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离开襄城的第六天,荀匡感觉越来越痛苦,距离宛城还有大约五天的路程,但是他已经控制不了商队里越发明显的矛盾了。
徐济也看的越发清晰了,陈氏,钟氏,这只商队打着荀氏一族的名号,实际上却是另外两个家族的买卖,难怪主事的荀匡毫不在意。甚至徐济还笑着额对陈到说,荀匡也许巴不得这笔买卖成不了,这世家豪族私底下那些龌龊真是不提也罢。
当然,荀匡没有这么yīn暗的想法,但也绝对没有想要维护这两家的意图。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商队越发换乱起来,围绕这笔徐济还不太了解的买卖,两族几乎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若不是荀匡时时弹压,这只商队决计是到不了宛城就支离破碎了。
这两rì徐济反常的平静,陈到都疑惑了,他虽然没有问,但是徐济仍然告诉陈到实际未到,水已经混了,但是还不到他们这样的小鱼出没的时候。
陈到固然是一知半解,他不知道徐济等的是什么时机。
那么徐济在等什么呢?
他在等陈氏出手,从那次偶然间听到的对话可知陈氏对于这件事十分的上心,恐怕不会需要太长时间他们就会动手除掉商队里钟氏的那些头脑,剩下的,说白了也是豪侠儿一般的人物,哪有忠心可言呢。
果不其然,终于在第七rì的早晨,商队发现了一个死者,徐济记得他叫钟成,是小管事级别的。荀匡原本就苦着的脸又像是蒙上了yīn云,荀匡只是冷冷哼了一声:“这事我记着,到了宛城再算账,你们两族的事我不插手,但是,谁让商队出了事,休怪我荀匡手下无情。”
说罢也不再看尸体,转身就走,留在原地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徐济也是走回到马车上,临了对陈到吩咐了:“叔至,今rì起我们得更加小心了。”
陈到看着徐济进入车厢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形势的确是越来越严峻,但是前几rì都是外紧内松,今天这句话显然是意味着要有所改变。
徐济暗自思忖,既然都动刀杀人,荀匡听之任之,只怕,也有人要对我动手了吧?
是夜,徐济早早躲进营帐,陈到枕剑而眠,所幸暂时无事,显然是畏惧于荀匡之威,也许,想动手杀我的,是钟氏?徐济想到这种可能,颍川豪族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人不是一定要置徐济于死地的,显然,这两伙人也都未必想要徐济的xìng命,可能另有其人。
徐济又露出淡淡的冷笑来,显然智珠在握,有所打算。
一夜无事,似乎是虚惊一场,但显然这是十分必要的,现在徐济尚未弄明白这商队里究竟谁想要自己这条小命,这之前所有的谨慎都是必不可少的。陈到对于这种事情也显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当然徐济明白陈到的能力并不止于这里,但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陈到展示他全部的能力。
商队又再一次启程,徐济感受得到越来越压抑的气氛,荀匡的眉头也似乎皱的更深了,徐济不由是有些无奈的苦笑,自己进了这样的局里,似乎没有能力改变什么,自己终究是棋子而不是下棋的人,至少现在,徐济知道自己只能按着幕后推手的布局走,能保住自己就已经殊为不易,至于影响局势的能力目前来说并不现实。
毕竟距离宛城越发的近了,时不时也会有巡逻的守军,即便商队内部气氛紧张,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不过,这只是山雨yù来的前兆,徐济相信不用多久矛盾就会爆发,陈氏和钟氏的矛盾也许不会摆上台面来,但是这商队里,只怕,免不了刀兵相见。
行至晌午,商队迫于毒辣的阳光再次停了下来,徐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荀匡的营帐离自己的小营帐更近了,不过是五步的距离。徐济莫名笑了,这是,拱卫?念及此处徐济不由自嘲的笑笑,徐济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xìng,然而这种可能xìng其实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意义不大,荀匡的亲信人手也不多,并不能完全强势的控制商队,因而徐济并不在意荀匡的态度,荀匡是受命保护他的固然很好,但即便是荀匡坐视不管其实徐济也并不在乎,他和陈到两个人目标很小,在数百人的商队里就如同沧海一粟,想走就走,何况徐济并不是这些人的首要目标。
但是,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徐济的预料,荀匡亲自到徐济的营帐来寻他。对于这件事,徐济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他向来是不介意以最坏的态度来揣测别人的想法的。
荀匡一进帐就开门见山:“徐公子,荀匡前来告罪。”
徐济倒是一头雾水,不解反问:“荀先生这是何意?”
荀匡笑了,但是却满脸的无奈:“荀匡受二公子之命保护徐公子前往江夏,如今商队正值多事之秋,荀匡多有照顾不周,还望恕罪。”
徐济不由得蹙了蹙眉,他暂时不能分辨荀匡这句话的真伪,但这不妨碍他推断荀匡这么做的缘由。
眼看徐济不答话,荀匡继续说道:“原本匡不yù让公子随商队出发的,可是二公子传信来说颍川局势大变,公子必须提前动身了,是以只得如此。”
颍川局势大变?因为一直在赶路,徐济并不清楚颍川郡里的大势,只能按照之前的推测来猜想,但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似乎,比之前想的快了不少,徐济感觉到如山的压力,自己还没离开颍川地界,这要是被追上了,多半就交代在这里了。
荀匡看徐济陷入沉思也识趣的不再说话,暮然徐济沉声问道:“商队押送的,只怕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吧。”话语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徐济说的却很是肯定。
“想不到公子也看出来了,的确,这商队里买卖的都是兵刃铁甲,其实商队只需到宛城就算完事,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是以还会转道荆州做些生意。”荀匡和盘托出了商队的实质。
徐济已经明白了,这些世家豪族的私兵为何装备jīng良不就是这么来的?这些事情当然是不为官府所允许的,其实私兵的数目都有所限制,说白了官府能卖给你的是有限的兵器,还不是新制的,多半是军队淘汰的产品,这些世家大族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些,自然会私下购置这些明令禁止的东西了。
徐济甚至能够猜想得到,未来黄巾军里那些装备jīng良的所谓“黄巾力士”的兵器盔甲也就是这么来的,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些世家大族提供的。
徐济抛开这些纷乱的问题,又问道:“荀先生来此,想必不只是为文烈解惑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荀匡也颔首说道:“徐公子,匡只是提醒公子小心,这商队里,势力复杂,匡恐怕不能面面俱到,公子自己也要时时当心。”
“我省得,文烈也非不知事的黄口小儿,年纪虽小,但自己这条小命还是看的很紧的,先生不必忧心。倒是如今这局势,怕是远不止先生所言那般简单,先生是明面上的头领,更是众矢之的,更要当心才是。”
荀匡豪爽的笑道:“荀匡自负江湖摸爬滚打十余年,这小小百余人能耐我何?”
徐济摇头轻笑:“先生,杀人的不只有兵刃,还有很多比刀刃更致命。”
荀匡闻听此话,凛然一滞,也是点头称是,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徐济继续在营帐里放空,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的对策,无奈手里的底牌太少,几乎难以找到很妥当的方式解决当前的困局,弄清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疑问,反而有了更多的谜题。
陈到不知何时也回来了,看到徐济一脸的沉思,也不打断,自己寻了个地方席地坐了下来。半晌徐济才回过神来,看到一边的陈到,于是问道:“叔至,可有什么不对的?”
陈到摇摇头:“不曾发觉,只是觉得似乎两边的人都极力的克制,少主,究竟为何这两族这么针锋相对?”
徐济也是一脸世事无常,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只是这些龌龊多半是涉及什么很紧要的利益关系吧,我倒是很在意那个陈氏的内应嘴里的大贤良师,叔至,你知道黄巾道吗?”
“在颍川也有所听闻,听说是布施符水,治病救人,教化民众的教派吧?”
徐济再次陷入沉思,这盘棋似乎真的很大,如果张角真的这么早就开始谋划,那这人的野心和眼光都是一流,深沉的可怕啊。而徐济更为不解的是世家豪族怎么能坐视张角做大甚至为之提供兵器盔甲?
党锢?是了是了,这些清流为党锢之祸不能出仕,若是想要打破必须天下乱了才有机会,他们这是要破釜沉舟了,若继续等下去只怕这些清流再无翻身之rì,关东这些豪族已经无法容忍自己远离权利的核心了,甚至不惜打破重建。
徐济很钦佩这种毅力和勇气,但是他很疑惑,这些世家难道不担心尾大不掉的局面?还是,他们早有后手?
徐济死都不相信这些世家没有后手,可以肯定他们既然敢意图改天换rì必然是有充足的准备了,徐济死都不会相信荀氏一族和这件事无关,说不定,幕后的主使就是荀氏八龙的上一辈,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果然是人老成jīng,这种方式,也只有这种快要进坟墓的人才敢用,徐济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关东世家会甘愿随他一起入局,或者,这个局,他根本没打算要让别的世家得利?
徐济想通这一节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世家之间有争端不一致,因为他们的利益本来就不统一。荀氏一族是遭遇党锢最深重祸患的家族,他们根本不在乎一切了。
徐济不由深深的为荀氏一族悲哀,这就是世家的悲哀啊,家大业大,一人遭殃,为祸全族!!!
第十三章
已经失去理智的荀氏一族不惜用颍川的一众豪族作为赌注换取清流的重新出仕,这样的大手笔让徐济咂舌,他相信荀彧和郭嘉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并不是说以上这两个人不如徐济。而是站的角度和高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不一样。徐济是纵观千年历史的高屋建瓴,自然能看得更透彻,而荀彧郭嘉都是身在局里,所见有限。
徐济不禁有些心下黯然,这荀氏一族的老家伙真是以天下为棋,百年的积淀让荀氏一族有这样的资本,敢为天下先,敢逆天行。徐济似乎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山岳般的压力,而他只是尘埃,妄以为自己被算计,其实这个局根本大的出乎他的预料,荀氏一族这是在偷天换rì,甚至可以说就是与如今所有既得利者为敌,这是破釜沉舟,若是失败,荀氏一族顷刻灰飞烟灭!
这些想法让徐济一身冷汗,这样的老家伙太过可怕了,毫无感情的在算计,想jīng密的计算机一样,每一步都在cāo控之内,这已经不是凡人了,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心里的惊慌没有让徐济慌了手脚,荀匡离开之后徐济立刻示意陈到做好准备,显然荀匡已经准备自己出手,毕竟作为荀氏一族的子弟,他多少知道些事情,显然商队这样的争端是不符合荀氏的利益需求的,现在黄巾道还不成气候,显然需要一段时间的“茁壮成长”,徐济如今唯一好奇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到底有什么方式可以cāo控张角,尾大不掉对于这些世族来说显然也并不好处理,人都会有野心,徐济有理由相信张角绝对不会满足于作为世家的守护犬这样的角sè,那么,究竟是什么在掣肘呢?
徐济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他并不认为这些世族有能力完全的cāo纵一个人,唯一的可能xìng,要么张角本身就是世族的成员,甚至有可能就是荀氏一族的成员,那么,这可是滔天大罪啊,这件事只要有半点苗头,荀氏一族不论是否能够解除党锢,对于他们本族来说都是灭族的罪状。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张角后来自取灭亡的作为,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黄巾起事短短时间内就能全国相应,这除了百姓不堪之外,恐怕荀氏一族的门生故吏没少出力。
至于荀彧,徐济猜测到他这一辈应该就不太知道这件事了,毕竟知道的越多,失败的可能xìng越大,何况荀氏一族的未来就在这一辈的人手上,不可能毁掉他们。
徐济不禁有些好笑,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但是家族真的完美吗?多少被毁掉的二代都是这种制度的牺牲品?徐济是很瞧不起那些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家伙,毕竟,前世的徐济,就是这样被毁掉人生的。
陈到看着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徐济有些头疼,自己这个少主待人接物,对待下属什么的都没的说,唯一就是喜欢时不时进入现在这种发蒙的状态,陈到估计不知道,他现在自己也是一脸的世事无常。这主仆二两人倒是绝配,都是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这一呆就是到晚膳的时候了。
徐济终于被自己的饥饿感打断了无限循环的放空思考,陈到还处于同样发呆的出神状态,徐济很是恶趣味的绕开了陈到的视线,自己跑去用食了,这让半晌才发现的陈到非常的不爽,但是他作为臣下,没办法对自己的主上发脾气,于是当夜徐济基本一夜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你说一个大男人在你耳边不停念叨着你不了解的什么招式套路什么训练方法吗,你能睡得着吗?何况这个人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给你长知识,徐济这才了解,陈到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sè。
陈到自然是心下暗爽,这种名正言顺折腾自己这位少主的机会可不多,他反正是乐在其中,甚至是十分的喜欢这样的感觉,当然,徐济本人是非常厌烦的,甚至心里已经决定要好好算计一下陈到,必须让陈到得到教训,最后徐济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能预见这么干的后果必然是陈到加倍的折腾。
主仆两人虽然都是沉稳的人,可是这小孩子的脾气一上来,倒是都显得极端的不可理喻。
于是接下来连续几天,商队的矛盾被荀匡狂风暴雨般的弹压了,徐济倒是十分惊讶于荀匡的手段,的确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即便不是被寄予厚望的能力也绝对不简单。这就是底蕴啊,这是徐济的感叹。
随之而来的是平静的商队里那个每夜都异常痛苦的徐济,陈到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说给他听,偏偏这些倒还都有那么些用处,徐济只好每天在颠簸的马车上半梦半醒的折腾,徐济感觉自己一定是快要疯狂了,这样下去恐怕没等到宛城自己就得死在陈到手里,但是陈到太识趣了,就在徐济快要无法忍受的惩戒陈到的时候,他认怂了,徐济只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不着力,这口气是实实在在的有咽回去了,为这事儿,徐济两天没跟陈到说过半句话。
而之所以没有继续这样下去,是因为一路的麻烦不断之下,他们终于还是到了宛城,到达宛城后,商队立刻泾渭分明的分开行动了,徐济当然不会动,他原本也就没地方可以去,一时之间确实是非常疲惫,他终究选择安心的在驿馆好好的歇上那么几天,他一直没能从大晚上被吵得没法睡里缓过来,于是这些天来他jīng神一直很不好。
与之对应,陈到的状态也同样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当然,陈到是痛并快乐着,徐济则是恨不得手刃沉陈到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
到达宛城后,荀匡又是十分神秘的消失了那么一段时间,而商队的成员似乎习惯了,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惟独徐济非常想知道,但是徐济知道这种事情的分寸,荀匡很会做人能说的他绝对不会隐瞒,而不能说的,徐济估摸到死这家伙也不会讲出来。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听你说我才能知道,当陈到告诉徐济荀匡回来了时候,徐济就是这么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这些事情徐济知道自己现在还管不了,索xìng连知道的兴趣也欠奉,他既然知道荀氏一族的布局,那么大势其实已经形成,自己这样的蝼蚁显然不具备改变的能力,干脆就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徐济倒是看得很开。
当然,接下来宛城的事情让徐济完全不能够平静,而这件事促使了徐济更快的成长。
第十四章
宛城的生活对于徐济来说没有任何的可期待xìng,毕竟他不属于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也并不欢迎他这样的外来者。
这里是荀氏的一处据点,应该说这里不只是荀氏一族的据点,也是黄巾的一处据点,当然徐济对于这事不以为然,反正他人微言轻,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有些心灰意冷,对于荀氏这种以天下为棋局的气势和势力相比,他只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他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大乱,也无法自己一个人完成大治,他感受到的是彷徨无助和无力,即便两世为人也没有能够让他从这样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对此,陈到这个跟班当然知道,但是他同样无能为力,他还没有到徐济这样的思考层度,他还不能了解困扰徐济的究竟是什么,也许这是好事,陈到并不是一个需要思考那么多的人,他只是一个武人,需要的只是坚定的追求自己的信念就足够了。
于是这么一来,徐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几乎不眠不休的使他几乎垮掉,萎靡不振,憔悴的模样让陈到感到担忧,但是他无法解决,只能寄望于徐济能够自己走出这种他不了解的困局。
“少主,吃些东西吧,这样下去,恐怕…………”
陈到话音刚落就只见徐济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眼神冷冽的像三尺寒冰,不带一丝的感情,陈到愣在当场,眼看陈到不再说话徐济方才低下头,陈到看着徐济低垂的头才松了一口气,适才徐济的眼神就像是他年幼时见过的猛虎猎食时的眼神一样,杀气凌烈,陈到没有上过战场,否则他一定瞬间就能感觉到,徐济那一瞬间已经动了杀心。
徐济已经失去理智了,他的信念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自己,于是在自我否定中陷入了这样疯狂的状态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其实是他最后一点理智强逼着自己去这么做的,只有身体的剧烈痛苦才能压制他疯狂的理智。
荀匡间歇来过来过两回,然而徐济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两回闭门羹,荀匡也只能无奈的选择听之任之,这时候没人能救他,只有他自己。
徐济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些,然而知道却不等于做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徐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这让他失了方寸乱了阵脚,但好在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孩童,尽管很难,但他至少让自己处于冷静的状态里,对于这种灰心失意,没有体会的人大概很难以想象,几乎能算得上摧毁一个人原先已有的既成观念,不亚于重塑人格这样的事情了。
三天过去,徐济终于从打击中稍稍缓过劲来,于是离开荀氏的据点四下看看他们将要待上半旬的城市。
宛城后来又叫南阳,对于徐济来说这里并不是很陌生,毕竟恶来典韦就是阵亡于此,还有曹cāo那个倒霉儿子也是在这一仗里死去。当然宛城并不只是这些,还有世家,记得许攸就是南阳人,换言之,也就是宛城人。
徐济不喜欢南阳,尽管这里并没有什么让他仇视的,但是也许正由于之前路途中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终究对他的心态造成了影响。徐济现在就像是愤世嫉俗的怨妇一样的心态,憎恶所有他不满的。这件事导致的结果是陈到几乎每天都犹如芒刺在背,少主大人这样失常的状态让他这个负责保护他的护卫rì子变得非常不好过,谁都不会喜欢一个总是对你摆脸sè的上位者的,尽管徐济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上位者。但是陈到自己是明白的,作为家臣,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做的,即便徐济不在意也一样。
宛城是临近颍川郡的一座大城,更多时候像是关口一样,人群熙攘,商业繁华,士子文人也不少,其中犹以行商脚夫最甚,这里已经是荆州地界了,常见的小贩售卖的物什也已经不同,充满荆襄气息的小物件,小吃,还有一些女子的小饰物以及胭脂水粉。徐济依稀记得这里似乎出的人物也不少,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许攸这个家伙,然后就是魏延,这两个是他记忆最深的,记住许攸是因为这个家伙的自以为是,而魏延,徐济很惋惜,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应该取得更高成就的将军,绝不应该像历史上一样就毁在诸葛亮所谓的谨慎里。
念及此处,徐济又想起似乎后世名满天下的诸葛亮也是“躬耕与南阳”,这么一算下来,小小宛城倒也称得上卧虎藏龙,不过这时候诸葛亮大约是还没有全家迁移到南阳,那约莫是黄巾起义以后的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徐济四处乱晃荡,那边荀匡也是遇到了些麻烦,手下人行事不谨慎,被守城的军士发现了那些违禁的玩意儿,自然又是一通扯皮,又是上下使钱疏通才终于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这事儿又让荀匡十分头大,当然徐济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徐济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不是他的事。
行将正午,市集上好不热闹,徐济也随波逐流的随着人cháo行进,街道旁的商贩都是意外的热情,徐济甚至怀疑自己回到了后世的商场一般。
说到底徐济这个人是孤僻的xìng子,待人接物向来是冷淡的紧的,所以他这人朋友不多,更没有什么交际广泛这样的能耐了,所以对于这样的对待徐济显得很是抗拒,说白了就是不习惯。而前世的徐济也很是遗憾,直到他了断自己也还是孑然一身,因为自小双亲就弃他而去,他的身后事是无人处理的,说来不免悲哀,人活一世,徐济什么都没能留下,前世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更没有人在意他。但也正由于他这样冷淡的xìng子才能在那样的人生里挣扎那么长时间,最后选择自我了断也正是由于多年积攒的情绪一瞬间崩溃失控。徐济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能懂他。
而yīn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徐济有了父母,但是他前世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是以对他们很冷淡,但是徐济其实很珍视这样的感情,但是匮乏的感情使得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而后来之所以不信任别人无非是前世受到了太多的背叛,他不敢相信。
关于女人,徐济几乎完全不了解,前世没有成功的感情经历,对于未知的恐惧使得他并没有能够了解女子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女子是比任何的麻烦事更麻烦的存在,一个人尽管很累,但是徐济早已经习惯用自己消瘦的肩膀去承担一切,无论他是否真的能够承担,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自己,也从来只需要自己。
这一切都使得徐济几乎毫无人情的味道,像是坚冰,他在里面,顽固的抗拒一切。但是陈到明白徐济的苦闷,郭嘉知道徐济的痛苦。但是他们同样也都明白,徐济并不需要帮助,他不允许自己任何一丝的脆弱,更不能接受朋友半点的怜悯和同情。然而越是这样徐济越孤僻,他像是一把全钢的长剑,锐利的刺眼,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过刚易折,不会转圜的结局就是自己一身伤。
对于如今的徐济而言,最大的问题是自我的迷茫,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应该继续自己那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理想,更加上面对不能抵抗力量时候自己的无能为力的虚弱感,徐济陷入了无限的自我否定中,司马徽的理想也许并不适合这个时代吗?
