨悠一惊,自己的心意表露得这么明显么?

    察言观色可是安九秀的长处,见她这般神情,再跟从内廷那里听来的消息一对,心中已有了底,由此一颗心也沉了下去。若是寻常人家倒还无所谓,可自家男人地位非常,段雨悠自己也不是一般人,牵扯到的那人还是风头正起的文坛新秀,这般纠葛,一桩风垩波怕是要起了。安九秀叹道:“真不明白,难道我家夫君,还不如一个新晋翰林能得你心。,

    一道惊雷喀喇在段雨悠心中炸开,她圆瞪双眼,连连摇头:“这,…这这,娘娘何出此言!?,安九秀笑了:“肆莫堂可非静室,特别是夫君处置公务的置政厅,别说段妹妹在里面睡午觉,就是在厅堂里打个喷嚏,内廷侍卫处的姑娘们都会记录在案,那可是一国之政的出处啊。,

    红晕在段雨悠脖颈处升开,顷刻间染遍了胸。和脸颊,这般风情让安九秀也暗自赞叹,可一颗心概急速下沉,难道那事还是真的。

    段雨悠正为自己在相当于宫廷正殿的地方睡午觉这糗事害羞,听得安九秀一声长叹,顿有所悟,也顾不得脸颊火热,抬头急声道:“娘娘可是想错了,民女非是心仪他人,民女只如,”安九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什么民女不民女的,就算未来有差,你总是段老夫子的侄别女,咱们还得姐妹相称呢。,

    有安九秀巧心抚慰,段雨悠也放开了心扉。脸上红潮消退,她幽幽道:“我只是害怕。,她话语惆怅,压抑了许久的心声倾泻而出。

    “自小生在书香之家,没学会女红针织,被父亲和叔爷惯着,琴棋书画倒懂得不少。读过太多的书,帝王家是什么样子,自小就一清二楚。后宫争宠,母子夺嫡,多少血泪多少苦,虽是锦衣玉食,名位显赫,却远不如寻常人家过得轻松。,

    “知事之后,我就立下心愿,不求富贵,只求得一间茅舍,有书相伴,自自在在的过完这一辈子。有能知心的郎君伴我,自是好季,相夫教子,白发苍苍时还能携手相伴,这一辈子也算历了尘世,若是没有,也不强求。,

    “我不想嫁入君王家,那太苦。什么才子佳人,也非我所愿,那不过是梦中楼阁。我只想,…只想过得自在,这都不行吗?”

    一番心声道出,安九秀隐隐有些发怔,她想起自己跟夫君缠绵之后的一些零碎情话,夫君就曾说过,有时候感觉太累,真恨不得带着“老婆,和亲友,找处海外仙山,自垩由自在过着神仙日子”

    “我家夫君,不是一般人,更非那种暴戾冷酷之君,你接触得久了,就该领会得到,他很疼女人的。,安九秀早知段雨悠跟那个翰林在置政厅的一番交谈,原本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情愫,现在看来,不过是段雨悠感伤自己如水中飘萍,想自在而不得的心语,跟那翰林并没有什么瓜葛。这就让安九秀松了口气,开始帮着自家夫君说话。

    段雨悠眼中却更升起一股惊恐,李肆当然不是一般人,一般帝王。

    “就因为如此,我更害怕!天王有时候不像是凡人,就如神仙一舢…,

    嘴里这么说着,段雨悠心道,你可知你家男人是怎么一国人心的?人心就像是那张表上的一点一画,尽在他的掌握。嫁给这样的男人,自己连骨头都要被吃得不剩!他想给我什么生活,我不但没办拒绝,还渐渐甘之若怡,我不想当身心都被人操纵的傀儡!难道连保住自己本心这点小小愿望,也是奢求?就为这一点,她对嫁给李肆这事就满心抵触,而李肆自然也想不到,本想让她习惯跟自己相处的小小布置,却让这个姑娘更生出畏惧之心。安九秀笑道:“他可不是什么神仙,不过也跟你一样,见多识广,学有所成罢了。,

    段雨悠苦笑摇头:“说起来我比你们还早见他,五年前就跟他打过交道。那时的他,还没什么定性,跟着我叔爷满嘴不合时宜。却不曾想,五年后他就做出了这番事业,人也变得深不可训。,她看向安九秀,沉沉地道:“再过五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还只是今天王,等他登基为帝,那时的他,手持君权,心怀天下,他还会是现在的他吗?不,他不会的。他会成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不仅这语气,连带这话,也让安九秀玉脸煞白。

    “可这些圣君身后的女人是幸福的吗?,

    段雨悠的反问,读过一些书的安九弄下意识地就有了答案,当然是不杳福的”

    “权力会腐蚀人的心志,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安九秀也下意识地想起李肆自己说过的话,看来这段雨悠,跟自家夫君在某些地方还真是像呢。

    “我们都不是一般人,我们不能如一般人那般,只求自己的童福。,

    安九秀也被段雨悠说得心乱,正沉默间,一声脆喝响起,两人回头,却见严三娘站在不远处,满脸沉凝,眼角还闪着晶莹泪huā。

    “阿肆说过,每个人降世,都带着上天授下的一桩职责,这就是命运。

    你可以将命运看作是一桩负担,也可以看作是一桩恩赐。不管怎样,你想要挣脱这桩命运,就得付出代价。有时候,这代价比你履行这桩命运还要高昂。,

    严三娘说着两人似懂非懂的话,想要细细品味,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她的眼角上。

    “姐姐,你怎么哭了。,安九秀讶异地问,这也是段雨悠的心声,两人还注意到严三娘手里捏着一个卷轴。

    “这是,阿肆的遗书。,

    这两个字出。,不止安九秀两眼一翻,就要晕倒,段雨悠也如遭雷击,难道说…

    “瞎想什么!阿肆要跟鞑龘子皇帝对决,他先留下了这东西。,

    严三娘哽咽地说着,原来她伤心的是李肆即将面对生死威胁,而不是有什么大难发生。

    “呃…,安九秀一口气缓过来,顿觉胸腹翻江倒海,干呕出声。

    “秀妹!你也…,

    严三娘惊喜地叫道。

    这一番情绪来回,段雨悠忽然觉得,自己正置身的这个时代,个人的垂福,的确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土,目光仅仅盯在这粒尘土上,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王对王,各安后事

    第三百八十九章王对王,各安后事

    湖南湘潭,得知安九秀也有喜了,李肆高兴之余,又开始重写遗书。

    说实话,他真没认真想过自己大业未成身先死是番什么景象,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华夏还是外洋,无论何等英雄,都没认真去想过,就算有所谋划,也不当真。先不说这是自损心气,就说心中感受,都觉得死后之事,自有上天注定,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靠着后知三百年这桩秘密,他对华夏有一番谋划,为此造反立国,其中也有不少是针对身后事。但若是“英年早逝”后事如何,他就真不敢细想了。很简单,他若是战败身死,英华一国根基太浅,浅得连嗣子都没有,那基本就是完蛋。

    但他即将面对康熙本人,形势就到了造反以来最为严峻的时刻,同时也将面临最大一桩机遇。在此刻,他自己都不抱定决死之心,怎么能带着他的军队,直面那个统治华夏五十多年的“千古一帝,!?

