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鹊巢鸠占,以牙还牙
【匪头表示数错数了,徐灵胎的疑问该是“已是十三人,为何还要待末圣?”】
无数的mén,无数的邪魔之mén在岭南之地大开,北京雍王府的后huā园里,胤禛悲哀地这么想着。他所在的府邸不再是雍王府,而只是固山贝子府。康熙的处置已经发落下来,他出广东钦差,大半时间都没按照正常流程来,被扣了个“疏怠钦差事”的罪名,撸去了亲王位子,径直降成了贝子。
邪魔之mén在广东开启,而他自己的圣眷之mén却重重关上,忧愤郁闷之极,只好天天在后huā园钓鱼,连鱼钩都是直的……
如果不是另外一个人的下场更为凄惨,此刻的胤禛,估计已经把自己当作鱼饵,chā进水里去喂鱼了。他的八弟胤禩,套了个“万寿节不敬”的帽子,剥了所有禄爵,跟废太子一般圈在了家里,老师何悼更被丢进刑部大牢,要治谋逆之罪,不是李光地方苞等人劝着,人头早就落了地。而老九老十老十四都一同遭了罚俸禁足,再不敢相互往来。
“终究还是遭那李肆算计了……”
胤禛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没有完全了解那李肆,不仅在广东败了,在北京也败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个邪魔,就丢给他皇阿玛自个料理吧。
“王爷王爷大喜”
李卫的嗓音响起,胤禛烦躁地想,我可不是王爷了,而且……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喜的?
“皇上的手段都施了出来,王爷你可知在这人事上,有怎样的布置?”
李卫喜形于sè,还在吊着胤禛的胃口,胤禛冷哼一声,不耐烦地丢了个白眼,李卫赶紧如竹筒倒豆子一般jiāo代出来。
“赵弘灿回朝,迁兵部尚书?”
“两广总督改督广东,杨琳迁任?”
“汤右曾任广东巡抚?”
“布政使、按察使全部换人?”
针对广东的一连串动作,胤禛没看出什么喜,杨琳在此次广东之luàn里,涉足最浅,权衡最深,康熙很是信任,所以被升上去,专心把控广东局面。
“王爷,喜处不在广东里,而在广东外”
李卫很兴奋,他看出了康熙这番布置的用心。
广东佛山,正和关凤生调理佛山制造局的李肆,也接到了京里急递而来的消息。
“这可真是内三圈外三圈,名人大荟萃呢。”
见了这消息,李肆还真有些头疼了,他承认自己太轻视了康熙,这“斗而不破”的本事,康麻子练了半辈子,手段可比他高明,而且资源也比他丰富得多,起码手下随便一抓就是人。
禁海一事他不在乎,自有对付的办。广东高层换血也再自然不过,两广总督变成广东总督是一桩隔离措施,免得他李肆的“流毒”污了广西。再派了本是“粤党”的汤右曾来任广东巡抚,这肯定是一剂麻yào,而新任布政使是佟海,按察使是……史贻直。这二位李肆不熟悉,就知道这海兄是佟国纲的庶子,康熙的表弟,胤祥胤祯的师傅,而史贻直则是上任的广东学台,他的秀才名,还是在史贻直手上得的。
一剂麻yào下,是两个李肆不怎么明白路数的新人,肯定身负着跟李肆正面jiāo锋的重任,有如选锋和先登一般。
更重要的是广东之外的人事变动,第一桩就是张伯行居然升了两江总督历史上这家伙在噶礼倒台之后,就因为跟江南商界冲突太烈,也被康熙换掉了,现在有李肆这么一搅,康熙自然对江南更不放心,让张伯行继续留在江南,压制工商势力。
张伯行升任两江总督,可江西却从两江总督辖区划了出来,显然也是把江南跟广东隔开的一桩措施。江西巡抚佟国勷就跟广西巡抚陈元龙一样,成了单干户。
再一桩让李肆瞪眼的人事安排是,四川巡抚年羹尧转任偏浣巡抚……
年羹尧兄,这么早就要跟你掰手腕么。
李肆顿觉压力沉重,年羹尧可是个心狠手辣,胆子贼大的主。有他蹲在湖南,自家的后院就随时处于危险状态。
其他的措施,比如南澳镇归福建水师提督专辖,以及兵部正在讨论是否设立广东水师一事,已经不那么显眼了。总而言之,康麻子像是惊弓之鸟,把整个南方都折腾了起来,就为了不让他这颗毒瘤扩散开,同时好寻机处置他。
“就算不缠死我,也要烦死我。”
李肆暗道,虽然是安全期,却是脖子被套上绞索的安全期,看来这番暗斗,不全神贯注应付,可是不容易过关的。
大面上处置了佛山制造局的事务,李肆就要赶回英德,与段宏时等人急商对策,在青浦货站暂停时,又接到广东提塘传来的邸报。
这事可稀奇了,广东的邸报,李肆随时都能见到,但之前都是通过李朱绶等人的关系间接拿到的,这一次是按照正式的官场规制递给他。
邸报的递送范围是署知县以上的正印官,李肆现在身上还带着一个河源县丞的官身,却还是不够直受邸报的级别,李肆心中一动,难道是……
现在李肆的保安措施,已经强化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东西都得查验。龙高山打开了邸报封皮,他认字不多,翻了两翻,嘀咕道:“有总司你的名字呢。”
接过来一看,李肆冷笑,果然如此,他李肆因筹办英德练勇,剿灭永安贼匪事,由河源县丞升任广东南海知县。
这是想把他李肆托出水面,晒在官场上,察其言观其行,更是想要借着官场来往的机会,以便暗中下手。
可对李肆来说,这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他当然不会去到任这个南海知县,但丢到眼前的饵也不能不吞,选个可靠的人占了这个位置,方便行动,也是必然的反制措施。
这仅仅只是小事,李肆没怎么在意,在青浦跟范晋jiāo代了广州一带的防备措施之后,就直回了英德。
“等人到齐了,你也该办事了。”
跟段宏时一碰头,得了这样的建议,李肆一愣,办事?
“你的婚事啊,该拿出来用上了。”
段宏时这话让李肆满心郁闷,自己这婚事还成了暗斗的手段……
“既然派了汤西崖来当和事佬,就得好好用上这个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段宏时淡淡说着,显然没把康熙的一套连招放在眼里,倒让李肆暗喜,之前怎么就忘了,自己这便宜师傅正擅长这种周旋。
“好吧,那我……就办喜事了。”
对外之策就jiāo给了段宏时,李肆就埋头开始全力推动对内的工作。
趁着跟清廷还没正式撕破脸的夫,李肆必须要尽快把“人心”这一环补上。求的不是让广东民众跟着他一起造反,而是让广东人都知道他李肆是个什么人,会怎么做事,一旦跟朝廷全面武力对决,不会将他当作烧杀劫掠之辈,群起逃亡。
“咱们英德不必说了,韶州城、清远县、佛冈城、广州城、佛山,甚至顺德、东莞,新安,这几府之地里,凡是城市,都大概知道总司不是恶人。一旦起了战事,不仅是观望之心,不少还会暗中支持总司。算下来,这几处足有上百万人。”
gōng关部主事刘兴纯有大面上的了解。
“可乡村之地了解得不多,这几府人丁总数占了广东一半,怎么也该有六七百万人,只是百万……怕是稳不住大局。”
负责农林部的林大树这段时间一直在跑乡村,对形势不那么乐观。
“要稳人心,首先要稳的是读书人之心啊。”
刘兴纯的哥哥刘兴兆第一次出席高层要员会议,自范晋遭难转武之后,李肆的学校事务也都转由刘兴兆负责。虽然还没完全接受李肆那一套天道之说,也不希望置身战火,但整个亲族都被李肆裹挟进来了,论起血脉,还是李肆的表亲,他也不得不帮着李肆来谋划此事。
这话说到了李肆的心坎里,他的天道之说,虽有段宏时和翼鸣老道一同充实,却还是缺骨少ròu,没办跟当今之世完全对接起来,可以拉住读书人之心。
“此事老夫正在筹备,不必忧心。读书人之心,说不定还会由朝廷帮咱们来稳。”
段宏时信心满满,李肆隐约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
有了段宏时的保证,工商人和读书人之心怎么稳就不再是重点,李肆的注意力就放在了乡村草民的身上。
“咱们青田公司的标志,从各方面都打出去,借着商关部和农林部在乡村的活动,让更多的人都知道青田公司,还有我李肆,做事公道,不瞒不欺,还会帮着他们应付官府。”
“于汉翼那边,天地会的那一套东西也该nòng好了吧?惠州cháo洲等地就jiāo给孟奎去扩散,同时向福建发展,目标主要是市井人物、绿营和官府衙役。”
“蔡郎中你这的跌打医生,去英慈院那拿到防疫卫生一整套东西,每县安置一人,以青田医生之名收徒行医,目标是在每个都图扎下根。”
这几手都是散的,接着李肆说到了最重要的一环,这是刘兴纯和彭先仲的职责。
“青田民贷的事业,马上扩展开。有英德韶州的经验,推行下去应该不难。除了给乡村民众借贷青苗钱之外,还要注意跟各府县的乡绅合作,帮着他们打理钱粮事务。此事于汉翼会给予武力支持,我们安置在官府身边的工商师爷也会向钱粮事渗透,目标是在半年到一年时间里,隔绝这几府的官府跟民众之间的联系。”
这是李肆“神经阻断计划”的第二阶段行动,由青苗钱下手,软的说服,硬的动武,反正不让乡绅民众在钱粮事上,再跟官府有直接的联系,让官府仅仅只在刑名上还保持着一张皮。
“这是……鹊巢鸠占之计啊。”
田大由、何贵和邬亚罗等几个司董一直埋头技术事务,被拉出来谈大局,却不想李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对付鹊巢鸠占的妖孽,就得以牙还牙。”
李肆冷笑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诸位大人,红包拿来
“那李肆,和你jiāo情甚深?”
九月的厦mén,天高云淡,福建水师提督衙mén,施世骠两眼望天,看似无心地问道。
“标下受他莫大恩惠,以兄长事之”
萧胜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此事上司僚属尽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最近之事,你该知道了吧,作何感想?”
施世骠目光挪下来,眯着眼继续问。这个萧胜被他从广东带过来,本想直接nòng到提标营中,却受阻于兵部,估计又是上头那“不让施家广结党羽”的暗训在起作用,最终去了闽安协。这一点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康熙能让他施家在台湾广布田地,蚕食郑家余势,已是莫大宽容。若是没如此防范,他自己都要犯嘀咕。
之前早有耳闻,跟最近收到的邸报一对,施世骠也知了广东李肆的作为,震惊之余,还有jī动。广东已无多少可用之兵,真要起了烽烟,福建这一路,他水师还是要当大用。南澳镇整个转辖他福建水师,就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号。自己已然升无可升,可亲族总还有机会。
一旦有事,还得靠勇将撑场面,除开蓝家后辈,这萧胜也是一个。想到当初萧胜也是从英德出来的,跟那李肆很有关联,之前又请假“省亲”回广东,施世骠就招他先来厦mén一趟,除了询问内情,还带着看萧胜此人能不能用的心思。
“标下不知何事,但有军令,无所不从”
萧胜直愣愣答着,心中却是翻腾不定,自从贾昊带着金鲤号回了广东,他就已经有了感觉,他那有着大神通的四哥,终于顶到了官府的天huā板,径直跟朝廷对上了。
他要如何自处,心中还是茫然,以忠义之心自问,他没办附从李肆,可也没办不顾之前的恩情,径直跟李肆敌对。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老老实实缩在台湾,李肆要出了事,再如当初救严三娘那般,想办保得李肆身家周全,如关二爷那般行事,求个情义两全,是他萧胜自小受的教育。
这似乎是想远了,毕竟他这四哥没有造反嘛,听说还升了知县。而且……萧胜隐隐觉得,就算是朝廷,未必也能拿李肆怎么样。
施世骠问他有什么感想,萧胜只能敷衍以对,同时表明心志,我萧胜可是忠于朝廷,忠于你施军mén的。
“一心职守,不问外事,不错,不错”
施世骠点头褒扬道。
“你自去吧,回来后该有大用。”
施世骠的勉励,萧胜却觉心中更是沉重。
回港上了一艘大号的快蛟船,梁得广一脸担心地看过来,还没问,萧胜就摇手道:“没什么事。”
仰望晴空,萧胜舒怀轻笑:“四哥娶四嫂,还一口气娶三个,咱们怎么也得沾到喜气,走”
海风拂去了心中的郁结,萧胜心道,反不反,李肆也是他四哥,自己可不能忘本。
广州城,巡抚衙mén,汤右曾顾不得风尘仆仆,就召集新任布政使佟海,新任按察使史贻直一起商议大计。
“咱们是皇上派到广东来的中流砥柱,必要的时候,还要当阻cháo铁堤。本宪已有效朱范之心,就不知诸位,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汤右曾先给这个班子打下基调,杨琳是维护广东颜面的最后一张皮,管源忠是守护广东的最后一张牌,而他跟这几人,就是实际行事的刀子,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必须牺牲出去。汤右曾所说的“朱范”,就是三藩之luàn时死国的朱国治和范承谟。
佟海和史贻直肃容拱手,都道:“敢不与宪台同进退,共生死。”
汤右曾点头:“这李肆势力极大,潜藏于朝廷皮面之下。幸得本宪有内线,可与之jiāo通。官面周旋,就由本宪打理,两位紧要之事,就是安顿好朝廷颜面,稳住广东官场。”
正议到如何行事,家人将一个四品官引了进来,却是新任的广州知府马尔泰,手里拿着一张帖子,神情很是恍惚。
“那李肆……径直给下官派了喜帖,还要下官分送诸位大人,此事……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马尔泰递过来一叠大红喜帖,汤右曾过一看,不仅手抖了起来,一张脸顿时也如帖子一般红了。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佟海看了,却是连拍桌子。
史贻直无比讶异,这是为何?
翻开帖子,几行字赫然入目,“小弟喜迎娇娘入mén,恰逢诸位上官抵粤,敢不散喜与闻?自在英德恭候诸位,某月某日吉时,万望到场,贺礼照此前赵制台标准即可,勿奢勿浮。”
一口气在史贻直xing口四下luàn撞,憋得他也哆嗦着嘴chún,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这李肆可真是跋扈到了极点他自娶亲,不仅要一省大员到贺,还刻意提醒,贺礼可得比照总督级别,别太奢侈……总督在广东品级最高,这是要他们都自居下属,用心险恶
佟海拧住帖子就要撕:“我等来广东,就是要对付此贼,怎还能受他如此亵辱”
还没来得及动手,汤史二人就连声别动别动。
“这是个试探要看我们到底是什么路数如果就此撕破了脸面,后面该怎么办?”
汤右曾暗恨,这李肆早前还跟着自己有一面之缘,连这点情面都不给自己么?
“宪台说得没错,咱们得从长计议”
史贻直虽然也恨不得两爪撕了,可这似乎有悖朝廷派他到广东的本意。
“咱们是不能亲去的,否则这朝廷脸面,就真落下了。”
汤右曾这么说着,众人都点头,虽然是朝廷暗敌,但这李肆终究只有个知县的明面身份,一干大员都去庆喜,媚敌太过。
“但还是得有人去,不然那李肆见咱们如此强颈,多半是要跳脚luàn来……”
汤右曾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眼前这个广州知府的身上。马尔泰两眼圆瞪,要他去?听说那李肆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广东提督王文雄,连带提标五千,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自己这个新出炉的广州知府送上mén去,出了什么事,朝廷说不定还要捏鼻子认了……
“马府是他上官,代我们去贺他喜事,正合适嘛。”
汤右曾一说,佟史二人赶紧点头,马尔泰膝盖顿时软了。
“至于贺礼……此前赵制台是什么标准啊?”
史贻直有些担心地问,他可是两袖清风的新嫩,掏银子这事,很麻烦。
“哦,下官来时已问过,州县官两千,道府五千,诸位这品级,该当一万……”
马尔泰赶紧回答,然后就见三位上官一副几乎晕厥的模样。
“一……一万?”
佟海眼冒金星地问着,而史贻直则是两眼发黑。
“这……他怎能自居制台不是还有杨琳在么咱们就比照寻常宾客,送个三五百两,抹住面子就好”
汤右曾积年京官,刚放巡抚,自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干脆就要破罐子破摔了,至于会不会坏了朝廷脸面,再也顾不得。
“杨制台已封了礼,还嘱师爷往贺……”
马尔泰小声说着,低头不忍看三位上官的惨状。
三人五内俱焚,杨琳都见了礼,他们不跟上,对付李肆的姿态太明显。特别是汤右曾,还想着跟自己的“内线”沟通,如果连起码的关系都维持不住,以后怕是难以行事。
可一万两……
三人都差不多是穷光蛋,怎么也掏不出来。
正踌躇时,马尔泰期期艾艾地说,实在不行,可找人借钱,比如本地商贾。三人大喜,怎么就没想到呢,自己是官,随便找个商人,要他出钱,估计那商人高兴还来不及,这可是送给他一个巴结自己的机会。
于是这事就丢给了马尔泰去张罗,他们继续商量怎么对付李肆。经由此事,越发认识到了李肆的跋扈,各种主意都丢了出来,可最终又被一一否定。不管是暗中捉拿,还是明里抓捕,或者是直捣老巢,乃至于去青浦和英慈院拿李肆的关联人等,之前胤禛和广东当地官员全都干过了,结果么……很明显,雍亲王变成了贝子,赵弘灿回京养老,王文雄死了,还nòng出了广州之luàn,死伤好几千官兵。
“李肆身边……有内线,但不方便行事,能再送个内应进去就好了。”
汤右曾这么想着。
“从他身边其他人下手的好,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他的内情。”
佟海以满人本xìng这般想着对手。
“以大义晓谕诸人,说动民间志士,径直缚了他进官府”
史贻直动了书生气。
议了一整天,第二天正议到高cháo,马尔泰又来了,嘴角一直chu着,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似的。
“那……那些商人都说,他们已经给粤商总会缴了钱,官府要钱,径直朝粤商总会要就好。”
汤右曾讶异,这粤商总会是……
“背后就是那李肆……”
马尔泰哭丧着脸,汤佟等人也是脸sè发白,这才隐隐感觉到了李肆的势力,广州城的商人,居然都能仗着李肆,不搭理他们一省大员了?
“不过三江票行说,只要以官府拨解之银抵押,就能借钱。”
马尔泰很尽职,找到了解决方案,就等三位决策。
“绝对不行我等朝廷命官,怎能以官府钱粮抵押”
汤右曾拂袖否决。
“可此事也该是公事,不若我等径直先挪钱粮救急,事后向皇上说明此事,该能奏销。”
佟海是布政使,他主动开口,这事就能办到。
三人沉默良久,虽觉得有些不妥,可也再没办,最终汤右曾无奈点头。
再一天后,看着那几张三江票行的汇票,汤右曾气得差点吐血,原来他们挪的钱粮,还是三江票行在汇兑,跟之前直接找三江票行借钱有什么区别?
