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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二五章 壶关

    (二合一。这两天重感冒,整个人处于眩晕状态。各位书友保重身体。生病实在太难受了。)

    八百里太行山险峻巍峨,宛如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河东河南两道分割开来。古往今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太行山东西两侧就像是隔了一堵墙,成为两个隔绝的世界。而直到发现了山中的一道鬼斧神工的大峡谷,这才让这堵墙轰然崩塌。太行山大峡谷横亘太行山东西两地,就像有神人用一把神兵利器劈开了山岭,形成一条天然通道,从此便成了人们通行山东山西的捷径。

    借助这道峡谷,人们修建了栈道通行。后来为了战时兵马调运,历朝历代的人们不断的对这条通道进行开辟扩建,逐渐形成了如今可通行车马的一条官道。虽然这条所谓的官道只是在峡谷的峭壁上开凿的不到丈许宽的危险道路,但却已经是人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午后时分,王源率兵马抵达冲进了太行山山口之地,进入了通向山东的唯一一条官道。劈山而开的坎坷官道上全是深深的车辙印记,石头地面上遍布一道道深深的沟壑,那都是通行于此的物资车辆留下的痕迹,将地面的石头都压出了沟壑,可见这条官道是多么的繁忙和重要。

    幸运的是,此刻战事主要集中在长安一带,这里早已被叛军占领。故而虽然是繁忙的通道,王源他们却没有碰到一车一人的踪迹。叛军的物资转运从幽州直达太原,经由太原运抵洛阳。而以前通行于山道上的百姓和商贾,也因为战乱而变得极为罕见。大多数商贾们早已不再通行于此连同山东山西做生意,幸存的百姓们在这时候也根本很少敢在外行走。故而这一路虽然大张旗鼓,却并未暴露踪迹。

    大军一路往山道深处行进,偶尔可见路旁倒毙的尸体和马匹,均已经成了皑皑白骨,那一定是数月之前叛军攻占这条官道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山道寂寂,四野无声。

    众人并不休息,一直行了一个多时辰,深入山中十余里,直到午后未时末,人困马乏之际,王源这才下令在一处溪谷山林之处停下休整。因为前方的探马回报,十里之外便是壶关关隘所在了。

    兵马休整之时,王源和公孙兰决定去探探虚实。稍作休息之后,两人上马沿着官道前行,摸往壶关近处勘察地形。在崎岖的山道上行出数里之地,山道斗转,群山像是开了一道大口子,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道深深的峡谷横亘在前。那峡谷在两山之间往东蔓延,两侧壁立千仞,下方深不见底。两侧的崖壁上飞瀑倾泻而下,景色险极,也美到极致。

    两人知道已经快接近壶关所在,于是悄悄下了马,将马儿拉进山林之中藏匿,之后沿着峡谷之侧的官道缓缓往前探索而行。沿着碎石嶙峋的道路往前走了两里多路,忽然发现道路远离了峡谷之旁,沿着峭壁一路往北通向两座山峰之间。两人摸索着往前走,不久后,在他们的眼前,两道山峰就像是两扇虚掩住的门一般横在高处,将前方的山道变得异常狭窄。然后,两人在山道的末端山梁之上窥见了壶关关隘的雄姿。

    两座山峰相对而峙,中间形成一个壶形的通道,东西狭窄中间略宽,这便是壶关得名的由来。而中间的官道在这一段变成了羊肠小道,沿着两山之间的唯一一条通道通向前方山梁上的壶关关隘。那座关隘横亘在两山之间,将官道的去路牢牢的堵死,道路的尽头件事关隘的城门。不用说,这官道便是从壶关关隘之中穿行而过,要想通过这条官道,唯一的办法便是攻破关隘,才能得以通行。

    从下方看去,虽无法窥见全貌,但就在这一线之间的空间里,便已经能看到巨石垒就的关隘城墙以及好几座高耸的箭塔了。不用说,这座关隘定是铜墙铁壁武装到了牙齿了。

    “果然是雄关,险峻陡峭名不虚传。表姐,看来我们遇到大麻烦了。”藏在山崖下方林木之间观望的王源皱眉道。

    “确实够险峻,但和墨脱城比起来,却是不如。”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未窥见关隘全貌,他也不敢断言苟同。于是道:“咱们怎生寻个高处瞧瞧。两侧的高峰虽然陡峭,但我们也许能爬上去。”

    公孙兰点头,抬头四处逡巡。两侧的山壁陡峭光滑,一毛不拔,完全无着手之处。王源正欲沿着山壁逡巡寻找可以攀登上崖顶之处,却听公孙兰低声道:“把你剑借我一用。”

    王源当即明白了公孙兰的用意,拔出破军剑递给公孙兰嘱咐她小心,但见公孙兰持剑在手,用锋利的宝剑在岩石上刺入,这山中都是花岗岩的岩石,但在破军剑下宛如切豆腐一般的爽快。每刺入岩壁之中,公孙兰的脚尖便点到哪里。一路石屑纷纷而下,公孙兰却也如轻盈的蝴蝶一般身子迅速的上升,很快便到了崖壁中间。

    王源暗中喝彩,他知道破军剑虽然锋利,但要想刺入岩石却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剑身发着白光,那是公孙兰灌注了内力所致。若是自己,最多刺出七八个窟窿眼便将乏力。而公孙兰却轻盈自如,在半空中姿势优美之极,看上去毫不费力。

    终于公孙兰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崖顶之上,不久后从高处探出头来,朝下招手。王源摇头苦笑,连连摆手。虽然公孙兰一路留下了抓踏之处,但这么高的崖壁,王源自知是无法爬上去的。毕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失足便要粉身碎骨,王源可不想逞这个强。

    公孙兰侧着头想了想,忽然挥手示意王源暂时不要爬,缩回头去半晌不见。正当王源等的焦急的时候,一条编织好的青藤从上方呼啦啦的垂下,直垂在王源面前晃悠。王源大喜,一把抓住藤蔓捆在腰间,双手抓着藤蔓脚踩岩石往上爬。猛然间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飞起,整个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往上飞去。不久后,王源已经置身于崖顶之上。

    崖顶之上刺灌丛生,几无落足之处。两人只得往林木深处行去,那里纠缠腿脚的刺藤灌木要少许多。只是林木太过茂盛,几难通行。无奈之下,王源只得挥剑劈砍,砍断林木开辟了一条通道,就这样艰难的沿着山坡往上攀登。终于,一个时辰后,前方豁然开朗,林木之外是一片乱石之地,地势也变得平坦起来。看样子已经抵达了山顶。

    两人出了林子朝山顶乱石之地行去,准备到山顶另一侧查看壶关关隘的情形,猛然间听到前方乱石之后有话语声传来。两人忙在一块巨石之后躲避下身子。王源慢慢的从岩石后方探头出来,眯眼朝话语传来之处窥伺,但见数十步的一块岩石的遮阳背面露出一柄钢刀的一角,夕阳下闪着夺目的光晕。除此之外,远处的山顶另一侧的乱石上,还有数十名叛军士兵懒懒散散的晃悠着,因为被乱石和矮树遮掩,差点没发现他们。

    “赵老三,太阳快落山了,咱们今儿这差事算是熬过去了。你说上面是不是脑子被驴子给踢了,这荒山野岭的,那里有站岗放哨的必要?害的我们天天在这山顶上暴晒。老子都晒脱皮了,想尿尿都尿不出,想必是晒干了。赵老三,你不是和收关的陈将军熟悉么?明儿能不能想办法问个话,咱们别上来受罪了。要不咱们值夜得了,起码不用晒得跟个烤红薯似的。”

    “马老七,你就别抱怨啦,那陈将军会听我的?他娘的成天骂骂咧咧的,脾气坏的很。不少兄弟被他找了由头抽鞭子,打的皮开肉绽的。那狗东西就是一个不通人性的,跟他去问话,没得我多挨几鞭子。我们确实认识,不过那是你以前。人家现在是副将,老子现在只是个火长,他会搭理我么?”

    “哎,说的也是,姓陈的确实不是个东西。那天十队的火长张驴儿和手下的兄弟们掷骰子,被他瞧见了,没收了三贯多钱,还每人抽了顿鞭子。他娘的,你说咱们在这狗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也没有仗打,天天憋得都要炸了,掷个骰子解解闷怎么了?偏偏他来扫兴。狗日的东西。”

    “得了,你也别抱怨了,咱们几个老老实实的当值便是。总好过在前线的那些兄弟。听说,长安被王源的神策军给围了。这王源可不好惹,史思明将军率军去攻剑南,被他用几万兵马就杀的惨败而回,你说这王源好惹么?这回长安要是打起来,怕是一半兄弟要丧命。咱们能在这里逍遥,已经是祖上烧高香咯,我可不想去和王源那厮的神策军去拼命。”

    “说的倒也是,这么想想,咱们倒是挺运气的。得了,不提便是,明儿咱们偷偷带副骰子来,咱们在上边玩几把,解解闷。一玩骰子,我便什么热啊冷啊的都忘啦。”

    “你他娘的就是个赌鬼投胎,叫老子说你什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王源和公孙兰躲在山石之后听的真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叛军占据的腹地之中,这深山之中的壶关关隘的防守居然如此严密。壶关两侧的山顶上还有暗哨日夜值守,足见守关叛军是极为谨慎的。

    两人静静的躲在岩石之后,虽然山顶上的兵士数量并不多,估计不会超过五十人。以二人之力绝对可以将他们格杀干净。但那样一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暴露踪迹,若被他们传了讯息出去,关隘之敌必然警觉,那便无法突然袭击了。

    前方岩石旁那几名叛军岗哨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话题从抱怨转到了女人身上。几人相互吹嘘这数月来攻占各地州府时奸.淫过多少良家女子,相互攀比着数量,又吹嘘自己玩的女子美貌。又一名叛军士兵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如何强暴一名少女的情形,说的口沫横飞,引得众人狂笑不已。

    公孙兰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群禽兽就在自己的面前谈论他们干过的残害百姓的事情,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握在剑柄上的手开始抓紧。王源忙凑在她耳边劝道:“莫冲动,不要打草惊蛇,且让他们活一时,待破关之后,这些人全都要死。”

    公孙兰强忍怒气,闭目吁了口气,用剑从衣角割下两片布条,团起来塞在耳朵里,拒绝再听到这些无耻凶残之徒的污言秽语。

    两人静静的躲在岩石后等待,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夕阳一点点的往西方的山坡落下。树影拉长,飞鸟归林,天空中也呈现出肃穆之色来,天很快就要黑了。王源心中甚是焦急,这帮人还不换班下山,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也无法去山顶另一侧去观察下方的壶关关隘的情形。

    正焦急间,忽听岩石后方一名叛军道:“差不多了,太阳快落山了,咱们也该回营了。换岗的那帮龟儿子还没来,咱们也不用等他们了,这帮龟儿子肯定是想拖延时间换岗,讨咱们的便宜。不理了,招呼兄弟们集合下山。”

    王源心中一喜,向公孙兰打个手势,公孙兰取出耳中的布团,和王源悄悄探出头来。但见七八名叛军士兵从前方巨石后现身,懒懒散散的盔甲不整的往东边的山坡走,同时大声的招呼着同伴。数十名叛军岗哨纷纷现身,有的从树荫下出来,有的从石缝的阴凉处现身,很快聚拢在了一起。简单的点了人数之后,这群士兵开始往东边的山坡行去。

    王源和公孙兰借着和岩石的掩护慢慢跟随,直到他们全部消失在东边的山坡下方,两人才慢慢的摸到了山顶的边缘处,探头往下看。但见那几十名士兵沿着陡峭的岩石山坡缓缓朝山下去,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侧方山梁上,壶关关隘的全貌尽显眼底。

    夕阳余晖之下,壶关关隘沐浴着金色的光芒,盘踞在两座峭壁之间,如虎踞龙盘一般,气势非凡。看关隘的城廓,不过方圆里许的规模,周围的隘墙看上去并不太高,应该不超过两丈高度,不过却全部是用青石垒砌而成,墙壁光滑如镜,坚固而且无法攀爬。从上往下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墙的厚度,厚度应该有近三丈高,而且城墙上堆放着大量的石块和檑木,那都是守城所用的物资。

    除此之外,隘墙上还有一些让人怵目惊心的防御,在东西两侧宽大的隘墙上各自坐落着十几座高大的箭塔,这些箭塔都是青石垒就,像是一座座雄伟坚固的炮楼一般矗立在夕阳下。它们顶端有突出的大型平台,旁边围栏围起来,上方加了顶盖用来遮风挡雨。最近的箭塔上可清晰的看见几十名叛军弓箭手的身影在围栏之内的平台上晃悠,手中拿着弓弩等物,眼睛上下乱看。

    王源和公孙兰忙压低身子躲藏,就算是身处的山顶位置比较高,但若行动不谨慎也会在他们的视线侦查范围之内。

    王源的目光沿着崖下那条官道移动,那官道果然是穿越壶关关隘的正中间而过。然而王源忽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在穿越壶关关隘的官道两旁,两道高大的青石城墙东西横亘,将官道和整座关隘内部隔断开来。换句话说,官道可穿越关隘而行,但却因为这两道高墙的隔绝而和关隘独立开来。这一发现让王源和公孙兰都惊讶不已,王源身上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厉害的格局,咱们若不是上来这么一查看,根本不知是这样的格局。之前还以为攻破了关隘的城门便可破关的想法可是大错特错了。破了关隘之门反而恰恰进入两座高墙之间的甬道,反而无异于自寻死路。之前我还纳闷,为何在城中间有那么多的箭塔排列,却原来那便是用来防御甬道周围,射杀闯关而入的敌人的。一旦进入狭窄的甬道之中,岂非任他们射杀屠宰了。厉害,厉害。”王源咂嘴赞叹道。

    公孙兰点头皱眉道:“确然如此,攻关隘城门不是重点,重点是占领那两座高墙。我估摸着那高墙下方定有城门通向关隘之中,否则他们岂非自己也无法进入关隘?占领两座高墙上的城门处,才能保证攻入关隘中的兵马顺利攻破关隘。”

    王源点头道:“表姐所言甚是,两座高墙上必有城门通向城中,那里才是关键。看来今晚我们有的忙了。没想到这座关隘竟然如此棘手。比之墨脱城不遑多让呢。”

    公孙兰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想到进去的办法了么?攀援城墙不是个好主意呢。”

    王源皱眉在暮色之中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转身道:“天快黑了,下方有换岗放哨的兵士上来了,我们该走了。至于摸进去的办法么,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路上再说。”

第八二六章 瞎眼

    (二合一。谢:东郭琪柏的打赏,谢:神奇的金甲虫、黑桃木的月票。)

    洛阳皇宫,安禄山的寝殿之中。严庄正小心翼翼的探问安禄山心目之中的太子人选。在严庄看来,不管安禄山今日将身上的病痛归结于他的登基得罪了上天的举动是否发自起真心。但以安禄山此刻的身体和精神来看,立太子之事也应该立刻提上议事日程才是。

    只不过,这件事若不是安禄山自己提出来,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以安禄山的脾气,若贸然提出立太子之事,很可能会被他误以为是对他的不忠心。安禄山才不管什么国本之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立太子的。

    面对严庄的询问,安禄山沉吟了半天没有说话。眼睛上的剧烈痛痛和肚子上毒疮的疼痛让他心烦意乱。他实在不想提立太子这个话题,但他不得不提,因为他寄希望于用这种办法逃过天谴。这个办法也是他最近极为宠信的张天师提出来的办法。他之所以坚定事遭受天谴,也是因为这位张天师设坛问道之后得出的结论。扶乩的沙盘上清清楚楚的写了天谴两个字,故而安禄山深信不疑。况且,如果自己当真熬不过这一劫的话,也是要提前安排好后事的。

    “立太子的事情,朕想了很久难以决断。今日请你入宫,便是想听听严先生的意思。群臣之中,唯有严先生是学富五车的博学之人。这样的大事,朕认为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的。朕一直认为,你比其他人的见识要高,看的要远。”安禄山缓缓开口道。

    严庄没有被这些溢美之词打动,他才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他知道安禄山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完全无需自己的意见。安禄山这么说,其刺实只是试探自己的心思罢了。恐怕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只对自己一个人说。况且他的话严庄一点也不信。曾几何时,安禄山确实和自己配合默契,但自从自己数次劝说他不要称帝之后,安禄山便早已对自己心存不满了。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陛下如此器重臣,臣却要让陛下失望了,因为臣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严庄不露声色的道。

    “你不会因为之前和朕之间的不快而嫉恨朕吧?故而你不愿袒露心迹?”安禄山沉声道。

    “陛下万莫这么想,臣岂会嫉恨陛下。陛下突然问臣的意见,臣可是一点准备也有没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恕臣不能帮陛下决断了。”

    严庄下决心将皮球踢回去,面对喜怒无常的安禄山,严庄可不想又被安禄山无辜惩罚一番。安禄山太狡猾,别看他现在眼睛瞎了,肚子上生了脓疮,跟个半死不活的人一样。但他的脑子还是挺清醒的,他想窥探别人的想法,却死活不肯先表态。一旦自己的想法和他相谬的话,安禄山一定会将自己视为另类。

    安禄山面露失望之色,叹息道:“严先生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么?朕还以为,你们私底下一定议论过此事,并且心目之中有了人选了呢。朕还打算听取你们的意见,众议而决此事呢,现在看来你们都没去想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

    严庄沉声道:“臣等当然不会妄议立储之事,陛下春秋正盛,又新近登基为帝,此时提及国本之事毫无必要。再说和大唐朝廷的战事未平,所有人都一心想着战事,怎会去突然想起这些事情。就算是臣,若今日陛下不召臣觐见,臣也不知陛下身子不适,也不知陛下竟有立太子的想法。”

    安禄山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朕生了怪病的消息确实没让人知道。朕不想让你们担心,故而朕这一个多月都未上朝。罢了,既然你们无定议,朕也不问你了。朕的心中倒是有人选,无非是庆绪和庆恩两人之间抉择。然而我却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犹豫难以决断。那么你告诉朕,在你看来,这二人中你觉得谁更合适为太子?”

    严庄缓缓道:“晋王和燕王确实都是合适的人选。晋王这段时间成熟了不少,颇有陛下之风。燕王年纪虽幼,但也聪明伶俐,上下无不夸赞。两位王爷都很适合,确实难以决断。臣也觉得是个难题。”

    安禄山道:“你也不必隐瞒,朕知道你们其实更属意于庆绪。你和他不是关系不错么?我听说你常常出入他的府中呢。”

    严庄心中一凛,忙道:“陛下误会了,臣确实经常出入晋王府中,不过那都是公事。前段时间陛下命臣协助晋王剿灭朔方之敌,臣岂能不时常去和晋王商议?但臣可从未涉及立储之事,请陛下明察。”

    安庆绪呵呵笑道:“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看着庆绪长大的,在幽州时,朕还要你当庆绪的老师,可惜庆绪顽劣,不肯拜师。你和他之间熟络也是正常的。朕不过是顺口一提,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刚才评价的很对,庆绪确实长进了不少,能领兵打仗,能为朕分忧。而且以立长为念,他也是太子的合适人选。”

    严庄只能点头沉默不语。

    但听安禄山继续道:“但是,立太子是大事,朕不得不慎重。朕说心里话,对庆绪,朕是不太放心的。朕知道他其实一直想自立,一直想着干一番大事。但在朕看来,他这是好大喜功之举。论能力,他还差着老大一截。而且他脾气暴躁,和史思明他们关系不睦。朕若将这江山交给他,朕担心他是否能和史思明以及朕的这些老兄弟们搞好关系。若他们惹恼了史思明他们,朕的努力便将全部葬送在他的手里了。朕可不想我大燕国如秦朝那般,轰轰烈烈而来,却只存两世便亡。”

    严庄不想多嘴,他早知道在赞扬褒奖之后便是些不适合的理由,因为安禄山内心之中根本就不想立晋王。此刻自己只能静静的倾听,让安禄山说出心中的看法,以便可以对症下药想办法扭转这个局面。

    “而且,跟让朕不能容忍的是,朕这段时间如此病重,他居然一次都没来探望朕。朕听说他从长安搜罗了些美女歌姬在府中昼夜享乐。他还是朕的儿子么?他有没有把朕的病痛放在心上?他怕是早就盼着朕快些死吧。连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他如何有资格当这个太子?”安禄山拍打着椅子扶手,大声说话。谈及被儿子的漠视,他的情绪相当的激动。

    严庄紧皱眉头,他知道安禄山所言不假。安庆绪确实有些不像话,这段时间他确实闹得比较疯。破长安时长安宫中的美女财物他偷偷搜刮了不少。如今,他在洛阳的晋王府中美女如云,都是从长安几大皇宫之中搜刮来的妃嫔宫女,天天花天酒地纵情享乐。对安禄山生病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也忙的没空来看望安禄山。没想到这些事情安禄山全部知晓,也都记在心里。成为他不能成为太子的理由了。

    “至于燕王嘛,他虽然年纪幼小,但正如你所言,他聪明伶俐,甚是让朕喜欢。上下人等也都对他很是喜欢,称赞他举止得体,虽然年幼却稳重的很,有王者之风。而且这段时间他天天来探望朕,还带来药物给朕治疗。不嫌弃朕的病体污秽,亲自替朕敷药擦拭。这才是朕的儿子呢,这么小便知道孝顺了,朕如何能不喜欢他?然而他终究年幼,朕担心立他为太子反而会害了他。若朕一死,何人辅佐于他?庆绪么?他恐怕不但不会辅助他,反而会暗中生乱。史思明他们么?他们恐怕会将庆恩当做摆设。这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也是让朕犹豫不决之处。”

    严庄吁了口气,终于开口道:“看来陛下心中其实是属意于燕王殿下的。年纪幼小确实有些不妥,但如果陛下决意立燕王为太子,倒也不用担心太多。陛下只是当太上皇,又非不理朝政。陛下在,谁敢轻举妄动?到了燕王成年,陛下再还政于他,到那时燕王已经长成,即便陛下百年之后,也无需担心了。”

    安禄山摇头道:“朕考虑的不是朕能渡过眼前这一劫的情形。若老天爷不依,非要我安禄山的命呢?眼下的局势岂非一片混乱么?朕一撒手,燕王能坐稳江山么?”

    严庄无言以对,只得道:“陛下不要多想,陛下洪福齐天,龙体很快便会康健的。”

    安禄山摆手道:“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干系我大燕国未来社稷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严庄咂嘴道:“然则陛下可有应对之法?”

    安禄山想了想道:“朕可以完全信任你么?”

    严庄愣了愣道:“臣对陛下赤胆忠心,此心可昭日月。”

    安禄山用红肿的双眼对着严庄像探照灯似的上下扫描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朕信你的话,朕今日召见你来,便是把你当做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朕什么都不瞒你。朕心里确实想立庆恩为太子的,但在立庆恩为太子之前,朕需要给他铺好路,扫清障碍。朕不能让他在朕死后受人摆布,或者是被野心之人夺权篡位。所以朕不得不有所准备。”

    严庄伸手摸摸自己屁股和脊背上的疤痕,那是安禄山数月前下令暴打自己时留下的疤痕。那一次若不是安庆绪相救,自己早已被安禄山给砍了。而即便逃得性命,那一场暴打也让严庄落下了臀部骨头一到早晚便剧烈疼痛的毛病。那天自己的屁股被打烂了,尾椎骨也被打裂了,幸而自己幸运,还能站起来走路,不然自己就要终身瘫在床上了。

    每天晚上,当自己的后背和尾骨疼痛难忍之时。严庄便不断的咒骂安禄山,诅咒他不得好死。严庄早已暗暗发下毒誓,他要让安禄山付出代价。

    而此刻虽然安禄山说的声情并茂,说自己是这世上他唯一信任的人,严庄却心如止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他看透了眼前这个肥胖凶残的家伙。安禄山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口不一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称兄道弟,下一刻便可能暴怒杀人。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他这个人也不值得自己为他卖命。

    但此刻,严庄却声音激动的连声感谢安禄山的信任,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感谢陛下的信任,陛下如此待臣,臣当肝脑涂地尽忠报效。臣听明白了。陛下是决意要立燕王为太子,但却又怕燕王年幼受人摆布。故而需要做好准备,以防……以防万一陛下发生了不测,燕王殿下也可以坐稳宝座是么?”

    “正是。朕想的便是这件事。所以朕要替燕王解决后顾之忧。”安禄山点头道。

    严庄道:“臣斗胆直言。从陛下刚才的话里臣觉察出两层意思,一是陛下担心史思明他们不会听命于燕王,反而会喧宾夺主利用燕王的年幼控制他是么?甚至……甚至有可能谋权篡位?”

    安禄山道:“这是一定的。史思明父子素有野心,朕活着他们不敢动,但朕如果死了,他们必然会不甘于称臣于庆恩。不瞒你说,这是朕的心病。朕既要防他,却也不能不用他。史思明毕竟久经战阵,领兵打仗经验丰富,还是堪用之人。现在他镇守长安,据闻连王源的兵马都只敢在长安外围活动,攻占些小的州府城池,却不敢直接攻城,这便说明一切了。但他如今手握重兵,一旦我死了,他一定会反。到那时便无人可阻止他了。”

    严庄沉吟点头道:“陛下之言确非无妄之忧。史思明父子确实跋扈的很,臣听说了一件事,不过只是传言,未必是真。”

    “什么事?”安禄山问道。

    “听说史思明攻通州时命他的儿子打头阵,满以为会直取通州,但没想到中了王源的圈套。那一战损失了两三万兵马,一下子便将大军的士气给打到了低谷之中。事后他不许别人谈及此事。而且臣还听说,高秀岩将军并非是自杀而死,而是因为史思明将兵败之责尽数推在他身上,高将军心事重重,回军的路上被神策军偷袭射杀。事后史思明让所有将领闭嘴,只称高秀岩是畏罪自杀,临死还给高将军抹黑。”严庄轻声道。

    “这个混账东西!”安禄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大声喝骂。因为激动,他肚子上的疮口.爆裂,血水流淌而出,腥臭难闻。

    “这个混账东西,朕就知道这里边有文章,他对朕欺瞒,把朕当傻子糊弄。”安禄山咬牙大骂道。

    “陛下息怒,这都是道听之言,未必是真。臣也是从长安回洛阳的几位将军口中私下得知。陛下切不可因此事而发火,正如陛下所言,他手中握有重兵,而且还需要他守住长安呢。”严庄急促道。

    安禄山大口喘息了几声,终于缓缓的靠在椅背上,点头道:“你说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朕现在还不能同他翻脸。但这个人绝不能相信。你说,该如何应付他?朕如果死了,他不造反的话,朕便不姓安,朕跟猪狗同姓。”

    严庄心中暗笑,猪狗无姓,你要跟猪狗同姓,那只能不姓猪便姓狗了。

    “陛下,臣认为,若要对他加以防范,唯一的办法便是以合适的理由分他手中之兵。不能让他攥着二十万大军,否则将来确实无人钳制他。陛下……陛下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若起兵反叛,便是大糟糕之事。”

    安禄山破天荒没有在意严庄说他万一有三长两短这句话,反而点头道:“你的想法和朕想的一样,朕便是想分他的兵。但分他的兵也有讲究,理由是什么?分给谁领兵?既不能引起他的怀疑,又不能削弱长安的防守,丢了长安。更不能让兵马落到朕不信任的人手中,那更是添乱。”

    严庄道:“理由倒是有。近来不是都在议论要往南方进军,占领南方州府,缓解朝廷钱粮物资枯竭之忧的事么?大可以出征南方州府为由,分长安十万兵马。史思明也无话可说。否则无粮供应大军,他也无法守住长安。”

    安禄山喜道:“好主意,就是这个理由。他一定无话可说。不过这样一来,长安岂非危险了?一下子抽调十万兵马,还剩下十万兵马足可守城么?”

    严庄到哦:“陛下,以长安的城防之固,十万兵马足矣。再说兵马不够他不能在长安城中募兵补充么?作为守城之用,新兵也是无妨的。王源的兵马只有十几万,兵力相差无几。又是守城之战,他好意思说守不住么?人家王源六万兵马守住了通州小城,将他十八万大军打的稀里哗啦,他若说十万兵马守不住长安,怕是他脸上也无光。”

    “好,那就这么办。但是这十万兵马交到谁的手里能让朕放心呢?这个人必须是忠于朕的人,而且将来也全心全意忠于庆恩。朕才可放心。”安禄山将两只大桃子眼对着严庄,肥胖的脑袋轻点。

    严庄皱眉思索道:“兵马交由谁来统帅,臣便无法给出主意了。陛下觉得谁忠心不二,便将兵马交于谁统帅便是。”

    安禄山想了想道:“严庄,你能向朕立下毒誓言,为我大燕国效忠,辅佐我安氏子孙绝无二心么?”

    严庄一愣,忙道:“臣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应该心里明白。虽然臣有时惹的陛下不高兴,但臣那也是出于忠心之言,请陛下明鉴。”

    “朕要你不仅对朕忠心,将来也要对燕王忠心。你可以做到么?”安禄山沉声道。

    “臣……当然能做到,臣是安氏之臣,哪有臣子不忠心主上的。”严庄沉声道。

    “朕要你立誓。立下毒誓。”安禄山冷声道。

    严庄紧皱眉头,但还是缓缓开口道:“臣立誓,臣严庄此生忠于安氏皇族,绝无二心。谁若与安氏为敌,便是我严庄死敌。严庄必与之死战,浴血不休。若违此誓,愿遭天诛地灭,五马分尸而死。”

    安禄山脸上露出笑意来,声音柔和道:“好好好,这便好了。严庄,朕决定了,朕要将这十万兵马交于你统帅。朕要封你为大燕国丞相并南征大元帅之职。你给朕记着,将来无论谁不敬燕王,你都必须杀了他,效忠燕王,保住我大燕国的江山。”

    严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声音却很惊讶的道:“这……这如何使得?臣岂能担当如此大责?”