    所以,他必须认真思考自己的后事。

    他这遗书,基本就是在安排退路,早前派吴崖去占前世越南的昆仑岛,去占湄公河三角洲一角,也暗藏留下一隅避难地的用心。

    遗书三份,一份给段宏时,是让他处置英华一国,一份给严三娘,让她处置家事,一份给范晋,让他处置军队。

    范晋就在身边,李肆递来的东西像是火炭,他根本不敢接。就满眼幽怨看着李肆,心说让将士们写遗书,鼓起决死勇气,这是提振军心的策略,可你怎么也写起遗书来了?就算真有必要,那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让他和段老夫子、严三娘等人揪心啊。

    “接着!你的遗书是怎么写的?,

    李肆懒得理会他,将遗书塞过去,随。问道。

    “我“我就那么写呗。,

    范晋遮遮掩掩,李肆来了兴趣,伸手要他的遗书,范晋心一横眼一闭交了出去。

    “鞑龘子婆!你听好了,你夫君我今次跟天王出征,对阵鞑龘子皇帝,刀枪无眼,真有可能完蛋,遂了你的愿是吧。,

    “你要怎么笑都无所谓,夫君我即便是鬼,也要在地下缠着你!日日夜夜抱着你,绝不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你这辈子姓定了范!我范家被你父亲害走的人命,全着落在你身上!可惜你现在只怀着一个,这是夫君我最憾恨的事”

    “我若是死了,名下房产田地金银珠宝和各项产业的份子,鞑龘子婆你全受着!使劲地huā,绝不许再那般抠门!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漂亮的,住要最舒坦的,养得白白胖胖,活到一百岁再下来见我,好让我耻笑你多么丑多么老!你若是马上就跟看来,我可不认你,你记好了啊”

    “夫君我也只是给你心里打个底,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得逞!在你身上,夫君我大仇未报,鞑龘子婆你怎么也得给我生十个八个!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养身子,侯着我凯旋而回,再继续整治你”

    李肆一边看一边笑,到最后笑出了泪huā,范晋搞军心工作日久,身上那股酸秀才味道早就没了,现在写家书都是这么粗俗。光看这封遗书,就能看到独眼范晋咬牙切齿的冷厉劲头,谁知道他在家中跟管小玉是一对日日吵夜夜闹的怨侣呢。

    范晋跟管小玉成婚也半年多了,原本管小玉因为父亲管源忠自杀,跟范晋两人仇怨难解而心灰意冷,进了英慈院当院工。可两人一丝情愫始终难断,李肆见两人实在情苦,就向范晋下了死命令。

    “既有情,那就该抱在一起受苦受难。女子面薄,这事就得靠你男人主动。怎么做?还要我教你怎么拔枪挺刺么!?上!今晚你不把她战翻,我就让你再去乡下当教书先生”

    李肆下令,范晋不得不听,当晚就直奔英慈院,演出了一场**戏,终于收服管小玉。可两人直到成婚,都未如寻常夫妇那般相处融洽。范晋一天到晚骂管小玉是“鞑龘子婆”管小玉骂范晋是“独眼汉狗”动不动两人就摔盘砸碗,拳脚相加。为此安九秀还要李肆去劝解,李肆的反应却是将安九秀拉**,说没那个必要。

    确实没那个必要,因为战到最后,战场总会是在床上“两人这般厮闹,不过是往日仇怨实在难以化解,只好以这般方式遮掩心结。

    “天王,笑够了就该忙正事了,长沙“到底打不打?,

    范晋脸红脖子粗地拉出正事遮掩,李肆终于饶过了他。

    “不知道康麻子是不是也在写遗书,他的动作太慢了。若是先攻下长沙,我军前出太多,正聚往岳州的大军肯定要转一部分到江西,那可是麻烦。还是让他觉得长沙可守,将重兵投在岳州为好。,

    李肆早有盘算,长沙不是不打,只是时机不到,可这时机却只能等。康麻子要御驾亲征,湖南就是一个新的棋局,必须重新布置。

    此时已是四月月中,康熙圣心独龘裁,不理会朝堂汹汹反对之声,拍板定下了亲征之事。但他毕竟是帝王之尊,要亲征的话,就得布置好首尾。其中一桩事正如李肆所料,就是安排后事,即便只是形式,也得有所交代。

    将一圈铁帽子王的后代拉出来,在表面上妆点出一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模样,把马齐这样的心腹塞进去操纵,担起他走后的国政,这事之前早已做过。区别不过是将监国太子换成议政王大臣会议而已,顺手而为。

    让康熙犯了难的就是这后事,既然是御驾亲征,就难免有意外。李光地拖着重病之躯,求请康熙立储,让康熙很为难。不答应吧,还真交代不过去。答应吧,他现在却没下定决心。

    有那么一刻,他都有些后悔自己要御驾亲征的冲动,可反对的人都被打了板子丢了官,连尚书都被贬了,自己再出尔反尔,这人心更难收拾,只能赶鸭子上架。

    定策之后,将近半月,康熙都再没动静,就是在召见臣子,除了安抚,也是揣摩他们在储位一事上的立场。

    四月十六,康熙终于定下决心,连续单独召见李光地、马齐、萧永藻和王掞四位大学士,事前挥退了记注官,商议内容无人知晓,但朝臣见四位大学士出宫时都一脸沉凝,均道该是与储位有关。

    “朕之遗诏所在,除了你知,还有他人知。大学士知的是你等知其所在。到时若有意外,大学士自会找你问询,此诏等同一国,你“该知轻重。,

    乾清宫内,张廷玉捧着一份诏书,脸上本无表情,听得此话,也顿时沉冷如铁,就觉自己手上那轻飘飘的诏书如孙猴子的金箍棒,足有十万八千斤,将自己一个劲地朝地下压去。

    “皇上的安排真是细密,就不知还有谁和我一样,知道这遗诏所在呢。,

    诚惶诚恐告退,将这遗诏送入康熙指定的地方,张廷玉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为安排这后事,康熙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召见四位大学士,点明若有意外,由他们任顾命大臣,扶储君上位。但他又没说明谁是储君,而只说遗诏在宫内,地方就谁谁知道。

    总之这一桩安排,既是留下交代,也是保证康熙在世时,储君人选无人可知。这样就避免了臣子们事前知道谁是储君,如之前对太子那般,拉得太子搅入朝政,引发夺嫡风垩波,还要跟他争权,最终不得不被他废掉。

    这番首尾处置妥当,四月二十二,康熙在西郊阅兵,率四万八旗京营浩浩荡荡南下。此前火器营和前锋营等旗营已经南下,算上直隶都统、山西的右卫将军、荆州将军和西安将军一部,投向湖南战场的旗营,所涉佐领四百多个,总人数近八万。而抚远大将军胤祯此前已五千旗营,外加西安将军一部和成都副都统所部,也有将近万人。此次在四川和湖南,清军已出全国一半八旗兵,算上绿营,与英华三军对阵的清兵总数接近二十万,听者就觉铺天盖地,来势汹汹。

    湖南湘潭,李肆看着脸色发青的部下,心说我可能比你们好不了多少。康熙是终于完全清醒了,要拼尽家当跟自己舍命一搏,自己这造反大业是成是败,也就看这一战了。

    “长沙“是吴三桂败阵之处,不懂史的人都说,康熙在长沙打败了吴三桂,奠定了他的胜局,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李肆这么问着,麾下军将都同时摇头,他们可不是一般的粗直武人。虽然身份背景各不相同,入军为将的途径也不同,有从青田司卫出来的,有从黄埔讲武学堂出来的,但都有一个共同情点,那就是一路读书认字出来的。战史是他们兴趣所在,了解也更多。英华在湖南用兵,他们对几十年前吴三桂在湖南与清军的五年对阵历史更是细心研究过一番。