“咱们是挨了这李肆的当头一bāng啊,他倒好,偏偏等着咱们赴任才娶亲。”
万般无奈地封了汇票,三人对视,汤右曾恨恨地说着。
李肆要听到这话,绝对会很不客气地说,等到你们来广东才娶亲,这已经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没看到我那三娘,已经慌得恨不能天天敲木鱼提醒他,姑娘已经二十岁了
第二百三十章以喜促谈
严三娘没有敲木鱼,而是在敲人,英德jī冠山训练营里,那些回炉再造的佛山兵,一个个都被她敲得满脑袋是包,即便蔡飞是她的旧识,数数头上的疙瘩数量,也真要奔二十去了。
今天是队列训练,已经升任副哨长的蔡飞带着手下八十来个佛山兵在cào场上摆开阵势,瞧着一个窈窕身影走近,心中就是一凉,昨天的包还没散掉呢……
“总监说,你们的重训结束,暂且算通过,如果下一次战场上还出这种状况,可就再没机会了,到时候佛山翼直接解散。”
来的不是严三娘,而是她的助手,佛山姑娘柏红姑,也是武馆出身,还算是蔡飞的师妹。佛山招兵的时候,被严三娘看中,成了她的身边人。
蔡飞等人楞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jī动地群起欢呼,他们之所以重训,就是在永安之战里表现太差,如果重训没过,他们就得散到别翼,甚至被丢回佛山当治安巡丁。
喊着喊着,蔡飞清醒过来,科目还没过完呢,这就合格了?醒狮仙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总监……正在试嫁衣呢……”
柏红姑满脸憧憬地说着,cào场上又沉寂好一阵,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呼声làngcháo,他们那个能吃狮子一般的凶悍仙子,总算要嫁人了
“嫁谁啊?”
还有人傻乎乎地问,然后被一顿巴掌拍在地上,还能嫁谁?嫁你试试?
“红姑啊,你什么时候嫁人呢?”
有人调笑起柏红姑来,这个十六七岁的秀丽少nv眉máo顿时立了起来。
“等你一嘴牙都裂了的时候”
拳头举起,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那人顿时抱头鼠窜,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蔡飞紧紧盯着她,红姑也像是无意间扫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红姑顿时低下了头,匆匆转身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六天后大庆,你们可得执勤警备”
梁庆一巴掌拍在蔡飞肩头,嘿嘿低笑很是怪异:“啥时候跟红姑师妹提亲啊?”
蔡飞眼睛都不眨,肩膀一抖脚一勾,梁庆就飞了出去,拍拍巴掌,蔡飞自语道:“怎么也得出人投地了才行。”
李庄内堡,就在李肆院子的隔壁,严三娘不再是终日那套nv式司卫制服,窈窕身线连带一双长腿都被长裙遮掩,总是随意扎起的秀发也被梳起环髻,头上叮叮当当还晃着一大堆金银簪钗。镜子里那还未涂抹脂粉的绝美面容上,晕红dàng散,像是罩上了一层云霞之气,竟不似凡间容姿,看得帮着她梳发的shìnv都楞了神。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也像是看呆了,不过那眼神悠悠,仿佛投注在过往的时光里。
“三娘……可算看到你嫁人这一天了……”
严三娘的父亲严敬无比感慨,这日子可是迟到了两年多。早前严三娘杀官,和梁家的婚事只能告吹,后来被人救走,他也知道背后是广东英德的李肆。自那之后,他就只想着nv儿能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就好。
可没想到,李肆骤然崛起,不反而反,还成了广东的李天王。之前还派人来跟他联络,希望他能出席婚礼,更希望他能全族搬过来。
严敬抱着看一看nv儿,也看看前景的心思,就来了英德,其他先不说,至少nv儿在这干着的一番事业,就让他这个父亲也心cháo澎湃。
此刻见到nv儿那绝世容姿,恍惚又见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妻子,内心顿时百感jiāo集。
“爹爹……说得人家好像是老姑娘嫁不掉似的不是怕关蒄遭那小贼欺负,怕九秀媚得那小贼忘了正事,我才懒得嫁他”
严三娘口不对心地说着,浑然忘了之前还老跟关蒄安九秀等人抱怨,自家都是过二十的老姑娘了,某人怎么还一点也不上心?很早就扯着她们在院子里求亲了,等自己点了头,他却不急了,这不是玩人么
严敬没说话,就微微笑着看自己nv儿,心想能让nv儿心甘情愿跟着别的nv人一起分享,这个李肆,还真是非凡人物。
“四哥哥是天降而来没错啦,可哪里是什么圣人嘛?他máo病可多了,我告诉你们哟,他想事的时候,最爱咬手指甲当然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我?我不是人……不不……我不是外人嘛。”
关凤生家的小院里,关田氏也在指挥着shìnv给关蒄打扮,听到众人说起李肆,小姑娘随口就泄lù了李肆的底细。
原本不怎么喜欢的小nv儿,现在成了关家唯一的血脉,终究还是跟李肆走到了这一天,关田氏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大nv儿,眼眶里含着的泪,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哀。抹开泪水,心说终究得往前看,可这么一往前看,又觉得李肆对小nv儿的疼爱太过,怕她难以承受。
李肆一下娶三个媳fù,这位次就是个大问题。大家认为这三个姑娘,都没有大房的资质。严三娘xìng子太直,不适合持家服众,关蒄年纪又小,xìng子太跳,只能当管账婆,当不了管家婆。而安九秀……不是瞧在她对李肆一份真心,不惜舍命示警,还进不了李肆家mén。
唯一有资质当大房的某姑娘硬不愿嫁,所以,严三娘、关蒄和安九秀,都只能算侧室。
李肆可不同意这算,侧室就是妾,他可不只把这三个姑娘当妾。
“都是妻么?这不合礼制,不仅是本朝的制,哪朝都是如此,除非……但是……”
段宏时话只说一半,可后面的意思很直接,除非是皇帝。但即便是皇帝,也有正宫妃嫔之分吧,怎么能都一样呢?
这事李肆即便是李天王,也难以直接硬脖子喊出来,这都是我李肆的老婆,没有大小之分。在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只是富贵人家,娶多少房,要怎么分,家mén一关,随便,比如他丈人安金枝。
但是他李肆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人,这么大一摊事业,还正处于局势紧张期间,他带着大家朝造反的深渊狂奔,也不能处处都离经叛道,径直要造所有传统的反。
所以李肆找了个折中方案,他直白宣称:“我李肆,这辈子没有正室”
不要大老婆了,姑娘们你们名义上是侧室,其实还是一样滴……
这话让段宏时等人隐隐忧虑,姑娘们稍稍感觉到了安慰。严格说,李肆更多是在安慰严三娘。关蒄本就无所谓,安九秀能进mén也就知足了,严三娘却还有些心结,不是瞧着两个姐妹都是深jiāo,不存在家中不合的问题,她还没那么爽快地点头。
听了李肆这话,感觉到了他的用心,严三娘芳心dàng漾,为李肆能这么照顾她的心意而感动。不要正室了,她们三个姑娘排座次,按年龄算,严三娘最大。
这里就瞧出华夏人的传统了,名正言顺不是句空话,而是随处都在的讲究。就算没有正侧之分,三个人的座次怎么排,不是那么随便的。就连严三娘自己,也不愿径直按年龄,就把自己排到最前面,因为还有个指标,叫“资格”……
按资格论,小媳fù关蒄才是最前面那个,严三娘还得第二,安九秀就陪居末席。
这个座次,严三娘能接受,关蒄和她情同姐妹,怎么排都无所谓。
可关蒄却不愿意了,这么一排,严三娘得叫她姐姐,这不luàn了么?对最讲究jīng确的她来说,绝不可接受。
三个姑娘有时候也凑在一间屋子里说sī房话,听到关蒄和严三娘的争执,安九秀chā嘴了,“姐姐们怎么谦让都无所谓啦,反正还另有一个顺序……”
说到这顺序,严三娘面颊腾地就红了个通透。
什么顺序?dòng房的先后呗。
看看关蒄,小姑娘才十五岁,小身板还没完全长开,按照李肆一再强调的健康理论,这年纪还不适合那啥。
再看看安九秀,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走路还不利索,至少得再过三五个月才能痊愈,也不能那啥。
严三娘当然脸红了,只有她是真正能dòng房的一个。
“我其实能了……娘亲都教了我好多好多……这事。”
关蒄不满地撅着嘴抗议,严三娘如释重负,总算不是在前了。
“万一他要咱们一起……”
安九秀有时候就是能发点惊人之语,严三娘和关蒄一愣,关蒄倒是认真考虑起chuáng的大小问题,严三娘却是脸sè由红转紫,一枕头丢过来,怒斥道:“九秀你果然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其实我很想一起的……”
李肆偶尔也在这么想着,不过再一想,估计姑娘们会被吓住,根本不敢开口,他哪里知道,三个姑娘老早就“认真”地讨论过了。
“真可惜啊,你那么大本事,居然都没能说动另一个姑娘。”
段宏时讽刺着李肆对盘金铃的无力,这事李肆也只能认了,估计还得要段时间才行,等那姑娘觉得自己已经救足了人再说吧。
“汤右曾那三人组,还真送来了贺礼?”
接着谈到了正事,李肆为自己居然真的讹诈到了那三个人而吃惊。
“才有这觉悟吗?皇帝一手软,能软得你骨头发酥。”
段宏时轻笑,康熙肯定是jiāo代好了来广东这三人,务必要稳住广东局势,这点颜面上的小动作,汤佟史三人,肯定要咬牙接下来。
“那么一手硬,估计该硬得能裂钢铁了,只是现在还没看到。”
李肆倒不担心这个三人组,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广东周边的军力调动上。
“因人成事,你看到了什么人?”
段宏时问得好,李肆看到的,是骤然多了一镇的老熟人,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以及偏浣巡抚年羹尧。
可段宏时看的却不一样,他当然不是后知三百年的李肆,对年羹尧看得那么重。
“偏浣年羹尧新到,总得huā时间调理,而广西的陈元龙和江西的佟国勷,这二人就抚当地日久,如今少了总督的牵掣,行事就没了顾忌,估计会在商事上下手,想办断粤商总会的后路。”
李肆点头,段宏时提醒得及时,商事上……最近一些迹象,也让他有隐隐的担心。
“此次办事,也是提振人心,就在这喜事上,将广东本地的工商与政务调理妥当。”
段宏时这么说着,此刻李肆也才明白,为何段宏时一定要压着广东本地的官员,不是亲自来,就是派来师爷,这是要举行一场谈判。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广州三人组的折腾
“我看制服李肆这头一件事,就是砍了三江票行伸向官府的手再不能让三江票行承揽官府钱粮的拨解”
广州巡抚衙mén,三人组还在密议,份子钱封了,去贺喜的师爷人选也敲定了,汤佟史三人却不甘于如此坐等,商议着是不是从什么小处先着手,循序渐进地清理李肆这颗毒瘤。
佟海身为布政使,钱粮拨解的环节却被李肆握着,感觉非常难受,首先就提出了这个意见。
原则是没错,但事情肯定也不是向广东各府县发一张布告那么简单,三人都不是胤禛,谨慎地招来布政使衙mén的书办,问起此事详情。
“三江票行代理钱粮拨解之后,府县都是汇票划转,藩台大人要年结,一张汇票就可以在苏州提银,再解京师,便利无比啊。”
书办一个劲地称颂三江票行,佟海不耐,径直问如果不再让三江票行干这事会怎样,书办脸一下就绿了。
“账面上还有的拨解银,甚至火耗银,都分到了府县官和汛塘库仓各方头上,藩台大人的公使钱,可也得靠这个呢。要再拿回来,这是让一省官员从腰包里往外掏银子啊。”
书办这么一说,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后果膝盖也能想到,下面人多半会阳奉yīn违,再督得紧了,广东府县官现在本就不好做,干脆都甩手跑了,他们要怎么稳定局势?
“真是可恨为何朝廷拨解都做不到这般便利,民商却能握住朝廷的银路?”
佟海不懂经济,很是生气。
“三江票行把银子熔炼、入库、护送什么都包完了,计量准确,运送准时。府县要提银子,在几大分行下单,他们现场熔炼上印,称心无比,哪像朝廷……咱们做事这般……拖沓,呵呵。”
书办说得模糊,其实已经触到了三江票行渗透入官府银流的核心,首先是降低费用,给官员留出又一块贪腐空间。其次是方便快捷没麻烦,省了官员的担心。反正只是中间环节jiāo了出去,明面上的首尾还是在官府手里,也挑不出漏dòng。这个好处一尝到,食髓知味,除非有翻腾起整个官场的大决心,不然是怎么也没办摆脱出来。
“此事牵扯颇深,暂时不要去碰……”
汤右曾颓然承认,这事可不能随便搅和。
“可广州城的商贾,都不给一省宪藩皋情面,莫不成政令都出不了衙mén?马府那边,得好好下力,至少得把广州城的商贾压住这广州城可是广东之局的核心,怎么也得紧握在手”
汤右曾对之前没办从广州商人那借到钱很是不满,这很不符合大清……不,甚至历朝历代的规矩那些商人,难不成每个人身边都有李肆的兵丁护着,不怕官府找他们的麻烦?
“哎哟……宪台大人,那李肆……可还是南海县令”
马尔泰被招了过来,一听是这事,顿时又叫起苦来。原来他派广州府衙的书吏文员们找商人借钱时,就已经碰过一鼻子灰。为何?商人强硬的根本不理会,甚至还找南海县衙的捕快巡丁,说有人冒充府衙诈骗。软弱一点的叫苦连连,说这种事不敢做,粤商总会要处罚,严重了甚至开除,在这广东再没办做生意。
马尔泰最初还不相信,总不成这广州城已经被李肆占了吧。出mén仔细一观察,南海县的巡丁满街都是,编制上不过是三五十人的典史署人手,加上县衙三班,也不过百人。可瞧着满街分布的情形,至少得有一两千人之多。除了抓捕贼匪,维持治安,还特意注重对商贾的保护,有谁滋扰,片刻就到。番禹县那边的情形也是如此,广州城合计不下两三千的巡丁,有如天罗地网,拦在了他们跟商贾,甚至广州城之间。
“听说这广州城的巡丁,每月饭食银子能有二两,全都是粤商总会开销,名义上还归县衙典史署,实际是商贾……不,李肆的爪牙”
史贻直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找到漏dòng,可想来想去,竟然无所依凭这些巡丁,本就是经制上没有的人手,由得县府视自己的安靖程度组织,经费都是自筹,南海和番禹县这如cháo般的巡丁,大概是把整座广州城的游手全都网罗起来了。
原本要处置这事,也不需要什么依凭,官老爷觉得不对劲,一句话的事。可现在,这些人都是靠这份工作吃饭,就算没李肆顶着,他们悍然裁掉,也是一桩绝**烦。
“这么说来,这广州城,竟然也不是朝廷再能掌控之地?”
汤右曾难以置信。
“也不能如此说,那些巡丁,除了人多,还专mén照顾着商贾之外,也都是按朝廷度办事的,下官接了这广州府,竟然政平人和,至少这广州城里,基本没什么风b。”
马尔泰纠结地说着,这些巡丁,还确实是在为朝廷办事,广州城竟然比京城还要安靖,小偷小m难见,出什么案子,下面人手充足,做事俐落,根本不必他这个知府cào心。
“这……这就是李肆给朝廷留的皮啊……”
汤右曾想通了,沮丧地拍着扇子。
“寻了一些商人的罪,径直抓到我按察使衙mén,让其吐lù内情,投告李肆”
史贻直倒是直愣,最后一句不必听,前面的子倒是可行。
这事说办就办,马尔泰动手,没两天就兜来了几个商人,不必寻罪,总有惧怕官府yin威的,或者是跟粤商总会乃至李肆不齐心的。
一省大员齐聚广州府衙,提审这帮商人,然后就得到了那本厚厚的《青浦商约》章程,翻开一看,尽皆头晕眼huā。不仅是因为字多,这书还是从左至右,横排刻印的,在众人看来,宛如天书一般。
“你们能看懂?”
汤右曾问着一个看起来最合作的商人。
“小的们看着很累,但是手下的掌柜看着方便,他们都在青浦的商学专mén学过。”
商人点头哈腰地应着。
“不管这个了,本宪问你,若是要拿那李肆,你可有什么办?”