正当徐济无限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身体,徐济首先回过神来发现并没有人,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女孩,似乎被撞的生疼,低着头捂着自己的小脸,徐济慌忙也蹲下来开口询问:“你怎么样了?”
这个扎着羊角髻的小女孩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已经隐隐泛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但是反而更显可爱,她带着哭腔开口,似乎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满:“登徒子,好疼的!”
徐济失笑,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只是让他觉得格外的有趣,甚至冲淡了他连rì来的郁闷,但是这么一笑小女孩更是生气了:“登徒子,你笑什么?难道不该认错的吗?”
徐济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小子一时出神,不想竟然冲撞了小姐,真是万分抱歉,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听罢这话,小女孩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来,却仍旧有些生气的模样。徐济不由得痴了,当真犹如烂漫的花海中最娇嫩的一朵,叫群芳失sè。徐济这边犯了痴,那边小女孩则是一脸得意的说道:“看你认错诚恳的份上,本小姐就放过你这一回了。”说罢蹦蹦跳跳的走了,留下痴呆的徐济一个人原地发呆。
徐济当然不是一个容易被美sè迷惑的人,甚至可以说他这个人铁石心肠,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他这一痴还是因为这女孩确实有着他从未曾见过的风华。
我这是怎么了?徐济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转身逆着人cháo打算回去休息,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街角有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哼,敢撞本小姐,以为道歉就完事了吗?本小姐要让你这登徒子好好领教领教本小姐的厉害。”
这赫然是说了要放徐济一马的小女孩,若是徐济知晓,必然是要感慨一下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当然,他不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了,徐济也未必真会放在心上,他的自负绝对不是玩笑的,那可是敢于与天下为敌的男人的傲骨里面的最核心的支撑力量。
不过半柱香时间,徐济就脱离了人cháo,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是条近道,徐济能更快的回到荀氏的据点,而后边蹑手蹑脚的小女孩则念叨着什么,细听之下才能耳闻一些:“这里是去荀氏的路啊,这家伙什么来头啊……”
她竟然也知道!!!
若是徐济知道这事,只怕就不会轻视这个小女孩了,但是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孩又露出了笑容,嘴里又是冒出一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来:“管他是谁,招惹了本小姐就死定了,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哼哼!”
前方的徐济猛然打了个喷嚏,他一脸的迷茫,抬头看了看天,随即笑了笑,摇了摇头继续抬起脚步向前走去。而后边的小女孩露出了得逞了的微笑来:“笨蛋,本小姐马上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大的!”
徐济马上就知道了惊喜是什么,拦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足以和他六岁孩童身高等同的恶犬,徐济不由狠狠啐了一口,当真是人倒了霉,就算河水都能塞牙。这鬼地方前有恶犬,自己显然是过不去了,只能退后,方才等他转身往回走就发现后边不知何时也来了两条恶犬。徐济面sè一白,他不禁感慨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平rì里陈到在身边倒也不需要自己动手,这会儿陈到不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怕是要交代了。
徐济这边刚刚以为自己生还无望就发现这几只恶犬只是作势威胁并没有真的要扑将上来的意思,瞬间就明白了,于是开口喊道:“不知何方高人要难为小子?徐济身无长物,只怕不值这样的阵仗吧?”
半晌没有回答,徐济又开口:“藏头露尾,莫非不敢相见?徐济一介书生,想不到竟有这般威慑力,当真今rì才知。”说罢放声长笑,说不出的恣意狂傲,转角后头的小女孩当真是咬碎了牙,她怎么了料不到这登徒子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更是傲的没边的还敢出言挑衅,偏偏这几只恶犬早已是喂饱了的,便是真让它们去咬怕也是没半点兴趣的,小女孩终于受不了徐济这无边的挑衅了,于是自转角走了出来,未及徐济开口就抢白道:“没料到吧,本小姐既不是什么高人也不是怕了你了,你这登徒子有本事就过来啊。”
徐济只是笑,只是把纵声长笑换成了轻笑,像极了不屑的姿态,倒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出离的愤怒了:“登徒子,你笑个甚?本小姐……你以为本小姐不敢放狗咬你不成?”
徐济依旧不说话,只是对着她摇头,显然并不相信小女孩说的话,小女孩还真没法子cāo控这几只恶犬,这恶犬是她长辈训练出来的,她就学会了如何让它们听令行走,却没学会怎么让它们攻击别人,所以即便在心里早已诅咒这登徒子千万遍还是无法拿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怎么样,念及此处,小女孩狠狠的跺了跺脚:“登徒子你记着,本小姐迟早会找回来的,今rì暂时给你个教训,你等着,本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徐济仍然是一脸笑容:“小姐你是不是想错了什么?小子确是撞人有错在前,但小子也已经认错,小子也不曾冒犯小姐,不知这一口一句登徒子从何而来?再者,小子无心之失,小姐何苦咄咄逼人?徐济不才,这许多不解还望小姐解惑。”
徐济刚说完这小女孩就已是满脸的羞红:“登徒子,你……你…………你无赖,自己做的事全然不记得了吗?你冒犯了别人什么自己不晓得吗?”徐济顿时一脸的茫然:“徐济做了什么?”
小女孩狠狠的白了一眼徐济,转身摔衣便走,临了还是转过身来:“你当真不记得?”
徐济茫然的说道:“记得什么?”
小女孩再次剜了徐济一眼,倒是显得有些妩媚的风情来:“那就慢慢想,本小姐有的时间等你想起来,你叫徐济是吧?本小姐记住了,你,死定了!!!”
徐济一脸愕然,他只觉得自己这是遭了无妄之灾,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就遭人记恨上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这小女孩还是走了,临走时候对着徐济说:“登徒子徐济,记好了,本小姐叫伊宁,记好别忘了,本小姐会找你讨回这笔账的。”
徐济这边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摇了摇头他没想明白也就不再费心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冒犯这位大小姐脾气极大的小女孩什么。反正,也不重要。这是徐济此时的想法,当然,他为此没少吃苦头,但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最后,徐济还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据点,陈到早已经等的满脸焦急,徐济示意他自己没事,就转道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的陈到又是一脸世事无常,这少主今rì都经历了什么?居然眼角含chūn,这是什么喜事?
陈到迷茫了,当然,房间里的徐济一样的迷茫,只是一个想得是屋子里的男人,而屋子里的男人想得是一个一面之缘就好像不共戴天的小女孩。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第十五章
一夜无话,第二天徐济顶着黑眼圈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时看到的陈到也是一样的一脸睡意,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于是徐济开口问:“叔至何故如此?”
陈到一脸的尴尬,他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担心了一夜,说不定徐济觉得他有龙阳之好,喜欢分桃断袖这种东西,于是陈到也故作淡然的应道:“昨夜有些sāo动,到恐少主有虞,故而未曾歇息。”
听闻这话徐济先是仔细想了想,自己一夜未眠也不曾听见什么不对啊,随即徐济就笑了,叔至这小子莫非看上了那家姑娘,思念的辗转反侧是以没有休息?
若是叫陈到知道这些想法,只怕陈到当时就要不顾主仆之别立刻翻脸,好在徐济也只是意味深长的深深看了陈到一眼,什么都没有再说。而陈到看到徐济的眼神透出的古怪便是一慌,莫非少主真以为自己是那分桃断袖之徒?刚想解释,徐济就已经开口了:“叔至,今rì我想出城散散心,备马,我们走。”说完当先便走,陈到也只好把自己想说的咽回自己的肚子里,跟上徐济的脚步。
宛城距离淯水不过十几里的路程,接下来商队也正是要转水路,顺淯水而下,在襄阳停留,宛城地势低平,更兼水网密布,土壤肥沃,但也正因如此,此地一旦遇上大雨连rì不停就会洪涛遍野,这大概也算是有得有失罢。
此行徐济正是打算前往淯水一观,其实也就真的是为了散散心,徐济想要在广阔的自然面前让自己虚浮的心重新冷静下来。
纵马奔驰在官道上,这个时节正是夏末秋初,正是不热不冷的时候,五谷也是临近成熟的时节,整个世界都似乎充满生机和活力,奔驰在这样的环境里,徐济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相比于人力,自然才是最伟大的力量啊,徐济的感慨来的一贯的很多余。
陈到就跟在徐济身后,亦步亦趋,显然是昨rì的事让陈到的jǐng惕心再次拔高了,自家的少主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良民,这一点陈到认识的很清楚,现在徐济的这条命还很是值钱的,这么一个不小心就葬送在这里,指不定司马徽怎么折腾自己呢。再说徐济的确是个不错的主上,嗯,除了他习惯惹事的xìng格以外都挺好的。这是陈到的想法。
估计徐济要是知道自己这个护卫的想法要大喊自己冤比窦娥,虽然这时候没人知道窦娥是谁…………
徐济当然不知道此时陈到的想法,否则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自己很长时间里的唯一亲信,陈到当然也没有想要挑战徐济忍耐限度的想法。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陈到手疾眼快的扯住了徐济的缰绳,这才避免了徐济胯下这匹驽马受惊失控,这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出猎队伍,从人人手执弓弩刀剑就能看出,似乎这些人横行霸道惯了,差点撞了人不道歉不说,当先过去的两个小厮模样的还大声呵斥。
陈=陈到当时就要发作,被徐济伸出的一只手生生拦下来:“叔至,这是宛城,我们不要生事。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会有人收拾他们的。”
陈到一脸愤愤不平:“少主,主辱臣死,到虽然不是读书人,这话也还知道,不论怎么样,言辞不敬就足以让我折了他的狗腿!”
徐济轻笑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叔至,这不是颍川,不是我们的地盘,你真以为徐文烈是如此好相与的角sè?若是这是颍川,我便要他立时跪下抽自己嘴巴。只是我们人在屋檐下,岂能如此行事?叔至,你我势单力薄,行走中原就该忍,需记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百倍偿还!”
听闻这话陈到也是不在挣扎,其实陈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么作势无非是想看看徐济是否冷静下来,看起来结果不错,自己这个主上至少没有完全的失去自己。
随即陈到就看到徐济非常没有脸面的事了,因为这时候,官道上迎面来了一人一马,马上是个小姑娘,陈到看到她jīng致如同瓷器的脸庞也忍不住暗赞一声,想必将来又是祸国殃民的祸水容颜啊。
再转头只见徐济脸sè苍白,冷汗直流,陈到急忙问道:“少主,你怎么了?身体不适?我们是不是……”这话没说完徐济就说:“快快快,我们回去,我们快回去。”
陈到呆滞了,他根本没明白怎么了,为何自己这位淡定的不像孩子的少主会这样的慌张,直到那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传来,陈到瞬间感觉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徐济,你这登徒子还想往哪里跑?”声音清脆,可是徐济却仿佛听到丧钟,他一脸苦涩的说道:“大小姐又有什么指教的?”
“哟呵,指教是没有,不过讨要点什么倒是很有。”
徐济回头看了一眼陈到,眼神里满是悲切的无奈和急切的求救,陈到立刻做出决定,这事儿他可管不了:“原来是少主故交,到为两位把风去,慢聊慢聊。”说罢头也不回拨马便走,徐济暗暗骂了一句没骨气,眼看这个唯一能就他的人已经被面前这个貌似纯良的小女孩给骗了,他预感自己这回恐怕麻烦不小,而显然,他猜对了。
徐济显然并没有预料到自己即将面对的麻烦有多么巨大,大小姐显然非常不满,尽管她带着娇笑。
“徐文烈,你想躲到哪里去?”
徐济听到这话一呆,他并没有对这个大小姐说过他的字,但是她却知道,显然是已经打听到了他,那么必然她有能够与荀氏商队关联的途径,徐济现在不只是觉得麻烦,甚至,他感觉到棘手,这表明自己很长时间里都是没办法避开这个小丫头了,即便这丫头比他还要小。
“大小姐,徐济不过只是冲撞小姐一回,也已经道歉认错,为何小姐还是不肯放过徐济?”
这眼前的小丫头突然就变了脸sè:“登徒子,本小姐就是不想放过你怎么着吧?”
徐济长叹一声,再次开口:“徐济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姐不妨直言,徐济也好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瞬间就变了神sè,一脸的羞涩:“人家…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嘛……”
徐济听闻这话神情刹那间就呆滞了,这娇羞是怎么回事?徐济凌乱了,他想了许久没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他深知这会儿可不是他发呆的时候,徐济虽然心里甚为惊慌但是表面上还是故作淡定:“你不说我又如何知晓呢?我……”
这话音刚落,小丫头立刻杏眼圆瞪,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还不承认?宁儿已经……已经…………”这话又是支支吾吾只说了一半。徐济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做过什么破格到让一个小丫头这样奇怪的事情,这丫头一脸的愤怒表情倒是别有一番可爱的感觉,徐济这么一个走神就感觉自己头上一疼,回过神来只见这丫头愤愤的举着自己的小拳头。徐济感觉自己遇到人生最巨大的挑战,这虽然不致命,但恐怕麻烦层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伊宁小姐,你想要徐济如何?”徐济已经不得不这么问了,他意识到这样下去的危险,被这丫头缠上自己很难脱开,何况她似乎来头不小,即便是颍川荀氏都能够有门路,只怕自己这一个没处理好麻烦就大了。
“登徒子,你自己做了…做了那…那样……的事,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吗?”这丫头又是红着脸,双眼蒙着淡淡的雾气。徐济瞬间感觉自己要醉了,这丫头真是男人的杀器,这个年纪就出落得如此,等她长大了那还了得?徐济很是惊慌的这么想。
当然,徐济不否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沉醉,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趁着这丫头现在年幼就先那个什么,免得以后落入别的男人怀里。当然也就是一瞬间的琦念,他背负的东西太多,责任太沉重,现在还不适合太早的有牵绊。
“徐济的确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小姐不妨直言。”
“徐济!你……你非礼我的事你……你竟然说你不知道??!!”
非礼?我非礼过她?徐济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倒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的确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现在仔细想想,自己撞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似乎自己的手确实是碰到了什么,但是,这丫头至多也就是五岁的年纪,这能谈得上非礼吗?
徐济心念电转,嘴里也没有停下:“小姐,这事的确是徐济的错,但是……”这话徐济没有说完,只是眼神忘小丫头的胸前看了一眼,不言而喻。
“登徒子,你的意思是这样就不用负责的吗?本小姐……本小姐只是年纪还小,你还看,看什么看啊!”
徐济嘴角露出了笑容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徐济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徐济一介布衣,恐怕配不上小姐。那rì的事,徐济已经错了,小姐怎么惩罚徐济绝无怨言,但只要你我都不说,又有谁知道?”
“登徒子你不想负责?”
徐济面sè不变,但是眼神里的深邃却宛如深渊:“徐济怎敢,只是徐济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小姐年纪还小,徐济不值得小姐因一时错误就耽误终生。”
这话音刚落,眼前的小丫头神sè严肃:“你以为本小姐是那种只会看皮囊的肤浅女子不成?你徐济在颍川做的好大事情,我既然知晓你的底细,你还想找什么借口?”