    吴三桂与康熙在湖南争夺了五年,战局焦点始终在长沙,但最终吴军败退,却非被清兵打出去的,而是吴三桂病死了,吴军才不得不退却。

    “鞑龘子兵,从没在湖南占过上峰。跟吴三桂作战时,鞑龘子兵的八旗就腐坏不堪战了,只得靠绿营。现在我英华崛起,绿营又腐坏不堪战了,十个都打不过我们一个!鞑龘子皇帝觉得再难依靠绿营,又把他的八旗兵拉了出来,还是端着火枪,推着大炮的八旗兵,他觉得这样就能胜了我们,这来来回垩回折腾,可真是辛苦啊。,

    李肆悠然吐槽,部下们轰声发笑。

    “他们人多,我也害怕,一个人骤然撞见一百只耗子,肯定也怕,可那一百只耗子,难道不怕?它们更怕,不然为啥要凑成一大群呢。,

    李肆注视众人,眼中喷薄着自信的精光。

    “记住了,我们是强者!在鞑龘子心中,战无不胜的强者!就让他们在我们的枪炮下颤抖吧”

    他振臂高呼,这声呼喊,这个动作,连带这几年来的战绩,以及受训时潜移默化的灌输,将所有人心中的那股狂傲之心勾了出来。

    “必胜”

    “必胜”

    呼喊回荡在湘潭城内外,男男女女,商贾工匠农夫,所有民人茫然地看向那呼喊之声的去处,浑然不觉,这天下大势,正要因这声呼喊而砥定。

第三百九十章 一腔热血洒何方

    第三百九十章一腔热血洒何方

    热血男儿的呼喝在湖南回荡,广州城小金明池北,一段红柱绿瓦,即便白日也高挂红灯笼的楼宇里,也正有热烈欢声响起。

    “英雄何必读书史,直摅血性为文章。不仙不佛不贤圣,笔墨之外有主张。纵横议论析时事,如医疗疾进药方。名士之文深莽苍,胸罗万卷杂霸王……”

    楼上阔间里,一群各色儒衫,头戴无翅乌纱的男子举杯欢笑,身边还各有一妖娆女郎作陪,一个男子大声念着诗句,引得众人拍掌叫好。

    “好好好!克柔兄将女儿席写得如此壮阔,让我等都不禁自惭。”

    “霸王是不敢卷的,卷卷娘子们的心胸倒还使得……”

    这些男子的打扮倒不出奇,眼下英华士子多复了明时儒衫装扮,可他们儒衫的肩上胸前都还各有暗纹,细看都是水鸟一类,再加上腰间缀着的银鱼袋,顿时显出非常身份。英华文武官员的常服除忌色外,任由官员自选服色,但都有暗纹刺绣,图案与朝服补子相同,而银鱼袋则是文官的随身标识。

    “我们小女子这心胸,不过是一页窄帘,哪堪得诸位文曲星狼毫一抹呀。”

    “郑编修风云一荡,我们这满席的女儿家,心口都在半空晃着呢,就指着哪位翰林郎来顶稳咯。”

    一席都是翰林,陪席的姑娘也都不是一般胭脂,竟然也能接着话茬调蜜。

    “哪里哪里,某不过是随兴一言,可不敢把这一席的女儿香都刮走喽……”

    郑燮喝得脸上潮红,勉力自矜着。入仕英华虽非他所愿,可受着翰林院一帮文友的嘱目,也渐渐惯了这环境。心防放开,少年风流的心性先涌了出来。一面忙着翰林院的文事,一面钻研画技,得空就跟一帮翰林来这新立的红街寻欢,竟也乐在其中。

    敷衍了姑娘的调笑,又一杯酒下肚,心中却生慨叹。这一桌脂粉已是上品,却远不及之前在肆草堂置政厅见到的那位“侍女”清雅秀丽,荡动心扉。那日之后,再不见她身影,他总觉得怅然若失。

    可那位姑娘不是什么侍女,他已经打听过了,那是段“国师”的侄孙女,据说已定了嫁给李天王,将是天王府的第四位妃子。

    曾经他还觉得,自己跟她那惊鸿一瞥,内里似乎含着一丝知己的味道,让他想入非非。可知了这身份,他就再不敢有什么念想,勿论自己还是她,都是任由命运飘送的浮萍。

    这样也好……写字画画念念诗,闲了来这风月之地散散心,说话论政也没什么顾忌,就这点来说,李天王倒真是造福于世,竟然从文风酷厉的清廷之下,生生造出了一个世外桃源。

    征战四方,挥斥方遒,天下是李天王那等人物的画布,自己就安心受着命运的拨弄,在这桃源寻着自己的芳菲吧。

    “尔等枉读圣贤书,国难当头,只知灯红酒绿,左拥右抱,孔孟道就是被尔等小人德行败坏的!”

    正欢笑间,一声沉喝在门口响起。众人一愣,转头看去,正见一群穿着深红对襟长衫的汉子走过。长衫只及小腿,露出厚重马靴,披着半袖罩衣,头戴软翅纱帽,一柄仪剑挂在腰侧,显得份外精神,竟是英华军将。而开口说话之人年约三十,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怒视众人。

    “唉唉……是哪军哪营的?连我等这一身都不认得了?”

    “辱骂上官可非小事,就不怕被禁卫拿去打板子关黑屋!?”

    在座翰林郎都怒意上涌,英华是重武,但文官还没落到被武人随口呵斥的地步吧。

    同僚在训话,郑燮却皱起了眉头,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上官!?我看看,哟,鹌鹑一堆,好意思自称上官!?我黄慎可是左副尉,尔等该向我见礼才对!”

    那人傲然昂首,顿时让这帮翰林灰了脸。

    英华怪事不少,其中一桩很独特,那就是武人无品,搞得文武难以对比。可官面上没对比,私下人们却有了自己的比较。一般人也将军人衔级的“士”一级当作军官,士有三级,从最低等的从九品算,那么尉的最低一级右副尉,就相当于正八品,而左副尉相当于从七品。

    英华另一桩怪事就是“京官”品级很低,特别是刚进门的实习生。翰林院这帮新晋翰林都只给了正从八品的待遇,身上刺绣图案全是鹌鹑。在这个小小的左副尉,最多也就是个哨长的军官面前,按照民间比较,那还真得行上官礼。

    “文武分途,哪里来什么上官下官!”

    “就是就是,别跟这粗人一般见识!”

    翰林们赶紧自找台阶下了,郑燮却一拍额头,这人自曝姓名,他记起来了。

    “你就是上官老师的弟子黄慎!?怎么也到了广东,还成了武人!?”

    郑燮在真州时,曾经跟游历江南的名画师上官周学过画,而这黄慎是上官周的弟子,两人见过面,那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

    “嘿,是你啊,知道有你这么个师弟,不敢攀贵。”

    黄慎却是早知郑燮,拱手为礼,语气依旧生硬。

    “是克柔的同门师兄啊,怎能如此出言不逊呢?”