汤右曾烦躁地丢开书,直愣愣问了出来。
商人顿时就傻了,呆在当场出不了声。
“事成的话,朝廷定有重重封赏你等封妻萌子,指日可……”
汤右曾还在许愿,商人噗通一声跪下了,脑袋叩得咚咚作响。
“宪台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就饶了小的一命吧……那李肆,官老爷都敢杀,小的这区区小民,动动手指头,全家就没了。”
商人的哭求可不是假的,之前跟着胤禛指认李肆的商人,下场整个广州众人皆知,虽然觉得那家伙冤枉,可李肆杀他却也顺理成章。不想这话众人听着分外刺耳,史贻直恼了,怒喝道:“你怕那李肆杀你,就不怕朝廷杀你”
商人哆嗦着身子,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似乎是服了,赶紧转口说李肆现在从不进广州城,即便到青浦和英慈院,也都是数百人护卫,怎么也没办下手,还是找内应配合的好。
“那你就当那内应好了”
史贻直大喜,朝廷天威终究还是能震住人的。
那商人连连点头,答应说近期先去青浦打探,看李肆的喜事前后,有没有相应的机会。
放了那商人,众人正在舒心,可算是找到一根钉子,奉汤右曾命出去跟踪那商人的家人就回来了,回报说那商人屁滚niào流地朝青浦跑去,一边跑还一边jiāo代随从赶紧搬家,等他向粤商总会投告了自己的遭遇后,就再不呆在广州城。嘴里还骂着什么现在才看清楚,到底谁在护着他们商人。
事情很简单,在这广州,乃至广东,李肆的刀子,比朝廷的刀子来得锋利。
众人脸sè顿时也绿了,呆了好一阵,汤右曾招呼家人,赶紧追上那商人,就说刚才那事只是史贻直的主意,宪台藩台正在劝他呢。
“咱们……别折腾了吧,先老实呆着,待本宪跟内线联系上……”
汤右曾擦着额头的汗,感觉自己差一点又步了那个二愣子四阿哥的后尘。那李肆虽然人在英德,却已经将广州暗控在手。粤商总会是一张网,拉住了商人。南海县连带番禹县在广州城的一部分是一张网,挡住了他们伸向商人的手。而南海县的实务,又有李肆的人在青浦坐镇cào纵。他们要动手,会被李肆看得明明白白,到时候谁拿谁都说不一定。
管源忠早jiāo代过,他的任务是护住广州城的朝廷大旗。而杨琳的任务是守住肇庆,掌握题本奏章,稳住钱粮,宣示朝廷在广东的存在。这两方都有之前轻举妄动的教训,绝对不会跟着他们luàn来。
“还是得送进去一个内应……”
几条路不通,汤右曾承认,自己这三人组可没办做得更多,只好在间谍一事上下夫,只是这内应的人选,既要忠心朝廷,又要能接触到李肆,难。
“那李肆一下娶三房侧室,还真是个好sè之徒。”
史贻直没了心气,正为自己欠着一万两公款而头痛,无意识地嘀咕道。
“诸位大人,爹爹,请用茶……”
一个秀丽少nv上来为众人沏茶,一听这称呼,都看向少nv。
“这是下官nv儿茹喜,下官在内务府的时候,还跟着下官伺候过四阿哥和十四阿哥……”
马尔泰面有得sè地介绍着,后面这句话,说的当然不是入府“伺候”,而是在某些事情上帮过手。
“呃……马府……”
汤右曾似乎有了想,可踌躇了好一阵,最终叹气,这事他说不出口。
马尔泰看看他,看看目光都放在自己nv儿身上的佟海和史贻直,再想想刚才关于内应的话,也不由chu了口凉气,他明白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顶天立地娶娇娘
九月十九,李肆迎娶三位美娇娘,消息传遍了大半个广东,喜宴开了三天,头一天是当地乡亲和青田公司内部人员。第二天是粤商总会牵头的商贾,第三天是官面人物和各界名流。
在这几天里,鞭炮声传遍了半个英德,大红灯笼也从李庄一路高挂到浛洸。从广州到韶州,一路府县上稍微大一些的酒家,三天里都没开张,全都请到英德去做席了,据说三天下来,凑足了一场万人宴,声势之浩大,huā费之奢靡,即便是自江南而来的豪商,也为之乍舌。
这时代的喜礼,都要看新娘的嫁妆,可李肆的作派却让人大开眼界。他只受了三位新娘家中的例常嫁妆,什么家具、装饰品、首饰、绸缎一类的,反正装满九大车就好,值不了什么钱。可他却给三人分送了一座庄园,附带的是送了李庄的乡亲们一座……城。
这是很早就开始筹备的事务,李庄人口渐密,老凤田村和刘村,连带一些要员家属,都跟青田集hún杂在一起。李肆的三进小院也不适合当新房,所以当李肆在年初宣布了要娶妻后,两桩事合为一桩,在青田学院的西北面,重新修建居住区。
这一片新区循着几座矮山的脉络搭建而起,李肆和三位姑娘的园子呈扇贝状占住了单独一座山头。李肆自己的园子叫“肆草堂”,关蒄的是“蒄园”,严三娘的是“咏chūn园”,安九秀的是“九秀园”。说是四座园子,其实是一座大园子隔成了四部分,总面积也不过五六千平米,在这个时代,很是简朴。
以李肆这座庄园为中心,分布着段宏时、翼鸣老道和青田公司司董等人的小园子,然后是青田公司的决策总部,再是其他要员的小园子,随后在外圈铺开的是一般民居。因为大量使用英德特产的浅白英石,外加白水泥,这座城镇被外人称呼为“白城”。西临田心河,东接连江,面积颇广。
此时白城只是建筑完工,园林草木还没栽植完毕,宽广壕沟将全城围了起来,城墙也只是标注了位置,还没开始正式搭建。数平方公里的城镇,看上去宛如田园乡野,只容纳了千户人家,不到万人。
真正的喜礼在肆草堂里举办,只有最亲近的李庄人参加,此刻正进入到最紧要的环节。
“一拜天地”
李朱绶的声音响起,他是司仪,早前听了李肆的劝,在康熙还没正式处置胤禩前就辞了官。或许是康熙不想牵动太深,或许是被气得糊涂,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八爷党”小人物,总之他是退出了这场风b。现在一心一意跟了李肆,在青田公司的gōng关部供职顾问,同时也教教méng学,闲来作作自己的金石学问。谁让他跟李肆的关系已经纠缠得太深,再难洗清了呢。
“等等……”
正要下拜,李肆想起了什么,举手止住,然后摘下帽子,朝人群某人招呼着。
“王剃头,来,把这里……”
他指指自己后脑勺的金钱鼠尾巴。
“剃掉”
一阵chu气声响起,李朱绶更是瞪圆了眼睛。
“我可不想顶着这根猪尾巴娶老婆,虽然……设想里应该是在更狗血的场合剃掉,可要先成家再立业,狗血就不要了。得让老天看清楚,娶老婆的我,是顶天立地的一个人。”
李肆说着众人都有些听不懂的话,他这要求却再清楚不过。牵着的三个姑娘里,关蒄没什么感觉,安九秀有些紧张,严三娘却是双目含情,握住李肆的手轻轻晃着,恨不能此刻纵身他怀里,跟他柔柔低语说,能嫁得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此生还有何憾。
“剃吧,早晚得剃,李肆先剃,咱们……晚点再剃,等着你那什么……狗血的时候。”
段宏时呵呵笑道。
众人心绪也渐渐平了下来,“反”这一个字,早已不是什么忌讳,早前说到李肆的身世,以及凤田村刘村的先辈时,就已经吵嚷过一次了。此刻李肆不愿意顶着这根辫子娶亲,是再自然不过的心思。
李庄的剃头匠老王吞着唾沫,屏着呼吸,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从李肆背后扯住了那根发辫,掏出总是随身揣着的剃刀,手都有些发抖。
“别哆嗦大了哦,小心龙高山……哎哟……”
李肆还在开玩笑,却不想一语成了二真,老王紧张太过,辫子连带那块金钱发尾是剃下来了,可手一重,径直划了条口子,龙高山则是感觉不妙,跨步上前,要将老王当刺客对待。
“没事没事……见血有喜啊。”
止住了龙高山,李肆呲牙咧嘴地说着,众人一阵哄笑。
脑mén上贴了一块膏yào,再戴上帽子,李肆朝发楞的李朱绶示意:“叔叔,继续。”
李朱绶回过神来,暗自长叹,只期望李肆真能成大事吧。不过就他所见种种,似乎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鞭炮声和掌声里,李肆跟着三位姑娘相对而拜,他的人生,在这个世界,终于不再是残缺而孤单的了。
夜深,dòng房里喜烛摇曳,李肆揭下盖头,一张宛如云梦仙子般的绝美容颜显lù,光影下如传世画卷一般。虽然之前已经亲昵惯了,但此刻看来,李肆仍觉心神摇曳,如此绝美的nv子,心xìng也如此纯粹无瑕,他李肆何其有幸。
直到凤冠被摘了下来,严三娘还低着脑袋不敢看李肆。原本的顺序,该是关蒄在先。可关蒄却说,两位姐姐都为四哥哥差点丢了xìng命,她怎么也不该抢在前面,所以她要排最后。而安九秀当然不愿跟严三娘争,所以……终究还是她成了第一。
“娘子,这下可真是嫁给我了哦。”
李肆一边温言说着,一边除去她的吉服,正在奇怪这姑娘怎么这么温顺,任他施为,穿着一身亵衣的严三娘不等他手上身,声如蚊呐般地说道:“妾……妾身帮夫君宽衣。”
李肆忍住笑,由她脱下吉服,然后就两眼放光,摩拳擦掌,今晚……嘿嘿……
魔爪落空,严三娘呼地一下跳到了chuáng上,像是振作了起来,丢开羞意,摆出一个盘坐的姿势。
“夫君,要……要那什么,可得过了这关才行”
她挥掌立刀,游离不定,将自己上身护住。李肆啊了一声,心说还真有这一关哪?
“碰到你就算赢?”
李肆跟她对座,径直问道。
“没——错——”
严三娘眯着丹凤眼,掌刀在李肆眼前晃着,一副绝不让你这小贼得逞的架势。
李肆捏起了下巴,心说前世的传说里,制伏你严咏chūn的绝招是……挠痒痒,这点不必去问老丈人他就知道了。但是呢,既然丈夫换了,那这子就不必用了,咱……自有妙方。
被李肆这作态nòng得心虚,严三娘更是全身贯注,今晚怎么也得被他……欺负了,但这会先胜他一把,等会一败涂地,他也不敢笑话咱……
正侯着李肆的突袭,却不想他举起了手掌,并没伸过来,而是曲起了三指,就食指和中指并着,遥遥平指自己的额头。
“不准动举起手来”
李肆粗着嗓子说道。
严三娘一呆,这个动作,就像是推开了一道时光之mén,带着她穿越回两年多以前。
那是个冬天,年关将近,她跟着爹爹抄近路,准备到连江搭船回福建。却不想在山间mí路,闯进了jī冠山腹地里,跟一伙少年迎面撞上。
她一杆红缨长枪里外冲杀,护着爹爹要冲出重围,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从人群里站出来,左手一指,天雷轰鸣,骡子被轰碎了脑袋,血ròu喷了自己半脸。然后右手一指,再是那含着天雷的武器指住了自己的脑袋,喝令自己丢枪跪地,抱头就缚,就如眼前这般。
这个小贼啊……那时候可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她也看得明白,有那么一刻,这小贼分明也是泛着杀心,如果那些被她打倒的少年,不是受伤而是殒命的话,他绝对会开枪的。
眼前这个小贼,在那一刻,跟她分明就是生死仇人啊……如今自己却跟他喜烛相映,人影合一,上天造化真是奇妙。
往日种种,如cháo涌一般在心底里升起,接着再到自己一枪轰杀巡盐总捕,一心待死,算起来从身体到魂魄,都被这小贼给深深缚住了,再不能超脱。自己跟他,到底是修了多少辈子的因缘,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严三娘热泪盈眶,当李肆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时,泪珠悄然滑落,心里念着的,是上天是不是待自己太好了,这样的幸福,只觉有些承受不起……
“我赢了。”
李肆在她耳边低语道。
亵衣连带肚兜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褪下,脂yù般的**尽皆呈现,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离着,高峰低谷寸寸探索,将滚烫的温度从肌肤róu进体内,熏得魂魄飘曳。
严三娘再没往日的羞怯娇饰,紧紧抱住李肆,眉目含chūn地道:“才开始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就是威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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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时,咚咚炮声轰鸣,驱散了纷纷攘攘的喧嚣。白城西北本是空旷荒地,此刻却人头攒动,仿佛有一场大戏揭幕。
这是李肆婚宴的第三天,广东各县府,甚至福建、湖南、江西和广西临近县府的官员,要么是亲自到场,要么是委托贴心家人或者幕席到场,就连广东总督杨琳都有师爷捧场,广州知府马尔泰屈尊前来,其他人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而且这可是近距离窥探李肆底细的绝佳机会。
简易观礼蓬下挤着上千人,除开上述来宾,还有不少是各地镇协派来的探子,顶着官员随从的名号,想窥得李肆老家的军力底细。
只是现在他们还不急着办事,至少得先吃饱喝足,可喜宴迟迟不开,却将他们引到这处荒地来观什么礼,大家都是míhuò不解。
正嗡嗡议论,那一阵炮响定住了众人,绿营的探子顿时有了感觉,这很像是……
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一阵高亢的唢呐群声响起,还带着极有节奏的拍子,又像是纤夫号子,又像是翻山背夫号子,总之听得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扭身子。
当同样韵律的鼓点声响起时,惠州cháo州的绿营探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有些人都开始抱头四顾,准备开溜了。
“英德练勇,粤商护卫,保境安民cào演,开始”
“诸位贵客请尽心观赏”
守护观礼蓬的灰蓝制服兵丁齐声高喝,总算将差点崩溃的人群拉住了。
英德练勇?粤商护卫?cào演?
所有人都讶然不已,这不就是李肆的兵么?就这么直白拿给他们看?
心神恍惚间,轰轰的脚步声里,灰蓝人影排成密集而整齐的阵线,隔绝了原本的地平线,在一两里外出现,朝着他们缓缓bī近。
哒啦得啦哒哒哒啦得啦哒哒……
鼓点声听起来还算和缓,仔细瞧过去,前方那人cháo虽宽,纵深却极浅,似乎只有一条线,众人都只觉好奇,议论声又低低纷杂响起。可接着再是一阵惊呼,第二条线又出现了,跟第一条线相隔只有二三十步。
“一个小阵……八十人,一排十个小阵,两排总共……一千六百人全都是自来火快枪”
广州将军军标后营游击何孟风放下望远镜,嗓音打着哆嗦,对管源忠的师爷低声介绍着。在他周围,杨琳、汤右曾的师爷,广州知府马尔泰脸sè也是苍白。
早前李肆冒充韶州镇标击败王文雄,还可以说成是暗中伏击,侥幸得手。可后来的永安之战,李肆不过区区千人,在面对贼匪和cháo州镇标总数六七千人的两面夹击时依旧岿然不动,打得两边都头破血流,cháo州镇标更是死伤过半。对这李肆的快枪兵,就再没人敢轻视。
李肆之所以能暗霸广东,除了掐住商路,笼住工商之外,更核心的力量还是这快枪兵。对李肆军力的探查,是康熙定下广东处置方略后的核心课题。之前的估计一直都模糊难明,有说三千的,有说一万的,原本官员们都倾向于前者,毕竟李肆的历次行动,基本都是自保,三千足矣。若能有一万,众人都觉得他早该明反了,这种快枪兵,要打败一万,怎么也得集结十万大军才有谱,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镇协绿营兵。
今天李肆一下亮相了一千六百人,让广东文武都是心头luàn颤,大家都会算,只是cào演就摆出一千六百人,他在青浦,在其他地方该还有兵,三千怎么也打不住,五千都不止,说不定真要奔一万去了。
嘶嘶的chu凉气声在观礼蓬不绝于耳,而此刻,那两条阵线已经bī近到了半里之外,就在这时,鼓点和唢呐声也变了,变得jī昂猛烈,哒哒的拍子像是巴掌一般chu在心口上。两道灰蓝人cháo骤然加速,原本扛在肩头上的火枪也斜持在了身前。
“啊哟喂”
提标中营参将曲万声和督标后营参将李世邦都冒充戈什哈前来赴宴,见了这番阵仗,反应比其他人都大,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两个人撞成一团。
“诸位注意了这只是cào演,并无实弹,并无实弹”
青田公司的司卫高声提醒道,众人都是不解,强调这个是啥意思?
接着慌luàn的低呼声此起彼伏,第一道灰蓝人cháo已经走到离他们二三百步的距离,一声短促的牛角号后,人cháo立定,哗啦啦碎响就跟làng头掀涌的cháo声一般,数百枝火枪平端,枪口径直对准了观礼蓬。
纵然还隔着二三百步,纵然事前已经提醒,观礼蓬依旧被一股剧烈的慌luàn飓风冲刷而过,低呼很快就变成了尖叫。
蓬蓬蓬蓬……
尖叫声再被这连绵不绝的雷声撕裂,还有胆子眼望前方的人,心脏也在瞬间开裂,就见前方的天地被团团白烟连成的长长一线分离,这震撼让他们在那一刻难以呼吸。
雷声爆鸣而过,正要拉起尾音,一口气还没回过来,蓬蓬又一阵雷声再度炸开,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等众人终于喘出了那口长气,才感觉心脏似乎快跳出了喉咙,全身也差不多快湿透。
前方的硝烟升空而起,弥漫成一道杀戮之雾,原本的第二道人cháo冲破了mí雾,推进到了百多步外,眼见那如林枪口直直指过来,不少人都抱头掩面,高声惊叫,不是周围有司卫拦住去路,这千多人早就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luàn飞了。
蓬蓬蓬蓬……
扣下扳机,轰出这一发没有铅子的空枪,灰蓝人cháo里,梁庆嘿嘿笑着对蔡飞说:“真恨不得装上铅子,把那些官老爷打成筛子。”
蔡飞白了他一眼:“这些惊弓之鸟,有什么好打的?”
看了一眼那些luàn撞着的宾客,梁庆挠鼻子道:“确实也是,真没意思。”
第一阵线是青田左右翼外加后备左翼,第二阵线是佛山翼、广州翼加后备右翼,这只是李肆中营的一半,拉到这里来阅兵,向广东官场展示力量,看起来效果不错。
李肆的喜宴承载着多重意义,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借着喜宴,向清廷充分展示力量,让清廷,特别是康熙能清晰地核算出全力对付他的成本,这是最重要的一项。李肆相信,只要将广东官场那层皮留好,康熙绝下不了断腕的决心。
什么是朝廷的脸面?杀官不算,不扯旗立号,不阻绝驿传,不切断钱粮,大清官员仍然高坐衙mén,朝廷军队还呆在该在的地方,这些脸面留得已经足够多了,多得让清廷和康熙难以拒绝这yòuhuò。
在留着一层皮的同时,向清廷和康熙展示他绝对拥有独霸一省,甚至威胁邻地的实力,一拉一推,清廷和康熙怎么也得顺着他给出的方向走,不至于直接开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清廷和康熙容许他继续这么下去,台面下的争斗会连绵不绝,可只要地方不luàn,他有信心见招拆招,甚至反将一军。时间是站在他这边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有利。
“四哥,你这一千六百人,朝廷没有万人,没有决死之心,恐怕是打不垮的,这……这简直就是一支雷霆之军啊”
荒地另一侧还有个小的观礼台,台子上是李肆和萧胜梁得广等人。看着这两道阵线的热闹劲头,萧胜满脸通红,酷爱火器的他,已经看到了全新时代的战争。他一边嚷一边兴奋地拍着李肆的肩膀,直到李肆呲牙咧嘴地叫痛,这才清醒过来。
“四哥,昨晚……”
见李肆正艰辛地撑着腰,萧胜恍惚明白了什么,脸上笑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闭嘴”
李肆恼羞成怒,一肘顶在萧胜的肚子上,萧胜捧腹,跟梁得广对视一眼,不敢大笑,脸sè都已快憋得发紫。
“好啦,别光说奉承话,说说其他的。”
李肆岔开话题,昨晚的事情不提也罢,总之……恩咳,他输了,输得还很离奇。
“是是,呵呵……嗯咳四哥,直白说吧,你这就是cào演而已,真要打仗,怕不是这般光景。”
萧胜也赶紧谈到了正事。
“吓吓他们而已,真要打当然不止这些家当,不过就火枪兵本身而言,你有什么看?”
李肆径直问着,他这是就事论事,不去考虑萧胜的人心。
“这火枪兵还是有一些缺陷,比如硝烟升腾,指挥不便。还有一个致命缺陷,阵型太浅,若是训练不足,变阵不及,遇有马队,或者悍不畏死的步队,很容易全线崩溃。另外就是追击不力,还必须要选定合适的迎击战场,总之……是一个蓄势待发,后发制人的打。”
萧胜对火枪兵的认识,还真是远胜于同时代的清军将领,这自然也得益于跟李肆的jiāo流。
“火炮能弥补一些,但还有些细节没跟上,确实说不上完美。”
李肆坦率地承认,这些问题在之前作战里也早发现了。
说话间,火枪兵已经撤下了,接着是四辆马车上场,每车三马,车斗后还拖着一个两轮驾起的大家伙。大观礼蓬那又响起一阵惊呼,萧胜也chu了口凉气,火炮个头虽然不算太大,却还是能称为将军炮了。
“这是十二斤炮,只有一千多斤重,如果朝廷来造,估计得三千斤以上。二十斤炮正在造,年内就该出来。”
李肆淡淡说着,萧胜看了他一眼,yù言又止,目光里是深深的忧虑。
不过片刻时间,火炮就到了位,每炮五六人cào持,炮口朝北,咚咚的猛烈轰鸣撞入耳里。
瞧着极远之处,至少四五里外升腾而起的尘烟之柱,萧胜呼吸有些艰涩,而那大观礼蓬里,更是静寂无声。
“四哥,你……莫非真要造反?”
萧胜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到时你要来讨伐我吗?”
李肆像是开玩笑地问道,目光扫过去,梁得广瞪大眼睛,摇头摆手,不敢言语。
“四哥……不是就想着埋头求富贵吗?为什么……不不,我不相信四哥会反。”
萧胜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求证。
“我是这么想呢,如果朝廷愿意的话,我自然不会反。”
李肆轻笑。
“那……那当然好。”
萧胜不敢再问,可肚子里却说,朝廷会愿意?再一深想,为什么朝廷不愿意?