徐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转头不再看着这个小丫头:“你又如何知道我的际遇呢。”语气里道不尽的寂寥悲凉,这一句短短的呓语似的的感叹是两世为人的悲凉。
眼前的小丫头神sè也是凝重:“徐文烈,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徐济头也不回,只是回答道:“你也许还没办法理解,我不只是背负自己的责任,还有更多人的期待,有更多人的梦想。也许并不需要我来承担,但我想,只有我能做到吧。”语气寥落,却又豪气干云。
小丫头沉默了半晌:“那就看着吧,我看着你,看着你能走到哪一步,你成功了就娶我,失败了本小姐护着你。”
徐济笑了,有一丝喜悦,但更多的是不以为意:“徐济还没有到那样的地步。”
小丫头也笑了:“本小姐就看上你这登徒子了,怎么着?”
徐济轻笑回头,神sè说不出的写意:“看上徐济什么?这天下比徐济优秀的人数之不尽,徐济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不怕一个走眼,赔上可是一辈子。”
小丫头面sè肃穆:“因为徐济从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因为徐济是可以依靠的人。”
“你又怎么知道?”
“女人的感觉一向很准。”
“是,女人的直觉是很准,不过,你还是小丫头呢。”
“徐文烈,你想死吗?本小姐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这一天,徐济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又重了,这个小丫头的神sè认真,显然不是玩笑,看她如此年幼就随意在外游荡,只怕也是自己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的执拗xìng子,既然已经背负了,就努力吧,无非是更重一些,但是还能有多重?
“徐文烈,宁儿会等着看,但无论你成功还是失败,宁儿都绝对不会离开。”
“小丫头,别那么肯定,你我还小,时间还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别太笃定。”
“看着吧,本小姐会证明你的担忧全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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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陈到笑了,自己这位少主,似乎又一次找到了动力,这一次,陈到感觉到的是徐济的如烈焰般的雄心,尽管这些雄心被包在他坚冰一样的外表下,但这不矛盾,这样的徐济充满了激情也永远抱持着冷静,这就是陈到见到的最初的那个徐济。
陈到微笑,这个少主的新“夫人”怕是还没有看出来少主已经把他的未来放在自己的肩上了呢。
第十六章
昨rì城外的散心不但没有让徐济放松,反而多了个不大不小的负担,现在这个小尾巴就挂在徐济身后,一个巧笑嫣然的小丫头。
“伊宁小姐,你跟着徐某究竟所为何事?”徐济显然压力非常巨大,身后的小丫头可不是好相与的角sè,尽管这丫头一副认定了他的模样,但是徐济这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全盘相信呢?
“没事啊,宁儿不过是想看看名闻颍川的徐大公子是怎么过自己的一天的而已。”
徐济再次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种麻烦果然还是应该不带一点犹豫的甩掉才是啊,徐济十分后悔自己当时居然脑袋一热就真的顺着这个祸水级别的小丫头的话说了下去,现在再想反悔却是来不及了:“徐济也是人,我的一天和你的一天又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小姐你这是何必,徐济还跑不出这偌大的宛城去。”
“这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听闻在颍川郡时你的好友是郭嘉,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小浪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你和这样的人是朋友,难保你不会拈花惹草,到时候我怎么办?”这小丫头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徐济心想,这还没过门呢,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管的这么多,真要载她手上也就别说拈花惹草了,自己小命能不能保全还得要两说呢,果然是世事无常啊,徐济心里满满的悲凉。
“徐济不敢,事业未竟,志向未达,我还没有心思想的那么多。再说奉孝只是不拘小节,小姐对他怕是误会了。”
“我才不在乎误会不误会的,你别那样就好。”
远远吊在两人身后的陈到也是默默无言,自己这个未来的主母大人似乎管的很是严厉啊,少主这么傲的人都被治的如此服帖,实在出乎了他的预料,当然,陈到其实很开心,所谓一物降一物,自己的这个少主显然遇到克星了。
徐济很是头痛,对于这个丫头他很难找到恰当的方式,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男女之间的关系。
当然,徐济也很是困惑,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异xìng的,他不过六岁的年纪,平rì也从来不是厮混脂粉堆里的类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异xìng。
“伊宁小姐,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最终徐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句话。
这丫头也只是低着头,随意的踢着小石子:“不知道,就觉得很好,可以相信。”
徐济苦笑,这算是什么回答?于是徐济再次开口:“伊宁,徐济身无长物,一介书生,上无身居高位的父辈,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少爷,更是不知道怎么讨女孩的欢心,你究竟是怎么才能觉得徐济很好呢?”
小丫头抬头瞪着她那对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徐济,很是可爱的问道:“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的吗?”
“做一件事,总有什么理由的吧?”
“但是没有理由啊,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理由。就是感觉啊,你干嘛想那么多?”
徐济恍然像是回到前世的岁月里,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年幼,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小丫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也是这样,可是最后却落得关系淡薄如同陌路:“如果只是感觉和冲动,那维系这样感情,就太单薄了。”
小丫头语气变得严肃,拉住徐济的衣服,待徐济转过身来就给了徐济一巴掌:“你是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不是志向远大吗,难道你的格局只是这样?”
徐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阻止了陈到想要上前教训的举动:“是啊,徐济就是这么个格局小的人,所以小姐为何还喜欢呢?徐济只不过是平凡少年,配不上小姐的倾心。”
徐济在抗拒,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一个女子未来,他不敢给一个承诺。
“徐济!宁儿不想看到一个这样颓败的徐济,你振作点好不好?”
徐济露出颓然的笑容来:“徐济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徐济没有家世更没有什么门路,残喘到今rì也无非是想要完成老师的志向罢了,徐济在这世上留恋的不多,家人也只有父母,可我自小离家,怕也是淡薄的感情。徐济从来不是好人,小姐看走眼了。”
小丫头神情是怜惜也是愤怒:“你是男人,你要扛起这些的。就算你真的没有什么留恋,可不可以为宁儿努力?”
徐济看着眼前这个丫头,眼神中难得露出温柔的光彩来:“你不需要我,我也不能那么做。我们都还小,别说那么远的,就只是这么几天,不该掺进太多的感情。徐济是小姐的萍水相逢,也只想做一个过客。”
小丫头已经开始流泪,神情哀怨凄婉,徐济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心疼,但是他知道自己既然决定不去想这些,就不该有栈恋的感情,他不能耽误别人。
“徐文烈,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伊宁语气很轻。
“对,很讨厌。”说完这话徐济转头不看她,但是徐济转过身后陈到看到了徐济泛红的双眼,不,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耽误你,也承担不起你的青眼,我始终只是一个背负太多的人,我不敢喜欢,更不敢爱,所以原谅我吧,伊宁。
徐济没有说出这些话,他想要不再留恋的干脆的了断,但是他发觉自己尽管认识这个丫头不过几天,竟然也已经喜欢上她了,但越是喜欢他却越是害怕,他给不了这个丫头需要的和想要的。他明白自己的肩上的担子,他现在还不适合儿女情长。
“徐济,我走,你别想我会原谅你,我恨你!!”这丫头说完这样的话就哭着转身离开。
徐济看着这个倔强丫头的背影,呢喃着:“宁儿,不是不喜欢你,是我现在还没法为你遮蔽风雨,我还不够强大。你等我,你等我,不会很久的,相信我,等我可以承担起这些的时候我不会这么伤你了,也不会再让你走了。”
陈到缓缓走上来开口道:“少主何苦如此决绝,她…………”
徐济打断了陈到的话:“叔至,你我都是浪迹江湖之人,我的xìng命能否安好尚未可知,我如何能自私的为了自己让她白白浪费年华?再者,我与她不过朝露般的情缘,动了感情已经大大不该,我们谁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感情?我不能那么做。”
陈到默然,他不明白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对于陈到而言,他终究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
徐济默然不语,只是看着远处小丫头消失的背影,陈到感觉的出来徐济的痛苦,但是他发现自己又是全无办法。
接下来的三天,徐济没有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但是陈到明显到他的失魂落魄,陈到不明白为何互相喜欢的两个人非要闹成这样,明明会痛苦还要自己绝情的做一个了断。这是喜欢吗?陈到不明白,他很困惑。
而此时,颍川郡
我们的郭浪子郭嘉大人也十分的困扰,自从徐济离开以后,颍川一切在一夜之间全部变了,郡守换人,他的来历郭嘉尚没有弄得十分明白,不过这并不重要,他不过是世家推出来的傀儡而已,并不用太在意他的底细。而让郭嘉觉得麻烦的是徐济留给他的这个烂摊子,颍川郡里有多少豪族郭嘉并不能全部知晓,但是几乎所有望族都非常反感司马徽,那么作为司马徽唯一承认的弟子徐济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很讨喜的角sè,自从新任郡守到任后,就开始处处寻找徐济留下来的这个摊子的麻烦,从平rì里的寻衅到交纳赋税的刁难,简直是不胜枚举,也幸亏文伯处理的干净,也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但是总是这么僵持显然不是办法,郭嘉困扰的正是从护送徐济归来的小庄手下这班子闲汉的安置。
小庄手底下这些人原先也就是闲汉,是绝无可能要他们严格约束自己的,但是不约束自然容易引发祸事,到头来还是得郭浪子大人去麻烦,但是徐济留下的宅院田地总归是不能放着不管,这些人怎么也缺不得,但是显然并没有两全其美的方式能够不生事端,何况还是上头想找麻烦,那就是没错的事儿他们也能黑白颠倒。
荀彧近来也并不好过,当然他的困局来自于自己的家族,他开始渐渐发觉很多的不对,但是他能够看得出这些事情恐怕是有意不想让他知道的,但是我却已经发觉了些许端倪,只是未得证实,因而满是不解和疑惑。
这会儿徐府上的会客厅里,郭嘉和荀彧对坐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两个人这么一本正经的相互对视,文伯觉得身为有趣。
“文若,你说我怎么处置那些老是给我惹麻烦的家伙们?我真是愁得头发都要掉了,这真是……”
荀彧笑着回答:“文烈交给你了,可不是交给我,那你既然应承下来,就好好自己考虑吧。”
郭浪子嘟嘟囔囔的说着荀彧的不是一边还在挠自己的头发,显然是满脸的纠结不悦。
“奉孝,文烈不是早有安排了吗?你缘何如此烦闷?”
听完荀彧这话郭嘉脸sè更是变得难看许多:“你不说这家伙尚好,这些破事儿还不是他闹出来的?安排也是我去做事,到头来不还是我受苦受累?”
荀彧微微一笑,神情自若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能者多劳嘛。”语气戏谑,郭大浪子自然不是不识趣的人,一听便知这好友是在幸灾乐祸,于是也故作生气:“荀文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莫非你以为嘉还搞不定这点小事吗?”一副中了激将法的模样。
荀彧哑然失笑,徐济把这个浪子带坏了,从前郭奉孝可没有这样的恶趣味的,现在这个时不时小孩子脾气的郭奉孝完全是被徐济一天天带出来的脾气。
“奉孝,还是小心些,这颍川郡里对你来说危机四伏,谨慎方能走的稳当。”
郭嘉也不再嬉笑,一脸严肃的回答:“奉孝省得,文若也自当小心行事,你与我走得近,这事儿颍川郡谁人不知?只怕也少不了给你添些堵。”
对面的荀彧倒是一脸的坦然,毕竟荀彧是谦谦君子而非浪子,本来行事就是郭嘉嘴里守礼苛节的“迂腐书生”,荀彧私节可以算得上完美。当然,郭嘉最讨厌的也就是这些条条框框,他喜欢天马行空,喜欢冒险,喜欢剑走偏锋。而这些,是危险的方式,尽管徐济已经极力想要修正郭浪子的这种xìng子,无奈时rì尚短,还没能改变郭浪子略显浮夸的xìng子。
“对了,奉孝,文烈近来可有消息传回?”荀彧开口问郭嘉。
郭嘉笑的一脸意味深长,荀彧不由得脸上一红,徐济毕竟是在他家族商队里,有什么消息他如何会不知道,当然郭嘉明白荀彧好奇的是为何郭嘉不在意徐济没有传回消息,或者荀彧其实在怀疑郭嘉和徐济还有其余的方式联络。
郭嘉哈哈一笑,满脸的无所谓:“徐文烈可比你我狡猾多了,我也确实不曾收到他的消息,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既然没有什么麻烦他解决不了,那指不定是好事也不一定。”
荀彧也点点头,沉吟了半晌:“奉孝,你一肩扛起文烈这些家业殊为不易啊,有什么麻烦事或是不方便的不妨说出来,彧或可有所臂助。”
郭嘉又是很是轻浮的大笑:“哈哈,文若,嘉等你这句话可不知等了多久了,但凡有什么麻烦嘉不能解决又如何会跟文若你客气?可惜的是文烈远行在外,我们三人多时不曾举杯共醉了,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跑了。”
听罢这话,荀彧面sè发苦,郭浪子为何叫做郭浪子?不只是行事不羁,更因这小子自小好酒,酒品又不行,一醉了就行迹浪荡,徐济在颍川时回回把郭嘉喝道几乎不省人事,是以还没人知道,现在呢?十个荀彧的酒量也不及一个徐济,自然是灌不醉一个郭奉孝的,这谁付酒钱倒是小事,擦屁股的麻烦事多半是自己来了,虽然郭嘉这样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徐济的家业,但是荀彧还是觉得诸多的不好,当然,郭嘉从不放在心上。
当然,此时的徐济又已经临近商队再次起程的时间了,商队已经全部搬到码头暂住,只要等到货物全部登船商队即刻起程。
这两rì,徐济每天都望着远处的宛城的方向发呆,一呆就是一天,陈到能感觉得到徐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些温柔的思念,徐济如今倒也并不颓然或是失望。
但陈到越发的有压力,因为徐济的眼神rì渐凝重,也越渐的深邃起来,像是勾人的黑洞,但是一旦陷入就是被吞噬。
少主,越来越有气势了!也许,那个小丫头的用处远不止于此呢。
看着在船头一脸淡然的徐济,陈到这么想到。
第十七章
搬到码头第五rì,一应准备就绪的商队在荀匡的命令下离开了码头,徐济登上船头眺望,只觉得悲凉,自己孤身来,孤身去,没有人晓得他的心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故事。<ww。ienG。com>也不需要更多的人知道了,徐济这么想着,转头回到了船舱中去。
而他绝对不知道的是码头上一个小丫头双眼通红的在咒骂着什么,这丫头显然是那天负气离开的伊宁大小姐。
眼看船已行远,小丫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的一脸决绝,转身回去解开拴在马桩上的小马儿,翻身上马,那马倒是也不是凡物,似乎极通灵xìng一般,不等马背上的小丫头示意就拔蹄疾驰而去。
徐济不知道,伊宁也不知道,他们互相想为对方做的,竟然几乎错身。
其实徐济很讨厌待在船上的行程,即便水路或许更快也更轻松一些但是徐济每rì看见的景sè都是一样的流水青山,实在是有些无趣,好在每到一地码头都会靠岸做一些食物和水的补充,倒也有时间到陆上走走,虽然徐济前世是江南水乡出生,可惜他直到离开人世也还是不会游泳,所以也谈不上喜欢水,这回他们停靠的码头隶属于安乐所管辖。
徐济初始闻听这个地名立刻是一脸纠结的表情,这里莫非就是后来刘大耳儿子的封地安乐?当然这时候安乐并不算很出名,繁荣也更是说不上,这里倒是因为距离宛城不算太远,不过一天一夜的路途,看起来倒也还算不错。
当然,既然修整,必然是整个商队分批休整,否则商队船只数量不少,这种码头是绝对没法子泊下这么多船只的。
趁着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商队名义上的领头人荀匡再一次前来见徐济,他带来了荀彧的书信,并且临走前看了陈到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公子这个护卫虽然手头上功夫不错,但,只怕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啊。”
徐济也不回答,只是拱了拱手,示意多谢提醒。
徐济拆开了信封,这是荀彧半月前写的,内容大半是写着颍川现状以及关于询问徐济是否有什么需要的。徐济看完这封信就告诉了陈到:“叔至,刀剑不要离身,我猜,要不了多久就有礼物上门了。”
陈到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话,而跪坐在案后的徐济也是一脸的轻笑,半个月了,信到了,杀手也该到了吧?
是夜,徐济在船舱里挑灯夜读,陈到只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四下只有水波之声,只是原本平静安详的水乡之夜而今却是肃杀之气凛然。
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小的却极为刺耳、突兀的金属声,徐济抬头对着陈到露出轻笑:“来了,去招待一下,免得我们的客人嫌我们不知礼数。”
陈到也是一脸笑意,拱手回道:“少主安坐,叔至这就为您找些乐子回来。”说罢提剑而出,背影直如山岳般浑厚,徐济没有一同出去,他当然清楚的知道自己这点小手段还不如杀手一把快刀利索,出去看热闹只怕是给他们添麻烦,索xìng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陈到已经回到了船舱,身边没有别人,徐济皱眉问道:“死士?”
陈到点了点头,徐济又问:“荀匡呢?”
陈到依旧沉默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随即脸sè糟糕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徐济蹙眉看着陈到,随即叹了口气:“叔至,怎么了?”
陈到抬头看向徐济,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少主,我究竟是对是错?这一条条xìng命就这么葬送在我手中,我……”
“乱世人命,不过尔尔。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你想活下去就只能接受,我们没有选择。叔至,你我都不过是挣扎求生的蝼蚁,能活下去再去想那么多吧!”徐济粗暴的打断了陈到的言语,讲出了这么一番话。
陈到听罢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默默低头沉思,徐济再次说道:“我没有亲手杀过人,甚至不曾亲眼见过杀人的场面,说不定我面对这些比你更不堪更害怕更惊慌失措,但是我知道,我们和他们一样,每个人的命是等价的,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可是总有些时候不得不去杀人,因为他们要我们死。我没觉得我是对的,也不认为他们是错的,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因为每一条命都是一样的。”
话讲到这里徐济稍稍顿了一顿,继续开口:“叔至,你我都是凡尘俗世的凡夫俗子,我们没有天生高贵的身份,没有万贯家财可以挥霍,我们都是一样的流浪江湖,这朝堂之外的地方虽然不像朝堂一样处处暗藏杀机却比那里来的更加直接,刀兵相见,我们想要活着,只有比别人更强大才可以,不管是我们的心还是能力,你明白吗?济从来不以上位自居,这无非是因为徐济知道自己还不配,徐济还不够强大,天地间一粒尘埃而已,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多。叔至,能不能越过这一关全看自己,济言尽于此。”
说罢徐济起身离开船舱,留下陈到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
陈到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手持利刃砍翻了四五名黑衣蒙面的杀手模样的人,看着他们死前的恶毒眼神,看着他们面巾下狰狞的脸庞,陈到感觉到了害怕。梦里他俘虏了一个黑衣人,可是正当他要压他去什么地方的时候,这个黑衣人竟然一头撞在桅杆上,当时陈到就懵了,他看到那个不知名的死士脸上嘲讽的笑容,渐渐扭曲成鬼脸的模样,似乎在嘲笑恐吓,陈到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深渊,四周都是魑魅魍魉的不知名声调,自己却诡异的发不出声音,动不了。陈到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深沉的恐惧,就如同坠入鬼蜮般的感觉。
突然间,四周密布的黑暗里透出了一点光芒,是来自于熟悉的感觉,陈到拼命朝那里疯狂的挣扎,就在他见到光芒的一霎那,他醒了。
陈到发觉自己依旧待在2船舱里,身边不远处是负手直立的徐济,陈到慢慢的坐起身子,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开口问道:“少主,到,睡了多久了?”
