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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草上匪     草清txt下载     草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羽翼太薄

    眼见那侍女就要将火龘药罐子丢过来,而龙高山只是急了,径直扑了过去,这瑶家汉子确实如盘石玉当初推荐他时所说的话那样:“我龙大哥上心的事,总是要把命押上去的。”

    捂耳张口,朝地上扑去,李肆的身体本该执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可他却生生止住了”朝龙高山就喊了一个字:“水!”

    这一瞬间,估计不过半秒的事,龙高山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失去平衡,却还是如罚点球一般,准确地一脚抽在正翻煮着的药罐上。

    哗啦一声,那药罐一脚踢碎,溅起大团药汤,滚烫汤水洒在那侍女身上,顿时响起尖声呼号,她手上的药罐也脱手落下。

    蓬………

    龙高山将那侍女扑倒在地。

    咣当……

    火龘药罐摔裂在地上。

    轰………

    两团火焰炸开,翻腾着直冲天花板,预想中的爆炸变成了炽亮的焰光。灼热的气浪冲刷而过,却再没了什么伤害力。

    这般动静,屋外的亲卫都被惊动了,急急涌了进来,见得如此场景,惊得难以言语。

    顾不得其他,李肆一把抱起血泊中的拍红姑,见她还眨着睫毛,嘴角微微抽动,赶紧叫了起来:“医护!”

    李肆的衣衫被抬红姑轻轻扯动,她眼瞳正在涣散,微微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李肆凑了过去,只听到微微的呢喃,“汉晋……汉晋……”

    医护兵进来时,拍红姑已经没了气息,掩下她的眼睛,李肆心中是沉沉的叹息,严三娘之前还在跟他说,张汉晋和拍红姑互相瞧上了。

    “反贼!还我一家人的命——…啊啊!”

    那个侍女被烫得惨呼不停,却还骂声不绝,龙高山指挥着亲卫将她死死摁在地上,然后将其他药罐全都丢了出去,等安排妥当时,一身也湿透了,那不是药汤,而是汗水。

    “总司,赶紧回英德!”

    龙高山看看刚刚咽气的拍红姑,脸上也是黯然,可李肆的安全更要紧,下意识地就提出了建议。

    “来……,…这时候,我更不能回去。”

    李肆冷静下来了,看向床上还在打着哆嗦,没办法开口的韩玉、阶,心说战斗才刚刚开始,怎么也不能退缩。

    入夜,还是这间屋,韩玉阶沉沉入睡,呼吸平缓多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明天醒来就该没事了。”

    盘金铃出了。长气,她从英慈院被紧急招了过来,最初还以为李肆出了事,急得连嘴唇都咬破了,来之后得知实情,才长出了口气。

    韩玉阶是被人下毒,盘金铃说是半夏,能让人虚脱难言,姜汁就能解毒,再休息一下就能转好。

    然后她还很伤心,如果拍红姑没被刺中要害,医护能作前期处置,挺到她赶来,说不定还有救。

    另外一个女刺客被严重烫伤,却用不着她治了,那女子一边惨叫着一边道出来历,精神处于极度凌乱的状态,没办法回答任何问题”李肆只好下令送她上路,也算是帮她解脱苦难。

    这对姐妹的父亲是潮州镇标的游击”在之前的永安之战里被杀,至于是怎么混到韩玉阶身边的,就得等韩玉阶能开口说话才清楚了。

    “上天真是有眼,这样的事,你都能安然无恙。”

    盘金铃眼中含泪,既是欣慰又是心疼,李肆摇头,这可不是上天有眼,不是拍红姑忠于职守,龙高山舍命扑救,他这次可真是难逃厄运。

    “他们也是在行着上天之事”自然还是上天救了你。”

    盘金铃却是不认,该是不这么想,她就总难安心。

    “害我之人又是在奉谁之意行事呢?”

    李肆却在想这个,整件事情,女刺客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韩玉阶是不是受了陈元龙的逼迫,不见踪影的于颂跟此事有什么关联,于汉翼为何事前没探查出异常,这都是疑问。

    第二天,韩玉阶好转了一些,虽然舌头还不得劲,可连说带写,终于讲出了一些实情。只是李肆听了这些话,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广西巡抚陈元龙确实以谋叛等罪名逼迫韩玉阶,只是他虚与周旋,很轻松就应付了这位海宁陈家出来的文人官员,只要没捏住实在的础码,韩玉阶脱了困,自然再不必理会他。,,,

    可他也确实生了病,小半是在广西吃了点苦头,身体出了问题,大半还是心病,回广东就遇见了于颂,说李肆对他起了疑心,韩玉阶感觉自己难以分辩,索性在清远呆着,看李肆要怎么处置他。他预想多半会有人来盘查,或者是李肆干脆召他去英德“交代问题”。

    这时候于颂又上了门,还带来这一对侍女,说是懂医,还说帮他联络李肆。

    没想到这对侍女居然给他下毒,径直将他控制起来,连他身边的随从都没注意,就这么等着李肆上门。

    那么问题就出在于颂身上了?可李肆不太明白,年羹尧还没到湖南,这于颂的根基在湖南,他背后又会是谁?

    继续想下去,李肆心中一寒,于颂是什么时候收来这对姐妹的?如果早早就收到了,那说明于颂这家伙,早就藏了对付他李肆的心思。

    此外,陈元龙之所以轻易放走韩玉阶,如果不是被忽悠住了,而是知道了韩玉阶是对付他李肆的一个旗子,消息又是从广东这边过去的话,那这于颂,岂不是早早就跟广东官员有了联系?

    甚至……于每在青浦这边来来往往,跟官府交结,于汉翼为何没有什么发现?

    一想到这,李肆的疑心骤干出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恶事。

    彭先仲真是交代了,于颂之前找过他,明里暗里在劝他多为彭家和自己考虑,甚至还说,如果李肆不在了,大家该怎么办?广东这局面要怎么收拾?他正在发楞,于颂接着说,大家都觉得你该出来挑起担子,毕竟李肆的班底里,咱们商人就认你彭先仲。靠着咱们商人,李肆才能养活这么多人,养活一支强军,没了商人,李肆手下那些英德人,那些快枪兵”到哪里去吃饭?

    彭先仲当时刮斥于颂是胡思乱想,可于颂却说如果真出了事,他和江西那边的商人,连带你们英德彰家,都会支持你接手这摊事业,以你在商面上的人望,也不难说服其他人。

    整个谈话都围绕着“李肆如果意外身亡”这个主题,彭先仲还没联想得更多,当于颂又说到“你们彭家老爷子最近也在发牢骚,说这广东的天气太闷了,搞不清楚什么时候打雷下雨,什么时候才能天晴,不如去求求雨,让它径直先下了。”

    这时彭先仲才品出点什么,心慌意乱,不敢再想。

    “我不相信我家老爷子会有那种想法,这事该也跟他没关系!我爹之前也来过”不过是说真要继续走下去,彭家就要跟我两断的话!”

    彭先仲交代完,就再三强调这一点,生怕李肆要找彭家算账,李肆点头安慰着他,彭家跟他李肆牵连也很深了,而且一直被他遮护着,跟官面上也没什么往来,现在又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哪会如此决绝的行事?真要决绝了,更不会让彭先仲继续来牵着粤商总会,带着彭家往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坑里跳,这点基本的处世智慧,李肆相信彭家那老爷子该还是有的。

    之前就顾忌着李肆要处置彭家,彭先仲才不敢开口,现在于颂居然指使人通过韩玉阶来行刺李肆,彭先仲不得不坦白,他的那点私心,李肆不想深究下去了。

    “我向来不诛心,你说的,我都相信。只是你事发后才报告,而且没帮着于汉翼留意重要人物,这一点还是要受罚。”

    李肆这么说着,彭先仲松了口气,罚什么都无所谓,不牵连到家族,他就已经满足了。

    “手颂除外,商会里的动荡,也不是商人们的错,而是我的羽翼太薄,还没办法完全替他们挡住寒风,所以才会有了这样那样的想法。”

    李肆淡淡地说着,现在事情大致有了轮廓,于汉翼当然没有问题,彭先仲有了小问题,跟出了大问题的于颂凑在一起”再把事情挪到韩玉阶身上,这三人份量太足,凑在一起,才让李肆再度遇险。

    这不仅暴露了李肆的内部组织太过单薄,联系过于松散,也暴露出他李肆的威历还不够强,这个体系还有嘶嘶泄气的地方。商人还只是遭受了外围的间接压力,就开始上窜下跳起来。

    至于那于颂背后到底还有谁,或者只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而个人谋划,还需要继续查证,但这事已经不是重点。之前李肆光想着给满清官员们展示力量,对商人们的震慑却没太注重,现在也该补上这一课了。

    “总司……杀人太多,粤商总会真可能要散的。”

    彭先仲见李肆皱眉,杀气在眉间周旋,忧心地劝解着,尽管他觉得多半是劝不动。就这点来看,他之前就算有什么心思,跟于颂的心思却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人是要杀的,可我李肆,难道只有杀人的力量?”

    李肆冷笑道:“我李肆这几年来花的精力,大半都没在商人身上,要真觉得广东之事,只是我、官府和商人这三方在下棋,那可就大错持错了!”

    略略沉吟,李肆作了一个决定,虽然在他看来,这事有些提前,可眼下这形势,不能再跟商人和清廷玩三角棋了。

    他接着沉声道:“他们只是棋子!而且还不是不可替代的棋子,他们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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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双规!狠狠抽痛清狗!

    “这是当初浛洸金库一事的重演……”

    青浦货站,货仓一角就是片商业区,不少货商都直接在这里交卸银货,茶楼酒楼之类的服务设施已经建了不少。虽然紧邻喧嚣的码头,可就是这热闹,让商人们谈起生意来也觉格外有劲。

    一处茶楼里,一桌人现在却觉得这喧嚣格外烦躁,其中一个人操着江西腔低低念叨着。

    另一人摇头:“不一样,那次是拿金子来粉饰太平,安抚人心,可这次是下杀威棒之前的通告!”

    再一人点头:“是啊,东莞和佛山一下冒出来上百家公司,涌进粤商总会里,听说三江票行两三天里就多了几十万两存银。”

    话题转到了这上面,几个人都是一脸愤愤不平。

    “凭什么他们只交最低一级的会费!?一年才五百两,咱们都是一千两起!”

    “找安会首评理!开大会!咱们撮弄起一帮人,看那李肆怎么下台!”

    “评理!?新进来的会董能把咱们给淹了!东莞和佛山这两地的东主可都是当地人,对李肆再服帖不过。”

    “说什么都是作坊,有产有业,就蹲在那跑不掉,只对着一处官府,咱们行商人不同,要应付的官府太多,我看都是说辞!”

    摇头那人哼了一声,“我就说了,这是通告,是在跟咱们说,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他李肆手里牌还多着呢。”

    最早那忧心仲种的人叹气:“李天王遇刺,咱们这些外地人也遭了殃。”

    “遇刺”两字出口空气骤然凝重起来,众人对视着,目光开始闪烁起来,再不敢轻易开口。

    许久之后,有人凝起心神道:“终究是湖南那个于颂出的头嘛,咱们明面上又没干……”

    话音未落噔噔脚步声盖住了楼外的喧嚣,一群持枪兵丁涌了进来,将这一桌人尽数围住。这群兵丁的打扮跟青田司卫大致相仿,都是中长对襟大扣袄,窄裤,厚底行靴。可袄子和裤子,连带头上的短檐圆帽都是沉沉的黑色,胳膊上套着红袖套,一个白色的“禁”字绣着分外刺目。

    只看这一片黑色,商人们都软在了座位上,这是青田司卫的新部门,禁卫署的兵,私底下被称为“黑衣卫”。具体是干什么的,这俗名就能看得出来,跟明朝的锦衣卫没什么区别就是李肆用来专门对付自家地盘里心怀异心那些人的爪牙。

    半月前,李肆在清远遇刺,随后就成立了这禁卫署,全面调查哥商总会跟遇刺案的关联,短短几天里,被这帮黑衣卫抓走的人就有上百个虽然大多都被放了回来,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见到这黑色就眼晕。

    “何一清!杂德理!黄林!”

    这帮黑衣卫的头目环视这桌人,沉声念着名字。这桌江西商人对视几眼,手指下巴点人离座,赶紧把三人显了出来。

    “拿下!”

    头目一声冷下,兵丁将三人扭住那三人纷纷叫着凭什么拿我和自己犯了哪条王之类的话,不仅兵丁没龘╬理会,其他商人都不敢说上一句。

    “你们若有知这三人跟官府勾结的内情,就尽早报来,若是被他们攀咬出来那就怪不得……,…”

    头目看了一眼其他人,这些商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在踌躇。禁卫署没抓他们他们真是心里有鬼,大可以直接跑掉。可接着就没办在广东做生意了,甚至三江票行、三江投资的钱,连带交的会费都要打了水漂,如果老实合作,甚至做得更多,说不起……,…

    片刻间,这几人都有了选择,一个个堆起了谄笑,拱手道:“我们确实有内情禀报。”

    青浦货站,也换上了黑衣的于汉翼,脸色就跟衣色一般黑,这段时间他都是这样,听了部下的汇报,他还是不满意。

    “肯定没吐露完!让朱瞎子拿出他以前在番禹县衙的手段来!这是咱们禁卫署的第一仗,总司要咱们穿黑衣,就是要咱们下黑手的!对付这种人就没什么顾忌!”

    于汉翼咆哮着,唾沫喷了部下一脸,部下挺着腰缩着脖子,心说于头儿肯定是被总司骂惨了。

    李肆遇刺一事,于汉翼主持的情报部门事前没收到一点风声,看到一点迹象。

    李肆倒是没指责他,还让他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主持这个新成立的禁卫署,他自己则是羞愧难当。

    数落他的是严三娘,也许是拍红姑的死让她心情很糟,径直说出了“看来我得来替你干这活计”的话,这话还不算重,关苞该是无心的一句“汉翼哥还是去带兵好一些”,锤得他头晕眼花,

    新成立的禁卫署实际缩小了于汉翼的工作职权,就负责对内的情报捏集和侦缉,包括针对李肆和各要员”以及青田公司和相关要害单位的阴谋暗箭。得了李肆调来的一翼司卫当行动队,从英德、南海和番禹县衙里招来可靠衙役干审讯和侦缉,禁卫署这一摊初开张,就红红火火干了起来。

    对象毕竟是商人,不是专业间谍,源源不断的口供汇聚成报告,递到了英德白城的肆草堂里。

    “李煦!?”

    看到这个久违了的名字,李肆抽了一口凉气,自己还真忽略了这家伙。

    那帮江西商人招认说,江西巡抚终国勘是找过他们,逼他们当朝廷内应,寻机解决李肆。但他们却不敢,也没机会下手。可于颂找到他们说,他有路子,一旦事成,他们要支持于颂当粤商总会的会首,而他于颂会扶持彭先仲接手青田公司的产业,帮着大家稳定广东局势。

    为了加强说服力,于颂抖露出自己的后台正是苏州织造李煦。

    “李大人说了,只要大家齐心解决李肆,他也会在皇上面前说话,不仅要留住粤商总会,还会尽可能留下好处。”

    于颂是这么说的,这帮江西商人很高兴都纷纷开始做准备,甚至都拟定好了在李肆死后,用重金收买青滴货站的司卫巡丁,帮着稳定局势,驱赶安金枝,立于颂为会首的计划。

    李肆叹气,商人们的行动说明了一点,他在广东营造的秩序很得商人的心,但是商人骑墙的天性又让他们对自己主导这样的局势很忧虑,清廷官员一逼压,他们就反水了。

    “一帮蠢货……

    安金枝也在,听说李肆遇刺是粤商总会内部人干的,他也被吓住了,怕自己也是目标,赶紧跑到白城来避难。

    得知这帮商人的打算安金枝嗤之以鼻,和他这样目光“远大”的商人相比,这帮家伙真是愚蠢透顶。李肆是靠什么建起这秩序的?武力!李肆没了,朝廷还能容许这样的秩序存在?

    “他们是不懂的,总以为朝廷不止是惧怕我的武力,还惧怕他们汇聚起来的份量就没想过,他们再有份量,没有我李天王这样敢跟朝廷对着捅刀子的人物,那都只是一摊软肉。”

    李肆的自语,安金枝神色复杂地点头,的确,这秩序是靠着李肆的反骨撑起来的,要换了商人来坐李肆这个位置,保准第一时间就会趴在地上,然后遭到朝廷的百倍追索。

    “李煦在江南呢,这家伙该怎么对付?”

    安金枝转移着话题。

    那李煦,想必是要借他李肆的人头为胤俱挣点分数吧。李肆是这么判断的,至于要怎么对付他李肆微微一笑,老早就留下了后门该是给那家伙一个教训的时候了,顺带一起解决于颂的问题,那家伙真以为自己逃回湖南,自己就没办对付了?

    “虽然把东莞佛山的作坊主们招揽起来充场面,可这么一动荡,粤商总会怕是危险了……”

    安金枝又担忧起自己的一摊事,李肆此番要下狠手,怎么也得杀个几十人,江西那边的商人估计大半都要被吓跑,其他地方的商人也要受到影响,粤商总会的情况,有如风中烛火,前景堪忧。

    他原本也是个作坊主,后来成了行商,虽然攀上了广州将军管源忠,却还算不上什么知名人物,直到“拣”到李肆这个女婿,才直上青云,成为在广东地面上喊一声,大家都得听听他说什么的大人物。粤商总会现在成了他的事业,越做越上心,很不愿这事业就废掉。

    “安爷子”作坊主们可不是来撑场面的。你也是作坊主出身,不妨想想,如果作坊主能不受官府盘录,不受朝廷那么严的管制,有人投钱进来帮着周转”有人帮着找原料,有人帮着找卖家,这生意跟行商比,哪个稳当些?”,

    李肆这么一问,安金枝顿时一脸向往,他和李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自己的琉璃行才是命根,如果真有这么多便利,那可不止是命根,还能长成参天的摇钱树。

    “工商工商,工在前商在后,我最早拉拢商人,是要靠他们的银子来铺路,三江投资的银子,甚至粤商总会的会费,大半都投在了佛山钢铁和东莞机械上,不仅我青田公司握着大作坊,还带动了周边无数小作坊,他们……不,你们,才是我李肆更能依靠的力量。”

    李肆这话是真心的,他可没幼稚到只靠商人来成大事,商人只是催化剂,这三年多来,人、财、军里,财这一部分,他在工业上下的力气最大。不管是技术推动”还是佛山和东莞的经营,在他心里,重要性都要大过商人。

    只是工业要展露力量,不仅受原料和市场制约,过程也很长,没个三五年成不了型。此次他为稳住粤商总会,早早将东莞和佛山的作坊主们讲合起来,推动他们成立公司,给予优惠待遇,从各方面扶持他们,其实是拔苗助长。

    原本的计划J,是在佛山钢铁和东莞机械已经上了规模,可以成为广东工业的支柱后,才将技术扩散开,推动工业发展。现在提前发动这事,不仅商关部的管理人员跟不上,细节方面要出很多问题,原料的供给和市场的稳定,这事也还没解决好,也会出现很多波折。

    “其实问题不止是这个…………”

    段宏时来了,李肆遇刺,安然无恙,他既是庆幸,忧虑也更深了一层。

    “商人不稳,是因为你给他们的压力不够直白,仅仅靠武力、银货和商路,还不足以让他们立下站队的心思。”,

    段宏时说的这个问题,直指李肆现在的战略核心。

    缓称王、广积粮、高筑墙,这是古往今来,成大业的必然之路。前两各好说,眼下是安定的康熙朝,不是乱世,这“高筑墙”就很麻烦。为了给清廷留下一层皮,李肆就不能树旗号,所以这墙是软的,这就别怪商人要骑墙,甚至想着将这墙往外面压塌了。

    “商人不稳还是其次,现在广东的局势诡异莫名,朝廷留了一层皮,但皮下却并非咱们都占住了。咱们只占住了一副骨架和少许血肉,其他血肉既没附骨,又没沾皮。就像永安匪乱一样,还有很多乱象,正酝酿在细小之间,不定何时要爆发出来。”,

    段宏时说得李肆连连点头,之前商人肆意妄为就是一例,直白说,他让清廷在广东无力化了,但他的管制却还没完全跟上,这中间的空白地带,自然而然就有其他力量来填充,既不受他李肆控制,又不受官府控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等着他。而这些乱子,若是被清廷利用了去,他可实在难以招架。