    “文人治政,武人守土,职责可不能混淆哦。”

    翰林们一听还有这关系,又有了话说。

    “就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郑燮也有了恼意,径直请那黄慎放马过来。

    “天王在湖南对阵鞑清皇帝,我等武人都作好了洒血疆场的准备。没指望你们文人抛头颅洒热血,可为咱们这一国摇旗呐喊,鼓舞国人士气,震慑跳出来惑乱人心的宵小之辈,这总该是你们能做的事吧!?”

    黄慎摇头连连,很是不屑。

    “可瞧你们身为翰林,都还是一派声色犬马的模样,真让我等武人觉得这一腔热血洒得不值,更为天王厚待尔等不值!”

    这一番话说得郑燮也心胸郁闷,找不到话反驳。

    “既是士子,就该文武双全!披甲能杀敌,下马成诗文!成天风花雪月,埋首胭脂堆里,像个男人么!?”

    “说得极是,我们黄埔讲武学堂这一期同窗,有一半都是读书人出身!这大半年学下来,书卷也未曾丢过,要论学问,尔等翰林可未必能胜我们!”

    黄慎身边的同窗也都附和出声,郑燮脸上原本保持着的淡然微笑也渐渐垮下。是啊,士子心中都揣着一颗上马能提剑杀敌,下马能安邦定国之心,远的如汉时班超、陈汤,近的如虞充文、文天祥,乃至黄宗羲、顾炎武之辈,那都是文武双全之辈。为何他们这些人,就满心想着吟诗作画,从未想过投笔从戎呢?

    “我们士子卫的是道统,道统自在人心,不是区区刀枪之事……”

    郑燮勉力驳斥着,强调他们文人的重要性。

    “是么?那华夏道统是怎么没的呢?那剃发易服的夷狄道统又是怎么来的呢?”

    黄慎嗤笑道,郑燮额头出汗,怎么来的,当然是刀枪杀没的,然后砍头砍出来的。

    “华夷之辨重于主奴之义!这就是我华夏的道统!眼下天王与鞑清皇帝对决,这般风云激荡的大时代,好男儿,一腔热血不洒在疆场,不洒在卫护人心的战场。却洒在胭脂堆里,下辈子还不知道要投胎到哪堆畜生窝里!”

    黄慎掷地有声,郑燮这时候脑子终于恢复清灵。

    “敢问师兄,你等来此是洒热血的么?”

    他这话很是讽刺,咱们是来寻欢作乐的,你不也是么,凭什么还能指责我们!?

    “这个……”

    黄慎一愣,脸肉拧起,身边同窗却凑起了热闹。

    “咱们眼见要上战场了,这是带童子鸡来开龘苞的,身为男人,怎么也不能空来这世上一遭啊。”

    那一堆黄埔讲武学堂的学生官顿时喧闹起来。

    “谁是童子鸡啊,咱们就是来给你打气的,免得你头一遭见姑娘,吓得举不了枪打不响炮!”

    “等会叫妈妈留意着,哪位姑娘反给了红包,可得报上名来!”

    楼里顿时热闹了,姑娘们笑成一团,老鸨扬声道:“总爷们要上战场护国,咱们青楼也得出把子力气!姑娘们,待会可都要递上红包!算妈妈我的!”

    黄慎等人蹬蹬而去,阔间里众位翰林嘿嘿笑着,气氛却再难回到之前。

    “你们说……这一国,好还是不好……”

    郑燮忽然悠悠开口。

    “不管好不好,食君禄,报君恩,咱们总得尽点力气。”

    有人强撑脸面,心思却已动了。

    “怎么不好?什么孔孟道,天主道,不就是为个好世道?既然天王靠着天主道能搏出这样一个好世道,咱们满腹经纶,也该搭上一手。”

    有人说得更直接。

    “天王既然说,这是大家的国,那也有我一份子,咱们动不了刀枪,可动起笔头来,怎么也比那些武人管用!”

    还有人已经起了身,言语激昂地说着。

    这是个大时代,人若飘萍,是要继续感怀呢,还是顺流而下,寻那未知的前路?

    郑燮怅然,同时胸腔中也涌起一股热烫。

    “《越秀时报》特号!无国哪有民,国为民之纲!雷震子号召大家报效国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士林》特号,国运系一身,求君勿亲征!报上喊大家签名请龘愿,请天王不要亲临战场,以身犯险!”

    “《正气》没骂人了!可照样精彩!本期说的是同仇敌忾,卫我华夏!读书人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要向大家宣讲华夏正气,还专门附了文丞相的正气歌!”

    “《工商时报》说了,每卖出去一份报纸,工商总会就捐一两银子!诸位听清了啊,三文钱的报纸,你买了,商人们就要给天王捐一两银子,一两哦!”

    翰林们下楼出了这处被称为“北红街”的所在,顿时被报童的一片叫卖声给震住了,不止是报童,街上还有不少读书人展开报纸,朝不识字的民人诵读着。往日在酒楼说书的先生们也都跑了出来,就在街边搭摊,也没摆上装铜子的钱篓,朝男女老幼连说带比划,眉飞色舞地讲起了湖南战事。

    “好像是一大家子被贼匪打上了门的情形……”

    翰林们心有所感,这番士民工商兵心思都鼓荡起来的情形,在书上真没读到过,以他们那点粗浅阅历,更是没亲眼见到。

    “这国,终究是大家的国。”

    郑燮心说,李天王还真在人人心中种下了这一颗种子,现在正是发芽之时。

    “走走,写奏章去!这般人心,咱们得编织起来,以利大用!”

    同僚招呼着,郑燮重重点头。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战刀枪,更是战银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战刀枪,更是战银子

    湖南的对决牵动了太多人心,有惶恐,有激昂,也有焦躁不安,还有零零碎碎的各色杂念。

    “这时候还谈什么加班补贴!?你好意思谈么!?多削一柄枪托,就能多造一杆火枪,多一杆火枪,就多杀几个鞋子兵,你这饭碗就能端得更紧!别啰嗦,自少不了你的工钱!”

    “你家女人也会捻引火绳!?那好,让你家女人顶你的白班,你跟其他兄弟组晚班,咱们得日夜赶工!为啥?为了天王,为咱们这一国!顺带为咱们作坊生意嘛……”

    “转两圈,拧个尖,别问为什么,军需署就是这么要的。咱们铁线行往日都只做几百斤的小生意,现在一下就是几万斤,不把你这小娃子也教出来,怎么也应付不过来。这生意完结,你娃子的订亲银子也就有了。”

    广东境内,无数作坊正全速运转,造着各类军火配件。而佛山制造局更是日夜不停,紧急赶工着枪炮弹药。田大由亲自坐镇佛山,关凤生米德正这正哥总办都下到了工场,现场监督。

    自从永历式火枪定型之后,佛山制造局的火枪产量急速攀升,如果开足马力,配件原料不断,一月造一万杆都没问题。现在火枪已经足量,但为了备足库存,供给可能有的紧急大扩军,也为了日后外销,还在加班加点赶工。

    火炮本就造足了,使劲造也没更多炮手会用,关田等人更操心的是枪炮弹,特别是火药的问题。自从南洋公司开辟广南和遏罗航路后,硝石和硫磺的来源也多了,但终究还是有些不足,特别是开花弹的大量制造,让火药消耗骤然提升了一个数量级。广西、贵州连带云南一半疆域拿下后,境内自产硫磺硝石也多了起来,可工商还没来得及加大投入开发,硝石硫磺继媒之后,成为英华新的短缺物资。