“若真有那一天,老萧啊,咱们兄弟一场,我可绝不会为难你。”
李肆看向萧胜,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让萧胜又记起了很早以前,自己被李肆忽悠着去剿匪的情形。
“四哥……你何必这样对我,你要开口,我说不定会……会认真考虑的。”
萧胜咬牙说着,他一直不太明白,李肆跟他推心置腹,还不遗余力地送他前程,为何却总是不求他回报。此次来贺他喜事,李肆一点也不疑他,还是他自己空手而来,只带了梁得广,生怕李肆误会。之前种种事可都看得明白,谁能取得李肆的xìng命,绝对能得朝廷的重赏。
在萧胜看来,要是李肆能开口,要他一起对抗朝廷,他心中也好过一点,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似乎自己都有了跟李肆对话的底气。
可偏偏李肆什么话也不说,总当他如局外人一般,让他越发难受。
“我为什么要开口?你又不是小孩了,做什么事,该怎么选,你该有自己的把握。”
李肆毫不在意地说着,姿态虽然高,却有他自己的小心思。萧胜当然是个难得的将才,早前也被他“调教”过,但本心终究还是那套“忠义”。要真被一两句话就忽悠过来了,自己还不放心,不如就这么由得他自己去思考。最后结果如何,也不在意。
在李肆心里,跟萧胜也真如兄弟一般,有那么一份情连着。他跟着梁得广等人,冒着舍却前程的风险救了严三娘,就足以看出他的赤诚。
“四哥你啊……”
萧胜摇着头,感慨无语。
“走吧,去见见你们四嫂。”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李肆招呼着两人下了观礼台,那僵直的动作又引得萧胜梁得广一阵窃笑。
“收拾好脸面,否则至少有一个四嫂是不敢见你们的。”
李肆板着脸训斥道。
大观礼蓬下,杨琳的师爷一声长叹:“这李肆,已不可制……”
曲万声和李世邦对视一眼,心中都道,这不是废话么?难道你们还真心想着让咱们跟李肆硬干?除非朝廷下了铁心,将北方的兵拉过来,甚至把西安和京城的火器营拉来,否则怎么也没办在军事上摁住李肆。
汤右曾的师爷也在叹气:“亏得他一心只求银货,真是朝廷的大幸。”
广州知府马尔泰一直没说话,刚才枪炮大作,他居然也保持着镇静,毫不慌luàn,可脑袋上的帽缨却老在微微哆嗦着。直到袍袖被人扯了一下,才两眼圆瞪,左右扫视,连声道:“什么?什么?”
一个nv声低低道:“爹爹,nv儿决心已下,这恶贼必得除掉,否则朝廷和天下,总是难安。”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真亦假来假亦真
如今的李庄,已是白城的一部分,听涛楼上顶层,原本是青田公司密会厅的所在,大长桌一侧坐了一排满清官员,或者是官员的幕席,对面坐着的却是青田公司的高层,包括田大由、刘兴纯、彭先仲、顾希夷和吴崖、贾昊等司卫头目。
王不见王,杨琳、管源忠和汤右曾等广东大员自然不会亲到,李肆也不会出面,一场双方都不会明面承认的谈判正在进行中,主题就是“关于李肆和青田公司及相关产业,与大清朝廷在广东诸项权益的划分。”
谁都知道,这是一场虚以周旋的谈判,但即便再虚,有一条线划下来,大家都好做事。而关于这条线,参与谈判的人都是认真对待,你争我夺。
李庄北面学院的藏书楼里,正埋在书堆里的段宏时迎来了一位客人。
“谢谢小哥了……”
一位少nv客气地向引领她过来的司卫行礼,可等司卫走后,脸sè却骤然闪过一丝yīn沉,刻意压制的怒火也从眼角里飘了出来,该是施尽了手段,才让那司卫带到了这里。
“你是……”
段宏时看着这个服sè虽不华丽,却是上乘衣料剪裁而成的秀丽少nv,很有些诧异,这可跟他的预料不符。
“小nv子茹喜,父亲是新任广州知府马尔泰,受宪台汤大人之托……”
这少nv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伺立在段宏时左右的两个司卫,似乎有难言之隐。
“呃……该是汤西崖有sī密之语,两位……”
段宏时一脸恍然,朝左右的司卫这么说着,两个负责保护他的司卫诧异地对视一眼,听老夫子这语气,还像是求他们似的,这是什么意思?再见到段宏时眨了眨眼,虽然还不明白,却依旧退了出去。
“小nv子奉汤大人之令前来拜见,在此先谢过老先生报效朝廷的拳拳赤心。”
叫茹喜的少nv朝段宏时深深一福,段宏时却是皱眉撅嘴。
“怎地派你一个nv子前来?真是儿戏此事岂容如此轻慢?”
茹喜凛然摇头:“报国之心不分男nv,茹喜愿为朝廷分忧。再说了,若非茹喜是nv儿之身,不至引得他人警惕,又怎能行得绝密之事?”
段宏时低叹一声,像是被感动了,嘀咕道:“那李肆对我已有所怀疑,之前从他那盗信,已让他十分警惕。你也见了,还派人随身一直盯着,老夫除了继续取信于他,也难再做更多,你……又能行得何事?”
如果李肆在这,绝对要翘起大拇指,这老家伙的演技,简直可以去拿小金人了……
茹喜自是没一点怀疑,这段宏时盗了胤禛的亲笔信,还告知汤右曾虚实,是揭发李肆底细的大臣。此次受汤右曾等人之托,还有父亲的请求,让她跟段宏时联系上,窥得更多内情,可她却暗暗立志,自己还能做得更多……
“小nv子想求老先生设引见那李肆,以便伏在他身边,与老先生一同,为朝廷翦此国贼”
茹喜咬牙说着,段宏时啊了一声,他真被吓着了,这是个刺客?
“那李肆早有过被暗算的经历,不仅绝不轻易信人,身边还总有护卫,你一个小nv子,如何能……”
段宏时镇定下来,继续套着话,却不想这茹喜却也卖起了关子。
“只要能见得李肆,小nv子自有办,就算舍却这一身xìng命,为了四……为了大义,为了天下,也再无憾”
她说得jī昂,段宏时却是连连摇头,“痴……儿啊……”
沉思片刻,段宏时一拍大腿:“既然你有如此决心,老夫也豁出去了”
接着他目光就变了,在茹喜脸上来回扫视,“只是那李肆,颇为好sè,你……”
茹喜咬牙:“命都不足惜,区区清白,小nv子可不在意。”
段宏时终于忍不住了:“不不,老夫是说,那李肆,眼界颇高,你还不足入他的眼,最好不要在这上面动脑筋。”
茹喜身子一抖,脸sè涨红,好半响都消不下去。
段宏时暗爽一把,板起老脸道:“容我设安排,你先安生呆着。”
看着茹喜的背影,段宏时眯起了眼睛,低低自语道:“真是难得一见,这旗人nv子是受了什么厉怨,要来行这疯癫之事?”
接着他又哈哈一笑,“汤西崖啊汤西崖,你居然也会用上美人计,却不想早已踏中老夫的连环计。”
白城肆草堂,一身淡黄裙装,发髻也已挽作fù人式的严三娘跟萧胜梁得广见了礼,先是礼节xìng的一小福,再是感谢此前救命之恩的一大福,却始终没将脑袋抬起,可即便如此,萧胜梁得广已经两眼发huā,直恨不得赶紧去洗眼睛,这般风情,只觉凡人之眼已难消受。
只是为何飒爽的严三娘会羞成这般模样,为何其他两位四嫂,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点其他的东西,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再看看李肆僵着腰靠上软塌的动作,萧胜梁得广恍然,却也绝不敢笑,找个借口先开了溜。
“扑哧……”
等两人走了,安九秀终于忍不住笑喷了。
“九秀当心嘴皮子被撕烂了”
严三娘发飙了,一抬头,一张红得比过熟透樱桃的脸颊就显了出来。
“这可不怕,怕的是腰断了呢……”
安九秀嘻嘻笑着,扯起关蒄逃掉,剩下跳脚不已的严三娘。
“阿肆,对不起……只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忍着。”
再没了人,严三娘眼里包着泪水,轻轻róu着李肆的腰,一脸负疚地说着。
“男人对nv人,就得疼爱嘛……”
李肆大度地说着,心中却道,这可是姑娘的第一次,为了自己以后的xìng福,可不能让她留下心理yīn影,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过……嘶……谁让自家这媳fù,腿上夫太厉害了呢。
昨晚严三娘情动难抑,一双长腿不由自主就施出了一字钳羊马的夫,李肆不得不在苦乐之间拼命煎熬。严三娘初经人事,很快溃败,李肆却更是败得一塌糊涂。不是关蒄帮着按摩,今天他怎么也站不起来。
“以后……我定得注意的。”
严三娘低低说着,被姑娘这份少见的柔绮裹住,昨夜缠绵里除开苦难的那部分又在李肆心扉中搅着,让他蠢蠢yù动。吞着唾沫,手又伸了过去,何必以后,现在试试?
这一动,腰又痛了起来,李肆心中哀叫,这就叫有福享不得啊……
见了自家男人就跟吃不到腥的猫儿一般难受,严三娘也吃吃笑了,将身子送了过去,任他肆意轻薄,心中在想,是不是去请教一下安九秀那个狐媚子,有什么更合适的子……
夫妻正腻意温存着,却被不解风情的老头子打断了。
“nv人?”
李肆好半天没楞过神来,这满清的官老爷,也懂得美人计了?
“见招拆招也没什么,只是难得有一个huò住广州的反间。”
段宏时是让李肆选择,让不让这个间谍留下。可轻飘飘的语气显示,他只当小事一桩来看。
“那怎的行?听老夫子所说,那nv子就是个刺客”
严三娘不乐意了,不管是明面或者暗里,都没可能让那nv子留下。
“见见吧,看看她演技如何。”
“我可得在身边”
李肆只是好奇,严三娘正负疚不已,也不好顶着李肆,只是要求一边护卫。
傍晚时分,李肆在白城中心的公司总部见了茹喜,十七八岁的少nv,容貌秀丽,下巴尖尖,觉不出狐媚,却像是怎么也立不住,有点难以捉m的气息。
段宏时没在场,就龙高山带着几个护卫守着,严三娘换了司卫制服,也hún在里面。
“听段夫子说,你对我另有话说,我很好奇,你和你父亲都是满人,跟我素未谋面,还能有什么话?”
李肆懒懒地说着,目光却紧紧盯住了这茹喜的脸。
在那刹那间,他见到了一层mí雾在变换,即便前世见惯了形形sèsè人等,也禁不住暗chu凉气。
茹喜缓缓抬头,眼里隐隐有泪光盈动:“小nv子听闻李公子大能,竟可与朝廷相抗,抱着一丝苦望,想来求得李公子施以援手。”
她眼神mí离,像是陷入了回忆,话语凄mí,将一段身世娓娓道来。
“小nv子母亲是江南汉nv,被父亲一族强掳进府……”
“母亲产下小nv子后,被大房太太暗中刁难,竟不治而亡……”
“幼时当作奴婢贱养,肆意打骂苛责,几次险些丢命……”
“上天有幸,一直苟活至今,父亲见小nv子可嫁于外人为资,就改了待遇,却不想,小nv子已是满心的怨恨。”
一番苦难遭遇述说完之后,她猛然抬头,满脸都是决绝。
“此番贺喜,父亲竟要小nv子舍身取得李公子的信任,留在公子身边,当作他的耳目,助他在官场更进一步,此等揣着禽兽之心的父亲,小nv子怎么也不敢认”
李肆皱眉,他看不出茹喜现在这表情有什么作伪的地方。
“你要求我什么?总不成让我帮你杀了你父亲吧?”
李肆继续试探道。
“小nv子怎敢求李公子行此险事?只求李公子能遮护小nv子一二,万一事情有变,还望李公子能给个去处。”
茹喜一边说着一边叩头,这是在求他将计就计留下她,李肆笑了。
“我李肆是个商人,你能给我什么?”
茹喜楞了好一阵,似乎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开口道:“小nv子一无是处,除了探知父亲和广州诸位大人的事情,再难做得什么。”
李肆点头,这不就是个双面间谍么,他收下了。
听到李肆一番敷衍之语,说可以找个合适的借口把她留下来,同时也希望她能传递广州官场的消息,茹喜嘴角lù出一丝喜意。
等茹喜走了,严三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搂着李肆的脖子道:“这妹妹tǐng可怜的,你可得好好帮她,有她在官府帮忙,也更好行事。”
李肆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子:“这就把你骗倒啦?”
旁边龙高山皱眉:“总司,难不成她说的是假的?”
李肆一呆,再看看周围的shì卫,也都一脸恻然,暗叫这个茹喜,可真是好演技
“没谁能这般诅咒爹娘来骗人的吧?”
龙高山还这么说着。
“那是你没见过……”
李肆冷笑,诅咒爹娘算什么?
“这nv子,让尚俊想想办,看怎么盯防起来。”
既然是双面间谍,不用白不用,可也得谨慎地用。
“怎么就认定她是骗人的?”
严三娘还是不解。
“别管中间这些弯弯绕,广州那边的官老爷最终不还是送了个人么?”
有段宏时刚才的提醒,李肆才得以分辨出此事的根底,可严三娘却还是没算清。那茹喜不是坦白了么,她就是身负官老爷的间谍之计来的。
茹喜终究是广州知府的nv儿,要跟李肆这边搭上关系,就得有合适的名义。最终李肆在青田学院的nv学留出一个nv先生的位置,茹喜可以自去。这事广州知府马尔泰装作被bī无奈,老泪纵横,哀叹自己连nv儿都要被李肆抢了。到底心里是不是在哭,谁都不知道。
“其实是个麻烦,当心她铤而走险。”
段宏时有些拿不准这个茹喜了,建议干脆推出去,听了李肆的说,他自承演技不如。
“这个人有点意思,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若只是想当刺客,我也不会留情。”
李肆倒有另外的盘算。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而在听涛楼里,谈判也步入尾声,结果也如这茹喜一般,双方都知这是假的,却要当作真的一般来看待。
所谓的白城密约,在李肆喜宴后的第二天结成。杨琳、管源忠、汤右曾三位广东地方大员跟李肆共同商定出若干条款。
条款很繁琐,但都划出了双方的底线。比如广东官员对驿传通畅、文武官在衙以及钱粮足额上解很关注,这就是朝廷的颜面。李肆要碰这些,就是撕破了脸,他们再难遮掩。
李肆立下的界线是,工商之事再不能碰,官兵大规模调度要通知他,否则当敌人打,其他事务,能不往题本上写的就别写,奏折随便。
大面事务之外,管源忠和汤右曾等人还提了广州城的事情,要求李肆清退一半的巡丁。这要求李肆能理解,他们自然担心这些巡丁哪天脸面一翻,就成了李肆攻占广州的内应和先头部队。
这个要求李肆答应了,本着有来有往的jīng神,李肆要广州府督番禹县,将黄埔一带的大片土地以“友情价”尽数卖给他,也保证不用于“军事设施”。
“那李肆的大致内情m到了,广东地面也暂时能稳住,咱们三人,可算是大丰收。”
广州城,得了师爷的回报,再汇总李肆喜宴的一系列消息,汤右曾舒了一口长气,这就要准备写奏折报。
“内外应也都勾连上了,就待窥得缝隙,趁虚而入”
若不是nv儿还在英德,马尔泰都恨不得抱住她狠狠亲上一口,这般善解人意,为父分忧的nv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这个……令媛真是赤心为国啊。”
汤右曾老脸也是一红,这事怎么也不是自诩为道学者的他能干得出来的,却没想到,那茹喜居然自告奋勇。
“总之,咱们的日子是能好过一些了。”
“街面上的巡丁少了许多,得赶紧把咱们的三班人马抓牢。”
佟海和史贻直各有心怀。
“接下来呢?”
英德,李肆问段宏时。
“暂时会松一段时间吧,趁着这时候,老夫也要出马。”
段宏时呵呵笑着。
“四哥哥,接下来该谁了?”
关蒄却在关心这事,李肆几天都动弹不得,她们的“顺序”总是轮不下来,小姑娘等得有些心焦。
“接下来,也该翼鸣老道了。”
李肆却是想着另外一件事,浑没注意关蒄小脸顿时就垮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徐灵胎问道:官儒篡神
说翼鸣,翼鸣到,还带了个陌生的拖油瓶。
“徐灵胎?怎么不学医了?”
李肆很讶异,这家伙的名号虽然不如叶天士大,却也是响当当的神医,只是怎么被翼鸣老道给忽悠成了他那什么天圣教的mén人。
“晚生在翼鸣长老这里窥得了道mén,可很多关节还是不清,听长老说,李……总司才是授道之人,特求长老引见,以解晚生之huò。”
徐灵胎眼珠子转个不停,很是讶异,这素未méng面的大人物,怎么会知道自己原本是要学医的呢?嗯,看来他果然深谙天道,连掐指都不用就能算。
得,神医没了,多了个神棍。
李肆暗叹,自己还真是搅史棍,历史可是大变样了。
不过这也好,徐灵胎本是个天才,看他能不能给天主道添上一些血ròu。
“我也只是懂得零碎骨子,并没把住全貌,不敢说解huò,大家一起参详吧。”
他很谦虚,说到学问,徐灵胎学易经学道德经,可比他造诣深。
徐灵胎在翼鸣老道那没学到太具体的东西,毕竟老道是野路子出身,三十年前还是白头贼,肚子里的干货也就是道家龙虎宗面上那一套。但翼鸣提到的“天主道”里,包含了诸多方面的东西,让徐灵胎看到了一扇前所未有的恢弘之mén,这让他jī动不已。
所以他的疑问也特别多,李肆原本还是随口而为,到后来不得不全神贯注应付。不知不觉,肆草堂里多了不少人,段宏时来了,范晋来了,刘兴纯和顾希夷来了,吴崖贾昊也来了。李肆的三个大小媳fù也缩在厅堂内室,听着这场有些类似讲经的对话。
这也正合李肆心意,原本他就要趁着这段时间收揽人心,而具体的措施就是充实天主道的理论,开始忽悠那些思想活跃,不甘束缚的知识分子,扩散到他所掌握势力的方方面面。现在趁着徐灵胎这个外来人户问道,正好梳理天主道的东西。
徐灵胎上来就问,这天主道,为何将天道与人道分开?
这是李肆早前就跟段宏时辩论过的,董仲舒著《chūn秋繁lù》,就将天道化作人道,三纲五常的人道就是天道。徐灵胎虽然没有深入理学,但这一套东西却历代沉淀下来,怎么也掰不开,也是他最大的疑huò。不过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好学,而不是腐儒。换了另外一个儒生,比如以前的范晋,径直就要叉腰喊了:“咄汝那败坏纲常的妖孽”
这就是天主道与儒家,准确说,是董仲舒而下的官儒,在思想根基上的最大区别。
对于这一点,李肆感慨颇深。
他为何动辄提天道,说的很多道理,都拉着上天的幌子,带了很重的神秘主义气息。原因就在于,在李肆看来,儒禁锢之下,特别是满清入主中原,以理学进一步将华夏变成酱缸后。华夏人在思想和jīng神上也被打断了脊梁,再无信仰。随后被所谓的“西学”一点点侵蚀,丢掉了华夏文明的根基。【1】
华夏人是有信仰的,自古以来,就信着一个人格神,那就是上天,虽然这信仰有些模糊,散于各类思想里,其后又遭了官儒和理学的毒手,但三百年后,依旧还残留着零碎片段。
信仰于李肆之事有何关联?