    “要压住这乱象,墙就得亮在明处,好让人心有个衡量,这样咱们也才能看清敌我。”

    接着段宏时的话,让李肆心中一抖,这是在说……

    “举旗!?”,

    安金枝尖声道,他又被吓住了,虽然内心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李肆剪辫子的时候,他也在场,但他似乎永远做不好这个心理准备,每每想到未来,都以自己是生意人,不问天下事来安慰自己。

    李肆和段宏时对视一眼,都陷入到沉思中,过了好一阵,两人都同时摇头。

    人上面,人心之事才开始奠基,财上面,工业已经是拔苗助长,不然商业稳不住,而军事上,三个营的战备兵已经扩充到了七千人,可三分之一才刚刚开始训练,军械还不足。佛山制造局刚刚开始试生产,火枪也还缺三分之一,火炮更是匿乏,十二斤火炮三十来门,还分给了海军一半,二十斤炮才试造了两门。

    这时候举旗,时机依旧不成熟,很不成熟,既然这朝廷的皮面还能绷得住,康熙的脑子还没完全灵醒下来,这个机会还必须尽量把握住。

    “禁卫署成立,能有一定的震慑,粤商总会扩充,商人的脑子也能冷静下来,南洋公司有了眉目,工商都多了个出口,气能活一些,还有黄埔新城,也能凝住很多工商的心。但这都是调理自身,对外,也就是对朝廷,也不能老是这么被动,不然一招接一招,总会穷于应付,难补纯漏。”

    段宏时忧心未减,这也是李肆的心声,不能举旗,不等于什么都不做,可能做点什么呢……

    前世所知的一个名词蹦了出来,李肆两眼一亮。

    “那么……我们就打一仗吧。”

    李肆捏着下巴,心想确实需要再狠狠来一下,之前白城操演,只吓着了广东的官员,现在需要吓吓周边几省的官员。

    “在规定的时间,妈定的地点,狠狠地抽他们一顿!”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终究只是棋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终究只是棋子

    苏州织造府,看着手里那封书信,李煦只觉头疼欲裂,头顶那九月阳光,也像是寒风一般,径直在脑门上呼呼吹着。

    之前他就很烦,烦的还不是一件事,现在这封信,更是将他打入了冰窖。

    之前江宁织造曹頫派人来请教府务,实则是求帮忙应差。西北有事,策妄阿拉布坦侵扰哈密,朝廷就着手备战,给江南三织造下了大宗织造单子。

    他苏州织造的差事不算苦累。可曹家上任织造曹颙却在去年年底病故,曹寅继子曹頫才9岁,诸事都由曹家族亲打理,根本就把握不住江宁织造,还是他在帮忙扶持。

    曹家的差事,他李煦也能背下来,反正他铁织机,还有自己私建的织坊,一并作了,将江宁织造的差事银子接来补补就好。只是想到接任不到两年就早亡的曹颙,李煦心中不免恻然,造化弄人啊。

    造化不仅弄人,还要弄他李煦的前程,八阿哥胤禩被圈禁起来,到现在还没见康熙的怒火消退,瞧这光景,根本就是要当废太子那般处置。李煦之前还尽力为胤禩分辩,可康熙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这苏州织造,跟广东也颇有关联,在他请安报雨水的奏折里,狠狠骂了一句:“你那心到底落在何处!?”口气严厉,前所未有,真把他给吓住了。

    自那之后,李煦就在寻思,该做点什么实事,挽回一些圣心,而第一个目标,自然就是……李肆。

    胤禛没去广东之前,他和李肆还是“合作伙伴”,不仅将自己的织机全换成了铁织机,还帮着向外推广。而他的私坊,乃至官坊,都在全力开动,将丝帛源源不断输送到广东,全走黑路,赚得盆满钵满,之前的亏空已经填平。可惜广东剧变,胤禩遭难,这好日子再没办过下去,每每想到胤禛,李煦就恨得直磨牙。

    事已至此,还得朝前看,这一看就看到李肆,如果将李肆解决掉,他李煦不仅立下一大,说不定胤禩的处境也会有所改变。再说他和李肆的仇怨,也该算算了。

    李煦在湖南有不少人脉,长沙知府王宾和他关系很紧,由他下手,就勾连到了湖南聚盛堂的东主于颂,虽然跟李肆的关系还算不上太近,但总算是个能寻着机会下手的人物。

    手腕放出去了,还在坐等消息,自己这边却出了大麻烦。

    他的几百台铁织机,全都趴窝了,而原本负责维护的广东工匠,不仅人跑了,各种备料零件也都跟着一起运走。

    这时候他才瞅出这铁织机的毛病,效是高,却必须一直养着,没人修,没备件换,没滑油抹,没几天就得停下来。

    李煦赶紧找那些广东工匠培养的当地学徒整治,学徒们却说,修倒知道怎么修,零件也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可那特殊的滑油,却必须广东提供,现在被断了来路,只能干瞪眼。

    李煦当时心中就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那于颂不仅没成事,甚至还把自己都供了出来。

    正在头痛,一封信就到了自己手上,是三江票行苏州分行送来的。

    “我要一颗人头,看阁下送来的是谁,若是不合意,我自来取,广东李肆。”

    李肆……

    李煦的第一反应是怒火高涨,他李煦是何等人物?他的皇帝主子跟他说话都没这么恶劣!

    可接着他又冷静下来,李肆一个小动作,就让自己停了工,信里说的“我自来取”到底是什么光景,难以想象。

    “我可不能轻易向这家伙低头!”

    几番思量,李煦咬牙,他现在还不愿认输。

    招呼家人加强自家宅邸的安防,李煦就着手解决织机的问题,现在内务府和户部的差事压下来,不赶紧开工,到时候皇帝主子更要着恼。

    铁织机没用了,重新用老的木织机,这有何难!?只是老织机丢的丢,卖的卖,李煦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周边的小织户身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了,径直强压下去。

    这下苏州热闹了,数千织户都被强派了工,给的工料银子却寒酸无比,就跟明抢没什么区别。可李煦坐镇苏州这么多年,积威颇深,他自觉下面的织户翻腾不起什么风浪。

    却不想几天后,两江总督张伯行亲自找上门来了。

    “旭东啊,此事唐突了,你派工给织户,不少绣坊都断了料,那些商人都在找我诉苦。不仅如此,苏州织户还跑了无数,抛售田产房屋,江苏人心惶惶,这些……你可知?”

    张伯行小心翼翼地说着,他这个总督是被赶鸭子上架,之前跟李煦也有嫌怨,现在是逼不得已,才亲自上门。

    李煦真不知道,他就缩在屋子里,生怕被李肆派来的刺客取了脑袋。可听张伯行在指责他,心中很是恼怒,这江南的工商士民,本就被你打压得心有怨气,现在我动动织户,你却要我收手,凭什么呢?

    两人唇枪舌剑,明暗交击,争执了大半天,最终得出了共识,这是一道难关,大家得携手互助。

    “不若径直封了三江票行的苏州分行!那里可有几十万两银子!”。

    李煦心说,弄到这笔银子,作点手脚,截个两三成,自己这差事就能应付过去,不至于要伤筋动骨。

    “可使不得……我早就遣人打探过了,三江票行的人根本就不怕,你剿了票行,不仅本地其他票行要心慌,江南商贾全都得炸窝。再惹怒了广东那李肆,将广东钱粮截下来,咱们岂不是又成了……那位?”

    张伯行连连摇手,嘴里所说“那位”,就是捅出天大漏子的四阿哥胤禛。

    李煦叹气,这盘棋太大了,他还真当不了棋手。

    “我是准备缓缓手了,旭东也多思量一下,一起平复这江南民情,否则皇上……”

    张伯行几乎是在哀求,想到自己如果压得织户太狠,又激起什么乱子,康熙会是什么脸色,李煦心中也是一凉。

    张伯行走后,李煦盘算了一阵,心中释然。于颂不过是个商人,自己干嘛为他强出头呢,当初连自己家人吉黑子的命都能捏着鼻子认了,你于颂又算老几?

    “来人啊,密密急送长沙府……”

    写好一封书信,李煦就招己的家人,这么吩咐着。

    长沙,于颂府邸里,正是一片喜意,他的五十寿辰将到,正在四处张罗。

    “你可得小心李肆……”

    一个嘴里镶着金牙的猥琐汉子嘀咕道。

    “这是湖南,是我于颂的地头。”

    于颂嘴上轻松,可强自撑起的笑容,却显出他内心的惊惧。跟李肆合作也有两三年了,对李肆的心性也有很深的了解,别看他二十刚出头,笑起来还带点腼腆,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下起狠手来,却绝不打折扣。

    之前从长沙知府王宾那接了李煦的差事,得了事成后可以跻身两淮盐商的允诺,于颂一颗心炽热。跟现在做的零碎生意相比,盐商那根本就是鲤鱼入了龙门,坐地收钱。

    之前跟李肆纠葛太深,没得选择,只能帮着他,可现在不仅自己能脱身,还能得了这般好处,于颂再不犹豫。明暗都上,明里说动江西商人,同时动摇彭先仲的意志,暗里搜罗刺客人选。觉得李肆武力强悍,明面上的刺客讨不了好,他就从暗的路子走,结果找到了那一对姐妹。

    借着韩玉阶的意外,他将李肆引到了清远,可内心终究害怕,不敢跟李肆见面,就径直逃掉,每每想到这个决定,于颂就佩服自己的预见,那李肆,命硬如钢,还真没动到他。

    现在躲在长沙老家,于颂心中还是发虚,不仅募了二三百号护院,严严护住自己,平日还不敢轻易走动,就怕李肆的人上门。早前一口气在广东杀了十多个官,那一条人头琉璃柱,足够骇人。

    快两个月过去了,李肆似乎还没什么动静,现在这五十大寿,他也试探着露露面。

    “小庞啊,等那年巡抚到,咱们就攀上他,好好跟李肆斗一番!”

    于颂对身边这个金牙人说着,这人就是曲江煤矿东主庞泽旺的弟弟庞泽盛,哥哥被杀了,他带着亲族逃到了湖南,于颂接了李煦的任务,也将他揽了过来。

    “我正在说动红苗,将他们招来一些,就算李肆再强横,也该不是红苗的对手。”

    庞泽盛恨恨说着。

    说话间,礼宾高呼出声:“府尊王老爷到——!”

    于颂赶紧咧开脸迎上去,长沙知府王宾来了,看己事情虽然没有办成,这面子还是挣下了。

    王宾带着几个随从现身,脸上也是淡淡的笑容,等于颂到了身前,连寒暄的机会都没有,挥手喝道:“拿下!”

    于颂的脸肉僵住,直到手臂反拧,被皮索结结实实绑住,这才回过神来,刚要说话,一块破布就塞进嘴里,只能呜呜乱叫。

    对上于颂眼里凌乱惊惧的目光,王宾冷声道:“既然事没办成,就借你的头去办另一件事吧。”

    于颂膝盖一软,两眼顿时翻白。

    喜乐还在响着,于颂的家人,来贺的亲友,都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于颂募来的那些护院也没一丝动弹,就眼睁睁见着于颂被这么拖走。

    “老爷……老爷哪里得罪官府了?”

    “赶紧跟粤商总会的人说声吧,他们不是在为老爷遮护官府么?”

    于颂的偏房惶急地低语着,早缩在了人群后的金牙人庞泽盛冷哼了一声。

    他们老爷,得罪的不是官府,而是李肆,眼下来拿于颂的,面上是官府,背后也该是李肆。他从广东过来,多多少少知道李肆跟官老爷是怎样一番来往。

    “看来得找个心志如铁,不把咱们当棋子的官老爷傍着,不然怎么也报不了我哥哥的仇。”

    庞泽旺暗自想着,就不知道那个已经在路上的新任巡抚,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第二百四十六章 等待镌刻的墓碑

    鸡冠山司卫记练营建在山谷里,北面的山坡缓缓舒展,茂盛枝叶间,隐隐能见到一片低矮碑林。大片灰蓝加纯黑的身影正聚在一起,却听不见嘈杂人声,整片山坡沉郁得只剩下风拂枝叶声。

    悠扬的箫声吹响,偶尔敲响的鼓点,拉着极长极重的拍子,似乎插捏着人心。前奏之后,请亮的童乎音在树林中升起,带得这滞重的气息直贯天际。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毅兮短兵得……”,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鬼……”

    屈原的《国场》,由童子的和音,以一句一拍的韵律,蕴喉唱来,在场数百人顿时只觉一股酸热之气贯通了眼鼻和咽喉,耍将眼泪如决堤洪流般推送而出。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唱到最后,众人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从眼角涌出,滑过脸颊。

    **……

    小牛角号低沉响着,这本是冲锋号,用在军葬上,代表着大家对阵亡者无畏勇气的敬佩,也象征着烈士一去不复返。

    蓬蓬……。”,

    排枪轰鸣,这是代表大家会继续战斗。让这熟悉的枪声唤醒烈士的英魂,跟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在冥冥之中相会沟通。

    硝烟弥散开,李肆、范晋、严三娘和张汉晋四人一起抬着棺木,走向已经挖好的墓穴。

    这是在为抬红姑举行葬礼,这处墓园葬着三年来阵亡的数百人,将相红始葬在这里,她的名字会跟这些人一样,始释记在众人心中。

    可现在,墓碑上还只才名字。

    “为什么是空白的……”,

    队伍里,蔡飞看着那面墓碑,在心中这么问着,他自然不知道。在大屿山下,也有一处墓园。那里的墓碑一样只有名字。

    葬礼结束后,众人退开,这是耍给某人一个单独的空间。

    李肆却没才离开。他还有话要说。

    “接下来有一场大仗,有问题吗?”,

    “没有,总司!。”

    李肆拍拍挺胸肃立的张汉晋,然后摘下帽子,露出长着一层青茬的光头。

    “坐吧……。”

    他蹲在了相红姑的墓碑边,示意张汉晋也随意。

    “对红姑,对躺在这边墓拖里的人,我总是很愧教……”

    “总司,生死有命,我们做的事,怎可能没有牺牲?”

    “别叫我总司,这是四哥儿在跟你说话。”,

    “好的……。四……。”,四哥儿……

    像是回到了三四年煎,李肆还是李四,张汉晋还是张小仔,李四带着贾狗子吴石头,加上张小仔这十多个矿场里的小子,还有个拖油瓶关二姐”每晚都在凤田村的山坡上,教他们天文拖理,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教他们找到自己的脊梁。

    李肆眼神迷蒙地问:“心里有怨恨吗?怨恨我这个师傅,给你们了很多东西,却让你们又失去了很多东西,宁静的生活,亲密的兄弟,欢喜的意中人……

    张汉晋摇头:“四哥儿,有得必有失。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是明白得太深。怎么会怨恨四哥儿,只是……”……”

    他也显得有些迷惘。眼神闪了好一阵。才低低道:“只是我们这些活着的。都才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也有这一天,墓碑上除了名字,还能写明白,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李肆叹气,这就是他的愧疚,在那今日子来临之煎,为他而死的牺牲者。墓碑上都只能有名字。

    张汉晋继续道:“四哥儿一手递给我们理想,一手递给我们枪炮,枪炮握着,再实在不过,可是这理想。好像……。”

    他好一阵没形容出来,抬头看天,才寻着了合适的话语,“好像就是整片天,四哥儿,那就是你。但我们总觉得太过渺小,自己一个人装不下。”,

    李肆点头,的确装不下,能装得下,就能做更多的事,而不只是拿起枪炮作战了。

    “会的,会有那兰天的,我保证,不会太久远。”,

    李肆沉声说着,张汉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当然知道这些,但由李肆亲口说来,心中自然更踏实了几分。

    张汉晋继续守着拍红姑的墓,他想多呆一会,这个带着一丝飒爽气息的少女,让司卫们都像是见到了严三娘的影子,不止是他,贾昊吴崖乃至他的兄弟张汉皖,对拍红姑都有点那个意思,却不想这姑娘却看中了自己。

    “我不过是个呆头小子,既不如贾昊那般有城府,又不像吴崖那样爱说爱笑,有什么朝气,甚至我弟弟张汉皖。都比我能哄人,你到底是看中我哪一点了呢……

    张汉晋低低说着。

    “起……指挥……”,

    思绪被这一声招呼打断,是蔡飞。

    “不想埋在这里

    蔡飞鼓足勇气,提到了这事。才家有族的人都不愿离家而葬。而且葬在这里,墓碑上只才名字。他和那些佛山兵都很难胺受。华夏人都讲盖棺论定,虽然不是为死者而是为生者。可生者耍想到自己死后都没个论定,怎么也不舒服。

    不过蔡飞却在想,这葬礼却是再贴切不过,正合当兵人的味道。

    “这事听凭自愿,不愿埋在这的,就跟那边的合碑一样,还是会在这留下名字。”,

    张汉晋解释道,这事李肆并没有强求。相红姑之所以耍在这里下葬,是因为她本是家中庶女。族祠里没有她的位置。

    “听说……红姑和张指挥……。”

    蔡飞却转了话题,张汉晋微微一怔,然后恍然,原来是为此而来的。

    “红始跟我说起过你,说你跟他是师兄妹,怕你回去乱嚼她舌头,所以总是要躲着你……

    张汉晋淡淡说着,蔡飞呆了好一阵,脸上红成一片。

    “不过她也说,称这个师兄,人很好。她只是自己心里有鬼……”

    见蔡飞羞愧难当,张汉晋安慰着他。

    伊人已去,纵才什么隔阂心结,也再难系住,蔡飞低低叹了一声,心中那丝对张汉晋的嫌怨也烟消云散,反而升起一股怜悯。

    “说到埋在哪里,难道回家埋着,墓碑上也能写得明白,到底作了什么?”,

    张汉晋心思收回来,开始跟蔡飞认真谈了起来。

    这一问让蔡飞愣住,是啊。回家埋着还能写什么?自然只能写假而空的套话,甚至连孝乎都没办法写上……

    “这里埋着的人,我都记得他们做了什么。”

    张汉晋起身,拍拍衣服,带着蔡飞,走进墓园深处。

    “这里埋着的人,耍么是为总司的理想而死,要么是为保护总司而死,为保护总司而死的人,不止红姑一个……”,

    “徐汉川,在三年煎保卫李庄的时候。替总司挡了贼匪的鸟枪……”

    “胡祥,他和另外十三个人,在百花楼一战里,为保护总司战死。

    “王思莲和陶富,他们也是为总司而死的,虽然另有墓拖,这里也留了他们的名字。”,

    “现在是红姑……。””,

    张汉晋看向蔡飞。

    “既然当了司卫,生死就交托出去了。为保护总司而死,跟死于战场,一样,不,甚至更荣耀……”

    张汉晋的目光此刻话澈无比,让蔡飞感觉有些不适应,这似乎不像是他所熟悉的常人,一般而言,这种难以述说的感觉,寻常人都称呼为……。邪魔。

    “莫非总司……真是神仙下凡?”

    蔡飞只能这么想,为朝廷,为功名利禄而死,甚至为什么名节骨气而死,凡是这么理解“牺牲”。的人,目光都是炽热的,可张汉晋的目光却如此平静,才如无欲一般,这气息似乎也能在那些加入天刑社的人身上看到。

    “不,总司是凡人,他没有什么法力神通,也不是什么修仙得道的神人。他还有很多毛病……,。

    张汉晋的语气让蔡飞又是一棵,这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位平凡的亲友,而不走了不起的大人物。

    ,恍如……,他很爱面子。如果丢了面子,也会着恼……”

    想着以前过往,张汉晋目光悠悠地说着,接着意识到在蔡飞面前说这些不合适,嗯咳一声止住了。

    “只是他很有学问,他看透了这个俗世,而且他不想当世外高人,只求自己安定,面是想让咱们也站起来。”

    张汉晋述说着自己的理解。

    “就像是上古时代,人们茹毛饮血一般。总司就是得了火的疑人氏,要教咱们用火……

    蔡飞挠头。

    “蛙人?那不就是神仙么?”

    张汉晋呵呵笑了。

    “后人才会这么说嘛……,。

    后人……墓华……,

    两个词语交汇在一起,蔡飞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悸动握住了心脏,自己当了这青田司卫,居然是在作着这样伟大的事业么?