    “莫忘了,你是立了毒誓的。”安禄山喝道。

    严庄叹了口气,跪下磕头道:“臣……遵旨。”

第八二七章 夜袭

    (二合一)

    王源和公孙兰回到兵马歇息的谷地之时天已经全黑了,二人回到山谷之中,李欣儿赵青等人都已经等得心焦。李欣儿已经在要求赵青和谭平整顿兵马前去接应了,因为她担心王源和公孙兰出了事。

    见到两人归来,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均七嘴八舌的询问情形。王源立刻召集李珙赵青谭平以及几位妻妾商议夜袭壶关之事,将大致的情形说了一遍后,众人均对壶关之中的另类格局惊叹不已。

    “王元帅,若真如你所言,这关隘当真能拿的下来么?这样的布局,慢说咱们只有三千兵马,便是再多几倍也未必能拿下来啊。”李珙愁眉不展,发声道。

    “丰王爷,你是不知我家大帅的本事。这座关隘虽然险峻,但比之攻吐蕃时的那座墨脱城却是根本不及了。你等着开眼便是,大帅必有良策。”赵青笑道。

    “哦?不知王元帅有何妙策?”李珙期待的道。

    王源微微一笑,当下开始分派任务,讲解办法。其实办法还是老办法,王源带人摸入壶关之中闹将起来,而赵青和谭平则率领兵马伺机攻上关隘,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关隘。只是和上次墨脱城的办法不同的是,这一次王源决定多带些人手摸进去,因为要控制住中间的两道高墙,人少了可不成。这一点想当有挑战性,进去的人必须要抗住敌军一段时间的进攻,而且必须找到高墙上连通关隘内部的城门并且拿下城门。否则外边的兵马攻破了关隘也只能无头苍蝇一般的在甬道中遭受攻击,一点也帮不上忙。

    不过这一次进入壶关却比混入墨脱城容易。那一次是靠着挖城墙一步步攀援上城的,而这一次的青石关隘的隘墙显然是无法用那样的办法的。不过王源在山顶上已经想好了一个快捷进入的办法。这也让王源对今晚的行动充满信心。

    任务分派好之后,众人吃些干粮清水,呆在山谷里静静的等待天黑。夜袭的时机最好是在半夜,兵士松懈疲惫之时最是合适,这之前正好让行程劳顿的士兵们多休息一会儿,养好精神和气力应付晚上的大战。

    王源胡乱吃了些干粮之后,靠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下眯着眼休息。他也一天一夜没合眼,虽然情绪亢奋,并不觉得十分疲惫,但也需要休息一番为接下来的行动养精蓄锐。周围李欣儿等女也都或坐或卧的各自休息,她们都不来打搅王源,都希望王源能好好的打个盹。

    然而王源闭目刚刚朦朦胧胧要睡着之际,却被一阵悉索的脚步声惊醒。

    “王元帅,王元帅在么?”前方晃动着几个人影,丰王李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王源睁开眼来,但见李珙正带着几名随从快步走了过来,朝着自己的方向大声叫唤。

    下方的黑暗之中传来谭平的大骂声:“哪个狗.娘养的在大喊大叫?是怕叛军不知我们藏匿此处么?”

    李珙赶忙闭嘴,不敢反驳他不是狗.娘养的,而是当今陛下的亲儿子。跟着王源日子越久,他越是明白王源身边的这些人绝对惹不得。这些人除了对王源俯首帖耳之外,谁的帐也不买。本来自己开始的时候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自己想用皇子的身份来压制他们,后来却发现,原来是他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这个王爷,在他们眼中狗屁不是。李珙倒也能忍住,不和他们一般计较,他知道,要想得到王源的支持,便需要隐忍,不能计较这些事情,否则便是坏了大事。

    “我在这里,那是谁要找我。”王源坐直身子沉声道。

    丰王李珙闻声快步走来,眯着眼睛在暗光中辨认着王源的方位,终于凑了上来,压着声音拱手道:“王元帅,打搅你休息了。我有件事想禀报元帅,希望得到元帅的许可。”

    王源轻声道:“什么事?王爷但说便是。”

    李珙陪笑道:“元帅晚上不是要潜入壶关之中么?在下想跟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王源笑了:“见识见识么?这可不是去瞧热闹的时候。王爷还是不要瞎起哄,晚上你只能在后方呆着,这可是打仗,不是胡闹。今晚进壶关可比寻常打仗还要凶险,那是深入敌营你懂么?我可以告诉你,今晚随我进壶关的弟兄们必然有人要死在那里,你懂我意思么?”

    “谁要胡闹了?正因为危险,我才要去的。我要向你证明,我是个勇敢的人。元帅的教诲我牢记在心中,所以我不能呆在后面贪图安稳,我要学太宗皇帝,勇猛无畏,身先士卒的杀敌。不经历生死的考验,如何能担当大责。”李珙挺胸道。

    王源无声的笑了。这么多天接触下来,王源对李珙倒是有些了解。这李珙倒是不坏,就是有些幼稚,而且容易冲动。干什么事都是兴致上来便兴致勃勃,兴致一去便兴味索然畏首畏尾。说白了便是个意志不坚之人。早上要进山他还愁眉苦脸,现在要攻城他却兴趣盎然了。王源当然不愿带他去,带个累赘在身边可不是个好主意,搞不好还要送掉他的性命。虽然玄宗说了,他死了无所谓,但王源并不希望他死。

    “丰王爷。我再一次告诉你,这是打仗,不是胡闹。你也无需向我证明什么,更不必以这种冒险的方式来打动我。你只要呆在后面不要让我操心便是。我说过,勇敢只是一面,未必便需要身先士卒杀敌立功。”

    李珙咂嘴道:“我只是想让元帅知道,我不是个懦夫。我不是个怕死的人,什么事我都敢去做。我也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我厌倦了被众人保护,我并不想这一路上都碌碌无为,我也想尽一份力。”

    王源被他这几句话打动了,这李珙倒也有些心气。正待开口说话,互听一旁黑暗中传来李欣儿的斥责声:“你这人还有完没完?二郎一天没睡,半夜里还要去打仗。你这人下马之后便睡了半天,现在睡饱了又跑来鸹噪,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李珙愣了愣,忙拱手道:“抱歉抱歉,我这便走,这便走。”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王源却叫住了他。

    “王爷当真想随我去见识见识么?”

    李珙回身道:“绝无虚言。我很想经历一场真正的战斗。做梦都想。”

    王源想了想道:“好吧,你去准备准备,我带你一同前往便是。但有一点,此去当真凶险无比,我不一定能照顾到你,你带几名身手好的护卫保护你,我可不想你死在这里。”

    李珙大喜道:“多谢元帅,您放心,绝不拖累你们。我的手下有几名武技不错的,我自己也学过武技,自保当无虞。”

    王源微笑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

    李珙喜滋滋的带着随从离去,李欣儿靠过来低声道:“二郎怎可答应带他进去,岂非多个累赘么?”

    王源微笑道:“那可未必,我瞧他倒是有几分胆色。他若当真死在今晚,那也是他的命数。莫操心了,我要睡一会,刚刚做了个美梦,便被吵醒了。”

    “美梦么?什么美梦?”李欣儿问道。

    王源闭上眼喃喃道:“我梦见在一处山崖之下,有一汪泉水。我在里边洗澡,还有几个人也在里边洗澡。那几个人就是……”

    “闭嘴!”李欣儿娇嗔逃开。周围传来阿萝和紫云儿等人吃吃的笑声。

    王源睁眼朝左侧公孙兰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公孙兰正睁着一双妙目瞪着自己,忙闭眼转头,嘟囔几句,开始数羊。

    二更时分,王源被公孙兰轻轻叫醒。虽然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但毕竟年轻,身子健壮,只这片刻睡眠,便立刻神采奕奕了。

    在青云儿紫云儿的帮助下,王源一边往身上穿戴装备,挂上长索,一边吩咐精选出来的一百名随自己夜袭的士兵们整顿装备,准备出发。待王源装备完毕走下山坡来到山谷之中时,所有兵马均已经装备完毕。那一百名精选出来的亲卫列队在前,等待出发。就连丰王李珙也带着十余名护卫装备停当,站在队列之中等候。

    王源微微点头,也不多言,摆手道:“出发!”

    时正七月末,二更时分的山谷官道上漆黑一片。幸而天空之中繁星灿烂,借助星辉之光,眼睛适应了之后,倒也看得清景物,辨识的清楚道路。

    三千兵马悄无声息的往前行了五六里,在距离关隘数里之处,王源摆手下令后方的大队兵马停止前进。叫来赵青和谭平低声嘱咐了一番后,王源率一百多名亲卫和公孙兰等人静悄悄的朝前面摸去。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壶关下方山道上那处白日攀爬的绝壁之下。下午侦查回来时,王源特意在此留了记号,在路旁的石缝里插了几根树枝作为标记,所以倒也并不难找。

    抵达之后,公孙兰和李欣儿当先沿着坠下的藤蔓爬上崖顶,然后两人将随身携带的绳梯抛下来。众亲卫沿着绳梯攀援而上,不久后尽数抵达崖顶的灌木草丛之中。进了树林之后,沿着昨日开辟的林间小道,悄悄的往山顶上方摸去。树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幸而公孙兰和李欣儿目力超群,众人在她们的带领下才得以辨识方向。

    不久后,众人来到了山顶的林地边缘处,王源下令所有人不得妄动,因为已经知道山顶上夜晚也有叛军的岗哨,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发觉。屏息观察了片刻之后,王源和公孙兰李欣儿三人猫着腰出了树林,在岩石的掩护下往山顶上摸去。在快到抵达白日藏身的一块巨石的时候,三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在黑暗中游荡的几条黑影,三人立刻伏在石头后藏匿身形。

    “怎么办?”李欣儿低声问道。

    王源探头悄悄的数着人数,低下头来道:“这方向有五个,需得摸上去格杀了他们。根据白天的岗哨数量判断,应该有四五十人才是。也就是说,还有数十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杀这五人不能有丝毫的响动,以免惊动他人。”

    公孙兰吐气如兰的在王源耳边轻声道:“左边的两个归我,右边的两个归欣儿,二郎将中间岩石旁的那个干掉。”

    王源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中间这个离得近,待我先去干掉他,你们好摸到左右两侧去。”

    “你小心。”公孙兰道。

    王源缓缓从靴筒中摸出一把匕首,探头观察了片刻,瞅了个机会身子猛地跃起上了岩石,脚尖轻点,身子在几块岩石上飞掠而过。十余丈之外,那名叛军岗哨似乎有所察觉,正欲回首张望时,但见王源的身子如一只大鸟一般跃起半空扑到那人身上,手中匕首准确的扎入那士兵的心脏处。

    那士兵哼也没哼身子便软倒,手中握着的钢刀往下掉落,王源眼疾手快,抬脚一勾将那钢刀勾在脚背上,往上一挑拿在手里。同时手臂抱着那士兵慢慢的放倒在地面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消无声息。

    王源伏在岩石旁倾听动静,生恐为左右数丈之外的四人发觉。但那四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依旧在原地晃悠着。不时传来他们驱赶拍打着蚊虫,口中抱怨咒骂的声音。

    公孙兰和李欣儿悄无声息的赶到王源身边,李欣儿低声赞道:“二郎好身手。”

    王源得意的笑,公孙兰却低声道:“左手需直接擒其手臂,阻止其兵刃掉落或者砍削。刚才那钢刀若是坠地,发出身响必惊动他人。不过还算你反应快,没有让兵刃落地。总体而言,拖泥带水,不够利落。”

    王源苦笑道:“表姐就不能夸两句?”

    公孙兰白了他一眼道:“还算我教的没有全忘光。”

    王源无语,公孙兰却已经和开始和李欣儿打手势,两人瞅准了机会朝左右飞扑而出。王源只看到两股黑烟一掠而过,下一刻左右两侧传来低沉的闷哼声,王源都没看清她们是怎么动手的,再看时,左右两侧的两名岗哨已经不见了踪影。公孙兰和李欣儿也快速的回到原处,两人连气都没喘一下。

    “厉害。”王源挑指由衷赞叹。

    公孙兰面无表情,低声道:“外侧还有哨兵,先解决了所有外围的岗哨。中间的留到最后。”

    三人悄悄往侧面摸去,果然,叛军岗哨沿着山顶布下了一圈的夜间警卫,三人手脚麻利的将外围的二十余名暗哨尽数格杀,这才往中间摸去。到了中间的一圈岩石处,他们发现了横七竖八躺在一堆干草之中打着呼噜的二十多名叛军士兵。王源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叛军的岗哨倒也知道偷懒,夜间看来是分为两班分别值守上下半夜。一般人站岗,一半人安心睡大觉。此刻应该是三更已过,这帮睡觉的士兵应该是上半夜值守的士兵,此刻困顿不已,都睡的跟死猪一般。

    这二十多人杀起来可就轻松多了。三人用刀剑若屠狗宰羊一般将他们尽数杀死。这些人尚在睡梦之中,便一个个送了性命。虽然看上去这么杀人有些残忍,但一想到白日里听到的那些叛军谈论的残害良家女子的那些污言秽语,就知道这些叛军士兵个个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或许有些是没有恶行的,但王源的逻辑从来就是,哪怕你是平民,只要你拿上了武器站在对面的阵营之中,那便是敌人。王源可不会妇人之仁。

    杀光了这些叛军的岗哨之后,三人花了点时间沿着山顶四周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确定再无活人。王源这才赶回林地边缘处让众人来到山顶乱石之中。

    当李珙看到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一堆尸体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指着这些尸体对王源道:“这都是……王元帅你们三个人杀的?”

    王源微笑道:“是啊,王爷现在知道今夜的残酷了吧,这还是刚刚开始了,今晚怕是要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了,王爷若是感到不适,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李珙喉头滚动,半晌挺胸道:“我不会退出的,我不能教元帅小瞧了我。”

    ……

    洛阳皇宫之中,严庄表面上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安禄山的任命,心中其实乐开了花。他没想到今日安禄山召见自己居然是如此天大的美事。安禄山居然肯让自己接手从史思明手中分出的十万兵马,这可当真是让人意外。莫非安禄山真以为自己还如以前那般对他忠心耿耿,挨了打挨了骂也毫无怨言,为了他傻傻的卖命?那他可想错了。自己早已对他失望透顶厌恶透顶,自己绝不会再为他卖命了。

    安禄山的眼睛瞎了,但现在他的心眼也同样的瞎了。

    “陛下刚才说,对史思明的担心只是其一,不知其二是什么?臣想不出除了史思明的威胁,还有谁会对未来燕王即位产生威胁。”严庄叩拜起身后,沉声问道。

    安禄山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朕担心的是庆绪。”

    严庄惊道:“晋王么?陛下担心他什么?”

    安禄山皱眉道:“还用朕明说么?朕传位于庆恩,庆绪心中定是不满。朕一死,无人压制于他,朕担心他会铤而走险。朕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兄弟相残,但朕知道,一旦为了这个皇位,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以庆绪的脾性,他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相较于他人干政,朕其实更担心的是这件事。”

    严庄暗自点头,安禄山其实脑子很清楚。知子莫若父,他其实挺了解安庆绪的。安庆绪曾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说过,如果安禄山敢将皇位传于安庆恩,自己将不择手段的去夺取属于自己的位置。当然,安庆绪的情绪也有一大半是自己挑起来来,若不是自己向他透露了安禄山属意安庆恩为皇位接替的人选,安庆绪也不至于对安禄山满腹怨恨,甚至连安禄山病体如此严重也不来瞧一眼问候一声。

    不过严庄倒是丝毫没有内疚,严庄就是要安庆绪和安禄山闹僵,这样方能让他父子彻底决绝。对于安禄山的报复便始于此处。严庄是个心眼颇小的人,当他决意报复安禄山对自己的轻视和凶残时,便已经计划好了每一步。挑唆安庆绪和安禄山父子的关系正是这计划之中的一环。而目前看来,一切都在按照自己设计好的方向再发展,甚至比自己计划的还要顺利,因为安禄山居然要自己替他领十万兵马,替他保燕王安庆恩的皇位。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只需再加一把火便可大功告成。

    “陛下这么一说,臣也有些担心了。二公子脾气暴躁,他也早就将自己视为接替陛下之位的人选。若陛下传位于燕王,恐怕他确实会受不了。以他的脾性,难免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来。这件事倒是非常棘手的。一旦祸起萧墙,对我大燕国大业必是打击,混乱之中,也会给有异心之人以口实和借口起兵反目。”

    “是啊,朕也正是担心此事。朕一死,庆绪再闹起来,我大燕国恐怕便要分崩离析了。所以朕才感到非常难办。朕既然已经决定立庆恩为太子,传位于他,那么朕便必须在庆恩即位之前解决庆绪的事情。严庄,依你看,此事该怎么办才好?”

    安禄山动了动身子,剧烈的疼痛让他呻吟出声,腹部的毒疮又流出一堆脓水来,恶臭之味弥漫在空中,几乎让严庄窒息。

第八二八章 飞渡

    (二合一。谢:燃燃chen、南宫羽妍二位的月票。)

    “要不这样,臣去探问探问晋王的口风,也许晋王并无争夺皇位之想呢。”严庄沉声道。

    “你是糊涂了么?你现在去问他,他当然会说对皇位无争夺之意。因为朕还活着,朕既然还在,他便掀不起风浪来。而且你这么一去说,岂非让他提前知晓了?蠢主意。蠢得很。”安禄山毫不留情的奚落道。

    严庄面色青红,咬牙忍住怒火,低声道:“陛下教训的是,那要是这样的话,臣心里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说看。”安禄山道。

    严庄低声道:“在立燕王为太子之前,陛下干脆让燕王离开京城。如今不是要攻打东南州府么?干脆给他几万兵马,让他去攻打南方。让他远远的离开这里。这样等他得知消息之后,已然木已成舟了。”

    “蠢,这主意更蠢。严庄,你怎么全是这些馊主意?这时候还能让他领军么?岂不是给他机会闹腾?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全无了平日的足智多谋,全是这些不入流的蠢主意。”

    严庄无声的咒骂了一句,沉声再道:“陛下既然还不满意,那臣只能出最后一个主意了,不过这主意臣不敢乱说。怕陛下降罪于臣。”

    “降什么罪?有屁就放,快说快说。”安禄山忽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觉得自己选择严庄是不是和错误,这严庄原来是个草包。

    “陛下,既然陛下对晋王如此不放心,那索性一了百了便是。为了大燕江山社稷,那也顾不得其他了。臣的意思是,干脆陛下狠狠心,在燕王立太子之前找个理由下旨剥夺晋王的兵权和爵位,将他圈禁起来,终生不得赦免。同时将晋王的亲信也一并剪除,岂非一了百了?这个办法虽然于晋王有些不公,但和大燕国的江山社稷的稳定比起来,牺牲晋王也是值得的。大不了给晋王优厚的待遇,让他荣华富贵一生便是。”

    严庄一边说,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安禄山的脸色。他担心自己的这个提议太过激进,会让安禄山暴跳如雷。若安禄山认为自己是在残害他安家子孙,怕是会立刻降罪于自己。这一次可不知是毒打一顿那么简单,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但严庄决定赌一把,这最后的一把火必须要烧的猛烈才成。严庄甚至已经做好了安禄山大发雷霆的准备。

    然而,出乎严庄意料的是,安禄山静静的听完之后,却一声未吭。瞪着两个大桃子眼睛静静的沉默了片刻,他的脸上竟然露出笑意来。

    “没想到啊,严庄,你竟然也是个如此果决之人。这个提议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朕彻底相信你和庆绪不是一路人了。说实话,在此之前,朕都是在试探你,朕认为你和晋王是一伙的,所以你才提出哪些愚蠢的建议为的却是保护庆绪。但现在,朕相信你了。你这提议,怎么说呢?朕却不知如何答复你。”

    严庄赶忙跪下磕头,口中叫道:“臣该死,臣不该提此建议。臣这是诛心之言,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起来起来,你何罪之有?朕刚才已经说了不会治你的罪,难道朕会出尔反尔么?”安禄山微笑道:“况且,你的这个提议和朕这几日所思虑的对策大致相若,朕怎么会怪罪你。”

    严庄愕然道:“陛下……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安禄山轻叹道:“朕想的比你想的还多一步。朕想着……若朕病体痊愈便罢了,若朕病体无治,朕想着,在朕归天之日,便让庆绪陪着朕一起去,这才叫真正的一了百了。”

    严庄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安禄山果然狠毒,他的想法竟然是要杀了安庆绪为安庆恩的继位扫清障碍。这主意比自己所想的可更加的恶毒和凶狠。安庆绪可是他的儿子啊。

    “人说虎毒不食子,我安禄山也不是无情之人。庆绪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为了大燕江山社稷的安稳,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以前对李唐皇室自相残杀甚是不齿,皇家兄弟相残,父子相残,母子相残之事,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之举。但事情落到我安禄山的头上,我便知道有些事是不得不为之。为了大燕江山,慢说是朕的一个儿子,便是再饶上几个,朕认为也是值得的。”安禄山缓缓道。

    严庄不敢说话,心中砰砰乱跳,呆呆的坐在地上,心中一片纷乱。他提出圈禁之法,不过是要以此办法试探安禄山。若安禄山同意这个办法,他便可以去告知安庆绪此事,让安庆绪和安禄山父子之间的矛盾激化。然而安禄山的想法更为凶狠,居然是想要了安庆绪的命以保证安庆恩的皇位安稳。若自己将这件事告知安庆绪,怕是安庆绪一下子便炸了。

    “你所言的圈禁倒也是个办法,但这不是最稳妥的办法。有时候只有人死了才能彻底的安稳下来。只要活着一天,都有妄想和期待都还在,永远都不会安分。朕若难逃此劫,身死之后,不知世事如何变幻。庆绪活着便是个隐患,无论他自己还是别有用心之人,都有可能利用庆绪之名而生事。若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动摇我大燕社稷,去将庆绪救了出来,那我大燕国将难免一场纷乱。朕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朕觉得,圈禁或者流放等等办法都不能一了百了,莫如让庆绪随我去,方能断绝后患。严先生,不知你觉得朕的话有无道理。”安禄山平静的道。

    严庄咽着吐沫,哑声道:“此事……此事臣不敢妄言。陛下……陛下可自做决断。无论陛下作何种决定,臣都一定支持陛下的决定便是。”

    安禄山哈哈大笑起来道:“瞧把你吓的。严庄,这不过朕心里的思量罢了,此事未必便会这么办。朕也未必便会因为这些毒疮和眼疾就死了。朕还没看到李隆基在朕面前跳胡旋舞,朕可舍不得就这么死了。朕叫你来说些这样的事情是未雨绸缪。今日这些话朕只跟你一人说了,都是朕的心头话,朕对你推心置腹,你可不要让朕失望。今日之言若是漏出半句出去,严庄,你可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朕会将你九族尽诛,你明白么?”

    “臣明白,今日之事但有半句泄露,陛下唯臣试问便是。”严庄忙道。

    “朕知道你是可以信赖之人。对了,你替朕拟旨,口气尽量委婉些,先解决从长安调兵之事。此事刻不容缓,南征之事也迫在眉睫。这些事你可以抓紧去办了。拟旨之后便命人去长安传旨,兵马需得快速调回洛阳。”

    “是,臣立刻去办。”严庄磕头道。

    安禄山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摆手道:“罢了,你去吧,朕累了,身上痛的很,朕需要睡一会。只有睡着了,朕才能忘了病痛。”

    “臣,告退!”严庄磕头起身。

    “去吧,去吧。”安禄山有气无力的喃喃道。

    严庄缓缓退出寝殿。他的身后,安禄山口中咒骂着,忍着彻骨的疼痛在几名内侍战战兢兢的扶持下躺倒在软榻上。

    几只苍蝇从殿外逐臭而来,从严庄的眼前飞过,严庄挥手厌恶的驱赶了几下。那苍蝇的目标却不是严庄,而是安禄山发臭的身体。它们嗡嗡的叫着,朝殿内直冲而去。

    ……

    壶关之北的山顶上,王源等人抵近东南方的崖壁之侧,众人伏在崖顶往下方观看,整座壶关关隘净收眼底一览无遗。

    已是夜半三更,关隘之中除了隘墙上值夜的灯光之外,关隘之中却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地方尚有零星的灯火闪亮。整座关隘像是一头黑魆魆的怪兽蹲在山梁上。

    下方,关隘的西北角就在山崖的斜下方,几座箭塔矗立在城墙上,箭塔周围的木柱上挂着风灯,隐约可见平台上有晃动的叛军的身影,那是箭塔上值夜的弓箭手。

    整座关隘的城墙距离垂直壁立的山崖崖壁约莫二十余丈,垂直的落差十五六丈左右。这样的距离除非肋生双翅,或真有御风飞行之术,否则是根本无法到达城墙之上的。而且垂降靠近的办法显然不可行,且不说关隘的外墙全是光滑的青石垒就,根本无法攀爬。便是角落里的两座箭塔,也将关隘距离崖壁之间的狭窄的地域封锁的严严实实。一旦被发现了踪迹,便将遭受箭塔乱射,且引来城头的叛军居高临下的打击。

    众人趴在山顶上山崖之侧静静的观察了片刻,城墙上巡逻兵马在盏茶时间内便过去了两拨,人数在十余人一队。虽然人数不多,但频率密集,甚是棘手。

    众人均不知大帅该用何种办法才能进入关隘之中,难道当真要飞过去不成?但王源似乎面无忧虑之色,在等待着最新一队巡逻兵缓缓走过,背对山崖沿着城墙往南走去之后。王源立刻直起身来,低声吩咐道:“阿萝,可以开始了。”

    阿萝公主立刻取下背后背着的弓箭,从箭壶之中取出一只特制的尾部带着小铁环的箭支来,那箭支通体黝黑纤细,但却很是沉重,竟然是一支铁箭。阿萝将铁箭搭在弓弦上。王源从背囊中取出一捆黑色的细绳,将绳头穿进了箭尾部的小环之中,迅速扯动,将两根细绳并为一根。

    “看你的了。不用紧张,发挥你正常的水平便可。”王源低声说话,轻轻的拍了拍阿萝的手臂。

    “放心吧。”阿萝低声回答,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手臂用力将弓弦拉开。那弓弦发出‘咯吱吱’的吃力之声,片刻后被阿萝拉成满月状。众人屏气凝神的等待着,但听‘嗡然’一声响,弓弦轻振发出嗡嗡之声,那支箭带着破空之声激射而出,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众人瞪大眼睛寻找着箭支的踪迹,数息后,远处传来‘笃’的一声轻响,那箭支不知射中了何处。好在众人虽无法目视,但循着箭尾的细绳的方向可大致找到了那支箭的落点方向。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箭塔顶端的旗杆底部木基座上,连着的细绳在山崖这箭塔之间悠悠摇晃。

    “好箭法,厉害厉害。”丰王李珙低声赞道。

    “噤声。”王源低喝道。

    李珙一愣,见周围众人都伏下了身子,他也赶忙伏下身子,跟着众人朝箭塔处张望。箭塔下方几条黑影探出身子来朝天空张望,夜半寂静,几名叛军士兵的说话声传来。

    “刚才是什么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旗杆的样子。”一名士兵朝着黑魆魆的天空乱看。

    “我好像也听到了,撞得动静不小,到底是什么东西。”另一名士兵也朝上乱看。

    “我怎么没听见,你两个大惊小怪什么。自己吓自己么?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另一人说道。

    “确实有动静,不过不用大惊小怪。经常也瞎眼的山鸟夜里撞到旗杆上,我前天晚上在东边箭塔上值夜也遇到了这情形,一只山鸡也不知怎么的瘟头瘟脑的撞到了箭塔里,撞断了自己的脖子。大伙儿还每人吃了一口烤山鸡呢。”又有人道。

    两名朝上张望的士兵将信将疑,不过他们确实没看到任何的不寻常迹象。箭支带着的那根细绳子虽然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一丈多的高处,但那绳索被染成了黑色,融没在黑暗的天空之中,若非先入为主的知道那里有根绳索的话,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看不到任何的异常,箭塔上的士兵们很快便缩回头去,一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崖顶上的众人长舒一口气。王源也吁了口气,庆幸这关键的一步完成。他白日看好了方位,便已经决定用这滑降的办法。用箭支将细绳射到距离最近的这座箭塔的顶端旗杆下,然后神兵天降溜索而至。现在这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待一切平静下来,王源开始轻轻的将细绳往回拉扯,一直拉到吃上力绷紧之后,才慢慢的将绳索的一端固定在身后的岩石上。小拇指粗细的绳索,又是横跨这么远的距离和高度,整根绳索摇摇晃晃的在夜风中飞舞,看上去玄之又玄。

    “这……难道是要从这根绳索上爬过去么?”李珙愕然道。

    李欣儿皱眉道:“你这人恁般多话,什么你都要问一问,就不能闭嘴么?”

    李珙咂嘴轻声道:“我意思是说,这样的绳索如何横渡?那一头只是一根羽箭固定的力道而已,手一拉怕便要脱落了,如何堪用?”

