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跃马大唐TXT下载跃马大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跃马大唐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六章 神技

    柳莺亭上下,气氛已经恢复了和谐。在大唐富二代官二代们心目之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他们游乐的兴致。唯一让人不快的是,有人看见那位王源跟着秦国夫人单独前往别处说话,这让不少对秦国夫人有着觊觎之心的少年们心中满怀醋意。

    要知道,杨家几位国夫人之中,唯有这位秦国夫人最不假以辞色,而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则要好上手的多,在座之中有数名少年便上过这两位国夫人的床,唯有秦国夫人这里却一点机会也没有。

    不过,当看到秦国夫人和王源回来的时候,少年们的心情好受了许多,因为秦国夫人昂首走在前面,那位王源低着头走在后面,两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勾当。看那王源的脸色,似乎也并无得到荣宠的喜悦,相反却有些淡淡的愁容。看来秦国夫人大概只是单独叫他到一旁教训了一番的样子,而非自己所想的那样是有着别样的勾当。

    杨钊笑眯眯的迎了上来笑道:“八妹,王兄弟,你们可回来了,李先生正要抚琴演唱《清平调》呢,再不回来便要错过了。”

    秦国夫人讶异道:“清平调?他肯唱了?他不是说过,李白离开长安之后从此不奏清平调么?”

    杨钊道:“是啊,不知怎么他就答应了,可惜小妹不在此间,她最喜欢了,这可是太白专为她写的诗,李龟年当场谱的曲,可惜只那年在沉香亭亲自唱了唯一的一次。”

    秦国夫人道:“既有今日,焉能没有以后,不管了,先听曲儿再说。”

    王源听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清平调三首是当年李白进宫时为了杨贵妃即席而作。听杨家兄妹的口气,倒像是李龟年作的曲调,当日只奏了一次,便再没有奏过。

    见王源发愣,杨钊低声解释道:“当年沉香亭畔牡丹花开,陛下携贵妃前往观赏,命李龟年作新调唱歌,李龟年说要请人写新诗方可。于是陛下命李龟年持御用金花笺,宣召李白进宫,让他立刻写出《清平调》三章来,李白喝的醉醺醺的,让高力士帮他脱靴子,随后挥笔而就。李白离京之后,李龟年在灞河相送,说从此不唱清平调,陛下也不忍相逼。但刚才他居然答应了唱这曲子,真是怪事。”

    王源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可是我们的运气了,我也好想听一听呢。”

    杨钊忙拉着王源来到柳莺亭前,秦国夫人刚刚落座,在虢国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虢国夫人点头,吩咐道:“请堂兄和王公子来亭上坐。”

    杨钊低声道:“还不谢?”

    王源忙道:“谢夫人。”

    两人上了亭子,有人端过锦凳来让王源坐在亭子一角,下方的小侯爷气炸了肺,举步往亭上走;秦国夫人皱眉道:“小侯爷莫要乱走动,扰了李先生唱曲儿。”

    魏明晨叫道:“此人能坐在亭上,我却无一席之地?三夫人,你给评个理。”

    虢国夫人忙道:“也给你个座吧,上来吧。”

    魏小侯爷扬眉吐气,昂首上前,来到虢国夫人身边,挨着她便要坐下,但见秦国夫人面色愠怒斥道:“请小侯爷坐到亭角去。”

    魏明晨僵着身子道:“夫人要我坐到亭角?”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没听见么?我堂兄都不能同我们同席,你自然也不能,坐到亭角,否则便下去。”

    魏明晨看着虢国夫人一脸的委屈,虢国夫人面露难色低声道:“坐下去便是,莫闹腾。”

    魏明晨气的够呛,但也不敢放肆,自己端了凳子挪到王源身边,在王源身边坐下,狠狠的瞪了一眼王源,王源报之以揶揄一笑。

    亭阶之下,李龟年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只竹笛,一副瑶琴摆在长几上,李龟年则站在桌子旁边,手中握着两块檀板,咳嗽一声,微微朝亭上颔首。

    秦国夫人轻声道:“先生准备好了么?”

    李龟年沉声道:“老朽准备好了,献丑了。”

    言罢檀板一声响,全场寂然,李龟年双手缓缓动作,将檀板置于胸前缓缓挥击,檀板发出悦耳的有节奏的哒哒之声,声音由慢而快,李龟年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只见几块红色檀板上下翻飞,几乎已经看不清动作和轨迹,但哒哒哒节奏鲜明,竟无一声出错,无一响偏差。

    随着李龟年手上的动作越发的繁复变化,那节奏也呈现出不同的快慢,高低,张弛之感来,听着倒不像是几块木板的敲击,倒像是拿着一件曲调繁复的乐器在演奏一般。简单的节奏敲打出曲调之声来,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王源目瞪口呆,弹琴吹笛的技艺练到一定程度,固然可以熟能生巧震慑人心,但将这几块木板玩到这等境界,并能以节奏快慢,声调高低在人心之中形成曲调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王源自问,若是自己去打这檀板,怕是只能成为鸹噪之音了。

    猛然间,只见李龟年手腕一扬,七八块檀板飞上空中,在空中兀自相互碰撞,发出繁复的节奏之声。檀板像是几只红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一般,煞是好看。猛听得虢国夫人娇声叫道:“好本事。”

    一时间亭上亭下掌声雷动,见过李龟年玩檀板的和没见过李龟年玩檀板的众人都发自内心的鼓起掌叫起好来。

    李龟年伸手将将落下的檀板接在手里,轻轻将它们放在长几之上,静静而立,微微颔首微笑。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杨钊大笑道。

    “今日能见先生技艺,真乃三生有幸,来人看赏。”虢国夫人娇呼道。

    几名婢女抬着一只小箱子上前来哗啦一声将箱中之物倒在一旁的桌子上,那是一堆小山般的铜钱。众少年少女也纷纷起身来掏出身上的钱物打赏,顷刻间便在李龟年身前堆成了一座小山。李龟年却是连谢也不谢,直愣愣的站着,对面前的钱物视若不见。

    亭上众人也各自有打赏,小侯爷一点也不吝啬,直接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下命人送下去,口中高声道:“这玉佩我花了三十贯买来的,但那又如何?”

    众人侧目相向,小侯爷这明显有些过了,众人打赏都有分寸,虢国夫人赏一万钱便是底线,大家的赏赐也不过一贯两贯,最多不过三五贯。这小侯爷偏偏要冒个大泡,太爱出风头。

    “王公子,你怎么不赏啊,白看人家的技艺啊,是不是囊中羞涩,要不要本侯借你点啊,不要利息的。”魏明晨斜眼看着端坐不动的王源揶揄道。

    王源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小侯爷还是跟自己置气呢,打算在这方面让自己难堪,不过自己确实囊中羞涩,这段时间钱花的哗哗的,自己早已没什么闲钱了,怎可能跟这些人一样学人家大把的打赏。再说自己全身上下也只带着一百多文大钱,如何拿的出手,腰上的双鱼玉佩自然是不可能打赏的,那可是自己罗衣门特别执事的证明。

    杨钊高声道:“来人,取五贯钱来。”

    魏明晨皱眉道:“怎么?度支郎要借给他么?他不借我的借你的,这不是博我的面子么?再说了,这位王源王公子是我大唐诗坛新秀,又怎会借钱打赏,这也太没脸了。”

    王源知道自己不说句话,这小侯爷会没完没了,这等事靠别人阻止倒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要自己解决。于是起身来笑道:“小侯爷,我可没有你的身家,在下家境贫寒的很。不过见识了李先生高超的技艺,不有所表示也不成,我这里有一百文大钱,虽拿不出手,但礼轻情意重,请李先生笑纳吧。”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哄笑之声,小侯爷得逞,笑的更欢道:“一百钱,好大的手笔,打发叫花子么?莫丢人了。咦,你不是有个玉佩么?看样子不像是假货,何不赏了?心疼是么?”

    众人的目光落到王源腰间的双鱼玉佩上,李龟年也看到了那只玉佩,眉梢微微动了动,瞬间恢复了原样。

    “这玉佩是不可能打赏的,这是我祖传之物,就算我肯给,我相信李先生也不会要的。”

    “要,为何不要?李先生,这玉佩你要么?”小侯爷高声问道。

    李龟年站在亭下,面带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老朽不敢要。再说今日能见王公子一面,乃是李某人有幸之事,焉能让王公子打赏。若王公子真的要褒奖老朽的话,自有更好的褒奖方式,而非钱财之物。”

    王源笑道:“小侯爷,听到了吧,钱不是万能的。”

    小侯爷冷哼一声道:“人家客气罢了,你便顺杆子爬了,穷酸就是穷酸,还死要脸。”

    王源微笑不答,小侯爷目的达到,倒也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第一零七章 新调

    秦国夫人不愿多见小侯爷在这里鸹噪,于是冲亭下高声道:“李先生,听闻先生今日要唱《清平调》,我久闻此调之名,却一次未曾听过,心中甚是期待,先生何不开始呢?”

    李龟年微笑颔首道:“夫人莫急,老朽这便开始,但此曲乃琴笛合奏之曲,老朽只有一双手,抚琴而歌倒是可以,但笛音便无人相和了。刚才老朽请虢国夫人为我请一位会吹笛之人协助,未知虢国夫人可有人选了么?”

    虢国夫人笑道:“在座都是长安城青年才俊,此事有何难?诸位,那一位笛子吹的好,上前来和李先生共奏一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呢。”

    众少年男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平日也有喜欢吹箫弄笛的,但这种场合,又是和李龟年合奏,又是奏一首著名却从未听过的清平调,这些人便都不敢上场了。

    “怎么?都不敢么?据我所知,你们当中可是有喜欢弄丝竹吹萧管的,之前一个个在本夫人面前卖弄,现在怎么都不敢出头了?本夫人若非不懂萧管之律,又怎会让你们出来相助?”虢国夫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形,面色大为不悦。

    一名少年受激,举手叫道:“我来。”

    虢国夫人露出笑容,举着皓白的手臂招手道:“好,你来。平山侯府的郎公子毕竟不让本夫人失望,去请教李先生一番,好生的陪着吹奏。”

    那郎公子拱手应诺,来到李龟年面前施礼,李龟年还礼毕微笑道:“郎公子,此清平调分三节,公子所要做的便是在每一节的曲调开始和末尾以笛音和我的琴音相和。此曲雅致清和,曲调委婉,所以笛音也需清平安逸,不需卖弄技巧,但却因调长而更加难以驾驭。这样吧,郎公子请与我试奏一小节,看看是否合宜。”

    那郎公子听李龟年说了这么多,已经有点发怵了,说实话,平日吹笛子也就是图一乐,在府中吹奏时家中宾客仆役都说好,在外边别人处于客气也给好评,这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也自以为吹得不错。但现在听到李龟年这个那个的一番晦涩话来,郎公子却压根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上了,李龟年调了调古琴琴音,轻轻弹了几个音道:“以商音起,下转宫,而后上转角,五音轮转不过三,收以徵羽音,长而断续,绵而软,懂了么?”

    郎公子茫然点了点头,横笛于口,吹出了第一个音来。李龟年面带微笑,双目微闭,手掌开合轻轻打着节拍。但片刻之后,手也停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眉头皱成个疙瘩,脸色难看之极。

    郎公子兀自不知,还吹得带劲,终于李龟年怒道:“停,停,不要再吹了。”

    笛音立停,郎公子呆呆道:“怎么了?”

    亭上的虢国夫人也问道:“吹得挺好听的,为何叫停?”

    李龟年皱眉道:“你把个清平调吹成什么了?你以为这首曲子是青馆歌舞之曲么?真是气死我也,不成不成,罢了,今日不唱了。”

    郎公子羞愧欲死,放下笛子掩面退下,被李龟年这么当众训斥一番,怕是这一辈子也不会拿起笛子来吹了。

    虢国夫人皱眉再问道:“还有哪一位出来试一试。”

    连问数遍,无人应答,有郎公子的前车之鉴,谁还来趟这趟浑水,因为郎公子确实是他们当中公认的吹笛子吹的不错的,他都被骂下场来,谁还去自讨没趣。

    李龟年拱手道:“两位国夫人,非是老朽不想演唱《清平调》,实在是没有和老朽配合的笛音,老朽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

    “要不,你自己弹琴唱曲便是,也未必需要笛音方可。”虢国夫人急道。

    “那算什么?我李龟年唱曲从来都是追求尽善尽美,此调本就是琴笛合奏之音,失其一不成曲,老朽可不能随便的将就。曲中乐器如琴瑟、箫、笛子、琵琶、羌鼓、檀板、笙管等各有各的用场,每一乐器都有其音中之意,若随便将就,何来大雅之音?我在宫中时陛下面前都不会随便将就,今日倒来自毁招牌么?”

    众人无语,在这位大唐乐师面前,任何关于音乐上的随便都是他不能容忍的,这也许就是他能成为大唐天下第一乐师的原因吧,追求极致,尽善尽美,方有打动天下之曲。

    虢国夫人等虽不太懂他为何这般不会变通,毕竟大家只是要听他唱个曲儿便可,也不懂他说的那些道道儿。但对于这位大乐师,即便是虢国夫人也不好逼迫他。

    “哎,本以为今日能饱耳福,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如此,在宫中请一位乐师来就好了。”秦国夫人叹道。

    虢国夫人看着下边的少男少女们愠怒道:“这么多人,居然连个会吹笛子的都没有,平日一个个吹牛皮吹得利害,卖弄出千般本事来,一到关键时候都是废物,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魏小侯爷面色难看之极,虢国夫人自然也连他也骂了进去,自己也是她口中废物的一员了,可惜自己无从反驳。台下站着的若是别人的话,他大可耍横下去拳打脚踢责骂他吹毛求疵,可偏偏又是大唐第一乐师李龟年,陛下都宠爱之极的人物,自己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尴尬之中,互听有人轻轻道:“要不……我来试一试?”

    众人惊讶的朝说话的人看去,却见王源站起身来面露笑容。

    “王源,你会吹笛子?”杨钊叫道。

    王源笑道:“书生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通此六艺,方可称为读书人。其中的乐便是音律了,我不敢说精通,但也略懂。”

    “略懂?那也敢要试一试?没见李先生要求多么严格么?”

    “何妨一试,不成便不成呗,我也想听听清平调,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嘛。”

    “……”

    杨钊无言了,秦国夫人发话道:“堂兄,让王公子试一试吧,总好过连敢出头尝试的人都没有。”

    王源微笑道谢,迈步下了柳莺亭台阶来到李龟年面前,拱手道:“李先生,我想试一试。”

    李龟年目光扫过王源的脸,不经意的落在王源腰间的玉佩上,脸上带着笑容道:“王公子,音律不同作诗,你诗文做的好,未必此事便可胜任。老朽看还是罢了。”

    王源摇头道:“在我看来音律和写诗也没什么差别,都讲究节奏音韵之变化。好的曲调能闻之生景听之生情,会让人脑海中浮现出诗句来。好的诗句也能让人觉音韵之美,节奏之妙,会读诗而生音也。”

    李龟年缓缓点头道:“公子高见,这老朽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细想起来确实挺有道理的。既然如此,便请公子试奏一曲。”

    王源点点头回身道:“请度支郎让那位带我前来的兄弟将我的包裹拿来,我有一只竹笛在包裹里。”

    杨钊道:“桌上不是有一只么?”

    王源道:“刚才那位郎公子吹过了,难不成叫我吃他的口水不成?”