    可后人,到底会是怎样的后人呢?自己的墓碑,又能写下多少事迹呢?

    那一刻,蔡飞才一种冲动,想耍将时间拉过百年,看看后世的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番面目。

    “我想在后人的眼里,红姑一定会是一位脍炙人口的巾惘女英雄。”

    此刻两人又转回到拍红始的墓碑煎,张汉晋带着一分不舍地说着,然后他和蔡飞一同,单膝跪下,两手抱拳,向拍红始的墓碑深深行礼。

    “马上就有大战,再有什么疑问,到战场上去找吧……

    分手之际,张汉晋这么说着,蔡飞重重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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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开门大吉

    第二百四十七章开门大吉

    “刘萌枢身为一省巡抚,竟然妄信小抄,擅奏荒谬之论,言苛君父,实为大不敬!”

    畅春园澹宁居,康熙哆嗦着手,将一份题本奏章摔在书案上。

    “着刑部重处!”

    当着几个大学士,还有几个兵部侍郎的面,康熙径直就将这事定了性。【1】

    贵州巡抚刘萌枢上本说,听闻皇上近日要兴兵征伐,出师无名,是不是找个名目,以安天下的好?还听说皇上准备御驾亲征,不知道这是朝中哪个小人出的馊主意,皇上可千万别听他的!

    本是刘萌枢献媚表忠心,料定康熙会在本章上批上类似“此心甚嘉”的话,还明发题本而来。

    这可把康熙气得血气乱翻,刘萌枢一份本章犯了两个大罪。

    御驾亲征与否,你一个臣子怎能事前张嘴唠叨?康熙这么大年纪,还怎么折腾?不动弹了,就是听了你的劝?这不是挤兑人么。

    此罪还是一面,另一面,看刘萌枢的话,该是不知详情,以为是要出兵西北,可朝廷要兴兵的消息,怎么就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

    一查才知道,刘萌枢是得了提塘自编的邸报小抄,提前知道了这事。还好大家都以为刘萌枢说的是朝堂明议是否出兵西北,征讨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没把这事的底子泄掉。

    “此战概由南书房出谕,廷寄满丕、佟国勷、年羹尧、陈元龙,杨琳和施世骠,奏报也由他们直送奏事处。若是走漏消息,在座诸位臣工,朕就只能问你们了。”

    康熙磨着牙地警告道,众人都是唯唯叩首,皇帝为免再出现刘萌枢这样的事,改变了文报流程,绕过六部和内阁,直握权柄。这违背了他一直在提的“政无不公”,可这不但是军务,还夹杂着不可告人的隐秘政事,兼之康熙在此事上一直是乾纲独断,诸臣不敢多说一句话。

    接着康熙就没话了,挪着眼角看去,大臣们都见着他在瞧着屋梁发呆,似乎在追忆时光一般。

    康熙确实在回忆,偏殿书房里这气氛,隐约又跟四十多年前他跟大臣们商讨如何处置三藩之事一般,前途未卜,紧张而茫然。

    不……这不一样,四十多年前,那是生死之决,即便他年少气盛,心血炽热,却也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念间,天下说不定就要逆转。可现在,他只是守业而已,广东之事,不过是脓烂毒疮,怎么也不能跟比。

    广东的臣子确实在尽心,康熙看到了他们的成果,一方面糊住了朝廷脸面,广东民平政通,依旧是他盛世的绚丽一角。另一方面,他们也不遗余力地寻找机会,而现在,一番混沌难明的暗斗里,机会终于出现了。

    在周边几省的合压下,李肆跟他的那帮商人起了内讧,据说差点杀死李肆,得知此事,康熙也很遗憾。

    被惹怒的李肆,将矛头指向江西,要直入江西,抓拿江西巡抚佟国勷和逃掉的一帮江西商人。为此他原本散于广东的快枪兵都聚了起来,正日夜操练。

    此事是从广东巡抚汤右曾那里传上来的,据说是由李肆身边的内应,传给了官府探子。同时江西方面也收到了零星的消息,诸多迹象都表明,李肆真是要准备进军江西。

    康熙自然是惊怒难安,李肆的军力情报,之前已经从各个途径传了上来,快枪兵估计上万,大将军炮数十位,这样的军力流窜出广东,那就是孙猴子进了肚子里,不知会翻腾出什么动静。东面就是钱粮重地江南,径直北上就是中原。一旦战事在腹地打响,康熙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整个天下,都再无宁日。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下谕兵部,诏令征剿,可念头刚起,却又丢下了。

    这未尝不是温病调理之的成效所现,绝不能乱了自己的章。

    李光地已经回了福建养病,没办再从大面上参详,招来南书房和懂兵的大学士,以及兵部大员等一议,康熙顿时就有了底,这是个机遇!风险虽有,却比明令征剿稳妥得多。

    南书房和大臣们议定的方略是,既然提前得知了李肆的动向,就可以从容布置,将李肆压在粤省境内。不止如此,还可以从湖南方向出偏师,直捣李肆巢,两面夹击,即便不能一股荡平,也能挫了李肆的兵威。据他们所知,那快枪兵不仅所耗银两甚多,还训练不易,多是李肆亲族,杀伤足够的话,他再难恢复。

    李肆在广东翻腾,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支暗藏的快枪兵么?

    当下康熙就作了布置,湖广总督额伦特因西北之事,刚被调去西安署西安将军,接任他的正好是满丕,此人曾任广东巡抚,熟悉李肆,虽然可能与李肆有过来往,但此刻是敌我之势,他绝不敢轻怠。

    康熙就将满丕升为湖广总督兼管江西提督事,统一调度三省之军,掌握正奇两面。同时由南书房直发廷寄,授他征剿方略。目的就是两个字:暗战。

    “不散朝廷名义,只为直击李肆,若是事成,再起大旗。若是事滞,尚可全朝廷颜面。”

    这是南书房向满丕递过去的暗谕里写到的话,还要满丕回奏折后再缴回这暗谕。

    总之康熙的设想是,在可控的范围里,狠狠打击李肆,如果效果出来了,就明里征讨,如果效果不好,目前这面上的和缓之势还能保住,继续温病调理,如果失败……不不,他康熙这几十年来,战无不胜,算无遗漏,怎可能失败?

    “李肆之军强悍,须得重兵相击,满丕集三省绿营,怕也难握稳胜之局。”

    “知兵”臣子很担忧,之前广东传来的消息,李肆的兵,一个能打五个,他出动一万,五万才能抗衡,要稳胜的话,没十万可难有把握。

    于是有臣子就建议,让广西出兵北路,加强湖广,福建和广东本地也一起动手。

    这个建议很好,但是得看时机。如果动手太早,李肆没出广东,就察觉到动静,如此四面围剿,他径直就在广东举旗了,不就等于明里征剿么?到时候广东打成白地都还是小事,如果他出海泛洋,甚至跑到台湾去折腾,南方可就永无宁日了。

    康熙把广东福建一路的行动规划为第二阶段,他苦口婆心地教诲臣子,这是一场有限之战,是不是要变作全面征剿,得看第一阶段的结果。如果李肆在第一阶段遭了重创,再启动第二阶段不迟。

    “治大国如烹小鲜,清毒瘤也是如此道理,诸卿要以大局为重,万不可逞一时之快。”

    康熙在暗谕里如此训导参与此事的督抚要员,他自然想不到,这样的局面,本就是李肆刻意为他营造的。

    韶州城南芙蓉山,李肆站在山腰,用望远镜观察地形。武水在西,浈水在东,像一个T字,在芙蓉山北面偏东七八里外汇和为北江,山下东北就是韶州城,四周山峦丘陵环抱,把地形切割得无比零碎,也就是北面黄岗山东西两面,以及芙蓉山下,韶州城外有大片开阔地,这战场有些头疼。

    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打一场有限之战,将清廷和康熙打痛,不仅能震慑广东人心,还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这是李肆的目标,这样就能避免被动,主导局势。

    可战场的选择却有些犯难,最终决定还是在韶州,深入江西的话,后路要被湖南来的清兵截断,缩得太里面,清兵未必会全军扑下来。而且这一战必定有两个战场,如果离英德太远,有什么意外,还不好兼顾。

    “为什么不直接占了韶州城?引敌人聚在城下,一举歼灭!”

    吴崖不甘心地问着,山下一两里地就是韶州城,据城诱敌很方便。

    “这是留给他们的坑,怎么能占了呢?”

    李肆从军事层面上作了回答,而在政治层面上,他也不能占,这就是明反,清廷的面子怎么也难抹下,有限之战就要变成全面大战。

    啪啪的零星枪声从北面传来,那是游哨在驱赶清军的哨探。韶州城里,白道隆面无表情地对韶州知府陈训说:“开始了,我们……”

    每响一枪,那陈训的身子就要哆嗦一下,可他脸肉却是紧紧绷着,向北拱手说:“下官舍却性命,也要守住韶州,以报皇上天恩。”

    白道隆翻翻白眼,把剩下的话吐了出来:“我们……老老实实看戏吧。”

    他很彷徨,可对象不是李肆,而是朝廷。之前多番运作,都没能调离韶州镇,原因居然是朝堂在康熙颁布了“温病调理”的“李肆攻略”后,认为韶州是李肆的巢,贸然更换韶州总兵,难保会引发李肆的疑惧,从而坏了大局。

    所以白道隆继续当一块膏药,死死贴在韶州,还领了康熙的暗喻,要他“镇之以静”。

    白道隆却是清楚,他也只能静,想动也动不了。他的韶州镇标,三年来在英德跟李肆“相濡以沫”,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样子。名册上虽还是足员,可三年里的缺员不仅一个没补,还因为李肆的拉拢,不断出缺,三个营的实际兵员估计就七八百人。

    还不止如此,左营基本完全是李肆在操纵,中营周宁还被诓去参与了袭杀王文雄的滔天大案,不必李肆动什么手脚,军心早就散了。右营情况好一些,也就能出动个两三百人,当当他的护卫,在这韶州城里装装样子。

    得知战事将起,白道隆深刻领会了康熙交代给他的任务:存在就是胜利。

    白道隆也知道,李肆对这什么韶州城可没兴趣,一直以来,他对占地据城都没兴趣,所以在韶州城里看热闹,应该是最安全的。而他自己的前途,就得看这一战的结果。想到前途,白道隆很彷徨,因为他隐隐觉得,朝廷要败了,自己才可能有前途,李肆要败了,自己估计还要遭清算,纠结啊……

    刚才那阵枪响,跟他的韶州镇标,跟韶州练勇,乃至跟广东官兵都没关系,那是湖南兵的先锋。

    十月初四,李肆聚兵韶州外,未及“流窜”江西,就被湖南兵拖住。十月初五,江西兵自东北而来,李肆应变不及,龟缩南北两处山头。十月初六,负责前线指挥的湖广提督高其位领督标提标万人到达,观察了战场形势后,兴奋地给满丕发信说:“开门大吉。”

第二百四十八章 空前的压力

    长沙,偏浣巡抚衙门外,兵丁肃立,刀枪如林。衙门里,第一进的照壁前还立着上百官员,惨呼声不断从里面传出,这些官员冬帽上的翎子也都抖个不停。

    “长沙府王宾!”

    一个戈什哈叫着,站在那帮官员前的王宾转身对众人道:“王某进去劝劝年宪台,大家休得慌张。,

    官员们松了口气,王宾是长沙知府,他说话,那年羹尧怎么也得听听吧?这家伙初上任,就把按察使拉进巡抚衙门,以“通匪资敌”之罪,杀了一圈官,不过几天,就得了“年屠夫”的名号。

    一颗心稍微松动了点,就听里面传出高呼:“我是四品官!你敢杀我!?”

    冷厉的沉喝跟在后面:“本宪行的是军法!管你几品!来呀,速速取下他的头颅!”

    该是他的亲乒直接动手,不过片刻闽,又一声凄厉惨呼响起,照壁外的官员们几乎都瘫软在了地上,这年羹尧,连四品知府就能当面杀了!

    “这个……什么罪名……”……”

    正堂门外,跟年羹尧分坐左右的按察使早已满额汗水,地上那具具无头尸身,他根本不敢抬眼看,之前年羹尧一口气杀了十多个跟广东李肆有牵连的知县佐吏,他还能强自稳住,帮着年羹尧找借口。可现在年羹尧一句话就砍了长沙知府的脑袋,他不得不艰辛地憋出这一句。

    “湖南义商于颂行刺李肆未果,这王宾将于颂绑了送回广东,难道不是资敌,不是通匪!?”

    年羹尧冷冷说着。

    “可……可现在不是战时,皇上都在说,要以大局为先。,

    按察使不甘心地顶着,他跟年羹尧可不一样,万一要算后账,他得先抹清,所以必须逼年羹尧把态度表坚决。

    “暗战,那也是战!”

    年羹尧哼了一声,再不理他,此时一个亲兵上前附耳,年羹尧指指侍立的一人道:“元方,你继续”,那是他的幕席胡期恒,此前是墓州通判,他转任偏浣巡抚,就将胡期恒也带来了。

    进了内堂,一个人纳头就拜:“小人庞泽盛,兄长为那李肆所害,愿附旗宪台,替兄复仇!”

    年羹尧径直问道:“你说你知李肆内情,还募了红苗?”

    庞泽盛叩头应是,年羹尧挥手:“本宪保举你一个千总,带上你的苗人,就跟在抚标下行事。,

    他朝外招呼:“李卫!”

    穿着一身四品官服的李卫进来了,他得了衡永梆挂兵备道的职衔,跟着年羹尧一同行事。

    “你来问他那李肆的内情。,

    年羹尧把庞泽盛交给了李卫,然后又招呼了一声:“岳钟琪!”

    一个壮实的年轻军官踏步而入,朝年羹尧利索地打千行礼,头也不抬,就等接令。

    “苗兵也归你统带,此番出兵韶州,好好用上!”

    岳钟琪应着瞧,等他们都退下了,年羹尧绷着的脸肉渐渐散开,化成浓浓的不甘。

    “那陈元龙,该死!”

    年羹尧没能抢着独掌一路的职权,在广东周边几省的巡抚里,他资历太浅,年纪太轻,只被满不委以靖平后方,筹办粮秣之责,同时还要将自己的抚标交给高其位统带。

    相比之下,广西巡抚陈元龙就不一样了,他不受满不节制,独自领下了自连州抄袭李肆后路的重任。可在年羹尧看来,那陈元龙不过一腐儒书生,根本掌握不了这一路“奇兵”。

    “只盼这岳钟琪,能经得住这番大阵仗,能顶得住高其位的压力。,

    尽管只是后方襄赞,可年羹尧依旧不死心,千方百计要寻找建功的机会。这岳钟琪是昔日四川提督岳升龙的儿子,在松潘镇屡建战功,是个勇将。他调任偏浣巡抚后,就将他调到了抚标中营,指望绮他为刀。

    “希望赶得及吧……”

    现在抚标还没出发,不管是李肆胜,还是高其位胜,都不是年羹尧希望的。

    “还不够呢……”,

    韶州芙蓉山,得了最新的探报,在军令会,吴崖摇头说着,他还不满意。

    现在是十月初九,高其位在芙蓉山西北十里,黄岗山西面八里处的黄朗集扎营,手下除了督标提标,还有镇竿镇、永州镇两镇的镇标。另外还见到了江西提标的旗号,江西兵很辛苦,李肆占了黄岗山,正好占住武水侦水交汇处的制高点,不敢直接泛丹和高其位汇合,只好从仁化县绕道丹霞山。

    算下来现在聚集的清兵数目已经超过两万,这只是十来天功大,康熙时代的清兵,至少在调动速度上还保持着正规军的水准。

    “本就是等着他们,只是……四千对两万,感觉有些吃力。,

    张混晋捏着下巴,有些忧虑。

    这一战,李肆只出动了大半中营,外加北营两翼,还不足四千人。加上以守为攻的战略,预想是要面对十倍之敌。

    让张汉晋忧虑的是,这种地形,不适合他们这种火枪兵发扬火力,以往的大宽面浅横阵没了用处,虽然火炮有了增强,但具体会打成什么样子,心里没底。

    吴崖、张汉晋、方堂恒、罗堂远等人看向李肆,却见他正盯着冬日平缓的江水出神。

    “我是不是太自大了?”

    “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战的局势能不能控制住?会不会打成全面之战?”

    李肆这时是在紧张,保卫李庄,李塘对战杨春,迎击王文雄,从几十人,几百人到千人,现在是几千人。以往是一个战场,现在是两个,不,三个战场。以往是单纯的军事,现在是政垩治带军事一起。

    所以他紧张了,工商之事,前世所知的那点皮毛就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而文化思想,更是他以前所专注的方向,自己有所心得。但在这军事上,他只是个军迷,连专业外行都算不上。他的军队扩充太快,战斗规模也次次升级,前一次的经验都应付不足,远没满到能支撑他压住这压力。

    更要命的是,还没人能把他的压力分担下去,他得承受一切。即便只以军事论,他这个团队还太稚嫩,人才太少。能充任参谋长角色的贾昊在白城坐镇,能充任副手,观察和稳定军心的范晋在青浦坐镇,严三的……不,这次他依旧不理她的抗垩议,不准参战,甚至都不准她在白城乱动弹。

    “针对这样的地形,制定的作战方式,到底能不能奏效?”

    “这一仗,是不是打得友仓促,原本该没这必要?”

    压力汇聚而起,最终形成的就是这些怀疑,进而让他决心晃动。

    “总司,白城来信!”

    气氛正凝重时,李肆收到了好几封信。

    “夫君为天下,为黎民而战,妾身等无力相助,仅以家宁人安为报,盼夫君勿为妾身等为念。”

    这是三个妻子的信,就劝他专心打仗,正文该是安九秀写的,信末则是她们三人各自的签名,三种不同的香气混在一起,让李肆的心也隐隐迷离,滞重的胸腔也松缓了不少。

    “箭在弦上,心在靶上。”

    这是段宏时的信,就八个字,李肆微笑,压力再缓解了几分,开弓没有回头箭。

    另外还有关凤生、田大由的信,都是说大家都在准备酒宴一类的话,在他们看来,李肆战无不胜,青田司卫有如天兵,多少官兵来也是白搭。

    刘兴纯彭先仲的信更坚定了李肆的必胜决心,广东本地人也都从各个渠道侧面知道了这一战,不少人都希望李肆能赢,打痛了朝廷,他们头上的天能更明朗一些。更多人则是抱着置身事外的心态,甚至好赌的东莞人还开了赌局,给出的赔率是,李肆一,官兵五,就如同现在的兵力对比一样。让李肆又是好笑又是摇头。

    甚至李朱绶还来了信,提醒他广东官员有些异动,估计是想看这一战打成什么样子,然后好决定是不是趁火打劫,将广东的局势翻过来。从这信里就能看出,李朱绶也是看好李肆,对这一战抱有信心。

    “确实有些麻烦……”

    李肆这么说着,让众人心头也是一沉,总司信心也不足了?

    “告诉那些神枪手,认清了官服,千万别再打死一个提督,不然康熙那张老脸可挂不住了。”

    李肆这么说着,楞了片刻后,大家一起笑出了声。

    “可不能光看兵,除了神枪手,我这还有秘密武器呢。,

    炮翼的翼长罗堂远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李肆绝对没有!万兵,看他现在这营帐,最多不过四五千人,等江西督标和年羹尧的提标到了就动手!”

    高朗集一侧的山头上,高其位放下单筒望远镜,也是信心满满。

    “兵少,还分作两处,缩守待攻,地势凌乱,不便枪炮发挥,桩桩劣势,他都占全了!这就是个根本不知兵的懵懂傻子!”

    他歪嘴笑着,就算枪炮犀利,可在这些劣势下,怎么也难挡他五六倍军力的冲击。嗯必那李肆,是把他当作王文雄那样的莽汉了吧。当年他高其位在湖南跟吴三桂恶战无数场,枪炮早就见识惯了,之后更是专任火器营操练校尉,对火器再熟悉不过。

    若不是想着稳妥行事,前两天他都有挥兵直上的心思了。

    “给那李肆射去箭书,每天一封,不得间断!”