    “那是你认为而已,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以为什么都不可行。今日教你开开眼。让你们这些井底之蛙看一看世上奇人的手段。”李欣儿晒道。

    王源皱眉道:“从现在开始,谁多一句嘴,我便将他从山崖上踹下去。”

    李珙赶忙闭嘴。王源转头对静静站在一旁的公孙兰低声道:“表姐,可准备妥当了么?”

    公孙兰伸手拉住绳索轻轻的扯了扯,试了试绳索的松紧程度,无声点了点头。

    “万万小心,若是感觉不成,便立刻放弃这个办法。”

    王源还在低声交代的时候,公孙兰却已经身形一闪,如一只轻盈的云雀闪身上了绳索。她的双脚踩在斜斜向下的绳索上,身子晃动了几下之后很快便稳当了下来,轻轻的迈出了第一步。

    所有人身上都开始冒汗,那绳索这么细,而且在公孙兰的脚下弯成一道弧线,好像随时可能断裂的样子,要真的走这道绳索到达二十丈外的箭塔顶端,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然而公孙兰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迈出第一步之后,第二步紧跟着接上。几步过后,她的身子已经悬空在崖壁之外。由于细绳为了伪装染成了黑色,所以根本看不清空中的绳索。乍一看倒像是公孙兰悬在半空之中一般。

    李珙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嘴巴般张着表情呆滞,他从没见到过世上还有这般武技,居然真的踩着这细细的绳索行走了过去。惊愕之下,张大的嘴巴里飞进去了几只蚊子也不管了。

    但见公孙兰开始时脚步缓慢,不久之后脚步便开始加快。因为绳索向下倾斜,她就像是在往下滑行一般,脚尖轻轻一点绳索便立刻抬起,整个人如凌空飞渡一般。她完全靠着脚尖的一点点力道便可保持移动,绳索细微的反弹之力对她而言已经绰绰有余,完全没有让绳索吃到太大的力道,避免了脆弱的绳索断裂的危险。

    王源暗暗喝彩,武技练到公孙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炉火纯青,天下独步了吧。恐怕也只有像公孙兰这般淡泊之人才能潜心练习武技。而且若不是遇到了自己,公孙兰的武技恐怕比现在还厉害的多。

    “不好,有巡逻兵!”

    阿萝焦急的低语拉回了王源的思绪,王源往城头看去,但见一队巡逻士兵正举着灯笼沿着城墙而来。在他们的角度,只需仰头朝天上看一眼,便能看到在空中疾行的公孙兰。公孙兰显然也看到了那队巡逻兵,身子慢了下来,忽然整个人静静的立在绳索上,随着绳索的晃动上下轻轻的起伏。

    静止不动是很好的办法,因为公孙兰也穿着黑色的衣服,在空中若是移动起来更容易被发现,若是保持静止却反倒不容易被发现。但要在这细绳上保持静止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需要超绝的控制力,但再怎么控制,人身体的重量也将全部压在绳索上,绳索吃力完成了很深的弧形,看上去都快要折断了一般。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待王源下令,众亲卫已经将弓弩对准了那一队巡逻兵,他们一旦发现公孙兰的身影,王源便会立刻下令射杀他们。不过那样一来,恐怕今晚的偷袭也要泡汤了。

    然而这些巡逻士兵却根本没有抬头往天空看,他们的目光注意的城墙下方和城头之上,始终没有仰头瞟一眼天空之中。他们走过箭塔,朝关隘城门方向行去。当他们刚刚背对公孙兰所在的方向时,但见公孙兰动如飞燕,以极快的速度通过了剩下的十丈距离,抵达箭塔顶端的时候,如一只落在枝头的飞鸟,轻盈转折,悄无声息的稳稳落在箭塔顶端的茅草上,快速伏下了身子。

第八二九章 搏杀

    (二合一)

    城头巡逻兵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箭塔顶上的公孙兰也缓缓的抬起身子,朝四下里观察了片刻后,从箭塔顶部直起身身子来找山顶崖壁上打了个手势。

    王源会意,立刻命人将细绳的末端解开,拴上粗绳。片刻后,公孙兰已经将绳索拉动,将粗绳拉过去。粗绳被牢牢的绑在了箭塔顶部的旗杆底部,待王源命人将崖顶一端也牢牢的绑住之后,一条粗索道便已搭建成功。

    王源的眼睛紧紧盯着公孙兰的动向,见公孙兰手中寒光闪烁,他知道公孙兰要从箭塔顶部下去,解决箭塔内部的弓箭手了公孙兰必须要击杀他们而且不能发出动静。否则崖顶上的人是无法顺利抵达箭塔上的。

    在王源的目光里,公孙兰的身子如燕雀般的轻盈飞起,从箭塔顶端一侧纵身跃下。当她的身子落到箭塔下方围栏外围的瞬间,公孙兰闪电般的伸手攀住一根木柱,借这一攀之力,她的身子围着木柱在空中转了半个圈,从下落转为横向突进,如一朵乌云夹带着数点寒芒冲入了箭塔之中。

    崖顶上的王源等人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切,虽然王源对公孙兰有百般的信心,但依旧心悬到了嗓子眼。不知箭塔之中有多少叛军,不知道他们是否严加戒备,不知道公孙兰是否能在不发出响动的情形下将他们斩杀。

    所有的答案在数息之后揭晓,当公孙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箭塔周围的围栏之中时,王源等人长舒了一口气。公孙兰朝崖顶摆了摆手,显然已经将箭塔之中的敌兵尽数击杀了。

    “师傅就是师傅,这武技我真是望尘莫及了。里边的人估计全是一剑毙命。”李欣儿低声赞道。

    王源点头,沉声下令道:“都准备好,听我命令。”

    所有士兵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早知今晚是滑降入城,故而早已将事前准备好的绳圈拴在腰上,一头拴上滑钩攥在手里。另外以另一根活绳圈为减速的绳套,那是在滑行过速的时候拉紧以控制住前冲之势的。毕竟这是往下倾斜十几丈的索道,若无减速措施,会直接撞击在箭塔顶端,会被撞的筋断骨折。

    王源决定第一个过去,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总是第一个去吃螃蟹,给手下士兵做个示范也壮壮胆。

    王源啐了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伸手将挠钩和绳套挂在粗绳滑索上,沉声道:“我去了。”

    李欣儿等人低声嘱咐道:“一定要小心啊。”

    李珙也道:“元帅万万小心啊。”

    王源一笑,对李珙道:“王爷看清楚我的动作,一会儿你也要滑过去,可莫要出纰漏。”

    话音落下,王源脚下在山崖顶端轻轻一蹬,借着助力便脱离了山崖顶部的实地,整个身子已经悬空在山崖之外。开始时速度还较为缓慢,但不久后,随着角度的倾斜,速度越来越快。王源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身子如炮弹一般的朝下飞速滑动,几乎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前方的箭塔便扑面而来,身子便直直的朝着那旗杆撞击过去。

    王源当然不能让自己和旗杆相撞,手上用力拉扯绳索上的减速绳圈。绳圈收紧,在滑索上发出呜呜的摩擦之声,拉扯的王源的身子左右晃荡。在接近塔顶的时候,速度明显减慢了许多,但你速度依旧惊人。但王源看到了公孙兰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塔顶上,他便一下子放下心来。很显然公孙兰是来助自己安全着陆的。

    果然,在王源快速抵达的瞬间,公孙兰伸手柔柔的推了王源腰部一把轻轻卸力,恰到好处的让王源停在距离旗杆木柱尺许处,避免王源的头和旗杆柱来个亲密接触。

    王源解开绳索,伏在箭塔上微微喘息,刚欲向公孙兰道谢,却听急促的轻呼道:“快闪开。”

    王源扭头看去,但见后方滑索上,李欣儿同样如一枚炮弹猛冲而至。她手中的减速绳圈完全无用,整个人飞扑而来。王源忙闪开身形,和公孙兰一左一右腾开位置,在李欣儿冲来的瞬间,抱腰的抱腰拉腿的拉腿,将李欣儿的身子拉扯住,避免的她直接撞击到旗杆上。

    李欣儿吓得脸色煞白,她急着跟在王源身后过来,却完全没预料到这趟旅途如此惊险。落地之后瞪着眼睛直咽吐沫。王源对她甚是无语,说好了待自己打手势才可以过来,没想到这个急性子这么着急。

    “果然不成,这样一百多人肯定无法安全抵达。减速绳圈无用。”王源低声道。

    公孙兰皱眉道:“确实,坡度太陡,无法减速,得想个办法。”

    王源微笑道:“幸而我早有准备,之前我结了一张绳网,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王源得意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囊。

    “咱们将索道移动到下方的平台上,这样便可张开绳网了。有减速绳圈和绳网的双重保护,应该可保无虞。”

    “也只能如此了。”公孙兰点头道。

    当下三人立刻动手,将塔顶上的滑索解开,转移到下方的平台上,牢牢的拴在平台内侧的廊柱上。王源打开背囊,拉出一张绳索结成的大网,将大网兜在后方。像是一张捕鱼的网,等待着从天而降的鱼儿落网。

    公孙兰觉得还不甚妥当,于是扯下箭塔顶端的茅草捆成几堆缓冲的草垛垫在绳网下方。王源挑指赞好,这下便是三保险了。再加上人可以在旁边协助落地,便是四重保险,应该可确保无虞了。

    忙碌这些的时候,王源还是抽空去瞧了瞧箭塔里边的情形。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但见箭塔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鼻子里全是血腥的气味。李欣儿所言不假,这些人大多都是被一剑刺中要害毙命。很多人连刀都只拔出了一半便被击杀,足见公孙兰击杀时是如何的迅雷不及掩耳。

    迅速重新搭建了索道之后,尚未来得及启用,城墙上的巡逻兵的身影已经出现。三人立刻停手,躲在满是死人的箭塔里等待他们经过。然而那队巡逻兵却在箭塔下方停住了,一名小头目站在下方仰头朝箭塔上张望,口中叫道:“王大春,王大春,怎么回事儿?箭塔塔顶上的茅草去哪了?怎地乱七八糟的?”

    躲在箭塔里边的王源等人听的真切,箭塔顶上的茅草被移走了不少当做缓冲的草垫,没想到下方的人居然能看得清楚。想必是被弄得不甚服帖,故而容易扎眼。

    不回应反而会让人生疑,王源只能伸手取了一顶死人头盔顶在头上,从平台栏杆处探出头去,口中含糊的道:“没事没事,刚才刮了一阵大风,顶上的茅草被掀翻了,滚落了几捆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儿白天再重新弄过。”

    “大风?今晚一丝风也没有,哪里来的大风?”下边那叛军头目皱眉道。

    “那是城墙上,箭塔在高处,山谷里怪风多的很,一阵阵的,防不胜防。你要是不信便上来呆一个时辰瞧瞧。”王源含糊道。

    “哦,原来如此,我可没空上去呆一个时辰。话说王大春,你今儿说话的嗓音有些不对,怎么像是嘴巴里咬着核桃似的。”

    “还不是疲劳上火所致?熬夜有多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累都累死了,嗓子都干了。”

    “哈哈,大伙儿还不都是一样,谁也没比谁快活多少。都小心着些,再过两个时辰不到便天亮了,一夜平安比什么都好。罢了。我们走了。”

    “好的好的,你也多小心。”王源忙缩回头去。

    下方巡逻队缓缓离开,在箭塔下方拐弯向南,沿着西侧的关隘城门城墙缓缓而去。

    王源伸手取下头盔丢在死尸上,长长吁了口气。李欣儿低声笑道:“二郎冒充骗人倒是有一套,骗起人来若无其事面不红心不跳的,但愿以后不要这么偏我们。”

    王源翻翻白眼道:“快些行动,赶在下一队巡逻兵抵达之前,我们的人必须要过来一些,控制住下方城墙方可。”

    李欣儿神情一肃,忙出了箭塔来到外边的平台上,朝着山崖上挥手三下,那便是要他们立刻行动之意。片刻后,绳索震动发声,紫云儿如腾云驾雾一般从绳索上滑来,速度太快,她自己的吓得脸色煞白。抵达箭塔之后,整个猛扑进绳网之中,再连人带网扑倒在茅草上。

    王源忙上前扶起她,连声道:“没事吧,可受伤了?”

    紫云儿连连摇头,解了绳索之后,身上全是茅草的碎屑,但人确实安然无恙。王源放下了心,这数重缓冲效果不错,倒也不用担心了。片刻后青云儿也过来了,阿萝也过来了,亲卫们也一个个的滑行过来,很快箭塔上便人满为患,二十多人挤在上面已经无法立足。

    “表姐,差不多了,咱们杀下去吧。先解决关隘城门左近的七八座箭塔再说。然后咱们便杀奔中间的两道城墙,找到城墙上的城门。”王源低声对公孙兰道。

    公孙兰点头道:“好,杀下去。”

    当下王源吩咐几名卫士留在箭塔上协助飞渡的兄弟,告诉他们留守十余人在这座箭塔上,占据有利的射杀位置。其余人过来之后便立刻去往城门方向增援。安排妥当之后,王源公孙兰阿萝以及十几名亲卫便从箭塔中间的木梯攀援而下,从中空的青石通道一路而下,片刻后便已经置身于城墙之上。

    刚刚落足城墙,东边的城墙上便有灯笼的亮光晃动,那是另一批巡逻而至的叛军士兵。

    王源回首看看箭塔上人头涌动的情形,知道这一次无法藏匿行踪,一旦这一群巡逻士兵靠近一些,便将发现夜空中飞渡的亲卫和城墙上箭塔上的士兵,还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低语数句后昂首从暗影处现身出来,带着二十余人排成两行径直迎着对面的敌兵巡逻队而去。前方的叛军巡逻兵马也很快发现了迎面而来的这一群人。

    他们微一错愕之后停下脚步,领头之人举着灯笼问道:“前面是那位兄弟带队?怎地不点灯笼火把?”

    王源加快脚步,沉声道:“我是王大春,星光灿烂,要什么灯笼火把?不用照亮也能看得见。”

    “王大春?你不在箭塔上呆着,跑到城墙上作甚?不对?你不是王大春,王大春哪有你这么高?你是何人?”

    “我是索命的阎王爷。”王源一声大喝,手中长剑擎出,寒光闪闪。同时脚步加快,飞身扑向叛军巡逻兵马。

    然而王源显然动作太慢了,他身边两道黑影如轻烟掠过,瞬间便到了前方,那是公孙兰和李欣儿师徒。两人瞬间便冲到了叛军队伍之前,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亮起,巡城的小头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剑削掉了半个脑袋。在他尸身倒下之前,尸体的前胸要害之处还中了透心一剑。只是这一剑姗姗来迟,刺中时那人已经死了。

    李欣儿撇撇嘴甚是无语,师傅的动作太快,自己这一剑已经很快了,但还是做了无用的一刺。眼看公孙兰已经飞扑向惊慌失措的后方的士兵,李欣儿没有时间懊恼,忙拔出剑来冲上去。她只想能在师傅手下抢下几个人头,若不抓紧努力的话,否则这些人恐怕自己一个也捞不到。

    遭受突然的攻击,十几名巡逻士兵先是错愕,有几人反应迅速,转身撒腿便逃,口中大声呼喊出声来:“敌袭,敌袭。”

    公孙兰手臂轻扬,点点寒光脱手而出,几名奔逃大喊的敌军顿时仆地悄然无声。但即便如此,那几声响彻夜空的喊叫声也足以引起其他人的主意。当公孙兰师徒将十几名巡逻兵马尽数杀死的时候,城墙下方的关隘之中已经响起了铜锣之声。黑漆漆一片的房舍和街巷灯火次第点亮。不久后,便有不少跑动呼喝的声音开始集结,而四周的城墙上也响起了脚步跑动和火把灯笼晃动之声。

    王源赶到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着的地方,郁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孙兰道:“二郎,杀向何处?”

    王源郁闷道:“何处都可杀了?马上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了。这样吧,你和欣儿去夺关隘城门上方的箭塔,最好是毁了它们。我带着人吸引叛军来攻击我们,这样便让你们容易得手。对了,弄两套他们的盔甲穿着,不然靠近那些箭塔时可是很危险的。”

    公孙兰道:“你们能挡得住么?”

    王源道:“放心,我们有箭塔的掩护,倒是你们要小心些。毁了箭塔之后我们便可以向城门方向冲杀了。”

    公孙兰点头道:“大家都要小心些。欣儿,我们去吧。”

    李欣儿答应一声跟着公孙兰便走,王源忙道:“换套盔甲伪装靠近。”

    公孙兰摆手道:“用不着。”说话间,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王源无语,却也无暇去管他们,因为城头上下已经火把照如白昼,短短片刻,竟有数百叛军士兵集结,沿着城墙的石阶爬上来,朝着自己等人立足之处冲来。箭支破空之声响起,已经有敌军开始远远的放箭了。

    王源摆手下令:“撤入箭塔下方。”

    众人转头往箭塔下方回撤,半路上数十名亲卫赶来汇合,王源带着百余名亲卫迅速撤到箭塔下方。敌军士兵已经涌上了城头,朝着箭塔下方的这段城墙冲了过来。进入箭塔的射程后,留守箭塔上方的亲卫们开始射箭。虽然箭塔上只有十几人留守,但箭塔的威力便在于他居高临下可以几乎无死角的射杀下方的敌人,且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可以不间断的往下射箭。十几人的施射也很快造成了不少死伤。

    城墙上的叛军被射杀了十余名之后,他们不敢太过靠近,只敢远远的鼓噪叫嚷,不敢往前冲。然而片刻之后,一名将领上了城头,在他的严厉呵斥之下,叛军士兵开始举着盾牌往前冲。箭塔上的亲卫虽然不断的射箭,但却无法阻挡他们逼向王源等人。王源带着百余人也弯弓施射,但也无法阻止对方的强硬推进。

    见此情形,王源一把丢了弓箭喝道:“停止放箭,准备杀敌。”

    众亲卫也将弓箭背回背上,纷纷抽出兵刃,一个个列队叉腿站在城墙上,目视敌军进攻的方向准备厮杀。

    王源低声对身边的阿萝和紫云儿青云儿道:“你们跟着我,替我护着侧后。不要太过激进。我可不想你们任何人受伤。”

    三女点头应了,王源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不远处正神色惊慌的丰王李珙的身上,微笑道:“丰王爷,你不是要杀敌当英雄么?今日便是机会了。”

    李珙咽着吐沫道:“我明白,王元帅放心,我不会当熊包的。”

    王源微笑点头道:“让你的护卫紧紧的跟着你,不要被冲散了,不然我可要替你收尸了。”

    李珙勉强挤出笑容道:“多谢元帅关心。”

    前方,举着盾牌冲来的叛军士兵突然发现箭塔上已经停止了射箭,他们也看到了站在前方城墙上黑乎乎一片的对手。对方一个个站在城墙上提着兵刃,那架势打仗的都懂,便是要肉搏之意。

    领军的叛军副将沉声喝道:“冲上去,杀光他们。”

    叛军士兵不再小心翼翼,刀剑高举,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源冷笑一声,举起破军剑往前一挥,众亲卫也爆发出怒吼之声,往前开始猛冲。二三十步的距离双方眨眼便撞击在一起,下一刻血肉翻飞惨叫连天,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关隘的城墙虽宽,但也仅仅能容纳二十余人并排而立。故而双方冲击到一起,顿时显得拥挤不堪。不断有人被砍翻落下城墙,不断有人被四面八方的武器砍的支离破碎。这种近身的混乱肉搏其实是最残酷的。

    王源一马当先冲在第一线,手中的破军剑挡者披靡,锋利无比的宝剑无视对方士兵的格挡和装甲,每一剑都几乎见红。况且身有武技,普通士兵自然难敌。在这身侧有青云儿紫云儿二女,身后是阿萝的保护,根本毫无顾忌。剑光闪烁之中,王源就像是一架绞肉机一般往对方的士兵人群之中推进。身边留下一片残肢断臂。

    百余名亲卫的人数虽不多,然而战斗力却不低。因为这都是王源亲卫队中的精英士兵,个个身怀武技,虽不能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但对付普通的士兵绰绰有余。然而,对方的兵马数量却多了数倍,不仅是城头的这三四百是兵马,还有不少士兵正从关隘之中蜂拥而来支援。所以虽然亲卫们杀敌如切瓜砍菜,但对方的兵马却越杀越多。短短盏茶时间,敌军伤亡过百,神策军亲卫也伤亡了二十多人,并且被越来越多的叛军逼迫的节节后退。

第八三零章 飞花

    (二合一。谢:moshaocong兄弟的打赏,谢:见习警员、一叶青竹、天王盖毛毛三位兄弟的票。)

    王源也有些着急,一下来便要和对方火拼厮杀,这可不是自己的初衷。也不知道公孙兰和李欣儿那边怎样了,城门方向久久没有动静,这可不妙。自己需要的是城门方向得手,解除七八座箭塔的威胁之后外边的谭平赵青便可率军发动攻击,那样便可将大批敌军吸引去守住关隘之门。而自己便可以脱身带着这批潜入的手下去占领中间的高墙上的入口,这样大军才能真正的破关。

    但现在被这么多的敌军围攻,这可不太妙。这关隘之中少说也有一两千敌军驻守,自己的手下再厉害,那也是无法抵挡十倍甚至二十倍于己之敌的。

    就在王源焦急万分之际,突然身后的阿萝惊喜叫道:“起火了,公孙表姐和欣儿姐姐她们得手了。”

    王源一愣,忙里偷闲侧头看去,但见关隘西墙城门左近的几座高高的箭塔之中冒起了火头。其中两座已经火苗腾腾而起,席卷了上方的茅草,烧的像个奥运火炬一般。远处的几座也似乎有火光闪动。

    王源大喜过望,公孙兰和李欣儿不负自己所望,果然已经得手了。

    关隘城门两侧的的七八座箭塔很快便在夜空之中烧的如同灯塔一般的明亮。巨大的火光照得隘城上下一片通明。那便是一个巨大的信号,一旦城门箭塔火起,壶关之外的三千神策军兵马便将发动攻击。

    果然,看到了城墙上的巨大火光之后,早已等的心焦的赵青和谭平立刻下令进攻,率领三千亲卫军开始对壶关西城门鼓噪攻击。

    攻城开始后,正如王源所期待的那样,本来正纷纷赶来城墙西北角围剿自己这数十人的大批守关士兵开始在半路上掉头,他们纷纷赶往城门处守城,围攻自己的叛军兵力不再增加。

    王源大喜过望,高声喝道:“兄弟们,杀啊,他们无兵增援了。”

    众亲卫本来苦苦支撑,见此情形也是精神大振。王源带着数十名亲卫发动一轮猛攻,竟然将数百叛军逼退数十步。但很快,在围攻他们的叛军将领的叫嚣和怒骂下,数百叛军再次占据上风,将王源等人压缩在二三十步的范围之内。很显然,叛军并不打算放过这一小撮冲进来的敌人,在赶去守城之前,他们决意要将城内敌人肃清,故而攻势更为猛烈。

    王源手中的长剑砍杀不停,倒在他剑下的叛军士兵至少有十几人。但即便如此,敌军人数太多,刚杀死一人,面前便会出现另一个凶恶的面孔。加之王源身侧紫云儿和阿萝的武技本就不太高,在叛军士兵的猛攻下,不但不能起到保证王源侧翼安全的作用,反而不时遇险,让王源不得不分心他顾。

    双方激战片刻之后,神策军亲卫又倒下了**名,前方的阵型一下子出现了个大缺口。二十余名叛军士兵猛冲而至,冲破了神策军亲卫的阵型,王源被迫和青云儿等人往一侧冲杀避让。这一冲竟然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因为叛军的兵马从中间突破,将王源等十余人和侧后的数十名亲卫分割开来,形成了分割包围之势。

    乱战之中,若被突破防御分割包围,那是最危险的处境了。以少打多的作战之中,抱团防御是基本的作战要素,一旦被突破分割,那便意味着灾难降临。虽然王源已经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在被分割之后,王源身旁的数名亲卫立刻便被击杀,而另一侧的数十名亲卫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干瞪眼,无法救援。

    王源心中焦躁不已,明显自己低估了叛军的要剿灭自己这一小股人手的决心。从交手到现在,叛军的伤亡已逾两百人,亲卫军已经展现了他们的勇猛善战。而且城门处的进攻已经开始,按理说这些人该无心恋战才是。但他们的进攻却反而更凶狠,更悍不畏死了。这才是安禄山手下真正的精锐兵士,今日算是真正的领教到了。他们与敌作战时绝对不会因为敌军的强悍便后退,而是会激起他们的血性。

    当日和史思明所率的大军交手之后。王源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觉得安禄山的叛军有些名不副实。什么大唐东北边镇精锐兵马,照样被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丝毫看不出强悍之处,也不知何处精锐。但后来王源梳理这场战事时意识到,当日史思明的兵马其实并无怯战之举,败就败在了主帅身上。若不是史思明连连指挥失误,被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挫了锐气。那些士兵又怎么会那么的窝囊。事实上每一次他们的溃败都摆在了谋略不如,军令不力上,和士兵的战力并无太大的关系。

    而此刻,这小小壶关之中的守关叛军,便展示了在被下达死命令时的不顾一切和疯狂。

    身旁的数名亲卫倒下之后,王源身边只剩下了青云儿紫云儿和阿萝三女。王源尽量保护着三女退向城墙一侧,想以城垛为依靠,避免四面受敌。因为他并无能力保护四面来袭。

    但敌军明显已经知道王源等人便是领军的头目,后方叛军将领挥刀指着王源高声吼道:“宰了那几个,他们是领头的。”

    数十名叛军士兵举着兵刃蜂拥而来,疯狂的朝着王源等人身上招呼,逼得王源无法作任何的移动,也根本无法对后方的三女进行照应。因为对着王源身上砍来的兵刃便有五六柄了,以王源的武技,自顾尚且无暇。

    勉力应付了一轮叛军疯狂的进攻之后,王源刚刚将长剑从一名叛军的胸口拔出来,便听身后有人痛苦的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传来阿萝焦急的声音道:“紫儿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王源忙扭头看去,但见紫云人手捂着臂膀面色煞白的坐在地上,鲜血汩汩从手缝之中冒出来,显然是受伤了。

    “怎么了?”王源大喝一声挥舞长剑逼退几名敌军士兵,高声问道。

    “我中刀了。”紫云儿颤声道。

    “这是什么话?”王源斥道。沉声喝道:“阿萝扶着紫儿,青儿,你替我护着背后,我们往后杀回去。”

    青云儿沉声答应,抢到王源身后。王源奋力挥动长剑,将面前的几柄兵刃击退,高声喝道:“走!”

    四人跌跌撞撞的朝后方杀回,意图同被隔绝在另一侧的亲卫们汇合,叛军士兵岂肯让四人走脱,数十人刀枪并举,雨点般的往四人身上招呼。王源仗着长剑的锋利,尚可勉强应付。然而后方的青云儿便无法抵挡了,勉力抵挡了几只兵刃的砍刺之后,青云儿也闷哼一声,手中兵刃落地,小臂上鲜血涌出。

    “啊!”王源目眦尽裂,如疯虎一般的挥动兵刃逼退围拢上来的敌军,伸手将青云儿拉到背后,连声道:“可无碍否?”

    青云儿咬着牙道:“二郎,你和阿萝妹子杀出去吧,不用管我们了。带着我和紫儿便是拖累,我们连兵刃都无法使用了。”

    “这是什么话?当我是什么人?”王源怒喝道。

    “二郎,阿萝妹子,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们了。”紫云儿也叫道。

    阿萝急的流眼泪,连声道:“那怎么成?要死死在一起。”

    王源道:“对,要死也死在一起,怎会丢下你们不管?”

    青云儿叫道:“二郎,我们可以死,你不能死,你还有多少大事要做呢。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我们姐妹这辈子遇到了你也知足了,我们绝不会怪你的。”

    王源怒喝道:“闭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阿萝,你护着她们,我来抵挡敌兵。一定不能放弃,表姐她们应该很快就到了,她们一到我们便将无碍。”

    阿萝惶然道:“好,我听你的。可是,公孙表姐和欣儿姐姐她们在哪儿啊?”

    王源挥剑挡住两柄砍向自己的钢刀,抬脚将一名叛军踹飞在地,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城门处的城墙。那里大火熊熊,人影瞳瞳。城门外亲卫军的喊杀声震天,所有人都搏杀正酣,却哪里有公孙兰和李欣儿的身影。王源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感到了一丝恐慌。这一次夜袭难道竟然要阴沟里翻船不成?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的凶险战斗,难道竟然要在这小小的壶关折了跟头不成?