信仰是摆正人的位置,信仰源自人对不可知的畏惧。所有人,天xìng本就是有信仰的,至少有信仰的碎片,事实很简单,人之于世界,总是渺小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知。即便在李肆前世的无信社会,人们嘴边经常提到的“人品问题”、“运气”,这其实就是信仰的冰山一角,冥冥中自有上天cào纵一切,而人们并没有窥得全貌。
李肆很感谢自己当记者时的老师,同时也感谢自己采访时遇到的不出名的儒家学者。前者以自己数十年的亲身经历,讲述无信社会的恐怖,后者对李肆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对官儒的反思。两边凑在一起,让李肆在跟段宏时jiāo流时,对信仰一事,理解颇深。
无信的社会,无信的思想,否认不可知,更反对将不可知寄托于一个人格神。无信者始终认为,有一个完美诠释一切的东西能被自己握住,自我封神。
这思想根基代表着人的一种渴盼,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依旧敬畏于上天,希望握得非凡之力的诠释。可问题就在于,无信者实际做的时候,将愿望当成现实,将正在进行时变作完成时,他手里握的东西,就已经能完美诠释一切,他自己,已经就是上天,就是神。
因为无信,因为愿望当作现实,所以官儒乃至满清时的理学,固步自封,妄自尊大的气息浓厚得无与伦比,最终将华夏腌成了酱缸。
李肆要打破这酱缸,要扭转华夏坠入深渊的命运,在思想上,最核心的工作,就在于救回这信仰。
而这个工作,首先要从反官儒和理学做起。华夏的上天,先是被董仲舒为发端的官儒篡夺了人格神xìng,接着又被理学进一步篡夺了不可知的敬畏,这二者都是敌人。
“这个问题,没有惊世骇俗之语,难以涤清,你能听得下去么?”
李肆问徐灵胎,他依旧有些担心,徐灵胎和他一样,也是个秀才,如果思想依然禁锢在四书五经里,他就是对牛弹琴了。
徐灵胎眼珠子滴溜溜转着,郑重点头。
“这,就要从官儒,嗯,就是董仲舒那一套说起……”
李肆说,上天不管有没有意志,那都是咱们凡人所不能知的事,愿意以无意志的天理,也就是天道来看也可,愿意以有意志的神明来看也可,这二者只是角度不同。
这说徐灵胎承认,儒士信道信佛,这之间确实没什么抵触。
李肆接着说,但是官儒呢,一方面承认上天是有意志的神明,一方面却以人道篡夺了上天的神xìng。从这一点来看,官儒的本质就是虚伪的,至少在董仲舒之前,道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儒家是不认的,儒家的本源,只论血脉宗的人道,同时认为这人道就是天道,并没有竖起上天这个神明。
由此可见,至少秦汉时代的华夏,承认上天的神xìng是主流思想。董仲舒尊儒,也必须批上这层皮。
“看看《chūn秋繁lù》是怎么说的……”
李肆开始分析起这本书,这不是他所知的东西,而是从段宏时那搬运过来的。
作为树立天人感应和天人合一理论的《chūn秋繁lù》,将人比作天,这是儒家,准确说是以董仲舒为发端的官儒妄自尊大,为附和皇权统治需要而切割天人的典型体现。弯弯绕的理论很有水平,首先强调上天的无上权威,说上天是有意志的,巴拉巴拉,就跟基督耶稣一般,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只看到这,还真要以为看到圣经了。
可接着董仲舒笔锋一转,上天按自己形体造了人,人跟上天构造一样,因为yīn阳啦,五行啦,所以,人就是一个小的天,而人道就体现了天道。人行事得天喜就有祥瑞,惹天怒就有天谴。到这里董仲舒就用人把天顶掉了,还塞进来了带着家味道的人xìng等级论,运用的论证手段全是牵强附会和神秘主义。
后人评价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是“神学唯心主义”,这就是被他欺骗了。先承认上天的神xìng,因为大家都认,他也不得不承认。但在那之后,就用天人合一和天人感应的sī货给李代桃僵掉。把上天的神xìng跟血脉宗róu在一起,用三纲五常框住,将人之间的联系和活动直接跟三纲五常拼起来,不提上天,人也不需要跟上天沟通,因为三纲五常的世俗之事就是在跟上天沟通,在行“天道”。由此垒砌出一座金字塔,通往高高在上的君王,称之为天子,只有天子才跟上天沟通。一切都归于世俗,何曾有归于世俗之外的东西,这哪叫神学?
李肆讲得如此“泼辣”,徐灵胎居然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也难怪,《chūn秋繁lù》没过多少年就只剩下一层皮,大家都知道它不是什么好货sè,但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这套东西又禁锢太深,怎么也难脱出去,有意无意都要靠着它做学问。
董仲舒当初为尊儒搞出来的这套东西,儒家自己,包括理学之士,都清楚这东西的实质。天人合一和天人感应之说,在后世儒学里,基本都不认真当回事,至少对董仲舒的论证都嗤之以鼻,而有各自的不同论证。但结论儒家都认,而且这层皮确实糊得踏实,靠着附会和mí信的手段,能忽悠住绝大多数没文化的人,就成了历代王朝的外皮,被丢到了“礼”的那部分,进而影响了诸多层面,什么风水、中医,都受了这层皮的影响。
华夏人的上天之神,神xìng就这么被篡夺了。因为人道就是天道,信三纲五常就是信上天,为什么呢?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嘛。所以大家就别信上天了,nv人信丈夫,夫为妻纲,这“纲”解释为度,其实就是类同人对上天的信仰,臣子信君王,君王信自己,这就是在信上天。
那么五常呢,有很多说,主流的是仁义礼智信。从官儒篡神的角度来看,第一个“仁”,仁就是人,这是在说,信仰必须着落在人身上,别去管上天。第二个“义”,义就是纲,信仰的流向不能颠倒,家之小义就是父子夫妻,国之大义就是君臣。“礼”就是仪礼,从穿什么到怎么称呼,方方面面,都有一套规制,就如同念佛诵道的规定一样,这信,必须要有外在的一整套呈现。智呢,就是在说,有时候人道和天道难以一一wěn合,那不是人道跟天道有区别,而是你不够聪明,没说得圆润。信么,人无信不立,人道既然是天道,那么人就得“真实”,否则怎么体现上天的真实呢?
以神学的角度看,官儒篡神的手段很犀利,用天人合一、天人感应李代桃僵,再用三纲五常熔了神xìng,跟人道hún在一起,华夏人的上天之神,自官儒成为思想主体之后,就被断了神xìng。
“官儒似教非教,以前总是不太明了,现在看来,竟然是篡神之后的怪胎。”
徐灵胎对官儒也没什么好感,听了李肆这一番话,有了自己的感悟。
第二百三十六章 徐灵胎问道:理学蔽知
“莫非天主道是要取官儒而代之?”
徐灵胎思想再开放,也难接受这一点,所谓官儒,那就是一整套礼,那就是“道统”,听李肆这说,是要将上天之神重新拔出来,这想,朝廷不杀李肆,天下士子都要把李肆剥皮chu筋。
“我可没说这话,我华夏屹立寰宇三千年,这后一半的辉煌,官儒至少起到了维系表皮的作用。”
李肆是这么认为的,自汉以后,历代王朝都是外儒内,有些人把华夏的兴盛全归在这外儒的身上,很有些偏颇。但这外儒,也就是官儒,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只是……时过境迁,即将进入工业化社会的世界里,官儒不能与时俱进,还跟学术界的理学互m,挡浩浩汤汤之大势,要拖着华夏一同坠入地狱,李肆可不能忍。
“天主道也信天人合一,也信天人感应。”
段宏时chā话了,这涉及到了他的工作领域。
“但是,天人合的那个一,是天下之人,人所感的那个天,是人上之天。人从属于天,是天人合一,并非人天合一,就如同白马为马,但马非白马一样。”
段宏时的任务,是确立一套可以取代官儒的理论,而且要素都不是凭空新创,而是从官儒所连的儒家本源,以及相关的道家体系里找出来,进行重新组织。但包装的手,既然官儒能篡神,天主道为何不能篡官儒?
段宏时问徐灵胎:“你可知,为何我们将此道叫做天主道?”
徐灵胎摇头,最初他还以为是从洋人的天主教那学来的东西。
段宏时道:“这主字有两说,一是天道自天而下,而非由人而上。人不仅要由人道看天道,还需由人外之物看天道。人之于天,要如奴仆敬主一般相待。二是我们所知的天道,始终有残缺,只能趋近,不能穷尽。人之于天,始终只是一分子,而不能居于其上。”
徐灵胎有意见了:“程朱言,天即理,理为本,气为具。心即天,心xìng见理,何须自外物窥道?”
话题深入,这就谈到了理学。
官儒是儒华夏的道统,理学就是满清窃占华夏后的学基,二者也是表里的关系。徐灵胎纵然没有深入理学,但这些基本结论在心里却是根深蒂固。他这话,就是满清时代知识分子的共同心声:老爷我自有太虚、浩然……什么什么气,世间万物,奥秘都在心中,何须睁眼看世界?
但是徐灵胎这话,就显示他对理学的认识还是肤浅的,段宏时就在摇头。
“以本源而论,天主道,恰与程朱之理无悖。我们都信,天道自在,恒在,不管气也好,理也好,都外于人心。但是怎么求道,程朱之理,就跟官儒这一套一样,只见于人。当年朱子解‘格物致知’,只提穷外物之理至心xìng通达,就被斥为伪学。”【1】
“理学与我天主道最大区别,与官儒一致,其说核心之处在于,妄认天道是人心可尽之理,一切未知都要归入已知。”
“譬如‘格物致知’,格,就是约束,人须得以有限之测见物,才能趋近天道,由此而证,天道本不可测,更不可能尽在人心。”
段宏时这些话,徐灵胎还是半知半解,李肆老话重提,谈到了器。
文字是器,语言是器,甚至思想方都是器,归结而言,所谓的“心”也是器,你本就是器,居然还说这器是天道之极,这就跟官儒篡神的手一样,以心蔽知。理学为何僵化,为何顽冥不灵,这就是根源。
这个结论太刺jī了,徐灵胎接受不了。
李肆就说,文字最初是没有的,语言也一样,人类也是从茹máo饮血的蛮荒时代走出来的。文字一直在变化,语言也一直在变化,我们思维也必须靠着前人的积累才能演进,从来就没有一个恒定的状态。
“水滴石穿,沧海桑田,凡有变化,尽皆为器。”
李肆这论证,徐灵胎难以辨驳,不得不承认,理学在这根基上有问题。
如果说官儒是以天人感应和天人合一篡夺了上天的神xìng,将华夏的上天信仰里,宗教那一部分吃掉。那么理学在世界观和方论上,提出了一套逻辑自洽的学说,将上天的未知,归于形而上可以抹出来的已知,隔绝了人对上天的理xìng信仰。
官儒那一套带来的副作用就是mí信,针对的是天下万民,理学这一套带来的就是无视事物演进,针对的是知识分子。两个加起来,就是愚昧。而他们的共同基础,都着落在了三纲五常上面。
“难不成,这三纲五常也要反了?”
徐灵胎惊声道,他害怕了。之前天主道剥了官儒和理学遮蔽上天的那部分东西,这个过程他心服口服,可接下来还有什么?三纲五常那是经世不移的人道吧?如果这个也要反掉,他都不知道该信什么了。
“为什么要反?”
李肆反问,看着徐灵胎的眼神还很不友好,好像徐灵胎要反似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徐灵胎这才定下了神,真要反的话,他可得跑了,就算理智上能被说服,他感情上也接受不了这无君无父之说。
“可这三纲五常只是人道,天主道不过是要将它放在原本该在的位置上。”
段宏时说到了自己的课。
就李肆自己来看,不管是官儒还是理学,根子里的儒家,原本也有与时俱进的机会。比如在明代晚期,东西方文化jiāo流,尽管知识分子还是抱持着中学为体的思想,但像晚明几个大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也都在进行不同方向的尝试。
儒家原本很有弹xìng,很懂得因势因时而变,满清窃占中原,儒家就朝理学变,结果成了犬儒,带着华夏一块僵死了。如果没有满清,未必不能变得更开放,吐故纳新,重获生命。
但儒家这核心的三纲五常要怎么处置,就是一桩要命的课题。
天主道不是新的思想,也不是生造来的,严格说只是一个核心说,外加一套思维方,将道家儒家的东西重新整理。这个课题,段宏时一早就在入手,他论述的要点,用李肆熟悉的话说,那就是“上天的归上天,人的归人。”
儒家之所以最后由理学僵化,不过是占了不该占的位置,压住了工业时代而起的科学主义jīng神,如果它能成身退,回到只涉及人伦的社会层面上,以后就不会遭那么多罪。
所以段宏时说,要把它放到原本该在的位置上。
那么空出来的部分,也就是人和上天,到底该怎么重新联系起来?
“这不是一个说,一套学问的事。”
李肆又想到了儒的“一”,追求以一蔽天下,还是要走儒家的老路。
“政论有政论之途,学问有学问之途,条条大路通……上天,天主道,不是要取代儒学,而只是强调人与上天之分,将上天重新推回去。至于这条条大路,就得靠大家来走,并非天主道所能独揽。”
李肆作了总结,说了这么多,脑子已经有些运转过热了。
徐灵胎呆了好半响,忽然发出了一个畅快之极的感叹,条条大道都在眼前,他已经眼huā缭luàn了。
“系于万民的联系,归为政论,探究天道本身的,归为学问,如果是想谈神鬼之事,上天也未尝没有另外一番面目,你……对哪方面感兴趣?”
段宏时也看出了徐灵胎的资质,有心要抢弟子。
“晚生……想再都知得深一些……”
徐灵胎则是有点猴子掰苞谷的xìng子,一时决断不下。
段宏时跟翼鸣老道一起将徐灵胎这个还不满足的好奇宝宝牵走,李肆正想休息,却见其他人还赖着不走。
“总司,你不是很早就以钱论道吗?这钱上的天道,也该是咱们商人的天道吧?此道可得给咱们讲讲……”
顾希夷满眼星星地看着李肆。
“刚才那些,都是文人之道。自古以来,武人都附于文人,我就不相信,我们武人就没自己的天道?”
范晋现在完全以武人自居,之前一番谈话,重点都在政论和学问上,他觉得很不满足,还想在李肆这压榨得更多。
“我又不是小叮当……呃……什么都懂的神明,很多东西还是从段老夫子那捡来的,你们可以自己琢磨嘛,别怕人笑话,商人那边,前人都没怎么论述过,可以比照实务,自己总结。武人那边,前人说得不少,比照天主道对官儒和理学的处置,重新加工。”
李肆头疼,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开宗立派的大师了……
肆草堂终于清静了,李肆róu着额头,招呼自己的三个媳fù,喊了半响没回应,shìnv怯怯地说,三位夫人都听得睡了又醒,这会已经各自回房。
李肆苦笑,róuróu腰,感觉好了点,心想该是……安九秀了吧。
安九秀把李肆推出了mén,她腿脚不灵便,没办伺候李肆,而且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圆房,她也不愿抢在李肆前面,于是李肆来到了关蒄屋里。
已经呼呼大睡的关蒄被李肆吵醒,顿时兴奋了,跳起来伺候着李肆洗漱,接着又是理chuáng单,又是顺枕头的,末了还把一张白巾规整地铺在chuáng上,一边做还一边哼着小曲,让李肆很有些……纠结,自己这小媳fù,似乎还没真正进入角sè呢。
“四哥哥,开始吧”
关蒄跪坐在chuáng上,对李肆这么说着,还带着点睡意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可这期待,李肆怎么看怎么像她接手一本帐薄那般,除了认真,就再没其他的东西了。
“关蒄,就像以前你给我暖chuáng一样就好,那事……再过些日子吧。”
李肆温言劝着,面对那纯洁的眼瞳,他可做不了什么。这么几年下来,他跟关蒄已经凝出了浓浓的亲情,一下要转到情yù上,可适应不了。
“四——哥——哥人家不小啦”
关蒄撅起了小嘴,很是恼怒地tǐng起了小xing脯。
“人家可分析观察过很久了虽然没办跟严姐姐安姐姐比,但至少百分之七十的姐姐们,这里的尺码都不如我大”
她开口就是统计学,李肆不自然地róuróu鼻子,受他这几年来的呵护,小姑娘身材其实已经相当有料了,薄薄亵衣被小巧rǔ鸽绷得紧紧的,秀发披洒而下,在细嫩腰肢旁晃着,让他鼻腔急速升温。
实岁十五,虚岁十六,不算……那个啥吧。
李肆给自己蠢蠢yù动的sè心找着借口。
“四哥哥mm看,绝对没有你说的什么……假料哦。”
小姑娘扯着李肆的手放到了xing口上,李肆呼吸骤然加重,心中叫道,自己还纠结什么呢,自己的小媳fù真是长大了……
将关蒄搂进怀里,亵衣片刻间就离了体,关蒄那纤柔的莹yù娇躯顿时显lù大半。李肆鼻孔喷着炽热的气息,手就朝小姑娘的肚兜伸去,却不料关蒄缩了一下。
“四哥哥,感觉……好奇怪……”
关蒄原本那作课般的语调变了,低低呢喃着,小脸蛋也垂着,不敢看李肆,一圈晕红自她的脖颈飞快上下渲染,xing脯的起伏也加快了不少。
“能不能……不脱衣服?”
关蒄绞着手指,那晕红已经蔓到了脸颊上。
李肆又是惊喜,又是叫苦,喜的是,还以为关蒄总是长不大呢,此刻跨在了这个关口上,终于开始害羞了。苦的是,他不得不悬崖勒马,可舍不得对关蒄强来。
“衣服都不敢脱,还敢让四哥哥我欺负你?”
李肆这么说着,关蒄索xìng缩到了他怀里,再不敢开口,心说以前不是这样啊?而且娘亲说的那些事情,都已经懂了,可为什么现在四哥哥的手一碰到自己,就觉得脑子发晕身子发抖呢?这时候再想那些事情,更是恨不得把脑袋chā进地下,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我是得了什么病?”