    算着还有两三天,高其位下了命令,打之前,先用用缓兵计,散散那李肆的决心也好。

    给李肆的书信,自然是劝降,但因为李肆还不是明面上的反贼,甚至这一战都还不在朝廷明面上,所以也不提降字,而是劝他向朝廷自首,缴械散兵,朝廷可以从轻发落。

    李肆的回答很直接,那射箭的兵丁,在百步外被一阵排枪打得人马齐毙,气得高其位咬牙切齿,这家伙比正经的反贼还要猖狂……

    十月十三,后续人马刚到,高其位就下达了命令。

    “主攻芙蓉山,佯攻黄岗山,务求一气荡平!”

    瞧着十多门大将军炮从清军营察里拉了出来,在四五里外一口气摆开,上万清兵分作三路而来,芙蓉山的山腰处,李肆只觉无比释然,心中还残留着的一丝压力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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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战争是一门技术

    咚咚炮声连响,片刻后,芙蓉山的山脚下泥士乱溅,尘土升腾。

    韶州城西门城楼上挤满了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最前方那片视野开阔的“贵宾区”里,甚至还摆开了茶席。芙蓉山在西南三四里远,官兵自西北而来,背靠武水,要朝南攻。在这城门楼上,两军交战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少是五六千斤的大炮。”

    “满丕估计是把荆州和武昌的大将军都请下来了。”

    “李肆的炮呢?还没见*……

    “打不着吧,没见有那么大的炮。”

    和其他纯粹看热闹的官吏商民不同,广东督标后营参将李世邦,提标中营参将曲万声等人所组成的“广东绿营官佐观战团”都是看门道的内行,这些在李肆手上吃过大亏的人,自然乐见李肆落败,但以他们的经验而论,这似乎有些一厢情愿。

    “那李肆是要完了。”

    广州军标中营参将王华撤嘴道,众人投过来一个诧异的目光,才刚刚开打呢,这结论由何而来?

    “芙蓉山就是座孤山,若我是那李肆,来不及攻韶州城的话,也该把大队列于山左,小半兵放山上,护住高处即可。如今李肆这布置,不就跟当年马缓失街亭一般无二么。”

    王华摇头咂嘴,颇为遗憾。

    众人听得这话,也都心有同感,那李肆难道连《三国演义》都不读么?可这么想下去,却又觉心头难受,就这么个一点也不懂兵法的竖子,却打得他们丢盔卸甲,全无招架之力,自己真就这么不堪?

    “可惜了……”

    广州军标后营游击何孟风也跟着王华来了,摸了摸自己腿上已经好透的伤口,他心中微微叹息,李肆要被扑灭,英慈院怕也难保,盘大姑……

    白道隆也是绿营观战团的一员,他坐在最后面,看着芙蓉山升腾的尘烟,悠悠挠着鼻子,心中波澜不惊,他已经想通了,不管哪方打赢了,他都准备回家养老。周宁立在他身边,目光依旧如来回打折一般扭结。

    官兵的炮声隆隆不绝,打了一阵后,更是喧嚣起来,竟似骤然又多了十多门炮一般。只是这炮声跟之前的很不一样,官兵的大将军炮就像是铁锤砸硬木的声响,回音沙哑短促。可这阵炮声却像是大鼓一般,蓬蓬有力,余音缭绕,拍得耳膜都有感应。

    “不对!是李肆的炮”

    众人正在惊讶,曲万声指向北面,就见那黄岗山上,团团白烟升起。

    “他竟然是把黄岗山当炮台了!”

    这时候大家才醒悔过来,脸色顿时凝重了。

    再看向官兵,近万官兵正在武水南岸的开阔地带集结,东北黄岗山的大炮轰下,顿时在那片人海中溅起片片骚乱,尘土混着血肉绽开,虽然波及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可片刻间就如涟漪一般荡开,竟然再难聚起队形。

    “高其位怕是开始后悔了吧,居然没料到黄岗山是座炮台。

    瞧着几位参将脸色沉了下来,何孟风心中冷笑。

    高其位是有些后悔了,捻着胡子,眼神闪烁不定。

    “高军门,是不是转调些人,助攻黄岗山?”

    江西提标中营参将吴弘毅拱手说着。

    “吴参戎见得深,标下也觉得,最好先主攻黄岗山。”

    岳钟琪开口附和,他的抚标则刚到达,没被遣上战场。

    高其位眉头紧紧皱起,外省参将也就算了,你一个本省的小小游击,居然也敢开口置疑我的决断?

    芙蓉山的山势缓,山下还够摆开大军,黄岗山不仅隔着一条江,山也陡,山下更没什么地方。攻下了芙蓉山,黄岗山就是绝地,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再说了,他辛辛苦苦定下的方略,怎可能被黄岗山一阵炮轰就改掉?

    高其位坚定了决心,原本轰击芙蓉山的大炮掉转过头,去轰黄岗山,同时调江西提标攻黄岗山,面岳钟琪带来的抚标两千人,被丢到了战场背后,说是“防备黄岗山之敌逃窜”。

    岳钟琪恨恨咬牙地带着部下向北开拔,去坐他的冷板凳。

    “一股作气冲上去!这里全是山洼,李肆的快枪兵也施展不开,只要冲上去,咱们十个打一个,怎么也能打垮了他们!”

    湖南提标中营参将刘登威对身前一群游击守备呼喊着,人潮涌动,远在韶州城楼上的广东绿营观战团瞧着这上万官兵盖上去,那孤零零的芙蓉山似乎就要被淹了,心中也是热意上涌。多少年了,难得见到上万官兵的厮杀场面。

    “浪涛千丈波冲天,枯槁万民尽开颜,天兵如海贼如蛟,和……,和…………,

    上万人涌动,景象铺天盖地,韶州知府陈训见着这气势如虹的王师,顿时兴垩奋了,摇头晃脑地作起诗来,白道隆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抠着鼻屎,周宁嘴角却是微微一撇。

    “战争,先是一门技术,没有什么诗情画意……”

    眼见清兵涌近,前锋离山脚的一线阵地只有二三百步,山腰处,李肆这么自语着。战争机器已经开转,他这个指挥官,该布置的布置下去,如今这形势,更多要靠部下在前线掌握,自己就握着后备队,当起救火队长。

    蓬蓬枪声响成一片,这不是排枪,而是阵地前的散兵在阻击对方的先登,以百人为规模的几群先登冲势顿时一滞。

    也只是一滞而已,尽管被打倒了一片,其他先登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即便他们不能冲到敌军阵前,也要将对方的散兵打乱。

    阻击他们的散兵放了两三枪后就撤退了,不仅先登们兴垩奋起来,后面涌上来的大队也都蓄起了几分底气,对方士气如此低靡不振,今日之战,胜果怕是唾手可得。

    “打退”了散兵后,这些先登尝试着再朝前冲去,负到百步内,排枪响了,从半空往下看,一道扭曲白线在芙蓉山下拉开,显出了山座一面的清晰轮廓。

    高其位此时已经来到离芙蓉山两三里的地方,见到那一条曲折蜿蜒的硝烟之线升腾而起,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可是听老了枪声,这枪声可跟自家的鸟枪不一般,显得特别厚重低沉,看来李肆仰仗的,怕不只是自来火枪一桩。

    登上一处高丘,高其位举起望远镜,透过硝烟,对方在山脚下的防线顿时入眼。只有一道树木、泥土甚至石头垒砌起来的矮墙,高还不到胸,看来那李肆还真是仓促应战,连壕沟都来不及挖。

    可接着他又抽了。凉气,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些先登,就在防线前百步到六七十步之间零零星星躺着,没一人能冲到五十步内。

    “这快枪果然是犀利……”

    高其位冷哼了一声,先登本就是去送死的,这点损失自然不肉痛。快枪确实犀利,当年噶尔丹的快枪也如这般,体国纲在二三百步外指挥炮队轰击驼城,仍被枪击殒命。可最终还是不敌炮击,那时候他指挥小炮进击,立下了大功,对这快枪一点也不陌生。

    这一波万人之军已经接近了一里位置,马拉人拖,数十位百斤千斤炮分开人群,开始在阵前架设。高其位心说,这里总不成还有……

    咚咚炮声从芙蓉山飘下来,高其位心中一抖,望远镜差点脱手。

    山腰位置,炮烟升腾,炮子蓬蓬砸在阵前,顿时掠出十数条血路,一辆马车被炮子炸个正中,大车碎作漫天木块,挽车的马都被甩得飞了起来,甩着蹄子嘶叫着,重重砸在人群中,人声马声混在一起,争抢着凄厉的高点。

    人潮向后退了一截,将那些炮兵露在阵前。这些世代都是炮手的兵丁工匠高声咒骂着,却不敢向后奔逃,硬起头皮,就把力气摁在了炮上,似乎只要自己的炮能炸响,对方山上的炮就再不会给他们带来死亡的恐惧。

    久……,当啷……

    山上的炮不仅威力大,射速还特别快,清兵的炮刚刚架好,第二轮炮击又来了,这一次准头更走到了炮手头皮发麻的地步,一门千斤炮被炮子直接砸中,偌大的炮身飞跳而起,四下横扫,将周边十数人抽得骨裂肉碎,最后一下擦过一个倒霉蛋的脑袋而过,就见那家伙的脑袋顿时瘪了下去,跟着大炮一头扎在地上。

    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清兵的炮急速就位,纷纷开始发话,将前方那道矮墙炸得泥石乱飞,可还来不及查看战果,山上第三轮炮击又来了,至少又打哑了好几门炮。

    “传令,急攻”

    高其位感觉不对劲了,对方枪炮都犀利无比,连挨三轮炮,己方士气正在下滑,不能继续跟他们对轰,连忙下达了冲锋令。前方的防线被山势和洼地分割,连不成整体。虽然自己的进攻也被分割开,但这种地势,越零碎对自己越有利,一万弱兵可能打不过一千强兵,可十个弱兵总能打过一个强兵。

    “这个高其位很有经验略…………,

    见着两三千清兵分作数路冲击而来,李肆微微讶异,这么果断地终止跟自己比拼火力,还真需要一定的眼光和魄力,这个名字,他可是没印象,就隐约记得一个高其倬。

    也不怪李肆不清楚,他又不是清史专家,这个高其位可是位身经百战的悍将,三藩之战和征讨噶尔丹都立过大功,康熙末年调任江南提督,署理两江总督,雍正年间升任大学士、礼部尚书,李肆记得的那个高其悼是他的堂弟。

    “管他是谁呢,就冲着先攻芙蓉山这点来看,也还是老套路。”

    李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芙蓉山看似平缓,却还是能布置成火力层层交叉的阵地。而黄岗山虽然险峻一些,可地势更复杂,火力分割更零碎。换了火器时代的军官,想的该是首先拔掉黄岗山,这高其位再足智多谋,再悍勇无畏,思维却还是古代军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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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战争也是一门艺术

    “别慌张,就像解题一样,按步就班来”

    英德左翼翼长杨堂诚交代着自己手下的哨长,身为张汉晋手下最得力的翼长,他的阵地就在芙蓉山正北面,前方地势最零碎,面对的压力也最大,需要每个哨,甚至每个目都独立应战。

    “一二三四五会数么?一加一等于二!抠扳机,敌人死,就这么简单!”

    广州翼翼长安威对部下这么喊着,身为安家族人,在安金枝和李肆结亲后,他就被青田司卫那一身行头吸引住,也跟在张汉晋身边摸爬滚打,成长得很快。李肆扩军后,将他升为广州翼翼长,经历了永安之战,已经算是一个老兵。眼下他守在山下阵地的西面,这里地势最开阔,虽然说冲来的清兵最多,可压力却是最小。

    “当你看不到敌人的眼神时,战争就是一门手艺活,就当是做工一样,没什么玄奥。”

    青田左翼翼长田堂坚这么说着,他还是田大由的堂侄,憨憨实实,从炉工变成军官,靠的全是勤奋。他这一翼守着最靠近韶州城的东北山脚,防线曲折蜿蜒,压力也很大。

    “那看到了敌人的眼神,战争又是什么呢?”,

    部下好奇地问着,前方百步外已经有大群清兵冒头,矮墙内依旧一片安静。

    “咱们的目标是……绝不见到敌人的眼神。”

    山腰上,王堂合对自己手下的炮手这么说着。

    这一波大概三千清兵,分作三路冲向芙蓉山”在百步外再度停住,例行公事地开枪开炮放箭,却拿那道矮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墙就四尺多高,只够护住胸口,可厚度似乎还要超过高度”缩在墙下”任由炮子枪弹轰击,皮都没擦掉一块。至于那弓箭,除了偶尔在对方的铁盔上撞出清脆锁响后,就再没什么用处。

    “冲上去!就薄薄一层人,压也能压死他们!”

    三个方向上,干总把总们都挥起了腰刀,高声呼喊。这防线恍惚有些像噶尔丹的能城,可惜的是,对方还有大炮,自己的大炮被死死压在后面,别说抵近了轰,现在是退都退不下去。

    这些千把正在高声动员,矮墙后响起啪啪一阵枪声,比之前的枪声更为怪异,三个方向上,七八个千把身上炸开血花,直愣愣仆倒。一个悍勇的守备带队冲在最前面,正在振臂高呼,姿态颇为神勇,也引来了好几道枪火,脑袋、胸口同时喷出几道血浆,整个人都打得转了几圈才倒地,吓得清兵们腿肚子都打了个哆嗦。

    “喂!打这么早干嘛!”,

    眼前清兵人潮的冲势骤然一顿,王堂合很不满,要把清兵都吓跑了,他的好戏可就上不了台了。

    还好,后面压阵的游击守备还有威慑力,清兵人潮继续涌前。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开火!”,

    个方向上,翼长们几乎是同时下令。

    矮墙后,一排银盔升了起来,蓬蓬的排枪声几乎压住了炮声。韶州城门楼上,正坐着的曲万声像是屁股被烧着了一般,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当初他和王文雄在佛冈观音山下,就是这排枪将他们的如潮攻势击碎。

    接着曲万声清醒过来,脸色顿时烧得红透,可再看左右,又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愣住了,那韶州知府陈元手里的茶杯更是当哪一声摔在地上,他却还是恍若未闻。

    银盔排排升降,枪声道道轰鸣,间或还夹杂着像是小炮的闷响。在最初的一道卒声震响后,枪炮声就显得零碎,但却并不凌乱,就像是有诸多小战场的排枪在此起彼伏地发话一般。

    硝烟很快将芙蓉山的山脚遮掩住,韶州城门楼上,除了如雨的枪炮声,再难看到细节。而战场后方的高其位也是一样,只觉自己那一波兵被莫名的深渊吞噬了一般。

    这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垩实,片刻后,见到零零星星从硝烟迷雾中奔逃而出的残兵,高其位反而觉得心中踏实了。

    第一波攻击,除了轰烂几段防线,可能伤着了对方十几人之外,就再无一点战果,而自己却丢下了至少五六百具尸体,高其位沉默了。

    “王文雄……死得不冤……”

    许久后,高其位才缓缓开口,这李肆的枪炮犀利到这种程度,他现在才有全盘了悟。

    “可并不是没有破敌之策。”

    接着他看向那些一脸惊骇之色的部下,缓缓说着。

    “此战若是挫败,李肆将再不能制,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难脱罪!”

    他语气沉凝,握着刀柄的手分外用力。

    “此战,所有将佐兵丁,都得抱定以死报国之决心,这条命,必须得舍出去了!”

    高其位从没有这般严厉,异样的冰寒之气在部下们心中刮着,也将刚才那凄惨一幕带来的惊惧驱散了大半。

    “高军门还不退!?”,

    “是啊,这仗怎么打啊?根本就冲不上去。”,

    芙蓉山下的硝烟散开,见着矮墙前四五十步外躺着的大片尸体,韶州城门楼上的观战团们心寒之余,也是议论纷纷。

    “早就说了,李肆这枪炮之烈,靠人堆是堆不赢的。

    曲万声放着马后炮,但他自觉放得理直气壮。

    “那倒未必,若是下雨,李肆多半要进殃。”,

    王华恨恨说着,可大家抬头看天,万里无云……

    “要破李肆这枪炮,还有一法。”

    李世邦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是……不仅得看高军门有无决心,还得看下面的兵狠不狠得起来。

    李世邦想到的,高其位早就明白了。

    “那李肆的矮墙曲折蜿蜒,左右枪火不能互相接应,有些地方就是单独一段。”

    呛哪一声,高其位拔出腰刀,贯在地上。

    “以蜂拥之兵,直捣一段,一次冲不垮,就冲十次!只要他的矮墙被冲垮一段,循着左右席卷,他这道矮墙上的上千快枪兵,就得全线溃退!”

    高其位两眼闪光,丢掉千人,得来这样一个发现,他觉得很值。

    “到那时,追着溃兵而上,整个芙蓉山就能握在手中!”

    他沉声下了结论。

    “高军门英明!”,

    部下点头不迭”这话发自肺腑”绝无虚假,果然不愧是打过三藩和噶尔丹两场大战的宿将。

    号角连天,令旗招展,大概两三刻钟,调兵遣将就完成了,又一波清兵出阵,规模跟上次差不多,也是三千人左右,依旧分作三路,散成三道宽面,似乎是要重复上一次的徒劳冲击。

    可冲过了半里路后,这些清兵却渐渐汇聚起来,朝着几处相对孤立的山坳涌去。

    “战斗现在才开始。”

    见着了清兵的动静,李肆心神凝聚起来,这高其位的应变还真是快,不过性子也是够急,他是想着中牛就在芙蓉山顶吃午饭么?

    清兵原本的冲击队形并不密集,可这次却几乎是肩并肩,脚擦脚”远远看去,就跟字面上的人浪完全一致。

    “要命了要命了……”,

    杨堂诚念叨个不停,其中一波清兵朝他亲自守着的山坳冲来,宽面六七十步的防线上只有百来人,可对方却冲来了足足上千人!

    弃火!开火!

    杨堂诚一边下令提前开火,一边调度左右防线支援,与此同时,另外两处洼地脊坡上,安威和田堂坚也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排枪轰鸣,百步外打倒了七八个,六十步的第二轮排枪打倒了十多二十个,接着三门神臂炮的霰弹喷射出去,将前排十多人几乎一扫而尽,可这点损伤,仅仅只是将那人浪录去浅浅一层,清兵的冲势依然不减,第三轮排枪,看来得顶着对方的脑门上扣响扳机了。

    面对十倍于己的人潮,即便是英德翼和青田翼的老兵,全身都在打着哆嗦,手上装弹的动作也变了形,广州兵更是左右张望起来,就看是不是有人转身而逃,自己好跟着一起迈腿。

    “刺习——上!”

    三个翼长都在这段危险位置上呼喊起来,这一声熟悉的号令,让司卫们多少找回了训练场上的感觉,哗啦啦刺刀出鞘,扣在枪口上,可面对那厚重的人潮”即便是杨堂诚都承认,自己很想扭头逃跑。

    “飞天炮!该死的,怎么还不打响!”

    杨堂诚尖声叫着。

    “五十步里的归你们,五十步外的归我们。”,

    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支着怪异铁管子的炮手这么说着。那铁管子很粗,几乎快赶上了千斤炮,说它怪异,是因为就三个人在摆弄,而且管子没直对前方,而是仰头向上。

    嗵嗵嗵……

    三个方向上,轻微的闷响声连绵不绝,那铁管子喷出了一团黑糊糊的卉西,划着弧线,悠悠落向六七十步外。

    咚……

    圆柱状的铁疙瘩砸在一个清兵的脑袋上,顿时将这家伙砸得扑在地上,后面的人潮毫不留情地踏过他的身体,那铁疙瘩也被一脚踹开。另一人眼尖,一脚跨过,只当是寻常的炮子,就有些纳闷,不仅是这炮子形状怪异,就这么点力道,能顶什么用。

    这疑问刹那间就有了解答,轰的一声,这个清兵的世界轻灵了,只觉自己腾空而起,还有一条腿带着凌乱焦黑的肉筋骨面,从自己眼前掠过。

    密集的人潮中,炽亮的焰火团团绽放,每一团都将周围数十人吞噬进去,在瞬间嚼得血肉淋漓,躯体碎块如雨一般洒开。

    “开花弹!”

    眼见人蚁之潮被这焰光拦腰截断,后方的高其位,韶州城门楼的观战团,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这不是开花弹!”

    何孟风跟着王华同声说道,瞧着一下子就有十多二十团焰光炸开,寻常的开花弹”怎可能这般可靠?而且离那矮墙还不到百步,也不是寻常大炮发射的炮子。

    “这飞天炮,尝着舒服吧!”