    亭上亭下一片哄笑,杨钊也笑道:“倒是忘了这个忌讳,要是个姑娘家倒也罢了,可惜郎公子是个男子,这便不妥了。来人,将王公子的包裹送来。”

    包裹中确实有一只竹笛,那是两个多月前王源在李欣儿不辞而别之后去了梅园后公孙兰送给王源的那一只湘妃竹制作的竹笛,王源一直都随身带着,倒不是料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而是为了能有个文人的样子。像其他人那样握着个折扇晃悠,王源觉得太俗,腰里别个竹笛比折扇要装逼的多。

    “湘妃竹的竹笛,做工精细,比我见过的所有的笛子都要好。”秦国夫人微笑低声道。

    一旁的虢国夫人浅笑道:“八妹,你是爱屋及乌啊,竹笛再好又有何用?还要看他技艺。湘妃竹笛我若想要可以得到一大捆,但我照样不会吹笛子。”

    秦国夫人啐道:“三姐你为何老是打趣小妹?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虢国夫人笑道:“莫说了,瞧瞧他有没有真本事。”

第一零八章 珠联

    (谢:水善渊的打赏)

    王源吹笛子的技能还是在后世学的,当时为了追求一个心仪的会吹笛子的女生,硬是为了有共同语言而学会了吹笛子。并且脑子发热去看了许多关于笛子方面的书籍,就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和那位女生对坐品笛,卖弄自己这方面的学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笛子的技艺越来越精通,那位女生却最终没有因为和王源有着共同爱好和共同语言而成为王源的女友,相反跟了个开着宝马五音都不全的富二代。临走还发了王源一张好人卡。

    这件事让王源苦笑不得,于是将笛子丢到了学校焚烧垃圾的炉子里化为灰烬,但即便如此,这个让人伤心的技能却保留了下来,直到重生于此,那夜在公孙兰的住处无聊时看到这杆竹笛时,信手拿下吹了一曲,发现自己居然还能熟练的驾驭。

    此刻持笛在手,横在唇下,吸气徐吐,竹纸轻颤之间,悠扬的低声缓缓响起。

    王源并不懂清平调的曲调,但刚才在哪郎公子吹奏之时,王源已经听出了门道。再加上当时李龟年说过要领,王源虽没有完全听懂,但也基本领会了李龟年要求此曲中正平和悠扬婉转的基本特点。更何况,竹笛在此曲之中只是前后引导中间的过门,对于具体旋律的要求本不高,有些过门音符却是古今通用的,重要的是契合此曲意境。

    李龟年初始微微蹙眉,但随着几个小音节的舒展开来,他的眉头一缓缓舒展,眼中竟有一丝惊奇之色。乐器大师就是大师,他很快便找到了琴瑟的切入点,当王源的笛音舒展若无之时,恰到好处的响起了琴音。

    叮叮咚咚清亮的琴音起,数弦过后,一个美妙的声音从李龟年的口中响起,那是清越舒缓的歌唱之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一节过后,竹笛声丝丝入扣缓缓加入,悠扬婉转回旋之后,再次缓缓消失,歌声再起。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

    竹笛声起,琴音低吟,一高一低,缓缓纠缠,歌声悠扬,沁入人心。一曲歌罢,周围一片寂静,好像柳莺亭周围柳树上的黄莺都停止了叫声,被这首清平调所吸引。

    “好。”不知是谁带头叫好,顿时亭上亭下掌声雷动,彩声不绝。

    “如此清平调,小妹若亲耳得闻不知该有多惊讶,可惜今日没请他来。”秦国夫人叹道。

    “这个王源是真的有些本事,吹笛子的样子真的很迷人,意态闲适,潇洒倜傥。”虢国夫人赞道。

    秦国夫人蹙起了眉头不语。虢国夫人低笑道:“八妹怕我抢了你的心头肉么?”

    秦国夫人正色道:“三姐,这个王源可同你的那些少年郎不同,你千万莫要招惹他,免得节外生枝。我们现在要合力推荐他入宫,让他成为我杨家的帮手,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虢国夫人吃吃笑道:“瞧你紧张的样子,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放心,我不打他的主意便是,犯得着又拿这些事来说道么?人家吹的这么好,你不给打赏么?你不赏我可要赏了啊,到时候你莫吃醋。”

    亭下,李龟年和王源正在相互吹捧,李龟年起身拱手叹道:“真是没想到,王公子能将老夫的清平调吹奏的如此之妙,让老朽十分的欢喜和佩服,所谓知音,不过如此吧。”

    王源道:“哪里哪里,李先生才是当今乐坛圣手,我现在才知道为何李先生有天下第一乐师之称,这首清平调太白为诗大师为曲并亲口歌唱,当真是绝妙之合。”

    李龟年摇头道:“还要加上你才是。今日之曲老朽自认为比之当年沉香亭中的那一次更为完美。那时虽有众多乐器辅佐,但那些乐师技艺虽熟练,却完全照本宣科,无情感融入,那样一来,效果大打折扣。今日和你共奏,方可尽显此调真意。”

    王源哈哈笑道:“谬赞谬赞。”

    李龟年不理亭上两位国夫人的打赏之声,眼里只有王源,拉着他问道:“恕老朽多言,刚才你吹奏的曲调似乎有些陌生,老朽对古今曲调皆有研究,但却好像从未听说过这种调子,但陌生则陌生,却和这清平调甚是合契。王公子可否解释给老朽听?

    王源点头道:“我对李先生这首清平调不甚熟悉,故而吹奏之时自由发挥了一些,好在我只是配合,幸而没有破坏原曲之妙。至于先生听出的陌生曲调,说来不怕李先生笑话,自太白这三首清平调出炉之后,很多通晓音律者为之配上曲调传唱。我有幸听到一人唱的另一版本,故而今日拿来所用。”

    “哦?这倒难怪了,大唐乐师私底下确实都会自己琢磨曲调,但能谱的这么好的倒是少见,未知这一位姓甚名谁?老朽倒想见一见。”

    王源呵呵笑道:“那我便爱莫能助了,此人叫做邓丽君,我也只是在很久之前有幸听闻其献唱。但她家住何处,去向何方,我却不能追问,也无从考究。不过她的原曲我倒是记得,如果李先生感兴趣,我倒是可以吹奏一遍让先生听一听。”

    李龟年皱眉道:“邓丽君么?看起来像个女子的名字。可惜无缘得见。这曲子倒也不忙吹,今日结交了王公子,他日咱们必常常见面谈论乐器之事,到时候再细细的说,这里闹哄哄的,岂是谈论这些的地方。”

    王源点头笑道:“也好,两位国夫人都过来了呢,咱们自顾自的说话有些失礼,过去见礼吧。”

    李龟年抚须点头,转头看去,两位国夫人正笑容满面款款而来。

    “两位珠联璧合,这一曲当真教人赞叹不已,我心中有千般赞叹之词,却无法择一词而评。李龟年李先生倒也罢了,那是公认的我大唐第一乐师,技艺精湛,歌喉动听人所共知;倒是王源王公子,叫本夫人着实惊讶,不仅诗写的好,连乐器上也是高手,人又生的俊俏风流,世间的好事都被你一人占了,连我都有些嫉妒呢。”

    虢国夫人虽年届四十,但一张脸上连半条皱纹也没,肌肤吹弹可破娇嫩如少女,天生一张美丽的脸孔,眉梢眼角带着无尽的风流意态,双目炯炯看着王源笑道。

    王源忙拱手道:“夫人谬赞,如何敢当?这完全是李先生之功,在下只是在旁帮衬,若能不破坏此曲之韵味,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虢国夫人笑眯眯的道:“不要客气啦,说吧,要什么赏赐?今日此曲必成东园佳话,本夫人也跟着沾光;异日进宫时,在陛下和贵妃面前我也有说道了,今日必须要赏赐你们。”

    “不必不必,夫人不必客气。”王源和李龟年均摆手道。

    虢国夫人不理,转头看着秦国夫人道:“妹子,你说我们赏赐什么给他们好呢?”

    秦国夫人想了想微笑道:“李先生是乐坛圣手,三姐若是舍得的话,何不将那副古琴送给李先生?”

    虢国夫人拍掌道:“对啊,这个赏赐最是合适,你不说我都忘了。我闺房那架琴摆着也是摆着,我反正也不会抚琴,便送了李先生就是。阿枝儿,记着此事,明日进宫时提醒我带上那架琴,我好在宫里交给李先生。”

    一名身材高挑的婢女脆声应诺。李龟年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秦国夫人笑道:“李先生,莫推辞了,这也是虢国夫人一番敬意。你要知道,那架古琴名为‘绿绮’,乃一架名琴,可不是一般的赏赐。”

    李龟年瞠目道:“名琴‘绿绮’?司马相如之琴?传言司马相如以此琴奏凤求凰之曲,文君闻琴音知其意,夜奔寓所与之结为伉俪,留下千古佳话。如此名贵之物,如何能受?老朽绝不敢要。”

第一零九章 猎物

    (谢:moshaocong兄弟的打赏)

    李龟年双手连摆,失去了潇洒的仪态,显得有些慌乱。今日受邀前来,他本不太情愿,但迫于虢国夫人及杨家的权势不得不来。但说到底,他的身份只是个乐师,尊敬者称之为先生,不尊敬者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忽然间受到如此的礼遇,得到这么宝贵的馈赠,也不免慌了心神。

    秦国夫人微笑道:“先生何必如此,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也是一段佳话呢。再说了,难得我三姐心情好,你若不要,待会她变了主意,你可莫后悔?”

    李龟年兀自踌躇,王源都替他着急,暗骂这李龟年迂腐。这古琴虽珍贵,那是在李龟年眼中而言,对于虢国夫人而言,也不过就是摆在家里当摆设,充充面子,让名琴蒙尘罢了。

    “李先生,既然两位夫人如此盛情,却之便不恭了。夫人赠琴之意是希望你能多作新调,涤荡耳目,将来也好让我们饱饱耳福。你若觉得自己将来写不出什么好的曲调回报的话,那确实不该收下。”

    李龟年叹道:“王公子莫激将我,不过既然两位国夫人抬爱,如王公子所言,却之确实不恭,老朽便收下此琴。但此琴甚是名贵,老朽实在担当不起,所以只是代虢国夫人保管,将来夫人若要归还,老朽必奉还便是。”

    众人也不拿他话当真,代为保管之言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下,谁会要回送出去的东西?

    虢国夫人也不多纠缠,颔首看着王源道:“王公子这里我该赏赐些什么呢?”

    王源心道:“你还有什么值钱的古玩宝物没有,譬如王羲之用过的砚台毛笔,秦始皇用过的尿壶什么的,总之你敢赏赐我便照单全收。”

    正胡思乱想之际,便听虢国夫人道:“你们这些名士都怕被人说贪财,本想赏赐钱财,却又怕被你嫌弃低俗,说本夫人瞧不起你们名士。这样吧,我随便赏你一样贴身之物算了,对了,就这个便是。”

    王源哎呦暗叫一声不好,头皮发麻之际,便见虢国夫人伸手在头上发髻之间缓缓抽出一支凤钗出来。王源窘迫之极,这钗子显然是值钱之物,但自己一旦收了这凤钗,明日自己怕就要上长安坊间消息的头条了。各大茶馆酒肆之中怕便会立刻流出虢国夫人赠钗于长安名士王源,两人关系暧昧,勾搭成奸之类的消息来。王源可绝不想跟这个虢国夫人的名字提在一起。

    虢国夫人此举确实显得有些**裸的示好,秦国夫人固然气的不轻,暗责虢国夫人不顾场合,刚才还答应自己不会如何,转眼便做出这等出格之举,实在是让人恼怒。除了虢国夫人之外,最生气的怕便是魏小侯爷了,亲眼见到这一幕,让他气炸了肺。只是他生气的对象不是虢国夫人,而是王源。虢国夫人风流淫.荡这已经是事实,他也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一些人利用此点刻意卖弄,别有用心的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而王源无疑已经被魏小侯爷视为此类人。

    “你若敢要这钗子,小爷事后不杀你满门我便不姓魏。”魏小侯爷咬牙发下毒誓。

    那边厢,虢国夫人兀自带着迷人的微笑举着那钗子道:“拿着呀。”

    虢国夫人其实知道自己此举是不对的,但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一种心理病态,但凡看到出色的少年男子,她便抑制不住的想要据为己有,哪怕留下淫.荡的名声也无所谓。

    这王源起初见他没什么太多的好感,但短短半天,虢国夫人便改变了想法决意将王源弄上手。虽然秦国夫人不久前才做出了警告,但依旧没能阻止她终于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来。

    王源求救般的看着秦国夫人,他知道此刻能救自己的也只有秦国夫人了,如果秦国夫人也帮不了自己的话,那只有直接拒绝不给虢国夫人这个脸了。

    秦国夫人气则气矣,但却也没有失了方寸,见王源求救于己,于是笑道:“三姐,收回你这凤钗吧,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钗子是贵妃娘娘赐给你的吧,你却拿来送人,这岂能行?”

    “这不是那只,那一只是玉钗,这是金钗呢。妹妹你记性真差。”不知道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缺心眼,虢国夫人硬是不理解秦国夫人的话意。

    秦国夫人飞了个白眼,陪笑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要姐姐拿金钗赏赐了,说好是你我共同赏赐,刚才姐姐赏了李先生古琴一张,王源王公子这里便该妹妹赏赐才是。”

    “你我姐妹还分的这么清楚?”

    “那是,亲姐妹也明算账,免得哪一天你会翻出来说我,我可不给你以后说此事的机会。妹妹的赏赐之物也已经想好了,待会便命人送到王公子府上。”

    虢国夫人不高兴的道:“你要送什么?拿来我瞧瞧。”

    秦国夫人低声道:“姐姐何必如此,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是示好,也不该这般众目睽睽。你没瞧见王源多么尴尬么?”

    虢国夫人嘻嘻一笑,收起手中凤钗插回头上道:“罢了,既然妹妹准备好了赏赐之物,本夫人便不必多此一举了,便依着妹妹便是。”

    王源长舒一口气,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一旁的杨钊有些担忧的看着王源,心道:难为你了兄弟,我这个堂妹确实已经无法可想了,但愿你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吧。不过她一旦看上了你,怕是你很难逃脱了,哎,但愿是件好事吧,起码她会全力的举荐你了。

    凤钗没送成,除了虢国夫人之外人人皆大欢喜,魏小侯爷也松了口气,事情没有向着自己不愿看到的反向发展,还算这王源识趣,知道虢国夫人不可觊觎,否则便是逼着自己要杀这王源泄愤了。

    天色近午,杨钊吩咐准备酒菜摆上,众人纷纷入席用餐。虢国夫人酒量甚毫,不断举杯痛饮,慢慢红晕上脸,满脸醉态。王源也被她灌了不少,不仅是虢国夫人举杯不能拒绝,少男少女们似乎也不约而同的将目标对准王源,王源为了不破坏气氛,也尽量有敬必喝清酒度数不高,王源酒量也还不错,但饶是如此,也醉的身子东倒西歪,只觉得腹中翻腾不休,头上冒出冷汗,四周一片旋转,竟然是伶仃大醉了。

    秦国夫人瞧在眼里,暗中命人取了块醒酒石让王源含在嘴巴里,又特意做了碗酸汤让王源喝下,王源这才稍微清醒过来,闭目靠在座位上摇摇晃晃的休息。

    魏小侯爷等人见秦国夫人维护王源,知道再死命灌王源的酒恐会引的秦国夫人和杨钊不满,倒也不敢过于造次,于是偃旗息鼓,只借敬酒之际,在虢国夫人耳边低语数声,同样醉意醺醺的虢国夫人连连点头。

    “诸位诸位。”虢国夫人脸颊红彤彤,红唇之中喷着酒气大声道:“今日踏春之会,本夫人开心的很。适才李先生和王公子一首清平调让本夫人极为叹服。但是,你毕竟是旧曲旧词了,今日三月初三,新春伊始,踏春之际,有王源和李龟年两位在此,何不写首新诗谱首新调,也不枉这新春之会呢。”

    秦国夫人闻言点头道:“这倒是个好的提议,但王源好像喝多了,怕是写不了诗了,罢了吧,下次再说吧。”

    “怎么会?人都说李太白越是喝酒越是诗兴大发,刚才那首清平调不就是太白在酒后所作么?这位王源王公子人送‘小李白’之名,应该不至于这般不济吧。”周公子首先反驳道。

    “就是,小李白之名难道是白叫的么?我瞧着王源王公子一点问题也没有,今日他来此踏春不就是要给两位国夫人写诗助兴的额么?否则请他作甚?今日若他写不出诗来,那我们回头可要告诉别人,这个王源其实没什么本事,什么小李白,我看叫小混混,混吃混喝混名气罢了。”小侯爷不失时机的帮腔道。

    众人焉能不知其意,均纷纷点头道:“说的是,长安城沽名钓誉之徒多的是,我们见得多了,今日定要见识一下王公子的真本事,也叫我等心服口服啊。”

    秦国夫人瞪着魏明晨冷笑道:“小侯爷,你这是成心如此是么?”