小姑娘担忧地想着,暗自盘算,明天得跟严姐姐安姐姐好好请教下。
将关蒄搂在怀里,享受着小姑娘滑嫩的肌肤,李肆心说,这也不错,只是小媳fù心xìng还是没有长大,只能再忍个一两年了。唉……身为男人,自己真是命苦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主教、蒙学和圣武传:人心三连击
好奇心太旺,猫会死,人会变成愤青。历史上的徐灵胎将旺盛的好奇心用在了医学上,那是因为他的家人接连病死,可现在历史转向,李肆段宏时翼鸣老道这个三人组把他拉进了天主道里,他就再也拔不出来了。满清朝廷营造的思想铁幕骤然粉碎,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天主道,是指导我们自己行事的则,而非广及普罗大众之学,至少现在还不是。它也非儒学那般,要立起一套浑圆的学说。就如英慈院行医一般,我们只求划下一条线,得出几个点,由点线而外,普及政论、学问,乃至鬼神之事。”
李肆这么说着,徐灵胎已经把李肆、段宏时和翼鸣老道榨干了,今天和他谈的是选择方向。
“我想补全这天圣教……”
徐灵胎的选择让李肆皱眉,还是要当神棍?什么天圣教,是翼鸣老道凑出来的,不是靠着英慈院,估计还没什么人去拜。
“我华夏信仰,道太飘渺,不问人事,佛自外来,绝于炎黄,回教也是外来,拘于血脉,还有什么天主教,更以洋人为天主ròu身。我就不信,华夏之人的鬼神之事,就不能托于自己的上天”
听徐灵胎这么说,李肆chu了口凉气,这是真心要生造宗教?
“鬼神事,没有千年积淀,难以成事啊。”
李肆很不看好,生创而来的宗教,那近乎于邪教……
“此乃千秋业,纵然此生难有所成,灵胎也要踏出这第一步”
徐灵胎决心很大,就这么又转了回去,跟翼鸣老道拼在了一起。
李肆很遗憾,在徐灵胎身上huā了那么大夫,本想着让他能在政论或者学术上帮帮段宏时,却不料他决意当神棍。
为了避免什么天圣教变成邪教,李肆就找来翼鸣老道,初步谈了谈这事,毕竟这宗教之事,也有助于他的大计。什么白莲教、义和团,能靠着mí信忽悠起那么多人躁动,翼鸣老道和徐灵胎就算立不起信仰,只要能安定人心,也是一桩好事。
“就别叫什么天圣教了,直接叫天主教,洋和尚?别理他们,他们信的是耶稣,凭什么叫天主?再说他们现在也没办在华夏传教。”【1】
“信仰的对象要归一,又是天地,又是什么天圣,教徒到底拜什么?要直接,要唯一。”
“教义本源要出自道家,这样能有天然的亲切感。”
“教义要劝人向善,规范生活,特别是个人卫生,佛回和耶稣教都讲洁净,咱们就讲得更透彻一些,英慈院有现成的东西。”
“包装,嗯,也就是外在,要学会用好的手段,天曲、内乾坤殿堂、油画,老道用的这些手段都不错,这方面要多向洋和尚学习,好的我们就拿来。”
李肆草草作了指导,至于教义什么的,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最后他强调了一句:“佛道回等教能最终大成,背后有厚重的渊源和积淀,有无数能人智士加入进来,充实血ròu,所以现在就先别考虑拉拢读书人,帮那些目不识丁的乡人料理生死事,这才是奠基要务。”
关于忽悠人的事,李肆知道得太多,前世当记者时,那什么传销可是一套套的,把其中一些关联人心的东西拿了出来,听得翼鸣老大和徐灵胎两眼发直。
“总之,咱们这天主教,是要劝人向善,和气为先,同时要契合华夏传统,善用好的忽悠……嗯咳教化手段,就这些了。”
李肆的“教化”到此为止,看着翼鸣老道和徐灵胎的背影,他心中忽然一颤,对这事的走向开始感觉有些恐惧,因为他完全把握不住这个方向。
“多注意注意吧,就是别真的搞成邪教。”
李肆只能这么提醒自己。
原本还在心疼徐灵胎这个神医成了神棍,可没几天,又一位神医来了,吴县薛雪……
这薛雪跟叶天士同乡,小了叶天士十多岁,现在医术还没大成。原本他就只是业余行医,本业是……无业宅男,画画、拳术什么的爱好很多。
薛雪也跑到英慈院想学医,可跟叶天士一样,既不服英慈院没有医理,又被那浩瀚的医匠之路给震住,起了学点其他东西的念头,然后被盘金铃忽悠到了英德来,自投罗网。
段宏时眯着眼睛,嘿嘿笑着,将这薛雪拉到了他的园子,一呆就是一整天,第二天,薛雪找到李肆,纳头便拜。有了徐灵胎的经验,费不了多少口舌,薛雪就成了段宏时的助手。
“怎么江南的神医都跑到广东来了?”
李肆对此事很不解。
“这还拜江南的张青天所赐。”
段宏时笑道,想起之前段宏时说清廷还会帮着他们安定读书人的心,李肆恍然大悟。
张伯行在江南搞起了白sè恐怖,查洋物,禁洋学,打压工商,还将之前未结的顺风快递案扩大化。比照广东出名的工商医三事,他更是一家家翻祖宗三代,人人结保,户户连坐。原本对他很有好感的江南民众,也开始吐起唾沫。
薛雪一家跟急脚递产业有些牵连,也受了打压,一怒之下,干脆全家搬到广东来,只求活个轻松。
“这还只是开始,如果张伯行不悬崖勒马,以后过来的,就不止于学医之人,连正经的读书人都要跑来了。”
段宏时这么说着,李肆却是心喜。在这个时代,学医的本就是读书人,而且是无心仕途官场,心中带着点愤青种子的读书人。只要到了他李肆的地盘上,心思怎么也会活络起来,稍稍推一把,就如薛雪一般,不必治人了,跟着他治华夏这个病人吧。
“那么老夫也开始了……”
段宏时摩拳擦掌,他的“白城书院”已经打理完毕,可以正式招生了。
这个书院是李肆笼络广东读书人的基地,但现在还不会直接谈什么天主道,第一步计划是招收那些仕途无望的读书人,给他们进行“职业培训”。
这是“神经阻断计划”的另一部分,李肆要在他能控制到的府县大开méng学,将他原本的李庄庄学大规模复制。庄学三年来已经凝练出了相应的教学模式,教学内容也是新的。除了调整书写习惯,教材内容也更注重全面培养,比如数学、天文、地理,还有叫“格致”的学科,将粗浅的物理化学róu在一起。
méng学是给后面的商学工学,乃至军学输送人才。可李肆手下没那么多合格的教师,将广东读书人招到白城书院培训,既能让广东读书人对他李肆这个势力有所了解,又能推动初步教育,还能借由méng学途径稳定人心,这是一举三得的事。
怎么吸引这些读书人来当塾师呢?
首先就是待遇了,一个严密的等级在迎接他们,从最底层见习的二两月薪,到最高层méng学教长二十两月薪,还外带住宿、饭食、衣物、笔墨等等福利。
这只是最基础的,另外一项更有吸引力,他们培训完毕,成为塾师后,依旧还是白城书院的人。白城书院的藏书楼,刻印坊等等服务机构,都会为他们服务。在白城书院一边教书,还可以一边读书,谁不愿意?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某些地方可能与这些读书人的传统习惯不同,比如必须要学很多新东西,包括新的书写习惯等等,这方面段宏时自己都有些抵触。这就看实际cào作里,他怎么去柔xìng安排了。
第一期计划是招收到至少三百名学员,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有之前李庄庄学三年来积累下的十多名教员照顾,应该不算太难。
这样的计划,如果放在之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如此大规模吸纳读书人,府县早就当作非常的异动,一面上报,一面下查。可现在这事不在之前白城密约的范围里,只要当地官员闭上眼睛,广东官场都装作没看见。
毕竟康熙还没决定下一步的处置措施,他们就只能以之前朝堂jiāo代的“安稳”为方针,稳坐泰山就好。再说了,李肆在喜宴上给他们来的一番cào演,也让他们心惊ròu跳,不敢luàn动。
段宏时动作了,范晋也动作了。
他这边的工作,跟翼鸣老道徐灵胎连带段宏时的方向有些不同,他得凝练军心。
虽然之前创立了天刑社,可思想骨架是李肆那一套,很朴素,很犀利,但是跟华夏传统不怎么联系得上。跟着李肆一路走出来的英德司卫,连带反意很浓的香港水勇,接受这一套没什么大的障碍,发展也很顺利,但扩军之后,问题就出来了。
佛山翼的表现就很典型,李肆和范晋心里有底,广州翼等等城市和其他地域的兵,虽然都在回炉重造,以训练香港水勇的模式,打磨成合格的战争机器,但骨子里的军心却还没立起来,在他们这个群体里,天刑社发展很慢。
天刑社是在说为什么而战,这个思想高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大多数人还只是处在“我该学谁”的层面,范晋忙的就是这事。
他写了一本书,内容很粗浅,名字叫《古今名将传》。
看着吴起、李牧、霍去病、班超等等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李肆感叹,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事,华夏几千年历史,有那么多军人值得效仿,从他们身上凝练适合的特质不就好了?
于是他也加入到了这项工作里,将这本书改名为简明的《圣武传》。
“文要立圣,武也要立圣嘛。”
李肆这么说着,范晋对这名字拍掌叫绝,李肆却又是心中一抖,好像又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女人心,商人心,心心难测
“朝廷严查硫磺和硝石,近日暗谕福建、江西、偏浣和广西四省,严禁商人贩运。”
“四省似乎也开始接触商人,想寻得自内部瓦解粤商总会的机会。”
“朝堂更在讨论,是否直接封禁粤商,查办三江票行在江南和周边四省的分行。”
白城西南的庄学里,李肆牵着马缓缓步行,一个少nv在一旁跟他像是闲聊,却是在传递至关紧要的消息,在少nv附近,龙高山和几个shì卫盯着她的目光却满是警惕。
这少nv自然就是广州知府马尔泰的nv儿茹喜,现在虽然可以自由来往广州和英德,却未被允许随意进出白城。每次要跟李肆接触,不仅要受严密监视,还有柏红姑等nvshì卫仔细搜身。如果严三娘得空,还要亲自盯着她。
可茹喜表现得很自然,不仅不抱怨,每次还带来了很有价值的情报,只是这价值,仅仅体现在从广州的途径应证于汉翼所得的情报。
李肆的底细,正一点点急速朝着北面传递,包括具体军力,工商势力,以及在广东府县下动的手脚。汇聚起来,呈现在康熙面前的李肆,是一个极为怪异的存在,力量已经足以控制大半广东,气焰十分嚣张,视官府于无物。但似乎却志不在占地为王,而就是想做生意,甚至为此在隐忍着不撕破朝廷脸面,广东的钱粮、政令,他都不关心。
这让康熙和朝堂一时捉m不定,总觉得还没看透李肆的全貌,难以定出下一步的举措,除了继续查探和寻找缝隙之外,就一个字:“抑”。
首先就是在兵事上想办,听说李肆全是自来火快枪兵,还有轻便凶猛的大炮,清廷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阻止硫磺和硝石向广东输入。
这一点李肆可不怕,这两三年里,他已经囤积了相当多的硝石硫磺,他的军队规模还不大,目前囤积的原料足以支撑他打上两三次全军大会战。此外广东本地也有零星产出,现在大半广东的工商都被他把控,扶持这些产地扩大产量,也能补上大半封锁带来的缺口。
如果真感觉原料紧张了,huā点力气,清廷的封锁令也就没了效力,走sī这种事,即便不靠粤商总会的商人,商关部自己也干得再熟练不过。甚至gōng关部运作一下,径直可以将广东绿营的火yào原料库搬过来,至于他们yào坊自制的火yào,李肆根本就看不上。
总结而言,火yào原料这事根本就不担心,可听到茹喜这边确证清廷要对粤商总会下手,李肆心中咯噔多跳了一下。
清廷的动作还是其次,最近一些动向,让他更担心粤商总会内部的情况。
“你一个nv儿家,作这等凶险之事,我可于心不忍……”
李肆没了跟茹喜慢慢周旋的心思,准备再作一次试探,就决定该怎么处置她。
“要不,就直接到我身边来吧,如何?我身边才三位夫人,长夜颇有些寂寞。”
停下了脚步,李肆眯眼看住茹喜,嘴里吐着惊人之语,脑子在品味昨夜跟严三娘被翻红làng的美妙感受,目光放出来,茹喜身上的衣裙似乎也不翼而飞。
差得很多啊,不管是脸面,还是身材……
李肆暗自比较着,那茹喜楞了好一阵,脸上也被他这目光灼出一片晕红,好半响才垂首低语道:“谢过李公子好意,小nv子……心中已有他人了。”
咦?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李肆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这茹喜虽比不上妹喜那般有魅力,可心思却是一般的深沉呢。
“是么?那真是唐突了,能否说说,那是何等人物啊?”
他随口问着,茹喜目光也恍惚起来,似乎真的在想着谁。
“他……是个善人,虽未出家,却一心念佛,连蚂蚁都不忍踩。”
茹喜这话让李肆chu了口凉气,听起来怎么像某人的伪装呢?
“最初与他相遇,是在夏日的午后,我跟着父亲给贵人办宴,着实累了,却不敢进廊亭乘凉。他开口让我休息,那一刻……”
茹喜如梦如痴地低低述说,李肆暗翻白眼,你那会是踩着了他的影子吧。
广州知府马尔泰的底细,李肆已经掌握了,之前就是内务府的小官,正黄旗人,似乎是德妃乌雅氏的族亲,乌雅氏是谁?胤禛和胤祯的娘……
瞧茹喜这神情,竟然又不似在说谎,李肆心想,多半该是前世见过的那种顶级演员,非常善于自我分裂人格,能将臆想或者编造的事情当作是真的一般述说,也就是俗话里所说的“要骗住别人,先骗住自己。”
这般用心,到底是图什么呢?
李肆一时没有想清,可他也没心思细想,跟这么个间谍随便斗斗,放松一下心情而已。
“那般人物,真是冰清yù洁啊。”
装作不好意思,李肆转开了话题,接着又说,自己这两天就要去广州,愿不愿跟他一起回去。茹喜很“谨慎”地拒绝了,似乎还在怕李肆对她继续动心思。
李肆带着shì卫策马绝尘而去,茹喜目送他远去,眼神由孤苦无依渐渐变得冷厉。
“连他到底是什么人物都不清楚,居然就敢讽刺他?你不过是个南人,对我这旗人nv子都如此放肆,真真是反心炽烈,禽兽不如”
“不是怕你起疑心,我才没必要这般掏自己心窝子,径直学了那些俗脂庸粉,跟你滚作一chuáng,那时取你的xìng命,如屠猪狗”
冷厉目光越来越yīn沉,茹喜在心中恨恨道,不,只是杀了你李肆还不够,总得要搞明白你为何能冒然而起。以你这年龄,根本就不该得来这般势力,背后绝对还有大人物。爹爹说得也有道理,不能只顾着逞一时的快意,要护我们满人江山,就得揪出真正的罪魁,看到底是不是连在皇上最担心的那几条藤上。
想到了皇上,茹喜的目光又柔和下来,她朝北面看去,心说我的爷啊,你再忍耐些,茹喜探明白究竟后,定要为你报仇。
最后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今天这一番施为,李肆总该不再疑她是想以美sè近身,进而行刺于他吧?有时候男人也缺红颜知己,从这一角掩过去,比一般的sèyòu,可要来得自然随意。那李肆怎知道,她对他说的话,基本都是真心话呢?
茹喜的一番心声,李肆要听见了,绝对要打个哆嗦,甚至还要怀疑这nv子是不是也是穿越客,在这个时代,居然想着以什么“知心朋友”的角度来获取他的信任,更要感叹人心难测,她倾述的一番身世为真,却还满心想着“满人天下”,心xìng何其扭曲?
可对李肆来说,茹喜终究只是一个小角sè,当他回到肆草堂,接到一则消息时,对人心的感慨就更为强烈了。
曲江一座煤矿发生爆炸,死难上百矿工,矿主庞泽旺隐瞒消息,甚至打死了想投告官府的矿工家属。但曲江知县还是知道了,却因为工商师爷受了庞泽旺的收买,威吓他不准管此事,只好装作不知道。
有了工商师爷的庇护,庞泽旺更是肆无忌惮,连该给的抚恤都免了,用自己méng养的矿场打手弹压家属,又惹出好几条人命。这庞泽旺甚至宣称,他上面就是粤商总会,就是李肆,谁敢动他,他就杀谁。
“把此人跟曲江的工商师爷都抓起来,砍头”
李肆的处置很简单,但这事却很不简单。
“这样不好吧,他可是咱们粤商总会的成员呢,就算要处置,也得照自己人从轻发落啊?”
彭先仲有些意见,粤商总会是他跟李肆半绑架半利yòu鼓捣起来的,每一个成员都费了一些夫,虽然这个庞泽旺行事无德,还在坏李肆大局,但处置也不该这么重才对。
“曲江的煤矿,我早跟你们jiāo代过了,现在还没人研究出安全灯,深度不能超过界限,上下通风要做足,安全章程要保证,每次下矿都要仔细检查。那庞泽旺肯定是没理会,把井挖得太深,引爆了煤气。”
李肆语气很冷,这事没得商量。
“粤商总会的章程里说得很清楚,不能行伤天害理之事,若是有违,比如出了人命,那就得重处。现在他还直接杀人,那就把脑袋缴上来。”
李肆的裁决,彭先仲依旧不太接受。
“可眼下局势非同一般,如此行事,恐怕得把商人推出去……”
他也是为大局考虑,但李肆考虑的是更大的局。
“如果他不重处,粤商总会其他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我帮他们遮护着官府,替他们解难,可我不会帮着他们为榨取更多的银子罔顾天理庞泽旺没事的话,我敢断言,商人们会更加肆无忌惮,不仅不再忌惮官府,甚至再不忌惮民心,绝对会搅出更多事。到时候不必朝廷来拿我,光地方官纠合工人,就够把咱们淹了。最近一段时间,广东商人欺行霸市,压榨民众的事情可是不少”
李肆就是这般考虑,对商人,他既要伸手去帮,以便汇聚银货,另一手又要随时注意拍打,不让他们越界。他是要整合资本去吃满清,可不是去吃民众,至少吃相不能这么难看,这么没下限。
彭先仲叹气:“总司,你已经坏了朝廷的规矩,他们现在做事,再没了朝廷令约束,自然有些张扬无忌,就不能先提醒提醒他们?”
李肆摇头:“我这就是提醒他们,眼下这广东,工商之事,我的话就是令”
说到这个份上,彭先仲再无言语,他只是担心局势失控,粤商总会的人心受损,既然李肆这般强硬,他也就跟着李肆朝下走了。
《青浦商约》虽然把章程订得很详细,但要替代清廷的工商令,却依旧照顾不到那么多细节,李肆就只能以黑社会般的手腕行事。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现在这局势,只能如此了。
两天后,于汉翼的“执队”在曲江将庞泽旺和曲江工商师爷抓住,就在县衙外,径直将两人枪毙,庞泽旺的家产连带煤矿被抄没,抄家得来的银子,都作为抚恤银子,给了死难者家属。家属们高声欢呼着李总司英明,曲江知县神sè复杂地旁观,而庞泽旺的弟弟带着庞泽旺的遗族,星夜逃离了韶州。
“粤商总会的情况,很有些不妙啊。”
广州黄埔,陪着李肆视察的安金枝脸上忧sè很重。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内需外贸一起上
“江西和福建不少商号的东主,都被当地官府约去谈过话了,还取了保,这半个月里,已经有十多家商号决定撤出粤商总会……”
安金枝通报的内容李肆都知道,只是安金枝更了解这些撤出去的商号,甚至能知道大略的原因。这些商号的背景都是官商,生意并不是骨子,之前趁着局势还不明朗,以李肆为遮护骑墙,现在感觉李肆的路子越来越不对劲,当地官府稍微一用劲,就把脑袋身子缩了回去,至于在广东的生意,乃至给李肆jiāo的会费,就当作壁虎的尾巴,径直丢了。
“湖南那边情况如何?”