    王源忽然极为自责和后悔,自己喜欢出来冒险便也罢了,这次却将妻妾们也陷入险境之中,如果她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王源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死在了这里。

    王源奋起神威,手中长剑舞成了一朵花。破军剑锋利无比,加之王源又生拼死之心,围拢上来的叛军士兵倒也一时难以得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形下,他的勇猛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消片刻之后,他便叫力气耗尽。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一般,他只能在原地怒吼而无法行动。若王源当真肯抛下身后受伤的人的话,凭着他的武技和神兵,倒是可以单枪匹马杀出重围,但很显然王源不会这么做。

    另一侧,数十名亲卫和李珙等人被堵在几十步开外,百余名叛军隔在中间,虽然亲卫们奋力往王源所在之处冲杀,但却被强硬的顶了回来。李珙面色煞白,手中的长剑也滴着血,他也杀了几名叛军,但他已经意识到眼前形势的危急了。他后悔不已,不该来趟这趟浑水的,现在好了,王源自身难保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活了,这下可打错了算盘了。

    正如叛军所预料的那样,王源消耗体力的徒劳反抗没有坚持多久,很快他便气喘吁吁起来。叛军士兵们都是老油子,他们看得出王源气力不继,于是纷纷举着兵刃再次围拢上前。在一名叛军头目的高声催促之下,六七名长枪手同时端起长枪来,围成一个半圆,手中的长枪朝着圈子里的四人猛刺而来。

    王源看的真切,他挥动长剑去抵挡。当当当数声响过,破军剑连续削断了六七杆长枪的枪头。然而剧烈的交击振动让王源本已酸麻无力的手臂再也把握不住长剑。一名叛军士兵用枪杆猛击而至,王源勉力递出长剑,却被枪杆击中剑身,长剑竟然离手而去,被枪杆挑上了半空中。

    王源心中冰凉,仰望着飞上空中的破军剑,长叹一声,知道大限将至。他也不去妄想能捡回长剑了,反而不顾后方逼近的叛军士兵缓缓转过身子,看着身后的三女露出微笑来。

    “对不住,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王源低声叹道。

    阿萝青云儿紫云儿三女也知道今日无幸,不过她们并无惊骇的表情,相互搀扶着依偎在王源身前。阿萝低声道:“二郎莫要自责,你已经尽力了。我们能死在一起,这很好。”

    王源苦笑一声,伸开双臂,将她们搂在怀中。

    ……

    王源兵刃已失,众叛军再无畏惧,持着兵刃蜂拥而上。都知道这人是个大官儿,宰杀此人必有重赏,现在此人已经束手待戮,焉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故而一大群兵士你推我挤的涌上前来,都希望能捡到便宜。

    然而,天下果然没有白捡的便宜。就在他们冲到四人身旁,举兵刃往王源等人身上招呼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四名相互依偎的必死之人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条黑影。那黑影融没在黑暗之中,若不是一柄长剑闪着寒光,众人还以为那是一团黑雾。

    只微一错愕之间,那鬼影便已经冲到了阵前,长剑如匹练般的挥出,叮叮当当一阵爆豆般的响声之后,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士兵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兵刃已经只剩下了半截。数名士兵大声的哭叫,众人定睛看时,发现他们不但兵刃没了,连手臂也只剩下了半截。

    神兵天降一般的来人只用一招便震慑了周围的敌军士兵,众士兵纷纷后退到数尺之外,惊愕的打量着来人。

    “表姐?”

    “公孙姐姐!”

    王源和阿萝等人惊喜叫道。

    公孙兰轻盈落地,长发飘飘宛若仙子一般。

    “你莫非真打算要死在这里不成?你若死了,家里的孩儿们怎么办?岂非没了爹爹了。”公孙兰冷声道。

    王源哈哈笑道:“表姐来了便好了,我们死不了了。”

    公孙兰冷哼一声,抬脚在地上一勾,将王源落在地上的破军剑勾的飞起,王源忙伸手一把抓住。

    “二郎,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不能死。以前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但现在你的命是大家的。”

    王源尴尬挠头道:“表姐教训的是,我不该轻易放弃的。话说十二娘呢?”

    “我在这里。二郎你居然抱头等死,真叫人失望。”李欣儿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随着两名胸口洞开的叛军士兵的尸体飞跌而至,威风凛凛的李欣儿提着滴血的长剑杀出一条血路快步赶到。

    王源哈哈笑道:“我只是不得不认命罢了,你们再不来,我也只能抱头等死了。这帮家伙确实悍勇的很,竟然冲散分割了我们,是我低估了他们了。”

    李欣儿道:“我们赶来之际顺手杀了一会儿守城的敌兵。本以为你们能支撑一会儿,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王源无语道:“为何不按照计划,点了火之后便该来汇合的。哎,幸而及时赶到,否则你们便等着替我收尸,等着当寡妇吧。”

    公孙兰皱眉道:“叫你们平日多习练武技,就是不听。关键时候全部都不成了。今日之后,所有人每日都必须抽出一个时辰练武技。居然被这帮乌合之众欺凌到这等地步,传出去岂非叫人笑话死。”

    阿萝紫云儿青云儿等人都羞愧低头,平日里确实都比较懒散,不愿去吃苦练功,故而武技毫无寸进反而退步了不少。今日果真得了教训。不过这事儿也怪王源,平日众人要是跑去练武什么的,他总是在旁叹息说什么‘莫把腿练粗了,莫把腰练成了水桶,皮肤莫要练粗糙了,脸不要晒黑了’云云。

    众女当然不希望自己腿变粗腰变粗皮肤变黑,因为她们知道王源喜欢的就是细腰长腿白皮肤嫩的滴水的自己,为了投其所好,自然也不肯吃苦卖力去练武了。毕竟如公孙兰那般练习武技却还保持少女般的容颜和身材的的手段众人自问不如,为了博二郎欢喜而已,倒也并非刻意的偷懒。

    王源笑道:“表姐,回头再训人好么?先解决了这些家伙。这帮家伙害的青儿和紫儿都受伤了,甚是凶悍的很,你要小心些。”

    公孙兰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他们是真的厉害,还是你武技拙劣找理由。”

    王源无语,但见公孙兰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对面正重整旗鼓逼近的叛军士兵。她看到在后方两丈处,一名叛军头目正指手画脚的高声叫嚷:“上啊,杀光他们。只来了两个人,怕什么?给老子上!”

    公孙兰锁定了这个鸹噪不休的家伙,脚尖点地身子跃起,呼的一声越过前方密密麻麻的士兵的头顶,如一只大鸟朝那名鸹噪不休督战的敌军头目扑去。

    那头目正自口吐白沫的大声叫嚷,猛见公孙兰纵身扑来,顿时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手上动作飞快,将一柄长枪提起斜斜上指,对着公孙兰扑来的方向。他身旁十几名叛军士兵也纷纷举着长枪朝向天空。一瞬间,公孙兰落足之处便刀枪如林,遍地荆棘。

    “公孙姐姐小心。”阿萝失声叫道。

    王源微笑轻抚她的肩膀道:“不要担心,这也能伤到表姐的话,那简直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但见公孙兰身在半空之中,目视下方密密麻麻的刀枪丛林,一张张面孔朝上露出狰狞残忍的表情,像是一头头恶狼等待着撕裂猎物。本来公孙兰还只是想用常规手段击杀敌军,但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昨日在山崖顶上听到的那些叛军士兵们说的那些恶行和污言秽语,吹嘘他们残害百姓的丰功伟绩的事情来。公孙兰的心中一下怒火中烧,她决定不跟这些家伙多纠缠,统统将他们送入地狱。

    空中的公孙兰手中的长剑忽然亮了起来,剑身像是被灌注了月光一般发出银色的夺目光芒,只一瞬间,那银色的光芒便成了一道匹练般的光幕,出现在刀枪丛林的上方。

    “这……表姐竟然是要动用杀招!”王源吸了口冷气道。

    王源话音未路,但听一声娇叱之声响彻夜空。

    “陌上飞花式!”

    公孙兰清越的娇叱声传来,银色的光幕爆发出无数寒芒,叮叮当当如暴雨般的响声之后,公孙兰的身影落在了人群之中。那道光幕变得耀眼夺目,在她身遭丈许范围内流传蔓延,如水银泻地一般笼罩了区域中的每一个人。这一幕美轮美奂,像是一朵银色的花瓣在人群之中冉冉绽放。而公孙兰便是花瓣之中站立的凌波仙子,衣袂飘飘,如梦似幻。

    然而,这美景显然不是用来欣赏的,银色的花瓣展开之后,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劲风横扫而至。劲风之中,冷气灼人,站在数丈之外的人都能感觉到剑气森森,裸露的头脸手脚处如被针扎一般的刺痛。许多人不由自主的抱头掩面,抵挡着这股劲风的侵袭。

    片刻后,剑幕收拢,银光熄灭,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再看那剑光蔓延核心的丈许方圆之处,二十多名举着长矛持着刀剑的叛军士兵身子僵立,仿佛被点了定身法一般。刚才的剑光从他们的身体上横切而过,他们却像是丝毫没有受伤一般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公孙兰的身影从黑暗之中显现。

    “这便是公孙表姐的杀招?好看是好看,但是好像……”阿萝满头误会,低声说话,她想说的是,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效果。

    王源沉声道:“我建议你捂上眼睛。”

    王源话音落下,阿萝便发现,那些站在公孙兰周遭一动不动的数十名敌兵的身体像是一座座泥土雕像一般的开始坍塌剥落。先是他们手中的兵刃开始掉落,然后他们的胳膊和头颅像秋天的落叶一般的凋零,最后,他们身子开始从剑光划过之处断裂。‘哗啦啦’‘泼喇喇’令人恶心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从完整的站立的姿势,像忽然在烈日下爆晒的雪人一般开始融化萎缩。数息之后,城墙上断肢残臂堆成了一座小山,血肉的小山。

    “我的老天爷!”阿萝差点吐了出来,而她的身旁,青云儿已经开始干呕。

    城墙上的所有人,包括敌我双方的士兵都目睹了眼前这一切。所有人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肝胆剧烈。空气中弥漫着热烘烘的臭味,很多人都被吓得失禁了。

    公孙兰的三大杀招威力巨大,‘陌上飞花式’是她的三大杀招的第二式,在此之前,只有数次危急之时公孙兰才会使出杀招,不仅是因为太耗元气,也是因为招式太过霸道凶残,出手便是大屠杀,故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陌上飞花式得名于钱武肃王写给妻子的家书‘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本是温情隽永之语,但公孙兰偏偏用这句话替杀招取了名字,当然只是取其陌上花开之景,却非其句之原意。这杀招堪称毁天灭地,虽如陌上花开之绚烂,但正如王源曾经调侃的那样,此杀招霸道,杀人于一瞬之间,一旦用出,可不是‘缓缓归’,却是‘快快死’了。

    若听招名,以为是春风化雨百花盛开的优雅绝美之招,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它带来的不是春风化雨,而是腥风血雨。

第八三一章 中墙

    (二合一)城头上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不仅是叛军士兵还有王源手下的亲卫士兵。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杀人手段和雷霆招式,这给他们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撼和恐惧。所以他们都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城头上的打斗的喧闹声忽然平静了数息,像是所以人都被强制定身了数息一番。

    “杀!”王源的大喝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反应过来的众亲卫立刻明白这是反扑的最好机会。随着王源号令,喊杀之声震天而起。众亲卫纷纷重举刀剑开始反攻,而此时的叛军守军,却再也无心恋战,不知是谁开始撒腿后撤,而其余叛军也跟着开始逃跑,片刻后两百余叛军如丧家之犬转身沿着城墙狂奔。他们胆颤心寒,还哪里再有厮杀的心情,在目睹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招之后,谁还有半点进攻的心气?此刻脑海之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逃离这地狱般的杀戮之地。

    片刻之后,刚才还被围攻的形势危急的往王源等人的身前忽然连一个活着的叛军士兵都没有了。只要还能跑的,都已经抱头鼠窜消失在城墙下,跑不动的也都已经被砍杀。众人终于重新汇合一处,得以长舒了一口气。

    王源早已冲到公孙兰身边搀扶她,因为王源知道,公孙兰的杀招耗费元力甚巨,每用处一次,都需要很长时间的恢复,这也是公孙兰轻易不用的原因。

    “表姐,你感觉如何?赶紧休息休息。”王源扶着公孙兰的胳膊道。

    公孙兰面色微有些苍白,伸手搭在王源的肩头,王源能感到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那是脱力之象。

    “我没事,待我调息片刻便可。久而未用杀招,确实有些勉力之感。”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伸手一把抄起公孙兰的身子,抱着她离开满是血肉狼藉之处,来到城墙一侧的干净地方放下。公孙兰盘膝端坐,开始调息。王源命人在旁护卫,又检视了青云儿和紫云儿的伤口,替她们上药包扎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清点了一下人数,一百多亲卫士兵死伤了三十多人,这是王源万万没想到的。只是和数百守关士兵的纠缠,居然损失了这么多的精锐手下,王源气的想骂娘。自责自己计划不周。

    李珙也受了轻伤,胳膊上被撩了一刀,此刻正裹着伤口靠在城垛上喘息。王源走过去微笑道:“王爷,伤势如何?”

    李珙惊魂未定,不过却颤声道:“我没事,一些小伤。元帅,我可没贪生怕死,我也杀了两名敌兵呢。”

    王源点头道:“王爷的表现很好,可以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对丰王爷大有改观。不过更艰苦的厮杀还在后面,王爷要做好准备。”

    李珙挺胸道:“元帅放心,我不怕。不用担心我。”

    王源挑起大指表示赞许,李珙的表现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虽然有些胆怯窝囊,但却并没有崩溃。很多人在遇到刚才的情形时恐怕早已崩溃了,但是他没有。看来自己倒是小瞧他了。

    城门处杀声震天,赵青谭平正带着兵马攻击城门。但王源知道,那只是佯攻。因为除非自己找到内墙上的城门并占领住,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真的攻进来的。一旦攻进来,反倒是自投罗网。在看看斜前方的那道横贯东西的关内高墙上,已经是火把晃动,人声鼎沸。显然叛军已经在内墙上开始安置兵马准备对付城破之后涌入的敌军,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那边公孙兰调息片刻缓缓起身,王源忙上前道:“表姐莫要心急,万万不能伤了身子,须得多休息一会才成。”

    公孙兰微笑道:“我已经恢复气力了。”

    王源讶异道:“怎么可能?记得以前消耗元力过甚,你都是要休养数日的。”

    公孙兰微笑道:“那是以前,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武技不进反退么?再说刚才我已经服了灵药了。说起来倒是你帮了忙呢,这两年你搜罗了不少奇花异草宝贵药物,我闲来无事配置了元气丹数十枚,便是迅速恢复元力之用。刚才服了一颗,欣儿替我推宫过血,我已经无碍了。”

    王源将信将疑。公孙兰也不多解释,伸手从地上抓起几粒碎石,随手一扬,但听噗噗噗连声,碎石击中数丈外的几具尸体,尽数嵌入血肉之中。王源这才相信公孙兰是当真无碍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公孙兰拍拍手问道。

    王源指着中墙上的火把人影道:“必须找到中墙上的城门,打开城门方可。否则无法破关。”

    公孙兰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需立刻行动。外边兵马即便是佯攻,恐也有伤亡的。”

    王源立刻集结众人开始行动,几名重伤的亲卫无法随行,便只能抬下城墙,在关隘里找了一处僻静的房舍安顿,留下几名亲卫照顾他们。其余众人随着王源公孙兰等人直接穿插过关隘巷陌,直奔中墙处杀去。

    一路上,关隘之中空无一人,没有遇到任何敌兵的影子。这座关隘本就只是驻兵并无百姓居住,此刻敌军攻城,士兵们自然都全部上城墙防守了,故而几乎每一座房舍都是空着的。适才从城墙上撤退下来的数百兵士也不知去向,想必不是上中墙防守便是去城门处防守了。

    明知城中还有一小股潜入之敌,但关隘之中的叛军不理不睬,这多少叫人有些疑惑。不过,简单的搜索了沿途的这些石头房子之后,这才发现他们不理睬王源这一小撮人是有理由的。因为这些房舍之中空无一物,人没有便罢了,连屋子里也都是空荡荡的,物资粮食更是一粒也无。而且石头房子也不怕点火烧毁,加之根本没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所以就这么被弃之不顾。

    这也间接说明了王源等人根本没人搭理的原因,任凭他们在关隘之中乱闯,其实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王源也不浪费时间在关隘中这些石头房子里搜索,径直沿着中间一条稍微开阔的道路往关隘中间的中墙处挺进。不久后,众人便抵达了中墙北边的街道末端。出了街巷,眼前一道高墙横亘东西,上面灯火通明,人影穿梭。不知有多少兵马正在高墙上防守着。

    众人刚刚从街巷中冒出头来,便被高墙上的守军发觉。城墙上的箭塔一顿箭雨射下来,将众人又逼回了街巷之中。

    待箭支停歇,王源卸下一块石屋之中的床板当做盾牌,举着床板爬上一座石屋的顶端观察局势。但见眼前这道高墙比之昨日在山崖上观察时巍峨高大的多。它直直的横亘在关隘的中间,和对面的另外一堵高墙形成两道屏障,将通行的官道夹在中间,将关隘和官道也隔绝开来。

    眼前这北面的这堵高墙高度足有两丈,上面的箭塔有十几座,几乎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座。箭塔覆盖了整个高墙上下直至部分街巷的范围。在街巷和高墙之间还有近五十步距离的开阔地带。那里平坦开阔,毫无藏身之处。可以想象,从关隘之中想要登上高墙,比先经受城墙上箭雨的洗礼。这可比攻城还要艰难,因为自己既无攻城器械,手中的人手只有那么几十个。王源不仅大皱眉头。

    公孙兰在石屋下方低声询问道:“情形如何?可有上城墙的办法?”

    王源爬下屋顶,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图道:“上城的阶梯肯定是有的,但咱们这几十人要想攻上去恐难得手。光是那些箭塔便够我们喝一壶的。再说城墙上还有诸多兵马把守,上去了也将是一场混战。我们的目的是找到城墙上的城门,捣毁城门让兵马攻进来之后能够进入关隘,这才是目的。兵马进入关隘之后,攻下高墙便不再话下了。所以我觉得首要之务是找到城门所在,占领城门才好。”

    公孙兰皱眉道:“也只能先如此了,不过最后恐怕还得要强攻才成。找到了城门,又如何接近城门?”

    王源咂嘴道:“先找到城门再说。”

    众人保持着和高墙的距离,在小巷中自西往东的找了一遍,然而整座城墙黑魆魆的矗立在眼前,却没有发现墙壁上有任何城门的痕迹。众人均有些纳闷,聚在一起商议。

    李欣儿道:“难道这座墙下没有开城门不成?”

    王源摇头道:“绝不可能,既然高墙阻断了官道直接进关之路,便必有通向关隘之中的城门,否则他们的物资粮草兵马如何进入关中?”

    李珙道:“莫非有地道?”

    王源笑道:“地面全是岩石,哪来的地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珙皱眉道。

    王源抬头看着眼前这道高墙沉思,众人在旁唉声叹气,急的搓手。眼看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黑还好藏身行事,若是天亮了,那可无处遁形,像动作便难度更大了。

    “我觉得,城墙必在那一段高墙下方,只是我们看不见,想必是敌人做了些伪装。”王源忽然指着一段灯火通明的城墙低声道。

    “你怎能断定是在那里?哪儿看起来并无异样啊。”公孙兰诧异道。

    王源微笑道:“因为那里的格局有些不同。”

    “哦?”众人纷纷伸头去瞧向那一段城墙,但看来看去却根本看不出名堂来,转头来纷纷狐疑的看着王源,不好说王源是瞎猜。

    第九二五章

    “你们仔细看,有没有发现那里高墙上箭塔的布局和别处不同?”王源指着高墙上方的箭塔提醒道。

    聪明如公孙兰立刻嘴角露出笑意来,微微点头,对王源报以赞许的目光。其余人却看了半天不知其所以然,依旧不知王源之意。

    王源只得解释道:“你们数一数这一道高墙上共有多少座箭塔?”

    阿萝道:“九座。”

    王源点头道:“正是九座,阿萝观察的很仔细。你们看,旁边这些箭塔基本上都是每隔五六十步便有一座,距离大致相若。但为何在那段城墙集中了三座箭塔?相聚不过二十步?其中两座几乎挨在了一起?这是什么缘故?”

    “这有什么稀奇的么?我却是不明白。”李欣儿皱眉道。

    王源无语,十二娘性子粗,她才懒得去考虑这些细节,指望她明白那是别想了。但阿萝经王源这么一点拨,顿时明白了过来。沉吟道:“箭塔集中之处,必是需要加强防守之处。一道高墙需要加强防守之处若不是上城石阶所在,便是城门之处。原来如此,城门十之**便在那里。”

    阿萝一说,众人茅塞顿开。这是绝对有可能的,否则为何无缘无故在高墙中段增加两座箭塔加强防守?必是那里有需要严加防守之处了。

    众人立刻随王源来到了那段城墙下方的对应方位,发现正对着这面高墙这一段的街道便是最宽的一条街巷,路面上还好像经过休整,铺了青石板。这更是验证了王源的推论。定是城门开在此处,运进来的物资才得以从官道进入关隘之中。而这条修整过的略宽的街道必是为了方便车马出入而修的。若不是两下里联系起来,这等细微的变化之处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众人大为钦佩,大帅总是能从细微处看出端倪来,这等慧眼和头脑让人不得不佩服。

    然而,众人满怀希望的对着对面的城墙猛瞅,却发现那段城墙根本毫无异样,黑魆魆一片无任何迹象表明那里会有城门。城头的火把照耀下,光线也不算黯淡,若是有一座城门的话,在数十步的距离之内是一定能看的见的。

    “定是隐藏伪装起来了,这等手法倒也不新鲜。这城门若不伪装起来,御敌时进入甬道中的敌人岂非可以发现城门,并且从外往内攻击?故而平时必是伪装起来了。阿萝,你箭法准,不如你来射几箭,试探试探城门在何处?”王源道。

    “这……如何试探。”阿萝不明所以。

    “很简单,朝箭塔下方的城墙射几箭。若是中了隐藏的城门,箭支便会插在上面。若是青石城墙的话,箭支便无法附着。”王源道。

    阿萝恍然,当下取下弓箭来弯弓搭箭。为了看的更清楚直观,王源让她换上火箭箭支,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箭之后,阿萝朝着城墙射出一只火箭。那火箭划破夜空直直的朝着城墙飞去,然而片刻后远远听到箭尖和石头相碰的爆裂声,燃烧的火苗撞出了火花,但是很快便坠落熄灭。根本就是直接射中了青石墙。

    这一射招致了城头敌军的反攻,几座箭塔立刻开始朝众人藏身处射箭,城墙上的弓箭手也是一顿乱射。好在众人藏身之处颇多,石头房子内外均可躲藏,倒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待箭雨停歇,王源要阿萝再射,这一次阿萝连续点燃了三支火箭,在瞬息之间连射三箭,三支箭排成一条横线,沿着城墙下段两座箭塔之间的十几步的距离分别射去。火箭的轨迹再一次暴露了藏身之处,城头上又是一阵箭雨袭来,众人忙缩身躲避。

    待箭雨停息之后,众人探头看去,一名亲卫惊喜的大叫道:“中了一箭,火苗还在烧呢。”

    众人一看,果然一簇火苗在离地三尺的高度烧的热火朝天。火箭的火油在箭支附着之后会爆裂,若是遇到木质或易燃之物便会烧起来。这一支火箭显然是射中了木头,而绝非是青石城墙。否则根本无法燃烧这么长的时间。

    结果不言而喻,城门便在那里,毫无疑问。只是为了伪装,或许城门被涂了污泥黑炭等物,和周围的黑乎乎的墙体毫无异样,这才让人从外表看不出来。

    城头上的守军似乎看到城门上的那撮火苗在燃烧,有人从上方呼喇一声泼下了一盆水,将火苗浇灭。然而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了那里便是城门的猜测。若非城门所在,怕火势蔓延,上面的兵士何必多此一举,还用盆水来浇灭他。

    “现在最关键的时候到了,如何去打开城门,这才是最难的事情。”王源沉声道。

    公孙兰缓缓道:“我和欣儿冲上城墙,一方面可以制造混乱给你们迫近的机会,另外,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夺取箭塔。这三座箭塔不拔了,就算兵马进来了,攻上去也是有难度的。”

    王源道:“就你们两个恐怕太危险,这样,你们带上十几名亲卫兄弟掩护你们。”

    公孙兰摇头道:“我不想要累赘,便是欣儿,我都嫌她累赘的很。不过比起你们来要好多了,多少可以不叫我分心,能帮上我的忙。”

    众人无言,不过公孙兰倒也不是自傲,事实确实如此。与其让她分心,还不如让她自由行动。王源当机立断,点头答应。公孙兰和李欣儿拔了兵刃在手,便往东面移动。王源连声叮嘱二人小心行事,两女却头也不回的去了。

    当下王源立刻吩咐身边众人准备冲锋。一旦李欣儿和公孙兰吸引了火力,自己这帮人便要立刻冲过三十步的开阔地冲到城墙下的死角。并且迅速的打开城门才成。说是死角,但其实只是箭支无法射到之处,城头的守军定会抛下滚木礌石等物,所以时间极其有限,若不迅速得手,便会遭受巨大伤亡。

    犹豫轻装潜入,众人也没有携带盾牌等防御箭支之物,不过周围的石屋之中倒是有些床板门扇之类的东西,众人立刻开始拆卸这些东西,当做档箭之物。王源找到了一只大锅盖,正好可以挡住大半个身子,倒像是一只木盾牌一样。

    准备妥当之后,王源朝着东边的黑暗处打了个唿哨。公孙兰和李欣儿听到唿哨声知道王源已经准备完毕,于是师傅二人从小巷之中闪身而出,朝着数十步外的一条上城的阶梯冲去。

    两人的速度并不快,以公孙兰和李欣儿的身手,五十步的距离几乎眨眼便到,但二人为了吸引城头守军的注意力,显然速度放慢了许多。她们也如愿以偿的被城头的守军发现了踪迹,几名守军大喊大叫朝着两人所在的方位指点。几座箭塔上的弓箭手立刻有了反应,本来就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们立刻朝着师徒二人所在的方位一顿乱射。城头上的守军弓箭手也朝着两人射箭。一时间公孙兰和李欣儿的身侧周遭流矢如雨箭支横飞,颇有将二人射杀的架势。

    公孙兰师徒岂会轻易被箭支射杀,两人的行动几乎一致,同时扯下背后的披风,一手持剑,一手抖动披风。两件披风呼呼生风在二人身前旋转。飞射而至的羽箭被被击打的四处乱飞,或者干脆被披风裹挟起来。看似刚猛迅捷的羽箭,竟然不能穿透这一层锦缎组成的屏障。

    那边厢师徒二人遭受羽箭洗礼之时,这边厢,王源一声大喝:“冲!”几十条黑影立刻从黑暗的街巷之中冲出,如一只只猎豹一般迅速冲向城墙下方。

    城头的守军立刻发现他们的踪迹,有人立刻调转箭支朝王源等人射来,并通知箭塔上的弓箭手调转枪口。然而五十步的距离实在太短,即便是只是普通人,也不过数息便可冲到。更何况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士兵。敌军的弓箭刚刚射出一轮,众人的门板和床板上也只插了十几只羽箭,王源手中的锅盖上也只插了三根羽箭,大部分人便已经冲到了弓箭的死角处,身子紧紧的贴在城墙上了。

    事不宜迟,再过片刻,城头怕是便要下滚木礌石之雨了,王源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摸到了刚才被箭支射中的隐藏城门的位置,手中寒光闪烁,破军剑高高的举起,对着城门噗嗤便是一剑砍下。

    咔擦一声响,黑魆魆的形同青石一般的城墙发出木头破裂才会发出的声响。正是一座木头城门隐藏在城墙上。王源大喜,连续挥动长剑,奋力朝厚重的城门上劈砍。那城门是原木打造,厚重无比,以破军剑之利竟然没有直接砍断,而只是砍了几道裂缝。王源用力在裂痕处猛踹几脚,城门发出喀拉拉的断裂之声,但却并没有破裂。

    而与此同时,高墙上方叛军的叫嚷之声清晰传来:“快丢滚木礌石,砸死他们。”

第八三二章 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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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势万分急迫,王源明白,一旦城头滚木礌石砸下,下方的数十名兄弟便将全部要被砸成肉饼。那些门板和床板抵挡箭支尚且不足,更别说抵挡砸下来的滚木礌石了。

    城头上的石块开始砸下来,几根檑木也滚了下来,瞬间砸倒了七八名亲卫。王源顾不得许多,挥剑朝城门上连砍数下,同时高声招呼着身边的亲卫抱成一团,众人助跑数步以血肉之躯组成的冲车猛然朝城门冲去。只听轰隆一声响,破碎不堪的一侧城门被十几人之力撞出了一个大洞。

    “都躲进去。”王源大喝道。

    众人赶忙从破洞之中钻进了城门洞中,外边已经是滚木礌石滚滚而下,几名受伤的亲卫没来得及躲进来,顿时被石块巨木砸烂,很快被乱七八糟的物事所埋没。

    众人心惊胆战,还好最后关头撞开了一个洞口,否则,所有在外边的人都将是那样的下场。想想都后怕不已。

    阿萝吹亮了一只火折子,顿时黑洞洞的城门洞中亮了起来。众人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打量着里边的景象,但见一丈来宽的城门洞中,从中段一直延伸到另一侧的城门处,都以粗大原木打造的拒马沙包等物堵塞,这些高大的障碍物几乎堵塞了全部的空间,将另一侧通向官道的城门彻底堵死。

    这倒也不稀奇,这本就是守军常用御敌之法。当敌军攻城时,无论大城小城,很多时候都会以拒马沙包巨石堵塞城门洞,便是防止城门被攻破。当然这种办法往往也会让自己成为瓮中捉鳖,大多用于易守难攻的坚城雄关之中。

    不过眼前这城门洞只堵塞了半截,众人落座之处还散落着沙包和几只巨大歪斜着的拒马。很显然,这是守军们仓促之际所为。在王源等人在城墙上和叛军纠缠的短短时间里,守关士兵仓促堵塞了半截城门洞,关闭了关隘内侧的城门。若是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的话,怕是整条城门洞都会被堵塞,到那时城门便根本无法撞开了。