    魏明晨皱眉道:“八夫人,您这是何意?今日不是踏春之会么?怎地我请王源作诗也要被斥责?夫人你若是看我魏明晨不顺眼大可说句话,本人立刻离去便是,又何须这般样子。”

    虢国夫人迷迷糊糊听到后半句话,挥舞着衣袖叫道:“谁看明晨不顺眼?这是我的园子,明晨在此可当自家宅邸,谁跟你过不去便是跟本夫人过不去。”

    魏明晨拱手低笑道:“三夫人误会了,没人跟我过不去,我们只是要王源写首诗来见识罢了。”

    虢国夫人醉眼朦胧,伸手指着王源道:“王公子,写诗啊,本夫人命令你写诗;写得好赏你……赏你……”

    秦国夫人怕又扯到凤钗上去,皱眉打断道:“来人,给三夫人些醒酒汤喝。”

第一一零章 绿袖

    虢国夫人斜靠座位上,托着粉腮道:“我不喝,我好的很,等着看王源写诗呢。”

    秦国夫人无可奈何,看了杨钊一眼,杨钊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王源身边低声道:“王兄弟好些了么?”

    王源头痛欲裂,虽然天旋地转,但心里还是很清醒的,闻言睁眼道:“烦请给我沏杯浓浓的茶水来,越浓越好,最好放些醋。”

    杨钊忙吩咐下去,不一会一杯浓黑的醋茶端上来,王源张口喝下,酸苦的身子打战,但身子上的不适感却好了许多,擦了擦额头的汗直起身来。

    魏小侯爷道:“王公子,大伙儿都等着呢,你不会败大家的兴致吧。你要写不出诗来便早说,我们也不会笑话你。”

    王源朝着魏明晨啐了口发黑的吐沫道:“这醋茶好酸。”,魏明晨面色愠怒,却又不能发作。

    “写诗而已,对我而言家常便饭,我便是睡梦之中也能哦咏成句,这有何难?小侯爷既然这么喜欢我的诗,在下便专门为小侯爷写一首送给你如何?”

    魏明晨疑惑不已,王源要为自己写一首诗,这倒是个佳话了,大唐文人名士相互之间送别赠诗乃是一种时尚,王源要为自己写一首诗,这倒是个风雅之事了。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周围众人甚感兴趣,大声叫好,魏明晨倒也不好拒绝,于是道:“你爱写诗送给我也由得你,我反正无所谓。”

    王源点头道:“那就好,送给小侯爷的诗太好写,张嘴便来,听好了:山间青竹笋,墙头芦苇根,二者何所似,侯爷魏明晨。”

    众人讶然,这诗句毫无文采,论押韵辞藻也都是劣等之作,而且没弄明白这诗句的意思,什么山间芦苇墙头芦苇的,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这也叫诗?”魏小侯爷咧嘴嘲笑道:“我写的比你写的都好,你顶着‘小李白’之名便写出这么个玩意来?这可笑死人了,没得辱没了李太白之名。”

    秦国夫人杨钊等人也大失所望,这诗句就像市井的打油诗,根本毫无文采,难以相信王源只会写这样的诗句来。不过李龟年坐在一旁先是发愣,进而满脸笑意抑制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杨钊问道:“李先生因何发笑?”

    李龟年招手道:“不可明言,度支郎若要听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杨钊附耳过来,李龟年低低说了几句话后杨钊面露诧异,终于也憋不住笑出了声,秦国夫人也要听,杨钊又偷偷告知秦国夫人诗中之意,秦国夫人也是嘻嘻而笑,双目看着王源,虽有嗔怪之色,但却透着一丝纵容的欣赏。

    几人偷摸发笑的样子很快引起了旁人的好奇,魏小侯爷也觉得这几人看着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于是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王源这写的也叫诗么?”

    杨钊笑道:“小侯爷说的是,确实不怎么样,王源,要你作诗你也不能这么糊弄我们,总要好好的写一首,否则岂不毁了自己的名声?”

    王源微笑点头道:“这一首看来小侯爷不太满意,看来小侯爷的眼界蛮高的,那也罢了,重写一首便是。”

    魏明晨翻着白眼道:“不是我眼界高,而是你的诗太烂,任谁也知道你写的不好。”

    王源笑道:“说的是,看来今日不拿些真本事出来,小侯爷是不会放过我了。唔……李先生,我想知道,何种韵脚便于入调,我也好按照韵脚写几句。”

    李龟年道:“韵调千变,无需拘泥,公子不必考虑太多,有了好词,曲调自有老朽为之。”

    王源拱手道:“原来如此,今日有幸相遇实乃荣幸,对于音律之事,在下也是极为感兴趣的,也曾经自创曲调以自娱,但自知在此道上并无天赋,今日受益良多。”

    李龟年一愣道:“王公子也会作新调么?那何不让我等开开眼界?是了,以公子之聪慧,这等事如何能难得到公子。”

    王源摆手道:“先生面前如何班门弄斧,这不是贻笑大方么?我只是希望能私下里请教罢了。”

    李龟年摇头道:“非也,未听曲调,焉知不如?老朽被人吹嘘为天下第一,但老朽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可从没将自己当做比所有天下爱乐之人都高明。譬如你刚才所吹奏的来自那一位叫邓丽君的高人的清平调,老朽便觉得不比我的差。你既提了此事,今日你须得满足老朽之愿望才是。”

    王源挠头道:“这可倒是我多嘴了。”

    秦国夫人极感兴趣,款款发声道:“王公子便不要扭捏了,既有本领,何妨让他人知晓。藏拙未必比露怯好,今日有大师在此,你若想有所精进,岂不正好请大师指点么?”

    王源点头道:“说的很是,藏拙不如露怯,今日露怯一回。在下写的这一首是仿古风之曲而作,在下给起了个名字叫做《袖底风.绿袖子》。”

    “袖底风?好雅致的名字,唱来听听。”秦国夫人道。

    王源道:“在下嗓音不佳,唱起来也许会引起他人不适,请诸位做好心理准备,不愿听的便捂耳朵吧,免得你们不快。”

    魏小侯爷皱眉道:“唱便唱,这么多说道。”

    王源一笑,将面前一只酒盅倒扣在桌上,拈起一根筷子丁丁敲击数声,缓缓开口唱道:

    “我思断肠,伊人不臧。”

    “弃我远去,抑郁难当。”

    “我心相属,日久月长。”

    “与卿相依,地老天荒。”

    “绿袖招兮,我心欢朗。”

    “绿袖飘兮,我心痴狂。”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

    “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我即相偎,柔荑纤香。”

    “我自相许,舍身何妨。”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

    “回首欢爱,四顾茫茫。”

    “伊人隔尘,我亦无望。”

    “彼端箜篌,渐疏渐响。”

    “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斥欢斥爱,绿袖无常。”

    “绿袖去矣,付与流觞。”

    “我燃心香,寄语上苍。”

    “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伫立垅间,待伊归乡……”

    王源的嗓子并不算好,但好在五音俱全,加上这首绿袖子的曲调本就优美哀婉,配上古风歌词之后更是词曲合一,掩饰了不少嗓音上的缺点,竟然让在场之人深深陷入歌曲意境之中静静聆听。就连一干准备吹毛求疵的少男少女们也都陷入这曲调之中心无杂念了。

    一曲既罢,座上无声,人人侧目,看着王源的眼神都有些崇拜的意味了。秦国夫人更是双手捧心,眼神迷离,思绪不知飘飞至何处了。

    “这……这曲调当真是王公子所作么?”李龟年咂舌道。

    王源放下手中的竹筷,笑道:“李先生难道听过别人唱过这调子么?”

    李龟年缓缓摇头道:“没有,这曲调老朽生平未闻,不似大唐乃至之前的所有曲调,老朽怎么感觉有些音调似乎有些奇怪的很。”

    王源微笑不答,心道:不奇怪才怪,这可是外国的民歌配的中国的词。

    李龟年皱眉闭目回想曲调,口中咿哦出声,脑袋微微晃动,猛然间睁眼道:“不对,奇怪,奇怪之极。”

    杨钊道:“怎么了?”

    李龟年指着王源道:“你这曲调为何不是宫商角徵羽五音?我怎么感觉多出了些音来,唔,多出两个音来,加了变宫、变徵之音,会用此法,定是乐律大师。王公子,原来你是谦逊,你于音律研究如此通透,我刚刚才突然明白了。”

    王源哭笑不得,什么变宫变徵的,王源可不懂那些,不过王源也明白大概是七声音阶和宫商角徵羽五音之间的些微差别,在李龟年这样的对音阶极为敏锐的大师面前,他一听便知音阶上有所不同。

    “见笑了,自娱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这还是自娱之作?若是你认真钻研,那还了得?王公子,此曲请容老夫录下,回宫之后配以乐器,陛下必会喜欢。老朽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王公子能文倒也罢了,居然音律之上也有如此造诣,实在叫老夫佩服之至。”

    (英国民歌绿袖子是一首非常好听的民谣,文中引用的是网名莲波的一名才女根据英文歌词改写的中文古风歌词,很有点味道。个人喜欢电影《西部开拓史》中的那一版。)

第一一一章 心事

    (谢:水善渊、moshaocong两位的打赏。)

    秦国夫人笑道:“现在还有人说王源沽名钓誉么?”

    魏小侯爷等人尽皆无语,谁能想到这王源这么厉害,执意要他写诗,却被他连写带唱挣足了面子,早知如此刚才便不提这茬了,真是后悔的很。

    “李先生稍加润色之后,此曲必更加完美,陛下和贵妃也必会欢喜。李先生何时打算唱给陛下和贵妃听,定要告知于我,我还想再听一回呢。”秦国夫人笑道。

    李龟年道:“是,老朽回去后便即准备,不出三日便可,届时夫人若在宫中,必能听到便是。”

    秦国夫人点头道:“甚好。今日可算是兴尽而归,我看今日游春会到此为止吧。三姐,你看如何?”

    虢国夫人自打王源唱了曲子以来双目便没离开王源的身上,闻言忙点头道:“好好,到此为止,各位自便。”

    众人起身离席,依次来向两位国夫人告辞,李龟年临走时对王源施礼道:“王公子,今日时间短暂,甚是匆匆,很希望能和公子多多交往,谈论音律之道。何日有缘能再聚便好了。”

    王源道:“李先生只要有空自管来找我,我家住在靖安坊东南隅,并不难找。”

    李龟年连连点头,唏嘘而去。

    见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那魏小侯爷却逗留不去,站在虢国夫人身边晃来晃去,虢国夫人道:“你怎不去?”

    魏小侯爷俯身在虢国夫人耳边恬脸道:“我想留下来伺候夫人。”

    虢国夫人皱眉道:“今日本夫人没什么兴致,你且去吧,改日我派人叫你。”

    魏小侯爷面如紫肝,怒道:“你是不是看上王源那小子了?”

    虢国夫人怒道:“放肆,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魏小侯爷自知失言,忙跪倒请罪,虢国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且去,晚上去我府中吧。”

    魏小侯爷大喜,道谢起身,匆匆退下。路过王源身边时,目露凶光狠狠瞪了王源一眼。王源无语,这小侯爷还真是记仇,总是不忘吓唬自己。

    众人散尽,王源也上前告辞,虢国夫人却道:“才过午后,王公子留下来说会话吧。”

    秦国夫人和杨钊的脸色都有些尴尬,王源摇头道:“在下不甚酒力,现在头脑昏昏,身子不适,想回去休息了,改日再来聆听虢国夫人清训。”

    杨钊也道:“三妹,改日吧,大家都有些乏了。”

    虢国夫人虽然不愿,但也不好过于强留,心中想着,只要这块小鲜肉在这里,何时吃下去只是时间问题,若是急了反倒会吓跑了,于是点头同意。

    秦国夫人走到王源面前道:“王公子,不出意外,数日之内必有消息。我打算趁着李龟年将你刚才的曲子唱给陛下听的时候看陛下反应,若是陛下开心,我便和堂兄三姐一起举荐你。想必必能成功。若陛下不喜此曲,我便让李龟年不要说出此曲是你所做,举荐的事情也不会受到影响。”

    王源拱手道:“多谢了。”

    杨钊低声道:“这几日你耐心等候,莫要惹些是非,这个节骨眼上不要让人抓到痛脚便可。”

    王源笑道:“度支郎放心,我乖乖的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

    杨钊微笑点头,秦国夫人笑道:“对了,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来,想请王公子帮忙,不知公子是否同意。”

    王源道:“请吩咐。”

    秦国夫人道:“王公子诗文音律样样精通,我很是佩服。本夫人膝下有一子,先夫去世之后无人管教,甚是顽劣。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教他读书写诗,可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来教他。我欲请公子帮我教教他,做他的师父,不知道公子可愿意么?”

    一旁的杨钊愕然道:“八妹,你这……不是为难王源么?柳钧侄儿王公子如何教?你请的那些先生不都是……”

    秦国夫人打断道:“这事儿堂兄便别管了,让王公子自决便是。”

    王源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谜,不过这事有点奇怪。

    “以夫人的家世,请当今大儒之士教授令公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在下可没资格当人老师,没得误人子弟,我可没那本事。”

    “公子莫要自谦,我觉得公子最合适,公子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王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试一试,但若我觉得不能胜任,请夫人另请高明。”

    王源想的是不驳秦国夫人的颜面,去敷衍一番便是。总之今后和杨家是要绑到一起了,相互间总是要给面子的,否则不好相处了。

    秦国夫人很高兴道:“那我便替犬子拜谢了。”

    王源拱手告退,杨钊陪同送出东园门外,仆役牵马过来,将王源扶上马背,溜溜达达离开灞河柳堤,沿着官道缓缓回城而去。

    ……

    王源醉意熏熏的回到家中,家中一切正常,黄三正领着那帮子苦力在后宅院子里挖井,一个个跟泥猴似的,李欣儿叉腰在一旁监督。见王源进来,李欣儿忙迎上前来,一鼻子闻到王源身上的酒气,手儿连扇皱眉道:“喝了多少酒,浑身臭死了。”

    王源笑眯眯道:“酒是香的,怎么会臭?”