李肆更关心湖南的情况,之前的玻璃和水泥等产业,在湖南已经铺开了相当规模,跟湖南几家大商号的合作也已经深入,年羹尧在湖南坐镇的话,还不知道要丢出什么手腕。
“偏浣巡抚年羹尧还没到任,湖南商人,像是老韩老于这样的,都还稳坐泰山。他们和一干东主,也已经笼络好了下面的官员,只求一个旁观的姿态,即便年羹尧来了,估计也是有力无处施。”
安金枝倒是对湖南不怎么担心,李肆微微摇头,却不多言,安金枝自然不清楚这年羹尧是什么角sè。这年羹尧,跟着李卫、田文镜、鄂尔善都是一类人,用李肆前世熟悉的话说,这几个家伙都是执行力爆表的狠人,行事绝不打温吞。但年羹尧还非李卫能比,他熟悉官面运作,熟悉政务,现在虽然该还不熟悉军务,可从四川那个多事之地出来,怎么也知道点兵。
康熙把年羹尧放在偏浣,用心很深呢……
“现在朝廷是忌惮牵连太深,没对粤商总会,甚至三江票行下手,可要是脑子真一时发热了,径直封了商路,先不说外省商人要如何自处,就说咱们广东商人,商货出不了广东,该怎么过日子呢?”
安金枝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现在这局势太过怪异,李肆跟朝廷暗斗,粤商总会基本是李肆靠垄断商路和银流绑架起来的,也是受害者。却因为李肆给了他们一个赚钱的舒展空间,他们暗中都希望这广东的新秩序能一直维持下去。
清廷这边对这局势还没看清,都还以为商人跟李肆是一路人,顾忌着李肆的底细还没完全m透,同时切断广东商流,影响太大,对粤商总会和三江票行的处置方略还没达成共识。
李肆微笑着问道:“安爷子,切断广东商流,会有什么后果?”
安金枝眨巴眨巴眼睛,指头飞快弹着,那是在一桩桩估算。弹了很久,最终无奈地抖着脸上的féiròu,叹气道:“算不过来,难以想象。”
李肆点头,确实难以想象,这就是康熙和清廷没敢在第一时间处置粤商总会,乃至难以定下断腕决心,准备跟李肆在广东大打出手的原因。
满清以江南为粮税核心,以顺治十八年的户部编册为标准,清廷在江南省,也就是江苏和安徽,田赋定额为460万两,米270万石。而广东仅为85万两,米2万石。康熙时代,太平关和粤海关的关税定额不多,估计不超过十万两,算下来清廷在广东每年征税也就百万两。【1】
就钱粮看来,广东的重要xìng不怎么突出。可要命的是,广东是江南和湖广两个经济圈的重要出口。湖广的粮食、茶、瓷器,江南的丝绸、生丝、棉和棉布等等,不管是成品还是原料,很大一部分都要依赖广东消化。西南地区,包括云贵广西的yào材、山野特产和各类矿产,也都以广东为主要市场。而广东向外省输送的本地货物种类明显偏少,以糖、盐和铁器等成品为主。【2】
从广东的商货往来就能看出,广东是一个独立经济圈的中心,吸收大量成品和原料,大多满足自身需求。但跟江南经济圈又有不同,广东的经济构成非常多样化,东莞的手工业,糖业,顺德的塘鱼桑蚕业,佛山的铁业。用现代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广东的商品经济不仅发达,而且分工还非常jīng细。
接着说到对外贸易,这一点广东的重要xìng更加凸显。康熙时代有“四口通商”,可在南洋贸易上,广州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原因不仅是因为地理位置,还有“洋人特区”澳mén一地的存在,以及广东千年来与南洋的贸易往来,积淀的历史惯xìng和人文素质。
广东不仅消化各地商货,输出若干重要物资,同时还是南洋贸易的mén户,如果掐断广东商路,在广东闹腾的李肆会不会饿死不清楚,周边各省商流受阻,会影响到多少人,康熙和清廷不能不权衡。至少在他们看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封锁了广东,李肆未必饿死,而大半个天下可就难得太平。
“对朝廷来说,封锁商路是以毒攻毒,他们宁愿挥大军来攻打,就如用刀直接剐了我这毒瘤一般,也不愿喝下那瓶毒yào。”
“但是……他们肯定会借着这商路来做点什么文章,能做出什么文章,就得看朝堂和周边四省有没有这样的聪明人。”
李肆盘算着清廷和周边四省巡抚的心计,估计想的也是从各方面下手,chu粤商总会的根子,让那些商人不再跟自己走在一路上。
“所以问题还在于,要怎么稳住粤商总会。”
安金枝是一直在下力,他现在跟紧了李肆,一方面是人和财两面都已经勾连得太紧,想脱身都没办。当初自以为看中了一个乘龙快婿,却不想这nv婿太厉害,壮大到了朝廷都难拴住的地步。另一方面,他也不是太顾忌,领受这粤商总会会首的用心,也能被解释为安定广东局势,通过跟管源忠的关系,这用心也能传递到朝堂上。
此刻两人已经站在黄埔口的一处高地,听得安金枝这话,李肆呵呵轻笑道:“既然是商人,想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哪里能有好货,一是货往哪里销。”
靠着三江投资圈来的钱,还有粤商总会收的保护费,不算三江票行流转的四五百万两银子,李肆不仅能打平自己的财政赤字,还有了几十万两的盈余。如果算上下一步会握到的钱,他手里就能握有上百万两白银,这些白银投到现在还只能称呼为“轻”工业的领域里,类似玻璃水泥这类商货出来,绝对是商人蜂拥而夺的对象。
可光有产品不行,还得有市场,朝四周蔓延,会让清廷越来越恐惧,bī得他们下狠心断腕。
“市场在……这里”
李肆踩了踩脚下,前世某项运动让国人苦不堪言,可在这个时代搞起来,就是一剂特效yào。
“这里?黄埔?”
安金枝还没想通。
“我要在这里,造一座新城。”
李肆这话惊得安金枝那胖脸又成了马脸,在英德造城还不够,继续造到广州来?
“白城就是个大庄园而已,未来的黄埔,说不定会比现在的广州城还热闹。”
李肆就是这个打算,水泥、玻璃、制陶、钢铁等等诸多产业都需要一个集中展示的“模范工程”,这就是商货的一个出路,等于他来打造一个“**型”热点市场。当然,黄埔开发出来后,肯定没办像后世的房地产业那般赚钱,但huā点心思营销,开发成本至少能收回来。
“全新的城……得huā多少银子?”
安金枝即便是豪富,可造城这事,依旧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我只搭好架子,然后修点样板……区,种种便利,都照白城来,安爷子,你觉得会有人想买那样的房子吗?”
李肆这问题,安金枝连连点头:“是照白城来造的话,我怎么也得买上一座园子”
白城的基建,由老刘村的泥瓦工负责,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泥瓦工了,而是青田公司单独的基建部。这几年下来,地下工程、给排水,温控等等技术,他们已经演练得非常娴熟。造出来的房子,虽然外观还保持着传统,舒适度却远超这个时代。之前安金枝对自己在白城的住处很满意,一直就想着怎么在广州再nòng一套,可相关的配套设施,老广州城怎么也没办实现。
“造新城,就算只是先造一小块展示,也要huā很多时间,而且相关的商货也不算太多,要安所有商人的心,这可不够。”
安金枝一边问,一边在打量荒地,似乎在盘算自己未来的园子该修在哪里。
“那是当然,像是茶、丝绸、瓷器一类的商货,我也安排好了另一个去处。”
李肆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安金枝并没有注意,直到听到后一句话,整个人才僵住。
“安爷子,你们这些行商,也该变变了。”
艰辛地扭过头,安金枝目光里还带着点哀求。
“阿肆,你真要对海关和行商动手?不是已经仿照太平关例,jiāo由关行负责了吗?”
李肆拍拍丈人的肩膀,这事确实损害了行商的利益,但他必须要走出这一步,不损他们的利益,粤商总会就摊不到更多利益。
“安爷子,我只是要把所有行商都拧成一股绳,大家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就跟粤商总会一样,不,比粤商总会更牢固……”
行商跟粤商总会针对的工商业不同,完全是资本运作,所以不能掺杂在一起,而必须另有一套运作流程。在原本的历史里,再过五年,广州的行商也会拧在一起,以联盟的形式组建所谓的“公行”,但没敌过英国人的压力,最终还是解散。直到再后来,才由清廷推动,形成了固定的洋行体制。
李肆则是要走得更远,要以股份的方式把行商组织起来,而且他要控制多数股,要将这扇mén户牢牢握在手中。满清之所以将洋行事务都丢给民商,是出于华夷之防,不愿从官面上直接接触洋人,结果促生了买办资本。他李肆既没这层顾忌,也不想让买办这类角sè存在。
“安爷子,之前我不是说到了南洋公司吗?”
李肆对安金枝lù齿微笑。
“现在该是正式成立的时候了。”
安金枝脑子有些发晕,见着微笑的李肆,恍惚间如见着了lù出獠牙的虎狼一般。
第二百四十章 混沌难明的涡流
“南洋公司!?这是什么来头!?”
澳门海面,老实人号降下软帆,新旧木纹交错的船艉台上,波普尔船长举着望远镜,嘴里嚼着雪茄,一边观察一边嘀咕着。
他不得不降帆,半里之外,一艘比老实人号还大的怪船正开了两扇炮门,将老实人号稳稳指住,通行的旗语打得很显眼:停船待查,否则开炮。船上的葡萄牙船员指着对方船帆上类似双环日轮的标志说,那是南洋公司的船。
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波普尔船长习惯性地数了数炮门,然后抽了。凉气,一侧八个,再仔细看看开启那两扇炮门里的情形,下意识地念叨道:“谢特!”
那该是十六,不,甚至十八磅炮,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炮,可已经不是他船上那些十二磅炮能抗衡的,而且论数量他也不占优。
朝甲板上看去,船身中间居然是一排斜着的架子,支着几艘小船,架子上还有小吊车,再朝船头船尾一扫视,波普尔船长愣住了,连嘴里的雪茄掉了下去都恍然不觉。
平甲板船……
这船虽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条小船那么尖细,却依旧像是豚鱼一般,身长肚窄,线条流畅。以帆形来看,波普尔一眼就看出这还是一艘全装帆船,这意味着它虽然大了一号,粗了不少,速度和灵活性也不比之前那条小船差多少。
“关炮门!该死的!谁让你们开炮门了!?”
目光从望远镜里拔出来,第一时间就看到自家船身上的炮门掀了起来,波普尔船长魂飞魄散。如果是以前那条小船,虽然跑不过,却还能挨得起打,可现在这条船,跑也跑不过,挨上那十八磅炮可不只是皮肉伤,他的老实人号还得跟前两次一样,乖乖地当老实人。
“船长,别担心,多半是来告诉你新规矩的。”
那个葡萄牙船员安慰着波普尔。
“嘿……又是这条船!干脆打沉了它!”
金鳌号上,炮长鲁汉陕摩拳擦掌,这条老实人号可欠了他们血债的。
“我也想啊,可惜我们只有四门炮,一面两门,现在只是在吓唬人而已……”
贾昊萧胜那一战的事迹早就耳熟能详,胡汉山也是跃跃欲试,可想到目前船上只搭了四门炮用作训练,他很是无奈,不仅炮不够,炮手还需要适应新炮,真打起来,对方有十来门炮,可不一定是对手。
“如果那家伙不愿意交保护……呃……护航费呢?”
鲁汉陕还抱着希望。
“那就撞上去,枪炮一起上!船上的新安兵正闲得发慌呢!”
胡汉山也很光棍。
“护航费?”
老实人号上,波普尔船长继续发呆。见着一艘小船从那大船上卸了下来,不仅升起了一面帆,后面还吐着浪花,载着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兵丁,呼呼就冲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重复着那葡人船员的话。
葡人船员说,从上个月开始,进这片内海的商船,都必须要向这个南洋公司缴纳护航费,而且一艘船要按大小计费,像老实人号这样大的,估计得上万两银子,波普尔船长脸一黑,挥手就要下令升帆开炮门。
“收费之后,他们会发执照,有这执照,清国就没人敢再阻拦和索贿,只需要按照公布的税则交税。”
接着那船员又补充了一句,波普尔船长的手就转到了头顶的帽子上。
“真的!?”
他难以相信,之前每次进广州,把货交给行商之前,从胥吏巡役到海关监督,一路塞钱上去,怎么也得两三万两银子,否则就作不了生意。
“规礼都不必给了?”
“是的,清国在广东的统治像是有了变化,一位平南王一般的人物控制了广东,他很照顾商人。”
听船员一番讲解,波普尔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可是大变化!
“船长,我们这次必须在广州多呆一段时间,把广东的情况看清楚,然后报告给公司。”
老实人号的大班也很震惊,莫非半年前在广州经历的那场什么青浦变乱,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那么这护航费……”
波普尔问大班。
“如果此事为真,现在不交,进了广州,恐怕要交得更多。”
大班这么说着,波普尔心说,现在不交,估计船都得沉掉,这个什么南洋公司,就跟加勒比海盗一样,就是明目张胆的勒索。不过……真是这么明码实价,这海盗也挺可爱的。
“就这么交了?真是没意思……”
从望远镜里看过去,青田公司商关部的海商关员正在清点金子,胡汉山无趣地咂吧着嘴。
北京雍王府,不,现在只是贝子府,冰冷语音正在后花园里飘着。
“我可不是谁的主子,你就这么跪着,真真没什么意思。”
胤禛甩着鱼竿,头也不回地阴阴说着。
“奴才岂敢忘了主子?过往之事,是奴才糊涂!”
后面一个二品大员正跪在地上,也不分辨,就径直认罪。此人三十多岁,眉目飞扬,原本该是桀骜跋扈的气息,此刻却敛得紧紧的,不敢在胤禛面前放出一丝。
胤禛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盯着了鱼漂,仿佛背后没有此人一般,那人也就这么跪着,再不发一言。
过了不知多久,水声微荡,鱼儿上钩了,胤禛挥杆,却只提起一串水珠。楞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语调柔和下来:“过来吧……”
背后那人嗻了一声,膝行而前,靠近了胤禛,胤禛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他坐下。
“亮工啊,你主子我是心烦,不知这天,到底要怎么才能开颜。”
这人自然就是年羹尧,自四川巡抚转任偏浣巡抚,还被召回京城陛见。来京后连话都没递一声,跟康熙谈过后,才急急来了胤禛这里。
胤禛像是在道歉,心中却还在翻腾,年羹尧是他镶白旗下之人,得亏康熙只撸了他王位,没撤了他的镶白旗之领,否则这年羹尧怎么也不会来找他。
他这番作态,也只是要让年羹尧认清位置,同时也是宣泄自己过去积在这家伙身上的气。年羹尧虽然在他门下,甚至去年他的妹妹还成了自己的侧福晋,可心思却活络得很,跟胤禩都还有过往来。
现在他胤禛遭了罪,年羹尧却殷勤起来了,胤禛刚才故意给了年羹尧一个冷脸,其实心中却在暗喜,之前李卫说的那些话,有可能是真的……
“主子不必忧烦,奴才见皇上的时候,皇上还要奴才好生听主子的话,在偏浣好好做,特别留意广东的情况。奴才寻思,只要主子指点着奴才在广东建,这天颜怎么也能开了。”
年羹尧小意地说着,胤禛又哼了一声,眉毛角却扬了起来。
果然如此,胤禛心道,皇阿玛对自己此次广东之行,其实没有全盘否定,除了恼自己做事太唐突之外,也就是私调王文雄犯了忌讳。此次将年羹尧调到偏浣,正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广东之事,根结还在那李肆一人身上,跟其他人没什么关联,你不要在这上面作文章。”
胤禛直入主题,指导起年羹尧来。之前他和李卫已经分析得很透彻了,尽管康熙还在怀疑李肆是胤禩勾结洋人蒙养的党羽,可总结各方面迹象,他们都认为这不太可能。当然,这话也不必说给康熙听,胤禩……就安心在家里蹲着吧。
“李肆此人,身上还有诸多疑点,但要破他也很简单,就是拿着他本人!此外他在英德的巢,绝对也是他的命脉,否则不会为此大动干戈,要跟王文雄死斗!你就寻着这两条去做,只是得留意,没有绝对把握,不能轻举妄动,至少不能破了皇上要护着的那层皮!”
胤禛心中淌过自己跟李肆那几回合的交手,而记忆中有一段已经盖上铁板的景象,他自然是再不愿意去碰,这辈子都不想。
“如果有那可能,你一定要拿住活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年羹尧也被这话里的冷气激得打了个哆嗦,心说这主子还真是在李肆手上栽了大跟头。
“另外,我这边再给你派个帮手,你给他安排个合适的职位。”
胤禛随口就安排了李卫,年羹尧自是不敢拒绝。
“至于偏浣那边的形势,你可有把握能拿得住?”
他还准备施点其他恩惠,比如说跟湖广提督高其位打个招呼,让他尽力配合年羹尧。
“劳主子烦心,奴才父亲曾是湖广巡抚,那边的情况奴才很清楚。”
年羹尧直愣愣说着,也没注意胤禛脸又黑了下去。
“那你去吧,跟你妹妹多聚会……”
胤禛冷冷说着,又甩起了鱼竿。
年羹尧低低嗻了一声,躬身后退,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可他也再懒得缝补,只要解决了李肆,这些小节又何必在意。
“皇阿玛调他到偏浣,是看在他父亲熟悉湖广的份上,还是对我还有期望呢?”
胤禛烦躁地想着。
就在这时候,李肆在广州也有些烦躁不安,粤商总会的商人在广西又捅出了篓子。
广西的米商怡香号贿赂广西几个县的常平仓官员,买出了常平米,在梧州被陈元龙的抚标拦住。怡香号的东主将自己的护卫打扮成青田司卫,把鸟枪改装成燧发枪,跟广西抚标对战,死伤好几十号人。
广西巡抚陈元龙发飙了,没抓着怡香号的人,却将在广西考察矿产的湖南兴盛堂东主韩玉阶抓了起来,要兴盛堂的人回广东转告粤商总会,不把怡香号的东主交过来,他就要治韩玉阶的罪,当然,这其实就是在给他李肆放话。
怡香号行事太过嚣张,让李肆感叹,商人就是这样,只要少了约束,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话又说回来,这是他李肆一手造成的。他当然不可能如陈元龙所愿,乖乖交人,否则粤商总会绝对要炸窝,这事怡香号虽然有过,但却是在对抗官府,谈不上什么伤天害理,而韩玉阶韩掌柜跟李肆合作很早,他更是要全力回护。
问题是,广西那边,他现在鞭长莫及,也不愿现在就跑到广西去搅事,到底要怎么救回韩玉阶,他一时犯了难。眼下这局势,还真有些像一锅粥,清廷在乱,他这边也在乱。
第二百四十一章 谁还值得信任?