    见着这幅血火画卷,山腰上的王堂合叉腰高喊,心中无比快意,他的炮翼,可不再是只能砸实心傻疙瘩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炸人的大杀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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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飞天对悍勇,血肉开花

    飞天炮,似平有此像迫击炮,但李肆连底火都没搞出来,自然弄不出迫击炮。这东西是李肆攀科技树失败后的替代品,原本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在佛冈观音山之战和永安之战里获得的经验教训很多,第一点就是压制火力不足,火炮虽然能发射葡萄弹一类的炮弹,却必须让火炮处于第一线,限制了战场选择和战术运用。神臂炮虽然能发射震弹,但杀伤力不足,就是把大号震弹枪。

    他想要的就是开花弹,可他只知道个大概原理。并不清楚细节。找了不少佛山的炮匠请教,想挖掘所谓“失传”的开花弹秘密,却被炮匠们教肯了一番。

    开花弹是有的,一直都有,但之所以没人用它,进而渐渐被人遗忘,是因为它太不方便。简略说,跟以后欧洲人用的榴弹不同,开花弹是在炮膛内先点燃引信,然后再开炮。为了防止炮膛内焰侵燃引信,造成开花弹直接在膛里爆炸,填装炮弹的步骤非常麻烦,而且可靠性很低,一旦填装出点小问题,那就是炮毁人亡的下场。

    如果注意到这问题,一直能改进的话,开花弹的后代榴弹甚至能比欧洲人提前问世,可惜满清入关后,遏制了火器技术的发展,这开花弹就渐渐“失传”。

    李肆得知了这样的背景,自然就想着自己来改进。给钢铁所下达了研制新开花弹的任务。

    原本他以为这该不是什么高精尖技术,可没想到,钢铁所居然还真卡住了,一直没什么进展,再想到鸦片战争时,英国人的火炮还是以实心弹为主,李肆才承认,这确实是门要下大力气的学问。

    他不可能变身工匠来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施出了必杀手段:悬赏,同时还给了限定和提示,炮子用圆柱,不用圆球,引信装在前面。

    最高五千两银子的悬赏,让钢铁所和佛山炮匠两方都红了眼睛,李肆得了十多种样品,甚至不乏奇思妙想的设计,可在实用性、可靠性等方面前还差得太多。包括弹体炸裂的碎片数量,引信的时间控制,炮弹的精确度等等问题,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特别是慢燃引信的时间控制,这就是一个精密系统,而且还需要炮手有丰富经验,可以精确掌握。

    感觉到自己的需求太复杂,而且最后一条,还需要花大力气重新培养炮手,李肆决定重新研究自己的需求。

    完整审视自己的需求,李肆就发现了问题的根源。让火炮来发射开花弹似乎没必要。

    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火枪不足以压制敌方的近距冲击,包括决死人海以及骑兵等等,而不是缺乏一两里外压制敌军人员的武器。

    如果将开花弹的作用距离缩短到火枪的距离,限定在二百步,也就是三百米内,这样就可以不必调节时间,而用固定引信,同时也能让这种武器被步兵直接掌握。

    需求调整了,进度就骤然加快,开花弹很快有了可靠样品,发射器的设计却是百花齐放,甚至有直接改造床弩而成的设计。

    这问题还是田大由解决了,他的思路很简单:“既然不必那么远,就直接把火炮做薄做短嘛。”

    出来的设计让李肆第一印象就是……没良心炮,其实就是一种向袍,能将六斤重的开花弹发射圌到最远两百步外,炮管直接用粗钢铸成。为了保持飞行稳定,新的开花弹变成了根揽状,后半部分加了尾翼,样子颇像变种的迫击炮弹。

    于是这不伦不类的“飞天炮”就问世了,炮重不过三十斤,三人就可以摆圌弄,一头骡子能哦一门炮加若**弹。

    韶州这一战,除了分散到各翼里的线膛枪粗击手外,这些飞天炮就是他的秘密武器。战场地势复杂,清兵很可能要用上人海战术,飞天炮是压制人海最有效的手段。

    此刻见一轮炮击,开花弹没几发哑火,李肆终于松了。气。

    三道人潮被这剧烈的爆炸拦腰截断,后面的人潮是如冰河一般冻住,前方的人潮虽然还在涌动,动作却不再那么坚决,背后的热度压过了他们心头的狂乱火焰,矮墙后那一排寒光闪烁的刺刀,让他们的脑子开始冷静。

    “冲上去!冲上责!”,

    高其位在后面却难以冷静,见到后半段人潮开始动摇,从零零星星的溃退扩散为大片奔逃,他都想挥刀冲到阵前。这一阵开花弹造成的实际伤害并不太大,如果能顶圌住恐惧之心继续前冲,对方的防线怎么也难挡住。

    “五十步也够哈!”,

    杨堂诚的防线前,两发开花弹在七八十步外炸开,人潮如蛇一般被炸成两段,可前面那一段却没停下脚步,眼见四五百人就要冲到矮墙前。

    “七十度!”,

    飞天炮的炮手也急了,扯开药包倒入火圌药,再装入炮弹,将引药灌入小漏斗状的火门。调整支架,抬高炮口,使劲按下击发把手,键发机点燃引药,砰的一声闷响,炮身震动,硝烟从炮口和火门喷出,炮弹则是高高飞起,划哼过一条极陡的抛物线,再直直砸落而下。

    轰……,

    烈焰在一两丈高处炸开,数十块破片激垩射而出,矮墙外,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人潮中细碎血花纷纷汕起,带着一片哀嚎声,几乎同时将观者的眼睛和耳朵给撑裂。

    “花大胆!你想炸死自己人么!”,

    杨堂诚趴在矮墙后,头盔被爆炸的余波几乎掀掉,他气得朝那炮手怒骂出声。

    “趴下!”,

    却不想那炮手还不罢休,提起一枚开花弹冲到矮墙边,用身上的接石火机点燃了引信,扬臂就丢了出去。

    再是一声巨响,已经冲到七八步外的一群清兵被炸得四下横飞,后面的清兵终于彻底被炸醒,纷纷转身溃逃。

    “舒坦……哈哈…………”

    那炮手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了自己的火枪。杨堂诚翻着白眼,再难跟这疯子计较。

    “游南兵悍勇……”

    韶州城门楼上,见官兵溃退下来,李世邦叹着长气,其他人都点头认同。虽然这波官兵被打退了,终究还是冲近了防线,换了广东兵,第一轮开花弹就全散了。

    可毕竟是败退下来了,而且退得比冲得还快,开花弹不停在人群中炸开,依稀能见着半空中飞舞的人体此起彼伏,城门楼上的看客们都是惊呼出声,不少陪着贵人观战的妇人们还掩上了眼睛。

    “高军门该收手了吧,折得如此惨,他还不认输么?”

    曲万声摇着头,这一波三千多兵,起码损了三分之一,怎么也得歇歇手,另谋他路。

    “继续冲!此招有效!未能冲破,是你们的兵都被吓住了!”,

    高其位不愿放弃,他已经看到了胜机,即便被开花弹轰击,还是能冲到防线上,这说明他的战法没错。

    他不愿放弃,其他部下,特别是平日不属他节制的督标镇标将佐不干了,一个个都面有难色地推托起来。前面那两波兵的惨状,他们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高某在此,就等于制台在此,制台在此,等于皇上在此!”,

    高其位咆哮起来,一声令下,永州镇标中营参将,督标前营参将就掉了脑袋,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镇住了其他将佐,第三波攻击很快组织起来。

    “一鼓作气,再面衰,三而揭……”

    高其位眼中爆开条条血丝,心中念着这样的俗语,他很清楚,若是今天停了攻击,就再没获胜的机会。

    “这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么?”

    李肆摇头苦笑,清兵两波攻击,连他的防线都没摸圌到,丢下一千多尸体,而司卫死伤不过几十人,这就是时代的差别。

    日近正午,清兵第三波冲击组织起来,双方都有了经验,清兵是撒了腿地埋头狂奔,只求能尽快冲过开花弹的覆盖区,而司卫这边却是在百步外就组织起排枪,同时飞天炮的炮手对引信的把握也更为精准,越来越多的炮弹直接在半空炸开。

    可这波清兵不一样,千把乃至游击守备在人群中连成几条线,将人潮推着向前,即便弹片横飞,血肉四汕,人潮被一层层一片片录落,却依然没有整体溃退。

    “扔!点燃了数个一就扔!”,

    杨堂诚所在的防线前,数百清兵悍不畏死地冲近了三十步内,飞天炮和火枪再没办法拦阻。

    十多枚开花弹扔了出去,固定为四到五抄的引信容不得在手上耽桐,从山腰看下去,这段小小防线上,一条焰光连成的火线瞬间爆亮,至少上百名清兵被这条火线吞噬。

    “真他圌妈是疯子……”

    硝烟尘土中,依旧有大片清兵冲了上来,尽管眼中满是惊惧,腌肉也特狞僵直,脚下却丝毫没停。杨堂诚吐了。唾沫,招呼养部下起身端枪。

    错钱的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刺刀跟腰刀长矛撞在一起,钢铁入肉,人体冲撞的闷声随后就盖住了金铁之声。

    这群冲上来的清兵形若疯瘫,杨堂诚这百多号人即便都是老兵,也差点被这波冲撞给击磅,幸亏哨长和目长的月雷钱连连开火,将几个最凶悍的家伙击倒,不然还真要被冲散。

    “刺刀就是那么长…——喝啊!”,

    杨堂诚高呼出声,终于将部下们的心气提了起来,训练场上,跟着那个窈窕身影苦练的记忆翻滚着,也让他们对自己手中的武器充满了信心。

    脚步来往,血汗挥洒,这两三百清兵悍不畏死,一百多司卫也绝不后退,一时双方竟然相持不下。

    可也仅仅只是片刻时间,接着脚步声从左右侧和后方如潮涌来,援兵赶到,将这群清兵四面包围,刺刀、枪声急速收割着生命。

    “高其位……,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发明了猪突战术……”

    山腰上,见着清兵的怪异,李肆发着不知所谓的感慨。大半清兵正在溃逃,小半却继续前冲,分明就是送死的姿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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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为谁而死

    “为皇上尽忠!"

    包围圈里只剩下一个两眼已经血红的千总,这千总挥着腰刀,绝望地怒吼一声,然后反手用刀锋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看着这个躺在血泊中濒死抽搐的千总,正喘着大气的司卫们,目光隐约有些复杂。

    “疯子……”

    杨堂试嗤笑了一声,心中却道,如果自己逼不得已要自列的话,该喊点什么呢?心绪很快就从这纠结中拔了出来,再集头看自己的部下,就这一番厮杀,竟然也倒下了二十多人,心中又不由一寒。

    防线另外两处,安威和田堂坚也在抽凉气。安威是庆幸,即便遭了开花弹轰击,依旧有不少清兵涌了上来,幸亏他这段防线平直得多,左右的援兵来得快,还没进入到白刃战,突前的清兵就被击溃。而田堂坚冒汗的是,冲上来的清兵里居然藏着不少鸟枪手和弓手,十多步外突然发作,前排正端起刺刀的司卫被放倒了二三十号人。可也就是这么一停,飞天炮的炮手一口气扔出去好几发开花弹,将清兵炸得血肉横飞。

    山腰上,李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说这一波该都是持意选出来的勇卒,如果这时代的清兵都是这般悍勇,他这造反大业,恐怕早就夭折了。

    高其位还不放弃,第三次冲击虽然被打退,却终于咬到了防线上,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战法没错。下午又调来了一万兵,继续轮番上阵。不过他吸取了上午的经验,不再组织那种密集人海,而且也不再只盯着三个方向,三千人散作七八路,朝着各段防线冲击。

    统帅变了方略,前线指挥的千把游击守备们也有了应变,他们不再是闷头傻冲,而是一**跃进,甚至还拖着小炮抵近到百来步,要跟司卫玩对轰。一方面力求降低自己损失,另一方面也想尽量杀伤矮墙后的司卫,减少自己冲击防线的阻力。

    清兵吸取了经验,各段防线的司卫也在调整战术,粗击手不再打指挥官,而是打炮手,飞天炮也相互呼应,覆盖住重点区域,双方炮火枪弹你来我往,打得笑蓉山下烟尘如云,韶州城门楼上的看客再难看到细节。

    下午的两波冲击又被打退,但因为不再以人海冲击,清兵的损失也少了很多,高其位的心气缓了过来,感觉本钱还足,能这么继续打下去。

    眼见清兵在两三百步外挖掘壕沟,还有千人正朝笑蓉山东面迂回,似乎想越过韶州城,切断笑蓉山跟北江的往来,以便围住自己,李肆点头,高其位总算肯面对现实,清楚要吃掉自己不是一两天的问题。将自己困在这里,等待奇兵乃至广东福建的官兵动手,也算是胜利。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该动手了。”

    李肆朝吴崖挥手。

    这一战,他在笑蓉山摆了七个翼的兵力,小小的孤山可展不完全。防线上只有四个翼,他手里握有三个翼上千人的后备队。这里的地势虽然摆不出大宽面横阵战线,可按翼甚至哨为单位,作有限反击,却没问题。

    又一波清兵在半里外就位,准备再次发动进攻,他们已经摸清了李肆这边的套路。冲到二百步内,就有开花弹炸开,一百步内就有排枪轰击,可只要冲一阵,再趴一阵,伤亡就能减少很多。前几次冲击,已经有好几段防线被他们冲了进去,只是跟上去的人不够,没办法站住脚而已。

    按照这样的套路,三千清兵分作七八路,逼近到了百步之内,正要齐声呐减,以急攻逼上,开花弹的轰击猛然增强了,眼前顿时烟尘弥漫。

    挞咕n得啦得挞~得啦得挞喷~得啦得呃……,…

    炮声消散后,鼓点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撕渐逼近。十人一排,四五排聚成的横阵,或者四五个,或者两三个展开,随着鼓点,在渐渐清晰的视野里显现。

    一时间,清兵的情绪裂成两个极端,军官们是在狂喜,敌人居然自己冲出来了,从那该死的矮墙后面自己冲出来了!这可是击溃他们的大好时机!可士兵们却是胆战心惊,冲是冲出来开了,可瞧这气势,竟似比那矮墙还要坚不可摧。

    清兵短时间陷入了混乱,不知道是该冲还是该退,而司卫们则已经逼近到了六七十步内。没等清兵继续调整,低沉号角长鸣,司卫们站定,莲莲排枪声充塞了听觉。

    七八处防线前,前出的司卫,各自面对的敌人不过两三倍于己,接连四轮排枪打出去,清兵人群如割草一般,被梳理出条各空痕。

    “出发!”

    跨上矮墙,安威招呼着自己的部下,老是缩在墙后,骨头都在发痛,现在该好好舒展一下。

    三个翼加上前线一半守军构成的反击力量,一千五百人压出去,当面百步内的清兵顿时崩溃。

    这波清兵不过三千人,可不是李肆的目标。出击的司卫继续稳步前进,两里外的大队清兵骚动起来,兴垩奋的高其位下达了冲锋的号令,想将李肆这股出击的兵力吃掉,却被前方下来的溃兵挡住。

    正在推挤间,山腰上李肆的炮又响了起来。清兵终于统一了步伐,朝着前方涌动,可近到二三百步,跟着出去的飞天炮也通通发话,取的是最远射程,大半开花弹都在一两丈高处炸开,织出一幅无比徇丽的腥红画卷。

    “军门快退!此处凶险!”,

    眼见敌军逼近,高其位的亲卫赶紧劝说他撤退。

    “不!本督不退!正是死战灭敌的好……”

    高其位正战意昂扬,不远处托着军门旗的兵丁脑袋突然爆角哼都没哼一声,带着大旗倒下,吓得亲卫们一把将高其位仆倒在地,这时候高其位才想到,对方有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自己再井在阵中,真得步了王文雄的后尘。

    尽管气得想要吐血,可高其位还是退了。旗倒了,人也跑了,之前多次攻击都无功而返,士气本已低到了极点,其他人再无一分战意,万人大军顿时如鸟兽散。

    韶州城门楼上,高其位这股万人大军的溃败,众人尽收眼里,更远的方向,还有一股千人左右的清兵,也正仓皇北逃,那是企图绕道韶州城的奇兵。可惜正兵大溃,他们不早点逃,奇兵就要变成孤军。

    “败了……”

    广州军标中营参将王华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发出了这声感慨。

    “先示弱以人,折其精锐,再反噬而来,断其脊梁,谁说那李肆不知兵?”

    曲万声冷哼道,一早他就荐定,高其位必败,其他人总是不信。

    “若是高其位还有一点心力,趁这股兵前出太多,到了江边开阔地带,以马队冲击,说不定还有胜……”

    王华又在当狗头军师,可他话没说完,就听到悠悠一声号角,李肆收兵了。

    “那李肆……果然知办……”,

    呆了片刻,王华也不得不长叹出声。

    若是论战场经验,李肆远没到名将的水准,战场感觉还不如高其位那样的老油条。可说到知己知彼,他却是远胜高其位。

    知道江边的开阔地带适合清军骑兵行动,所以李肆才将自己的反击限定了范围,将清军大队击溃后,并没有趁胜进击,高其位可不止一万兵,见他退到了黄朗集,正在收罗败兵,就知道这一仗还没打完,尽管他的一半兵已被打残。

    笑蓉山的战况稳定下来,李肆的注意力转向黄岗山,北面枪炮声稀疏得多,那是江西兵在懒洋洋地“绊攻”,如果高其位变了心思,要强攻黄岗山,不知道那里的张汉晋,能不能顶得住。

    “就这点兵,实在不够打的。”

    黄岗山,瞧着武水江面血水翻腾,即便是稳重的张汉晋,也觉有些欲求不满。

    他这里的阵地就是一处炮台,两门二十斤炮,十门十二斤炮不仅可以控制武水浈水,将清兵压到武水西岸,还可以牵制一部分兵力,作为李肆这个“韶州坑,的北方屏障,承担着关门打狗的重要任务。

    为此他得了六个翼的兵力,布防小小的黄岗山,兵力密度甚至超过笑蓉山。炮台正面是陡峭山崖,少许人就能防守,左右侧面和背后各有山头,六个翼,算上炮兵,足有两千,守这片狭小区域,显得非常充裕。

    笑蓉山离黄岗山不过七八里地,在这里用望远镜观察,都能看到笑蓉山下的战况,就见那里打得热火朝天,而这边只有江西兵偶尔来骚扰一下,一两百步外开枪放炮,让高其位听到他们有动静,仅此而已。

    之前见到笑蓉山反击,将高其位大队击溃,张汉晋再难压住部下的战意,同意出三个翼反击,将江西兵赶到了武水边,连船带人一同当作靶打,这股该是江西提标的人马几乎只有一半逃了回去。

    从笑蓉山过来的传令兵说,这一天清兵起码在笑蓉山下丢了两三干人,还抓了上千号俘虚,算算自己只入账不到千人,张汉晋很是无奈。

    可接着传令兵带来的命令让张汉晋振奋起来,李肆让他严阵以待,高其位可能要转攻黄岗山。战斗进入到计划中的第二阶段,只要他托过这一阶段,第三阶段的主角就是他了。

    “要轮到咱们了么?”

    盘石玉的连瑶翼守在黄岗山东面,听到这消息,也勉强振作了起来,虽然这里地势低缓,但清兵从这个方向来的可能性却是最小。

    “怎么也轮不到冉们……”

    黄岗山北面,梁庆无聊地挠着鼻子,蔡飞也是长叹一声。他们守着的这处山头地势最险,更北的方向是连绵群山,清兵再怎么也不会从这里攻来,让他们守在这里,不过是以防万一,就连翼长孟松江都呆在西面,那里是预料中的主战场。

    “注意守夜!绝不可松懈!”

    孟松江也不是完全放手,过来巡视一圈后,对蔡飞等人提醒道。

    “换了盘石玉那帮瑶民,估计还有可能……”

    等孟松江走了,梁庆看了看北面的山壁,连连摇头。

    “要说清兵不仅能爬山,还能夜袭,打死我也不信。”

    他这么断言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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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

    “都司,没高军门的首肯,擅自行动,小心被他砍头啊!白日他一口气砍了两个参将……”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脑袋,若是抗令,我也会砍头!”

    呵斥了部下,岳钟琪看向庞泽盛。

    “此战就得看你的苗兵靠不靠得住了。”

    庞泽盛连连点头,还拍着胸脯,即便是夜间出战,他也穿着千总官服,看上去煞是滑稽。

    “岳都司放心!这些红苗出了名的实诚,得了银子,就会卖命到底!”