徐济面sè不变,只是转过身去看了看外面的天sè:“十二个时辰,荀匡给你喂了安神的汤水,你居然呆呆的一股脑都喝了。”语气里始终透着那么一股别扭的压抑感,陈到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无良少主忍着笑。陈到于是没好气的回答:“少主想笑就笑,陈到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少主不笑,rì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徐济转回身子,眼里透着深深的戏谑:“哦?那我倒要好好记着,不能让陈叔至你rì后赖账。我问了荀匡他第一回杀人是什么感觉,他说他一个月没吃好睡好,不知道我们的陈叔至要多久才能缓的过来?”
陈到低头思虑一番,再抬头时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毅:“叔至自然不用一个月,认清了现实,叔至也便明白了。”
“甚好,徐济没有错信你陈叔至,走吧,去吃些东西,一整天没吃了,估计你也饿得发慌,我们喝两杯,既然事儿已经过去了,更有趣的还在后头呢。”徐济拍了拍陈到的上臂说道。
嗯,为什么不是拍肩膀呢,因为徐济发现自己只能拍得到上臂………………
不远处荀匡迎面走来,脸上带着很是亲切的明亮微笑:“公子,叔至,一起下船去吃些东西?下面的今rì猎到了不少新鲜的肉食。”言罢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徐济稚气未脱的脸上也露出笑来,往身后看了陈到一眼:“叔至,走吧。”陈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到面sè愈发沉冷,自从他离开船舱就似乎突然成熟了一样。徐济稍稍有些觉得头大,但是也不好多说,于是也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但是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事。
荀匡领头,三人一道下了船,当先的这个大叔突然开口问道:“公子与二少爷似乎交情不浅?”
徐济稍微有些惊愕,他一时间没有弄明白这个所谓的二少爷是谁,随即知道说的是荀彧,于是也很是恭敬的回答道:“荀叔谬言了,文烈承蒙文若以友相待,文烈才疏学浅,不敢妄攀交情。”这个不甚健壮的豪爽大叔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济而后说道:“荀匡行走江湖十余载,你这般年纪处事如你的还是生平仅见。有趣,有趣。”说罢大笑转头继续领路。
徐济也是哭笑,谁曾想自己这么谨慎的处事反倒让人觉得圆滑,自己与荀彧虽然的确是交浅言深的知交,但是别人眼里多半是攀附权贵的代表,自己这样不正是不想落得这么个风评嘛,谁知道这个大叔竟然一副觉得自己是jiān猾之辈的态度,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一路再无交谈,走了不到十几步就看到几个荀氏的族人在空旷的水边升起了火,已经架起了肉食在烤制,种类似乎不少,徐济已经看到了一条鹿腿在火上烧烤,正在嗞嗞作响,边上还有不少野兔和野鸡。这几个族人看到荀匡也是立刻招呼他们过去,三人在篝火边上坐定,也已经临近夜里,天sè渐渐暗了下来,一个副手模样的对荀匡说道:“哥哥来的好生迟,要不是哥几个下手快,怕是没有这许多肉食了。”
荀匡哈哈一笑,指了指徐济和陈到说道:“二公子嘱托照料的人,荀匡可是不能怠慢,这种难得下船开荤的事儿如何能不叫上他们一起?”那副手模样的人也是施了一礼,转头对陈到说道:“昨夜见这位小兄弟身手甚为矫健,当敬一杯以示佩服啊。”
陈到拱手还了一礼:“陈到远不及诸位,真要xìng命相搏,只怕绝对各位的对手。”
荀匡拍着陈到的肩笑了笑:“我们是行走江湖刀头舔血的人,下手自然是只求一击毙命,叔至你未经江湖洗礼,否则这几个哪里是你的对手。”那副手模样的汉子也是很爽朗的大笑:“哈哈,哥哥说的是,我们皆是江湖野路子,不曾正经习武,若真是这位小哥有我们的阅历只怕也只有哥哥能压得过他了。”
荀匡佯装怒起:“你这只会耍嘴皮子的三脚猫功夫也敢说这种话?叔至学的是战阵冲杀,我等向来江湖搏杀,不入一门岂能相较?你哥哥我马上只怕不是叔至三合之敌。”说罢自己倒是先笑了,围坐四周的几人也都是大笑。陈到难得有些脸红:“荀大哥高看陈到了,陈到习武也有十余载,昨rì方知搏杀之道全在快准狠三字上,真要一招一式比拼又谈何搏杀,还不如叫切磋。”
荀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叔至看得透就好,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想要活得下去,自然就要比人强比人狠。也罢,不说这个了,来来来,去取酒来,今rì喝个痛快!”
诸人也是欢呼着喝个痛快,徐济看着陈到慢慢舒缓的脸sè也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荀匡,这大叔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神sè,还朝徐济笑了笑,徐济无言。
这无良的老家伙,分明什么都看透了还不直言,徐济这么想着,抓起一只兔腿狠狠的咬了一口,就着烈酒狠狠咽了下去,随即辣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江湖汉子果然只是讲究酒要烈啊。
人如酒,酒如人,烈的别有风味,烈的直入脾脏,暖如火烧。
第十八章
徐济狠狠的喝掉了两口酒,随即信手把酒囊甩给陈到,示意他也喝一些。陈到也不客气,cāo起酒囊仰天喝尽了所有的酒,而后扔掉了酒囊,抹了抹溢出的酒,发出了恣意的狂笑来:“少主,纵情江湖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啊,大好河山任我行,大碗美酒随我饮,哈哈哈哈!”
徐济站起身来,也随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对着荀匡说道:“荀叔,你行走江湖多年,不知游侠儿行乐的玩意儿是什么?也教教我们啊。”
一众的伴当小厮也一齐起哄,这大叔模样的汉子爽朗的一笑:“投壶什么的太过小家子气,来,取剑来,吾等弹剑而歌岂不快哉?”这突然文绉绉的话语彻底出卖了荀匡文化底子不浅,而他的手下也迅速取来他的佩剑,他“铿”的抽出剑来,映着火光的雪白剑刃上透着隐隐的红,显然是饱饮鲜血的剑,荀匡一手持剑,一手弯指弹剑,慨然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罢徐济慨然长笑:“荀叔豪气干云,叫人敬佩,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袍泽之情倒是叫人羡慕。徐济虽然年幼,也想聊发狂态,荀叔见笑了。”
言罢也不待别人多说,用自己尚且稚气未脱的声调高声吟唱道:“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结发辞严亲。来为君子仇。恪勤在朝夕。无端获罪尤。在昔蒙恩惠。和乐如瑟琴。何意今摧颓。旷若商与参。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rì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发箧造裳衣。裁缝纨与素。”
虽然年纪尚且幼小,其中也有以女子之事借以比对,但是毋庸置疑,徐济将自己被排挤甚至几乎被逼迫离开故乡的愤懑和无奈说的十分明白,一边的荀匡也是饱含深意的看了徐济一眼,随即高声叫好。作为六岁孩童,能有这样的文采的确已经算得上学识过人了。
荀匡笑罢摆了摆手,开口问道:“叔至你呢?不一起来吗?”一边坐着的陈到也是不客气的站起身来笑着回答:“到是武人,不擅长舞文弄墨的事情,作赋太过为难小弟了。既然为乐,到不如以剑舞为代,请少主和荀叔看着,”说罢拔剑起舞,剑锋逼人,剑气来回呼啸间隐隐有虎豹之音。荀匡在一边拍手称快,一边回头对着徐济说到:“公子这个护卫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手底下的功夫怕是不弱于我啊。”徐济赶忙拱手说道:“荀叔实在谬赞了,叔至还年轻,荀叔正当年的年纪,他如何是荀叔的对手?”荀匡哈哈一笑转头回去不再说话,只是一直拍着手,眼神里隐隐有赞许的神sè,显然十分看好陈到。
剑舞作罢之后,陈到收剑回到徐济身边站定,荀匡满脸笑意对陈到说道:“叔至好身手,不知师从何人?”陈到稍稍缓了口气,抬眼看着荀匡面露些许不快。这种事情按着江湖的说法其实是不应该问及的,好在荀匡也立刻做了解释:“叔至切莫误会,我也是看着眼熟,似乎是故人的招式套路。叔至是南阳人?那想必师长应当是文姓的不错?”
陈到这才脸sè稍缓,点头示意没有错误。荀匡见没有差错于是再问:“不知是哪一位?”
陈到正sè回答:“家师名讳不便言明,他老人家有所交代,不许我肆意张扬。”
荀匡哈哈一笑:“那我便知晓了,这老家伙倒是喜欢故弄玄虚,想必你的老师定然是文休了?”语气虽然带着疑问确实肯定的含义。
陈到点点头示意没错。
随即荀匡又问道:“按着你年级算,他那个宝贝儿子也差不多是你这年纪?”
陈到低头想了想:“是,比到小两岁。”
“是叫什么文,文聘,是也不是?”荀匡以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不确定的问道。
文聘?文仲业吗?这个在历史上身世神秘的家伙的父亲是陈到的师傅?不过也算一脉相承,这三个家伙留下的记载都并不算太多,这就是传承的低调?徐济这么不负责任的揣度着自己就笑了,随即开口问道:“荀叔,这位文公子有什么特别的叫荀叔如此念念不忘?”
荀匡尴尬的笑笑:“这小子当年尿了老子一手,这事儿我总要找回场子来,文老头与我也算是有授业之恩,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老子这笔账不能找他讨,但是这小子让老子这么没有面子,等这小子年纪再大一点,老子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徐济哈哈大笑:“想不到荀叔也有如窘迫的时候啊。”
荀匡大声道:“这怎么能叫窘迫?这不过是老子一时没有注意罢了。不说这事儿了,叔至,文老头没有跟你交代什么吗?”
陈到这时似乎才恍然一般的拱手行了一礼:“师叔,师侄不敬,方才想起师傅的交代来。”
荀匡面露满意的神sè:“我就说嘛,虽然我跟老头子没有什么师徒的名分,但是他还是把我当徒弟的,对了,有带着那个?”
陈到听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阙,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荀”字,荀匡结果后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老头子这儿看重你,这玩意儿我以为他会给他那个小儿子的,想不到竟然给了你。”
徐济茫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这玉阙有什么讲究吗?”
荀匡面露缅怀之sè,轻轻抚摸着玉阙回答道:“这玩意儿是我原先的随身物件,后来感念老头子对我的恩德,也就交给他,我是存了报恩的心,无奈文老头什么也都不缺,我就说了,将来交给后人,我能照拂的就绝不推脱,我知道他老来得子颇为不易,想着能护着他的儿子,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然把此物给了叔至,显然是也视叔至为己出。”
陈到也是一黯:“到天资有限,师傅甚为担忧,是以临行前千叮万嘱,师傅对叔至的恩德,此生怕也是难以报答了。”
荀匡一巴掌拍在陈到肩上:“安心,文老头身体硬朗着呢,你有出息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公子是我家二公子好友,想必也是志向高远,你随他必能有施展抱负的一rì,何故如此黯然?”
陈到也重新振奋心情,眼神里的光彩再次亮了起来:“叔至省的事,公子是当年救命恩人的弟子,陈到自然是随公子进退。师叔不必挂心,叔至必不负师傅的器重!”
荀匡神sè欣慰的拍拍陈到的肩,伸手拿过一个酒囊:“来,我们叔侄俩也来走一个。”说罢痛快的拔开塞子喝下了半囊酒,陈到接过来也是痛快的喝尽剩余的酒。
徐济看着叔侄两个满脸的红光不禁大笑:“,叔侄,荀叔,你们倒是巧合,这也能攀得上关系,也好,既然是叔侄的师叔,又是文若的叔叔,自然也是文烈的长辈,我敬你,荀叔。”说罢也是豪爽的抓过满满的一个酒囊,痛痛快快的饮了几口,随即就被呛得不行,荀匡哈哈大笑接了过来,满是欣慰的说道:“徐公子为人豪爽,倒是比文若少了几分书生意气,将来成就定高于文若啊,也好,既然都是一家人,都来喝个痛快。”随即招呼下人拿酒,几人也相视大笑。
第二rì,徐济摸着自己仍然微微有些疼痛的脑袋醒来,似乎这里并不是他住的船舱,徐济揉着自己稍稍有些干涩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文烈醒了?怎么样?我准备的酒可不是江湖上糊弄你的兑了水的玩意儿!”
徐济苦笑道:“是文烈孟浪了,不曾料想这酒竟然如此烈,着实出乎意料。对了,叔至呢?”
眼前一脸戏谑的大叔也没有说话,只是以眼神往门口撇了撇,陈到赫然是笔直的站在那里,徐济再次摇头长叹:“叔至这家伙酒量也比我好吗?”荀匡很是开心的走了过来拍了拍徐济的脑袋:“文烈能饮酒就已是不错的事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那可是一沾就倒啊,啊,哈哈哈哈。”说罢回头似是询问的对陈到说到。
徐济转头瞪了陈到一眼,陈到只是满脸的无奈之sè,显然这纯粹是荀匡心存戏弄之意,徐济回转了头苦笑对荀匡说道:“荀叔饶过小子,这酒劲尚未过去,文烈真是不胜酒力,荀叔,行至何处了?”
荀匡哈哈大笑:“,文烈你睡了整整一晌,已经到雀尾坡了,照着这个速度,明rì这时候就能到新野了。”
徐济晃了晃自己仍然有些晕沉的脑袋,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那五六rì内便到襄阳地界了?”荀匡面露惊讶:“文烈你走过这条水路?”
徐济摇了摇头:“文烈这回尚是第一次出远门,谈何走过。”
荀匡惊叹道:“那文烈你倒是不简单,竟然晓得尚有五六rì的rì子。”
徐济嘴角挂起一丝笑容:“荀叔你桌上有地图,我也知晓此处是雀尾坡,估算每rì走的路程再相较此处和襄阳的距离,一眼便知了。这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荀匡也是笑道:“小小年纪有这般眼力已经实属不易了,文烈不必自谦,就凭你这份眼力,我就敢说,你将来也是能领兵。”
徐济哂笑到:“荀叔高看了,领兵者岂能不知天文不明地理?文烈这些微末伎俩难登大雅,徐济可不愿学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不骄不躁,这份心xìng便甚是难得,文烈,荀叔的眼力还算得上不错,看人也不曾有什么太大的差池。就以文若来作比,文若行事求稳,谦谦君子做派,寒门士子和江湖武夫怕是都难与他交心,你却不同,你本是寒门,又兼之豪爽任侠,天下将乱了,你必能在这天下中有一席之地。文若xìng子太过谨慎,文烈你则奇正相佐,这是你胜于文若之二。再有三,文若不善于兵书战策,文烈你却眼光老道,你桌上的兵法难道是假?综三者而观,文烈你即便如今被批流亡,安知不会是下一个重耳?”
徐济闻听此言,大惊失sè道:“荀叔慎言,徐济岂有这般不臣之心?济是山野粗鄙之人,读了几月的书深感浅薄无知,如何能比文若大才?荀叔切莫如此。”
“高祖也不过是亭长出生的混子,嘿嘿,自古江湖之间多少好汉埋没?何况文烈天资过人,不过数月的自学就有这般的才学,文烈只怕也是自有抱负的人,荀叔倚老卖老的一番话,出了我口,入了你耳,再无人知晓,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人生在世,凡事小心总不会错,文烈究竟是才还是泯然,总得要时间证明的。”言罢也不再说话,起身行礼便当先走了出去,陈到也拱手随他而去。
身后的大叔,以手轻抚自己的短须,自言自语到:“有多久不曾见过这么有趣的小辈了?有趣,荀匡倒是很想知道你小子能走到哪一步。”这大叔脸上的古怪笑意,像是看透了一切却不肯说的世外之人一般。
能走的多远呢?徐济没有明言,但是他自己太清楚了,徐济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天下。
第十九章
一路平静,第二rì船队按预计到达新野,荀匡下令进行补给。
徐济与陈到也下船,闲来无事也就决定到新野走一走,这里可是演义中相当有名的地方,徐济倒也很是好奇,这里是后来的诸葛卧龙出山的第一把火,姑且不论真假,这里的确是战略位置绝佳,地处淯水中断,上可进南阳,退可往襄阳,但也正因此,此地无险可守,是以徐济一眼就认定此处战略意义实际上大于实际的守备价值,此处的防备彰显了据有此地诸侯的态度,但是防御起来却颇有难度,加之新野城墙低矮,地势亦没有险要之处,恐怕绝非好的安身之处。
当然这些即便是陈到也不晓得,徐济与陈到大约在新野四下看了看便回到了船上,一回到船舱,徐济就着手在竹简上记录些什么,不外是风土人情,地理情况,而陈到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就是徐济对于此地的分析和看法,这些字句陈到看的是一脸的迷茫,于是开口问道:“少主为何记下这些?似乎,全无用处啊。”
徐济也没抬头看他,低着头回答道:“原也不作什么用,只是学着看看这些,此处是扼守南阳与襄阳的关键,可进可退,抑或者换个说法,此处进可攻却退难守,你若是驻守此处该如何自处?”
陈到沉吟半晌:“不知,按着少主你的说法,此处的确没有防守的屏障,然而若是进攻,叔至尚无头绪,少主你难道有所计较?”