    王源暗叫侥幸。稍微查看了一番后,王源决定放火烧毁这些障碍物。虽然沙包无法烧毁,但这些障碍物大多为榔槺的拒马堵塞,沙包泥包之内的东西只是胡乱的仍在拒马上,架空了很大的空间,真正的数量倒是不多。若是人工清理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但王源并不想在这城门洞中浪费太多的时间,他挂心于攻上高墙的公孙兰和李欣儿,他必须赶去去接应她们。

    城门洞中的大火很快便被点了起来,火箭的火油囊成了助燃之物,丢在火堆里之后使得火势翻腾激烈,很快整座城门洞中便大火熊熊浓烟滚滚,成了一座烧炭的大煤窑。当浓烟夹杂着火舌从内侧城门洞口喷吐而出的时候,城头的守军一片慌乱,大声叫嚷着:‘救火,救火’。不过他们很快便不用担心救火的问题,因为更迫切的危险已经降临。东边的上城石阶上,乱箭都无法阻止的两名敌军冲上了城墙。起初对这冲上来的两名敌人,众人并不在意。然而当这两人如鬼魅一般的开始杀人,杀的城头守军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上来的可不仅仅是两名敌兵,那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大部分的敌军其实都在关隘城门处防守,大举攻击关隘西门的神策军兵马吸引了一大半关隘之中的兵力。整座关隘之中其实只有两千多兵力。在北城墙上被王源等人击杀了三百多,其余的兵马除了二三十座箭塔上需要驻守的三百多名弓箭手之外,其实也只剩下了一千四五百人。一千余人不得不防守关隘西门,剩下的全部集中在中间这两道高墙上。北边这道中墙上总共不过三百余名守军。

    这三百多名守军如何能抵挡虎狼一般冲上城墙的公孙兰和李欣儿。这师徒二人冲过了箭雨之后,便像是两只母老虎冲入了羊群。那些冲上来厮杀的敌军士兵根本就不是她们的一合之将。而这师徒二人出手毫不容情,用处的招数都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她们在数十步长的墙头上杀了个来回,身后倒下了数十具尸体。

    附近的三座箭塔上的弓箭手虽然居高零下,但是他们根本无法射箭。因为城墙上大多数都是自己的兵马,往下射箭能不能射杀这两人不敢肯定,但一定会射杀大量的自己的兵马。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城墙上己方的人手虽然多达两百人,但这两百人却被这两人杀的四散而逃,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这两人在下方的城墙上纵横来去,杀的下方惨叫连连,尸横遍地。

    箭塔上的弓箭手们终于明白了,若不以弓箭射杀她们,城头的兄弟们怕是要全部被她们屠杀殆尽了。于是乎,他们也顾不得误伤自己人,开始在箭塔上追着两人的身影施射。几轮箭雨之后,两人依旧在下方城墙上如鬼魅一般的横行,而自己的兄弟却一片片的倒下。很多人其实都是被箭支射死。

    既然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箭塔上的弓箭手们索性也顾不得其他了,三座箭塔上的弓箭手以密集的交叉火力对着城墙上的两人强力狙杀,终于,他们看到了其中一人踉跄倒地,另外一人忙回头抱起她,躲到了一座石头房子旁边的死角里。不用说,其中一人显然是中箭了。。

    箭塔上的弓箭手们一阵欢呼。终于射中了其中一人,心中的恶气终于出了一口。虽然这称不上是一场胜利,但被这两人在城墙上腾挪杀人,在箭雨之中信步游走而产生的羞辱之感终于随着其中一人的中箭而得到发泄。众弓箭手扬眉吐气,再接再厉,将所有的箭支射向了另一人,将那两人压制在小石屋的死角里根本无法出头。

    中箭的是李欣儿,三座箭塔的交叉火力实在是密集,公孙兰应付起来尚且勉强,何况是李欣儿。加之连续冲杀之后气力衰弱,腾挪之际有些力不从心,终于手中舞动的披风稍微泄力了些,便被劲箭穿透防御正中肩膀。箭支的力道甚是强劲,这一箭竟然将李欣儿的肩膀穿透,肩胛骨显然也碎裂了。

    公孙兰忙一把抱起她躲在高墙上的一座石屋死角躲避箭支,同时检视她的伤口。

    李欣儿的伤口血流如注,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面色惨白气喘吁吁道:“师傅,欣儿又拖累你了。”

    公孙兰沉声道:“不要动,忍住痛。我替你拔出箭来,包扎伤口。不然一会功夫你便流血昏迷了。”

    李欣儿忙道:“师傅,不用管我,去杀他们。”

    公孙兰皱眉道:“莫说话,咬住衣襟。我要拔箭了。”

    李欣儿无奈点头,咬住衣襟转头,忽然大声叫道:“小心,有敌军偷袭。”

    公孙兰抬头看去,但见几十名惊魂甫定的敌军士兵正在鬼祟靠近,他们见公孙兰师徒被箭塔压制的不能动弹,便打算悄悄的靠近袭击。公孙兰看到他们的时候,十几只箭已经破空激射而至。公孙兰娇叱一声,抓起披风奋力舞动,但听噼里啪啦一阵响,箭支和断裂的箭杆箭头落了一地。公孙兰冷哼一声,伸手抓起几只断箭的箭头箭杆看也不看扬手掷出,噗噗噗数声响过,三名士兵翻身倒地。剩下的士兵惊骇大叫拔脚便逃,逃得远远的才站定。

    公孙兰不再搭理他们,回身替李欣儿将肩膀上的箭拔出来,掏出疮药来敷上,撕开披风布条紧紧的将伤口包扎住。李欣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包扎完毕之后,公孙兰皱眉朝着城墙上张望,箭塔上的箭支在周围嗖嗖落下,封锁了死角之外的十几步方圆的距离。远处几十名守城士兵又开始蠢蠢欲动朝这边缓缓移动,定是想趁乱偷袭。公孙兰倒是不惧这封锁的箭雨,她完全有能力突破封锁去杀敌。然而李欣儿受了伤,她便无法离开,丢下李欣儿独自在这里显然是不成的。

    “师傅,莫管我,我可自保,你去杀敌吧。”李欣儿靠在石墙上坐着喘息道。勉力想抓住兵刃起身来。

    “莫东,你想流血而死么?伤口必须结痂止血,你乱动就是找死。”公孙兰厉声制止道。

    李欣儿无奈,只得缓缓坐下。数十名叛军士兵学了乖,他们远远的从一侧距离较远之处开始朝两人藏身之处放箭。这藏身之处虽然是箭塔的死角,但却并非这些人射箭的死角,箭支嗖嗖而至,公孙兰不得不用长剑和披风挥舞格挡,居然被这帮家伙骚扰的手忙脚乱。

    正在此时,城墙一侧的石阶上冒出了几条黑影。王源的大叫声也传了过来:“表姐,十二娘,你们在何处?”

    李欣儿大喜,叫道:“二郎他们上来了。”

    公孙兰吁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王源一马当先冲上了城墙,由于城墙上的敌军注意力都在公孙兰和李欣儿身上,所以登城墙的过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从起火的城门洞冲出之后,片刻之后,众人便找到了石阶,随即畅通无阻的冲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情景让众人都傻了眼,地上全是尸体,横七竖八乱七八糟,想必是公孙兰师徒的杰作。然而王源却没看到有人厮杀的景象,也没见到这师徒二人的身影。于是才焦急的叫了起来。

    “二郎,我们在这里。小心箭塔上的箭。”公孙兰的身影从另一侧城墙边缘的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子旁边探出来,朝中王源挥手。

    王源大喜,忙快步冲去,却发现身遭箭雨嗖嗖,无数箭支封锁了前后左右,显然自己也成了箭塔的目标了。

    不过王源却是手握锅盖盾牌的,挡在头顶猛冲数步,在锅盖被劲箭射的爆裂的瞬间,王源一个翻滚进了死角之中。在他身后,阿萝和青云儿紫云儿三女也都顶着一张厚厚的门板冲了过来。

    “二郎。”李欣儿带着哭腔叫道。

    王源这才发现李欣儿靠着石墙坐在地上,肩膀上裹着厚厚的包扎物。

    “怎么了?受伤了?”王源骇然道。忙上前抱住李欣儿的肩膀,仔细查看。

    李欣儿埋首王源胸前,眼泪差点落下来。虽然刚才她凶猛的像个母老虎,包扎伤口时也不啃一声,但见到王源之后,却忍不住的要哭出来。

    “取了箭,上了药,应无大碍。”公孙兰沉声道。

    王源吁了口气,轻抚李欣儿的脸蛋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受惊了。”

    公孙兰沉声道:“你们来的正好,你们在此照顾十二娘,我去夺了那几座箭塔,十二娘的伤便拜他们所赐。这帮家伙为了射杀我们,连自己人都不顾。我去送他们归西。”

    王源忙道:“我同你一起去。阿萝,正好青儿紫儿也需要休息,你便负责看护她们,我和表姐去将这三座箭塔拿下,便将大功告成了。”

    阿萝点头道:“你们一定要小心些,今晚一下子伤了三个了,当真是教人心惊胆战的很。”

    王源语,李欣儿道:“莫说了,这又不是他的错,使我们自己要来冒险的,你这么一说他更加自责了。”

    阿萝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二郎莫要误会。”

    王源跺脚叹息,抓起放在地上的长剑对公孙兰道:“表姐,动手吧。”

    公孙兰微笑看着他道:“看来你真的是自责了,今晚的突袭确实不太成功,不过却并非你之过。她们只是受了伤而已,何必如此。”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表姐,跟我冲。”

    王源扛起一片门板顶在头顶上探身而出,笃笃笃一阵爆响,门板上瞬间钉了十几只羽箭,箭支劲道甚大,透过门板露出了箭头来。门板本就已经到了爆裂的边缘,这十几只箭射中,顿时在王源的头顶哗啦啦的散裂开来,王源瞬间便暴露在箭塔目标之下。

    公孙兰娇叱一声,伸手拉住王源的手,脚尖轻点,带着王源掠出丈许之地。身后,王源的立足之处数十支箭激射而至,将城头的青石射出一堆爆裂的火星和白尘。

    “先拿下最近的那座。”王源指着最近的一座箭塔叫道。

    公孙兰点头应诺,带着王源纵跃如飞,身遭箭支噗噗乱跳,两人仿佛在枪林弹雨之中穿行一般,但毫发无伤的冲到了箭塔下方。

    “你留在这里,我上去杀人。小心另外两座箭塔上的箭,躲在背面去。”公孙兰抬脚便往垂直而上的木梯上攀爬,周围的箭支纷射而至,公孙兰挥剑撩拨,磕飞这些箭支,急促的道。

    王源突然意识到这样攀爬而上该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头顶上的箭塔虽然无法射箭,但两侧的两座箭塔却是能够射击的。而且身在木梯之上,也没有腾挪的余地,这是很危险的一段。加之头顶上的出口上方若是有人从上往下射箭,那岂非是躲无可躲。

    “表姐,且慢。”王源叫道。

    公孙兰一边拨打着箭支,一边回头皱眉道:“你莫要磨蹭,这里你帮不上我。”

    王源忽然伸手,一把搂住公孙兰的腰身,两人一下子躲在了塔基下方的横档之下。笃笃笃!十几只箭射在塔基上,牢牢的钉在了塔基上。

    “你做什么?这时候还在胡闹。”公孙兰嗔道。

    王源笑道:“表姐没看到么?瞧这箭,钉在了塔基上了。这箭塔的塔基原来不是石头的,居然是木头的。”

    公孙兰闻言恍然,塔基上和周围的塔身上箭支钉的密密麻麻深入其中,原来这塔基果然是木头的。不知为何,这里的塔基和关隘外围城墙上的塔基不一样,外围的都是真材实料的石头基座,而这里居然是木质塔基。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也许仅仅是因为木质箭塔容易建造而已。涂上了一层黑色之后,看上去还以为也是石头的基座。

    “嘿嘿,不用费神爬上去了,看我给他们来个刨根问底,釜底抽薪,天翻地覆。”王源嘴里一边胡乱说话,一边挥动破军宝剑开始在塔基上砍削起来。

    破军剑锋利无比,此刻被王源完全当成了斧子使用。一剑又一剑砍下,很快,塔基的一侧便被砍出了一道深沟。王源换了个方向,公孙兰忙在一旁替他格挡箭支,王源一剑又一剑的砍下去,砍的异常的带劲。

    “表姐,我想不想是月亮上砍桂花树的吴刚?”王源笑道。

    “为什么是吴刚?”公孙兰一边挥舞长剑格挡箭支,一边问道。

    “因为我身边有个嫦娥仙子啊。所以我便是吴刚,你是嫦娥。佳人相伴,难怪吴刚砍个不停。表姐在我身边,我当个樵夫也是愿意的。”

    “胡说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我可没心情听你胡说八道。”公孙兰嗔道,心里倒是甜蜜蜜的,郎君把自己比作嫦娥,足见自己在他心目之中的位置。

    在王源辛勤的砍伐下整个箭塔的基座很快便被砍脱了大半边。整个箭塔因为失去了下边的平衡而变得咯吱咯吱的摇晃起来。

    “差不多了,表姐,咱们推一把瞧瞧。”王源笑道。

    公孙兰点头答应,两人伸手扶着塔身用力推动,箭塔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上方的茅草木棍簌簌掉落,平台上往下射箭的弓箭手也大喊大叫了起来。

    “一二三。”王源大喝出声,随着口令,两人奋力一推,整座箭塔发出喀喀喀的爆裂声响,倾斜到某一角度忽然像比萨斜塔一般的僵住了。然而这僵持的时刻只有数息,接下来便由慢到快倒塌了下来。上面的十几名弓箭手立足不住,从里边掉落出来,张牙舞爪的在夜空之中惨叫着,然后跟摔蛤蟆一般的摔在地上。一名弓箭手不偏不倚啪嗒一声摔在王源面前的坚硬青石地上。像是一个满是血水的血囊一般爆裂开来,溅了王源满身的血迹。

    “呸呸,狗东西,临死还要让我不痛快。”王源呸呸连声。

    公孙兰忍俊不禁,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两座箭塔道:“走吧,砍木头的,前面还有两颗大树,去一并砍了吧。”

    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在他们的乱砍乱伐之下,另外两座箭塔也没能逃脱倾覆的命运。巨大的箭塔倒塌下来,声势骇人之极,就连对面城墙上的一群守军也惊骇不已。对面高墙上也有守军,但显然他们无能为力。虽然箭支可以射到这面城墙上,但高墙上有一溜的低矮石屋,正好当做掩体,让他们只能干瞪眼。

    三座箭塔被砍翻之后,城门洞上方的这段城墙便落入控制之中。城门洞中的火势渐渐变小,显然是里边的木质拒马和障碍物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靠近甬道一侧的隐藏的城门也起火烧了起来,很快便坍塌了下去,通向关隘的城门也已经打通了。

    王源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亲自动手,弯弓搭箭,朝黑魆魆的天空连珠射出三箭。但见那三只羽箭带着长长的红色烟火腾空而起,飞到高处爆裂成大片的红色火花,绚烂无比。

    这正是军工厂的附属产品,含有杂质的盐硝可以在火药之中爆发出不同的火花,王源让张正一弄了些带颜色的烟火箭,在神策军内部用来传递军令和信号。

    三颗红色烟火弹代表的命令便是发动猛攻之意。

    壶关西关门外,赵青和谭平早已等这个信号等的心焦,看到信号之后,两人立刻下达了全面猛攻关隘城门的命令。

第八三三章 晋王

    (二合一)

    壶关的西城门在神策军看来并不难攻。虽然城门外是羊肠小道,地形逼仄狭窄,不利于攻城作战。但事实上,在公孙兰和李欣儿将城门上方的七八座箭塔烧成火炬之后,城门的防守便立刻削弱了大半。

    而且,实际上壶关的防御格局也注定了守军其实并不太在意关隘城门的得失。在某种情形下,他们甚至希望敌军能够破门而入,这样他们便会冲入狭窄的关内甬道之中任人宰割。正因如此,在过去的这大半个时辰里,攻城的神策军亲卫是佯装攻城,他们远远的在城门外的狭窄山道上往城头射箭,制造出一种大举进攻的架势来。而其实城头的守军也根本没有上心,他们其实也是佯装防守,只零零星星的朝山道上射箭,制造出城头防守乏力的假象。

    双方一个佯攻一个佯守,都在演戏给对方看。然而,王源的三颗红色信号弹射上天空之后,立刻将双方的默契打破。守城一方知道中墙上的城门失守,自然不肯让敌军攻破关门。而攻城的神策军兵马知道里边的通道已经打通,是时候直接破门而入了。双方迅速从懒散的佯攻佯守,转变为真正的攻守大战。

    “冲锤上前准备!”

    赵青高声喝令之下,数十名神策军士兵脖子上挂着绳索,抬着一棵巨大的圆木嘿呦嘿呦的从后方赶到关门下方的山道上。在这样的地形中,破关隘的城门便只能用这种土办法,因为根本没有攻城的器械,而且就算有攻城器械也无法在这山道上施展,反倒是人工抬着巨大粗糙的原木作为冲锤撞门来的有效。

    “盾桥准备!”

    赵青再次高声下令。三千亲卫兵齐刷刷的从背后卸下黑魆魆的铁盾来。这些黑铁盾还是通州之战后缴获自叛军手中。处理战利品的时候,有些将领嫌弃这些大铁盾实在是太沉重不实用,而且贵重的很,建议将他们回炉锻造刀枪。王源岂会容他们这么干,他直接下令将数千枚缴获的铁盾纳入了亲卫营的军械库中。因为通州之战中,高秀岩以铁盾搭建进军通道的计策实在是让王源惊艳,虽然被王源以伏远弩的密集攒射所破,但不得不说高秀岩的这种攻城之法既有创意,又有奇效。只是被自己急中生智找到了克制之法罢了。

    王源命人将这几千枚铁盾像宝贝一般的保存了起来,他相信迟早会派上用场。而这次率精锐三千骑兵突袭敌后,精选的三千骑兵身上的盔甲武器,骑着的战马,无一不是最好的装备。在临出发前,王源还是下令让士兵们携带上这些沉重的铁盾。虽然有人质疑带着这些沉重的盾牌有违轻骑袭远的思路,会让战马和士兵多加负担,但王源相信这些玩意总是能派上用场的,所以依然决定带上了这些盾牌。

    昨日当王源探查了壶关的格局之后,王源便立刻知道这些铁盾在这里将会大有用处。故而早已授赵青和谭平攻城之计,而这些盾牌便是突破关隘的核心装备。

    以冲车为首,周围后方结成了盾牌之阵,狭窄的山道上瞬间出现了一条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蟒。上下左右,前后东西全部被铁盾遮挡的密不透风。在关隘城头上千守军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条黑色的巨蟒缓缓从山道斜坡上朝城门笨拙的游动而来。

    “都愣着作甚?放箭!放箭!”守关将领陈治大声喝道。

    守军们反应过来,顿时纷纷开始拉弓射箭。壶关城门前地形狭小.逼仄,而且是个小小的陡坡。这对于攻城者来说简直是场噩梦,对于守城的兵士来说,却是极佳的防守位置。只需将箭支统统集中在方圆五十步不到的狭小区域,便可让攻城的兵马除了抱头鼠窜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这一切对眼前这群攻城的兵马而言却并不适用。密集的箭支覆盖了那条黑色蟒蛇的全身,但听着叮叮当当爆豆一般的声音响过,无数只羽箭射中那些黑色的鳞甲,却跳跃翻腾着,横七竖八的乱飞出去,根本无损那条巨蟒分毫。

    对于壶关这样的山中隘口,攻城重器械在这里无法施展,守关的兵马自然也不会去配备什么重型的妻妾。整座壶关唯一的重型兵器便是三架床弩而已。但即便是这些床弩的硬箭,也根本无法撼动城下那条铁甲巨蟒分毫。

    在漫天飞蝗如暴雨倾泻之中,守城的士兵只能无力的眼睁睁看着那条巨蟒慢悠悠的游到了城门下。不久后,让人心惊胆战的‘嘭嘭嘭’的声音响彻夜空。那是巨大的原木撞击城门的声响。每一次撞击,城门上下都几乎颤抖了一次,城头上的守军的心里也仿佛被重重的被撞击了一次。

    守将陈治并不是个草包,今晚遇袭之时,他便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让大部分的兵马迅速集中道关隘城门上方以及两道中墙之上,并且迅速封堵了中墙上的城门入口。他自以为一切已经做到了完美,但他没料到的是潜入城中的一小队敌军如此的凶悍,攻城的敌军却又是用了这样的非常手段,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

    在这种情形下,陈治明白,城门是守不住了,因为冲车迟早会将关隘城门撞破。现在唯一还能搏一搏扭转局面的机会便是放弃城门,全军退守中墙。即便敌军攻破城门,他们也还是只能从高墙之间的甬道穿行。两侧高墙上有大量的滚木礌石,这或许可以比弓箭更有用,更能杀伤敌军。

    于是陈治立刻下令,千余名守军开始撤离城门上方的城墙,迅速在两侧高墙上就位。但听嘭嘭嘭撞击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在数十次撞击之后,壶关西关门轰然洞开,通向关内甬道的道路豁然而通。

    在两侧高墙上守军的目光之中,城门洞内侧,那条巨大的黑蟒开始缓缓的往甬道之中游动。他们明知道两侧高墙上全是敌军,但他们丝毫也没把敌军放在眼里。铁盾护住头顶和两侧,这条巨蟒从容的从城门洞中游进去,朝着前方缓缓整齐划一的移动。

    “杀!”陈治大吼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他已经被这些攻城兵马身上说表现出的傲慢和不屑所激怒,他从未见过有人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守军的眼里底下坦然攻城。他觉得这是他此生遭受的最大的轻蔑和侮辱。

    明知弓箭攻击无效,但两侧高墙上还是箭如雨下。伴随着这些密集的箭雨落下的还有无数的滚石和木头。壶关的防御重点正是在中间的两道高墙上,所以大量的防守物资也都堆积在这里。中间的两道墙壁上还专门修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屋,既是可以作为高墙上的掩体,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堆放储存各种物资之用。甚至关隘之中的大量粮食都被囤积在这些小石屋之中。

    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中间的高墙不丢,壶关便不算陷落。因为凭借着高墙上的箭塔以及防御体系,再加上囤积的物资和粮草,完全可以坚守很多天。这也是下放关隘之中的那些房舍之中空空如也的原因,因为大部分重要的物资其实便全部储存在这些高墙上的石屋里。这也是陈治所以还在坚持防守的底气所在,他相信只要将敌军堵杀在甬道之内,壶关便还在自己手里。而后方那一小撮捣乱的家伙,自己一旦腾出手来,便可将他们全部绞杀。

    然而陈治终于还是漏算了一节。高墙甬道的核心防守手段可不是滚木礌石,而是箭塔和两侧居高临下的弓箭狙杀。在数丈宽的通道内,滚木礌石是起不到太大的杀伤作用的,那些玩意最厉害的时候是当敌人攻击城墙站在城墙下方的时候。然而对手显然是预料到了滚木礌石的凶悍之处,那条巨蟒在进入甬道之后变得极为细长,只在甬道的中间地带形成一个并排三五人的队列,在盾牌的包裹下往前快速行进。

    他们的队列距离两侧的城墙各有丈许,这段距离是无法让巨石和滚木直接砸在队列的头顶上,唯一能期待的便是巨石从两丈高的城墙上落下迸裂之后的溅射,以及滚木可以从墙根处滚到敌军阵型之中,撞击敌军的阵型。

    事实上巨石落地后四处迸裂,滚木落地后的蹦跳碾压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甬道之中的神策军的阵型也确实乱了一会,盾阵松动的片刻也确实被射杀了数十人。但很显然,这种杀伤力不足以抵挡他们的前进。随着后续兵马的不断涌入,神策军士兵顶着盾牌在箭支滚木礌石组成的暴雨之中昂然而行,很快先头兵马便靠近了已经被打通的中墙城门口。

    陈治束手无策自己,另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传来。东侧的高墙上一片混乱,有兵士前来禀报说,占领高墙的一小撮敌军反而开始向城门方向冲杀而来,位于东边不远处的两座箭塔已经被他们占领,此刻正居高临下朝着城头上的守军猛射箭支。

    陈治一边大骂一边赶到东首观瞧,果见数十步外的两座箭塔果然已经被人夺下,上面的箭支如雨朝着城头射来。箭支逼得士兵们只能缩在石头屋子的死角里,也不敢对甬道内正通过的敌军投掷石块和滚木。陈治稍微靠近了一点,差点被箭塔上的一阵箭雨射中,忙狼狈躲在石屋死角。

    “陈将军,末将觉得,咱们还是放弃此关吧,这里根本守不住了,趁着他们没有完全占领关隘,趁着东城门还在我们手里,将军,咱们赶紧弃关吧。”几名校尉在旁劝道。

    陈治觉得心力憔悴。本来他对守住壶关抱着巨大的信心,但眼前的局势急转直下,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壶关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甬道之中攻入的敌军已经势不可挡,先头的敌军兵马已经开始从通道之中涌入北半边的关隘里。很快他们便将石阶上冲上高墙,此时若不走,确实真的走不脱了。

    然而如果就这么一走,倒也让人心有不甘。陈治可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当上了副将,得以驻守壶关。壶关一丢,前程尽毁了。

    “传令吧,陈将军,我们也尽力了。不是我们不为大燕国尽忠,实在是敌军太凶狠。咱们兄弟也范不着为大燕国送了性命不是么?”几名校尉纷纷道。

    陈治怒目而视道:“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们食君之禄,就该忠君……”

    一名校尉皱眉道:“得了得了,陈将军,何必说这些废话。咱们兄弟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咱们跟着安禄山起兵,可是说好了清君侧的。现在杨国忠早就死了,安大帅却自己当了皇帝了,这本来就有些不地道了。不过咱们这些小兵卒倒也不说什么,总之混口饭吃便是。但现在要我们为他送命,那可犯不上。陈将军你要是不走的话,兄弟们可要失陪了。”

    其余几人连声附和。陈治皱眉片刻,长叹一声道:“罢了,传令,立刻撤往南关,即刻撤离。”

    天色透亮之时,壶关之战终于宣告结束。壶关守军这么快便放弃了抵抗,倒是叫王源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守军怎么也要拼死抵抗一番,才不负精锐边军之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赵青和谭平领着骑兵追杀了一番,但却收获甚少。逃走的敌军自知难以逃脱骑兵的追击,选择了进入山林之中躲藏,骑兵也拿他们无能无力。不过对于王源而言,这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王源不希望这些逃兵逃出太行山后将自己这只兵马出现在叛军腹地的消息传出去。逼得他们钻入深山之中,他们便无法传出消息去。当这些逃兵出山的时候,自己的怕是早已出了太行山了。

    当下兵马立刻在关隘之中就地休整。一夜的战斗,兵马甚是疲劳,而且也死伤了不少兄弟。伤者需要立刻救治,阵亡的一百多人就地安葬。王源心情其实并不好,因为这次攻击壶关的战斗有些不太谨慎,以至于造成了不少的伤亡,而且连李欣儿和青云儿紫云儿都受了伤,甚是让王源自责。但好在三女伤不在要害,都是刀剑外伤,性命自是无碍。但王源还是安置告诫自己,今后行事须得更加的谨慎小心。像这等行动本身就是冒险的举动,再不谨慎行事,迟早要出大纰漏。

    无论如何,壶关拿下之后,通向太行山峡谷官道东出口的唯一障碍已被扫清。出壶关往东便再无任何阻碍,兵马最多不超过两日便可出山抵达相州和邢州交界之地,再两日便可抵达平原城下,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可以说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已经渡过了最难的阶段了。

    ……

    壶关西南六百里之外,大燕国都城洛阳城中。入夜之后,一片死寂。按理说作为一座新朝的都城,即便是夜晚也应该是生机勃勃的繁华热闹才是,但这新朝的都城白天都死气沉沉,更不要说是晚上了。

    街巷之中一片漆黑,偶尔有巡城的禁卫快马飞驰而过。除此之外,便只有打更巡夜的老者提着昏黄的灯笼在巷陌之间缓缓行走。闷热的夏夜,空气中带着一股腐臭之味,也许是数月前这城中死了太多人的缘故,似乎在夜风之中还有些死亡尸体的气味。

    总而言之,这座都城暮气沉沉,不像是刚刚建立了才一个多月的大燕国新朝的都城,倒像是快要亡国的都城一般。

    然而,洛阳城中也非全部是死气沉沉之象,起码在东城的一座高大的府邸后厅中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后宅花厅之中,巨烛高烧,照得厅中一片通明。灯光之下,丝竹悦耳,歌声怏怏,红裙罗裳,云鬓香雾。薄纱笼罩着的身体妖娆而灵活,红唇中吐出的娇嗔薄骂充斥于灯红酒绿之间。一派歌舞升平之景象。

    这里便是大燕国晋王安庆绪的晋王府。每天晚上,晋王府的后花厅中都是这般的热闹,因为晋王安庆绪正在享受他自以为应该享受的一切。

    自从大燕国雄武皇帝安禄山登基之后,被封为晋王的安庆绪便再没有离开洛阳一步。虽然严庄不止一次的悄悄告诉安庆绪,不该留在京城享乐,而应该领军出征,但安庆绪并没有听从严庄的建议。