    黄英从屋内出来,叫道:“阿兄快屋子歇息,我去给你打水洗脸醒酒。”

    王源道:“不用不用,我的酒劲早就过去了,去帮我倒杯茶来,我就是有些口渴。”

    黄英忙小跑着去沏茶,王源看着她的背影道:“好乖巧的小姑娘。”

    李欣儿哼了一声道:“你喜欢她收了当小啊。”

    王源脱口道:“好啊。”

    李欣儿怒目圆睁看着王源,王源忙摆手道:“不好不好,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你师傅呢?我有话要跟她说。”

    李欣儿道:“早上出门,之前刚刚回来,买了几棵桂花树在后园栽种呢。”

    王源皱眉道:“你师父早上便出门现在刚回?”

    “是啊,早上你刚出门不久她便出去了,她前脚回来后脚你就到了。对了,今日情形如何?见到那虢国夫人了没?她怎么说?”

    王源若有所思道:“陪我去后园,跟你师傅商量一下吧,我也正好有些事要问她。”

    李欣儿应了,跟着王源穿过后宅来到后园之中,但见阳光下两个窈窕的身影正在后园围墙旁边说话。

    李欣儿皱眉道:“这个兰心蕙怎么也在这里,师傅好像跟她挺投缘的,这几日经常在一起。”

    王源定睛细看,果然是兰心蕙,穿着粗布衣服,包着布头巾,手中握着一柄锄头。

    李欣儿扬手叫道:“王源回来了。”

    公孙兰和兰心蕙转过头来,看见王源和李欣儿到来,兰心蕙慌慌忙忙的低头便走,王源奇怪道:“兰姑娘,躲什么啊。”

    兰心蕙不答,急匆匆便走。

    王源奇怪问公孙兰道:“她怎么了?”

    公孙兰自顾修剪新栽好的桂花树横生的枝桠,淡淡道:“不想见你呗。”

    王源愕然道:“为什么?我得罪她了?为何不想见我。”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你呀,什么也不懂。兰姑娘问我你的事情呢,以前我对她有些偏见,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她是个挺好的女子。王源,莫辜负了她,怪可怜的。”

    王源讶然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莫辜负她?我和她可没什么瓜葛。我救她出秋月馆也不是要对她如何如何,要不是她无亲无故可以投奔,我也不会收留她。”

    公孙兰蹙眉道:“你无心,不代表她无意。你救了她,却不能给她归宿,你当初还不如让她留在秋月馆呢。她来的这段时间,你有几时和她正经说过话。也许你是避嫌,但这样是很伤人心的。”

    王源张口结舌,不知公孙兰为何忽然说出这些话来,似乎这并不该是公孙兰说的话,而且自己也并没有错。

    李欣儿也诧异道:“师傅,你是说兰心蕙喜欢二郎么?她跟你说了?”

    公孙兰道:“还用说么?刚才脸上被树枝划了一道口子,见了王源立刻便走了,害怕被划伤的脸让王源看到,这表示什么?都是女人,这心思可不难猜。还有,她将自己的一些体己都拿来卖家具用具等,哪有不相干之人会这么做的?她就是把这里当家了。可欣儿你平常见到她总是会挖苦几句,她也很怕见你。”

    李欣儿愕然道:“师傅,你好像对她挺关心的,这些事都是她告诉你的么?”

    公孙兰摇头道:“她若是告诉我,岂非成了心机之人了。她一句话也没说,我自己看到的。那段时间咱们忙着整理宅子的时候,我见她做事做的很凶,便去劝她慢慢来,不要累着。晚上去时,恰好见她在练写字。见到我之后她将纸笔全丢了,我见她形迹可疑,便偷偷折返回去捡了纸张去瞧,满纸都写着王源的名字,你们说这不是喜欢王源是什么?”

第一一二章 变化

    王源呆呆道:“竟有这等事?她从未跟我说过啊,面对我的时候也很正常啊。”

    李欣儿嗤笑道:“你自己装糊涂吧,这下心里乐开了花了吧,要不你收了她做妾得了,免得人家牵肠挂肚的。也许你当日救她的时候便存着这心思吧。”

    王源皱眉道:“你这叫什么话,当日救她你不也在么?我难道是有所预谋?现在来说这种话。真是岂有此理。”

    李欣儿见王源恼怒,咬着下唇不做声了,心中虽有醋意,但毕竟也明白王源当初不是为了救兰心蕙而去。可无论如何,得知兰心蕙对王源有意,心中终究忿忿,当日留下兰心蕙时,便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现在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麻烦来了。

    见李欣儿和公孙兰都不说话了,脸色都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源道:“罢了,现在可没闲情说这些事,我还是跟你们说说今日的事情吧。咱们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这件事,这可干系着安危和前程。不说正事反倒聊起这些没影子的事来了。嘿,今日真是精彩的很,来来来,我从头跟你们说。”

    王源津津有味的从头到尾将今日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公孙兰一边忙活着爱听不听的样子,倒是李欣儿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是问上几句,待王源说完后,李欣儿的脸上笑容满面道:“如此说来,他们是决定推举你了,这一关算是过了,这可好了,太子那边关心此事的紧,这回他该满意了。”

    王源皱眉道:“我可不是为了太子,这是为了我们自己。搭上杨家这条船,我们才会有安稳日子过。”

    李欣儿道:“我知道我知道,但太子可是对我们能否和杨家交好,是否能被举荐入宫的事情看的极为重要的。你是不知道内情的,前日我去取咱们的月俸,那李辅国奉太子之命问的很急,这下好了,可以去答复了。”

    王源皱眉不语,心中很是不快。以太子现在的态度,迟早他会不理约定让自己替他干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十二娘,你去见太子的时候给我带句话,告诉太子殿下,他若再这么焦急催促的话,我便逃出京城远走高飞不伺候了,要他记住当初的约定,不要有事没事的便来催促,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李欣儿怔了怔道:“有这个必要么?”

    王源斥道:“照我说的做便是,一开始便不能让我们安稳,后面会越来越麻烦,我只想过一段安生日子,不能任他随意指使。”

    李欣儿点头道:“好吧,我说便是,不说这些了,说说今日游春会上的事情吧,你刚才说你和人打了一架,赢了还是输了?”

    王源哈哈笑道:“我有名师教授,难道还会输了么?那魏小侯爷虽然是南衙千牛卫将军,但去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脚踹翻了他,打的他直哼哼的叫饶。”

    “三百回合?”李欣儿呆呆道。

    “嗯啊,也许没到,起码一百回合。”王源意识到牛皮吹得过了,忙改口。

    一旁的公孙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源道:“表姐,你不信?”

    公孙兰微笑道:“我全程在场,怎没见到你这个与人大战一百回合的大豪杰?不过那一手分筋手的招式用的倒是在时候,但也有些问题,你拗过他的手腕的时候身子应该跟着下压,用臂膀和腰身之力擒获。这小侯爷是个脓包,否则遇到会家子,你气力不够反会被反制,懂么?”

    王源那里有心思听她解说招式优劣,瞪眼惊愕道:“你怎知我用的分筋手?……你当真在场?我怎么没见?”

    公孙兰冷笑道:“让你见了,还叫手段么?我可不是去监视你,我只是去保护你的,你可莫会错了意。”

    王源叫道:“不是,你是座上的那一位?黄四娘?还是那位孟小姐,还是那位老是用眼睛勾我的赵家小姐?”

    公孙兰啐道:“呸,谁用眼睛勾你,我掉包换了一名婢女罢了,站在柳莺亭西举着扇子的便是我。”

    王源想了想,猛然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这个举着扇子的婢女看了我好几眼,眼神还有点熟悉,我当时没多想,原来竟然是你。”

    公孙兰微微一笑道:“我确实看了几眼,不过你风头正劲,人人都看你,可不是要给你什么暗示。除了你和那位秦国夫人单独出去的那一个时辰我不知你们做了什么,其余的可尽入我眼中。”

    李欣儿疑惑道:“你居然和秦国夫人单独相处一个时辰?二郎,老实交代,你们干了什么?”

    王源皱眉道:“交代什么?你就不能往好处想么?”

    公孙兰微笑道:“看来你对杨家人的印象不错,告诉我,那秦国夫人生的美么?”

    王源脱口而出道:“美,确实美的很。哎,不对,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兰淡淡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李欣儿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师傅,莫非你看见二郎和那秦国夫人之间有什么出格的事?”

    公孙兰笑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拭目以待吧。”

    王源叹息摇头道:“好好的说着正经事,就被你们带跑题了,别添乱了,只管帮我理一理后续的事情,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公孙兰微笑道:“后续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看杨家是真心的要举荐你,所有的细节他们都会替你安排好,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要告诉你。或许举荐成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些宫中需要注意的礼节以及一些不能得罪的人物。”

    王源笑道:“这正是我急需要知道的,反正现在没事,你何不告诉我这些东西,总比无聊的拿我开玩笑要好的多。”

    公孙兰道:“无聊的玩笑么?我并不这么觉得啊。相反,据我眼中所见,我确实看到了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都对你有些意思,难道你没有觉察到么?”

    李欣儿跺脚道:“果然如此,还狡辩。居然半天时间便跟这两个荡妇勾搭上了,简直气死我了。”

    王源无语,公孙兰这是明显的故意挑起事端来,这可和之前的公孙兰不同。放在以前,这样的事公孙兰提也不会提,也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显然是对此事很是有些意见了。

    王源明显感觉到如今的公孙兰和自己以前接触的那个公孙兰有了大大的不同。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在月下见到舞剑的公孙兰时,给自己的印象是,那是一个冷艳无双遗世独立的女子。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凌冽之气,好像稍微接近她一些便要为她的锋利和寒冷所伤。

    但自从公孙兰同意出山来到自己身边后,王源却发现,原来公孙兰并非难以接近。以前不苟言笑,现在明显笑容多了,也开心的多了,甚至她经常促狭的戏弄起自己来。从一个高贵冷艳的仙子变成了喜欢搞怪的大姐姐。特别是最近教王源的武艺的时候,她总是变着法子的戏弄王源,每每折磨的王源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的时候,公孙兰更是笑的毫无节制,完全忘记自己的形象。

    其实两个人都明白,两人之间有着某种东西在滋长。王源借学武艺的机会摸摸手抱抱腰,公孙兰也装作不知道并不训斥,只是用各种手段整治王源,看似是报复一般,其实倒像是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游戏,对王源而言更像是一种纵容。

    难道说今日自己的表现让公孙兰觉得心里不舒服?这才不断的提及此事,或许便是要自己给个什么解释罢了。

    王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招手道:“表姐,十二娘,来坐下晒会太阳,咱们聊几句。”

    李欣儿气呼呼坐在王源身边的草地上,公孙兰却不为所动,杵着锄头站立不动。王源知她不愿在李欣儿面前公然坐到自己身边来,也不强求。

第一一三章 狡辩

    “我现在郑重的征求两位的意见,我们到底要不要走杨家这条捷径?要还是不要,你们给我个答案。”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李欣儿诧异道。

    “你的意思是当然要按照计划走下去,那么表姐的意思呢?”王源仰头看着公孙兰。

    公孙兰微笑道:“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便是。”

    王源叹道:“你们都明白我不得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否则我会得罪所有的人,瞬间变成过街老鼠,会死无葬身之地。然则和杨家合作,便必然要和杨家姐妹虚与委蛇。今日见了那虢国夫人,确实如坊间所传的那般,这个女人是个荡妇;但如果要和杨家打交道,便不免要和这荡妇打交道。若你们无法接受这一点,我们还不如赶紧收拾东西逃出长安,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便是。我也不去想什么光宗耀祖的前程,十二娘也别去想为父母报仇之事,咱们老老实实的活一辈子就得了。”

    李欣儿皱眉道:“原来你是为了此事,你是要告诉我们,你要打着和杨家搞好关系的旗子和杨家的荡妇在一起鬼混,叫我们都闭嘴是么?”

    王源无语扶额道:“你别想歪了成么?我只是不想每次都要为这件事解释半天。”

    公孙兰微笑道:“你是不是心中有鬼?否则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为何这般在意?”

    王源跳起身来道:“我哪里有鬼了?你今日不是全程目睹么?我有何出格之处?”

    公孙兰道:“那倒是没有,只是你不惹她们,不代表她们不会惹你。那虢国夫人不是要送金钗给你么?那秦国夫人不是挽着你的臂膀和你长谈一个时辰,最后好要请你做她儿子的老师么?我不过是提醒你要小心罢了,不要昏了头,搞得不可收拾。”

    王源无语苦笑,很想问一句:“你是吃醋了么?”但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说出来怕是会立刻挨上公孙兰一剑。不过,公孙兰的话倒也给了王源一个提醒,原来在别人眼里,今日的情形其实已经有些不堪了。王源自以为一切正常,但在有心人眼中,已经不太正常了。

    “其实,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根本懒得管的,不过欣儿是你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做出些让她伤心的事来。而且你就算能被举荐,一旦名声受损,也会呆不久长。”公孙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源猛然想起传言中的虢国夫人和玄宗也有一腿的事情来,若自己真的不小心跟虢国夫人惹上什么干系的话,传到玄宗耳中,那可全部前功尽弃了。本来王源心里并不以为然,今日见了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的样貌,王源内心深处认为,就算勾搭勾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直到公孙兰说出这句话来,才突然明白,想尝尝荡妇的滋味其实是一种很荒唐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玄宗是如何容忍虢国夫人和魏小侯爷这样的少年郎鬼混的。

    “表姐说的甚是,我一定会小心在意,虢国夫人我是绝不会去招惹的,秦国夫人请我给他儿子当老师的事情我也找机会拒绝了便是,总之我绝不会自毁名誉,坏了大事的。”

    公孙兰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事就说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提了,说起来倒是挺尴尬的。话说今日你可算是风光的很,李龟年都说你的笛子吹得不错,还有,你居然会唱曲,那首《袖底风》唱的很好听。为何你平日不唱?也好让我们饱饱耳福啊。”

    李欣儿叫道:“唱的很好么?这不公平,我们天天在一个屋檐下都没听到过,你倒是去唱给杨家的荡妇听,不成,你现在必须唱给我们听。”

    王源苦笑道:“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要提了么?”

    “那你唱,不然不依。”李欣儿跺脚道。

    “真要听么?”王源看着公孙兰道。

    公孙兰道:“当然,除非你不愿。”

    王源笑道:“我是怕吓到你们,我这一唱,外边人听了还以为宅子里又闹鬼了。既然你们不怕,我便唱一曲又如何?不过你们不许取笑。”

    “谁来取笑你,唱便唱,那么多话。”公孙兰嗔怪道。

    王源对李欣儿道:“十二娘找个小木棍给我,我自己打打拍子。”

    三人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公孙兰和李欣儿聚精会神的看着王源,但见王源手持小木棍在铁锨上轻轻一敲,发出悦耳的铁器声,微笑开口唱道。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

    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

    一曲唱吧,公孙兰师徒呆呆坐在对面表情惊愕。

    “这……好奇怪,曲儿也奇怪,词也奇怪,这是什么曲调?”

    “是啊,从没听到这么奇怪的曲儿,不过倒是挺好听的,二郎,这是你写的曲儿?”

    王源笑道:“这一曲叫做《东风破》,是不是很好听?”