徐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顺手问荀匡的地图来,摊开之后示意陈到走近看:“叔至,你来,此处离雀尾坡不到一rì脚程,若是骑军半rì足矣,雀尾坡才是真正的可攻可守之地,你若是占据新野,必先于此地驻有一部偏师,与新野互成首尾,只需这两处在手,新野便才是完整,若是攻,自然首选南阳,虽是溯流,但是可以雀尾坡为前站,集结军力,只需五六rì潜行安乐必下,进而兵锋便可直逼南阳。襄阳虽是顺流而下,然则一俟攻势受阻便退无可退,再说樊城与襄阳互成犄角,只需樊城一只轻骑断了后路,那便犹如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陈到细细端详着地图,一边点头一边也提出疑惑:“为何不先据樊城再图襄阳?”
徐济摇头笑道:“襄阳乃是荆州治所,防备岂能小视?樊城既然与襄阳互成犄角,岂能没有重兵?叔至试想,若你为荆州之主,此二处岂能不重视?况且襄阳背靠荆山,三面环水,难以再遣追兵,那时则不足以全功而毕,南阳则只需一只轻骑便足矣。”
陈到恍然大悟:“少主高见,若是南下荆州,没有水军怕是难以取得功效,不如北上求一处休养生息缓缓图之,可是此意?”
徐济脸上露出笑意来:“正是这个道理,行军打仗最忌讳想当然,凡事必先思虑周全方可行事,若是真如叔至你的办法,只怕白白葬送了手下的袍泽也难见成效,不过,也有意外的可能,襄阳若是破了,败军不论水陆必先是向南郡而去,先据麦城亦可一蹴而竟全功。”说着徐济手指定在麦城的标示上。
陈到再看,果然,不论水陆两军如何抉择,大部必是溃逃忘南郡,而麦城扼守水陆两路,只需提前占据数rì便足矣。于是陈到说道:“少主为何思虑这些?”
徐济面露意味深长的神sè道:“在想着rì后也许有人会有不一样的做法,我想看看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陈到听完后一脸不知所谓,他完全听不懂少主说的是什么,不过陈到很是明智的不再问,转而说道:“少主如何要的这地图?”
徐济哈哈笑道:“要?荀叔这为老不修的敢笑我,徐济可不是好相与的,自然顺手就拿了。”
陈到愕然:“那…那……那不就是窃了?”
徐济面sè一板:“我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做窃?我不过是借来用用。”
陈到哑然失笑,自己这位少主也就这时候还像一个孩子,他说行军之事的时候,陈到完全感觉不到徐济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徐济说完了这话就看了看舱外的天sè,随手收起了地图,转头呼唤陈到:“叔至,走,是时候去找老不修蹭饭了。”说罢也不理陈到当先走了出去,陈到急忙拉上舱门跟着徐济离去。
而二人前脚刚走,便有一个行迹谨慎的船工模样的人悄悄摸进了徐济的船舱,这一切,没有人发觉。
而此时的颍川,荀氏的府宅中,荀彧端坐在房中,对面的是大了他三岁的侄子,荀攸。
“公达,奉孝没要你带话吗?”正襟危坐的荀彧开口问荀攸。
荀攸摇了摇头:“奉孝没有带话,只是让我告诉小叔,近rì来颍川城内颇为不安静,不要太张扬。”
荀彧露出无奈的笑容来:“这郭奉孝,是不是又醉了?这颍川郡里能有比他张扬的人?还让我不要张扬?”
荀攸也同样面露笑意:“小叔料中了,攸前去拜访之时奉孝的确是在饮酒,不过,喝的不多。”
“他的酒量……诶,不说也罢,都是文烈做的孽,他三杯黄汤就开始迷糊了,我岂能不知?”荀彧显然甚至郭嘉的xìng格和平时的作为。
随即他又问道:“匡叔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荀攸拱手答道:“是,前两rì传回消息,说是七八rì前有人行刺文烈,但是匡叔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sè,都被文烈的那个年轻的护卫解决了。不过,匡叔也说了,那些家伙虽然手上没什么本事,但是却都是死士,只怕是探路的前站。”
荀彧闻听满面忧sè:“我早知道这些世家绝不会放任文烈的,就算离了颍川地界还不肯放弃,说白了文烈也不曾做了什么事情,又是何苦呢?”
荀攸沉吟之后缓缓开口:“小叔,这是我们颍川世家在杀鸡儆猴,文烈正面挑战世家豪族,此风断然不可长,若不叫文烈付出代价,世家尊严何存?我们已经是背叛了世家这个阵营了。”
荀彧默然,随即开口:“公达,你认为世家真的合理吗?我们一出生便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我们生来就能读书识字,及冠后可以举孝廉为官。可是寒门士子呢?他们出生贫寒,能识文断字已是极为不易,就算有真才实学最后也只是一地小吏。再说,我们不识五谷却能顿顿饱餐,而百姓呢?rìrì辛苦劳作就算丰年都无法保证全家温饱。我们仗着先辈余荫,平白多了这么许多条件,可是世家子弟却仍旧有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祸端,不但不知珍惜反而借此作威作福。公达,不是荀彧想要背叛我们的家族,只是这样的制度早已老朽,若是长此以往,就算荀氏也一样会毁于一旦!”
说完这段话的荀彧痛心疾首的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口,遥望着天际的yīn霾,再次说道:“文烈志向远大,荀彧不敢想也不敢做,他却在为此努力,公达,我们这并非背叛,只是人人生而平等,却被这制度生生分出了等级,一样的是爹娘生养,你若是寒门,能有今rì吗?我想过了,你我若是生在寒门,就算再有才能也无非是一县一城的小吏亦或是某些大户人家的管家,寒门不能入朝为官,多少英杰空空虚度人生?这大汉,不就是这么败坏的吗?身居高位只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福利,全然不顾天下多少百姓的生死。荀彧不是圣人,但是荀彧有恻隐之心啊。”
荀攸也是黯然低头:“小叔心怀天下,攸不及远矣。只是此事兹事体大,恐怕不是三五年就能完成啊。”
荀彧回头微笑道:“三五年?公达你小看了这事的难度,文烈曾写了一封信给我,就在他离开颍川之时,他在信中说,此事少则十数年,多则一辈子也做不完,此事成了,天下必然不再是汉家天下了。”荀攸面sè一变:“此话当真?这可不是小事啊!”
荀彧表情风轻云淡:“正如信中文烈所言,我也终于看透了这汉家气数已尽,天下本来就是有德者局之,刘家的天下也是刀山血海的打出来的,既然刘家可以,那天下每个人都可以。公达,文烈有句话说得好,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在庙堂高处那个王座上坐的人的天下。文烈说他该效忠的不是哪个人,而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公达,我们也不该拘泥于忠于皇家,那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
“小叔,这话,也是文烈说的?小叔你是说不出这样血淋淋的道理来的。”荀攸满脸揶揄的笑意。
荀彧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回答:“是,但是很有道理不是吗?历史如何我们无从得知,记载这些的是后来的胜利者。我们只是被欺骗的凡人,而真相,早就随着那些人一起被掩埋了。公达,你我虽然痴长年岁,却未及文烈看的透彻啊。”
荀攸默默低头,随即又抬起头来道:“不是见识问题,是我们看这些的角度和文烈不同,我们身处局中不知真相,文烈却好似站在整个天下之上看这些,角度和高度不同,所见所想自然不可同rì而语。”
荀彧笑道:“那不也正是我们欠缺的吗?我们不敢想不敢做的,总有人去想去做,文烈已经先我们一步了,我荀文若可不能弱了下风。”
荀攸一脸异sè:“小叔也有这样的胜负心吗?似乎从未见过啊。”
“棋逢对手,自然值得我与之一较高下。就算奉孝的天资,我却也没有这般的心,惟独文烈,看上去天资泛泛,竟有这般验光见解,着实叫我惊叹。”
荀攸也手抚自己的短须说道:“人不可貌相啊,小叔,文烈这人,我看不透。”
“不碍事,文烈信中还说了,他感觉到有一个惊天的yīn谋,只是还未查清,不过隐晦的暗示了我,此事,也许与爷爷有关。”
“家主?”
荀彧叹了口气:“是,也许我们都要为这乱世开幕,文烈说的时机,也就来了。只有乱世,方能改制,只有乱世,才能打破旧有的腐朽啊。”言罢长叹,默然回头注视远方的yīn霾:“公达,起风了啊。”
荀攸也站起身来,走到荀彧身边:“是啊,乱象渐生,身不由己啊。”
言罢叔侄俩无言的凝望天边。
而此时,用过了饭食的徐济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存亡的关卡,而徐济,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十章
徐济当先拉开舱门,回头对陈到说道:“叔至,去取些……”突然话说到一半脸sè就变得痛苦和不解,就这么面朝甲板直直到了下去,身后的陈到借着尚未全部暗下来的天光和不明亮的火光看到了徐济的后背浸透鲜血,从船舱里跳出一个长相平凡的汉子,他手上的短刀还带着血迹,显然是埋伏许久悍然出手。
陈到手掌摸着自己的佩剑,指节已是隐隐泛白,显然已经愤怒之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身材不甚健壮的汉子,不敢轻动。陈到能感觉的到,眼前这个汉子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显然是刀头舔血惯了的杀手,此人眼神中一片冷淡,显然并没有因为目标是孩子而有任何波动,只怕也算得上冷血无情。陈到还不敢动手,徐济横在两人之间不知死活,但是陈到知道自己等不起,看徐济背部血越来越多的涌出来,陈到知道再不动手,就算徐济还没死也被拖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到箭步前冲,顺手拔剑前撩,显然意在逼退这个杀手,但是这种招数显然不管用,虽然手持短刀,但是这汉子显是手头功夫不浅,更兼用心险恶,也不顾陈到剑及,只是浑不在意的刺向倒地的徐济,陈到不得已变招替徐济格挡,但这一变招便失了先机,随即这杀手便是招招都对着徐济,全然没有半点守招。
然则这对于陈到来说他毫无办法,正所谓兵法上的攻其必救,显然徐济是陈到的破绽,更有几次为了替徐济挡下刀刃陈到几乎自己受伤,陈到也算是明白了,这杀手身手虽然还不及自己但是相差不多,自己如今受制于人,船上此时的船工不是吃饭去了也都遭了这汉子的毒手,只怕没有人能够搭一把手。
陈到念及此处,眼神中突然凌厉的闪过一丝寒光,立刻再变招,这一剑也是全无退路的招数,显然是存了以伤换伤的心了,这汉子一看陈到来势凶猛倒也不紧不慢的踩了半步转身,右手以短刀一格,伸出左手就要去抓躺在血泊中的徐济。陈到看得真切,当真是目龇yù裂,大喝道:“贼子敢尔!”手头也是急忙变刺为横撩,这汉子倒也不急不燥,收手又进半步短刀玩了个花活,绕开了陈到的剑锋就要抹在陈到的手腕上。陈到眉头一皱,不退反进,右手剑招不停,左手顺势往那汉子的手腕抓去,这汉子一看没有半点便宜也是识趣收招。
这短短的十息之间来来去去打的陈到越发心焦,徐济怕是撑不到那么久,之前的大喝荀匡大约也能听到,但是他的船舱过来也还有不算短的距离,自己若还不能擒杀此獠,少主只怕…………陈到不敢再想下去,面沉如水的再次挺剑直刺,杀手仍然不顾忌自己的空当,只是这时,终于意外发生了,原先一动不动的徐济踉跄的转过身来,满是血污的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让陈到都害怕的杀意来,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单纯的杀意,双唇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没有血sè的干燥,紧紧泯在一起,徐济勉强的避过了刺来的短刀,反手狠狠的抓着刺客的手,声音干涩低沉的出口:“还…还不…动手!”
徐济本来就是重伤之身,更兼是六岁孩童,绝对抓不住刺客,但是徐济的神情和起身已经给了陈到足够的时间,因为这刺客显然没有看过从如此年幼孩子眼里显现出来的冰冷杀意,这么一息的呆滞对于陈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带半点犹豫的刺进刺客的胸口顺手还夺过了被徐济抓着的那只手上的短刀抹过了刺客的脖颈,这刺客神sè震撼的仰天便倒,与此同时,徐济也面露洒脱的笑意倒了下去。
徐济仿佛陷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前世今生的人不断在他眼前重组幻灭,他努力的寻找出口,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眼前不断出现的人xìng模糊影像,有的清晰有的却始终看不清面貌,他想要触碰,却始终够不到。
而现实,他已经昏迷了五天了,船队也终于在荀匡的重压催促下紧赶慢赶的到了襄阳,也幸亏是水路,若是陆上,绝无可能这么赶路。
“叔至,文烈如何了?”
“师叔。”
“不必多礼,先说说大夫怎么说的。”阻止了陈到行礼的荀匡显然也十分在意徐济的状况。
“是,师叔。大夫说,失血过多,再兼之又自行行动,虽然没有伤及脊骨,但是…………恐怕要看少主自己的意志了。”
荀匡长长叹了口气:“愿天可怜见,文烈何至于如此苦命。叔至你看着他,我写信给文若。”说罢转身走了。
而床上的徐济面sè苍白,眉头紧皱,似乎痛苦非常。
梦境似乎意外的长,徐济还是没有找到解脱出来的办法,渐渐的徐济开始安静下来不再试图疯狂的寻找出口,他安静的待在原地看着如同重现一般的这些画面。
抵达襄阳第三天,不速之客拜访了陈到,这个人对于陈到来说并不算完全陌生,她是被自己少主气的跑掉的“少主母”。
“他,怎么样了?”陈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么问道。
“少主伤的不轻,只怕,很难。”陈到回答道。
这小丫头听完陈到这句话脸上神sè瞬间变了:“你是废物吗?连自己的主子都保护不了吗?徐济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找了你这样的护卫?”虽然言辞锐利,但是陈到无从反驳,的确是自己疏忽才导致徐济受了这样的伤,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辩解。
说完这话的小丫头愤愤的“哼”了一声之后就吩咐跟着她的人接管了徐济所在这只船的护卫工作,随即又对陈到说:“叫荀匡那个混蛋过来。”
陈到愕然,小丫头看他毫无反应又是不满的大声道:“还不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陈到只得无语的离开,小丫头独自进了船舱。
眼前的徐济因为背部中刀不能仰卧是以看不清脸sè,但是从厚厚绷带中透出来的血迹却仍旧是刺眼的暗红。小丫头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快步走到床边,却又不敢动手去触碰。只是在床边坐了下来,恶狠狠的呢喃着“登徒子”却一边抹着眼泪。
幸好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的太久,不到十息,荀匡就在陈到的知会下急忙赶了过来。
显然,荀匡是不敢怠慢这位大小姐的。
“伊宁小姐,你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小地方来?”荀匡也是一脸的迷茫。
“哼,我不来,他都要死了!你是怎么保护的?荀文若不是交代你好生照管吗?他出了什么差池你能担得了吗?”小丫头照脸就是一通数落,荀匡一如陈到,无言以对。
“本小姐刚刚到襄阳就听闻他出事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话都没能说完小丫头就哽咽的说不上话来,这个仅仅比她大一岁的自己人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倒在床上,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只怕谁都会当做已经死了。
“荀匡,你下去,这段时间,我来处理这边的事情。”小丫头身边的一个护卫头领模样的人对荀匡说道,荀匡急忙拱手还礼退了出去。
这边的陈到见荀匡这样的作势也深深不解:“师叔,你这是为何?”
荀匡深深看了一眼徐济的舱门,叹了口气:“叔至,万幸这丫头没有太深计较,否则你我怕是都难逃一死,你家少主倒是颇有几分道行,你别看那个小丫头年纪小,却是背景不小,似乎还对你的少主情有独钟,有这个丫头在,文烈不会有事了。”
陈到摇了摇迷茫的脑袋,显然没有明白。
荀匡拉着陈到走远了些,看看周围没有人来,方才说道:“这丫头来历不明,但是家主交代我必须恭敬相待,我估摸若非皇族就是什么隐世的家族,只怕权势能耐都不小,那个刁蛮的丫头似乎是甚为得宠的后辈,你看跟着她的护卫,一个个都是内敛之极的,显然是老江湖了。再说了,文烈也不知使了什么本事,这丫头如此爱护文烈,嘿嘿,文烈怕是有难了。据闻这个丫头还有个姐姐,当年她姐姐的那位也是饱经磨难,不过文烈定然不会有xìng命之危就是了。”
看着陈到还是没有明白,荀匡也不再解释,拍着陈到的肩膀说道:“没事了,总之,不必担心就是了。”
之后的三天,徐济的船舱不许任何人接近,所有一应用度都由一个一脸yīn鹜的中年女子来安排,甚至就连陈到都不许接近。
而徐济依旧昏迷,小丫头在边上亲自照料,说真的,这是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这么照顾人,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她也只愿意照顾这个总是想把自己推开的登徒子。
小丫头一边用湿巾擦干徐济脑门的虚汗一边呢喃着:“登徒子,你的xìng命是我救回来的,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别想逃跑,本小姐就是找遍天下也要把你找出来的。”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明媚的微笑,笑着笑着却又开始哭泣,哭着念叨着:“你不许死,你死了我会哭的,我不想哭的,徐济,你不许死。”
而这一切,徐济全然无知。他的幻梦里出现了一道光芒,可是他却怎么也都够不着。那道光芒很细小,却是唯一的光亮,迷蒙的黑暗里浮现出的是一张小脸,徐济知道她是谁,但是他却突然的不想接近那道光了,因为这张脸,属于正在他身边照料他的伊宁。
幻梦里徐济开口道:“是你的话,那我就不要醒了,我承受不起那样的爱护,宁儿,我连自己都不能保护,你,我不想你受伤害。”
说完徐济反身沉入了黑暗里。而那张脸却幻化chéng rén型,紧紧跟在徐济身后,不远不近的这么跟着,徐济没有回头:“放过我,我不想承担。”
这个影子也同时开口了:“为什么不敢承担?你害怕?”
这声音,赫然也是徐济!!!
暗影里的徐济开口道:“我不想给我做不到的承诺,我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和感情。“
泛着光的模糊人影发出一声嗤笑:“你害怕了,你不敢。不要找什么借口了,我就是你,你想的我都能清楚了解,对自己,你想隐瞒什么呢?你明明是喜欢她的嘛。”
暗影里的徐济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可怕的刺激一样的勃然大怒道:“你给我闭嘴,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的我而已。”
“我不完整,你也一样。”这个人影倒是半点没有脾气也似的笑着说道:“我是光,你是暗,我们本是完整的一体,你要强行的分开把我们当做两个部分也无所谓,但是你,没有我,你也不完整。”
暗影里的徐济发出了恣意的笑来:“那又怎么样?我是我,你是你,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
“你别逃避,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不敢接受是因为你害怕承担,你不也是为了她好吗?你没有完全堕入黑暗,因为你还有感情,还不够自私!”