    安庆绪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因为自己是要当太子的,太子之位决不能旁落。若是自己此刻离开京城,岂非对于太子之位拱手想让了。其他皇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花言巧语的迷惑的父皇,将太子之位给了别人,那自己可是要发疯的。

    然而,留在洛阳的安庆绪其实也是无所事事。天天进宫跟在父皇身边厮混是不可能的,安禄山登基之后深居简出,自己几次求见想和父皇套套近乎都被拒绝了,安庆绪也甚是无奈。被拒绝几次后,安庆绪索性不进宫了。总之自己就在洛阳看着,看父皇到底将太子之位给谁?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这个位子都该是自己的。

    无所事事的安庆绪倒也并非真的无所事事。数月前他和史思明破长安之时曾经以安禄山的名义力保三大宫中的财物和人员的完整。但安庆绪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回洛阳时,他从长安三大宫中掳掠了几十车的财物和上百名嫔妃宫女,充斥了自己的私宅。这些掳掠而来的财物和美人儿便成了他最大的消遣。

    安庆绪本来就是个会玩的公子哥儿,吃喝玩乐这些事自然是捻熟之极。而且安庆绪和他老子有着一样的隐秘嗜好,那便是喜欢用玄宗用过的女人,因为那样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掳掠而来的女子当中有几个曾经是玄宗宠幸过的。有一个叫江彩萍的妃子据说还是玄宗当年的宠妃,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年纪都足以当安庆绪的奶奶了,但安庆绪还是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江彩萍给睡了。事后,这江彩萍居然在房里上吊自杀了,安庆绪知道后大骂晦气不已。

    安庆绪让那些乐师们演奏平时玄宗喜欢听的曲子给自己听,跳玄宗喜欢看的舞蹈给自己看。享受着和李唐帝皇平起平坐的满足感。让安庆绪赶到遗憾的是,他得知玄宗最喜欢听的是霓裳羽衣曲,最喜欢看的是杨贵妃跳的霓裳羽衣舞。可惜这两样都自己都无法享受了,除非抓到玄宗让他奏一曲。但那杨贵妃却已经死了。

    总之,遗憾归遗憾,但安庆绪的恶趣味却得到了满足,用着玄宗用过的物事,睡着玄宗睡过的女人,听着玄宗御用的乐师演奏,看着玄宗的舞姬在自己面前跳舞,这种满足感是巨大的。

    从安禄山父子的这种行为之中其实反映了这父子二人的一种心理。其实,安禄山父子还是挺自卑的,虽然已经坐拥半壁江山,他们内心之中还是缺乏强大的自信的。恐怕他们心中也都明白,安家的这个皇族血脉并非正统,故而他们对于亵渎真正的皇家正统还是乐此不疲深有快感,就像一个**丝逆袭了白富美一般,这种行为恰恰反映了他们内心的极度自卑。

    夜色已深,但丝竹乐音正在**之时。领舞的舞姬也正露着半截酥腰舞动正酣,发髻甩动,香汗淋漓,檀口轻张,急促的呼吸之声也清晰可闻。

    坐在案后端着酒杯喝的醉醺醺的安庆绪也来了情绪,他迷离的双眼盯着那舞姬的酥胸和细腰逡巡,耳朵里传来娇.喘之声让他回忆起昨夜此女在身下承欢时的媚态。他的身子有了变化,嗓子也有些发干,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安庆绪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伸手朝那领舞的舞姬招了招手。那舞姬忙停下扭动的身躯,唇边含笑,眼波流转,轻轻喘息着朝安庆绪走来。

    “都……退下去。”安庆绪哑声摆手道。

    乐声戛然而止,乐师舞姬仆役们飞快的退下。安庆绪的双眼盯着领舞的舞姬高耸颤动的双峰一眨不眨。那舞姬身子一个旋转,便将温香的身躯投入安庆绪的怀抱。安庆绪情绪高涨,一把搂住那舞姬横在腿上,一只手毫不拖泥带水的将那舞姬的红绸抹胸扯下,顿时一双雪白的鸽乳弹跳而出,在空气中如凝脂一般的颤动。安庆绪俯下头来,准确的擒住一只,品砸吸吮起来。

第八三四章 浇油

    (二合一。谢:moshaocong、耳见两位兄弟的打赏和票。)

    那舞姬口中发出娇嗔和嬉笑之声,身子如灵蛇一般在安庆绪的怀里扭动,安庆绪口舌不停,一只手也探入舞姬的裙底开始摸索桃源胜地。一双男女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八爪鱼。

    终于,安庆绪一把将那舞姬推倒在红毯上,撩起她的红裙,身子凑上去便要剑及履及。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名仆役在厅口探了头,蒙着眼睛不敢看着场面,但口中却叫道:“王爷,有人求见。”

    “滚出去!”安庆绪怒喝道。

    “王爷……有人……”

    “还不给我滚出去,你想找死么?”安庆绪大声喝骂道,伸手提了一只酒壶丢了过去。

    那仆役忙缩头躲避,酒壶哐当一声砸在厅外的黑暗里,有人哎呦叫了一声,紧接着传来那仆役惊慌的叫声:“严先生,你没事吧,砸了那里了?”

    安庆绪一愣,抬起身子叫道:“严先生在外边?”

    “晋王,你这是想要了老夫的命啊。”严庄的声音传来,片刻后只见他捂着额头出现在花厅入口的屏风之侧。他用布帕捂着的额头上鲜血淋漓,显然刚才那只酒壶砸中的是严庄。

    安庆绪忙从舞姬身上爬起身来,慌忙整理衣物。严庄看着地上躺着的半裸舞姬,眉头皱起,欲言又止。安庆绪忙对那舞姬摆手道:“退下,退下。”

    那舞姬慌忙起身,拢着凌乱的衣服,遮掩着胸口匆匆离开。

    安庆绪也整理好衣物,上前对严庄尴尬行礼道:“先生怎么这么晚来了?刚才不知是先生到来,这可失礼了。那伤没什么大碍吧。”

    严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额头上血迹宛然。

    “无碍,擦破了皮罢了。当真直接砸上,老夫恐怕已经爬不起来来。”

    “抱歉抱歉,先生恕罪。”严庄连声道歉。

    严庄摆手道:“罢了,你也不是有意为之,倒是老夫不该这么晚来打搅,怪只怪老夫自己。”

    安庆绪忙客气几句,请严庄落座,命人上茶来。严庄环视厅中的景象,轻声道:“晋王便天天将时间消磨在这里么?”

    安庆绪有些羞愧,但很快便面色如常,咳嗽一声笑道:“本王并无差事,可说是无所事事,每日只能如此打发时光了。先生又要说我玩物丧志沉迷于酒色了,我也不想啊,可是我难道天天坐在府里发呆么?”

    严庄眉头紧皱,看着安庆绪叹道:“二公子,你有多少重要的事情要做,怎能说无所事事?老夫都替二公子心急如焚,二公子竟不知形势之危急么?哎!”

    安庆绪悚然一惊,他听出了严庄话语之中的急迫之意,猛然间想起了今日午后严庄被召见进宫之事,顿时心中惊恐。难道说严庄在宫中探听到了什么于己不利的消息?

    “严先生何出此言,听说先生今日进宫见父皇了,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安庆绪低声问道。

    严庄冷声道:“难得二公子还知道我今日进宫见驾了。既知我去见驾了,为何不去见我询问情形?老夫本以为你会去见我,可惜等到二更天也没见二公子到来。二公子既然处变不惊,老夫可没这份定力,只好亲自来见二公子。不想打搅了公子的雅兴。”

    安庆绪如何听不他话语之中的讽刺之言,忙拱手解释道:“先生勿恼,我是打算去拜见先生的。但先生刚出宫我便去拜见,不免有些不妥。先生不是对我交代过说,你我二人不能交往过密,否则容易惹人非议。想到此节,我便没有去拜见先生。”

    严庄冷笑道:“看来你倒是情有可原了,倒是老夫不该来打搅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万万不要多想。庆绪愚钝,行事不知方寸,先生勿恼。”安庆绪忙道。

    严庄叹了口气,安庆绪虽纨绔不才,但起码这种尊重自己的态度还是让自己满意的。自己之所以愿意为安庆绪出谋划策,一则是为了报复安禄山,二则是感谢安庆绪的救命之恩,第三点便也是安庆绪一直以来对自己恭敬顺从的态度打动了自己。

    “罢了罢了。老夫确实说过你我不宜交往过密,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如今已经到了情势危急的时候,岂能还为了避嫌不来接洽?”

    这已经是严庄第二次提及情势危急之语了,安庆绪意识到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忙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先生快告诉我,我都快急死了。”

    严庄看了一眼安庆绪因为沉溺酒色而变得虚浮的面孔,叹了口气道:“看来陛下说的没错,你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进宫觐见了。陛下的近况你也一无所知了是么?”

    安庆绪忙道:“陛下怪我了么?可不是我不愿去见他。登基之后我数次求见,他都叫我吃了闭门羹。既然父皇不愿见我,我还去自讨没趣作甚?所以便有不少日子没去觐见了。”

    严庄摇头叹道:“二公子啊二公子,你还想不想当太子了?你这岂是要争取太子位置的态度?吃了闭门羹便赌气不见么?那可是你的父亲,大燕国的皇帝陛下。你的将来就在他手里攥着,你却还跟他赌气,老夫当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安庆绪嗫嚅道:“我……我知道先生说的对,但……但他对我如此冷淡,我都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他,为何不见我?”

    严庄摇头轻叹道:“二公子,你既知道他对你冷淡,你难道便不为太子之位担心么?越是对你冷淡,你越应该去见他,对他表达忠诚,竭尽孝道才是。你可知你这一赌气,已经全盘皆输了。”

    安庆绪愕然道:“到底是怎么了?父皇他说了什么吗?”

    严庄长叹一声,缓缓道:“你可知道你的父皇一直不上朝,躲着不见人的真正原因么?陛下身染重病,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了。”

    安庆绪大吃一惊,张口半晌道:“你是说,父皇活不长了?”

    严庄点头,低声将安禄山的病情说了一遍。安庆绪听完眼睛里居然露出喜悦的光芒来,他竭力掩饰住激动,颤抖着问道:“据先生看来,父皇还有多少日子可活?父皇召见先生去觐见,是否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事情?”

    严庄翻翻白眼,甚是无语。安庆绪听到安禄山生病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太子的归属,却对安禄山的病情毫不关心,足见他和安禄山父子感情的淡薄。不过这并不出严庄的意料之外,他知道安庆绪最关心的一定是太子的归属,他才不在乎安禄山的死活。

    “老夫不敢断言你父皇能活多久,也许数月,也许一两年,也许病体痊愈也未可知。不过二公子所关心的太子之位的归属,我倒是可以跟二公子明言。因为陛下亲口告诉了我他心中的人选,而且为了让这个人顺利的当上太子,乃至顺利即位,陛下还要替他扫清障碍,力保他登基为帝呢。”严庄沉声道。

    安庆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低声道:“严先生,父皇心目之中谁是太子的人选?”

    严庄面无表情道:“二公子,这个人选数月前我便告诉过你了。你应该心里有数才是。我本希望你的努力陛下能看到,本以为陛下不会有失公允,会从大局出发,有所更改,但现在看来,陛下没有丝毫的更改。”

    安庆绪脸上的兴奋之色迅速消退,他明白了严庄的话意。

    “你是说……父皇选择了……庆恩么?”

    “正是,虽然我一再推荐二公子,但陛下已经铁了心要立庆恩为太子,我也无能为力。所以老夫说二公子失策了,这段时间陛下病体沉重,正需要你去尽孝道改其改观之时,而你选择的是赌气避而不见。而燕王他几乎天天去见陛下,为他敷药疗病。你知道陛下原本就是偏爱与他的,事情一下子便再也无可挽回了。”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安庆绪脸色灰白,猛地一挥手,将案上的酒盅杯盏扫到地上,顿时杯盘狼藉,酒水淋漓。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我为父皇出生入死,跟着他经历了那么多的险境,替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在他心目中我竟不如庆恩么?我为他出生入死谋划起兵时,庆恩在干什么?还在襁褓之中喝奶.水。凭什么太子之位居然是他的?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安庆绪大声吼叫着。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谁都知道这不公平,但陛下心意已决,恐无人能劝解于他。我多说了几句,便被他认为是和你一伙,所以我也无法劝说他。”

    安庆绪转头看着严庄摊手叫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我便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之位旁落?我们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么?庆恩当太子,我第一个便不服。若父皇驾崩了,庆恩若是登基的话,我第一个便要造反,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人选,我是不会罢休的。严先生,你要助我,你要帮我。”

    严庄沉声道:“恐怕二公子也等不到那一天了,陛下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

    “你什么意思?父皇不会让我有那么一天这句话是何意?”安庆绪尖声问道。

    “二公子,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急的多。陛下今日跟我说了他内心之言。陛下料定你一定不会臣服于燕王,将来必然作乱。所以陛下要在庆恩登基之前……对你采取手段。”严庄缓缓道。

    “采取手段?什么手段?什么意思?”安庆绪身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说……他驾崩之日,便是你陪葬之时。他要为燕王即位扫清障碍,决不许任何人和燕王争夺皇位,搅乱大燕国江山社稷。所以……二公子,你根本没有机会去造燕王的反,陛下要带你一起去泉下,你没有机会造反。”

    “啊?”安庆绪脚步踉跄,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汗如雨下,呆呆道:“好狠的心,父皇,你好狠的心。”

    片刻后,安庆绪忽然情绪失控,大声叫骂起来:“你这条老狗,你好狠的心。人说虎毒不食子,且不说我这么多年跟着你征战,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老狗便如此对我。不让我当太子倒也罢了,让庆恩这小贼当太子倒也罢了,还要我陪你一起去死,为庆恩能安稳的当他的皇帝。你这老狗,你把我当什么了?庆恩是你儿子,难道我便是野种么?狗东西,你休想,我是不会认命的。你这老狗!老贼!狗东西!”

    安庆绪坐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开始咒骂,一口一个老狗,一口一个老贼。进而连安禄山的祖宗八代都掏出来骂,也不管安禄山的祖宗八代其实便是自己的祖宗八代,总之怎么恶毒怎么骂,怎么解气怎么骂。

    严庄端坐不动,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安庆绪怒骂不休,不出一言,任其发泄。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安庆绪目前的反应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庆绪指天骂地闹腾了半晌,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一旁端坐不语的严庄叫道:“严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件事你难道要置身事外么?你答应了帮我谋求太子之位,现在事到临头,你怎么一言不发?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那老贼带进棺材里是么?”

    严庄沉声道:“二公子,我没料到你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早知如此,老夫便不该来告诉你此事了。”

    安庆绪叫道:“你叫我如何能沉得住气?换做是你,你能沉得住么?严先生,你定有解决的办法是么?快给我拿个主意啊,我该怎么办?”

    严庄摆手道:“二公子坐下说话,何必哭天抢地怨天尤人?你早该想到今日才是,要沉得住气,稳得住心思。愤怒会蒙蔽你的心智,会让你无法应对,无法考虑对策。”

    安庆绪吁了口气,伸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和污垢,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刚才实在是太愤怒太震惊,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严庄高声朝厅外叫道:“来人,伺候晋王更衣净面,沏一壶热茶让晋王醒酒。”

    外边伺候的仆役们正被厅内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惶恐不安,闻言立刻进来几人,打扫地上的碗碟污垢,同时打了热水来给安庆绪净面擦手,伺候安庆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落座之后,安庆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几口浓茶下肚,肚子里的酒意也散了许多。

    “二公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但事已至此,你就是哭天抢地也是无用,还不如积极思索对策。你说是么?”

    “先生说的是,在下确实失态了。但是我心中的愤怒确实难以言说,你说父皇为何会这般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生了病我没去瞧他么?那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他怎么不记得?”安庆绪摇头叹息。

    “二公子,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身为大燕国的皇子,即便你没做错什么,也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这便是身为皇族的代价。大唐百余年来,皇家争权倾轧之事层出不穷。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乃至李隆基的夺权上位,不都是杀了骨肉兄弟甚至是父母妻儿,难道说,被杀的那些人便都做错了么?当然没有。错只错在他们生在皇家,卷入夺权纷争之中罢了。而今也是,陛下想要杀你,不是你做错了一件两件事情,而是因为你的身份。若陛下属意你为太子,便是你做错了千件万件,对他百般不孝他也不会杀你。正因为他属意于燕王,你才成了必须要死的人。你的命和大燕国江山社稷比较起来,显然是大燕国的江山社稷要重要的多。”严庄沉声道。

    “可是,这对我而言岂非太不公平了?”安庆绪叫道。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问你,假如是你当上了大燕国的皇帝,今后你将如何处置燕王?我不想听你说虚伪的话,我想听你的真心之言。”

    “这……或许……我或许会杀了庆恩,因为父皇喜欢他,我看着他不顺眼。”安庆绪道。

    “这不就得了,若你为皇帝,燕王必死,那么对燕王而言,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所以公平不公平的话不必再言,这世上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情,强权实力便是公理正义,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便是公平。你明白了么?”严庄冷声道。

    “先生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却是那败者一方,这叫我如何坦然面对?先生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么?父皇那里难道没有半点余地么?”安庆绪颤声道。

    严庄缓缓摇头道:“你若还对陛下抱有幻想,便是大错特错了。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思路了,陛下那里若能有说服的余地,我岂会不劝说陛下?”

    安庆绪搓手皱眉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才好?父皇既决意要除我为庆恩让路,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样东西?”

    安庆绪愕然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庄道:“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安庆绪仰头想了想道:“我六岁那年,阿兄过生日,父皇送了他一匹小马。那马儿甚是精神,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阿兄骑着他到处显摆,神气活现的。我眼馋的紧,心心念念的想骑一次,可是阿兄就是不肯。连睡觉都将那马儿拉进他的屋子里。我心里就像是猫儿挠了一般的想,为了那匹马儿当真是茶饭不思。”

    严庄道:“后来如何?”

    安庆绪垂首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后来,我娘亲见我快要发疯了,便去求父皇,希望父皇也能赐我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谁知父皇听到此事后不但没赐给我马儿,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他说我没有出息,看到好东西得不到却又不去想办法,只知道茶饭不思作践自己,根本不去争取。我便问他,如何才叫争取?父皇说,我若喜欢一样东西,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后来,我终于骑到了那匹白马,阿兄虽然比我大,但气力没我大,有一天他骑马在门前走,我冲上去将他摔下了马儿,然后我骑着马儿跑了。阿兄爬在地上哭,回家后娘亲狠狠的骂了我一顿,但我却并不在乎,因为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严庄缓缓点头道:“果然,这件事的解决之道你已经知道了,无需我多言了。”

    安庆绪愕然道:“我知道什么?我并不知如何解决啊。”

    严庄沉声道:“你刚才自己的故事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而且是你的父皇亲口教给你的办法。而且很有效果,你确实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安庆绪张口愕然,终于缓缓道:“你是说,我父皇当时说得那句话?”

    严庄缓缓点头道:“对,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只要你想要,任何办法都可以试。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得到了,你便是胜利者。胜者为王败者寇,要胜利便需不择手段。”

    安庆绪鼻息粗重,他猛然领会了严庄的意思,心脏不争气的砰砰快速跳动起来。

    “可是……这是洛阳城啊,我们手无兵马,如何去抢?”

    “未必便需要兵马,莫非你打算明着去抢不成?莫忘了抢之前还有个偷的办法。若抢不成,何妨用偷?就看你有没有决心。”

    “有,当然有。我的命都快没了,岂会再有留守?只要能扭转局面,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安庆绪咬牙道。

    “包括……背负弑君夺位的骂名么?”严庄冷声道。

    安庆绪面孔扭曲,咬牙道:“他没把我当儿子,我干什么要认他为父?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严庄微微点头道:“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便奉上一计。附耳过来,你听听成不成?”

    安庆绪忙伸过头去,严庄伸脖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轻声细语,安庆绪神色数变,脸上忽喜忽忧。半晌后严庄缩回脖子,低声道:“你觉得可行否?”

    安庆绪道:“就怕那小子不可靠。”

    严庄沉声道:“你不必担心,那人由我去说服。我相信他必会答应。”

    安庆绪道:“那便没有任何顾虑了,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善后之事。”

    严庄微笑道:“所以需要过几日方可,过几日长安的十万兵马便要调集归来,这件事显然不能在兵马调回之前去做,否则史思明岂非要趁机作乱。十万兵马调回洛阳,善后之事便也简单易行了,就算有人怀疑,三万禁卫军还能和我十万大军对抗不成?到时候他们效忠于你便罢,若是不愿效忠,便杀了禁卫大将军,换上心腹之人便是。”

    安庆绪激动的手都发抖,连声道:“对,对,一切听先生吩咐便是。这几日我要不要去见见父皇,迷惑迷惑他?”

    严庄冷笑摇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王府里的还,我怕你一见他的面便会吓得哆嗦露了马脚。陛下虽然眼盲身病,但你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当之处,便会立刻被他察觉。”

    安庆绪打了个寒战,他完全同意严庄的话,在安禄山面前,自己从小到大的任何鬼心思都无所遁形。若自己怀着这么个大鬼胎在他面前晃悠,自己定然会露出马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躲着比较好。

第八三四章 浇油

    (二合一。谢:moshaocong、耳见两位兄弟的打赏和票。)

    那舞姬口中发出娇嗔和嬉笑之声,身子如灵蛇一般在安庆绪的怀里扭动,安庆绪口舌不停,一只手也探入舞姬的裙底开始摸索桃源胜地。一双男女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八爪鱼。

    终于,安庆绪一把将那舞姬推倒在红毯上,撩起她的红裙,身子凑上去便要剑及履及。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名仆役在厅口探了头,蒙着眼睛不敢看着场面,但口中却叫道:“王爷,有人求见。”

    “滚出去!”安庆绪怒喝道。

    “王爷……有人……”

    “还不给我滚出去,你想找死么?”安庆绪大声喝骂道,伸手提了一只酒壶丢了过去。

    那仆役忙缩头躲避,酒壶哐当一声砸在厅外的黑暗里,有人哎呦叫了一声,紧接着传来那仆役惊慌的叫声:“严先生,你没事吧,砸了那里了?”

    安庆绪一愣,抬起身子叫道:“严先生在外边?”

    “晋王,你这是想要了老夫的命啊。”严庄的声音传来,片刻后只见他捂着额头出现在花厅入口的屏风之侧。他用布帕捂着的额头上鲜血淋漓,显然刚才那只酒壶砸中的是严庄。

    安庆绪忙从舞姬身上爬起身来,慌忙整理衣物。严庄看着地上躺着的半裸舞姬,眉头皱起,欲言又止。安庆绪忙对那舞姬摆手道:“退下,退下。”

    那舞姬慌忙起身,拢着凌乱的衣服,遮掩着胸口匆匆离开。

    安庆绪也整理好衣物,上前对严庄尴尬行礼道:“先生怎么这么晚来了?刚才不知是先生到来,这可失礼了。那伤没什么大碍吧。”

    严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额头上血迹宛然。

    “无碍,擦破了皮罢了。当真直接砸上,老夫恐怕已经爬不起来来。”

    “抱歉抱歉,先生恕罪。”严庄连声道歉。

    严庄摆手道:“罢了,你也不是有意为之,倒是老夫不该这么晚来打搅,怪只怪老夫自己。”

    安庆绪忙客气几句,请严庄落座,命人上茶来。严庄环视厅中的景象,轻声道:“晋王便天天将时间消磨在这里么?”

    安庆绪有些羞愧,但很快便面色如常,咳嗽一声笑道:“本王并无差事,可说是无所事事,每日只能如此打发时光了。先生又要说我玩物丧志沉迷于酒色了,我也不想啊,可是我难道天天坐在府里发呆么?”

    严庄眉头紧皱,看着安庆绪叹道:“二公子,你有多少重要的事情要做,怎能说无所事事?老夫都替二公子心急如焚,二公子竟不知形势之危急么?哎!”

    安庆绪悚然一惊,他听出了严庄话语之中的急迫之意,猛然间想起了今日午后严庄被召见进宫之事,顿时心中惊恐。难道说严庄在宫中探听到了什么于己不利的消息?

    “严先生何出此言,听说先生今日进宫见父皇了,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安庆绪低声问道。

    严庄冷声道:“难得二公子还知道我今日进宫见驾了。既知我去见驾了,为何不去见我询问情形?老夫本以为你会去见我,可惜等到二更天也没见二公子到来。二公子既然处变不惊,老夫可没这份定力,只好亲自来见二公子。不想打搅了公子的雅兴。”

    安庆绪如何听不他话语之中的讽刺之言,忙拱手解释道:“先生勿恼,我是打算去拜见先生的。但先生刚出宫我便去拜见,不免有些不妥。先生不是对我交代过说,你我二人不能交往过密,否则容易惹人非议。想到此节,我便没有去拜见先生。”

    严庄冷笑道:“看来你倒是情有可原了,倒是老夫不该来打搅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万万不要多想。庆绪愚钝,行事不知方寸,先生勿恼。”安庆绪忙道。

    严庄叹了口气,安庆绪虽纨绔不才,但起码这种尊重自己的态度还是让自己满意的。自己之所以愿意为安庆绪出谋划策,一则是为了报复安禄山,二则是感谢安庆绪的救命之恩,第三点便也是安庆绪一直以来对自己恭敬顺从的态度打动了自己。

    “罢了罢了。老夫确实说过你我不宜交往过密,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如今已经到了情势危急的时候,岂能还为了避嫌不来接洽?”

    这已经是严庄第二次提及情势危急之语了,安庆绪意识到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忙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先生快告诉我,我都快急死了。”

    严庄看了一眼安庆绪因为沉溺酒色而变得虚浮的面孔,叹了口气道:“看来陛下说的没错,你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进宫觐见了。陛下的近况你也一无所知了是么?”

    安庆绪忙道:“陛下怪我了么?可不是我不愿去见他。登基之后我数次求见,他都叫我吃了闭门羹。既然父皇不愿见我,我还去自讨没趣作甚?所以便有不少日子没去觐见了。”

    严庄摇头叹道:“二公子啊二公子,你还想不想当太子了?你这岂是要争取太子位置的态度?吃了闭门羹便赌气不见么?那可是你的父亲,大燕国的皇帝陛下。你的将来就在他手里攥着,你却还跟他赌气,老夫当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安庆绪嗫嚅道:“我……我知道先生说的对,但……但他对我如此冷淡,我都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他,为何不见我?”

    严庄摇头轻叹道:“二公子,你既知道他对你冷淡,你难道便不为太子之位担心么?越是对你冷淡,你越应该去见他,对他表达忠诚,竭尽孝道才是。你可知你这一赌气,已经全盘皆输了。”

    安庆绪愕然道:“到底是怎么了?父皇他说了什么吗?”

    严庄长叹一声,缓缓道:“你可知道你的父皇一直不上朝,躲着不见人的真正原因么?陛下身染重病,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了。”

    安庆绪大吃一惊,张口半晌道:“你是说,父皇活不长了?”

    严庄点头,低声将安禄山的病情说了一遍。安庆绪听完眼睛里居然露出喜悦的光芒来,他竭力掩饰住激动,颤抖着问道:“据先生看来,父皇还有多少日子可活?父皇召见先生去觐见,是否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事情?”

    严庄翻翻白眼,甚是无语。安庆绪听到安禄山生病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太子的归属,却对安禄山的病情毫不关心,足见他和安禄山父子感情的淡薄。不过这并不出严庄的意料之外,他知道安庆绪最关心的一定是太子的归属,他才不在乎安禄山的死活。

    “老夫不敢断言你父皇能活多久,也许数月,也许一两年,也许病体痊愈也未可知。不过二公子所关心的太子之位的归属,我倒是可以跟二公子明言。因为陛下亲口告诉了我他心中的人选,而且为了让这个人顺利的当上太子,乃至顺利即位,陛下还要替他扫清障碍,力保他登基为帝呢。”严庄沉声道。

    安庆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低声道:“严先生,父皇心目之中谁是太子的人选?”

    严庄面无表情道:“二公子,这个人选数月前我便告诉过你了。你应该心里有数才是。我本希望你的努力陛下能看到,本以为陛下不会有失公允,会从大局出发,有所更改,但现在看来,陛下没有丝毫的更改。”

    安庆绪脸上的兴奋之色迅速消退,他明白了严庄的话意。

    “你是说……父皇选择了……庆恩么?”