    按说上百万斤的火药存量已经很恐怖了,可现在一发大号开花弹就要装六斤药,发射一枚十二斤炮弹也需要四斤药,英华军在湖南将集中数百门火炮,火药消耗也同样恐怖。

    更关键的是,这一仗到底要打多久,关田等人心中都没底。径直想下去,就不是火药够不够用的问题,而是这一战前景到底如何的揪心之间。

    “翻过这叮)槛,前面就一片光明了。”

    田大由安慰着关凤生,这个天王岳父紧张得有些神经质,把工场当作他的战场,连续几天不下火线,他还没什么,被他盯着的工匠都快崩溃了。

    “都是天王了,干嘛还要上战场啊……”

    关凤生直着眼唠叨不停。

    “康熙县帝亲自来了啊,那可是真正的皇帝,坐龙椅的日子比咱们年岁都大得多。虽说是鞋子,可终究还是皇帝嘛。

    田大由说到这今年号,关凤生眼珠子开始转了。

    “皇上啊”,…唉,那侄是,没四哥儿挡在前面,别说打,不定多少人见着就跪呢。”

    关凤生释怀了,可也更紧张了,田大由说得对,这就是个槛,可如果没翻过去呢?

    见这老伙计脑子拧得太紧,田大由无奈,只好找来林大树、何贵和邻亚罗等人,拉着关凤生一起灌酒,终于把他灌趴下了。

    “真要过了这个槛,四哥儿……是不是也要当皇帝了?”

    收拾自家丈夫的时候,关田氏问着自己的哥哥。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那时候,他想当就当,就是一句话的事。”

    田大由随口说着,现在哪有心思去想称帝的事。

    “那时……我们关家,还真是国丈家了,呵呵……”

    关田氏眼中冒着星星,田大由无奈地摇头。

    “云娘啊,”,…到那时,也让四哥儿封你一个诰命,让你在下面过得舒坦些吧。”

    关田氏在宅院角落里,对着一块灵牌,低低念叨着。

    “二丫头的肚子也不争气,听说安娘娘都有了,她都还没动静,果然是…”

    接着数落到关毡,即将把“怪胎”二字吐出口,才醒悟终究也是一位“娘娘”了,可不再是随便能骂的女儿,赶紧闭了嘴。

    英华立国后的几场战斗都只是死水微澜,即便是宜章大战,涤荡的也都是人心,而非真切的生活。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了,至少在广东一省内,大多数人都感受到了湖南之战的影响。

    县下各乡镇区的主薄固然是忙得七窍生烟,细细核对辖内田亩人丁数据。原本清闲的驿正忙得脚不沾地,递送着各类公文。巡检拉起本区的民壮,瞪大眼睛组织巡防。韶州惠州一带,巡检还给民户散下大批该是以前从清兵那缴获的鸟枪,教导民壮使用。正、学正和医正则趁民壮组织起来的时机,宣讲《英华刑律》“导基础卫生,教他们读写简单字词和数字。

    这是英华官府对治下的初级动员,民人初时还只觉事多了起来,可随着农正商正带着商贾来往不断,生活更有了明显变化。商人四下收购鸡子、牲畜、牛羊、细纱、麻绳等等五花八门的物资,除开治安巡防的民壮,见着一叮)男丁就拍过来短工合约。在作坊密集的乡镇,更是挨家挨户洒下订单,针织木铁全都光顾,从雨披帐篷到毯子毛刷水桶,恨不得连地皮都买走。而丢下的一串串永历通宝,乃至真金白银,又让民人喜笑颜开,主动联系商人,看自家还能做什么卖出去。

    被李肆粗粗推转的工商引擎,因为湖南即将面临的大对决而轰鸣发声,开始生涩地为战争运转起来,广东也初次体验到战争经济所带来的繁荣。

    从人心到生计,战争影响的不止是这些,能工巧匠也在这场浅浅成型的风潮中开始崭露头角。

    新安县九龙乡,顺风急递行东主黄斐正高声动员着自己的部属。

    “赔上去,把家底赔上去!这一关过不了,咱们顺风急递就再没什么未来!天王赢了,咱们也就赢了。招呼所有丁口,揣足家伙,车马都检查好。从宜章到衡州这一线难保有鞋子兵露面,咱们也不能全指着官兵。黄卓!黄卓呢,又死哪里去了!?”

    正四处找人,一部怪异车子从不远处的山坡上显现,随着啊啊的惊叫,带着一个人急速冲了下来,噗通栽进坡下的池塘里。

    “该怎么停下来呢”

    一身湿透的黄卓被拉上来时,嘴里还在念叨着。

    “又在捣弄什么古怪!?现在可不是发梦上天入地的时候,还有大生意要做呢!天王府给咱们下了大单子,要咱们担下一军枪药的陆路转运,你哥哥我正愁骡马不够呢!”

    黄斐头顶生烟地叫着。

    “别急啊哥,我正弄的这车子,就能不靠骡马自己走,就是路不能太陡太烂,哎哟……。我的……”

    黄卓抚臀呻冇吟道。

    “自己走!?怎么走!?”

    黄斐两眼圆瞪,看着倒插在池塘里的怪车,高高翘起的车尾,两个轮子还呼呼转着。

    “这是从快蚊船踏板上得来的灵感,再配搭佛山制造局的水车传动机关,一人蹬着走,平实路上,能顶一头骡马!”

    工人将那车子捞出来,竟是一部三个轮子的大车,前轮还可以左右摆动,掌握方向。

    “哎呀,现在哪里来得及造这…,这车子叫什么?工料钱多少?”

    黄斐正要币,斥,却又一个激灵,若是在平地全用这车子,把骡马集中到难走的路段,不是两全其美么。时间来不及也没啥,这场仗还有的打呢。

    黄卓却是不关心什么造价,就想着命名:“就叫……,自是…不不,自行车!”

    在这英华,自行车最早就是以三轮车的样式出现的。

    这些细节都是李肆一声令下,大敞钱袋而在英华治下处处开花的,他自然是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国工商全都动员起来,不止为天王府工商署和军令厅洒下的大把订单,严峻形势也让他们鼓足了力气。粮草、物资、枪炮弹药,车马牲畜,源源不断自北江而上,进入湖南,再转入湘江,一直汇聚到湘潭之北昭山下的英华军大营里。

    “康麻子想用人数淹死咱们,咱们就用银子淹死他!”