    “好听是好听,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公孙兰道。

    “那里莫名其妙了?”王源笑道。

    “这词儿说的是什么?什么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什么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好像有点不通的样子,但又好像又是通的。”

    王源哈哈大笑道:“这就叫意境,不通便是通,通反倒不通了。”

    公孙兰咂嘴道:“你这完全是糊弄人,我虽不精诗文,但这说法可是第一次听说。但不得不说,这曲儿甚是妙。东风破,嗯……这名字也好。这是首琵琶曲么?琵琶弹出来必然更好听,何不去请兰姑娘学一学,她可是精通音律的。”

    李欣儿起身道:“说的对,我去找她,让她学会了弹给我们听。”

    李欣儿说干就干,兴冲冲的去找兰心蕙来,王源道:“真是个不怕麻烦的,不过随口唱一首罢了。像这样的曲子我肚子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听的话我张口就来。”

    李欣儿去后,后园只剩下公孙兰和王源两人面对面坐着,公孙兰一只眯眼出神的看着王源道:“你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王源眨眼笑道:“我是一块深井冰,等着你来挖掘。表姐是不是越来越钦佩我了?”

    公孙兰啐道:“说你胖,你便喘上了。本事再大也不成啊,遇到恶徒一刀便给你砍了,你会写诗唱歌也救不了你的命。”

    王源道:“嫉妒,你这是嫉妒。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你要多多教我武艺,今日傍晚教我什么?抱腰摔是么?”

    所谓抱腰摔是分筋手中的一招,是掩饰被人从后抱住身子的反制手法,因动作太暧昧,被公孙兰弃之不教。王源挑逗的一问,公孙兰便知其意,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道:“傍晚教你个好招,你等着吧,绝对让你受用。”

    王源笑嘻嘻道:“那就好,我很期待。”

    ……

    晚饭之后,王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松软的衣服坐在房里喝茶。脑子里回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想好好的捋一捋思绪。

    李欣儿进了房,也不避讳王源,悉悉索索的脱了外衣,换上了夜行衣的紧身黑衣,低声对王源道:“二郎,我出去一趟。”

    王源知道她要去干嘛,今日之事是太子李亨极为关注之事,想必是要求李欣儿必须第一时间禀报,故而李欣儿不得不晚上去见他。

    “小心些,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王源低声叮嘱道。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王源点头,走过去搂了搂她,俯身在她额头一吻道:“早去早回。”

    李欣儿笑道:“你怎么了?今天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心里真的有鬼?”

    王源无语,转身摆手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再见。”

    李欣儿吃的轻笑一声,烛影微动,王源再回头时,房中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王源重新坐下来,伸手摸过来桌上的一张纸百无聊赖的看着,忽然看到纸上写着的几行字来: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灵雨既零,命彼倌人。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正是那日逼问出的藏宝密语,这段时间自己也没少钻研过,但却实在是不得要领,所以随手便将这藏宝的密语放在台子上,反倒不太那么在意了。

    左右无事,王源索性拿起这密语来研究,似乎总觉得摸到了一些门径,但却又总是差了点什么。直想到脑子发涨,头昏眼花,终于将纸张一丢,骂了句娘起身活动筋骨。

    隐隐约约之至,侧院之中似乎有微微琴声传来,奏的曲子竟然是自己白天唱的《东风破》,想必是下午录下曲谱的兰心蕙在试着整理。王源想起下午时兰心蕙带着面纱遮挡脸上被树枝划伤的脸,见了自己便逃走,以及公孙兰的一番话来。心中一热,撩起房帘出了屋子。

    黄英在堂屋还在忙碌着清扫擦抹等事情,见王源出来,忙道:“阿兄怎还没睡?”

    王源道:“睡不著,出去走走,你怎还不去睡?这些活儿也不必天天做。”

    黄英一笑道:“阿兄别管,我不累。你且等等,外边风寒,你要出门必须披上袍子。”

    黄英说罢急匆匆进房中,取出一件棉袍来给王源披上。王源笑道:“大妹真是贴心,将来谁娶了你,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黄英跺脚佯怒道:“阿兄你坏,不许你说这些。”

    王源呵呵而笑,摆手道:“不说便是,你早些睡,我出去透透气。”

第一一四章 夜谈

    兰心蕙住在侧院,和王源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自来这大宅之中,兰心蕙白天像个男子一般的忙活,到了晚上便躲在这院子里调弄琴弦练字写诗。这间院子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很晚才会熄灭。

    对于王源而言,她就像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在身边,但王源却从未和她好好的面对面说过话。虽然王源也拉住兰心蕙几回,告诉她无需干这些粗活,但兰心蕙每回都是低声答应,之后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依旧我行我素。

    王源分析过,或许是因为陌生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她有些自卑,毕竟在这个宅子里,就算黄英黄杏两个贫家女的身世也比她来的清白。总之,对王源而言,兰心蕙就像是只受惊的小兔一般,总是躲躲闪闪的在自己的周围。能看到她的身影,感觉到她的目光,但对她本来就不太深的印象也一天天的更加淡薄了下去。

    若不是今日白天听到公孙兰说的那些话,若不是刚才听到那幽幽琴声,王源几乎又忽略了这个人了。

    站在屋子门口,琴声更加的清晰,时断时续,有时停息下来,有时又忽然响起。中间夹杂着屋中人轻轻的叹息之声。

    王源听到琴音在几个节拍上反复不前,竟有焦躁之意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琴声瞬间停息,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夜风中传来早早苏醒的春虫的唧唧声。

    “那是谁?”兰心蕙低声开口问道。

    “兰姑娘,是我。王源。”王源低低回答。

    屋子里发出一阵杂乱之声,窗棱上兰心蕙纤细的身影慌乱的整理着衣服和头发的样子尽入眼中。王源微笑道:“我可以进去么?”

    “那个,太晚了,公子有何要紧事吗?要不明日再说?”

    王源想了想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来和你说说话,随便聊聊,兰姑娘若是不方便,我便走了。”

    屋子里没了声音,窗棱上的身影凝立不动,像是一尊塑像。

    王源只得转身离开,走出数步,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王源回身看去,兰心蕙端着烛台站在门口,娇弱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的样子,低声道:“公子请进吧。”

    王源拱手道:“叨扰了。”

    兰心蕙在身后虚掩上了门,王源径自举步进了房,兰心蕙愣了愣,终于也迈步跟了上去。

    兰心蕙的屋子里摆设很是简陋,实际上整座宅子的所有房间都很简陋,王源还没有那么多钱财将这大宅院弄得富丽堂皇,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兰心蕙的房间里也只有一床一几几个蒲团罢了,不过兰心蕙喜欢的乐器她倒是买了好几样挂在墙上放在墙角,凭空给这屋子增添了风雅之气。

    “公子且请坐,奴给公子烧些茶水去,我这里没有预备。”兰心蕙低声道。

    王源摆手道:“不用劳动,我不渴。”

    “那……公子且坐吧。”兰心蕙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旁有些慌乱的样子。

    王源点头坐在蒲团上,伸手在琴弦上轻抚,琴弦发出一阵悦耳之音。

    “我听到你在弹琴,所以便循声而来,打搅你的雅兴了。”

    “是奴不好,扰的公子无法入睡了吧。”兰心蕙低低的道。

    王源笑道:“这是什么话,本来也没到睡觉的时候,这才初更时分。白日里我便想着晚上来一趟的,给你送件东西。”

    王源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来,打开之后,里边散发出一阵清香之气,伸手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我傍晚特意去六宝堂买的芦荟膏,你的脸不是被树枝划伤了么?芦荟膏能愈合伤口,且不留疤痕,所以特意买来拿给你。”王源微笑道。

    兰心蕙呆呆看着王源,王源道:“拿着啊,怎么?你想脸上留着疤痕当女土匪么?”

    兰心蕙忙伸手接过,微微下蹲行礼道:“多谢公子惦记。”

    王源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也不知每日忙些什么,你自来此,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说起来我该多谢你才是。每日你都操劳忙碌,还听说你出钱贴补家中用度,这叫我实在抱歉之至。今晚来也是特地来跟你道歉,顺便跟你说说话。”

    兰心蕙摆手道:“不用道谢,公子救奴于水火之中,奴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这也是奴的家,奴辛苦一些,也是想让这个宅子更加的舒适一些。至于财物,那更不值得一提了。奴能得自由,所费何止这些?若无公子相助,奴岂会脱身?”

    王源摆手道:“休提此事了,此处清贫简陋,也许你会很不习惯。看看有机会的话,将你姐姐也接来住着,再看看能否雇两个伺候的人,否则我心中甚是不安。”

    “不不不,这样挺好,我真的很满意。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境多么安静。以前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否则我又岂会愿意离开那里?至于姐姐的事情,公子也不必操心。其实我知道,姐姐的心思只是想找个人托付终身罢了。如果真的能嫁给那坊正做小,也未必不是一条生路。青馆出来的人,岂能有过多奢望。”

    王源皱眉道:“你不要那么想,青馆出来的人又怎样?没有人天生要为贱业,大多为情势所逼。我想你们姐妹恐怕也是迫于无奈。”

    兰心蕙看着王源道:“多谢公子宽慰,公子能这么说,奴心里好受多了。”

    王源微笑道:“我见你在家中寡言少语,是否在这里住的得不开心?你可不要因为是我救了你出来,便强迫自己留在我身边。我早说过,你们并非是我的奴婢,你但有想法随时可以自便,你是自由的。”

    兰心蕙有些惊慌道:“公子是要赶我走么?”

    王源忙摆手道:“哪有此意?我只是告诉你不用拘束,不用不开心。”

    “奴并没有不开心……”

    “不对,好几次我找你说话你都躲着我,能不和我相处便不和我相处,这不是不开心是什么?也许我无意间得罪了你也未可知。”

    兰心蕙怔怔道:“你没有得罪我,真的。我……确实躲着你,但我是为了不让他人误会。”

    王源微笑道:“你是怕十二娘说闲话?大可不必如此,越是这般越是显得心里有鬼。你心里有没有鬼?”

    王源此言已经有了调笑之意,王源就是想知道兰心蕙是不是真的如公孙兰所言喜欢上了自己,所以故意以言语逼迫。

    兰心蕙脸上发红,低头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奴并无非分之想,奴只是为了避嫌,公子不要多猜。”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是我失礼了,无论如何咱们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便希望这个屋檐下的人都开心些,不必小心翼翼。无论外边有多大的风雨,进了这座宅子,便不再有风雨侵袭,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兰心蕙大胆看着王源,轻声道:“奴记住了,公子放心,以后我放的开些便是。如公子所言,我尚未融入这个家中,所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源笑道:“你明白就好。不过你这里确实冷清的很,我明日倒是要跟大妹商量商量,看看她能否搬到这里来住,一个女子独自住在一个宅院里,这宅子原本还有些鬼怪传说,想必住着很不安稳。也怪我没早想到这一点,这事儿我来办。”

    “凭公子安排便是。”兰心蕙低声道。

    王源点点头,重新坐下,随手翻着桌上的一些纸张和琴谱,又看着那具瑶琴笑问道:“刚才我在院子外边听你反反复复的奏那一小节,像是卡住的样子,莫非下午的谱子没记全么?”

    兰心蕙摇头道:“不是,是觉得不够贴切,好像缺了点什么。”

    王源微笑哼唱道:“是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明白了么?”

    兰心蕙眼神忽闪,恍然道:“哎呀,我真是愚笨的很,这本是琵琶之曲,我却用瑶琴来奏,当然是不对了。多谢公子提醒,奴真是糊涂的紧。”

    王源道:“可否请你奏一曲,我饱饱耳福。”

    兰心蕙道:“敢不从命。公子稍待。”

    兰心蕙翘着手指从几下横档中拈出几根香来燃上,取下壁上悬挂的一只琵琶,缓缓坐在蒲团上,神色专注的轻轻拨弦三两声,顿时珠玉之声响起,演奏起来。,

第一一五章 东枌

    一曲奏罢,王源鼓掌大赞道:“这才是兰心蕙呢,我竟让她在宅中拔草砍树,真是罪过。”

    兰心蕙掩口轻笑道:“公子过誉了,倒是公子之才让奴惊艳之极,听说像这样的曲子,公子还谱了许多,若有空闲,公子可否一一容奴录下整理。”

    王源点头道:“当然可以,以后若有空暇,我便来你这里找你说话,你只不要拒我于门外便是。”

    兰心蕙脸上一红,眼中难掩兴奋之色道:“奴求之不得。”

    王源笑着起身道:“那就好,很晚了,我便不打搅你休息了,这便告辞了。”

    兰心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脱口道:“公子就走了么?”说过之后又惊觉不妥,忙低下头去。

    王源心中了然,看得出来兰心蕙对自己确实有眷恋之意,到底是不是男女方面的那种喜欢,倒也很难说。不过王源对她的感觉也很好,倒想找些理由留下来。思忖间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开口道。

    “我这里有个谜题,百思不得其解。兰姑娘聪慧的很,可否帮我瞧一瞧。”

    兰心蕙抬起头来,将王源递过来的那张纸接过来,认真的看了一遍,想了想道:“这是什么样的谜题?”

    王源也不隐瞒,将这谜题的来历和这宅子的来历娓娓说了一遍,最后笑道:“也许兰姑娘也会和表姐以及十二娘她们一样笑我财迷心窍,我也并未抱着多大的希望,只是觉得不解开此题,便如梗刺在喉甚是不快。我也不能去找不相干的闲人解题。否则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兰心蕙明眸圆睁,惊讶道:“原来那几个干活的都是你五家的后人?我还当是公子买来的仆役呢,还奇怪你为何要用锁链绑住他们的手脚。”

    王源微笑道:“是否还责怪我为人残暴了?你却不知道,这些人为了保守秘密杀了多少无辜之人,清理周边荒草地的时候清理出了几十具尸骨,都是他们造的孽。”

    兰心蕙点头道:“这些人是罪有应得。公子做的对,这些人应该给予惩罚,公子没杀了他们已经很是开恩了。”

    王源指着那纸道:“不说这些人了,这个密语便是五护卫乃至其后裔一直凭此寻找的线索,但你也知道,他们几乎将宅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都有些怀疑是那刘文静故弄玄虚了。”

    兰心蕙微微蹙眉,盯着那纸上的几句话看了半晌道:“我也没什么头绪。但这几句话都是出自诗经之中,这有些奇怪。”

    王源脑子一闪道:“都是出自诗经么?我只记得最后一句是诗经的开篇《关雎》中的句子,其他几句却不记得了。诗经虽也读过,但谁会记得全篇呢?”

    兰心蕙点头道:“是的,诗经之中也非篇篇经典,我若非是因为在……秋月馆中的时候,必须记得这些词儿,以备主顾点唱曲调的话,也不会知道这全是诗经之中的句子。”

    王源明白,青馆中人,色艺是吃饭的两大本钱。卖身的自然是要媚色手段,而像兰心蕙这种清馆儿则靠的是技艺,乐器嗓音通晓古今曲调词牌,客人需要听什么,便能张口即来,而且还必须有水准。可见青馆这个行当之中,要想成为当红的头牌,背后也要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的。并非后世的那些大腿一张钱财滚滚的粗鄙卖肉者可比。想兰心蕙成为秋月馆的长妓,乃至在平康坊中都排的上号,必是下了极大的苦功的。

    “你给说说,这几句分别的出处,我看能否有所启发。”

    “好。”兰心蕙提起笔来,取过一张纸来,边蘸墨书写,口中边轻声解说道:“‘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这两句语出国风之陈风篇,诗句题目叫做,东门之枌。‘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亦是陈风中的一首,名为《月出》。‘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是鄘风中的一首,名为《定之方中》。‘冽彼下泉,浸彼苞稂。’乃是《下泉》中的一句。而最后这两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则如公子所言,是诗经开篇关雎之中的名句了。”

    兰心蕙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诗名出处写在纸上,有的甚至写上后面的几句诗来,王源目不转睛的皱眉看着纸上的字迹,脑中脑浆翻腾,急速的思考着。

    “东门之枌……枌是什么?”