    岳钟琪点头,挥手下令,两千人没入到夜色中。

    他可不是来坐冷板凳的,出发前年羹尧特意交代过他,不必受高其位的束缚,若是寻着战机,自行处置。高其位要找碴,年羹尧会揽过去。

    有这样的上司遮着,岳钟琪自然要全心卖命,他自己的功名心也炽热得紧。跟苗瑶在松潘小打小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积足功劳,如果能在此战里建功,攀着年羹尧直上青云,他预计自己坐上老爹那位置的日子,不会太过久远。

    芙蓉山隔得太远,而且地势太缓,不便奇袭。这黄岗山正是岳钟琪的目标,庞泽盛的红苗爬山如履平地,由他们开路,兜击黄岗山后侧,不仅那李肆难以预料,连主帅高其位都被瞒在鼓里。

    由抓来的山民当向导,午夜时分,大队人马进到了黄岗山北面三四里处的山坳。

    “待红苗站住脚跟,其他人全力冲上,就靠咱们,一举荡平了这黄岗山!”

    目送庞泽旺带着他的四百多苗兵离开,岳钟琪冷声交代着自己的部下。

    黄岗山北面,蔡飞一直睡不着,出了帐蓬,四处巡视,见到本该带队值守的梁庆却缩在营地火堆边打瞌睡,不由大惊。

    “你怎么在这?谁在值夜!?”

    被摇醒的梁庆只觉蔡飞大惊小怪。

    “何麻子几个在呢,没必要咱们一哨都守着嘛……”

    话音刚落,几声惨叫划破夜幕,激得两人骨髓都冻住了。

    “敌袭!”

    惊呼声回荡在这处山头,正在梦乡里的佛山兵们仓皇地奔出帐蓬,衣服也顾不得穿,就拿着枪和刺刀冲了出来。

    蔡飞跟梁庆刚刚聚起了百多人,一群衣着怪异的家伙就从夜色里摸了出来,初一看,佛山兵们魂飞魄散,还以为是盘石玉他们反水了。再仔细看,这些人跟瑶民有区别,而且多是挥着直刀弓龘╬弩。

    “是苗兵!”

    有人叫了起来。

    “管他苗还是瑶,开枪!”

    蔡飞喊着,枪声蓬蓬轰鸣”顿时将整个黄岗山都惊动了。

    “速去查探东西两侧的情况!后备翼,支援北山头!”

    南面炮台上,张汉晋出了一身冷汗,不仅是夜袭,还从最险峻的北面上来了?

    他很快做出了判断,那不是主要的方向”高其位肯定发动了全面的夜袭,其他方向更需要注意。他只派出了一个翼支援,更多后备队需要握在手里,应对真正的后手。

    张汉晋的判断建立在他的敌人只有高其位一人的基础上,如果李肆在这,也只会如此决断。却不想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诸多因素都不在亲历者的掌控中”这时候的张汉晋,包括李肆,都不知道,他们并不是在跟一个人作战。

    北面山头上,战况已是白热”佛山兵仅仅只来得及放出一轮排枪,就被苗兵冲近了身。大多佛山兵都还是武馆出身”可什么功夫”在凶狠的红苗面前尽没了用处。仓促应战,不少人连刺刀都没带,被刀砍弩射,顿时溃退。

    “冉庆!”

    蔡飞悲呼出声,梁庆挡在他身前,却被一弩射中额头,顿时就没了气息。

    “退!退到山脚集结!”

    蔡飞抹着泪水,带着佛山兵撤退,可这一退,哪里还能重新抱团。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红苗兵就占据了北面山头,正要沿着山脊朝南面炮台冲来,被赶来支援的后备翼挡住。

    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张汉晋越听越不对劲,后备翼竟然没能打退敌军!

    “杀!杀上炮台!只要占了炮台,他们在这黄岗山再难立足!”

    岳钟琪也爬上了北面山头,兵丁自他左右蜂拥而出。

    湖南抚标冲了上来,连同苗兵,兵力已有两千,不过三百来人的后备翼,会同退下来的佛山兵,总数不到五百,夜色中难见目标,又被压在山脊上,此时再难抵挡,不得不继续后退。

    “招曲江翁源两翼来援,连瑶翼侧击北山!”

    张汉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一方面恨自己疏忽大意,一方面也豁出去了。东面山头要不要无所谓,炮台所在的南山头可不能丢了。

    “天刑社!”

    他高声呼唤道。

    “心归天!血归地!”

    刚刚集井完毕的英德右翼齐声应和,这是李肆的老班底,大部分都是英德的矿工,目长哨长都是凤田村和刘村人,跟着张汉晋在英德苦练了两年,几乎全员都加入了天刑社。

    苗兵很快就冲了过来,南山头炮台,风灯四处高挂,排枪有了准确目标,头一轮就将上百苗兵打倒。可接着就再没了枪声,毕竟这是山头,不是平地,仅仅二三十步的距离,再来不及开第二枪。

    刺刀如林人如墙,密集的人群挡住了苗兵,血水在昏暗灯光下是浓浓的墨色,四下飞溅不停。

    “展开!向左右展开!”

    苗兵凶猛,尽管遭受了重大伤亡,却还是冲到近前,几乎撞散了英德右翼的刺刀防线。后续而来的官兵朝这道防线左右迂回”张汉晋赶紧招呼看来援的曲江翁源兵就位。

    “指挥……”

    蔡飞带着溃兵也出现了”见到张汉晋,羞愧得恨不能一头砸在地上。

    “是男人的,就面对失败,找回自己的场子!”

    张汉晋咆哮出声,这是佛山兵第二次出状况了,可他却没办法怪蔡飞”是自己判断失误。看来袭之敌足有一两千,佛山翼怎么也难挡住,他应该第一时间调去足够多的援兵。

    “还能战吗!?”

    他对蔡飞吼着,蔡飞跟佛山兵们咬着牙,都抬起了脑袋。

    “晋然!”

    就只为梁庆,还有兄弟们的血仇,怎么也要再战下去!蔡飞是这么想的,其他佛山兵这时候也平静下来了,羞愧和愤怒驱散了最初的惊恐,他们都齐声喊着。

    “去东面……”

    灯光下,张汉晋指挥着众人的身影异常显眼,一枚弩箭悄然射来,正中张汉晋的脖颈,他踉跄退了两步,似乎还想站稳,可急速消失的力气”却带着他跪倒在地。

    “指挥!”

    众人大惊,蔡飞一把抱住张汉晋,悲声唤道。

    “吹……吹号………

    躺在蔡飞的怀里,张汉晋发布了最后一项命令。

    呜呜的牛角号声划破天际,芙蓉山上,已经看了好一阵的李肆点头,吴崖挥手,带着两翼人匆匆上船。

    早前李肆就被北面的枪声惊醒了,但他还抱着希望,黄岗山的地形,即便夜袭,也只是小股敌军,张汉晋应该能应付吧。

    可听到这求援的号角声”李肆知道,情况已经到了最紧急的时刻,不得不马上派吴崖赶去支援。之所以派吴崖,是因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张汉晋很可能受伤,甚至战死了。从枪声响起到现在不到两刻钟,情况怎么也不会坏得这么快,所谓的紧急时刻,多半是失去了指挥。

    “高其位……不能留他活路……”

    李肆咬牙,对此人的评价再上一层。

    高其位也被枪声吵醒了,他很迷惑,似乎是有人攻上了黄岗山,可他没发布夜袭的命令啊。白天打得那么惨,他想夜袭也挑不出人来。

    难道是……

    听着枪声是从北向南渐渐转移,一个被自己丢去坐冷板凳的人名从高其位脑海里跳出来,他一面暗恨那岳钟琪如此跋扈,一面却又祈祷岳钟琪能建奇功,这时候,他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写本章,将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军门,咱们是否也出兵呼应?”

    部下建议道,这时候从南面攻过去,应该能一举功成。

    高其位也动了心,正要下令,哨探却急报说,武水上出现一支船队,正由南而来,朝黄朗集逼近。

    高其位脸色一黑,不仅放弃了出兵的念头,还下令赶紧戒备。

    这是李肆的另一路援兵,吴崖从淡水北上,自东面援助黄岗山,方堂恒带两个翼从武水北上,目的抄高其位夜袭之军的后路。李肆自然没料到,这夜袭并非高其位谋划,这个方向也并没有敌军,但歪打正着,却把准备呼应岳钟琪的高其位吓回去了。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吴崖带着部下登陆淡水北岸,一边急奔一边在心中念叨着,黄岗山要丢了,他们在韶州关门打狗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黄岗山不仅还能坚持,甚至渐渐把局势扳了回来。张汉晋战死并没有动摇军心”孟松江等几个翼长站了出来,指挥各自人马来援,上千人占据高处,以密集刺刀阵杀退了红苗,后续而来的湖南抚标兵战力远不如红苗,连排枪的轰击都顶不住,岳钟琪挥刀砍了好几个把总,都没能让部下撼动前方的防线。

    “咱们给他个关门打狗!”

    随着盘石玉的呼喊,连瑶翼冲上了北面山头,占住这里的湖南抚标兵最初还以为是红苗兵,一通排枪却兜头打来,顿时死伤无数,这才醒悟是广东的瑶兵。不过几刻钟,佛山翼被红苗偷袭的遭遇,就返还回来。

    “怎么还有得………不!是红苗!”

    接着瑶兵就发现了从前方退下来的苗兵,两帮人马混在一起,直刀砍刀刺刀撞得叮当作响,两边人用着各自的方言高声咒骂,不管是清兵,还是其他司卫,一时竟然都难辨敌我。

    “苗人怎么也帮清狗打仗!?你们简直就是忘了祖宗!”

    盘石玉用官话喊着,其他瑶兵也跟着呼喝”本就被打垮了的苗兵被这话骂得抬不起头来,战意烟消云散,靠着脚板硬山路熟,寻着峭壁山崖四散逃去。

    “别管他们,先杀退清兵!”

    止住要去追苗兵的部下,盘石玉带着连瑶翼沿山脊而下,正见前方上千清兵蜂拥而上,冲击着炮台的守军。

    “站好了站好了!咱们不是那些红苗,就知道耍力气。先用枪再用刀,朵碎嚼烂好下肚!”

    盘石玉招呼着手下密密列队,二三十步外,清兵就朝上看着,根本没注意自己后方阵地已经陷落。

    “开火!”

    盘石玉一声令下,三百支火枪同声爆响,夜空也被这轰鸣撕裂。

    噗噗的铅弹入肉声恍若雨点一般密集,大片清兵仆倒在地,前方的岳钟琪整个人都被震傻了。

    “冲!冲到前面去!别管后面!”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岳钟琪狂吼出声,他很不甘心,胜利原本已经唾手可得啊,怎么会转瞬就离自己而去呢?

    他的嚎叫被再一阵排枪淹没,遭到这前后夹击,就算是铁军也要散成沙子,而这帮清兵已经被炮台那道坚不可提的防线快撞成渣漳。盘石玉的两通排枪,将这上千清兵的骨头尽数击碎,再难凝起半分斗志。

    “都司!快撤吧!敌人越来越多了!”

    部下把岳钟琪拖走了,这时退无可退,四周都源源不断涌来敌军,清兵已经全线崩溃,不少清兵慌不择路,一头从崎岖山路栽下去,骨裂肉绽的闷响密集得有如枪声一般。

    “都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个亲兵垫在身下,已是腿断臂折,还对岳钟琪这么说着。

    远处的山头上,灯光映下,大批部下正抱头跪地,高声求饶,见着这情形,岳钟琪泪水纵横,却不得不咬牙转头,任着亲兵将自己朝山下拖去,他的腿也摔断了。

    断腿之痛揪心,这时候冷静下来,山上的战斗却让他寒心,只觉无比后怕。握着如林刺刀的那些兵,一身气息他从未见识过,在四川松潘,那些虔信巫教的蛮夷让他领教了什么是疯狂,就如火一般,不烧透了敌人,就烧光自己。而这些兵,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冰墙一般,牢牢挡在那里,死亡似乎都难以撼动他们。

    回想起自己亲眼见着的一个敌兵被长矛捅穿,尸体却被同伴左右夹着一直没倒,灯光下,眼睛里还凝固着嘲讽的目光,岳钟琪更是打起了哆嗦。

    “这些人,真的是邪魔,从没见过的……邪魔。”

    他在心底里高喊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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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狗断腿,关好门

    吴崖到了黄岗山上,得知了张汉晋战死的消息,眼前一片迷糊,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汉字辈这十多人跟他和贾昊情同手足,都是李肆一手带出来的。张汉晋虽然沉默寡言,心性却最是随和,哀痛和愤怒冲刷着胸腔,吴崖咆哮出声。

    “给汉晋报仇!接剩清狗!一个都不能放过!”

    夜幕消退,黎明时分,枪声终于消失。

    “庞泽盛?那些苗兵,都是你募的?”

    千总官服撕得破破烂烂的庞泽盛被带了上来,他见机不妙,跟着苗兵逃跑,却没苗人的脚下功夫,盛了脚躺在山蜘里,被司卫们抓住。庞泽盛撑开了笑容,正准备为保住自己鼻卜命努力,吴崖接出腰间两柄月雷纯,两根冰冷枪管粗暴地撞入他的嘴里,金牙带着血水顿时塞住他的咽喉。

    “去找你哥哥吧!如果他能认得出你的话。”

    庞泽盛还没来得及咳嗽,吴崖一边说着一边扣下了扳机,莲的一声闷响,一颗人头爆裂为大小不一的碎片,带着红白浆浓喷飞而出,断裂的脖颈还支着半片下巴,丹舟飘着青烟。

    “砍头!全部!不管死活!”

    吴崖恨声说道。

    “告诉吴崖,下不为例,死者已矣,做好后面的事,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笑蓉山,李肆面无表情地对传令兵说着,吴崖把抓到的六百多俘虚一口气全杀了,加上原本杀死的清兵头颅,一千四百多颗脑袋串在一起,挂在黄岗山的山壁下,就跟人头珠帘似的,高其位在黄朗集那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张汉晋战死的预感成真,换了是李肆,他也会想着这般处置,不仅是为张汉晋报仇,清兵的夜袭造成司卫四百多死伤,倍于白日笑蓉山对抗两万清军轮番进攻的伤亡,这损失太大了。吴崖擅自杀俘,李肆却不好刮斥太过,现在还是草创时期,他也没把军令细化下去,不能不教而诛。

    出了。长气,李肆心说,先是拍红姑,再是张汉晋,老天要谁死,难道真是挑看来的么。

    挥开这层感伤,李肆再下了命令:“狗提前断了腿,把门关起来!”

    高其位正攻夜袭,手段已经用尽,他的三万大军,死了四千多,被俘一千多,再算上伤员,怎么也损了三分之一,而且精锐尽折。损失这么大,估计已没了主动进攻的战意,李肆可没想过跟他打持久战,第三阶段行动必须提前。

    “可恶的韶镇!到现在都还在看戏!”

    黄朗集的营寡里,高其位恼怒不已,岳钟烘负伤逃回,他念着军心已经消沉,岳钟烘背后的年羹羌又是四阿哥门人,早就打过招呼,而且岳钟烘之败,估计还跟自己没能呼应有关,就没有处置他。

    但一腔怒火总得有地方发泄,于是对象选择了白道隆,那家伙就缩在韶州城里,没一点动静,甚至都不来见上一面,报效点什么,高其位就骂起了白道隆。

    他只能骂两句,这番大战是暗战,溯南江西的各镇总兵都只是派兵来,没有亲自参战。广东更是要作壁上观,看这一战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应对。

    可这一战只打了一天,高其位就萌生了退意。岳钟烘已然被自己部下全挂了人头珠帘骇得晕撅过去,其他人报告说,黄岗山起码有三千强敌,苗兵加夜袭都没能得手,白日正攻,结果怕是要比笑蓉山还惨。

    认真算算,高其位不得不承认,他这支大军不仅没了再进攻的士气,甚至都没了再进攻的足够兵力。快枪、利炮,还有这隐隐怪异的布局,现在冷静下来,心里越来越没底。

    退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只好赶紧给满不写信,求来更多援兵。除此之外,就是守住黄朗集,宣示自己没有失败,只是“攻击不力,战果不彰,。

    “希望英德那边的奇兵能奏效,能划得李肆撤退,这样……我就是赢了。”

    高其位还这么期待着。

    英德白城,西北面炮声隆隆,肆草堂里,严三娘一身司卫制服裹得紧紧实实,长筒皮靴在地上挞达踏着,显得无比焦躁。

    “姐姐,你到底在担心哪一边呢?”

    斜躺在软塌上看书的安九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两边都在担心!怎么?不行吗!?”

    严三娘横眉怒目,她可满肚子是气,佛冈之战,永安之战,李肆都不准她参与。后来得知要两面开战,她还很是兴垩奋,怎么也该自己上场了吧,可没想到,李肆还是不准她参战,她终于看透自己这男人的本质了,别看平日温柔体贴,疼她到了骨子里,其实压根就看不起女人!

    虽说腿就长在自己身上,跟着贾昊出去观战,李肆远在韶州,想拦也拦不住。可回想起当年自己在韶州自作主张,带着罗堂远搞粗击暗杀,结果被李肆当着众人面行军法,结结实实挨了耳光,严三娘还真不敢自己跑出去。到时候落了难堪,都没处哭诉,只好强压着焦躁,就在这屋子里来回跟步。

    “姐姐啊,我问你个事。”

    安九秀却是心平气和,招呼着她过去。

    “径直说!”

    严三娘没好气地吼着,屋子里就她和安九秀两人,有什么话还怕别人听到?关苞那小家伙还在睡懒觉,说要练出好的睡觉姿势,天知道她在想什么……

    “姐姐啊,他到底欢喜什么姿鼻呢?”

    安九秀捧着下巴,不胜娇羞地问道。

    “什么姿……你这狐媚子!这种话……怎么说得这么大声!”

    严三娘醒悟过来,如玉娇颜顿时红了个透,心中在想,之前你教我的那些姿势,他可不怎么喜欢,他就喜唉……,…天!怎么真去想这事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就想这些没皮没脸的事!”

    她义正言辞地指责着安九秀,对方却是低低一叹。

    “本想着等他凯旋而回,姐姐能好好慰劳他,可看姐姐心不在这,妹妹就想代劳喽,先请教下姐姐,到底怎样他才最欢喜嘛。”

    安九秀悠悠说着,严三娘却是一愣,她只是实诚,不是笨人,这话是在拐着弯地骂自己吧。

    “姐姐,这种时候,咱们得先当好他的女人,他不乐意姐姐上战场,除了爱护之外,恐怕还有这么层意思吧。”

    安九秀说着自己的理解,严三娘撅起了嘴,李肆的心思橱他心里有数,可总是想着自己能做此什么,而不只是安分地作他的女人。

    “姐姐做得够多了,瞧我,就是只百无一用的猫儿。”

    安九秀步步紧逼,抱怨严三娘还任着司卫的教导总监,跟一帮爷们摸爬滚打,自己却只能缩在屋子里给李肆整理文书。

    严三娘心情渐渐平和下来,是啊,真换了另外一个男人,还会允许自家女人跟她一般自在?自己是不是太奢求了?

    韶州的战况她不怎么担心,可白城这边,炮声就在十来里外,听得她那个心痒,就算不能做点什么,连看都不许,那家伙简直就是个恶霸!