    这是李肆对阵康熙的策略,康熙亲征,不管是大军还是他本人,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到湖南,这段时间里,他就忙着囤积物资,调度兵力。

    兵力倒没有太多可调的,将鹰扬军拉了回来,福建有萧胜推动另一棋局牵制施世瞟。再加上刚编组起来的广西内卫,湖南内卫,以及游弈军,正面兵力就三万人。羽林军是另一枚棋子,到时也算是整个湖南战局的力量,算起来就是四万人。

    预计当面清军会有旗营八万,绿营五万,总计十三万人,再算上江西绿营,整个湖南战场,清军总兵力不会超过十六万,四倍于己。这个比例虽然远弱于以往历次大战,但李肆这边,野战军军也才扩充到位,还有接近一万内卫不堪大用。而清军有至少三四万新编组的火枪兵,火炮也多了许多。更麻烦的是,预定为主战场的湘江以东,宫山以西是平原,利于京营和陕甘绿营的两万马队机动。

    总结而言,形势比宜章之战还严峻……

    李肆只能尽量将银子转化为战力,千方百计从各个细节提升力量,当然,由此带来的一桩烦恼就是,他的钱袋又空了。

    “今年的一百万两特支费巳经全砸进去了,工商总会额外报效和民间义捐的五十万两正在花,预计还会有一百万两的空缺。”

    彭先仲也来了昭山大营,专程向李肆汇报军费开支,更是为了要钱。

    一百万两不算多,有太多办可以解决,比如开征新税,预征关税,或者提前支取南洋公司盈利,甚至掏空自家产业老本,但这些都不是好办。前者是掘一国信用的根基,后者太伤自家人腰包。连续多年,自家产业的分红大多都被填进了国库,今年怎么也该让大家有所分润了。

    “好了,趁着这一战,咱们也开始搞国债吧…“”

    李肆早有对策,或者说预谋已久,借钱。正好,三江投资的三年债到期了,这期债务结算,更奠定了三江票行的信誉,连鞋子王公大臣的本金都一两不拉地偿还。做生意讲一个信字,有此程度,古往今来,还无商家能及。再要借钱,即便利息低一些,大家都认了。

    但这是国债,名目就从英华银行出了,可大家都知道,英华银行和三江票行乃至三江投资都是一家,英华银行更是一国总票行,不会将信誉当作儿戏。

    虽说这一战前途未卜,但李肆要钱,还打借条,要付利息,总比开征新税,提并征税这些手段来得柔和公平。

    就李肆治政而言,国债也是迟早要开的,还不止是为了充实财政,这也是政府调剂金融的必备手段。至于这国债出笼,以后会变成一只何等凶猛的怪兽,就得看工商实业能不能一直抢跑在拼了。

    “让顾希夷执行丁字方案,开国债三百万两,三年期,年息一成……。”

    国债方案早就制订好了,还不止一套,李肆选用了最稳妥的一套。跟此时的民间借贷利率比,利息低得吓人,可民间放贷总免不了赖债损失,还得蒙养收债人,成本也高。放债给他李肆,给这一国,风险和成本就小得太多。现在握着银子,既想生利,又不想冒险,更不想投入自己不熟悉的工商实业的那些人,怎么也该将这国债当作一个篮子,将自己手中鸡蛋分出一枚投进来。

    更便利的是,此刻英华已开放民间票行,将此国债压给民间票行承销,无比方便。虽说有以权凌商之嫌。可这种程度,比商人在满清治下的遭遇文明温柔得太多。

    “除了军费,剩下的钱交医卫署、文教署、国子监和将作监去分,作三年规划。”

    借到这一笔钱,李肆不仅能打下这一场仗,还终于能有余钱,全面推动英华在医疗、教育和科技三个领域的建设。

    思绪正飘飘到了若干年后,彭先仲嗯咳一声,敲碎了李肆的美梦。

    “呃……天王还是暂缓那几方面的事务,从江南票行传过来消息……。”

    彭先仲附耳,李肆一边听一边点头,到最后脸色已变得无比精彩。

    “康麻子……,居然找到我这里借钱了?”

    他嘿嘿笑着,眼珠转个不停。

第三百九十二章 借你一百万,还我个江南

    第三百九十二章借你一百万,还我个江南

    “圣上亲征志坚,行如雷电,臣等不及筹措,虽粮秣车马无虞,将士薪饷抚恤尚差。今国库尚丰,却为备西北战事而难再挪腾。唯有援平三藩及治河工事,广纳报效……”

    河南开封府龙亭,亲征銮驾行在,康熙又在重读之前收到的京中奏折,心绪无比复杂。这一份是马齐递的,意思很简单,没钱了,赶紧开捐纳吧皇上,不然大军就得喝西北风了。

    他出京没多久,代囘理国政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就频频递本,都在说银子的事。这事一堆泥胎菩萨可做不了主,都赶紧朝康熙的亲征銮驾推。

    从李肆举旗到现在,一年半过去了,之间还夹缠着西北兵事,银子如瀑布一般飞泄而下。原本国库就是一堆烂帐,撞上这实在光景,顿时漏了底。去年宜章之战后,大将军胤祯报上奏销,原本户部书办不敢驳这皇子的帐目,可看到七百万两的数字,也被吓住,赶紧推了出来。

    国库烂帐,康熙是没那个心力去清理了,也来不及。不得不调剂四川、江西和湖北几省钱粮,抹掉了原本的减免政策,胤祯再精打细算,将奏销缩到五百五十万。父子两头,外加李煦等内务府包衣的报效,这才勉强抹平。

    现在康熙亲征,大军汇聚湖南,这一战的开销,怎么也得奔千万两以上,马齐献策说开捐纳,此事势在必行。

    可李光地的折子说得更透,“捐纳事烦,案牍繁琐,若开速途,倚其为独木,恐伤吏治……”

    捐纳肯定要开,但康熙一力亲征,战局已经转动,怕是有些晚了。而且也不能光靠捐纳。之前康熙平三藩,捐纳得了接近三百万两银子,那是两年积累下来的。当时许捐州县实缺,祸害不浅,吏治一塌糊涂,花了十来年才大致理清遗患。

    李光地自然反对杂途塞了正途,可捐纳也确实远水救不了近火,就说几路兵马汇聚岳州,行赏银子就少不了。特别是京中旗营,那是见不到银子不迈腿的主,虽不敢明面上违逆,可诸事拖沓懈怠,气得康熙咬了一路牙,连带倚他们为此战长城的信心都消了大半。

    大军刚出京城时脚程还快,可进了河南,就如老牛拉破车一般,一天走个二三十里就是神速了。照这速度,要赶到湖南战场,怕不得三四月之后。

    康熙严令,各旗正副都统协领佐领,各营统领参领全力督促,却还是快不起来,为何?因为出发前允诺的行赏银子没发下来……

    这行赏是历来的规矩,康熙也抹不下颜面不认。再说旗营本就是靠着朝廷铁杆庄稼从小养到大的,没一点自己找食的本事,朝廷不喂饱,又怎么让他们做事?

    整场大战的开销都还是其次,现在康熙头疼的是行赏所需的一百来万两现银。没这笔银子,旗营怎么也难在六月赶到湖南。这数目对康熙也不算什么,可眼下帐目纷杂来回,他的内帑在万寿节也花销颇巨,要垫这一百万,可就周转不开了。而周边各省忙着供应军需,连江南的藩库都被掏空了,急切间竟是拿不出来。

    “奴才恨不能抵家报效,然身家浅薄,难济大事。听闻江南票行存银颇丰,奴才曾劝其报效朝廷。票行掌柜言,若是朝廷愿借,票行可贷,以钱息报效……”

    这是苏州织造李煦的折子,康熙第一次看时,气得当场就想撕了,他贵为天子,统领华夏,居然还要找商人借钱?荒唐!

    可现在面临这桩急难之事,康熙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提议,李煦声言,只要愿借,一百万两该是没问题。

    问题是……那江南票行,背后的东主不是李肆么?康熙就觉匪夷所思,那李肆,能容许自己的产业,向自己这个生死大敌借钱!?这人脑子怎么长的,是不是真中邪魔了?