    “那是一种树,我大唐百姓称之为白榆的一种树。”

    王源猛然叫道:“我好像找到了一些头绪了,东门之枌,这不是指点着方位地点么?东门,是否即是指着在这宅子的东面,东面不是有个小丘么?很多树长在上面,如果那里有白榆树,岂非便是这句话当中所指的地点么?”

    兰心蕙惊诧的看着王源点头道:“好像……公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王源一把拉起兰心蕙道:“走,我们去瞧瞧宅子东边是否有白榆树。”

    兰心蕙愕然道:“现在?”

    王源兴奋道:“就是现在,既有了头绪,我不瞧瞧去如何睡得安稳,可惜我不认识白榆树,否则我也不劳动你了。披上袄子,咱们两个悄悄的去,不要惊动他们。”

    兰心蕙点头道:“好,奴便陪公子去瞧瞧。”

    两人悄悄出了后宅,时近二更,家中之人均已熟睡,四下里悄无声息。两人从大门出去,来到宅子东边的荒地上。

    春寒料峭,四处漆黑一团,虽然宅子周围的长草已经铲除,但硬硬的草桩踩上去依旧刷刷作响。黑暗中传来不知名的动物咀嚼东西的声音,声音虽小,但咯吱咯吱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兰心蕙身子有些发抖,呼吸也有些急促。王源知道她害怕,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道:“莫怕,那是地鼠咀嚼草根的声音。过几日让三郎捉几只猫来散养在这里,将它们都赶走便好。”

    兰心蕙紧张的点头,紧紧将王源温暖的手掌反握住,亦步亦趋的跟着王源沿着小路往东边的小山丘走去。

    在黑暗中呆的越久,眼睛也越发的适应黯淡的天色,月初之夜,并无新月,但满天的繁星甚是明亮。借助星星的光线,基本上能看清周围地形的轮廓。

    宅子东边数百步外有个大土丘,买下这宅子之后,王源曾打算将这土丘上的树木尽数伐尽,因为晚上的风吹过这土丘时,总是会让土丘上的小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但后来,王源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土丘的林间上有不少孤坟矗立,一旦伐了树木,这些孤坟便暴露了出来,反倒是显得更为恐怖。王源想着,将来某一日想办法将这土丘用围墙圈起来,或者是将上面的坟全部迁走,到时候在好好整饬一番。不过目前的财力和精力是无暇顾及了。

    但王源记得那山丘上大多数是松树,至于叫什么白榆树的树种,王源对此可一窍不通,所以不得已才将兰心蕙带着一起来辨认,否则,王源是绝不会让兰心蕙跟着来担惊受怕的。

    王源自然也想过去让公孙兰陪着自己来,或者是等李欣儿回来后一起去探索一番,但是一想到两人对自己研究这宝藏的态度嗤之以鼻,讥笑自己财迷心窍的态度,王源便没有去让她们陪同的心情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山丘下方。这里的荒草荆棘自然是没有被除掉的。因为此处距离自己的宅子已经近两百步远了,已经不属于自己买下的宅地范围。而土丘另一侧数百步外便是靖安坊的东坊墙。一坊之中,角角落落之地若无人居住的话,往往便是废弃之地,人迹罕至。更何况此处有着乱坟土丘并且毗邻着闹了一百多年鬼的刘宅了。

    “啊。”兰心蕙忽然低声惊讶,手指掐进了王源的掌心肉里,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

    王源忙低声道:“怎么了?”

    兰心蕙带着哭腔低声道:“前边……树林里……好像是……鬼火。”

    王源扭头看去,这一看也不仅毛骨悚然。山丘上漆黑的树林之中,确有几朵蓝色的火苗忽闪忽闪,飘忽不定,确实是传说中的鬼火。

    王源镇定下来,他无法向兰心蕙解释鬼火其实是磷的燃烧什么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行动证明那并非鬼怪。于是轻笑道:“那些只是飞虫罢了,你若不信便留在这里,看我前去驱赶。”

    兰心蕙紧紧抱住王源的手臂道:“不要去,要去便一起去。”

    王源轻声安慰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远远丢在山丘下方,但听啪嗒树枝落地之声,那些鬼火一般的蓝色火焰动也不动。

    王源笑道:“你瞧,若是鬼怪,此刻还不要来抓我们么?都是些不怕人的小虫子,我们一去,他们便飞散了。”

    虽然还是胆颤心惊,但兰心蕙也知道别无选择,王源毫无畏惧,她也没有畏惧的理由,于是点头道:“奴不怕,咱们上去瞧瞧。”王源点头,用火折子将带来的灯笼点亮,拉着兰心蕙从齐腰深的草丛走进去,顺着一条稍微缓一些的坡面路径的痕迹往土丘上爬去。

第一一六章 约见

    (求收藏啊求收藏。)

    两人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土丘,果然,人一到,那些鬼火都不见了踪迹,土丘上一片死寂。这座土丘的面积不过三四十步方圆,其上树木浓郁,多为松柏,长满荒草的坟头有数十个,东边边缘处是一处新坟,那是前几日清理宅边荒草找到的几十具尸骨的合冢,是黄三带着人将他们尽数掩埋在此的。

    即便没有什么鬼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王源还是觉得脊背生寒,更不用说兰心蕙了。她一直都紧紧的抱着王源的胳膊,一刻也不敢松开,竭力掩饰紧张的脸上白的吓人。

    王源咳嗽一声缓和气氛,笑道:“这地方还不错,以后咱们在这建个凉亭,夏天在这树林里纳凉弹琴倒也不错。王摩诘不是有诗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么?我看这里也很不错。”

    兰心蕙强颜笑了一声,实在没法苟同王源的看法,这里老坟遍地,荒草连天,哪里是什么雅致的地方,在这里弹琴,自己先被吓死了。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找找这里有无枌树吧,我呆在这里很不自在。”

    王源点头道:“好,我帮你举着灯笼,你仔细瞧瞧。话说枌树生成什么样子?告诉我,我帮着找一找。”

    兰心蕙睁着大眼睛朝四下里瞧,突然指着前方一棵树干道:“那一棵好像是。”

    王源大喜,两人快步过去,只见一座老坟之旁,生着一棵碗口粗的树木,兰心蕙凑近树干仔细的看了一圈道:“正是这种树,白榆树树皮呈黄白之色,粗糙纠结,还有这种类似人眼的疙瘩。”

    王源按照她说的特征绕着树走了一圈,点头道:“那就是了,应该没错了。”

    兰心蕙道:“还有一个可识别之处,白榆树先花后叶,三四月开花,此刻树枝上应该有花骨朵了。公子折一枝下来瞧瞧。”

    王源仰头上看,一人高处有一支横杈斜生,于是跃起身来抓住一根枝条扯了下来,凑近灯笼边细看,果见枝条上有鼓起的蓓蕾,用指甲掐开之后,嫩白花瓣索索而落,可见这是花骨朵,而非树叶的嫩芽。

    王源大喜道:“东门之枌,果然是地点的指示,那么是否便是表明宝物就藏在这树下的某处。亦或是此地有什么线索呢?”

    兰心蕙皱眉看着不远处道:“公子,好像没那么简单,那边那一棵好像也是白榆树。”

    王源愕然看去,之间数步之外,又有一棵同样树皮纹理,大小也差不多的树。两人走过去确认,发现无误。接下来,两人在土丘之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发现了十七八棵枌树,分布在土丘的各处。这下王源傻眼了。

    “这……难道说要将这土丘移平不成?这岂不和那帮挖地的人一样的蠢了。东门之枌,这枌树也太多了吧。”王源懊恼道。

    兰心蕙道:“公子莫急,不是还有后面的密语么?这才只是第一句呢。起码验证了东门之枌这一句我们破解的是正确的。”

    王源点头思索道:“说的是,第二句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语出陈风《月出》,这是何意呢?月出月出,难道是要月出之时才能发现端倪?东门之枌指的是地点,月出之句指的是时间,从道理上是说的通的。可一个月的时间天天有月出,只是时间的早晚,新月还是残月的不同罢了,这岂不是更无确定之时。”

    兰心蕙道:“月出之句显然和月亮是有干系的,月出皎兮,皎洁之月,是否指的是十五的满月?也许满月之夜再来,或许会有收获。”

    王源想了想道:“或许你说的对,皎月或是意指满月特定之时,看来也只能等到十五之夜再来验证一番。这段时间我们在琢磨琢磨,看看能否有更多的进展。

    两人在山丘上又转悠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计可施,只得原路返回。进了宅子里,王源送兰心蕙回到住处,这才告辞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房内灯亮着,李欣儿已经回来了,正怔怔坐在床头发呆。见王源进门,忙起身迎上来道:“这么晚,你去哪里了?找了一圈没找到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土和草屑?钻到何处去了。”

    王源笑道:“独守空房夜不能寐,所以在宅子外边随便走了走。”

    李欣儿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王源收了笑容问道:“见了李亨了?”

    李欣儿点头道:“见了,太子有了新的指示。”

    王源一愣,脸色不悦道:“你没将我的话禀报太子么?我要你告诉太子,不要急着发号施令,否则我可不伺候了。”

    李欣儿忙道:“二郎莫恼,太子不是要你做什么,而是告诉你一些进宫见驾的秘密之事,便于你今后立足脚跟。太子说了,既然杨氏欲推荐你,基本上此事已成定局,难的是以后如何站稳脚跟。”

    王源道:“这还像话,他有什么建议?”

    李欣儿道:“殿下要亲口告诉你。”

    “你是说,他要见我?”

    “是,殿下说了,在你进宫之前,他要亲自见你一面,跟你详谈。之后他便不再出面见你了,免得你有麻烦。”

    王源皱眉道:“太子的行踪并不保密,否则李林甫怎会掀起那么大的波澜,他这一见我,岂不是告诉李林甫我是太子的人么?这太子到底怎么想的。”

    李欣儿低声道:“这件事我和太子提及了,太子说,这一次请你去少阳院见他,在太子府邸之中,绝不会有李林甫的耳目。”

    “少阳院?那是要进大明宫的,我以何种身份进去?”

    李欣儿站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上拿起一个包裹来放在桌上摊开来,包袱里居然是一套盔甲。

    “这是做什么?”

    李欣儿道:“明晚二更,你换上这套明光铠,便可充作太子亲卫进宫,这是腰牌。”

    王源伸手拿过放在盔甲上的腰牌,那黑魆魆的铁腰牌正反面都有字,正面是太子亲卫,反面刻着名字:李刚。

    “陛下这几日都在兴庆宫中,所以进出大明宫时只需出示腰牌,报上名字便可,盘查并不严格。你进了宫之后,便有人会带你去少阳院中见太子。”

    “你不陪我去?”

    李欣儿微笑道:“二郎放心,我自会陪着你的,只是我不能现身,太子说要你一人前往,便是不让我陪在你旁边的意思,这一次和你的会面是绝密的,除了我之外便只有李辅国和太子两人知晓。而你们谈话时,怕是李辅国也不能在场。”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吧,为了以后能安生,明晚我是必须要见一见太子了。我只是担心他提出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我入罗衣门只是为了能腾挪于各方之间,不至于在他们权力的倾轧之中当了炮灰,可要让我真正为太子办事,我却还有没有想好帮是不帮。”

    李欣儿道:“我懂的,但表面文章总是要做。师傅说过,你这种情形最是危险,脚踏两只船,一旦被识破,你便只有死路一条。要掩饰这种关系,你便需要做好表面文章,不可意气用事。”

    王源点头表示同意,从来权力斗争之中,当墙头草是没有好下场的,但王源确实没有想好内心之中该帮谁。杨家目前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力量,而将来杨家又势必要遭到清算的。而且清算杨家的人便是太子李亨,但自己恰恰又很鄙薄太子的为人,一个连自己的太子妃都能舍弃,连自己最忠心的亲信都能任由他们被李林甫诛杀却撇清干系的人,也许在大局上可称为明智,或可成为枭雄人物,但在常人心中就只能算是个人渣了。

第一一七章 少主

    次日一早,吃了早饭后王源跟着黄三一起在去瞧瞧新挖的水井。

    宅子里用的水一直都是门前池塘中的水,虽然也是清澈见底没有污染的水源,但王源总觉得不够卫生和方便,所以黄三便放弃了修缮宅内几所房舍内墙的进度,转而在后宅天井之中打井。

    昨晚收工的时候,据说井下已经出水了,一大早黄三便咋呼着要王源去瞧。王源跟着黄三来到内宅侧院的角落里,见青石砌好的井口上方已经架起了井架,一直辘轳挂着长绳子横在上方,黄家兄妹正探头朝井里瞧,还叽叽喳喳的兴奋的说着话。

    “王家阿兄,快来瞧,一夜功夫,井水便涨了这么多,还冒着热气呢。”黄英笑嘻嘻的叫道。

    王源忙走过去,探头看看井下,只见井中的水距离井口只有三四尺高,确实冒着腾腾的雾气,但王源知道,这不过是早春的自然想象罢了。

    王源亲自动手,用辘轳打了一桶水上来,只见木桶中的水清亮透彻,毫无杂物,拿了木勺舀了一勺喝了两口,甘甜爽口,毫无苦涩之感。王源放了心,很多地下水中含有许多盐分和杂质,吃在口中会有淡淡的苦涩味道,但这里的水完全没有涩味,这是一口好井。

    王源挑指大赞,哈哈大笑。黄三见王源夸奖也很开心,笑道:“二郎,知道么?这是个绝好的兆头啊。”

    王源笑道:“什么好兆头?”

    黄三道:“昨晚我跟爹说了打井出水的事情,我爹跟我说了个故事。”

    王源道:“黄大叔什么时候会说故事了,倒是稀奇。”

    黄三道:“别看我老爹现在老的动不了,年轻时也是一号人物。一餐三碗黄米饭,一拳能打倒一头牛呢。”

    王源忍住笑道:“这么厉害,黄大叔怎么说?”

    “我爹年轻时候去过南方,也帮人打过井。他说,在南方,那里的风俗是家中打井十丈之内若不出水,这便是不吉利的象征。咱们昨日挖下去不过七丈深便出了水了,这是大吉利的征兆。何况这水口这么好。南方人视水为财,水口这么好,那便是财源广进的意思,这岂不是吉兆么?”

    王源点头笑道:“承你吉言,咱们家要是发了也有你一份功劳。”

    黄三干劲十足道:“今日继续在前院打上一口,像咱们这么大的宅子,该打上三五口井才成,这样各自都有用水的地方,便不用没规矩的前院后宅的挑水乱跑了。”

    王源心中一动道:“一口井按说够一大宅子用了,打井费力,也很危险。我有个想法,能让这口井的水一次性汲上来之后供给前后院所有需要用水的地方,连身子都不用挪。”

    黄三愕然道:“那如何弄?开玩笑么不是?”

    王源笑道:“不开玩笑,很简单,高处有水,自然往低处流。如果我们将井中的水汲上来装在大木桶里,架的高高的。再用竹筒将水引往各处需要用水的院子里,安上木阀,用水时木阀一开便哗哗流水了。懂了么?”