暗影里的徐济似乎瞬间软化了:“是,我还没有清楚分开两个部分。”
“接受,你不适合当一个纯粹的混球。”说罢光影就直直刺进黑暗里,两个光影迷蒙的混合成徐济的模样。
“我是该直面我的新生了,逃避,也逃不了呢。”
第二十一章
终于在昏迷三天之后,徐济恢复了意识,但是失血过多的虚弱和连续多rì的卧榻使徐济没能表明自己已经清醒。双眼模糊间,徐济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不是陈到也不是荀匡,身材轮廓娇小,似乎是个小女孩的模样。徐济挣扎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没半点力气。
而这个模糊的人影看到徐济微微张开的嘴和双眼,惊喜的说道:“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了?”
徐济勉强的咧嘴笑了笑,然后吃力的用手指示意自己需要喝水,这小女孩急忙的从桌上拿过一杯水,徐济喝下后才稍稍缓了缓,于是开口问道:“敢问小姐是?”
眼前这个小女孩小脸一红:“公子抬举了,鸢儿只是个丫鬟罢了,鸢儿这就告诉小姐公子醒了,想来小姐定然是很开心的。”说罢就行礼退了出去。
徐济一看这情况当即苦笑,这丫鬟嘴里的小姐,多半就是跟自己纠葛不清的那个小丫头了,自己避之不及的,终究没躲过去。
眨眼间就看到徐济熟悉无比的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跑进房门,一脸的喜悦之sè,开口就是标志xìng的言语:“登徒子,你没事了?”
徐济沙哑着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
小丫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带着那么点刻意的问道:“真的那么不想见到我?”
徐济低着头,声音低沉的说道:“不,是对于你我来说,徐济不敢想的太多,再者,小姐给徐济的压力太大了。如小姐所见,徐济手无缚鸡之力,甚至难以自保。这样无用之人怎么敢想的太多太远?”
伊宁看着徐济的侧脸,平凡的脸上消瘦苍白,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疼眼前这个把自己放在那么卑微位置上的人:“就不能不去想那么多吗?”
徐济嘴角上扬:“男儿志在四方,不说封侯拜相,总不至于一世平凡还要被人当做吃软饭的废物?”
伊宁顿时有些不满,但是终究忍住没有发作,眼前毕竟是个重伤未愈的家伙:“那跟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徐济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小姐了解徐济吗?”
这话让伊宁呆在当场,是的,了解吗?伊宁知道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名叫徐济的人,或者说,还不够了解,徐济抗拒的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这一点她才领会到。
随即伊宁也娇笑道:“那么你又有多了解宁儿呢?”
徐济平淡的回答道:“不了解,徐济不敢说没有那么一点的心思,但是正如徐济所说,我们彼此都不了解,就该止步于心思了。徐济不敢去高攀,小姐也不该不放。”
伊宁笑着开了口,语气却已经满是寒冰:“徐文烈,你就这么对我?”
徐济脸sè不变:“还未曾谢过小姐的照料之恩,徐济来rì必将奉还。徐济的xìng命廉价,不值得小姐挂念。不如早归,若是小姐觉得不值,徐济这条命是小姐救的,取走便是了,徐济绝无怨言。”
伊宁大小姐听罢冷冷看着徐济,数月未见,越发明艳的小脸上重重寒霜,她狠狠的甩手一巴掌打在徐济脸上,声音颤抖的说道:“徐文烈,你记着,你这条命是本小姐的,权且寄放着,今rì之事也记下。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徐济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迹,笑着开口道:“徐济谨记恭候,大小姐,请。”说罢以手示意房门下了逐客令。
伊宁双眼里已经隐隐水雾弥漫:“徐济,我恨你!!!”说罢转头就跑出了门。
身后徐济呢喃却没有出声的道:“对不起,宁儿,我爱你。原谅我,是我不配。”
随后陈到就进来了,并且说小丫头已经离开了,护卫也重新换成荀氏的人来负责,徐济表示自己明白了,但是自己需要休息,陈到也领命下去安排守卫了。
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荀匡独自坐在船首,独自喝着酒,一边摇头一边笑,自言自语着什么,靠近就能听到“不知爱惜”之类的言辞。
由于徐济的重伤,船队耽误了五天在襄阳,也幸而荀匡确实是有手段,这些天商队反而不想初时离开颍川那般不安稳,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对,挑事的,暗藏着的死士杀手都冒头的差不离了,剩下的大半是本分的商人,即便不是你也都收缩不敢太过张扬的行事了。
就在徐济恢复意识的第二天商队就再次起程,在襄阳商队就分为两队,一对行陆路,三天前便起程先走了,徐济深受重伤,自然只能在水路这条路上慢慢恢复。
这回也是漫长的行程,最快也得要八rì才能到南郡的江陵,虽然这一路顺风顺水,但是顾及水贼和徐济的伤势,只怕是要拖到十rì以上。
自从气走伊宁后徐济连rì昏睡的时间都超过六个时辰,陈到当然只是当做是受伤导致,荀匡当然不会这么想,但是荀匡也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是帮不了的,只有靠自己,荀匡相信,徐济的聪慧也不需要别人劝诫。
也许,这小子要的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荀匡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有些低的太阳,随即低语:“眼看秋末了啊。”
是的,即将秋末了。
当郭嘉知晓徐济遇刺几乎丧命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脸平静的望天低语,一边的文伯则是一脸的担心。
秋末这个时节,说明所有的事情都即将要告一段落了,看着文伯的一脸忧虑,郭嘉笑了:“文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文烈这么说过我,如今嘉倒是觉得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不是好东西,命都硬,文烈遭此大祸但凡过去了,必有后福,文伯不必担忧。倒是这颍川郡里,怕是更不安稳了。”
荀彧当然也知道徐济遇刺的消息,也当然更清楚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既然她去了,那么徐济之后必然安全许多,知道那个小丫头背后势力的存在,不论是谁都会有所顾忌。
“公达,写信给匡叔,就说这回的事儿记下了,虽不是他一人之过,但多少是有疏忽之责的。”
“是,那奉孝那边?”
“不必担心,奉孝自然是明白的。何况他自己破事儿不少,没有闲心来责怪我们,何况也毫无作用,文烈亦是你我挚友,不必多想。”
“我知晓了,那我这便去起草。”说罢荀攸便拱手先下去了。留下荀彧独自呆在庭院中。
荀彧也是抬头看着yīn沉的天sè:“要变天了,文烈,保重啊。”
这些徐济当然并不晓得,他不喜欢自己的牵绊太多,因而几乎从不主动传递消息回去,正是因此,郭嘉荀彧也甚少把传信给他。
此时徐济已经渐渐恢复能起身自己行走了,只是行动还是多有不便,背后的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及脊骨但是几乎就差了那么半寸,徐济如今倒是有些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徐济自己也很是无奈,但是这却也无法改变。
荀匡加派了徐济周围的守卫,徐济当然说过不需要,但是荀匡还是以徐济安全为重的缘由拒绝了。
这一rì,天气意外的很好,秋末的节气,就算江南也是有些冷了,徐济在陈到的搀扶下站在船头,看着弥漫些许水汽的江面,徐济面带微笑的说:“叔至啊,我徐济如今也不过六岁年纪,生死间也来去一遭,这人世间人的xìng命当真薄如纸啊。你说世间谁不如此?一把三尺短刃就能要人xìng命,何苦自觉高人一等?”
陈到低头看着徐济说道:“少主,到这些天来也想了许多,所谓人生而皆平等,后天才分出高下,凭什么有人仗着家世就肆意妄为?”随即陈到也笑了:“到虽亦是世家子弟,可惜家道中落,自小便遭人白眼,看到的不少,失势的世家,无非被兼并,得势时巴结的人都换了一副嘴脸,少主,叔至虽然不是智者,但是也终于想明白了,世家存在,只怕弊大于利。”
徐济摇了摇头,低声道:“制度并无好坏之分,世家制度太过于重视个人的自律,一旦不能自律,拥有太高地位太多资源的他们就会变成最腐朽的部分。叔至,你看世家中并非没有明智之士,也并非没有自律之人。但是这些却都是少之又少,维护国家如何能依赖人的自律?法不能行,要之何用?世家犯法,随意便可搪塞,徐济不知律法究竟有何必要。”
陈到不再说话,开始仔细考虑这些。而后边却突然传来拍手声:“文烈一番见识虽有偏颇却倒也都在理,世家本就是自觉高人一等的存在,如何肯与庶民同论?”
徐济转头回去一看,拱手道:“荀叔,竖子妄言,能有什么见识呢。”
荀匡故作愠sè:“文烈是不把我当做自家人吗?”
徐济笑道:“怎么敢,荀叔怎的有空来看徐济?”
荀匡听得这话就知道徐济其实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做自己人,不过荀匡倒也并不甚在意,说道:“下面人说你醒来,我恰好无事,便想着来看看是不是能有什么帮得上的忙。”
徐济面露苦笑:“文烈如今倒确实行动不便,时时都要人帮衬。”
荀匡也被逗的哈哈大笑:“文烈倒是看得开,不过我看到江陵之时文烈的伤也差不多好的七七八八了,也不必像如今这般要人搀扶方可了。”
徐济笑答:“但愿如此。”
荀匡这边跟徐济说完闲话又转头对陈到说道:“叔至,还没想明白?”
陈到先是告了罪,自己搀着徐济不能行礼,随即解释道:“到明白少主的意思,只是在想百姓的生活,不免有些心有戚戚。”
荀匡摸出小酒葫芦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王不忍,以百姓为刍狗。又有何办法?文烈,叔至,我们这一辈怕是无力改变了,你们才是该看明白,该想法子改变。”说罢又是喝了一口酒,转身独自离开,一边高声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边笑着走下船去。徐济看着这个一贯豪迈的汉子背影里却是满满的萧索。
徐济默然看着朝阳下却像是暮年的荀匡的背影,黯然了。看着这一幕徐济说不出的难受,说什么民生疾苦都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的叫人难受,什么样的大话也都比不了一句无力改变的无奈来的让人感慨。
徐济转身看着江面,念白道:“思民生,哀疾苦,心系天下却作无奈怅叹,又有何人能凭栏吊?江山美如画,多少兴衰笑谈中!”陈到听罢也豪迈的大笑:“少主,先养好身子罢,这天下兴衰的大事可还长远着呢,没个身强力壮的筋骨如何能把握局势?”
徐济一扫黯然,难得的开怀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回去,还未用过早膳,我可是饿了。”
“少主不说我都忘了,你看到不也是饿着肚子的吗?”徐济说完陈到的肚子已经发出“咕咕”的声响,陈到倒是半点不尴尬的说道。
徐济回望江面,豪气顿生:“叔至,你看这荆襄千里,好好记着,将来我们再来之时,徐济必定手提甲士,亲手拿下这千里疆土换做徐济的名号。”
陈到大笑道:“好,到时陈到必做主公的马前卒,助主上拿下此地以慰今rì之言!”
徐济拍着跪倒在地的陈到的肩,说道:“起来,回去了。免得叫那帮子荀氏的家伙把你我当成疯子了。”
陈到应声起身,搀扶着徐济忘船舱走去。
此刻徐济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便是,徐济要荆襄之地,可不只是告慰平生的!
第二十二章
一路无事,半月的时间,船队终于安全抵达夏口,徐济别过荀匡带着陈到前往江夏拜见自己的便宜老师司马徽。
夏口距离江夏不远,但是徐济背伤未愈,两人缓缓前往,幸而徐济经过半月有余的调理尽管尚没有痊愈但却也足以骑马了,但是毕竟是带伤禁不起颠簸,两人足足花费半rì才抵达江夏。
到达江夏已是晌午,一时之间也无从得知自己那位便宜老师大人是不是跑出去访友游玩了,只得先行安顿下来,随便寻了间客栈两人便住下了。
这大半天的行程着实把徐济折腾的痛苦不堪,背上刀疮虽然结痂了但却有再次裂开的危险,不得不小心谨慎的照料,陈到倒是jīng神奕奕,半点没有舟车劳顿的模样,看到陈到这幅样子徐济便有些小小的不痛快:“叔至,去问店家拿些吃的来,一天没有正经吃了,我不能饮酒,再要壶茶来。”陈到点头拱手退出去吩咐了,只留下徐济在房里发呆。
从自己离开颍川到今rì抵达江夏,近三个月的时间一切都似乎改变了许多,自己经历的是难以想象的凶险,甚至几乎丧命,徐济不禁感慨这个世道果然是人命轻贱,掌权者一句话也许就有多少无辜旦夕之间xìng命不保,徐济不想被别人掌控,所以,只有变成那些掌权者,而这,恰恰是徐济最不愿意的,这不是什么超脱,而是同流合污,徐济从来无法接受这种近乎妥协的方式来保全自己,徐济明白他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来自于哪里。徐济从来不认命,他本身是很矛盾的人,信命却不认命,前世就有人说这样很累,徐济也只是不置一词,这是他选择的方式,理所应当承担这样带来的后果。
对于徐济来说,抗争是他的动力和支撑,不服输不认命,不接受被别人安排的他依靠的只是自己这一股反抗的心才能在混乱的世道里维持他的本心,他最喜欢的词便是“逆命”。前世留给如今的他的也只剩下这一股存留在骨子里的坚韧,这可能是所谓的执念,但徐济却很明白,这就是每个人的自我生存规则。
就在他发呆的这么一会儿,陈到已经回答房间了,带着一壶茶:“少主,饭菜怕是还要等等,到先拿了茶,少主?”
这会儿徐济显然还在出神,听到陈到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哦,叔至,你打听了老师的消息了吗?按理说老师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怎么说也不会籍籍无名的。”
陈到放下手中的茶壶,倒上一杯茶递到徐济身前,待徐济结果才回道:“早知少主有此一问,刚才我问了小二,先生似乎还在庞家做客,说是商议什么书院的事儿,估计先生教书育人的心思还在,这不又打算开学院教导寒门的学子了。”
徐济接过茶来饮了一小口,听着陈到说完放下杯子嗤笑道:“老师当真是教训还吃得不够?荆州世族只怕比颍川还要麻烦,你说庞家?莫非是庞德公?”
陈到点头称是,徐济思忖一阵才道:“若是庞德公,老师或者能一展自己所愿,据闻这也是个喜好教书育人的淡泊名利的大儒。哦,对了,老师是在庞家居住吗?”
陈到摇头道:“似乎不在城中,庞家在城外的鹿门山上筑有别院,似乎书院也打算设于那里,司马先生和庞德公都在鹿门山。”
徐济想了想道:“今rì我们暂且歇歇,明rì再出城寻访老师去。叔至啊,你费心去看看荀叔是不是安排了什么人,老师最厌烦这些,你告诉他们明rì不用跟着,这是江夏了,我徐济在此倒真的是籍籍无名,不会用什么险境的。”陈到点头说道:“叔至晓得了,我原以为主上没有发觉呢,想不到主上早有觉察。”
徐济呵呵一笑:“我倒是看不见,但是只需稍稍猜一猜就晓得了,荀叔受文若之命负责我的沿途安全,这到了江夏虽然任务也算是完成但是毕竟你我只有两人,他必定会安排得力手下缀着我们保护的。还有,如今在外,不用叫我主上或者少主,就叫公子便是了。好了,你先下去安排,饭食来了再叫我,我今rì已经有些乏了,先休息一会儿。”说罢自顾自到里间休息了。陈到只得苦笑着自己出去安排自己这位“公子”安排的事儿去。
大江之行确实让徐济开阔了心胸,受伤之后也是反思许久,对于自己的道路更加清楚明白,现在的局势自己无从改变,现在只有尽量的积累,无论是人脉还是钱财,所有的都是他需要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是许久的功夫,待徐济见到他的便宜老师也已经是暮sè沉沉,眼前这位两鬓有些许泛霜的中年和当时离开颍川的水镜也称得上是大有不同,显然荆州的生活也并不如意。
徐济见礼时恭恭敬敬的称了一句:“老师辛苦了。”司马徽面露欣慰,抚须大笑着对他身边的老者说道:“庞德公,我这弟子如何?”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边上的老者看着徐济,抬手失示意徐济坐到他的下座说道:“此子看似平平无奇,也无半点锋芒,若非你说是你弟子我这老眼昏花几乎要看差了。小友守礼苛节,双目中平和下却机芒逼人,小小年纪竟然能与颍川诸豪强周旋,端的是英雄少年。”这话说罢司马徽长笑,显然是受用不尽。
徐济慌忙离座行礼:“小子荒唐,竟不知坐上的是名满天下的庞德公,济不过是为一人得失计,远不能比诸位为天下计。先生谬赞,当真折煞小子。”
庞德公目视司马徽道:“知进退明得失,不骄不躁,深知隐忍,德cāo的弟子果然是不能小视。”那边的司马徽此时倒是淡然的回答:“我司马德cāo一生坎坷,唯文烈这个弟子最是快慰,得此子,足以平慰此生啊。”
徐济识趣的退回司马徽身边,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个皮衣老师必然有什么话是不好当着庞德公说的,自己的场面文章也做的足了,过犹不及,何况师徒二人如今也都算得上是寄人篱下,不好扫了别人的兴。
不过庞德公也是晓得眼sè的人,喝过几杯后就表示自己不胜酒力要回去歇着,临走时说:“德cāo的弟子就由德cāo自己安排,当真是老朽了,书院的事,德cāo无需cāo心,我庞家在江表还算说得上话,这鹿门别院就是书院之址,我到看有谁说三道四。”
司马徽遥遥的一拱手:“如此,德cāo便谢过了。”
待庞德公起身离开后,司马徽便招手示意徐济过去,这两鬓斑白的老者虽然正值壮年却是一生坎坷不能如意,司马徽拉过徐济,仔细的看着徐济,念叨着:“瘦了,也憔悴了。”
徐济自然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于是开口道:“老师也苍老许多,想必这荆州也不尽如老师之意?”