广州青浦,彭先仲挠头不已,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跟蜡烛似的,都快整个烧掉了。粤商总会的会首虽然是安金枝,可实际的工作却是他这个青田公司商关部的主事在打理。
曲江庞泽旺事件在粤商总会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商人们虽然明里不敢说,暗里都觉得李肆处置太重,为此彭先仲专门召集怨气最大,心里也最有鬼的一些会员,安抚和开导他们。
大面上稳定住了,接着他就奉李肆之命,督着商关部撰写《青浦商约细则》,将粤商总会必须要遵守的工商事细节整理出来,虽然是亡羊补牢,做总比不做好。而且这些细节也没写明违反了会如何处置,只是提醒大家,这些事情李肆很在意。
正做着这事,广西的事情又堆过来了,彭先仲不得不赶紧跟怡香号联系,要他们就假冒青田司卫的事给个交代,同时也跟其他广西商人联络,看有没有办居中说合,救回兴盛堂韩玉阶。这韩玉阶就是以前湖南隆兴堂的韩掌柜,事业作大了以后,自己开了兴盛堂,专作铅锡硫磺硝石等矿产生意,属于李肆的“战略合作伙伴”。
“小彭啊,忙成这个样子,都没顾着为自己考虑考虑?”
湖南聚盛行的于颂来了青浦,见到彭先仲这般模样,像是无比感慨。
“自己?”
彭先仲却听得这话有古怪,楞了一下。
“呃……我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过身边事?”
于颂口风转开。
“呵呵……那也得有合适的人吧。”
彭先仲摇头,三年前,他不过是英德彭家的一个小角色,可现在自己的家族反而成了小角色,连带他自己的婚事,族中都再难置啄,任得他自己挑拣。而他跟在李肆身边,严三娘、盘金铃乃至安九秀这些才貌双全的绝色见得惯了,眼界也高了,竟然没谁再看入眼,忙碌下来,这事也就丢在了一边。
“后面的事,怎么都难说,还是多为自己想想。”
于颂语气飘浮地说着,彭先仲笑笑,只当他跟其他商人一样,都在担忧前路,没怎么上心。
在广西商人身上下了力,李肆就遣人回英德向李肆禀报,这时又有人来找彭先仲了。
“爹!?你怎么过来了?”
彭先仲的父亲来了,脸色很沉重。
自从彭先仲进了青田公司后,彭家也一路发达,虽然说不上豪富,在韶州也算是众人皆知的名号,粮米、琉璃、铁具、酒和靛蓝靛青染料等产业做得红红火火。除了彭先仲在青田公司的关系,还有族中女子以彭家老爷子义女的身份嫁给了青田公司元老田大由,和李肆的关系非同一般。
“先仲啊,老爷子开始为咱们彭家的未来担忧了。”
彭先仲的父亲也说到了未来,彭先仲心中一凉,就连自家也开始不看好李肆这条路了?
“咱们彭家在江西的亲族都遭了牵连,官府没明着整他们,却在各方面刁难,亲族里也有做官的,读书人更不少,这下子都被封了前途。老爷子也说让他们搬过来,他们却不愿,还说是被咱们害了,要老爷子给个交代。”
彭先仲的父亲长叹一声,显是无比抑郁。
“老爷子让我过来问你,四哥儿……是真要准备反了吗?”
他这个问题,彭先仲无言以对,李肆在婚礼上剪了辫子,反意再明显不过。但亲眼目睹者却很少,都是最亲切的人,他身为其中一员,自然不会对外泄露此事。
“现在这情形,四哥儿都没反,还担心什么呢?”
彭先仲只能这么说,他父亲摇头。
“照这情形走下去,我看也是一个反字。”
彭先仲还要分辩,他父亲摆手道:“我也只是来转达老爷子的话,咱们是商人,上面总得有个朝廷。现在彭家跟着粤商总会,跟着四哥儿,可以说成是受了他的胁迫。但你已经是青田公司的主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彭家可是不敢再认你的。”
这一刻,彭先仲只觉得满嘴苦涩,李肆和他一直在谈可能会遭遇到的压力,没想到现在着落在了自己身上。
广州城某处的一座华贵酒楼里,一群人正在包间里低低议论着,听他们的腔调,竟然都江西。
“佟国勷竟然要把咱们的户籍都卸掉,唆使其他豪族吞咱们的地,这有些荒唐了吧?那些豪族能帮着他干这混帐事?”
“他忌惮李肆,可不忌惮咱们,也不忌惮那些豪族,这事他就是放个风出来,表明他能威胁到咱们。”
“地都无所谓,可咱们的亲族祖祠都在那,怎么也不能让祖宗遭了难吧?”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是去问问那李肆,到底是想干什么吧?”
这帮江西商人神色不定,他们跟李肆的关系不深,只是要在广东做生意,不得不从了李肆,加入粤商总会,一边享受好处,一边担忧未来,一直是痛并快乐着。
“若是李肆行事没这么嚣张,慢慢跟官老爷周旋着,拿到如今这局面,朝廷多半也不会这么忌惮。”
“是啊,瞧这情形,怎么都得打起来,就看还要拖多长时间而已。”
“真要打起来,就算李肆强横,怎么也难扛住朝廷。”
“想这么多干嘛,趁着现在还能赚钱,赶紧使劲地赚!”
“嗤……那李肆又要当善人,不准咱们在草民身上下力气,真是个神仙。”
“神仙”一词显然不带什么褒意,众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一个人左右张望,像是下了大决心般地低低开口。
“你们说……如果这李肆不在了,但粤商总会还在,这局面能不能造出来?”
众人都是嗤笑,李肆和粤商总会可是一体两面,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这事……是有可能的。”
有人却灵醒过来了,目光闪起光芒,众人都急忙求教。那人解说道,李肆是朝廷眼里的刺头,怎么都不能容下,可粤商总会却不是。就算《青浦商约》没了,可商人们抱成一团,官老爷即使扑回来一些,广东已经凝成这个局面了,怎么也比其他地方做生意舒坦。
“粤商总会就是个商人,如果把李肆卖了,未必不能卖个好价钱……”
那人阴恻恻地说着。
“把李肆丢出去,再扶起另一个人,一个朝廷不怎么忌讳的人,粤商总会,连带李肆在广东打开的局面,未尝不能留下一二。就算卖不到朝廷那,咱们不能在广东占利,可卖到了佟国勷那,咱们在江西……该也能有莫大的好处。”
这话说得众人心中一跳,面面相觑间,都在盘算,那“另一个人”到底该是谁。
“我跟英德彭家的彭老爷子谈过,他对眼下这形势很是担忧,对李肆……更是不满呢。”
那人嘿嘿笑着,众人恍然。
英德白城,李肆也正对于汉翼不满,他的探子没能探到韩玉阶在广西更详细的情报,韩玉阶的伙计也不清楚自家东主到底被抓到了哪里关押。
“广西那里……咱们之前确实没怎么留意过,可广西商人那边的线,你都没去牵过?”
李肆质问道,于汉翼则是一头汗水,他虽然心思细密,但手上的事情太多,而且李肆还专门交代说重点留意湖南的情况,一时没去注意搭建广西的情报网。此外,广东内部的情况他也需要瞪大眼睛观察,内外煎熬,这个做事细致的汉子,现在也是漏洞百出。
“这是我的问题……”
李肆也回过神来,他对于汉翼的要求太高了。这可不是玄幻小说,有了个情报组织,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于汉翼手上掌的事,内外都混在一起,着实麻烦。
“你衡量一下内外工作,看怎么进行划分。”
想着前世的情报组织都有对内对外,或者是对自己和对敌人之分,比如MI5和MI6,比如CIA和FBI,李肆开始作前期的准备,他自然想不到,自己这个决定,已经晚了。
于汉翼没能帮上李肆的忙,让李肆不得不考虑借由广西商人的渠道,跟广西巡抚陈元龙对上话,看是不是能具体谈谈。却没想到,那位双面间谍茹喜却来了,还带来了李肆正翘首以盼的消息。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广东这边知道了陈元龙的动作,怕惹怒了李肆,主动说合,韩玉阶已经被陈元龙放了。
坏消息是,赵弘灿和陈元龙密议,压迫韩玉阶当官府内应,要借着韩玉阶跟李肆的亲近关系,寻机作掉李肆。
“此事……不是密议么?你又是从何而知的?”
李肆当然不相信这话,先不说茹喜这个人本就不可信,此事既然跟她父亲没关系,她又怎么会知道?
“此事还是布政使佟海提议,他派人过去亲谈的,还专门交代我爹,什么事成后将韩玉阶护入广州城,韩玉阶肯定跟他们有什么交易,李公子可得小心。”
茹喜像是很担忧,光从表情看,可看不出真假。
李肆装作听了进去,等她走了,才冷笑出声,挑拨离间计划开始了么?
可接着收到的消息,让李肆也开始疑心了。
韩玉阶被放了出来,毫发无伤,陈元龙甚至都不再追究之前怡香号的事,这事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这局势,我可不喜欢。”
李肆咬牙,现在他有了时间,但如此暗战,他却十分被动。韩玉阶到底值不值得相信?仔细调查他吧,粤商总会的人心会更加涣散,不调查他吧,韩玉阶虽然算是铁杆,却也只是利益聚合在一起,可不能无条件无保留地信任,他李肆不是孙策。
第二百四十二章 清远惊魂:难解的仇恨
鸡冠山司卫记练营地,例行的队列操练刚刚结束,蔡飞跟梁庆几个正副目长聚在一起谈论,本是讨论哨里那些让人头疼的落后分子。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圣武传》上。
范晋写的这本小册子已经发了下来,副目长以上人手一册,不仅自己要看,还要向手下的士兵宣讲。
“岳武穆当兵的时候还经常顶捶上官呢,不听话并不等于就是好兵嘛。”
“那得看是为什么不听话吧?岳武穆是一心报国,见识非凡。你说那些以前只会在武馆摆把式的家伙。能这么比?”,
“戚大帅就看不起城里人当兵。他们就是那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听着部下纷杂的议论,蔡飞摇头。
“我觉得吧,还是多想想自己嗜没有以身作则,再看看自己有没有赏罚分明,都做到了,就看自己是不是恩威手段用得有问题,总之自己没问题,那兵再是不行,才是他自己的问题。”,
部下们嘿嘿笑了。都奉承起来,“还是飞仔有学问……。””,
梁庆更是一巴掌拍在蔡飞肩膀上:“飞仔加油啊,怎么也得抢在别人面前,第一个当佛山翼的正哨长。”,
蔡飞矜持地一笑。佛山兵的表现很烂。拖累了上面对佛山人的印象。到现在佛山翼里都没人干到正哨长,他这副哨长已经是拔尖的了。
正要假意刮斥部下。却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在眼角飘起。嗯挥手招呼,手举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那身影跟另外一个人走得那么近,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距离。
“红姑来了……。,
“张指挥也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行动?”
其他部下没怎么留意,粱庆却注意到了。他低低叹了一声。对蔡飞道:“如果红姑是中意他……就别起什么心思了……,
蔡飞心中浮起微微苦涩。这话他不得不信,相红姑身边那人。就是青田司卫北营指挥张汉晋,佛山翼从中营调到北营来重刮,张汉晋是他上司孟松江的上司,差着好几级呢。
虽说这青田司卫的等级不像朝廷军爷的品级那般耀眼,尊卑阶级更不如朝廷军爷那般森严,可张汉晋那个级别的人物。跟他们的总司李肆李天王关系非同一般。他耍跟张汉晋争媳妇,那简直就是没可能。
心里暗自才了埋怨,相红姑虽然连什么亲密话都没跟他说过,可平日见了他的那般作态,怎么也该是对自己有些情意吧,如今看她跟张汉晋说话的一脸兴垩奋劲”蔡飞心中的酸意一股股往上冒。
“佛山翼——**!”,
传令兵的呼喊带着喷呐声响起,片刻时间,三百四十人就**完毕。张汉晋看着排列整齐,昂首挺胸的官兵们,满意拖点点头。
“天刑社,出列!”,
随着他的一声沉喝。十多名官兵跨步站了出来。
“总司耍去请远,点名要佛山兵也随行护卫,你们向红姑报道。”,
张汉晋是来挑兵的,其他人看着这十多个人,满眼都是羡慕。能护卫李肆出行,那就是莫大的信任,虽然还说不上什么荣耀,可能得李天王的信任,怎么也是一桩美事,即侦是蔡飞。心中都闪过一丝失落。
至于为什么耍专门挑天刑社的人,蔡飞和其他人都明白,天刑社就像是李天王手下的天兵”那是懂得了天道的。可除了这十多个人。其他人都对什么天道懵懵懂懂。天刑社的东西他们也听过,也想过。耍谈出什友感受,之后行事耍怎么践行这天道,他们就张口结舌,难发一言了。
“你们佛山兵都是城里人,有一桩毛病最不好,就是心里总弯弯绕。我也老实跟你们讲明白,进不了天刑社。你们就没办法向总司交心。就像是上了战场。你可以放心拖把左右甚至后背交给兄弟。那是因为你跟兄弟们可以交心。可总司跟大家隔着这么多层,你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不知道。””,
孟松江向众人摊牌一般。说得非常诛心。
“如果只是图这一份薪饷,还有青田司卫的待遇,总司也并不强求。毕竟大家签了生死契,把命都卖了出来。可如果还想更进一步,总司就要看到你们的心……,
孟松江说到这,蔡飞感受到部下们的目光,硬着头皮插话了。
“翼长,天刑社的什么天道,我们确实搞不蒲楚,就没其他的办法跟总司交心么?”,
有些人只把司卫当一份职业,炉工也好矿工也好,总有丢命的可能。甚至搭棚行每年都耍摔死不少人,当兵。至少是当青田公司的兵,危险也没高到哪里去,薪饷和福利还这么惹眼。
可还有人想着上进,不管是在哪个组织里,持别是像蔡飞这样的人。心中总是有一口气憋着。所以他不顾责罚,违纪开口。
“等我说完了。你就去扛木十圈!”
果然,孟松江毫不留情地处罚了他。
“至于你的问题,我正要说到这,总司也话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天道,所以他让范总监创立了一个新会,就叫圣武会!只要谁读懂了圣武传,有自己的体会,能讲明白自己要学圣武传的哪些东西。就能入会。入了圣武会。总司自然就知道了你们的心声……
孟松江说到这,就交由张汉晋宣布。
“佛山翼圣武会成立!副目长以上,都参加由本翼翼长组织的圣武传讲习!……
佛山兵们顿时欢呼起来。什么天道他们真是理解得费劲,可圣武传讲的内容,从小就隐约听过。都是耳熟能详。怎么也能讲出个子丑寅卯。进这圣武会,该比进天刑社简单。
蔡飞也是兴垩奋不已,可瞅瞅正向那十多今天刑社的佛山兵作着交代的拍红姑,再看看张汉晋,心头竟是百味杂陈。
宣布了圣武会成立,张汉晋正耍跟拍红姑离开,孟松江扯住张汉晋。悄声问道:“总司去话远是有什么大事吗?怎么还想到耍招佛山兵护卫?……
张汉晋耸肩。他怎么知道?不过……。李肆要将其他翼里可信的人聚合起来,组建亲卫翼这事已经在酝酿中。去话远不过是预先准备而已。
张汉晋是这么理解的。可此事的本原。在李肆心丰却是另一番面目。
韩玉阶回来了。却没到青满,也没到英德来找他,他在蒲远有一处庄园,就窝在了园子里不愿动弹。似乎有难言之事。和他相交甚密的于颂去了。然后通报说韩玉阶病倒了,建议李肆去看望看望。
李肆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古怪,莫非那茹喜说的是真的?
这几乎就是阳谋了,找借口不去,那就是自己心里有鬼,直接把人往外面推”去吧,谁知道才什么阴谋等着?
李肆没怎么犹豫,还是得去,除了耍于汉翼从周边调查韩玉阶那庄园的情况,另外的措施就是加强戒备,为此得选拔可信的司卫充为亲兵。
“还不如把连瑶翼整个调过来!”,
龙高山是这么考虑的,李肆没办法胺受。连瑶虽然可信,却不能让他们独占了亲卫,冷了其他人的心,他自己的安防也是一个“政治……问题。
“不要我去?”,
严三娘本也想去。李肆不想让她忧心。并没有跟她细说商人方面的不稳迹象。请远又不是广州城,也该没什么危险。李肆不让她去,她也没有坚持。只是让红姑带着几个女侍卫随行。毕竟安防上不免涉及女乎。总不能让龙高山这帮汉子去捏女子的身。
初见雏形的亲卫翼二百多人。就这么护卫着李肆来到话远”进了韩玉阶的庄园。大队戒备宅邸外围。龙高山和相红姑带着十来名男女亲卫贴身随行,直奔韩玉阶的住所。
韩玉阶真是病了,就卧在床上,面色蜡黄,双目无神,还一脸的潮汗。话都说不出来,身边的侍女不停拖给他擦拭。
李肆当然不能带着十多人挤进病房,就龙高山和相红姑跟了进来,龙高山走在煎面,粗粗查探后,点了点头。屋子里除了韩玉阶外,就只才两个侍女。一个在床边伺候。一个在屋乎角落里。守着几个药罐。正在熬药。
见了李肆,韩玉阶两眼放光,挣扎着想坐起来,李肆靠近床前。相红姑赶紧跟上一步,将李肆跟那侍女隔开。
“就这么躺着,我又不是什么官老爷。老于呢?”,
李肆一边安抚着韩玉阶,一边随口问道。进了庄园,都是韩玉阶的商号伙计在招呼,却没见于颂出迎。
韩玉阶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手也哆嗦着,似乎是耍给李肆指什么。顺着那颤抖不定的手看过去,却是那侍女。
李肆心丰一冷。暗道不好,正要提醒拍红姑。剧变骤生。
相红姑本就在警惕着这侍女,可她只是客串,并非专业护卫。并没看出什么端倪,一半心思也被韩玉阶的异状吸引住。
等眼角注意到那侍女身影动弹,自己腰间也是一寒时,再耍反应,却只觉个身都被一股剧烈的疼痛握住,力气骤然消失。
在这一瞬间,李肆看得目呲欲裂,相红姑身体发僵,杏眼圆瞪,脸上满是濒死煎的凄绝之色,一柄利刃自她后腰直贯而入,从煎腰透出。
请叱声里,那侍女拔出利刃。该是没带血槽的尖刀拉出了如瀑血泉。喷了她半身,她却恍若未觉,推开身躯已经瘫软的拍红姑,挥刀扑向李肆。
“反贼!纳命来!”,
那侍女的叱喝含着刻骨的恨意。
“好胆!。,
正盯着那个煮药侍女的龙高山反应过来,隔着五六步远,来不及奔近。他手臂一扬,寒光激垩射而来。
这时李肆右手已经拔出了月雷统,指住那侍女正耍开枪,已经扑到他身前的侍女脑袋猛然一偏,头侧牵着一缕血线,整个人侧扑在床,龙高山的小刀正稳稳插在她的脑袋上。
这一口大气还没喘过来。就听角落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姐姐…——!”,
还有一个!
李肆和龙高山转头看过去,角落里那个正煮药的侍女站了起来。一手提着一个药罐,已是泪眼迷离。
药罐?
哧情的引火索燃烧声再熟悉不过,李肆和龙高山这一口气再被压回心中,沉得死死的。这侍女手上拿着的确实是两罐药,不过都是火药!隔着不过六七步远,填装了至少一两斤火药的陶肆,炸起来可是非同小可,这间屋子里的人绝难幸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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