    黄三拍脑袋道:“哎呀,好办法。二郎这脑子,绝顶聪明。这需要木工活过硬才成啊,这样,我今日去市上请个箍桶匠人和几个木匠回来,在买些结实的原木和长竹筒,咱们说干就干起来。”

    王源道:“辛苦三郎,家里这些事只能交代给你,我是干不来的。赶明儿我赚的钱多了,便多请些人回来让你管着,你便当大总管了,到时候连手也不用伸一把,只动动嘴皮子便是。”

    黄三哈哈大笑道:“二郎这是怕我发牢骚,给我个糖豆儿吃呢。大可放心便是,我黄三天生爱干活,你叫我不动手干活,还不如要了我的命。罢了罢了,我这便去市上请人去。大妹小妹,看着那帮懒鬼干活,那些家伙个个都会偷懒,稍不注意便偷懒,大皮鞭子抽他们,知道不?”

    黄杏叫道:“阿兄自去,他们敢偷懒,妹子叫他们吃蘸水麻绳圈儿。”

    黄三呵呵大笑,匆匆离去。

    王源愕然看着黄家小妹黄杏道:“你敢对那些人下手?”

    黄杏小嘴一撇道:“我都跟着阿兄看了他们七八天了,阿兄带着他们干活,我就负责看他们谁偷懒。麻绳我都抽断好几条了。”

    王源咂嘴道:“好厉害。”

    黄英皱眉道:“杏儿,姑娘家家的不要那么凶,对他们好一点。”

    黄杏一甩发髻道:“姑娘家家怎么了?照样抽他们。”

    黄英担心的看了王源一眼,见王源丝毫没有责怪妹妹的意思,反倒笑眯眯的样子,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王源无所事事的到处乱转,这宅子里的事情他是插不上手的,自从送上门来这些苦力之后,王源便几乎没干过重活,现在随着宅子里的事情越来越少,他更是什么也不用干了。

    洗衣做饭打扫有大小妹,兰心蕙和李欣儿不时的客串,干活有黄三和一杆苦力,人人忙的四脚朝天,王源却闲的身上发冷。同样和王源一起闲的很的便是公孙兰了。但公孙兰有个宏伟的目标,那便是将后园子改造成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样,所以经常买些花树回来栽种,也算是有些事情干。

    王源转悠了一会,到处插不上手,想了想有些无趣,打算回房去睡个回笼觉得了。正朝住处走的时候,猛见黄英跑进后宅天井,大声道:“阿兄阿兄,不得了,宅子外边来了好多人。”

    王源皱眉道:“来了什么人?”

    “不知道,有男有女足有十几个,像是大户人家的人,远远的看到了我也没敢等,就急忙跑来报信了。”

    王源满腹疑窦,想了想道:“去告诉表姐和十二娘,叫她们来前厅。”

    王源是怕有人来找麻烦,若是对自己不利的人,李欣儿和公孙兰在或可抵挡一阵。

    “好。”黄英抬脚便走。

    “对了,顺便让小妹把那帮苦力关起来,免得被人瞧见。”

    “对对对,我这就去。”黄英一溜烟的跑了。

    王源整了整衣服,快步往前宅走去,来带前院中,已经能听到院子外边的马嘶之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了。王源搬了张梯子搭在墙头往外瞧,但见十几个人骑着马儿正朝院门走来,最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走在前方的那匹黑色骏马上坐着的居然是个孩童,披发带着紫金冠,面色白皙稚嫩,相貌周正,但表情严肃,看上去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的样子。

    王源根本不认识这帮人,正疑惑间,只听一个声音在队伍中响起道:“敢问是王源王公子的宅子么?我家小主人前来拜访。”

    王源忙下了梯子,虽然不知为何会有陌生的客人来访,但也不能拒之门外,于是快步来到院门后将门打开,缓步来到门口。

    门外一行人车马已经在门口的空地上停下,几名汉子下了马儿,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走到黑马旁边弯下腰来,马上孩童踩着他的背当下马石翻身下马。

    一名黑须汉子已经走向门前,见王源站在门楼下,便拱手叫道:“敢问这可是王源王公子的住处么?”

    王源拱手还礼道:“正是。”

    那黑须汉子点点头道:“请禀报你家王公子,便说我家小主人前来拜访。”

    王源微笑道:“不用禀报,在下便是王源,恕我眼拙,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们,请问你们是谁家府上?你家小主人是谁?”

    那黑须汉子尚未回答,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爷是什么人你竟不知么?告诉你也自无妨,当今陛下是小爷的姨丈,我的小姨母是当今的贵妃,我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秦国夫人。我也是陛下亲封的长宁伯爵位。现在你该知道小爷是谁了吧。”

    王源抬头看去,只见那马上孩童正在七八名汉子的簇拥下迈步而来,身后的披风随风摇摆,虽是一张稚嫩的脸,但却冷峻的有些可怕。

    “秦国夫人之子柳钧,便是她托你去教他的那一位,这孩童气势摄人,看来你这个老师不好当啊。”身后公孙兰的声音淡淡响起。

    王源回身看去,不知何时,公孙兰李欣儿师徒、兰心蕙、黄英等人均已闻讯而来站在自己身后的台阶上。

    王源呵呵一笑道:“表姐不用幸灾乐祸,反正我对为人师表之事也没什么兴趣,教不了便不教呗。”

    公孙兰冷笑一声道:“那岂非辜负了他人的期待了。”

    王源不想跟公孙兰斗嘴,再说那孩童也已经来到了阶下,忙面露笑容快步下了台阶,拱手道:“原来是秦国夫人府的少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柳公子,王源这厢有礼了。”

    那孩童站住脚步,双目上下看了王源数眼,冷冷道:“你便是王源么?”

    王源微笑道:“正是在下。”

    那孩童道:“我母亲便是请你当小爷我的先生么?”

    王源笑道:“蒙秦国夫人看重,确实请了在下教她府上一名公子,我也不知是否便是公子你。”

第一一八章 冰心

    孩童身边的大汉喝道:“夫人膝下只有我家小主人一位公子,不是我家小主人是谁?”

    王源恍然道:“哦,这么说来,那只能是你了。然则公子前来,是提前来拜师么?”

    “拜师?”柳钧神色愕然,继而同身后众随从发出大笑之声。

    “我拜你姥姥的师。”一名汉子大骂道。

    柳钧也哈哈笑道:“骂的好,拜你姥姥的师,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居然敢答应来当小爷的老师,你可知道给我当老师的那些个家伙都是什么下场么?也不打听打听小爷的名声。”

    王源皱眉道:“请小公子自重,口出污言,败坏的是你府上的名誉。”

    柳钧哈哈笑道:“我府上名誉要你管么?今日我母说昨日在三姨母游春会上答应了赏赐你一物,小爷特意讨了这个差事送来赏赐之物,便是要亲口告诉你这件事。你给小爷听好了,你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小爷可不要什么先生教,你若是不听我的话,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柳钧说完摆手再道:“兰花,还不将夫人赏赐王源王公子的东西拿过来?”

    后方大车中下来的几名女子一直站在远处,闻言忙趋步上前来,当中一名婢女手中捧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王源,这是我母亲赏赐给你的东西,我可是交给你了,说起来我母亲对你可真是不错,这盒子里的东西可值钱的很,就这么赏赐给你了。不过这些玩意儿小爷我倒要无所谓,只要你不要来烦我,什么都成。”

    柳钧摆摆手,婢女捧着盒子上前递上,这边黄英忙上前接过。王源也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但看锦盒的样式便知里边东西价值不菲。昨日游春会上,为了阻止虢国夫人赏赐自己的金钗,秦国夫人说会赏赐自己一件东西,自己都快忘了此事,没想到她还记得,特意的命人来送这礼物给自己。

    “多谢夫人赏赐,请柳少爷回府代为转达在下对秦国夫人的谢意。”王源微笑道。

    “好说,这都不是事。”柳钧老气横秋的道:“我再说一遍,我之所以浪费时间来给你送着礼物,只是想来亲口告诉你一声,你莫放着滋润的日子不过,却来自找麻烦。你若敢去我府上去当什么先生,逼着小爷读书写字什么的,小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源算是明白了,秦国夫人府的少公子柳钧知道她娘要请自己当他的先生,所以特意请了这个差事来,目的便是要先会会自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王源也终于明白了,那日谈及此事时,杨钊为何在一旁阻止了,恐怕杨钊是早知道当柳钧老师的这个活绝非是好差事。

    “柳公子何不亲自跟尊亲说清楚?夫人不下令,我又怎会主动要求当你的老师?你亲自说一声,大家岂不都省了麻烦么?”

    “我娘亲若是能答应,我还来找你作甚?听说我娘对你很满意,私下里对你赞不绝口。小爷我也打听了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似乎有点本事,但这些跟我都没干系。你想借我杨家的势力升官发财我都没意见,但你别扯上小爷,你若以为当了我的老师是拉拢我杨家的一种办法,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以告诉你,你若不听我的话,将会很后悔很后悔。”

    十岁孩童,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好笑。但眼前这个十岁孩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好笑。这柳钧出身富贵之家,颐指气使惯了,自然有一种目中无人的气势。而且他也并不想十岁孩童一般的懵懂,言谈举止甚有条理,比之同龄人不知成熟多少。

    王源可不愿和这少年对抗,他本就不愿去当什么先生,若能以此为由拒绝这个差事,倒是求之不得了。

    “此事可再斟酌,既然小公子不愿开口,我便寻机跟夫人说一说,但若夫人坚持,我也是没法子。”

    “那是你的事,你若不想惹我生气,便该竭力推却,怎么做我却不管。好了,话说的很清楚了,我可要走了。大壮,今日安排了哪一家酒楼啊?”

    “那高大的汉子俯身笑道:“小主人,今日去西南角的永阳坊,小人打听到了,那坊里有一家酱鸭馆子挺有名的,完了还能在永阳坊的泥人张的铺子里捏几个泥人带回家。还有,马府小公子上次跟咱们炫耀的金羚鸟儿在永阳坊也有的卖,咱们一股脑而买了,活活气死那小王八蛋。”

    “好。办事办的好,那日瞧他得意的劲儿,爷我到现在都还不开心,这回教他傻眼,跪在爷面前叫爷爷。”柳钧哈哈大笑着扭头就走。

    王源苦笑不已,这主仆二人一对答,便立刻将柳钧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打回了原型,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关心的自然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孩童世界的事情。

    柳钧踩在人背上重新上了马儿,王源拱手道:“小公子这便走么?不进来喝口茶了?”

    柳钧小嘴一撇道:“小爷可忙了,可没空喝什么茶,刚才说的事儿你可记住了,可别让我不高兴。”

    王源呵呵笑道:“既如此,小公子走好,不送了。”

    柳钧毫无搭理的兴趣,扭转马头当先策马冲出,身后随从纷纷上马上车,马蹄得得扬起一片尘土,很快便远去了。

    王家众人站在门前,见王源脸色难看,以为王源被这嚣张的小公子弄得心中不快。李欣儿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听王源道:“这门前的路真的该弄一弄了,瞧瞧这灰尘,简直是污染环境。回头三郎回来了要跟他说一声,弄些石头铺上。还有这门前怎能没有上马石下马石?门前也没个石狮子什么的,咱们家缺的东西可太多了。”

    王源摇头叹息着转身进门,众人在身后白眼齐飞,这人关注的点跟别人怎么不一样。

    秦国夫人赏赐的礼物很是让人惊讶,那是一柄小巧精致的玉壶。玉壶都是整块玉石雕刻而成,哪怕是最次等的玉石,也价格不菲。更何况这柄玉壶通体碧绿,毫无杂质,雕工也精细入微,壶身上的花鸟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匠之手。

    “好阔气的秦国夫人,这玉壶起码值百贯钱,这玉质雕工不像是民间所有,倒像是宫中之物。我曾在太子书房中见到形制差不多的玉壶,但玉质好像都没这个好。”众人围在一起观赏的时候,李欣儿咂舌赞叹道。

    王源讶异道:“这么贵重?秦国夫人干什么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要请你给他儿子当先生,当然要表示些诚意。那小公子咱们也见了,显然这事儿不是什么好差事,当然是需要重礼了。你们说是不是?”李欣儿道。

    公孙兰在一旁冷笑不语,兰心蕙也在一旁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李欣儿道:“你们怎么了?兰姑娘你笑什么?”

    兰心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有事先走了。”说罢微微一福扭头走了。

    “怪人,慌里慌张的,像是心里有鬼。”李欣儿满脸不解,回头又问公孙兰道:“表……姐。你又笑什么?”

    公孙兰道:“你问王源吧,他定会知道我为何发笑。我也有事先走了。”

    “喂喂,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啊,好像有什么瞒着我似得。”李欣儿跺脚对着公孙兰的背影叫道,眼角余光看到王源闷着头正悄悄的离开,立刻扭头大喝:“二郎,你告诉奴是怎么回事?”

    王源偷跑失败,挠头道:“你莫疑神疑鬼好么?她们见我收了贵重礼物当然要笑了,难道哭么?明儿拿去市上卖了这壶,便不用在用表姐和兰姑娘的体己钱了,她们当然开心。”

    “好像说的……有点道理。”李欣儿歪着头将信将疑。

    “这玉壶你且拿起来收好,急用时当了换钱也成,不过最好还是留着,因为我若当不成这个柳钧小公子的老师,玉壶我还要送还的,无功不能受禄。”

    “还回去?做梦。哪有出手的东西往回要的,我先收着,以后再说。”李欣儿抱起锦盒快步而去。

    王源松了口气,秦国夫人送玉壶之意显然除了李欣儿之外公孙兰和兰心蕙都懂了其中的意思。‘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此诗但凡稍懂诗文者皆懂。公孙兰懂,兰心蕙也懂,李欣儿对诗文不感冒也没读过什么书,故而不懂。

    秦国夫人送玉壶,那是表达一片冰心之意,这冰心是何意?很难不引人遐思。

第一一九章 赴会

    (谢:吃饱了不饿、休闲浪人、moshaocong几位兄弟的月票打赏。)

    初更更鼓敲响,端坐灯下闭目养神的王源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进了房来,李欣儿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二郎,要准备了,初更到了。”

    王源睁开眼来,见李欣儿捧着太子亲卫的盔甲站在面前,她的身后是一身黑衣束发悬剑的公孙兰。王源喜道:“表姐这是要陪我一起去么?”

    公孙兰淡淡道:“路上的巡夜兵马不好对付,应对不慎便会出纰漏,所以还是我护送你前去为好。”

    王源笑道:“那有劳了,表姐出马一个顶俩,那十二娘还去么?”