    “哈啊……睡得好饱,还没打完吗?狗子哥动作真得……”

    关苞醒了,穿着一身睡袍就凑了过来,一头秀发乱莲莲的,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着,安九秀哎呀惊叫着,赶紧把她拉过去梳头,瞧这两个家伙如此没心没肺,严三娘直翻白眼。

    “咱们还走出去看看吧,不是看打仗哦,是去看看大家,想必有不少人跟严姐姐一样坐立不安呢。”

    关蔻这么说着,严三娘额头暴起青筋。

    三个美女收拾停当,严三娘也换了一身贤淑裙装,来到白城中心,正见到数百乡亲聚在中心花园里,朝着西北眺望。

    见到她们三人来了,众人都打起招呼,原本脸上的忧虑之色也消去不少。没过多久,枪炮声停了,西北一边寂静。

    “怎么会输呢,都是我教出来的弟子。”

    严三娘气呼呼地i着那些拐着弯地表达担心的人。

    白城西北,硝烟升入天际,自高空往下看,地面是密密麻麻的色块,腥红点缀其间,几乎遮蔽了原本的绿意。

    “这有个干总!不,两个!”,

    “我抓着一个游击!还有口气,医护!医护!”,

    “千总游击算啥?别大惊小怪的!刚才我那一枪,径直打碎了一个参将的脑袋,就跟拍西瓜一样。”

    身着灰蓝制服的司卫一边在这怪异的平原上巡视,一边兴垩奋地交谈着。偶尔用枪上的刺刀拥拥,看某个东西是否还有气息。如果忽略草地,他们根本就是踏在一层人体铺成的地毛上。至少两三千具尸体躺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鲜血渗入泥土,来年这里的花草一定会长得特别旺盛。

    “抓着啦!抓着啦!”,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隔得远远就高声叫喊起来。

    “抓着张朝午啦!”

    司卫们一片欢呼,人群中的贾昊抱起胳膊,脸上还是一如往日的淡然。

    “这仗胜得真没意思。”

    他还低低哨咕着。

    “还不够!远远不够!”,

    人群中的郑威也是一脸扬眉吐气,却还不怎么满足,早前的青浦之战,他失去了自己的上司,自己的兄弟,这点代偷,远远不够偿还。

    广西提督张朝午领提标抚标六千人自连州而来,企图“奇袭”白城。据他们所知,李肆主力在韶州,还有一部分在广州青浦,在英德老家的快枪兵估计也就一千出头。以数倍之兵,外加突然一击,李肆的老巢怎么也要被剿灭。

    却不想在这里等他们的,除了司卫北营的一千五百人,还有南营的三个翼一千人。李肆考虑到广西兵善战,还将英德本地的预备队组织起来,武装了可靠的一千人,当作后备队。

    三千五百键发枪兵,十门十二斤炮,三十门飞天炮,平原上迎战六干绿营兵。打赢可不是贾昊的目标,他要的是全歼。

    用上拿手的大宽面横阵,加上远近的炮轰,还有马车拉着炮和兵切断后路,战斗过程及其乏味,结果也差强人意,跑了一千多人,自身死伤一百多人,不少还是飞天炮操作不当,把自己人炸到了。若不是抓住了广西提督张朝午,贾昊还要给这成绩打个不及格。

    “若是总司那也这么没意思就好了。”

    众人都感慨出声,贾昊也下意识地看向北面。

    “清狗有三万多人呢,挨个砍头也得把人累趴下。”

    郑威叹气,他本想去韶州的。

    “赶紧去支援总司吧,郑威去。”

    贾昊恨不得自己去支援,可这里还不能放松警戒。

    “我带两翼去!郑威留下!”

    赵汉湘毫不客气地夺了郑威的位置,司卫扩编,他就从海军调到了南营,担当贾昊的副手。

    郑威委屈地看了一眼赵汉湘,却不敢出声抗议,他现在还只是香港翼的副翼长,怎么可能争过赵汉湘。

    “再带上两翼后备队,让他们见识见识。

    后备队用的还是绿营鸟枪改装的键发枪,虽然没什么战力,可帮着壮壮声威也行,贾昊一口气就派出了四翼一千多援兵。

    “南边范总监那不需要支援吗?听说广州的形势有些不稳。”

    赵汉湘有些担心

    “南边啊,总司说,范总监手上还有硕大掌柜、苏知县两支大军呢,根本不怕。”

    贾昊这么说着,赵汉湘皱眉,顾希夷和代理南海知县的苏文采,一个就会拨算盘,一个就会写文章,能各顶上一支大军?

    “再说了,只要韶州打赢,广州也就服帖了。”

    这点才是关键,众人都身以为然。

    摘了几朵野花,贾昊信手编织起来,估计某位姑娘会找自己问东问西,作个花冠送给她正好。扭了几下,又觉得不妥,叹了。气,丢了下去,招呼起众人来。

    “大家赶紧收拾,回去好吃午饭!”,

    这么一场大仗,贾昊说得就像走出来郊游了一番,大家都轰声笑了起来。

    “估计回去后关苞得抱怨,说吵着她睡懒觉了……”

    赵汉湘哨咕了这么一句,贾昊挠头,这不必估计,是铁定。说起来也奇怪,即便是再血腥再残酷的事情,只要关苞现身发话,似乎都变得不真垩实起来,原因不仅跟她那渐渐显露的艳美容颜有关,还跟她总喜欢用数字来衡量一切的习惯有关。

    “三千五百兵,每人带一百发弹药,要打死六千清兵,算下来是六十枪打死一个,这个要求很低喔……”

    出发前,关苞跟他算了这样一笔账,当然他是无语看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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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韶州大坑填上了

    韶州城东北,武水西岸,炮声隆隆,离江岸两三里远的黄朗集营寨里烟尘四起,一发炮弹砸中营寨望楼,碎木带着人体冲天而起。

    “军门!江边炮火太猛,根本就冲不过去!足足两千贼军已经过江!”

    营寨里人呼马嘶,混乱不堪”一个参将惶急地冲到营寨高处,向正观望战况的高其位禀报道。

    “知道了……,”

    高其位的回应空洞得像是从幽冥中发出,他看得清清楚楚,从黄岗山上扑下来两千贼军,大炮在东岸轰着自己的营寨,过江圌的贼军又带着能射开花弹的小炮,背水而战,自己的兵连两百步都冲不近。

    若是昨日面对这股贼军,高其位还会哈哈大笑,可现在,他眉头却在狂跳,这营寨丢定了。昨日全军都被打折了脊梁,现在别说冲到贼军身前,只要听到那炮声枪声,就吓得连刀枪都握不住。

    “军门!标下等跪求撤到郴州!以图再战!”

    将佐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高其位一颗心喀喇碎成数片,他很不愿下这个决定,这不仅意味着认输,一旦撤退,他这支大军还能剩多少,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可部下已经豁命逼宫,高其位再难架得住,更现实的是,渡江圌的贼军逼近到了两里内,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军门!黄家渡遭袭!船工跟贼军里应外合,把船都开跑了!”

    一队人冲进营寨,为首的游击人还没下马就扯着嗓子高呼,高其位脑子嗡的一下麻了,身子也晃悠起来,不是亲兵扶住,差点就摔了下去,而地上跪弄的一片将佐惊呼如潮”好几个人瘫坐在地。

    高其位这一军大半是湖广各地汇聚起来的,为赶时间,到梆州后征用了民船,一路顺江而下,船都聚在黄家渡,高其位很谨慎,专门放了两千人把守,却没料到船工居然还跟李肆有勾结。

    韶州地势很怪异,武水浈水汇为北江,平地就是左右江岸这么一片,东南西北全是群山,就像一个大坑。黄朗集就在这大坑的西北入口,如果不能由武水回湖南,那就得钻进北面的山窝里”那不叫撤退,叫逃亡。

    “韶州!咱们进韶州固圌守!”

    部下们纷纷嚷了起来,高其位刚碎掉的心,每一片又再次分成两半。

    不能去!

    他的理智在高呼着,一早就觉得李肆将人马分置南北这布局很怪异,现在看来,居然是要刻意将他往韶州城里赶!?

    韶州城能守什么?附近就是芙蓉山,居高临下打圌炮,他这残兵根本抵挡不住。韶州城东就是北江”没了船,那就是束手就檎。

    对了,韶州城那帮广东佬……

    接着理智就转入另一个方向,他是败定了,可如果拖着残兵进韶州,将那帮作壁上观的家伙也拖下水”到时候有什么罪责,总还有人分担。

    “退向韶州城!”

    高其位终于做出了选择,一个一开始李肆就给他摆了出来的透择。

    主帅一个“退”字出口,黄朗集顿时炸了窝,高其位被上千马队护着,朝韶州急行,后面的步兵抱头奔逃,兵找不到官”官懒得顾兵,扬起大片尘土”就朝东南方急奔。

    “绝不能去韶州城,那李肆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着!”

    营寨里,岳钟琪支着拐杖,由部下扶上了马,他再不想在韶州这个大坑里呆上一刻钟,带着自己的几百残兵,径直向北钻了山窝。

    “别理那些掉队的!就朝着韶州城赶!”

    吴崖指挥着司卫们稳步踏进,像是羊倌一般地追在清兵后面,在他们这两千人的前方,足足两万人亡命奔逃,情形无比壮观。

    韶州城门楼上,陆陆续续已经有“观众”入席了,见到这般景象,一个个都是瞪目结舌,难以言语。

    “咱……咱们只是看热闹的吧……”

    广州军标王华直着眼睛嘀咕道。

    “可不管是李肆,还是高其位,都不这么想啊。”

    曲万声三边说着,一边朝左右张望,这支专业观战团片刻间就有了盘算,个个撤腿狂奔,直冲城东码头。

    “关关关……关城门”丶

    一直如老僧入定般的白道隆跳了起来,招呼着部下去传令关门。

    “这如何使得!?那可是咱们朝廷的兵!”

    韶州知府陈刮脸色煞白,将官兵挡在城外,任由李肆屠戮,事后追舟起来,他可是要被砍头的。

    “关门!赶紧关门!巡丁衙役民壮,能干活的都上城墙!”

    “可不能让湖南兵进了咱们韶州城!”

    四下都响起类似的呼喊,不仅城门关上了,人潮还涌上了城墙,人人拿着鸟枪弓箭,紧张地盯着逼近城墙的官兵,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

    陈i眼珠子都快喷了出来,他这韶州城也反了么!?

    “这帮溃兵进了城,到时候咱们韶州城会是什么下场,陈府尊,你就想不到?”,zE曰a卫,zEQa主

    周宁一脸哭笑难辨的神色,说着让陈i如雷轰顶的话语。

    没错,高其位要进了韶州城”再被李肆围城,那韶州这数万兵民,可就是被高其位拖入了深渊,玉石共焚。就算李肆不为难韶州城,这高其位进来,溃兵暴戾胜虎狼,韶州城怕也是处处烽烟,满地血水。

    可径直关了城门,陈识也难想象后果,他还不甘心,只觉这辈子都没面临过如此难以两全的选择。

    “李肆说了,只要咱们不放高其位进城,他就不为难咱们。”

    周宁继续说着,这是李肆早跟他交代过的。

    “说不起……他还希望咱们把高其位放进来,到时候,韶州人恐怕都会跟他站在一起了。”

    白道隆淡淡说着,他是看透了,李肆布的这个局,他们怎么选,都是在李肆手心里翻腾。

    “哎哟……”

    听白道隆周宁明目张胆地说着近似“通贼”的话”陈刮根本不敢接腔,他狠下心来,咬破嘴皮,喷出口血”“晕厥,”在地。这样就没他什么事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好胆……唉……”

    高其位的马队靠近城墙,眼见城门缓缓合上,城头还显出大片兵丁,如盯仇敌般地看着他们,只当是韶州城反了。胸腔半是烈焰,半是寒冰,一口气顺不上来,呛出片血沫,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等他清醒的时候”除了一圈亲兵,手下的兵将如末世降临”正显着光怪陆离的形迹。

    无数人在疯狂地冲击着城门,如果他们用这心气去冲身后还有芙蓉山上下来的敌军,其实大半都能逃掉,可他们就是不愿,一边撞着,一边骂着广东佬不讲义气,落井下石之类的话。

    数千江西兵朝东北逃去,还打算渡江回家,既没有船,江面上还有李肆的船队悠悠追来,他们的下场自是一清二楚。

    并不是所有清兵都破了胆,零零星星的人群绝望地朝背后,朝芙蓉山方向冲击”可在队列整齐的司卫面前,他们所起的作用,是给其他清兵清晰无比地展现,负隅顽抚的下场会是怎样。

    “振作!振作起来!”

    喧嚣的战场让高其位意识归于清灵,他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在湖南以几十人对抚吴三桂大军的场景。那时也如这般绝望,可只要咬牙坚持,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马队!汇起马队!”

    他的马队已经散了”大半都在绕着韶州城墙打转,想找到能进城的缝隙,或者在江边寻到一条船。在韶州这处大坑,就武水边那一片能让马队跑起来,其他地方全是坑坑洼洼的丘陵凹地,骑在马上冲过去,那就是给别人当靶子打的下场。

    “冲出去!向西冲出去!”

    再难理会闭门不纳的韶州城,高其位招呼手下收纳溃兵,靠着他的积威,片刻间居然也聚拢了千人,咬牙振作起来”准备朝西面突围,从芙蓉山下来的灰蓝人影已经逼近到了二三百步内。

    嗖嗖冷声在头顶响起。高其位和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轰轰轰……

    一连串开花弹在半空炸开,铸铁碎片纷飞激垩射,有如死亡之雨,洒落在这股还保持着整齐队形的清兵人群中心。

    “好正……”,

    高其位低低嘀咕了一句,一股血水从额头正中滑落,接着他颓然跪在地上,周边已经躺了一片尸体。

    避雷针头毒从脑袋上滚落,正中赫然是一个破口,金钱鼠尾那一小片头发也被血水染红,高其位艰辜抬头,冬日的太阳为何这般耀眼?

    噗噗噗……

    又一发开花弹炸裂,碎片喷飞,将高其位的整个上半身刷得血肉模糊,狰狞难辨,呆立良久,这具没了生气的躯体才缓缓倒下,似乎还有魂魄在牵着尸身,像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运。

    以高其位的尸体为中心,血火涡流正在不断汇聚,万人的杂乱呼号,听得韶州城头的众人都闭眼梧耳,不敢相信这恐怖的场景,也是由自己造出的。

    看着韶州城下的血肉战场,李肆呆呆无语,他还有些难以相信,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事前的焦虑,战斗的牺牲,都在冲击着他的信心。

    昨夜袭圌击黄岗山的清兵已经查明,居然就是岳钟琪,透过他,李肆竟然也跟年羹尧过了一招,结果是两败俱伤,不,李肆甚至认为,是自己败了,他失去了一个费尽心血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失去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兄弟。

    今天展开这个名为“填坑”的行动时,李肆无比担心,生怕自己还有事情没料周全,再出昨夜那般状况,以至于全盘皆输,下令的时候,发青的脸色,部下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好,部下们领命时的自信呼喝,跟眼下的战况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高其位的三万大军,被他这个韶州大坑,彻底填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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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万官兵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还好你来了,看管这些降兵比打仗还紧张”。”

    见到赵汉湘带着援兵到来,方堂恒长出了。气,赵汉湘却是还没喘过那一口大气。在船上他就被江边那大片人潮给吓住,还有心慌的司卫一顿枪炮打过去,炸得清兵血肉横飞,不是那些清兵顿时跪倒一片,白旗连摇,他还真当韶州城下正在魔战。

    “起码一万吧……”

    赵汉湘哆嗦着嗓子,加上他这波援兵,自己人都只有俘虚的一半,这阵仗之前可真没经历过,瞧那些端着刺刀逼住降兵的司卫,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得抽了筋。太多了,根本就注意不过来,若是有心反扑,怎么也挡不住。

    “当官的都分开看管了,应该没事。”

    吴崖这么说着,可看他到处巡视,就知道心里也没底。之前他杀过俘虚,自然有些心结,就怕降兵作乱。

    降兵人潮被圌逼在韶州城北面的江边,韶州城外的战场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尸体。东北方向,江边还漂在大片尸体,江岸已经被染红了,那是企图突围的江西兵,被方堂恒带着飞天炮的船队当作靶子打,丢下几百具尸体后也终于清醒过来,乖乖举手请降。

    韶州城外原本的混乱,在高其位的决死突围被炸溃后到达顶点,等吴崖的“赶羊队,和笑蓉山上的司卫全线压下来后,漏洞百出,完全没有纵深的“包围圈,里,一万多清兵尽数就缚。

    除了逃出去的三四千人,高其位的三万夹军被全歼在韶州城下,李肆的韶州大坑填得踏踏实实,此战的目标完全达成。

    要抽痛清廷和康熙,就得展示出震哦性的力量,光击溃不够。只有全歼,才能让对方意识到战力的巨大差距,李肆刻意摆出南北两支孤军的阵势,就是为此而设。

    如果不提损失的话,这一战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过……,…真是高其位?”

    看着那具根本分辨不出身份的尸体,李肆皱眉问着。

    “靴子和佩刀的确是高军门,不,高其位的。”

    被抓来辨认身份的溯广提标前营参将谢定北连连点头,这家伙在被俘清兵里官阶最高,其他几个参将都自杀了,他却还想活着。帮着李肆认出了高其位这件小事,都让他觉得立下了一点功劳,黑白无常的勾圌魂索也离他远了一步。

    原本的计划J是抓圌住高其位,让他逃掉也无所谓。之前王文雄被打死,还可以扯上韶州镇标糊墙,再打死个提督,清廷面子怎么也挂不住。

    可想到张汉晋的死,这一战自己也伤亡八圌九百人,李肆心中那层顾忌也淡了。而且韶州城和白道隆为了自保,也遵从了自己的安排,就让白道隆这个看客去头疼该怎么写奏折,康熙该要如何权衡吧。

    “尽快完成黄岗山炮台工程,这事让韶州府的工商师爷直接监管。”

    李肆这么交代着,黄岗山地势极佳,如果修筑成正式的炮台,拖住武水域水,只要摆上少量兵力,韶州就能成名副其实的韶关,自己的北面就有了屏障。

    “至于这些降兵…,

    李肆看向江边那大片人潮,心说佛山钢铁已经完成了琼州昌江圌的勘察,这些俘虏过去开矿正合适。

    视线转向南方,广州的情况到底如何,李肆很是好奇,他只是好奇,并不担心。

    广州城,越秀山下,抚标衙门正堂里,汤右曾脸色铁青,几十号游击守备千把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两眼投地,就顾着数蚂蚁。

    “尔等食朝廷俸禄,连一个忠字都做不到!?就不怕本宪追你们勾连李贼的罪名,拿了你们的项上人头!?”

    汤右曾高声怒骂着,可堂下这些抚标官佐却只是翻翻白眼。

    “宪台,就算咱们这些带兵的愿打,可手下的兵却没一个愿动。”

    一个游击懒懒地说着。

    “宪台拿出银子来,咱们还能推推手下的兵。年初青浦一战里,死难官兵的抚恤银子断了,家眷哭求不得。现在还要打,大家死都不怕,怕的是死了家眷没人照料……”

    抚标中营参将江贵亭跪在最前面,“语重心长,地说着。

    “只要功成,还不怕朝廷没有封赏么!?”

    汤右曾咬着牙,回避了这个问题,心中暗道,李肆好狠!居然早就埋下了这一桩伏笔。

    韶州开战,汤右曾这个广州三人组眼见自己谋划“成功”心思更加活络,想动员起广东本地的军力,先将青浦围起来。一旦确定李肆遭了重创,就赶紧动手,拔掉李肆安在广州城外的这颗钉子。

    广东本地还能动的兵分三大块,全不在他们的掌握里。可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在他们看来,广州将军管源忠就算不动旗兵,他手里还有军标。广东提督张文换的提标据说年初在佛冈山损兵折将,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怎么也该补齐了吧。另外就是杨琳的督标,应该还完完整整。三方凑出入马,怎么也能上万,解决青浦这块小地方足矣。

    向这三大员发去密信,却都撞了软钉子,这三人态度都很一致,说接到过皇上的暗愉,要“稳妥行圌事”如何行动,得看北面的状况。

    汤右曾体法海史胎直怒了,眼下朝廷不朝廷,反贼不反贼的局势,他们这种“正气浩然,的儒官再难忍受,将军总督提督不动,他们三大宪动!

    可等汤右曾一调自己的抚标,才感觉事情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年初青浦之战,李肆给了官兵死难者家眷抚恤,只是全都按月给,这个月恰好停了,说什么朝廷逼压,他们不可能再养着敌人。

    这下麻烦了,不仅家眷都找上门来哭诉,其他兵都再没了拿起刀枪的心思,死了残了算谁的?汤右曾在抚标衙门压手下的官佐,自然是根本压不动。

    汤右曾也想过搬出银子,布政使终法海摊手,之前给李肆送贺礼,刚刚挖了个大坑,现在到哪里去找银子?这可不止是抚标的事,军标督标提标的兵,年初那抚恤银子,全是李肆许了的,现在他们要打破前任督抚和李肆的密约,那就得自己填这银子,这可是二三十万两……

    “商人身上去找!”