    此事太机密,康熙不好找他人商议,就叫来被撸了兵部尚书之职,随军效力的赵弘灿。这家伙对广东之事很熟悉,李肆跟商人的关系更是门清。

    赵弘灿的回答多少缓解了康熙的疑惑,按赵弘灿的说,李肆也非票行一家独主,不是什么事都能做主。江南票行在江南自己作自己的生意,李肆未必能有效约束。

    这概念康熙熟悉,那不就跟满洲人以前的八旗议政类似么,李肆即便是共主,也不是事事都一言九鼎。

    康熙不屑地道:“果然是起于工商的婪贼!今日他倚此立业,异日他也就因此溃灭!商人唯利是图,为在我朝廷治囘下邀恩,竟连敌我都不分,那李肆……”

    他都在为李肆感到不值:“若是听到他旗下产业,居然还向朕贷银输诚,还不知脸上会是何等精彩颜色。”

    康熙摇头慨叹不已,这李肆该是被工商挟制住了,竟然连这等生死事都不能掌控,你不是重工商么?重到后来,反而沦为工商的傀儡,这就是你的下场,活该!

    这就是昭山大营里,李肆那番表情的由来,那确实是相当精彩。

    康熙当然不会直接说借,帝王尊严绝不容许他朝商人低头。但一方面是救急,一方面也抱着“打击”李肆的心理,他许可了此事。让李煦给出一个既可以保存皇帝颜面,又能拿到钱的解决方案。启航更新组天火龙君提供

    李煦能有什么方案,还不得看李肆的脸色行囘事。透过江南票行,李煦急急向彭先仲这边作了通报,等着李肆的回话。

    李肆很俐落地点头:“借,康麻子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彭先仲是商人出身,没感觉有太大问题,若是换了其他人,比如说一般的英华文武官员,准会一跳三丈高,当李肆是“通敌分子”。

    为什么不借!?他李肆不借,康熙照样有办解决,现在只是不想过多动摇朝政根基而已。再说了,这可是康熙主动送上门来的一个绝佳机会,给李肆布置“江南攻略”打开了一扇侧门。

    李肆悠悠道:“而且这笔钱借出去,我也不想着让他还回来,他得还我……”

    李肆冷笑:“还我一个江南。”

    方案很快就订好了,半年期,一百万两无息贷囘款,但清廷得以临清、淮安、扬州、浒墅和北新五关一年关务作抵押。

    李煦在苏州很快收到江南票行的回信,看到这条件,不由自主地抽了口凉气。借贷有抵,天经地义,但这抵押品,让李煦想起了当年韶州太平关的旧事。这一百万两银子,顿时变得无比烫手。

    再一细想,自己若是短时间就搞到这笔银子,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圣眷怎么也能再增几分,更能稳稳把住江南这肥厚的生财之地。至于李肆在这一百万两银子上包藏着什么祸心,只要不是夺州占县,惑官反乱,想必皇上都不在乎。即便局势有差,皇上一纸诏书就能把关务收上去,江南终究是大清的江南,不是李肆的江南。

    康熙也很快收到了李煦拿出的解决方案,对江南票行索要五关明年一年的关务,他也很理解。这五关一年上税六十多万两,算上陋规杂收,翻一倍,正好合官贷一年三成六分利钱,也就是一百三十多万两。若是朝廷还不出这一百万两,就将这五关交给江南票行经营一年,恰是在商言商的嘴脸,再“职业”不过。

    “看来这一百万两,竟是不用还了,到时将五关暂交给那票行管一年即可……”

    康熙也拨起了小算盘,江南票行拿得五关,朝廷不过是还六十多万两银子。直接还钱是一百万两,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可康熙不是寻常人,是治天下的帝王,总得多想一层。深下去一层,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是绝不疑李肆透过江南票行,在这一百万两借款上打着什么主意。就算有什么祸心,一纸谕令,江南票行都要关门,操心那么多干嘛?

    康熙更关心的是怎么马上拿到这笔银子,同时还不让自己沾手,想了半天,终于拿出了方案。

    皇帝是不知道此事细节的,就交由内务府和江南地方一并紧急筹措这一百万两。内务府以李煦为代表,江南地方以两江囘总督张伯行为代表,由两人出面跟江南票行缔约借钱,同时给朝廷上一个题本,含糊地说是以关税为抵。注意,是关税,不是关务,朝廷自然不会让国政握于商人之手,嗯嗯。

    这题本上来,他康熙装作事务繁忙,未究细节,画一个圈,写下“知道了”,这事皆大欢喜。他既是认可了此事,却也没沾事情内里,是李煦和张伯行“擅作主张”向商人借的钱嘛,到时候臣子觉得朝廷向商人借钱太丢脸面,闹出了大动静,就处置这两个人好了。

    得了密谕的李煦一天之内就办好相关文书,然后去找张伯行。张伯行也接到了密谕,正觉纳闷不已,听李煦这么一说,心中恶寒,这是皇上要他背这个黑锅啊。可他敢不背么?只好捏着鼻子签认了文书。

    这么一趟来回,李肆的银子就落到了康熙的手里,再被分发到旗营将兵的手里。众人山呼万岁,士气大振,脚下也快了许多,六月初出了河南,直奔湖北武汉。此时李肆已在昭山下等得骨头发痒。

第三百九十三章 小局大局,总被搅局

    第三百九十三章小局大局,总被搅局

    【上一章尾巴有小错,当时武汉是武昌府。】

    两军决战,二十多万人对垒,皇帝与天王照面,这几乎就是定国之战,自然没可能如演义小说中那般“两军相会,当面扎营……”那般轻巧。四月京城定策,六月驾临武昌府,康熙这脚步已算是迅疾如风,不是有减震舒坦的广式马车在,这番急赶,他那把老骨头可难经得住折腾。

    这两个月来,康熙自然不可能闷头赶路,相关谋划如一张大网撒下。而李肆蹲在昭山,除了练兵,也没有闲着,双方自有一番暗箭往来。可从表面上看,这两个多月不仅是湖南,连四川、福建都风平浪静,竟像是又回到了“太平盛世”的时分。

    武昌府,亲征銮驾行在,康熙准备召开御前军议。开会前他需要先定下大方针,于是招来赵弘灿摸底。这家伙虽被撸了兵部尚书,但他熟悉李肆,又知兵事,康熙还是以他为军中参赞,有事必问。

    赵弘灿道:“那李贼在长沙以南,湘潭以北的昭山立营,至今已有两三月。对长沙城的攻击却是点到为止,大异往日攻城拔寨的凌厉势头,该是另有所谋,我朝廷大军不得不防!”

    康熙淡淡一笑:“他图什么!?不就是图着要跟朕在长沙对决,正列阵以待!”

    大手一挥,康熙沉声道:“且让他舒心着,待朕大军至岳州时,他就该左右失措了!”

    赵弘灿皱眉细想,然后豁然,连声道:“皇上英明!臣本就在纳闷,为何四川和福建的形势也跟着沉寂下来,却没想到,是皇上的三面开花之计!”