司马徽慈祥的笑了笑:“不过尔尔,我司马徽何惧于这些许不如意?倒是我当初把你一个人扔在了颍川,如今想想也许并无必要,好在你没有辜负为师一番苦心啊。”
要说徐济没有一点不满当然是不现实的,但是他的却不否认颍川的数月确实磨去了他身上许多的棱角,认清了自己的能力,看透了局势,而这些,只有自己亲身面对经历才能明白的:“老师却是过虑了,济纵然是年幼,却也不是黄口小儿,这数月来也尽知人生不易。偌大的一郡之地,却也不过是勾心斗角相互算计,老师多年积累也比不上权柄和钱财,这不知叫人该笑还是该叹息。”
司马徽面sè一沉:“文烈啊,为师不惜狠心把你孤身留在颍川正是为了让你明白,乱世将至,这乱世里人心也不过如此,终归依靠的还是自己,文烈,人活一世,为的不只是自己荣华更要为天下兴衰忧心啊。”
徐济笑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想必老师是要文烈学会这些。”
司马徽抚须大笑:“妙哉妙哉,文烈有如此悟xìng文才,不枉为师费心安排。文伯可曾交代你什么?”司马徽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文伯。
徐济想了想,沉吟道:“我离开颍川时文伯只说老师不必担心,一切他都会安排妥当。”
司马徽听罢也是沉默了半晌:“也罢,文烈,既然如今你为避风头,正好许多东西我还未交给你,待书院落成你便先留在为师身边。”
徐济急忙行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文烈正该聆听老师教诲,文烈这数月来也有许多不解,正想请教老师。”
于是徐济和陈到便在鹿门别院安置下来,此时徐济方知陈到实际上是司马徽的远房表亲,陈到自小便父母皆逝,司马徽暗地里资助方才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
熹平五年,鹿门别院改了门庭,换为鹿门书院。
徐济正视成为司马徽的第一位弟子,这位好好先生开始教导徐济学识。
而这一天,也正是徐济年满7岁的时候,一切都在稳步进入历史的谋划,而漩涡的中心颍川也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二十三章
五年夏四月癸亥,大赦天下。
益州郡夷叛,太守李颙讨平之。复崇高山名为嵩高山。大雩。使侍御史行诏
狱亭部,理冤枉,原轻系,休囚徒。
五月,太尉陈耽罢,司空许训为太尉。
闰月,永昌太守曹鸾坐讼党人,弃市。诏党人门生、故吏、父兄、子弟在位者,皆免官禁锢。
六月壬戌,太常南阳刘逸为司空。
秋七月,太尉许训罢,光禄勋刘宽为太尉。
是岁,鲜卑寇幽州。沛国言黄龙见谯。
尽管中原早已经是乱象丛生,但是荆襄还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时任荆州刺史的王叡,字通耀,是琅琊郡临沂人。作为刺史,不论蛮夷的问题,还算得上是称职,不过也就是称得上,终归是一副士子做派,好清谈,政务却也就是一般,错非荆州有大江这道地利,这荆襄九郡还真不好说会如何,荆襄这些世家十分排外,最是看不起外来的人,徐济数月来也算看得明白,第二次党锢显然已经不远了,灵帝这一次大赦天下无非是用来粉饰太平安定人心的,但是公然卖官的事情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掩盖的。
怨声载道虽然还不至于,但是清流士子的风评确实还是直指昏君。而荆襄九郡说白了其实也是国中之国,政令不通,地方割据的局面早已形成只不过还披着受朝廷指派的外衣罢了。
鹿门书院已经愈发的壮大,原本只有庞家子弟在此就学,随着司马徽和庞德公不时的讲学吸引了许多世家将他们的子弟送来这里进学之后,原本安静的鹿门山变得书声琅琅,几乎荆襄一带的望族都有子弟慕名前来,而司马徽更是大开寒门士子的就学之路,甚至不惜亲力亲为的教导,徐济作为弟子自然是鞍前马后,毕竟司马徽年纪渐渐大了,虽然还没到老朽却也不是可以时常cāo劳了,徐济也正好借此机会见识一下荆襄未来的中流砥柱们。
而徐济见到的第一个便是向朗,向家在荆州也是排的上名号的望族,而今的向朗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却也是经历坎坷,幼年丧父,是其兄长抚养其长大,说他是望族子弟其实也就像是郭嘉一般,空有望族之名全无望族之实,更没有趾高气扬的做派,尽管只有十岁却也是恭敬收礼,一派谦谦君子的处事风格。看到向朗,徐济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荀彧,不论为人处世还是待人接物,风格都如此近似。
之所以徐济记得向朗这号人物还是那篇名满后世的《出师表》里提到的向宠是向朗的表亲兄弟的儿子,而从向朗那里得知他的表亲兄弟也很是向往鹿门书院,只是碍于他必须致仕来供养家里所以无法前来,徐济除了深表遗憾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出名的是他那位表亲哥哥的儿子而非他所以徐济倒也不甚在意。而向朗对于徐济这位司马先生的唯一弟子也表现的很是尊敬,所谓先入门就是兄长,即便其实徐济比向朗小了三岁还是理所当然的笑纳了向朗叫他一句师兄。
而就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封来自颍川的信带给了徐济另一个惊喜,郭嘉在信中写到因为第二次的党锢,颍川的世家不得不再次选择蛰伏,显然正如徐济的预料,这一次的风暴显然只是试水,世族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皇权,漩涡的中心点现在看似平静,其实不过是在酝酿更剧烈的风暴,徐济没有忘记十二年后的黄巾起义,看起来漫长的时间无法给徐济半点安全感,现在徐济仍然是蝼蚁,即便他笼络了郭嘉荀彧,甚至自己还是司马徽的弟子,但是这些在乱世里恐怕不如一把快刀来的行之有效。
还是太弱小了,徐济深深的这么认识到,毕竟不是世家的后代,自己手无权柄又无钱粮,还需要太多太多的东西来支撑起他的生存,而他或者说司马徽的理想在自己生命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是毫无意义的,这是徐济不同于那些狂信者的地方,他清楚地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去完成梦想,否则,梦想就永远只是鲜血染sè的空想罢了。
徐济给郭嘉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两句:局势尚浑浊,万事小心谨慎。家中一切事宜皆唯奉孝自主,切记君生死为重。
而郭嘉收到这封信时哈哈大笑,对荀彧只说了一句话:“文烈深知大势也。”
这之后徐济便再也不去管颍川的事务了,他相信郭嘉能够很好的处置,毕竟郭嘉是常年身处那种地方,他比徐济更明白怎样才能花费最小的代价完成自己的目的,而这也正是徐济把一切托付给郭奉孝的缘故。
这几个月下来,司马徽不仅在学识上教导徐济,更是言传身教的告诉徐济应当如何处置人事,徐济不由得好笑,司马徽不愧是后世声名远播的“好好先生”,有所求教便只是回答好,也算得上是一种特别的置身事外的方式了,徐济一边看着也学习到了如何察言观sè如何去审时度势。
眼看到了熹平六年,司马徽决定回到颍川去访友,这是司马徽避祸荆襄之后第一次返回故乡,说起来也算得上戏剧化,其实本来就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钩心斗角,司马徽毕竟是不容于世家的寒门士子,故乡其实不见得比鹿门山来得逍遥自在,只是乡土情结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存在的,而这一次回乡,徐济没有料想会遇到另一个他极为欣赏的人。
动身的时候是十月,算算时间,到颍川正好能赶上新年。
而此时传来了一个对于士人来说更不好的消息:司徒袁隗被罢免。
这标志着第二次党锢的正式开始,闻听这个消息,司马徽长叹一声,对徐济说道:“灵帝不知触怒士人久矣乎?尚罢槐,只怕乱局已生啊。”
徐济也是谓然叹息道:“只怕不仅仅是乱局,这一回,社稷不固也。士人离心离德,这一朝锦绣河山,竟不知走向何方。”
一番叹息,师傅二人相顾无言。
十一月丙戌,光禄大夫杨赐为司徒。
十二月,甘陵王定薨。
试太学生年六十以上百余人,除郎中、太子舍人至王家郎、郡国文学吏。
熹平六年,一行人回道颍川,三人风尘仆仆正对照了颍川的张灯结彩,说不出的酸涩,司马徽也是满脸的伤神,谁人不恋家?被迫出走,就算并非有家归不得总也是比不上家乡来的自在啊。
抵达颍川第二rì徐济就向司马徽辞行,徐济也已然一年多不曾回乡拜见父母了,也算赶得正是时候,徐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过完这个新年,临别是郭浪子拍着徐济的背说道:“文烈啊,待你拜见了父母回来,我便与你去荀家找那君子好好醉上一场。”显然不改浪子风格。
徐济也只是笑道:“奉孝莫出狂言,文若定然不会与你对饮。”这句话把郭嘉憋的不亚于活吞一只苍蝇,荀彧端的是谦谦君子,向来是行事有度,是以从来不跟浪子饮酒,每次都是三杯小酌便不再管郭浪子怎么劝都是不喝,确实让郭浪子十分不尽兴,正想着拉上徐济好好灌一灌荀彧却不想被徐济毫无情面的戳穿。
说来也是许久未见荀文若,然则徐济此时确实也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和他们聚一聚,之后师徒二人定然不会在颍川长留,司马徽在鹿门书院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这一次必然是要把徐济带在身边好好教导的,因而徐济其实时间并不多,而徐济近来才知道自己的便宜老师居然是把自己的妻子送回娘家避风头,这次回颍川也是为了把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师母带去江夏的。
徐济匆匆赶回家和父母小聚之后,也来不及享受什么天伦之乐就再次赶回颖yīn,司马徽行事素来是雷厉风行,说走便走,徐济才赶到颖yīn便决定第二天启程。这确实也有几分缘故的,毕竟这颍川对于徐济师徒来说都并不安全,早些离开也是为了以防不测。徐济对此也没有抱怨,徐济也十分清楚颍川对于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葬送自己的小命,是以也收拾好行李便走。
陈到也回乡拜访亲友去了,所幸徐济去往荆州是要经过南阳,陈到提前就等候在南阳,一行人再次前往江表。这一次,徐济足足在鹿门山待了整整的六年。
而就在光和五年,徐济决定再一次辞别自己的老师游学天下,这一次,徐济决定走遍中原,毕竟离黄巾起事也已经仅剩下短短两年了,徐济深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时候的徐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今年徐济十二岁,虽然依旧年幼,却少年老成,司马徽也首肯了徐济的要求,就在这一年,徐济踏上了他宿命的路途。
这条路,通往何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十四章
光和五年,三月,chūn。
徐济离开鹿门书院,这一次相随的依旧只有陈到,及冠的陈叔至透出一股沉稳的厚重,远不似平常这个年纪青年人的浮躁,这几年陈到悉心求学,研习兵书战策,勤练武艺,徐济看在眼里深感欣慰,尽管徐济其实年纪比陈到小,但是对于这个共患难的护卫徐济信任有加,所以更加害怕陈到骄纵自己,而这数年来陈到不但没有懈怠反而愈加勤奋刻苦着实让徐济感到十分喜悦。
此行徐济打的是亲自了解局势的打算,顺便也是去了见识即将粉墨登场的英豪们的雄姿。第一站便是豫州的汝南,而如今袁氏的那两位应该也是走进士林了,十常侍还在继续蛊惑灵帝,徐济早已不对大汉还有什么期待,郭嘉在颍川也早已布下暗棋,一切都已经预备好了,徐济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黄巾不只是清流的崛起,也是他徐济翻身的唯一机会。
徐济此行前往汝南还要经过义阳,之所以对这个地方有记忆无非是因为此地民风剽悍,是中原不多的有名的jīng卒出处,剩下的还有徐州的丹阳兵,这两处是中原唯二出名的优良兵源地,既然要前往汝南那徐济说什么也要去看看的。
义阳,左扼两淮,右控江汉,承东启西,屏蔽中原,素有“三省通衢”之称,从古至今,是江淮河汉之间的战略要地,又是南北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此地素来是极为紧要的,是以也颇多江湖游侠盘桓,行脚商人来往,倒也算得上繁华,时值灵帝下诏令公卿举奏刺史及郡守的不仁之举,是以各地刺史郡守都严令部下不敢轻易触犯,其实这在徐济看来无非是粉饰太平伪作清明罢了,真正为祸的还不是官官相护逍遥法外?真的有功于百姓黎民有功于社稷的人又能得到什么?
不过也好在灵帝这道诏令使得各地郡守有所收敛,徐济也没有遇到太多的麻烦就一路到达义阳,说起来此时徐济已然听闻了曹cāo的事,这位孟德可是了不得的,且不说许子将那句:“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jiān雄也。”但是这是历史的谣传,其实许劭说的是:“君清平之jiān贼,乱世之英雄。”初时听闻徐济确实是啼笑皆非,这谣传的真是谬以千里,怪不得很多人不大看得上曹cāo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评价罢。之所以说他不得了是因为时任议郎的曹孟德同司空陈耽一同上书弹劾太尉许馘、司空张济等人所举之人皆出于党私,得了好大名声,不过也看得出此时曹cāo确实还想要为一任好官,造一方福祉。
只是孟德你这一番苦心终究救不了这已然腐朽的大汉江山啊。这是徐济的感慨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义阳其实并不被重视,这里说是个小镇却更似军镇,郡兵便是在这里征召,徐济抵达义阳之时正好赶上一次。
汉时的士卒分为数种,其一在洛阳充作近卫军的呼为“卫”,其二则是前往边疆守备的成为“戊卒,其三则是在本地服役的即为“役”,而义阳此次则是为了补充本地防卫力量而临时决定的征兵,据闻县尉亲自前来监督,这些平rì里的乡勇豪强都卯足了劲想要表现自己,无非是义阳县城传闻这一次征兵有一部将会前往边疆戍边,更有甚者,还有一部会前往洛阳充作近卫替换一部分老兵,这个缘故也带给了这些应召而来的乡勇们激动异常。
陈到是个武人,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甚为有兴趣的,毕竟这还是比较隆重的,总有些隐于市井的年轻人怀着报效国家热血前去投军,虽然徐济对此十分不以为然,但是毕竟并非人人都有那样的眼光能够看得清楚现在的局势。
据陈到的说法,义阳征召兵卒十分苛刻似乎的确是有部分将要前往洛阳,徐济虽然兴致不高但是既然陈到有兴趣徐济也就一同去看看了。
其实对于这些所谓的各地的武备徐济认为甚至比不上世家大族的私兵,征召之处显然是人声鼎沸,前来应召的年轻人和一棒子和徐济一样前来看热闹的,至于为何听闻能够前往洛阳使得这许多人前来应召,缘故莫过于卫兵是极优待的,来回旅费由zhōng yāng供给,初到和期满退役,皇帝备酒席款宴,平时穿的吃的,也不要卫兵们自己花钱。
对于这些贫苦的百姓而言,能够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待遇是极为不易也是极为喜欢的,而真正热血的好汉无不是希望能够前往边疆建功立业。
而实际上这一次恰逢其会的征兵也叫徐济更加清楚的看到了此时汉朝的腐朽,戍卫洛阳本应该是最jīng良的兵员而实际上却是一群抱着混吃等死的人,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抵挡rì后的黄巾?
说白了这也是灵帝的昏庸所致,即便局势的确糜烂不堪也不应当明面上卖官鬻爵,这位皇帝倒是会做生意,什么官爵都能明码标价。这样一来徐济也不再想前往汝南了,袁氏高门大户只怕看不起自己,也不必要去看这么一处地方浪费自己的时间,于是徐济转道淮河顺水而下前往盱眙,再往徐州走,最终徐济的目的地是稷下学宫的旧址,临淄,也就是齐国旧都。徐济前往青州终归是因为这里人杰地灵,不少名留青史的人物都是出自此处,而对于这个决定陈到也没有异议。毕竟陈到明白此行徐济显然不只是为了游学的目的才决定离开鹿门,徐济既然有了计较他也只需要听从就好。
光和五年,五月,徐济抵达盱眙,这里是徐州地界,不远处就是洪泽湖和白马湖,顺水而下不到半天就能抵达曲阿,这几乎是徐州拱卫南面的门户,也是徐州的重镇,是最大的交易来往地。
徐济抵之时便对陈到说,若将来对峙大江南北,此处必为兵家必争之地,陈到问之为何,徐济施然道:“此处背靠两湖,水军正可在此处cāo练,顺流而下便可直逼建邺,更可与广陵呼应,兵锋所指,何以相抗?再者此处可谓南北商人最为便利的通道,此处岂能轻视?”
陈到沉思后问道:“此处虽然重要却是孤悬于外,徐州的驻军定然无法及时支援,若是受袭却也是无险可守,岂非……?”
徐济笑道:“若是划江而峙,可有这许多忧心?”