    “正是,虽然我一再推荐二公子,但陛下已经铁了心要立庆恩为太子,我也无能为力。所以老夫说二公子失策了,这段时间陛下病体沉重,正需要你去尽孝道改其改观之时,而你选择的是赌气避而不见。而燕王他几乎天天去见陛下,为他敷药疗病。你知道陛下原本就是偏爱与他的,事情一下子便再也无可挽回了。”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安庆绪脸色灰白,猛地一挥手,将案上的酒盅杯盏扫到地上,顿时杯盘狼藉,酒水淋漓。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我为父皇出生入死,跟着他经历了那么多的险境,替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在他心目中我竟不如庆恩么?我为他出生入死谋划起兵时,庆恩在干什么?还在襁褓之中喝奶.水。凭什么太子之位居然是他的?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安庆绪大声吼叫着。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谁都知道这不公平,但陛下心意已决,恐无人能劝解于他。我多说了几句,便被他认为是和你一伙,所以我也无法劝说他。”

    安庆绪转头看着严庄摊手叫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我便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之位旁落?我们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么?庆恩当太子,我第一个便不服。若父皇驾崩了,庆恩若是登基的话,我第一个便要造反,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人选,我是不会罢休的。严先生,你要助我,你要帮我。”

    严庄沉声道:“恐怕二公子也等不到那一天了,陛下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

    “你什么意思?父皇不会让我有那么一天这句话是何意?”安庆绪尖声问道。

    “二公子,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急的多。陛下今日跟我说了他内心之言。陛下料定你一定不会臣服于燕王,将来必然作乱。所以陛下要在庆恩登基之前……对你采取手段。”严庄缓缓道。

    “采取手段?什么手段?什么意思?”安庆绪身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说……他驾崩之日,便是你陪葬之时。他要为燕王即位扫清障碍,决不许任何人和燕王争夺皇位,搅乱大燕国江山社稷。所以……二公子,你根本没有机会去造燕王的反,陛下要带你一起去泉下,你没有机会造反。”

    “啊?”安庆绪脚步踉跄,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汗如雨下,呆呆道:“好狠的心,父皇,你好狠的心。”

    片刻后,安庆绪忽然情绪失控,大声叫骂起来:“你这条老狗,你好狠的心。人说虎毒不食子,且不说我这么多年跟着你征战,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老狗便如此对我。不让我当太子倒也罢了,让庆恩这小贼当太子倒也罢了,还要我陪你一起去死,为庆恩能安稳的当他的皇帝。你这老狗,你把我当什么了?庆恩是你儿子,难道我便是野种么?狗东西,你休想,我是不会认命的。你这老狗!老贼!狗东西!”

    安庆绪坐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开始咒骂,一口一个老狗,一口一个老贼。进而连安禄山的祖宗八代都掏出来骂,也不管安禄山的祖宗八代其实便是自己的祖宗八代,总之怎么恶毒怎么骂,怎么解气怎么骂。

    严庄端坐不动,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安庆绪怒骂不休,不出一言,任其发泄。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安庆绪目前的反应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庆绪指天骂地闹腾了半晌,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一旁端坐不语的严庄叫道:“严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件事你难道要置身事外么?你答应了帮我谋求太子之位,现在事到临头,你怎么一言不发?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那老贼带进棺材里是么?”

    严庄沉声道:“二公子,我没料到你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早知如此,老夫便不该来告诉你此事了。”

    安庆绪叫道:“你叫我如何能沉得住气?换做是你,你能沉得住么?严先生,你定有解决的办法是么?快给我拿个主意啊,我该怎么办?”

    严庄摆手道:“二公子坐下说话,何必哭天抢地怨天尤人?你早该想到今日才是,要沉得住气,稳得住心思。愤怒会蒙蔽你的心智,会让你无法应对,无法考虑对策。”

    安庆绪吁了口气,伸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和污垢,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刚才实在是太愤怒太震惊,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严庄高声朝厅外叫道:“来人,伺候晋王更衣净面,沏一壶热茶让晋王醒酒。”

    外边伺候的仆役们正被厅内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惶恐不安,闻言立刻进来几人,打扫地上的碗碟污垢,同时打了热水来给安庆绪净面擦手,伺候安庆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落座之后,安庆绪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几口浓茶下肚,肚子里的酒意也散了许多。

    “二公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但事已至此,你就是哭天抢地也是无用,还不如积极思索对策。你说是么?”

    “先生说的是,在下确实失态了。但是我心中的愤怒确实难以言说,你说父皇为何会这般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生了病我没去瞧他么?那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他怎么不记得?”安庆绪摇头叹息。

    “二公子,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身为大燕国的皇子,即便你没做错什么,也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这便是身为皇族的代价。大唐百余年来,皇家争权倾轧之事层出不穷。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乃至李隆基的夺权上位,不都是杀了骨肉兄弟甚至是父母妻儿,难道说,被杀的那些人便都做错了么?当然没有。错只错在他们生在皇家,卷入夺权纷争之中罢了。而今也是,陛下想要杀你,不是你做错了一件两件事情,而是因为你的身份。若陛下属意你为太子,便是你做错了千件万件,对他百般不孝他也不会杀你。正因为他属意于燕王,你才成了必须要死的人。你的命和大燕国江山社稷比较起来,显然是大燕国的江山社稷要重要的多。”严庄沉声道。

    “可是,这对我而言岂非太不公平了?”安庆绪叫道。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问你,假如是你当上了大燕国的皇帝,今后你将如何处置燕王?我不想听你说虚伪的话,我想听你的真心之言。”

    “这……或许……我或许会杀了庆恩,因为父皇喜欢他,我看着他不顺眼。”安庆绪道。

    “这不就得了,若你为皇帝,燕王必死,那么对燕王而言,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所以公平不公平的话不必再言,这世上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情,强权实力便是公理正义,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便是公平。你明白了么?”严庄冷声道。

    “先生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却是那败者一方,这叫我如何坦然面对?先生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么?父皇那里难道没有半点余地么?”安庆绪颤声道。

    严庄缓缓摇头道:“你若还对陛下抱有幻想,便是大错特错了。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思路了,陛下那里若能有说服的余地,我岂会不劝说陛下?”

    安庆绪搓手皱眉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才好?父皇既决意要除我为庆恩让路,我能有什么办法?”

    严庄静静道:“二公子,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样东西?”

    安庆绪愕然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庄道:“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安庆绪仰头想了想道:“我六岁那年,阿兄过生日,父皇送了他一匹小马。那马儿甚是精神,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阿兄骑着他到处显摆,神气活现的。我眼馋的紧,心心念念的想骑一次,可是阿兄就是不肯。连睡觉都将那马儿拉进他的屋子里。我心里就像是猫儿挠了一般的想,为了那匹马儿当真是茶饭不思。”

    严庄道:“后来如何?”

    安庆绪垂首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后来,我娘亲见我快要发疯了,便去求父皇,希望父皇也能赐我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谁知父皇听到此事后不但没赐给我马儿,还把我大骂了一顿。他说我没有出息,看到好东西得不到却又不去想办法,只知道茶饭不思作践自己,根本不去争取。我便问他,如何才叫争取?父皇说,我若喜欢一样东西,便千方百计要弄到手。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后来,我终于骑到了那匹白马,阿兄虽然比我大,但气力没我大,有一天他骑马在门前走,我冲上去将他摔下了马儿,然后我骑着马儿跑了。阿兄爬在地上哭,回家后娘亲狠狠的骂了我一顿,但我却并不在乎,因为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严庄缓缓点头道:“果然,这件事的解决之道你已经知道了,无需我多言了。”

    安庆绪愕然道:“我知道什么?我并不知如何解决啊。”

    严庄沉声道:“你刚才自己的故事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而且是你的父皇亲口教给你的办法。而且很有效果,你确实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安庆绪张口愕然,终于缓缓道:“你是说,我父皇当时说得那句话?”

    严庄缓缓点头道:“对,求不到便偷,偷不到便抢。只要你想要,任何办法都可以试。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得到了,你便是胜利者。胜者为王败者寇,要胜利便需不择手段。”

    安庆绪鼻息粗重,他猛然领会了严庄的意思,心脏不争气的砰砰快速跳动起来。

    “可是……这是洛阳城啊,我们手无兵马,如何去抢?”

    “未必便需要兵马,莫非你打算明着去抢不成?莫忘了抢之前还有个偷的办法。若抢不成,何妨用偷?就看你有没有决心。”

    “有,当然有。我的命都快没了,岂会再有留守?只要能扭转局面,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安庆绪咬牙道。

    “包括……背负弑君夺位的骂名么?”严庄冷声道。

    安庆绪面孔扭曲,咬牙道:“他没把我当儿子,我干什么要认他为父?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严庄微微点头道:“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便奉上一计。附耳过来,你听听成不成?”

    安庆绪忙伸过头去,严庄伸脖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轻声细语,安庆绪神色数变,脸上忽喜忽忧。半晌后严庄缩回脖子,低声道:“你觉得可行否?”

    安庆绪道:“就怕那小子不可靠。”

    严庄沉声道:“你不必担心,那人由我去说服。我相信他必会答应。”

    安庆绪道:“那便没有任何顾虑了,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善后之事。”

    严庄微笑道:“所以需要过几日方可,过几日长安的十万兵马便要调集归来,这件事显然不能在兵马调回之前去做,否则史思明岂非要趁机作乱。十万兵马调回洛阳,善后之事便也简单易行了,就算有人怀疑,三万禁卫军还能和我十万大军对抗不成?到时候他们效忠于你便罢,若是不愿效忠,便杀了禁卫大将军,换上心腹之人便是。”

    安庆绪激动的手都发抖,连声道:“对,对,一切听先生吩咐便是。这几日我要不要去见见父皇,迷惑迷惑他?”

    严庄冷笑摇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王府里的还,我怕你一见他的面便会吓得哆嗦露了马脚。陛下虽然眼盲身病,但你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当之处,便会立刻被他察觉。”

    安庆绪打了个寒战,他完全同意严庄的话,在安禄山面前,自己从小到大的任何鬼心思都无所遁形。若自己怀着这么个大鬼胎在他面前晃悠,自己定然会露出马脚,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躲着比较好。

第八三五章 三城

    (二合一)

    攻克壶关之后的第三日,王源率三千骑兵终于从太行山峡谷的崎岖官道之中走了出来。之所以比原定的时间多用了一日,原因很简单,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李欣儿的箭伤严重,王源不得不多留一天的时间。

    李欣儿的箭伤是贯穿肩胛骨的伤势,属于重伤,虽然用了伤药以及公孙兰秘制的药物,但这种伤势可不是轻易便能痊愈的。所以为了伤势的恢复,为了能经得住后面的旅途颠簸,王源还是冒险做出了在壶关多呆一日的决定。

    当然,李欣儿的伤势并非大军多留一日的唯一原因,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王源希望能趁机拆除壶关的两座中墙。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王源不可能派兵留守此处,自己只要一离开,不久后壶关便又将落入敌手。虽然壶关在自己的手中被破,但不得不承认这座关隘的防御体系甚是坚固和独具一格,将来要重新夺回壶关,势必又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与其将来在这里吃亏,不如现在就毁了它的防御体系,为将来做个准备。

    于是乎,兵马一起动手,将两座高墙上的的箭塔和石头房舍全部拆毁。高墙因为都是花岗石和大青石垒砌而成,无法进行摧毁。王源便让人在两座高墙下方的城门洞中堆积柴火猛烧,直到烧的岩石崩裂坍塌,活生生将两座高墙破坏出了两道巨大的缺口来。短时间内,要想将这高墙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了。

    其他关隘之中的各处防御要点之处,但凡能破坏的也都大肆的破坏了一番,将壶关的防御体系摧毁的七零八落。在王源率军离开之际,壶关已经被摧毁的七七八八,虽然依旧虎踞龙盘,但却徒有其表,不复雄关之名了。东西两边的城门捣毁了,城门楼烧毁了,高墙倒塌了,箭塔被夷平了,只剩下了一座青石的空壳。

    七月二十九日清晨,王源和他的三千亲卫骑兵终于抵达了太行山峡谷的出口。远远朝外望去,眼前的景象和太行山西边的来路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太行以西,多丘陵山野纵横,地势起伏不定。然而眼前的山东之地,却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

    众人心情大为畅快,从蒲州出发至今已经十一日,所行之路都是崎岖坑洼不平的地形,众人已经受够了。现在终于能看到山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之地,怎不让士兵们心情舒畅。就连战马也似乎觉察到能够驰骋奔跑一展雄姿,它们也躁动不安刨踢摆尾起来。

    出山谷之前,王源召集众人商议行程。几乎所有的亲卫军将领都赞成不用再昼伏夜出,而应该一鼓作气的冲向平原郡。王源其实也这么想的。太行山之东州县密集,不像来时可以昼伏夜出的赶路可避免行踪暴露。这里,三千大军只消一露面,怕是立刻便会被叛军发觉。隐匿行踪其实已经变得不太可能。

    但若是大张旗鼓的赶往平原郡,便会造成两个后果。其一便是被左近的相州邢州以及东面的魏州等州府叛军兵马发觉,势必会遭遇拦截,发生战斗。其二,如果自己靠着骑兵的机动性冲出眼前州府的兵马拦截围杀,那其实也会将他们吸引着去往平原城。平原城下若是有大批叛军兵马攻城的话,岂非要遭受前后夹击?

    相对而言。王源更担心的是后一种可能。王源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屁股后面跟着一大堆的叛军兵马,而自己不得不将他们吸引到平原城。自己的骑兵固然不惧围击,可以随时撤离,但那样一来岂非不但没有救颜真卿,反倒是坑了他了。

    王源沉吟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差点让所有人掉了下巴。

    “我想我们不用太快的赶到平原城,既然已经到达了叛军腹地,又是平原之地,利于我骑兵作战,我们怎能不大展身手一番。所以,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索性在相州邢州魏州一带横扫一番,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肚子里开花?”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王源,心中均想:“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居然要去主动攻击这一带的州府,就凭这这三千骑兵?这不是痴人说梦么?说好了去救颜真卿,救平原城的呢?”

    王源看着众人惊愕的神色笑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是么?我可没疯,我是有我的理由的。”

    “我很想听听你的理由。”公孙兰皱眉道。

    王源笑道:“你们认为,叛军在这些州府之中还能有多少兵马驻守?我认为这些处于内陆的州府最多守军不过三五千。这三五千人分散于几处州府之中驻扎,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但若是他们合兵一处,几处州府县城的兵马一旦汇集到一起,少说也有一两万人,那对我们而言便是一种威胁了。”

    众人纷纷点头,大帅这话倒是实情。三五千的叛军在三千亲卫骑兵眼中却是不算什么威胁。但一两万人的兵马,那便有些够呛了。若是被缠上不放,一定会有很大的伤亡。

    “我们可以不管他们直接冲向平原郡,我们的脚力快,他们也追不上。但你们想一想,得知我们突袭而入,他们岂会不汇集兵马跟着追下来?一旦他们跟着追到了平原城下,而我们又未能及时解平原城之围的话,我们便要遭受前后的夹击了。与其如此,我们还不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着他们尚未得知我们到此的消息,来个闪电战,将他们各个击破。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将给叛军当头一棒,大灭他们的威风。而且还能让我们从容赶赴平原城,在其他叛军赶到增援之前又充足的时间解平原之围。你们看如何?”王源微笑道。

    众将领恍然大悟,赵青眼睛放光,紧握着拳头道:“大帅所言极是,咱们来个闪电战,一举击破这几座城池。若能做到这一点,我神策军亲卫营之名将响彻天下。”

    谭平也哈哈笑道:“大帅这么一说,卑职当真热血沸腾。干了。大帅下命令吧。”

    丰王李珙也破天荒的连连点头,王源微笑看着他笑道:“丰王爷,你也觉得此计可行么?”

    李珙点头道:“刚刚听到元帅的提议确实让人吃惊,但元帅刚才一分析,我又觉得是个好计谋了。虽然我依然觉得这么做甚是有些激进和冒险,但跟着王元帅这么多天,我也明白了个道理,有些事就是需要冒险,畏手畏脚难成大事。市井闲汉们常说:富贵险中求。我看这话很对。”

    王源哈哈大笑道:“丰王的意思是,我有今日都是因为冒险得来的富贵是么?”

    李珙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王源摆手笑道:“不用解释,想要富贵却不冒险自然是痴心妄想。那话说的没毛病。那么,既然大伙儿都无意见,那么我们便准备动手了。既然是闪电战,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得手,不得有半点的拖泥带水。第一个目标便是离此最近的相州治所邺城。我只说一个原则,夺城,杀敌,然后不做停留,直接攻击下一个城池,不能让敌人有丝毫的反应时间。接下来这一日一夜,你们将会在马背上渡过,丝毫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我希望你们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喂马吃饭喝水,因为你们将再没有时间做这些事了。”

    ……

    七月二十八日午后,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抵达长安。那是严庄携带者安禄山的圣旨前来向史思明宣旨。史思明本不知严庄的来意,还以为是安禄山派来查勘长安城的防务的,倒也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皇城朱雀门内,严庄宣读了安禄山的圣旨之后,顿时如一瓢冷水浇在史思明的头上,一下子便将史思明浇的浑身透凉。惊愕不已的史思明竟然忘了在严庄宣读完圣旨之后高呼万岁接旨,而是傻愣愣的跪在地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史元帅,史元帅?接旨谢恩啊。”严庄微笑提醒道,跪在史思明身边的史朝义也忙拉扯史思明的袍子提醒。

    史思明回过神来,高呼万岁,但却并未接旨。起身后,沉声道:“严庄,这圣旨我不能接,我需要些奏折给陛下,请陛下确认此事。”

    严庄皱眉道:“确认什么?”

    “确认陛下是否当真要调走十万兵马,我想问陛下是否不打算要长安城了?他一下分了我一半的兵马,长安城我还如何去守?难道陛下不知道长安城周边十几万敌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起进攻么?陛下怎能这样做?我要问个清楚。陛下若是当真不要长安了,那倒也没什么。慢说是十万兵,便是二十万兵马全部被你拉走,我也不放半个屁。”史思明激动的挥着手,越说越是激动起来。

    严庄皱眉道:“史元帅,你这是作甚?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此次抽调十万兵马,是要行攻南之策。陛下希望能够釜底抽薪,攻占东南诸府,切断蜀地唐朝朝廷的钱粮供应。这一点月前你便是知晓的,你不也曾经积极赞成此议么?怎地现在却又变卦了。”

    史思明怒道:“我何时变卦了?朝廷攻南之策我当然赞同,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攻打南方,却要从我手中调走十万兵马,你要我如何守长安?严庄,要是你,你怎么想?我可是在陛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的,这不是逼着我去死么?”

    严庄微笑道:“那里有那么严重?形势我们是清楚的,王源的神策军确实最近在长安周边活动频繁。但他们毕竟忌惮元帅之威,不敢轻举妄动。周围的那些小州县不要也罢,只要守住长安便好。长安城城防坚固,准备充分,又有史元帅坐镇,一定丢不了的。”

    “你说的轻松,立军令状的是我,又不是你?长安丢了,你替我去顶罪么?”史思明怒道。

    严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很严肃。

    “史元帅,老夫问你。两个月前,你率了多少兵马去攻蜀。”

    “你问这个作甚?不是明知故问么?想揭我的伤疤?”史思明喝道。

    严庄冷声道:“史元帅,你可不要太过分。我是来宣旨的,你不接圣旨便是抗旨知道么?你我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我并不想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十万兵马守长安足矣,人家王源六万兵马便守住了通州,当时你可是带着十八万大军进攻的,你好意思说现在守不住长安么?长安城防比之通州可坚固十倍,你手中还有十万精兵,还有数十万百姓协助,你好意思说守不住长安城?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守长安,我倒是愿意来试一试。我严某若来守长安,必固若金汤。”

    史思明被严庄一顿冷言恶语抢白的说不出话来,特别是其中关于通州的那些话,确实如他所言。王源只用六万兵马便守住了通州,打的自己打败而回,自己确实没理由说守不住长安。

    但这其实不是重点,史思明只是借长安守御说事罢了,他其实最不开心的是被分兵这件事,只是他不能明言而已。

    “你要是愿意守长安,我倒也落得清闲。我立刻便写奏折给陛下,回平卢养老去,你严先生来守长安吧。”史思明咂嘴道。

    严庄沉声道:“史元帅,陛下如此信任你,你怎能如此?你若觉得有什么难处,便提出来便是,陛下说了,但你所提,一律满足。但这十万兵马你必须让我带走,因为我要去攻打南方州府。一旦我将南方州府尽数纳入我大燕国的版图,效果会立竿见影。唐朝朝廷的钱粮供应断绝,他们的兵马便只能龟缩而回,到那时长安城连一块砖他们也别想碰到,全部灰溜溜的滚蛋。到那时我再还军于元帅,元帅再募集兵马,起数十万重兵再去攻蜀,一血前耻,难道不是元帅所希望的么?”

    史思明眼珠转动,沉思片刻,忽然脸上露出笑意来。呵呵笑道:“严先生所言甚是,人说严先生是再世张子房,果然不是虚言。听了严先生一番话,胜读百年书啊。刚才是我老糊涂了,居然一时转不过弯来。我一直心里想着找机会能和王源决战,故而一听到分兵十万,我便有些着急了。事实上南征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同样是可以击溃敌军,为何我却要舍易求难呢?还是你刚才所言甚是。待南方州府被占领,断了李隆基的钱粮,王源的兵马便只能退守蜀地了。在此之前,我只需固守长安便可。”

    严庄呵呵笑道:“原来元帅是想着要和王源决一死战的,难怪难怪了,我们的话都说岔了,这才对上了路子。然则这圣旨……”’

    史思明跪地双手高举,大声道:“臣史思明领旨谢恩。大燕国雄武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严庄微笑着将圣旨放在史思明的高举的手掌之中。

    ……

    严庄被安排去歇息,十万兵马调拨非一时可成,起码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准备完毕,所以严庄只能停留等待。

    皇城之中,原大唐政事堂的公房大院如今成了史思明的大元帅府。本来有人建议史思明直接住进皇城之中,找一间宫殿当元帅府便是,但史思明可不傻,将那建议之人打的半死,以表明他的态度。

    此时此刻,史思明正目光阴鹫的坐在公房之中喝茶。他端着茶盅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水,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之声,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天空一般。属官和仆役们都知道此事的史思明惹不得,纷纷躲在外间,胆战心惊的相互交流着眼神,希望不要真的爆发出风暴来。

    门前光线一暗,史朝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众官员忙上前拱手。史朝义皱眉道:“我爹爹呢?”

    “在里边呢,心情很不好,好像马上就要发怒骂人了,大公子劝劝。”一名官员指着里间神色鬼祟的道。

    史朝义道:“我去瞧瞧。”说罢举步走到里屋门前,推门而入。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史思明的大骂声响了起来。外间的几名属官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这大公子太好欺骗了,骗他进去找骂,他果真就去了。这办法当真屡试不爽。

    “父帅,是孩儿呢。父帅莫生气了,孩儿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若是骂我能叫父帅消气的话,父帅便尽管骂吧。”史朝义低声道。

    史思明本在爆发的边缘,闻听此言倒是有些骂不下去了。

    “罢了罢了,骂你又有何用?父帅被人家耍的团团转,却又不是你的错,是你父帅自己没本事。哎,气煞我也。”史思明长叹一声道。

    “孩儿也正要来问问父帅,怎么就答应了那严庄,接了那圣旨,就这么让他带走十万兵马了呢。”史朝义道。

    “你以为爹爹想么?那可是圣旨啊,不答应便是抗旨啊。爹爹别无选择啊。”史思明摇头道。

    史朝义道:“父帅,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史思明摆手道:“你要说什么便说就是。”

    史朝义道:“父帅,孩儿认为,分兵南征是假,分走父帅手中的兵力是真。看来是有人对父帅不放心,有所顾忌了。”

    史思明一惊,瞪眼看着史朝义,眼神凌厉之极。史朝义被史思明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忙低眉顺眼的嗫嚅道:“父帅莫要生气,儿只是有这种感觉,若说的不对,父帅就当儿子胡说八道便是。”

    史思明缓缓摇头,低声道:“你不是胡说八道。连你都能看出这个道理来,可见此事多么显而易见。父帅听到圣旨的时候便心知肚明了,你说的话一点也不假,有人对我父子开始不放心了。”

    史朝义惊讶道:“原来父帅也是这么想的?那孩儿便不明白了,既然明知是对我们的不信任,父帅怎能任凭他们这么做?既然对我们生疑,迟早必会有祸事领头。父帅,咱们何必受他安家父子的冤枉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住口!”史思明低喝道:“这样的休得再提一个字,否则我将亲手砍了你。”

    史朝义吓了一跳,忙闭嘴不语。史思明瞪了他一眼,缓缓道:“,朝义啊,这些事心知肚明做好防范便可。此时神策军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意图反攻,这时候若大燕国内乱,那便谁也活不成了,只能让王源坐收渔翁之利。虽然我父子受人猜忌,但大局却不能不顾。你去传我命令,各营兵马需得积极协助严庄整顿兵马,不得拖延推诿。”

    史朝义无奈的答应了一声拱手转身欲离开,史思明在他身后道:“给严庄的那十万兵马,你要做些筛选。唔,防御长安需要精兵强将,你可明白?”

    史朝义一愣,顿时醒悟,连声点头道:“孩儿明白,定会命人细细筛选,父帅放心便是。”

    史朝义走后,史思明缓缓的靠在椅背上沉思。安禄山分兵之举暴露了安禄山对自己的猜忌,自己虽然很是愤怒但却不能露出丝毫的不满。因为还没到自己能够反抗的时候。此时安禄山的威望还是很高的,自己手下的将领一大半都是安禄山的嫡系,这些人都不会跟自己走。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次分兵的机会,将这些将领统统的赶走,让他们去跟着严庄离开长安,顺便将一切老弱病残以及新募集的兵马都给了严庄,这样既精简净化了手下之兵,又能让手中的兵马更容易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谓一举两得。虽然总归是少了十万兵马,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己却也得到了不少。

第八三六章 三城(续)

    (二合一)

    太行东南五十里外是相州所属。相州治所所在的城池叫做邺城。说起邺城,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汉朝末年,天下三分,邺城便是曹魏发迹之地。当年的曹操便是拒守邺城招揽天下才士,在邺城曾经造了天下闻名的三座楼台。一名金凤台,一名铜雀台,一名冰井台。曹氏父子便在这三座高台之畔招揽贤士吟风弄月,书写了建安风骨文章以及争霸天下的伟业。

    如今的邺城却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大唐王朝,繁华程度超过邺城的城池不知有多少。这座古城如今只是作为相州所属邺郡的治所而存在,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池罢了。

    安禄山起兵之际,邺城太守李荣是第一批投降的,这也给这座古城填了重重的一笔,只不过是抹黑的一笔。其实按照邺城的城防,比之东南方的平原郡治所平原城不知坚固多少,若要坚守,比之平原城更有优势。然而城池是否坚固并不在于城防如何坚固,而在于守城的人是否坚定,这一点已经被无数的事实所证明了的。

    天近晌午,虽然已经是八月初,但连日的干旱和暴晒让天气炎热无比。邺城东城门上下,原本清晨还能看到士兵的身影,但当太阳升到头顶时,就连一名士兵的影子也没了。

    城门口的几棵柳树蔫巴巴的垂着枝叶,城门洞的阴凉处,二十几名士兵抱着兵刃坐在通风处半敞着盔甲打瞌睡。这些都是城门上下的守军。城门下方的守军倒也罢了,城楼上的守军却也因为天气太热而无法承受炙烤,一个个纷纷溜了下来,躲进这阴凉串风之处避暑。

    无人去指责他们的懒散,因为这便是他们的常态。天气这么热,天天在城门前站岗,谁能吃的消?这一点连守城的小头目都认同,即便看到了他们的懒散模样,也不会出言指责,况且他本人也正躺在人群之中张嘴打鼾。

    远处的天边似乎有一阵闷雷滚过,城门洞中的一名士兵被惊醒,擦着口水朝亮的刺眼的天空中张望。但见天空中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哪有半点像是要打雷下雨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哎,你们听到了么?像是在打雷,但天上又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奇怪了。难道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轰隆隆的闷响。”那士兵扭头诧异问道。

    几名打着瞌睡的士兵也惊醒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沉闷的雷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连地面都似乎有些抖动了起来。

    “他娘的,怎么回事?地震了么?”一名士兵骂道。

    “上城头瞧瞧去,好像是西边传来的声响。太行山的山头崩塌了么?否则怎么有这么大动静。”另一名士兵脑洞不小,咂嘴道。

    这话提醒了几人,两名士兵飞快从后方的台阶登上城头,当他们从城墙上方探出头去,以手遮阳眺望那闷雷般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时,他们顿时傻了眼。

    但见远处,黄尘滚滚而起,像是一场暴雨席卷而来。然而,那却不是天上的乌云,而是从地面上升腾的尘土。在尘土下方,无数黑的的小点在飞速的移动,黑点从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不能直视。他们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是一群正迅速朝城门飞驰而来的骑兵。

    “了不得,好像是骑兵?好像应该大概不是我们的人。你觉得呢?”

    “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兵马,是从太行山方向窜出来的,必是敌军。”

    两人三言两语便弄清楚的状况,然后异口同声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敌袭,敌袭!”