    史胎直毛了,聚起自己衙门里的亲兵差投,就要抓拥广州城里的商人。不仅是为筹军费,整个广东,凡是有点身家的商人,差不多都入了粤商总会,一个“通匪,的罪名安上去,人要拿,银子也要挥!

    “这…是怎的回事!?”

    带着亲兵差投一上圌街,史胎直楞了好一阵,才确认自己真是身处康熙五十四年的广州城,而不是顺治七年的广州城。

    街道上不见行人,地面凌圌乱不堪,偶尔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血迹,不知道是哪里被点燃了,天空雾沉沉的。怪异的喧闹声凑成了背景,那像是被压抑得太久的发泄。

    偶尔一个,偶尔一群,一看就是地痞无赖子,就在昔日繁华街面上厮闹着,抢东西,砸屋子,对史胎直这几百号兵丁视若无睹。

    “这是……这是要反了么!?南海番禹两县的巡丁呢!?”

    史胎直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招呼手下去抓拿这些地痞,一边恨恨地念叨着,可话出了。,脸色才骤然煞白,心中再是高呼一声,李肆你好恶毒!好无耻!将广州城里的巡丁尽皆拿住,往日压得地痞恶棍死死的,现在把手一松,就送给了他们一座混乱之城!这时候他们弹压广州乱象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解决青满?

    广州西门外,大扯巡丁将西关守护得严严实实,不管是北面的英慈院还是南面的洋行码头,甚至西面的青涌货站入口区域,都还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祥和景象,跟广州城里的情况截然相反。

    这些巡丁是李肆按白域密约行圌事,从广州城里撤出来的,转到西关负责治安管控。城里还另有一半,可之前局势紧张,汤右曾等人对剩下的巡丁也心有防范,寻着各种理由,将不少巡丁吏目当作李肆的人压走,李肆索性依着断掉绿营兵抚恤银的路子,也断了广州城里巡丁的薪约,那些巡丁自然再不愿上圌街劳作。昔日严密的治安大网松开,广州城就成了恶棍无赖的天堂。

    “一进一退,怎么都被他捏着了要害,这不是谋算,根本就是势逼…………”

    眼见自己手下不仅无力再去抓拥商人,连广州城街面的局势都稳定不住,史胎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李肆的阳谋给算中了。

    “管大人,不是要对付青浦,而是压住广州城的局势!”,

    广州将军府,终法海求着管源忠。

    “这就是年初广州城之乱的情形!我再要动圌兵,怕不是压住,而是整个广州都要炸起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皇上交代的要务是先稳住广东,你们就这么按舔不住手脚!?”

    管源忠北喝着终法海,他心中很是气愤,这帮家伙老是搞小动作,就跟那四阿哥一个德性!

    广州城这般模样,不弹压也不行,可管源忠耸肩,他无能为力。军标在年初青浦之战伤得最重,抚恤银子也被断了,不可能指望他们出动。旗兵更不必说了,这时候派出去,不是弹压,而是乱上加乱。

    “我发文调东莞镇标来吧,张文换那没指望,他的整个提标,都被李肆的抚恤银子吊着。”

    管源忠无奈地说着,杨琳那的督标也不能动,那可是广东绿营最后一道屏障。

    “想要广州城安静,终究得某个人说话,他要广州乱,广州就能乱,他要广州静,自然就能静下来……”

    汤右曾和史胎直都来了将军府,本是求管源忠出兵,也都知道了根底,满心沉冷,管源忠忽然这么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当然就是李肆。

    “若是他在韶州败了,说什么都再没人听他的!”,

    史胎直恨恨说道。

    厅外忽然一片喧闹,有人径直冲了进来,连管源忠都吓得打了个哆嗦,旗人自乱了么?

    “大人!那李肆……”

    冲进来的是军标中营参将王华,汗流如瀑,满脸的肉都拧到了一起似的。

    “李肆如何了!?”

    众人都立了起来,只觉呼吸无比沉重,就要揭晓了。

    “那李肆……”

    王华从韶州急赶而来,一口气还没顺住,好一阵吐不出话来,急得连史胎直这个书生都想挥刀劈了他。

    “那李肆,打败了高其位!朝廷三万大军,竟然没一个逃出去!”,

    王华等人原以为高其位要进韶州,知道溃兵入城的后果,纷纷奔逃,上了船才得知白道隆下圌阴手关了城门,坐看高其位落败,于是又留下来看戏。等到李肆的包围圈合拢,确认官兵彻底完蛋,才急急奔回广州报讯。

    王华这话出口,管源忠和汤右曾三人都是膝盖一软,直接软回座椅上,厅堂里就回荡着破烂风箱般的喘气声。

    “三万大军,两天就没了!?”

    管源忠低低自语,有如梦吃。

    “还有陈圌元龙的奇兵,不要绝望……”

    汤右曾咬牙说着,一股气又撑住了众人的脊梁。

    “标下途经英德,听说广西提督张朝午,已经在白城里……”

    王华艰辛地说着,众人目光又是一亮,张朝午已经在白城清点李肆的家眷了么?

    “已经在白城里孤身作客了。”

    王华脑袋垂下,不敢看四位大员那瞬间冰封的脸色,他甚至都能隐约听到略喇喇的细碎破裂声。

    等到王华退下去的时候,厅堂里虽然还坐着这几个人,却像是只剩下了躯体,再不见了魂魄。

    好半响,一口气抽上来,魂魄归位,管源忠咬牙朝汤右曾等人恨恨瞪去,很不得生吃活刻了他们。

    “这就是你们的奇谋!?我看你们是被李肆耍了!”,

    管源忠怒骂着三人,不必他开口,汤右曾等人已经了悟,不是那李肆事前早知了消息,怎么可能这般完胜!?甚至他原本要去江西的事,都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三人脸色黑白瞬闪,变幻不定,心中也在骂另一个人……广州知府马尔泰!

    “为今之计,是稳住那李肆!”,

    顾不得算账,汤右曾急急说着。

    “是啊,就怕那贼子挟大胜之威,径直回广州举旗,到那时,四十年前的旧事,怕就要重演了!”,

    终法海热泪盈眶,真是如此,天下大乱!

    “史某去青浦!侯着面见李肆,只要能稳住广州,为朝廷,为皇上,史某万死不辞!”,

    史胎直站了出来,刹那间,削瘦身形宛如顶天立地般高大。

    “你去个屁!你见着了李肆,能忍住不骂他?你到底是去稳住广州,还是祸乱广东的!?”

    汤右曾径直骂了出来,他很清楚这年轻人的心思,你径直去唾骂反贼,死也能得个好名声,咱们这帮人,还有整个广东,可就要被拖下水了。

    “真能稳住那李肆,我老管把自己送上去都行,可惜啊……”

    管源忠脸色灰败,他也想到了,不管李肆和朝廷怎么决断,他们这些在广东的官员,都已经摆到了祭坛上……

    “对了,我还有个亲家,我还有个女儿……”

    管源忠心中一跳。

    “马尔泰那女儿,到底是个什么人!?还能不能用?”

    终法海也正在念叨。

    四人八眼相接,心中都闪过一丝悲哀,到了这般光景,居然都只能指望小女子挺身而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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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胜利的烦恼

    “赢了!”

    佛山铁塘,水力锻锤在往复支柱的推动下,轰隆轰隆上下来往,工匠们夹着炽红的铁管,娴熟地送到水锤下,叮当的巨响带着片片火星飞哦。

    可这个呼声却四下响应,很快压过了叮铝声,作坊外还聚起了大片人头,正在兴垩奋地议论着,“韶州,、“英德,、“四五万,等等字眼钻着锻打声的空隙,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老米,却吆喝一下,这批枪管不加紧赶工,根本就来不及,哪来那么多工夫闲磕牙。”

    田大由朝正给监理指点成品检验的米德正喊道。

    “有咱们造的枪炮在,朝廷那帮软脚兵来多少都是白搭!”

    关凤生摇着头,为那些大惊小怪的工匠们哀叹,真是没见识。

    “不过……,…还真是赢了咧!晚上陪我好好喝一盅!”

    田大由拍了拍关凤生,后者也咧开大嘴,畅快地笑了起来。

    “赢了吗?都不给我留点看广州那帮官老爷笑话的时间……”

    广州青浦,范晋无奈地摇头,身前一个皮肤颗黑的汉子瞪眼,脸上的震撼怎么也掩不住。

    “早跟你说了,咱们打仗,那就是当面决出胜负的事。不是韶州那地方摆不开,我想李天王……总司,解决那几万清兵,也就是一天的事。”

    范晋身边的郑永对那颗黑汉子淡淡说着,现在是南鼻副指挥,带着九龙翼和大鹏翼守青浦。而颗黑汉子正是南海大盗白燕子,和他化干戈为玉帛,还邀他携手干大事。原本白燕子不服李肆这么个小年轻,只想先来青浦瞧瞧李肆的局面,却不料刚来就收到李肆在韶州和英德大破清兵的战报。

    总数四万的清兵,就这么烟消云散,头一批俘虏都已经随船到了青浦,白燕子自然被震住了,他是以比势力大小的心态,要来跟李肆结盟的,现在看来,李肆虽然海上力量还没显出来,却能正面啃下清廷大军,不管是心气还是力量,自己都没得比。

    “莫非自己真有回到故里,驰骋疆场的可能?”

    白燕子的心火烧得呼呼作响,他家祖辈也是前明水师出身,甚至还跟郑家有一番恩怨,虽然流离南洋,却总怀着一颗回归故里的心思。

    “看来得好好衡量下李肆的力量,若是真有这般力量,即便跟这郑永一样,居于他屋檐之下,也未尝不是一条正路。”

    白燕子这么想着。

    “赢了!”

    广州西关外,新修起来的天圣殿外,正侯着礼拜的人群再没了往日那肃穆凝重的气氛,一个个眉开眼笑,低低议论不定。

    穿着一身素青长袍的徐灵胎站在殿门,不以为然地看着人群的微微骚圌动,心中暗道,这有何喜?握天道雷霞,有何妖孽涤荡不得?

    “我看这李天王,就是降妖除魔的托搭天王李靖转世!”

    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说着,眼中还隐隐有泪光闪亮,徐灵胎认得这个老头,是六十多年前广州屠圌城的幸存者,那时候他估计还是袍裸幼儿,一家族人尽死,就他被和尚救下。

    “什么托搭天王,依着咱们一路排下来的圣人看,我看他就是卫道的今世圣人!”

    另一个中年人摇头,为这老头满口的和尚气不满,这是个读书人,老童生,科举不得,转作医生,后来进了英慈院进修。现在不仅是个外科大夫,还跟翼鸣老道和徐灵胎混在一起,鼓捣着天主教的东西。

    “当世无圣,李天王怕是不愿被人这么看……”

    一今年纪更小的读书人哨咕着,这是个商人子弟,也是科举不得,去英德商学进修过,靠着英慈院外买下店面,作起了医药器具生意。

    “谁管那些圣不圣的,咱们就知道,李天王赢了,这广东的天又高了一层!”

    像是挑夫模样的汉子看不惯这两读书人犯酸,径直圌插了一嘴,众人都低笑点头。

    “再高……这天还是青人……,…,

    还有人低低叹了一句,这个“青,字在众人耳里有了另一番解读,原本快意的面容,都转作各异神色。

    徐灵胎也觉心中微微荡了一下,既是遗憾,又是振作。自小他心中就存着一分汉人的气骨,虽然中了秀才,却没想过去走那官宦之路。少时读书,每每读到前明桩桩事迹,也都只是心怀感慨,叹天命轮转,造化莫侧。

    他是个天才,摸圌到天道边缘“挣开了往日束缚心眼的枷锁后,他就不住往深处想,越想越觉这满清实乃逆天道而行之朝。

    他要跟着翼鸣老道研究天主教,要的就是令天下人尽开眼。医生只能治病,书生求的是做官,军人杀敌,更非他所长。而这天主教,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教化,他要做就得做这桩大事业!

    现在李肆败了清廷大军,正如那人所说,广东的天又高了一层,但终究还是“清,天,李肆在用血火一步步破天,他也要帮着李肆,以这天主教拉下天道,系留人心,让朗朗乾坤再现人间。

    “清,天虽在,若到破时,还有自己的一分功劳,他徐灵胎这天生才智,才真正算对得起上天,对得起列祖列宗。

    “管这天还是什么颜色!天高任鸟飞,这广东,就是咱们商人的乐园了!”

    青浦货站码头处,茶楼酒楼里聚满了人,不仅客人笑语欢声,老板和小二都是乐个不停。不少茶楼酒楼还推出了特惠招待,就为刚刚收到的大好消息畅怀。甚至还有酒楼挂起了今日免单的牌子,当然没忘了标注一行小字:“仅限百位,。

    安金枝带着一帮亲密商友也混到了这本非他如今身份该来的地方,想的就是跟着大家一起乐呵,听到这话,正色摇头。

    “别忘了于颂!那家伙可把咱们粤商总会害苦了!我那女婿一怒之下,把佛山东莞的作坊主们招呼进了商会,咱们这些行商说话的份量可就少了许多!”

    安金枝这话说得众人也是叹气,就没一个人指出来,安金枝自己也是个大作坊主。

    “广东这局势变了,我女婿说,不仅粤商总会的会费要调整,连带地方县府的工商税,都要一并收到粤商总会来分摊,有那些作坊主在,我也不好偏袒大家太多。”

    安金枝这是在提前吹风,商人们脸上喜色未改。

    “收得好!再不跟朝廷打交道,咱们自家商量着办!李肆……就像是帮咱们护街的大哥,之前守青浦是一桩,现在跟朝廷恶战韶州又是一桩,该出的银子,咱们一点也不含糊!”

    不少商人都拍着桌子,很是痛快,粤商总会成立来,李肆的势力越大,他们做生意越舒坦。那点会费,跟之前孝敬官圌府的银子比起来不算什么。就算再负担多点,李肆和官圌府不一样,收了钱是要做实在事的,甚至能为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于颂那种人,还有那带江西商人,大家都深恶痛绝,安会首你放心,跟你女婿说声。咱们商人自己也在互通声气,谁再有什么动静,自会跟禁卫署的人通气。”

    这是不少商人自主议定的事“李肆没压着他们,他们自己就按地域相互结保了,粤商总会来去自垩由,不愿做生意就走,要留在这里动异心,就是坏大家的事业,相关人都有义务告发这种人。

    “李天王手可真是黑,这一战听说灭了溯广江西广西四省四五万兵!可朝廷不止这些兵吧,闽浙就有十万兵呢。”

    还有商人在忧心,这话却招来众人的嘲笑,还打?等朝廷调来这十万兵,李肆恐怕就能有两万兵了“十对一都打不过,五对一还能打过?

    “除了会费,咱们再给李天王捐银子!他手下只有一万兵,就能在广东打开一片天地,帮他练出十万兵,你说他会不会拿了整今天下!”

    另一个热血商人喝得有点多,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这个提议让商人们心中骤然升起一团烈火。

    “这个……天下这辜,不好说,可咱们的银子,终究是有用的。”

    安金枝赶紧将话题引到实务层面,众人都纷纷点头。

    “能把天的颜色换换就好了……”

    有人还有些心结,仰头看天“低低叹道。

    “这老天还叫大清!你们是要造圌反么!?”

    广州北面,花县的一处村子,钱粮师爷正带着差役背吏跟一群农夫对峙。听到那帮农夫提到什么李肆,什么报应,钱粮师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帮泥腿子在年初就拒激钱粮,周边的乡绅心思全在广州的生意上,也跟泥腿子掰开了田地关系“不再替他们逼激。花县知县就让他亲自带人来追激,还说要拿一些最顽固的泥腿子开刀。

    这个村子居然敢挥着钉耙锄头抗拒官差,真好当作杀给猴子看的鸡。

    “李肆什么时候要替你们这些泥腿子说话了?别一厢情愿了,他是个商人,他是个官老爷!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其实是南海县的知县!?韶州打仗!?关你们屁事!谁赢谁输,你们该激的钱粮,一分也不能少!”

    钱粮师爷叉腰咆哮,他其实心里也没底。李肆在韶州和英德打败了两路朝廷大军,听说官兵的尸首塞得北江都堵了,其他地方不清楚,广东这地方,真要变天,应该就是李肆一句话的事。自古以来就有句俗话,变天算账,这帮泥腿子敢对抗官圌府,自然有所依凭。

    但看李肆这么几年的手脚,压根就不管泥腿子,自己这些话,或许、应该、可能,不是虚张声势吧。

    “变天了也得咱们来收钱粮!少扯那么多!”

    背吏也呼喝起来,不少背吏差役世代相传,从明到清,都掌着钱粮催征,再变上一轮,他们总觉得自己这活计是变不掉的。

    “那李肆是李天王!还有人说他是闯王之后,他就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的!”

    “他办的英慈院,穷苦人没钱也给治,之前还杀了一圈贪圌官,你们这样的人,难不成他还会护着!?”

    “该激的皇粮,咱们激,可账上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料理清楚了再来收!”

    农人们纷纷攘攘喊着,钱粮师爷和差役们也犯了踌躇。

    “黄师爷,要不找房师爷问问,看那李天王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差役这么建议道,清远、花县、从化和佛冈的工商师爷房与信据说是李肆的红人,找他请教下局势“该是稳妥之举。

    “变天?怎么会想得这么远呢?”

    处理完韶州的首尾,回白城安慰了自己的三位夫人,李肆就来了青浦,要切实掌握广州的局势。

    可没想到,局势不仅很好,还好得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晋彭先仲刘兴纯在各个层面的报告都显示“清廷在广东的管制彻底被这一战给彻底捣烂了。

    工商不说了,原本游离不定的心态被这一战扶正,甚至得了消息的普通草民,都有了一些其他念头。

    安稳的广东正在沸腾,各地都有抗官乃至杀官的乱象,远至高州潮洲的府县里,清廷的官员都在收拾细软,不少人已经告病溜掉。

    “惠州知府和惠州一半的县官都告了病……”

    刘兴纯讲解着广东的局势,再加上安金枝传来消息说,粤商总会的商人正在诗论义捐,就希望李肆能握住整个广东的局势,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胜仗的影响这么大。

    “此刻不跑,等咱们举旗,他们再跑,那就是杀头之罪。”

    段宏时的声音响起,老头也感觉到了局势骤变,追着李肆来了青浦。

    “可咱们……现在能举旗么?”

    李肆反问。

    众人沉默了,从感情上来说,他们这帮人内心的答垩案只有那一个,名不正言不顺,老是这么走着钢丝,很累人,也有太多的事情展不开手脚。

    可从理智上来看,众人都是摇头。

    李肆这一摊,架子刚刚拉开“骨架都没搭好。之所以一直没撕破清廷那层皮,是因为那层皮可以稳住士农工商,可以维持住基本的社会秩序。李肆可以附着这层秩序吸血。

    一旦举旗,李肆就得搭建自己的秩序,而李肆对这个秩序看得很重,不亚于推圌翻满清,两边下力,那就是顾头不顾尾的状况。

    所以能多扯上清廷的一天,就多一分把握,当骨肉扎实之后,能顺畅自然地接裂那层皮。

    这是李肆的理解,而其他人的理解却又不一样。

    满清入主中原,占了所谓的“大势”就算是刘兴纯这样接受了一些李肆和段宏时思想的人,也都觉得他们在干的事情是“逆势而为,。

    即便李肆连战连胜,手握强兵,紧捏工商,在广东打开了这么一番局面,但大家还是难以想象,要面临清廷的四面压力,究竟会苦到什么情形。毕竟对右手里有太多牌可以打,兵,清廷无穷无尽,士人的所谓“民心”也都在清廷。

    不举旗最好,这是刘兴纯哥哥刘兴兆等外围人等的想法,可这只是幻想,李肆越壮大,清廷越惧怕,这层皮怎么也要撕破。

    两边心思统一起来,那就去……,…越晚越好。

    “是啊,所以每打一次胜仗,都得头痛一次。”

    李肆牙疼似地说着。

    “而且这一次,不知道康熙能不能配合。”

    这是李肆的担忧,万一把康熙吓得再也难顾脸面怎么办?

    “总之按照最坏的情况准备吧,也别想得太严重,清廷真要大打,时间还在咱们这。”

    段宏时一边说着,一边盯住李肆身边的亲卫,他们眼里的东西有些异样,老头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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