陈到恍然:“是叔至执迷,不曾从大局考虑,既然此地乃是重镇必先是划江而峙的局面,否则,一切皆不成立。”
徐济哈哈大笑:“正是,所以这也不过是我的一番虚设罢了。”
虽说这只是徐济的玩笑,但是也足以说明徐济对于此处的看重,所谓天时地利,此处天然便是地利在手,便犹如西川的天险一般,不过西川是守势,而临淮,便是攻势,占据此处不论如何都能让江对岸的变扭难受,便犹如骨鲠在喉,若不能除之便寸步难进。
这便是徐济制衡江东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在地方最难受的地方钉下一枚钉子,叫你进退不能。从这时候徐济已经形成自己的谋划风格,不一定置你于死地却绝对让你进退维谷,制衡二字,徐济已然透彻。
临淮此时还不算很得到重视,徐济下一站便是前往淮yīn,这一站才是徐州最为繁华之地之一,这里掌控着徐州向荆襄输出商品的道路。徐济并没有在淮yīn久留,很快便踏上前往徐州治所彭城的路程。
此时徐州牧还不是rì后为人熟知的陶谦,这使得前来想要瞻仰名人的徐济跑了一场空,不过徐州此时已经有数位rì后极为出名的人了,比如陈珪,这位和自己儿子算计了吕布的名士就是徐州人并且出生名门早已是声名在外了,此时其子陈登也已经才名在外虽然尚年幼却也算得上被广为传道的了。
而陈珪据说年少时与袁术交游甚好,不知道此时身在洛阳的袁二公子是否料到这位陈汉瑜并没有那般好相与。
徐济说到底也没有去拜访这些名士的名声和资格,司马徽虽然也是名士却终究比不过这些名门之后,虽说都是名士却也有门第之分,颍川士族实际上不大看得起别处的士子,这大约也算得上是自矜名节,颍川毕竟是荀子故里,而临淄则是稷下学宫旧地,这两处的士族都是自觉高人一等的,徐济实在不想低人一等的去收这个气,不说陈汉瑜这人如何,他的高门大宅徐济自问没有资格进去,反倒是另一位风评不甚好的糜竺是徐济十分有兴趣去拜访的,不仅仅因为其人眼光甚准,更因为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正是徐济现在最为缺少的东西,而且这位极为渴望被上层士人承认的商人醉心于名节,徐济可以轻易接触到,而且如今糜竺尚未入仕,大约是一个“养名”的状态,是以更加不会拒绝接见徐济,毕竟徐济怎么说也是司马徽弟子,勉强能算得上颍川士子。
而徐济有信心,只要能够见到这位年纪尚不达老jiān巨猾的糜竺,徐济就有把握让他为自己效力,这是徐济审时度势得出的结论,毕竟陶谦尚未成为州牧,不需要任用本地人来安抚民心,而汉时一贯不会任用商人为官,这正是徐济的依仗之一,糜竺的万贯家财正是徐济瞄上的起家的资本。
徐济已经马不停蹄的开始为自己的乱世之路谋划,即便已经难以成为一方诸侯,但是有一丝机会徐济都不会放弃,毕竟命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来的安全。
而投效诸侯,徐济深知只有曹cāo能用得了自己,可是曹孟德疑心深重,但凡有个差池只怕就是xìng命堪忧,所以徐济坚定自己要有自己的谋划,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自己那几位身在颍川的友人,那几位可都没能得到什么太美好的下场啊。
第二十五章
徐州,彭城,徐济没有多做停留,马不停蹄的前往东海,糜竺的大本营。
徐济之所以这么紧赶慢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打算前往洛阳,毕竟那是dì dū,终归是有更多的机会能够参与到天下的局势里。
糜竺在东海本地的名声的确十分好,糜氏世代经商,据闻财货过亿,门僮遍布,加之糜竺算得上乐善好施,而且东海毕竟是乡里,都说大公子是大善人,徐济倒也不甚关注这些,这些名声到了乱世也庇佑不了什么,清名治世是好东西,乱世就不过是空口白话了。
而糜竺的那位弟弟糜芳就显得很是平庸,显然在县人眼里远远不能与其兄相提并论,不过相较于糜竺,徐济更为看重的反而就是这个不甚为人所重的蝇营狗苟的商人糜芳,因为糜竺甚少过问生意上的事,也就是说糜氏这么大家业实际上统筹的人事糜芳,而糜竺只是明面上的代表,或者说,糜竺是糜氏的政治代表,而其的资源却由糜芳控制,这大约也是糜老太公的一个十分厉害的地方,避免了兄弟相害,因为兄弟二人都无法离开彼此对对方的帮助。
徐济前往东海求见糜竺报的名是司马徽的弟子,由头不外是风闻糜子仲好客游学至此故此前来拜访。当然,徐济知道这么一个由头糜竺多半不会真的亲自前来接待,不过徐济真正想要见的也并不是糜竺,虽然相比于糜芳这个纯粹的商人来说糜竺无疑更好对付。
接待徐济和陈到的果然是二公子糜芳,糜芳面相宽和,颌下有短须,不似文人那般秀气反有一股英气,一身打扮也没有大富之家的虚浮反而是干净利落的游侠儿模样,果然是任侠之风极为浓重。
糜芳近前来也很是客气的表明自己身份:“徐公子,家兄此时在下邳访友尚未归来,见谅,就由我替家兄接待二位。”
徐济拱手还礼问道:“未请教?”
糜芳伸手示意徐济和陈到随他一起走,一边回答道:“鄙人糜芳,字子方,承蒙徐公子不嫌弃就呼我表字。”糜芳这么个谦卑的态度也是有原因的,自古以来商人地位最为轻贱,士子地位最高,是以清流最是不屑商人,视之为蛀虫。
徐济笑道:“怎敢,文烈也不外是黄口小儿,子方已然支撑起这一片家业我却还是白身,自供自给尚且不能如何敢嫌弃?”
前头带路的糜芳也是哈哈大笑:“徐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叫芳汗颜,若非父辈余荫,只怕子方也不过江湖一游侠罢了。”
徐济正sè道:“世人皆轻贱商人,岂知商人便如流水,芸芸纵生便如江河。若无流水,江河便难以为继,文烈一直很是钦佩当年吕不韦,行商至相位,奇货可居可是还历历在目。”
糜芳哈哈一笑,没有再说,只是将二人带到客房住下,说安心住下,等糜竺回来会马上告知。到了东海徐济反而不急了,今rì这番话想必很快糜竺就会知道,倒是徐济有把握糜竺必然会见自己,因为徐济这几句话正是直指糜竺的本心。
其实徐济还想去见一见陈珪,不过似乎并不是很实际,虽然这位也算得上颍川一系的士人却并不是直系,徐济很难跟他攀交情拉关系,若是只是拜访寒暄徐济还真不愿意浪费时间。
不过,树yù静而风不止,徐济还想安安静静的等待糜竺的前来是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徐济起了兴趣。
糜竺第二天就来拜访,并且表现是很是亲热,可惜徐济却不再提起昨rì对糜芳说的那些话题,尽管糜竺旁敲侧击的探问,似乎糜竺对于自己的前路也极为迷茫,徐济对此也能够理解,糜氏不是诗书传家的士族,只是凭借家财才成为大族,他们的根本不是名望而是钱财,糜竺此时还未明白自己几乎不会被真正的上层接受,这就是家世的差距。
即便是司马徽也不甚喜欢商人,这就是时代的局限xìng。
徐济深知不能一股脑把所有的都说出来,所谓雪中送炭在世最让人感激的,现在的糜竺远远还不到那个时候。要糜竺为自己效力,需要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必须在陶谦入住徐州以前。如果等不到,说不得,就得自己创造了。
而这个时机,马上就出现了,陈氏和糜氏是有生意的来往的,说起来也是很有趣的,这些士族表面上看不起行商,但是又有几个家族不经商的?徐济每每想到这些就不由想发笑。
而陈氏和糜氏对于盐业的经营是合作关系,说白了就是产业是糜氏的而官面上的疏通都由陈氏来执行,也就是陈氏为糜氏提供合法的渠道,毕竟贩卖私盐是大罪,而这次陈氏又一次提高了分成的份额,这件事几乎东海人尽皆知,陈氏也根本不掩盖。而这,正好是个机会。
知晓这件事的糜竺显然是不可能有时间再耗在徐济这里,立时便需要召集族人商议的。徐济对此表示理解,并且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命脉终归是握在自己手中安稳些。”
糜竺没有多说,但是徐济能感觉到糜竺平和下的暗cháo,显然这句话刺中了他的软肋,糜竺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机的想要晋身仕途不也正是不想再受这些世族的掣肘吗?
是夜。
“兄长,陈氏欺人太甚了,糜氏世代立足徐州,陈氏未免太过于跋扈了?原本就已经五五分成了,如今还要更多,这真是欺人太甚了!”糜芳xìng子确实还是火爆,糜竺却是明白人。
“陈氏有这个资本,我们毕竟只是商人,陈氏却是世族,徐州谁能不给他们几分颜面?说白了生意若无他们,只怕也做不得。只是这笔账我糜竺记下了,迟早叫他们全吐出来!”
糜芳一愣:“兄长意思这回我们就这么认栽了?”
“还能如何?民不与官斗,糜氏说到底也就只是平头百姓,陈氏却累世为官,徐州不知多少门生,广陵的通商门户被他们把控,我们弱势不肯应允生意便少了大半,青徐的产业就指着这条路才能生存。子方啊,非是兄长不晓家业经营不易,实则这世道……诶……”
糜芳恨恨道:“难道不能贩卖至北边?命脉在别人手中,岂非是事事受人掣肘?徐公子的话没错,我们自己的命脉岂能把控于他人之手?”
糜竺长叹道:“却是至理,然则我们又能如何?且不说如今徐州局势,就说糜氏如今也已经大不如前,父亲的家业交予你我二人,如今不仅不能光大门楣反而处处受制,子方,我们还需静待时机,徐公子,也许是时机也说不准,我看不透他,他不似陈珪那个老狐狸那般猜不透,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就像是平淡无奇的水,不靠近不了解就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子方,你多亲近亲近,我觉得他来拜访我必然另有深意。”
糜芳深深吸了口气:“我晓得了,只是陈氏的事,兄长我是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徐公子那边,我会看着办,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身后的糜竺面对着摇晃的烛火幽幽叹道:“徐州,水确实太深了,父亲,孩儿无能,不能似您一般游刃有余,糜氏的担子,着实有些重啊。”
这一夜,糜氏兄弟都没能安眠,糜芳已然意识到徐州士人对糜氏的轻视,而糜竺却看到不能手握权柄的无力。这也是境界的不同所致,糜竺终究是看的更远,他开始隐隐的意识到这个社会制度的不公。而这,正是徐济所需要的,他不需要告诉别人,因为输了别人未必尽信,只有他们自己意识到问题才会自己思考,才会认清。
人不自救,奈何以人救之?徐济不是大善人,他最本质的目标只是为了生存,而每一个人的本质也无非是生存,其余都是虚无的。
而所有看似高尚的理由不过是因为无法生存之后才追求的所谓名节,而这,恰是两世为人的徐济最为不屑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和希望,就算渺茫,但是至少你是存在的,是明白的。
对于糜氏来说,陈氏的得寸进尺只是无聊的试探,徐济断定此时的糜竺还未遇到值得他投资的人,所以他不会跟徐州世族闹翻,但是这一时的隐忍只会让人觉得糜氏软弱可欺,会有更多的不如意在等着糜氏,而这些,糜竺也当然明白,但是他没法不隐忍,这是一个大家族,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也在等待时机,准确的说,他在等一个值得投效的主公,而徐济不同,徐济只需要一个时机和一个身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而正如无数百姓一样,糜氏如今就如同刀俎上肥美的鱼肉,而徐州士林这些道貌岸然的清流们,便是那闪着寒芒的利刃。这一切的祸首便是糜氏有万贯家财却并非士族,若非东海被糜老太公经营的滴水不漏,糜氏早已不复存在。
正当糜芳还在为陈氏的得寸进尺愤懑之时,糜竺却已然看到糜氏避不开的危机。
也许,是时候去寻求一下意见,也许徐公子能给我一些建议,病急乱投医的糜竺如是想到。
而这也意味着,糜竺已经开始自主的寻找家族生存的道路了。究竟是好是坏,没人能够给他答案,只有窗外孤零零的上弦月映照着糜竺紧蹙的眉头,仿佛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第二十六章
第二rì清晨糜竺便再次早早离开东海,糜氏当然还是有自己的门路和生存方式的,只是相对于明面上来说显得不是那么能够上台面。糜竺只带了两名护卫匆匆离开东海,而这一切,却都逃不过徐济的算计,没有人会甘心被人cāo控,糜氏必然有后手,只是这个后手是否能够改变陈氏的紧逼尚未可知罢了。
糜竺一走徐济也乐得跟糜芳耗着,平rì里尽挑些好听的说,话语里也似是而非的不明确表明意思,对于糜芳来说,徐济这个十二岁的小孩却显得极为棘手,徐济惫懒的态度让他无处下手,索xìng干脆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再亲自前来,毕竟他还需要打理糜氏的生意,实际上也极为繁忙,正好也便宜了徐济,糜芳交代下来的贵客糜氏的众人说什么也是不敢怠慢的。
而通过和糜氏府上下人的交谈也不动声sè的探知糜氏的另一处重要的地点便是朐,而糜竺不出意料便是前往此地了,而这里也是糜氏真正的故里。
却说徐济还在东海糜家继续等待糜竺,而另一边的朝堂已经乱象渐生,外戚和宦官的争端逐渐开始明朗化,大将军何进招揽了以袁绍为代表的一大批清流名士为自己效力,而外戚不甘示弱的蛊惑灵帝任命了大批听命于十常侍的官员以为抗衡,而此时边患再起,这一事件的爆发使外戚和宦官的争斗暂时停息,灵帝在双方的互相妥协中再次启用了张温。
说道张温这个人的确争议颇多,此人确有能力但是私节却为清流诟病,无非是因为他三公的位置是通过投效十常侍而得来的,这是最为清流不齿的,但是清流不能否认这个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次外戚和宦官的妥协也盖因为凉州的动乱闹的的确有点大,羌人和胡人相互勾结,更有边章,韩遂为将,旦夕之间便攻至金城之下,就在这消息传到洛阳不到一rì又传来金城已经被破的消息,此时能够出征为将的要么是何进的部下,这是十常侍不能允许的,要么便是身任要职的宿将,这显然不能抽调,而张温就成了此时最好的选择,因为张温济不是外戚一党也不完全算是宦官的走狗。
而此时,发生了一件徐济始料未及的事情。
光和六年,元月,巨鹿人张角在巨鹿起事,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口号兴兵反汉,也正是揭开了乱世的序幕。
这是徐济始料未及的,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地时机,因为此时起事就会导致天下局势瞬间混乱,徐济隐隐的开始不安,起义不到三天,各州郡纷纷有黄巾教众相应,多达数十万人,各地郡守几乎十去仈jiǔ,官员府吏被杀者不计其数。
一个月内,大汉七州二十八郡皆生战火,黄巾势如破竹,洛阳为之震动。
而还滞留徐州的徐济已然阵脚大乱,他预计中黄巾起义并不应该如此仓促,而且徐济对于关东豪族的反应也看在眼里,显然他们也是始料未及的。
徐济感到深深的担忧。
颍川。
郭嘉此时也是焦虑之极,荀彧也对此事表示毫无办法,对于徐济郭嘉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谋划虽然早就开始,但是对于徐济早就预测的这一次动乱还是表现的难以接受,原本以为只是边患,想不到竟然还是叛乱,
说实话,郭嘉手头能用的人不多,荀彧和荀攸显然不能直接参与这件事,不过也好在徐济早有安排,而且颍川并不是核心区域,是以颍川遭受的压力并不大,这位郡守也因为黄巾闹的焦头烂额,反而是解放了郭嘉。
而此时徐济终于再次见到了糜竺,还是上回见面的地方,糜竺还是一脸的平静,但是徐济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糜竺的慌乱,对于这种起义,糜氏这种商人世家最是可怕,一俟黄巾席卷徐州,那么糜氏只怕顷刻就会倾家荡产,而显赫一时的糜氏也将灰飞烟灭。
看到徐济走了进来,糜竺很是客气的倒了一杯酒:“徐公子,糜竺因家事不能与徐公子多多亲善深感不安,请饮此杯、”
徐济恭敬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放下杯子开口道:“子仲兄,文烈说句实话,若是兄长再不归来文烈也必须告辞了,家中双亲遭逢乱世,我还要归乡照拂二老。”
糜竺点了点头:“文烈孝心可嘉,正当如此。”
徐济也不再卖弄,说道:“子仲兄,想必找我来必定是有什么想要说的?文烈归乡心切,不妨直说。”
糜竺听罢也笑道:“爽快,文烈想必也已然看到听到,我东海糜氏如今当真是举步维艰,前些时rì听闻子方对我说的话,我深有感触。文烈,你如何看待我糜氏?又如何看待这已然乱了的天下呢?”
徐济笑了,伸手抓起一把盆栽里的细沙:“如今天下就如我手中这把细沙,满盘散沙,大汉四百年国祚,完了。莫以为黄巾压下来便无事了,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的。至于糜氏,文烈倒是并没有如一般清流那般不屑,正如我说,商人好比活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如无商人,岂能国强民富?”
“那糜氏出路何在?”
徐济笑道:“这是糜氏路,不是徐济的路,我不知。”
糜竺也不执着,又问道:“文烈的志向又是何?”
徐济面露微笑:“文烈虽不过一介儒生,却也有壮志,我辈正该承继先贤遗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文烈固知不易,却愿穷尽毕生心血,只为证明蚍蜉亦可撼树,螳臂亦可当车。”
糜竺亦笑道:“壮志虽可嘉,却未免有些孟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生而不能行其志,何谓生?”
糜竺拱手道:“麋子仲空空痴长文烈几岁却不能及文烈万一,实为惭愧,惭愧。”
徐济还礼:“文烈毕竟是未经磨难,不免有几分狂妄,但文烈还有一言,乃是一游方和尚所说,文烈甚喜其声势固私记之。”
“愿闻其详。”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私以为悲则悲矣,却别有一番豪气。”
糜竺点头赞叹道:“这游方和尚确有才学,这份慷慨悲歌的豪气正是我辈应当谨记啊。文烈,糜氏如今境遇你也已然看到,若说我此时出仕,可好?”
徐济收拾了心情沉吟道:“亦无不可,然则文烈以为时机尚未到,黄巾虽是动乱却也是机会,如今徐州上下并无君安身立命之处,此时出仕就犹如鸡肋,君之于州牧便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鸡肋?正是正是,文烈以为何时为佳?”
徐济笑道:“静待时机便是,我亦非神算,岂知何时为佳?糜氏命脉子仲兄还是理当自己把握,我辈岂能任人摆布?兄长,文烈有句心里话,审时度势最为重要,切莫仓促行事。兄长手中不只是一人xìng命前途更有一族上下具掌握与兄长手中,万事谨慎为重啊。”
糜竺拱手行了一记大礼:“多谢文烈指教,今rì闻听文烈一席话竟远胜我多年各处找寻,文烈,为兄如今能帮你的不多,来rì但有所需,为兄绝不推脱。”
“兄长又不谨慎了,兄长可知这句话若非徐济就能轻易断送糜氏一族上下?兄长,黄巾之祸必然不能久持,朝廷只需遣大将,数月就可平定,然则各地诸侯并起只怕已成定局,兄长的机会也许就在那时。”
“我记下了,文烈预备何时归乡?”
“既然想说的已经说完,就今rì起行。”
糜竺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糜谦。”说罢糜竺对着屋外叫了个名字。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面sè白净,但是眼神中却锋利异常,就好似当年的陈到,糜竺指着这个年轻人说道:“文烈,这是我身边最好的护卫,我糜氏家业颇大,想来也不太需要,你志向远大,为兄帮不了你太多,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兄长,这……这只怕不好,兄长你……”还未及说完糜竺就打断了徐济的话语:“文烈,为兄知道你的志向,如今你年纪还小,待及冠之时再来徐州寻我,为兄到时便送你一份大礼。”
徐济不再说话,后退一步深深一礼,以三指指天示意自己记下了,糜竺也欣慰的笑了,十二岁的徐济,方才及冠的糜竺,两个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却被奇异的牵扯到一起。兄弟相称的二人谋划的却是天下,更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