    李欣儿道:“师傅出面,我便无需跟着了,人多反倒不好。若非我无信心安全将你送到大明宫外的话,我是不会劳动师傅的。”

    王源道:“也好,那你便留在宅子里,发正该说的细节你也都说了不止多少遍了恶,我知道你很紧张,但你这么一弄我也挺紧张的。”

    李欣儿道:“我是怕你应对太子问话失策,被他套出了心中的意图来。太子心思艰深,你的一句回答他都可能想到许多,所以应对之时最是要小心在意。”

    王源笑道:“放心吧,我会小心应付的,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太放心。”李欣儿皱眉道。

    “欣儿,关心则乱,你如今变的谨慎了很多。不过我对王源很有信心,他做事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不用太担心。你现在这个心境确实不宜带着王源去,紧张慌乱之下便会出纰漏,你好好呆在家里吧。”

    “是,师傅。”

    王源穿上夜行衣服,将装着盔甲的包裹背在背上,打扮妥当之后,李欣儿先去宅中四下看看众人是否熟睡了,一切无碍之后,公孙兰和王源进了后园,来到院墙下,公孙兰伸手一搭王源的腰,微微用力,低喝一声,两人的身影便上了墙头,转瞬间下了墙头而去。

    李欣儿跃上墙头,看着两人并肩隐没的背影,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来,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靖安坊至大明宫路途遥远,直线距离也有十坊之地,且都在巡街兵马更为稠密的东城。其中东市和兴庆宫一带,皇城及太极宫周边的坊区基本上夜间是没有办法通过的。因为那里不单有南衙兵马,还有北衙的兵马巡防,是交叉巡逻之地,想要在夜禁时通过,确实难如登天。

    公孙兰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选择的是,从靖安坊出来后先往东行至永崇坊和升平坊,经由这两坊再往北行,过平康坊和东市之间最危险的一段路途之后便可直达大明宫前的长乐坊。

    选择这条路,平白多了三坊之地的距离,需要的时间便更多了,但危险性降低了不少。然即便如此,犹豫王源根本只能靠公孙兰的帮助才能出入坊墙上下,又时时需要公孙兰提醒巡街武侯的出没途径。故而行到一大半路途的时候,公孙兰已经明显的有些体力不支了。

    在翻越进入安兴坊之后,两人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坊墙根下歇息。黑暗中,听着身边公孙兰的微微喘息之声,王源不禁有些愧疚的很,低声道:“你还好吧,累得够呛吧。”

    公孙兰道:“你晚饭该少吃点,身子太重,带着你上下坊墙实在是越来越吃力。”

    王源羞愧道:“都怪我身无武艺,若我稍有功夫,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劳累。还有这盔甲又太重,早知道让十二娘跟着来背着了。”

    公孙兰道:“不会可以学啊,将来我们不在你身边,身有武艺也可自保。男子固然满腹诗书才华是首要,但文武双全岂非更加的完美?教了你几天武艺,你除了偷懒学些招式之外,基本的东西却不肯下苦功去练。”

    王源道:“不是我不肯啊,我现在练不是太迟了么?骨头都硬了。你若能想出一套速成的功夫,我不介意下点功夫学一学。起码也能自保。”

    公孙兰啐道:“倒像是我求你学一样,你爱学不学。将来仇人找上你,一刀砍了你,你便后悔没有片技傍身了。”

    王源无语,公孙兰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也是实情,你现在学武功是太迟了,筋骨都长硬了,要从头学必然要吃更多的苦,且不会有太大的进境。要学也只能学些防身招式,练习些身体的力量,这样倒也能有些效果。回头我好好的想一想,看看能否想出来个法子。”

    王源伸手过去抓住公孙兰的手道:“多谢表姐了,表姐多费心,我一定好好练。”

    公孙兰手一甩斥道:“做什么?我教你武艺,那便真是你师傅了。不许没大没小的。”

    王源嘿嘿笑道:“师傅便师傅,我不介意有这么个人人羡慕的师傅。莫如我叫你表姐师傅如何?”

    公孙兰赫然直起腰身,王源还以为自己的调戏过于露骨,正想着开口道歉,公孙兰伸手捂住王源的嘴巴低声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王源一惊,顺着公孙兰的目光偷偷往上瞧,但见不远处的坊墙上,两条黑影带着衣衫猎猎之声破空而过,眨眼间便消失在墙头的黑暗里。

    王源惊问道:“什么人?”

    公孙兰低声道:“和你我一样都是长安夜行人,没什么好稀奇的。互不照面便无冲突。”

    王源讶然道:“长安城戒备森严,却还是有这么多人高来高去,这治安岂不是摆设?”

    公孙兰白了王源一眼道:“朝廷都不操心,你倒是操心的很。朝中权臣那个人不豢养着一批高手在身边,很多事明着不能做便暗中解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王源呆呆道:“看来是要好好的学武功了,不然哪一天被人摸到床头一刀砍了,那可真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公孙兰嗤笑道:“知道怕了?若非你时运好,正好有杨家想要捧你上位,李林甫和王鉷有所顾忌没有对你动手。否则你以为咱们在哪宅子里能住的安稳?怕是三天两头要接待这些人了。莫说了,你休息好了没,快二更了,须得赶紧赶路。”

    王源站起身来,公孙兰伸手挽住王源的胳膊,带着王源飞身而起上了坊墙,快速往北边奔去。

    二更之前,两人抵达长乐坊北坊墙外,两人缩在阴影之中,公孙兰指着前方夜明灯照如白昼的宫前广场,低声道:“到了,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了,你自己小心。”

    王源点点头,卸下包裹开始穿戴明光铠,公孙兰在旁边望风。悉悉索索半天,王源也没穿戴好,反而低声求助。

    “表姐帮我一下,我穿不上这玩意。”

    公孙兰气的要骂人,无奈何只得过去帮忙,这铠甲甚是榔槺,护肩,颈带,腰带,护膝,胸镜等都是可拆卸的,为了携带方便,包在包裹里的时候这些都是拆卸下来的,现在让王源抹黑一个个穿戴起来,确实有点难为。

    公孙兰轻手轻脚的一件件帮王源穿在身上,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伺候丈夫穿衣一般,王源随着公孙兰的悄声细语转动着身子,鼻端嗅着近在咫尺的幽香很是享受,思绪也如脱缰野马飞的不知所踪,猛然间盔甲上被公孙兰轻轻一击,清醒过来。

    “穿好了,你在发什么呆。”

    王源忙道:“多谢了,离开表姐我一事无成。那我去了。”

    公孙兰眼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低声道:“去吧,小心些,出来后去东边坊墙下,听到猫儿叫声你再现身。”

    王源笑道:“好,表姐学猫叫,我这可第一次听到。”

    公孙兰扬手欲打,王源忙移动步子出了阴影处,在远处灯光照耀下,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打扮,忽然摆了个姿势道:“表姐我穿这个帅不帅?”

    身后黑暗里传来公孙兰的低啐声,王源一笑,手扶腰间刀柄,迈步朝宫门行去。

第一二零章 进宫

    长乐坊北所对大明宫东门名为望仙门,是大明宫南三大宫门之一,约定好王源要从此门进入,望仙门内有人接引。

    王源穿着厚厚的盔甲,挺着胸口学着平日见到的街头士兵昂首阔步的走路样子,一步步的往望仙门前行去。距离数十步远,便已经被宫门守卫察觉。在此守卫的是北衙左神武军和龙武军的混合兵马,这也是为了防止宫门重地被某一军所控,双军共守可相互制约监督之意。

    “站在原地,宫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城楼上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弓弦拉开的吱吱声也响了起来。

    “我是太子亲卫果敢校尉李刚,是自己人,各位兄弟烦请开个门,让我进宫。”王源叫道。

    “太子的人?怎地这么晚在街上闲逛。”城楼上有人叫道。

    王源仰着头道:“奉太子之命出宫办差,差事办妥了天也晚了。开门,放我进去,太子等着回话呢。”

    侧小门吱呀呀开了半边,脚步杂沓声中,十几名神武军和龙武军士兵冲了出来,手中枪刀团团对着王源。两名身材魁梧的头目模样的军官缓步而出,看着王源上下打量。

    “宫中规矩,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出,你既是太子亲卫,难道不懂么?”左侧一名胡须浓密的军官冷声喝问道。

    “懂,自然懂。但殿下有令,当差的岂敢违背?两位兄弟也是当差的,该明白其中的苦衷。”王源笑道。

    “腰牌拿来瞧瞧。”

    王源依言拿出腰牌递上,右侧长脸军官拿过去仔细辨认了一番,交还给王源,转头对大胡子军官道:“张队正,腰牌无误,你做主吧。”

    那大胡子军官道:“什么叫我做主,我龙武军和你神武军共守宫门,该共同做主便是。你钱队正不发话,我岂敢擅专。”

    “你这话就不对了,让你做主是给你们龙武军的面子,怎么扯这些云里雾里的话。”

    “嘿嘿,这面子不要也罢。上月丹凤门出的事老子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龙武军放进了闲杂人等出了事,结果你们神武军推得一干二净,说是龙武军做的主。你现在又来这一套,万一这个人是个假冒的或是个刺客,到时候你钱队正又要一推干净了是么?要放咱们便一起放,否则便不放。可莫想坑老子。”

    “操你娘,你这赵大胡子,心眼怎么这么小?爱放不放,不放拉倒,老子懒得跟你啰嗦。”

    “操你妹子,驴鸡.巴脸的东西,滚到一边去,兄弟们走人走人,关门关门。”

    这两名守门的队正将王源晾在一边,居然相互间吵闹起来,王源被弄得满头雾水。原以为进出宫门的困难在于身份的验证,可没想到是来自不同卫军之间的相互扯皮。听二人争吵的话语,怕是相互间有些摩擦,导致相互间的不信任和不愿担则,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

    这两人吵闹起来,居然各自带着人便要回转门里,抛下王源不管了。

    王源急道:“两位吵归吵,总要让我进宫啊,否则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谁替我担着?”

    大胡子赵队正回过头来道:“兄弟,你回头就禀报太子殿下说,是他娘的神武军不让你进宫,太子自然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钱队正骂道:“狗曰的,明明是你龙武军不让,关我们什么事。老子看错了你,昨日喝酒还和老子称兄道弟,变脸比变天还快。”

    赵队正道:“兄弟要紧还是脑袋要紧?咱们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老子犯的着替你担干系么?”

    钱队正梗着脖子怒骂道:“去你娘的,龙武军中都是你这样的货色,老子算是领教了。”

    赵队正瞪眼回骂,王源见这么不是了局,忙摆手道:“两位兄弟到底有何恩怨?犯的着这样么?说起来也是有头脸的,在手下兄弟们面前这么做也有**份。”

    两人悻悻不做声,相互对着对方喷着鼻子。

    王源笑道:“何必如此,大家都是替陛下当差的,也都是混一口饭吃,何必闹的这么僵?你们这么一闹,我进不去宫要倒霉,明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你们二位必是跑不了,三个人都要倒霉,这是何苦?”

    两名队正也是一时意气,两军共守几处殿门,平日里摩擦甚多,本就相互间憋着火。更何况上个月丹凤门处的守备出了茬子,龙武军误放了一名闲杂人等进宫,事后同守丹凤门的神武军一推干净,导致守卫龙武军的一名校尉被革职,更是让两军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赵钱停下脚步,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僵在原地谁也不肯先开口,王源举步上前,周围的士兵刀剑相向喝道:“干什么?站住。”

    王源举手道:“别紧张,只是跟两位队正说几句话罢了。你们这帮兔崽子们,你们头儿之间怄气拌嘴,也不劝一劝,看着你们的头儿明日挨罚不成?你们头儿挨罚,你们这帮兔崽子有什么好处?”

    众士兵大眼瞪小眼,被骂了小兔崽子,心头居然却不恼怒,反倒有了些愧疚之意。

    “二位队正,两位共事,这是缘分,为何闹得伤了和气。我也听出来了,你们是怕被人卖了担责任,但我的腰牌你们都验明了,若是觉得可疑,大可派人去三卫府求证,又何必意气用事惹祸上身?其实叫我说,神武龙武都是一家人,别人有矛盾是别人的事,两位共守此门便要相互担待,和气才能生财不是?两位当差难道不是图个平平安安升官发财么?这一闹可什么都没了。”

    两位队正面色稍和,赵队正道:“他个狗日的不这么奸猾,我干什么要骂他?”

    钱队正道:“你是白痴么?腰牌是我验的,出了事我能跑了?瞧你那德行。”

    王源忙拦住道:“二位打住,算兄弟我的不是好么?我们太子三卫不当宿卫之职,倒是常常出入宫门,给兄弟们添麻烦。二位给个面子不要伤了自家和气,若还是不开心,便骂我几句得了。但该办的事儿可不能拖沓,太子殿下可还等着我回话呢。”

    大胡子赵队正看看王源道:“你这兄弟说话倒是还在理,太子亲卫中我熟人也不少,怎地之前没见过你。”

    王源心头一紧,暗叫糟糕,话说太多,这是要露陷了。

    “我是新近提拔的,跟在太子身边办事,你们当然不认识了。关于我的身份,两位还是少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的多。免得招来无妄之灾。一句话,我知道半夜进宫不合规矩,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们二位若是执意不放我进宫我也没话说,但明日太子问责起来,我可要实话实说。要么两位即刻放我进去,咱们也算交个朋友。要么明日二位等待太子传讯吧,我今夜要回禀的事情可是很重要的。”

    耳听二更鼓声敲过,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王源不能在耽搁了,所以决定来硬的。当然唯一能拉出来的便是太子这张虎皮了,这种办法往往最是直接有效。

    赵队正道:“还用说么?自然是放你进去了,既然老钱都验了腰牌无误的话。老钱,腰牌是你验的,无误么?大声告诉兄弟们听见。”

    “德行。”钱队正怒骂一声,高声道:“腰牌验明无误,太子亲卫校尉李刚,可以放行。”

    赵队正道:“早这么说不就成了么?磨磨唧唧的。李校尉,你可以进去了。”

    王源松了口气,拱手道谢,前方士兵让开道路,王源进了小门过了长长的门洞甬道,畅通无阻的进入大明宫中。后方兀自传来两位队正的相互指责之声。

    宫内光线昏暗,黯淡的天光下,远处几座高大巍峨的宫殿的影子映衬在繁星闪闪的天幕之下,像是一头头巨大的蹲坐的怪物一般。王源扫视四周,一时找不着方向。但耳边听到前方有淙淙流水之声,远处有数点灯光闪烁,这才突然记起李欣儿所说的大明宫内的格局。

    进宫门不远是一条人工河叫做龙首渠,过了渠上的下马桥之后便是含元殿前的大广场,接引之人便在广场附近等着自己,而渠外这部分尚属于宫门值守范围。

    王源定了定神,举步快速朝流水灯光出行去,不久后一座栈桥出现在面前,那就是下马桥。桥头灯柱上的风灯微微摇摆,十几名士兵守在桥头,只要求王源亮了腰牌便直接放行了。

    过了下马桥后,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广场,正北方一座高大的殿宇横亘在前方,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王源正小心翼翼的在沿着广场一侧往前走,互见右手方的暗影里咔咔咔数声响,一柄宫灯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传来一个黯哑的让人极不舒服的声音。

    “是李刚李校尉么?”

    王源一愣,怔怔看着那提着灯笼的人影。

    “李刚李校尉么?”

    “是,正是我。”王源反应过来,忙低声答道。

    “你已经迟了,跟我来。”那人言简意赅,转身便走。

    王源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沿着广场一侧的通道直往北走,穿门过巷,一路左弯右拐往大明宫深处走。一路上那人一句话也不说,跟在身后的王源也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影,看着他头上戴着的头冠的样式,以及刚才说话的声音,猜测是一位太监。

    终于,那太监停了脚步,转身过来。灯笼照耀下,一张毫无褶皱的脸出现在王源面前,三角眼,高鼻阔口,一根胡须也无,看年纪在四十上下。

    “前面便是西少阳院,太子寝居之处,你稍息一会,我带你进去?”

    王源忙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都是为太子尽忠之人,今后你我少不得打交道,某家姓李,名辅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336/ 第一时间欣赏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跃马大唐》为转载作品,跃马大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跃马大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跃马大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跃马大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