    康熙含笑点头,胤祯领军进了四川,稳住重庆局势后,他就下过谕令,暂时不要大动。福建方面,被定为闽浙战场主帅的施世骠也受了类似谕令,要让贼军当面宽松一些。

    这是吸取宜章之战的教训,那时三面战场势头不齐,被那李肆搞了一出乾坤大挪移,汇聚主力,在宜章把胤祯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亲征而至,待到朝廷大军在湖南主战场动手时,四川和福建再一起发动。那李肆主力聚在湖南,再难施展出三头六臂的本事。到时三面重压,看他不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想及得意处,康熙心说,你李肆虽然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能跟我治下大清比拼人多物足!?你终究是弱者,这一战要怎么打,你就得受我摆布。

    福建厦门,施世骠远望西北,沉郁已久的心口也荡起一股快意。早前他被康熙拔为靖海将军,这可是他老子施琅平台后得的荣职。可眼下这将军却不止是荣职,闽浙战场,他现在就是说一不二的主事人。虽然闽浙总督满保也以闽浙剿贼钦差大臣身份从旁分治,让他没办如其他将军那般随便插手地方政务,但此般殊荣,今世也就四川年羹尧能和他比。而年羹尧终究是旗人,以汉人之身,在战时得授将军,已跟平三藩时的赵良栋相提并论。

    不问责他在古雷海战之败,还拔他为将军,皇恩浩荡,施世骠却更看出皇上和朝廷的急切。年迈皇帝都要亲征,此时形势,比三藩时更危急,直追当年噶尔丹东进。

    由此他求战报效之心更盛,古雷海战后,他的水师再不敢聚起船队在海上行动,只好缩在金厦跟当面鹰扬军对峙,面对鹰扬军,他无反攻之力,可一个多月前鹰扬军撤走,他觉得有了可趁之机。

    鹰扬军撤走后,占据漳州、龙溪和澄海一线的是伏波军和福建民军。前者没打过交道,从服色看,似乎从属于贼军水师,该是精锐,数量却不过千人。后者虽有万人,却是仓促组织起来的,甚至有不少原先的绿营官兵。不仅不堪恶战,一旦遭了重压,还有反投朝廷的可能,施世骠就有心大举反攻,夺回漳州。

    可惜,跟着封授将军旨意而来的还有一纸谕令,康熙要他暂缓进逼,以稳为先,让施世骠的谋划落空。仔细一想,施世骠也不得不以稳为先。毕竟朝廷大军还未在湖南聚齐,若是在福建激起李肆的怒火,就只遣一军再进福建,自己又要吃不消。他更不敢忽略另一个大敌,身侧还有贼军的“水师大都督”萧胜虎视眈眈,贸然出动,到时候可能连金厦都要丢掉。

    跟漳州比起来,金厦更重要,因为金厦直通澎湖,即便萧胜制住海路,只要施世骠将船队化整为零,来往澎湖就没什么大碍。毕竟那萧胜手里的快船太少,没办完全隔绝海路。而澎湖紧紧握在手中,台湾才有保障,台湾才是他施家的根基。

    所以施世骠压着战意,就在厦门跟英华军对峙,直到得报康熙已经到达武昌,才觉心头畅快起来,开始着力部署反攻之计。

    回到水师提督衙门,就要点军备战,却见水师提标中营参将蓝廷珍带着一个军将急急而入。

    “军门!台湾有变!”

    蓝廷珍急声唤着,施世骠心中剧震,是那萧胜攻入台湾了!?

    “标下澎湖协守备林亮,为报军情,冒死直航厦门而来!军门,台湾贼起,不过半月已波及全台!文官都逃到了澎湖,只姚总戎率军在台湾府城拒敌,求军门速发援兵,否则台湾危矣!”

    那军将跪地哭喊道,施世骠脑子嗡的一下麻了,眼前视野也一片模糊。

    萧胜是台湾镇把总出身,会在台湾搞事,他早有预料。之前就再三严令台湾镇多加防范,还请动闽浙总督满保,行文台湾府清乡连保,防范贼军渗透蛊惑。

    从去年宜章之战到现在,台湾一直没什么动静,他还以为是自家措施得当,让萧胜没有机会在台湾下手。却没想到,那萧胜不搞则已,一搞,整个台湾都反了!?

    “你叫……林亮?从澎湖直接过来的?好好,忠义之人,且将台湾事细细说来。”

    施世骠压住心中惊恐,扶起那林亮,要听此事细节。从澎湖到厦门,现在都有萧胜的快船巡弋。若是水师战船直航,运气不好,就是船毁人亡。所以清兵、官员和驿传来往台湾和大陆,都是走北线福州再南下。这林亮为省时间,直航厦门,还真是绝大冒险。

    再听台湾镇总兵姚堂还固守台湾府城,施世骠心中稍安,形势还不算坏到极点,在台湾本岛终究还有落脚之地。

    听了林亮一番报告,施世骠心中辗转反侧,脸色也青白不定,最终咬牙恨声道:“出兵!蓝参将,汇聚船队,你率水师提标四营,载陆路提标三营,金门镇、闽安协,急赴澎湖!”

    殷特布原本在江南所聚绿营大军,因为萧胜率船队直捣江南,处处生火,已经散回江南各地协防。施世骠为闽浙战场最高指挥官,麾下兵力却不算多。

    有满保分权,浙江绿营他动不了,而且福州将军所部旗营他也无权调度,手里就只有福建水陆绿营,以及满保支援他的闽浙督标和浙江部分绿营。算下来账面上有八万,实际能战的不过六万,其中还包括台湾澎湖的一万人。

    听到施世骠这布置,蓝廷珍一惊,他是略知施世骠的谋划。这几部兵力有一万两三千人,还都是精锐,将他们都调往台湾,福建当面,就再没配合湖南战局的力量。

    “台湾为重!若是得了台湾,贼军如虎添翼,再难制住,这是更大一局,皇上早有交代!”

    施世骠冷声说着,还不止是为他施家着想。此刻南蛮占了两广云贵,正争夺湖南,就跟之前三藩与朝廷争斗之势。若是让南蛮再占住台湾,那可是三藩外加台湾郑家齐心联手的势头,大清可就真的危险了。

    这番大棋局,蓝廷珍当然掺和不进去,他担心起另一件事,“军门,海路还在贼军手里,那萧胜怎会坐视我水师大队进赴台湾?”

    施世骠叹气:“就只有化整为零,以单船航澎湖,不可聚船队而行。”

    海路被制就是这般憋屈,施世骠有些悔恨,早知事态是这般变化,就不敢怂恿荷兰人贸然出击,而是请其护住海路,有荷兰人护航,也不至于连遣援兵至台湾都这么鬼鬼祟祟,如老鼠过河一般。

    自己这番难堪处境,竟是被原本看好的“好汉子”部下萧胜所逼,施世骠气得太阳直跳:“萧胜那个王八蛋!当年就该在英德寻隙一刀砍了他脑袋!”

    南澳岛,听得军情处密探报说施世骠在厦门水师提督衙门跳脚大骂他,萧胜哈哈一笑:“施军门此番可是骂错人了,这可不是萧某人的布置,天王早在一年多前就埋下了根,蓄积到今才发作,他自然是吃不消的。”

    这的确是李肆的谋划,青浦举旗后,鹰扬军东征,打进福建后,台湾就有了动静。昔日郑家部属都在暗中串联,想要揭竿而起。李肆却派了郑永赴台,将他们安抚下来,还出资让他们往台湾北面的大加纳和鸡笼湾汇聚垦田。这一年多下来,已经聚起相当规模。由郑家部属和天地会两方运作,这番动静瞒住了清廷,到此时才终于引爆。

    “咱们才是主角吧,这凑热闹的,怎么还抢了戏台呢?”

    台湾嘉义,原本的县衙已被改作英华台湾招讨使衙门,新任招讨使郑永看着台湾舆图,一脸怔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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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介绍:
回到满清,身为草民,带着大家剪辫子、杀鞑子、过上好日子,就是这么简单。
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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