    ……

    相州治所邺城城头上,随着两名守城士兵的喊叫声响起,城头上下顿时炸了锅一般乱做一团。闻听敌军来袭,守城门的小头目忙带着人爬上城墙上方,一眼看到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压压的骑兵,他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快拉起吊桥,快关城门。”小头目的声音因为惊慌和恐惧都尖利的破了音。

    七八名士兵忙冲到城门上方,手忙脚乱的去搅动吊桥的绳索,下方城门洞中,十几名士兵冲到城门口开始推动沉重的城门缓缓关闭。

    蹄声隆隆,烟尘滚滚,无数骑兵越来越近,距离城门已经不足里许。城门上的守军疯狂的搅动绞盘,将吊桥拉起了离地一丈多高,下方的城门也关上了一扇。城楼上的小头目心中松了一口气,吊桥已经拉起这么高,断绝了通向城门的通道,这些骑兵是没法能直接冲进城中了。只要关上城门拉起吊桥,他们便只能望城兴叹,不久后军营之中援军赶到,便可以从容御敌了。

    小头目大声的催促着士兵快速绞动吊桥绞盘,一边朝蜂拥而来的敌军骑兵的阵型看去。突然他看到了一匹黑马正如闪电一般沿着城门口的官道飞驰而来。这黑马甩出其他的骑兵数百步,其余的骑兵距离城墙还在里许之外,而这匹黑马已经距离城门不足两百步了。但见那匹黑马上坐着两个人,前面一人穿着金盔金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而他的身后坐着一个身材娇小之人。若不是自己眼力好,几乎都忽视了这个人,因为他身前的那个穿黄金盔甲的家伙太过吸引眼球了。

    “跑得快又怎样?你还能飞上来不成?”小头目忙里偷闲的挖苦了一句,扭头催促身边的士兵加速转动吊桥绞盘绳索,吊桥已经离地一丈多,很快就要合拢了。而下方的城门的另一扇门也已经快关上了大半。目前的情形来看,突袭的敌军骑兵已经无计可施了。那黑马就算跑到城下也是白搭。

    然而那黑马居然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就像是一道闪电,眨眼间便来到了五六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马背上的人的脸孔都看的清清楚楚。穿金盔甲的那是一名面貌英俊的青年将军,而他身后坐着的是个相貌清秀的穿着盔甲的女子。但见那青年将军嘴唇动了几下,后方那穿盔甲的女子赫然探出身来,手中多了一柄弓箭,拉开如满月,对着城头。

    那女子撒手放箭,一只黑魆魆的箭支朝着城头激射而至。小头目下意识的缩了下头,虽然他明知道那只箭瞄准的不是自己,因为那箭支的方向不是城楼,而是城楼下方城门洞上方的某处。

    蓬的一声响过,那支箭确实是射到了城楼下方的城墙上,腾起了一片灰尘,差点迷了城头守军的眼睛。小头目刚想要出声奚落两句,忽然间他听到城楼下方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之声,紧接着烟尘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搅动绞索的士兵们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为何不继续拉起吊桥?”小头目喝问道。

    “没法绞起吊桥了,吊桥的粗绳断了。”一名士兵叫道。

    那小头目愕然探头朝城下看去,但见整个吊桥的半边已经脱落,吊桥呈倾斜的姿势斜斜的垂在城楼下方。刚才的那声巨响和烟雾,便是因为这一半的吊桥绳索脱落重新坠落地面而激起的烟尘。

    嗡然一声,箭支破空之声再入耳中,那小头目眼睁睁的看着第二支箭准确的射中了另一侧的吊桥绳索。粗如儿臂的绳索背一切而断,轰隆一声巨响,另一侧的吊桥也轰然落下,整座吊桥瞬间回到了护城河上。

    于此同时,在漫天的烟尘之中,那匹黑马从吊桥上一冲而过冲向了城门。即便是烟尘弥漫,但在上方的小头目还是看到了尘土之中闪耀的剑光,以及喷溅的血花。毫无疑问,城门尚未来得及关闭,居然被这匹黑马硬生生的闯了进来了。

    黑马上的正是王源和阿萝。数里外发起冲锋之后,黑马凭借脚力优势遥遥领先。王源便是要利用黑马的脚力优势,在兵马冲锋到城下之前便提前到达,因为大队兵马一旦冲锋必然会被城头守军发觉,必须要赶在他们关闭城门前占领城门和吊桥。

    果然,在迫近城门之后,敌军正在关闭城门拉起吊桥,王源岂能容他们这么做,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利用阿萝的精确射术,用铁箭射断吊桥绳索便是办法之一。若是此法未能奏效,王源还有另外的办法,那便是让阿萝发射钩索,勾住吊桥,然而两人抓着绳索荡过去。但阿萝显然没有让王源失望,那备用的方案没有派上用场,阿萝两箭射出,吊桥粗绳应声而断,整个吊桥像个巨大的苍蝇拍一般拍打在地上,连通了城门和护城河的另一端。王源催动黑马一头扎进了烟尘之中,冲向了城门。

    城门口,十几名士兵已经将另一扇城门关闭了一半,但烟尘之中一匹黑马猛然冲了出来,马上人长剑挥舞,几乎毫无反应时间,两名士兵便被砍翻在地。

    其余士兵惊呼大叫,当他们发现冲进来只是两人一骑时,顿时纷纷举起兵刃冲上来厮杀。王源策马冲入城门洞中,手中长剑一路横扫而过,在他身后,两名士兵倒在地上,血流满地。王源拨转马头,再次朝剩下的十几名士兵冲来,他要将在城门口的这些士兵都杀个干净,以防他们将城门关闭。

    那十几名士兵显然是洞悉了王源的意图,听着城外马蹄隆隆越来越近,显然大股敌军骑兵正在迫近,于是几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三人大声叫喊着挺着长矛迎上来,另外**人转身奋力去继续推动虚掩的城门。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豁出性命来关上城门,将敌军大股兵马关在城外。

    王源怒喝一声,策马冲去。三名长枪兵借助兵刃的长度优势,将长枪抖成了一朵花,在王源的马头前虚虚点点。奔着大黑马的眼睛鼻子和脖子乱捅乱刺,口中呼呼作声。

    王源当然担心黑马受伤,但苦于长剑的攻击范围太短,也够不到对手。眼见那**名士兵正使出吃奶的气力将城门一点点的关上,不觉怒喝大骂。

    “嗡嗡嗡。”身后传来三声弓弦的振动声。王源只觉耳边劲风扫过,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三只黑影从耳边飞出。下一刻,面前的三名舞着长枪的士兵像是约好了时间一般翻身便倒。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支箭,显然是阿萝连珠三箭,毙敌于顷刻之间。

    “干的漂亮!”王源大声喝彩,催动马匹朝城门口数人冲去。

    阿萝得意道:“今日我这射术可露脸了吧。终于能不逊于十二娘她们了。”

    王源哈哈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攀比。快射杀那几人,城门要被他们关上了。”

    阿萝举弓便射,连珠箭发。在王源催马冲到那几名士兵身边的短短数息时间里,她已经连续射杀了五名士兵。剩下的四五名士兵知道大势已去了。虽然城门只剩下了一条缝,但是他们这几人是无法推动合拢的。而且就算这四五个人能够合拢大门。要给城门上几道原木的大门栓也是需要起码六七人合力方可。城门内侧不上门栓不立支撑的原木,那和开着其实没什么两样。然而现在是没法完成了。

    几名士兵见王源策马冲到了身旁,他们哪有心思去迎战,纷纷从虚掩的城门往外逃出。然而,当他们钻出门缝立足城门口时,眼前的情形让他们吓得腿脚酸软,根本挪不开步子。只见滚滚烟尘之中,无数高头大马已经踏足吊桥之声,距离城门不足二十步,正以极快的速度猛冲而来。

    几名士兵避无可避,周围无处可躲,急转身想再往城门内跑,但就是这一耽搁的短短时间,数十骑蜂拥而至,将几名士兵踩在马蹄下,很快便踏成了肉酱。

    三千神策军亲卫骑兵,便是以这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冲锋进城,很快,神策军骑兵的横流便奔腾在邺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得到消息邺城四千余守军仓促迎战,但那里是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神策军亲卫骑兵的对手。神策军骑兵碾压着他们,将他们追的到处狂奔,无处藏身。

    一个时辰后,邺城中的战斗忽然戛然而止。惊慌的百姓们听的外边已经没有了厮杀之声,这才敢瞧瞧的推开门缝和窗户缝往外窥伺。胆大的见四下里毫无动静,也敢探头探脑的来到大街上。

    但见大街上,叛军守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堆叠在街道上,大街小巷中血流成河,景象惨不忍睹。失去的绝大多数都是守城的大燕国士兵,而冲进来厮杀的骑兵兵马死伤的很少。而且此刻也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消失了。

    不久之后,城中消息流传。邺城中的守备兵马数千人全部被杀光,几座衙门中的官员也全部被杀。粮仓物资仓库的门口写有大字,要百姓自行分走粮草物资。而做了这一切的那队攻城骑兵没有作丝毫的停留。杀人之后出东门而走,此刻早已绝尘而去,不见踪迹。

    百姓们又惊又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只兵马是大唐朝廷的兵马无疑。大唐朝廷在这些早已被占领的州府百姓们心中已经是个久远的词汇了,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成为这个新的大燕国的臣民。然而突然出现的大唐兵马像是一针清醒剂,让他们想起了原来大唐并没有灭亡,而且居然已经开始将兵马攻到了内陆。

    但教人疑惑的是,按理说大唐朝廷的兵马要么远在长安以西,要么远在黄河之南,这等内陆州府怎会突然出现了他们的身影?难不成他们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众百姓相顾狐疑,不解之中,心中也不知升腾起何种滋味。而此时,神策军骑兵已经绝尘往东北而去,冲向了下一个目标:邢州。

    邢州距离相州六十里,治所邢州城,守军三千五百人。六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事情。即便天气炎热无比,王源在半路上还准许骑兵在一处树林之中避了会暑气,给战马喂了粮食和清水。但这并没有耽搁抵达邢州城的时间。

    午后未时正,三千神策军亲卫像是一阵狂风暴雨席卷了小小的邢州城。比之邺城更为不堪的是,懒散的邢州守军做梦也没想到会遭遇袭击,故而当三千骑兵冲入城门时,他们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神策军骑兵又如虎狼一般纵横小城,将数千仓促迎战的守军击溃。

    同样只用了一个时辰,邢州城叛军以及大燕国任命的邢州城中的大小官员被血洗。当神策军如风而去时,城中的百姓都尚在梦中一般看着遍地的叛军尸体发呆。

    亲卫军马不停蹄,从邢州离开之后,一路往东南,目标是八十里外的魏州城。那也是这次袭击的最后一座城池,太行以东大峡谷周边一百五十里范围内的三座州府中的最后一座。

    夕阳西下之时,魏州府叛军的噩梦正式上演。突然而至的敌军如疾风一般冲入城中,将魏州城中的大街小巷尽数扫荡一空。从魏州逃出的叛军幸存士兵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血色的傍晚。那些身上灰尘遍布,满是血迹的骑兵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魔,突然便出现在城中。对着仓促迎战的守军展开了大屠杀。

    那些连珠发射的连弩.弓箭,那些在东门军营上空流星般穿梭的火箭的残影。那些堵住了军营之门而被活活烧死在营地之中的死亡的士兵的哀嚎。那些被几名如鬼魅一般的敌人追杀,一出手便必死的恐怖景象。永远的留在了这些幸运的幸存者的记忆里。包括后来他们才知道的这只兵马的名头以及率领着他们的将领的姓名。

    一天时间,王源的三千亲卫骑兵纵横三地,横跨二百里的范围,接连袭击三座城池得手,歼灭叛军兵马近万人,而己方的损失不足四百,这简直是让人不可思议的胜利。谁会想到,一只深入敌后的小股骑兵兵马竟然胆大包天到主动去袭击州府城池,而且是连续的袭击得手。这简直是疯子般的行为,不论做这件事的人还是听到这件事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太疯狂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后世之人谈及王源的这次军事行动,还是啧啧赞叹不已。王源的这次行动既是为了标榜他的胆略和手下神策军的神勇,也消除了出太行之后的隐忧。正如他所言,突然之所以要发动这次疯狂的闪电战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营救平原城中坚守的颜真卿。他不想让这些州府的兵马集结起来,成为跟随自己去往平原城下的尾巴,最后导致前后受制。但王源没料到的事,这件事的意义远大于他的实际目的。横扫这三座城池之后,在人心士气上的鼓舞超出了他的想象。后来在和叛军一名高级将领的谈话之中,王源才明白这次作战行动对于安禄山叛军集团内部的打击是何其巨大,这次行动直接影响了叛军的兵力调配,从而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另一次巨大的失利,对双方的局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是王源事前没有想到的。

第八三七章 民心

    (二合一,谢:明明我是刀剑、三颗黄牙两位兄弟的赏。谢:轩音未来、playmoonhw两位兄弟的票。)

    当晚,兵马于魏州城就地休整,士兵们几乎是头一挨着地便立刻睡着了,今天的大战实在是太辛苦了。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几乎都达到了他们的极限。打仗的时候他们无暇多想,现在战事结束了之后,士兵们便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和无力感,所以需要赶紧休整恢复。

    王源虽然也疲倦的很,但他并没有急着去睡,而是和公孙兰赵青等人巡视了魏州城的四城城门。那里还有少量的亲卫士兵没有休息,他们需要负责夜晚的城门守卫。不过王源给他们的命令是,紧闭城门之后放心大胆的睡觉,不必整夜的盯着。因为魏州攻克之后,左近的叛军威胁一扫而空,根本不必担心夜间的防卫。距此最近的州府冀州和齐州都在一百五十里之外,这里发生的事情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抵达那两处州府,也是不用担心的。

    初更过半,王源和公孙兰回到了落脚的州衙后宅之中。这里是王源等人的临时落脚之地。褪下了厚重的铠甲,王源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桌案之旁,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坠饮的时候,王源能觉察到自己的手腕和小腿都在微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今日之战外人看来王源是坚定而胸有成竹的,但王源自己心里却很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担心。事实上王源自己也没料到今日之战会如此的有惊无险,三座城池一一顺利拿下。这其中但有一座城池之中受阻,现在自己恐怕不是坐在这里喝茶了,而是在带着手下的兵马在荒野夜幕之中想办法藏匿行踪,以应付他们的联合进攻了。

    但无论如何,这三块硬骨头啃了下来,后面便好办多了。周围身遭再无叛军的兵马威胁,下一步只需直扑平原郡便可。平原郡就在魏州西南方一百余里处,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傍晚时分便能抵达平原郡了。唯一所期望的是,平原城中的颜真卿还在坚持,平原城还没落入敌手之中。故而明日一早需要派人快马先行去侦查一番,免得到时候误打误撞的一头冲过去,反而自己暴露了行踪自投罗网。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想着这些事,王源不禁睡意上涌,连打数个张口,一旁陪坐的阿萝等人都捂着嘴笑,催促王源赶紧去睡觉去。王源站起身来进了屋子,往床上一倒下,便是黑甜一梦,直到天明了。

    次日清晨,王源精神饱满的醒来,睁眼时已经是红日东升之时,王源忙一骨碌爬起身来,穿衣洗漱准备离开这里。今日上午便要离开魏州前往平原,绝不能在这里耽搁了,经过昨天一夜,自己连袭三座城池的消息怕是已经如冲击波一般四处发散了,魏州不可久留。

    洗漱完毕,在青云儿和紫云儿的帮助下穿上那套拉风的黄金甲,披上黑丝绒的披风之后,一个英武的青年将军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众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看着王源高大英武的形象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王源雄赳赳的出了后宅,忽然听到乱哄哄的人声从州衙之前传来,不觉皱了眉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怎地这般闹哄哄的?”

    一旁陪同的谭平忙道:“没出事,是魏州城的百姓们一大早聚集在了衙门广场上慰军。我们不要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肯散去。说是要见大帅,说有话要跟大帅说。这不,赵青在安抚他们呢。大帅你也不用去管这事,一会儿咱们立刻整队离开便是,这里不能拖延。”

    王源微笑点头道:“百姓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这便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么?”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衙门广场上,但见广场上果然人山人海,起码有六七千人聚集在广场上。这些百姓们赶着车提着包裹,拖儿带女的乱哄哄闹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已。衙门的几道道路的出口被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行。

    赵青站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正声嘶力竭的朝着十几名老者说着什么。见到王源一行出现之后,赵青忙飞奔过来行礼。

    “不是说百姓慰劳士兵们,怎地变得这般闹哄哄的情景?”王源皱眉问道。

    赵青忙道:“是慰军,但是百姓们一听说我们马上就要开拔,一个个吵着闹着要跟我们一起走,要我们带着他们走。都回家收拾了行礼拖儿带女的要跟着大军一起离开魏州。百姓们堵了出口不让我们离开,卑职也不敢乱来,这不正劝的口干舌燥呢。”

    “跟咱们一起走?那怎么成?”王源皱眉道:“咱们是要去平原城打仗的,带着这些百姓可如何行动?”

    “就是啊,可是百姓们不听啊,说是在魏州没有活路,要我们带着他们求个活路。”赵青低声道。

    王源皱眉快步走向人群,跳上一块拴马的青石,对全场百姓拱手高声叫道“诸位乡亲父老,在下王源,给诸位父老见礼了。”

    一干百姓闻言纷纷转头朝王源看来,有人低声道:“王源?他便是王源么?各位,他便是王源呢?大唐天下兵马大元帅,昨晚便是他率军攻入了咱们魏州呢。”

    众百姓闻言纷纷惊愕,片刻的混乱后,有几名老者率先下跪行礼,高声叫道:“草民等给王元帅行礼了,感谢王元帅千里迢迢赶来魏州,救我等百姓于水火之中。给王元帅磕头。”

    几名老者一带头,百姓们顿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纷纷磕头行礼,叫嚷成一团。

    王源忙摆手叫道:“乡亲父老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来,当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礼。”

    赵青谭平等人忙上前将那几名老者扶起身来,一干百姓们也纷纷跟着爬起身来。王源跳下青石,走到那几名老者面前,微笑道:“几位老丈,昨日我率军攻袭,可没惊扰城中百姓吧。”

    “没有没有,大块人心呢。这帮反贼就该有这样的下场,王元帅从天而降将这些反贼击杀,还我魏州郎朗乾坤,我魏州百姓无比欣喜若狂。这不,百姓们一早便自发的来慰劳军爷们呢。”一名面色红润,胡子花白的老者高声答道。

    王源呵呵笑道:“那就好,没有惊扰到百姓便好。多谢乡亲们的好意,但慰劳便不必了,我神策军可是有纪律的,一针一线一米一粟都不能取,否则便要受我军法处置了。”

    “怪倒是他们都不肯收呢,原来是有军法。好,王元帅领军有方,这才叫秋毫无犯令行禁止呢。”老者高挑着大指赞道,旁边一群老者也纷纷挑指大赞。

    王源微笑道:“多谢谬赞。不过,这么多乡亲们堵在这广场上可不成。本人想请几位老丈帮着疏通疏通,要知道,兵马即刻便要开拔转战他处,不能在此久留。”

    那红脸老者忙道:“正是要和王元帅说此事呢?我等全城百姓都希望能随朝廷兵马一起离开,否则我全城百姓已无活路了。”

    王源皱眉道:“为何没有活路?”

    那老者道:“王元帅,你有所不知。我魏州之地在去年年前便被安禄山叛贼占领了。自此之后,百姓们便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拉夫拉丁不停,魏州哪一家哪一户没有被强征入军之人?你瞧瞧,现在只剩下妇孺老弱之人了。”

    王源抬头看去,但见面前的这一群百姓果然都是老的老小的小,大多都是妇女娘子,一个个形容枯槁,目光呆滞。

    “除了拉丁入军之外,每一家每一户的财物粮食也被搜刮的干干净净。再者,今年入春以来便没下过几场雨,现在城里城外都是一片干旱的荒地,粮食种不下去,马上入秋便是颗粒无收,这全城百姓将如何活下去?魏州这些什么大燕国的官员兵马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只知道搜刮,根本没有赈济,眼瞧着全城父老便要全部饿死了。他们还不准我们离开,你说,这不是要我们便全部在魏州等死么?”

    王源皱眉道:“家家户户都断粮了么?那为何还要来慰军?这些慰劳之物我们岂能要?”

    那老者道:“这些都是东拼西凑的一点心意,为的是迎接朝廷兵马的到来。你们的到来便是来救我们脱困的,你们来了,我们便有活路。百姓们昨晚都兴奋不已,以为从此便能有好日子过了。可是没想到,你们却要离开了。大伙儿一听,你们这一走岂非又无生路了,所以才纷纷回家收拾物事拖儿带女的要跟着一起走。不跟你们离开,便无活路了啊。”

    老者说着话,眼睛里湿润了。周围一群百姓都跟着低头抹泪。王源心情沉重,皱眉看着这群毫无生路的百姓,心中也很是矛盾。

    “老丈啊,我们这次是轻骑突袭而来,兵马数量不多。朝廷大军还在长安前线,并不能完全收复魏州这等被占领的州府。而且我们的目标是平原城,为了保证救援平原城成功,我们才决定突袭魏州邢州邺城三地。现在兵马的踪迹已经暴露,我们不能在魏州久留,必须要马上进击平原郡,否则便会被敌军得到消息后有所防备。我也没料到,魏州的百姓们已经是如此的处境。我若不带你们离开的话,心中着实不忍,但我若带着你们离开的话,这么多的老弱妇孺,势必大大拖慢我行军速度,导致此行计划失败。这当真教我陷入两难之中了。”王源长叹道。

    听了王源的话,老者和百姓们都沉默了。他们无法掩饰自己眼睛里的失望之色,但他们却也明白,王源说的是实情,王源也处于两难之境。

    “原来王元帅此行是要去平原郡救颜太守的,应该的,应该去救平原城的百姓。人家一个小小的平原城,在叛军来袭之后都奋起反抗宁死不降,足以让人敬佩。再瞧瞧我们魏州,叛军来时,个个畏敌如虎,官兵百姓纷纷只求自保,不敢与之抗争,以至于被奴役至此。大元帅原该救平原城的人,他们才值得朝廷去救,而我们这些人其实不配被救。活该我们死在这里。”老者摇头叹息说,话语中有激愤之意。

    王源忙道:“老丈,千万莫要这么想,朝廷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天下大乱,贼寇横行,这件事本就跟百姓无关。百姓们只求能平安度日,焉能怪他们胆小怕事?州府失守是朝廷官员兵马之责,跟百姓有何干系?”

    老者叹道:“王元帅这话才是真正的大实话,可算是为我们百姓正名了。罢了,就冲王元帅这句话,我们也不该为难你们。我们不能耽搁你们的军务,老朽这便叫乡亲们让开道路,恭送王元帅和诸位军爷出城。”

    老者回过头来,扬声高叫道:“父老乡亲们,咱们还是让王元帅的兵马离开吧。他们此行是去平原城解救颜太守的,若咱们再堵着不让他们去的话,平原城颜太守他们便危险了。我知道诸位都失望的很,我也很失望,但是没法子,总不能拖累大军的后腿,害的他们也跟着一起遭难吧。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四处州府,贼兵会调集兵马来围剿,咱们不能害了他们啊。”

    百姓们无语而立,他们的眼中全是失望之色。本来满怀希望能有生的可能,现在希望一下子破灭,个个心如死灰。

    王源看着百姓们的神色,当真心如刀割。但他毫无办法。带着他们便是一起死,不带着他们,这些百姓可能也是个死,当真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一声号角过后,亲卫骑兵们纷纷上马列队,准备开拔。百姓们木然缓缓移动,闪开一条通道,让开通向东城门的街道。眼睛里带着绝望和不舍看着骑兵们开拔离去。全场除了单调的马蹄得得声,一片死寂。

    “二郎,我有个主意,不知你可同意。”公孙兰在王源的马旁悄声道。

    王源道:“什么主意?”

    公孙兰道:“咱们何不让他们朝平原方向而去,待我们解平原之围,便可让人接他们入平原城中。”

    王源摇头道:“进.平原城又能如何?我们还是要离开平原城南渡黄河的。”

    公孙兰道:“那便带着他们一起南渡到黄河南岸的州府安顿,有何不可?”

    王源摇头道:“这会耽误大量的时间。恐怕不成。”

    公孙兰看着王源低声道:“你率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你曾说过你是为了解百姓倒悬之苦才担此大责的,莫要忘了你的初衷。再说,你若这么甩手走了,于你名声会有多大的损害你知道么?所谓民心,便是从这些时候积累而成的。不得民心者,将来什么也得不到。”

    王源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真的蠢到了拍拍屁股走路,任由这些百姓去死?这件事一定会让自己蒙上污名,自己怎么蠢到了这个地步了?幸亏公孙兰提醒的及时。

    王源策马停步,转身朝着百姓们高声叫道:“乡亲父老,本人做了决定,本人决定带你们一起走。”

    众百姓惊愕的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青谭平等也是呆呆发愣。

    “赵青谭平,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整队保护百姓们上路么?”王源沉声道。

    “王元帅,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啊,王元帅,大恩人啊。”人群爆发出呐喊声,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泪下如雨。

    ……

    严庄离开长安时的心情可以用意得圆满来形容。他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的顺利,史思明居然乖乖的将十万兵马便交到了自己的手里,任自己带出长安城。

    奉旨来长安之前,严庄的心里是忐忑的,他知道史思明是什么样的人。他担心史思明会突然发难,将自己当场格杀,就此扯旗造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份分兵的圣旨的意图太过明显。哪怕是个傻子也会明白这是对手握重兵的史思明的不信任。否则怎会在长安城面临敌军大军压境之事却将其十万兵马抽调走,这简直是开玩笑。

    而史思明居然照办了,而且平平静静,没有吵闹,没有争执,和和气气的将十万兵马交到了自己手里。虽然严庄看得出,这十万兵马大多都是新兵和老弱之兵,明显是经过挑选的兵马,但对严庄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可不会傻到为了这件事去争执一番,能从长安带走这十万兵马和自己的脑袋,便已经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史思明客客气气的将严庄送到了灞桥长亭。临别时举杯道:“严元帅,请你转告陛下,我一定替他守住长安,请他放心。你告诉他,他对我史思明的隆恩,我一定会报答他,而且是加倍的报答他。”

    严庄听的脊背发寒,史思明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很是感人,甚至在他的眼神和表情里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假。但正因为如此,严庄才觉得心中发寒。能如此隐忍不露声色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史思明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是肯定的。他所谓的加倍报答,如何报答?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解释这句话的含义了。

    拜别之后,严庄率十万兵马迅速赶往洛阳。他知道,王源的神策军十余万人就在长安周边逡巡,他不想自己只是调集兵马便被神策军给盯上。自己可不想趟长安之战的浑水。于是乎他命令兵马不分昼夜的行军,终于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将这十万兵马带到了潼关。

    抵达潼关之后,严庄长舒一口气,而且后来的探报说明了他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和幸运。因为就在他和十万兵马抵达潼关之后的数个时辰。斥候兵马便发现了近五万骑兵在潼关西北十里外出现的身影。那显然是大唐神策军的骑兵大队,他们定是得到了自己这十万兵马的消息,故而从长安东北包抄而至。幸亏自己命令士兵们轻装前进,昼夜不停。这才安全的抵达了潼关。否则一旦被这五万骑兵截断,后果不堪设想。严庄可不认为自己这十万老弱新兵会是五万神策军骑兵的对手。

    庆幸之余,严庄也有了深深的担忧。神策军已经在长安周边如若无人之地,几乎是肆无忌惮的运动穿插。这说明,长安城几近孤立。不久后唯一一条经由潼关往东的道路怕也要被切断了。而且,唐军的骑兵居然抵近到潼关十里之外,要是神策军决定攻击潼关,绕过长安直取洛阳该如何?若是史思明根本不打算出兵牵制,而任由神策军攻击潼关直取洛阳,那该怎么办?

    在此之前,也许史思明不会这么做,但现在的史思明可说不准了,他要以这种方式报答陛下的‘恩宠’,那可就大事去矣。

    严庄想了很久,决定将这十万兵马留下一半人驻守潼关。因为他觉得,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史思明身上,而要经营潼关关卡守住通向洛阳的通道。潼关之地从东往西是天险,但从西往东根本就无法守御,留下这五万兵马的目的便是配合当地的守将重新构造城防。反正这五万兵马自己会选那些老弱之兵,带着南征用处不大,还不如留在这里当苦力,当炮灰守关,那绝对是物尽其用的。

第八三七章 民心

    (二合一,谢:明明我是刀剑、三颗黄牙两位兄弟的赏。谢:轩音未来、playmoonhw两位兄弟的票。)

    当晚,兵马于魏州城就地休整,士兵们几乎是头一挨着地便立刻睡着了,今天的大战实在是太辛苦了。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几乎都达到了他们的极限。打仗的时候他们无暇多想,现在战事结束了之后,士兵们便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和无力感,所以需要赶紧休整恢复。

    王源虽然也疲倦的很,但他并没有急着去睡,而是和公孙兰赵青等人巡视了魏州城的四城城门。那里还有少量的亲卫士兵没有休息,他们需要负责夜晚的城门守卫。不过王源给他们的命令是,紧闭城门之后放心大胆的睡觉,不必整夜的盯着。因为魏州攻克之后,左近的叛军威胁一扫而空,根本不必担心夜间的防卫。距此最近的州府冀州和齐州都在一百五十里之外,这里发生的事情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抵达那两处州府,也是不用担心的。

    初更过半,王源和公孙兰回到了落脚的州衙后宅之中。这里是王源等人的临时落脚之地。褪下了厚重的铠甲,王源长舒了一口气。坐在桌案之旁,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坠饮的时候,王源能觉察到自己的手腕和小腿都在微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今日之战外人看来王源是坚定而胸有成竹的,但王源自己心里却很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担心。事实上王源自己也没料到今日之战会如此的有惊无险,三座城池一一顺利拿下。这其中但有一座城池之中受阻,现在自己恐怕不是坐在这里喝茶了,而是在带着手下的兵马在荒野夜幕之中想办法藏匿行踪,以应付他们的联合进攻了。

    但无论如何,这三块硬骨头啃了下来,后面便好办多了。周围身遭再无叛军的兵马威胁,下一步只需直扑平原郡便可。平原郡就在魏州西南方一百余里处,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傍晚时分便能抵达平原郡了。唯一所期望的是,平原城中的颜真卿还在坚持,平原城还没落入敌手之中。故而明日一早需要派人快马先行去侦查一番,免得到时候误打误撞的一头冲过去,反而自己暴露了行踪自投罗网。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想着这些事,王源不禁睡意上涌,连打数个张口,一旁陪坐的阿萝等人都捂着嘴笑,催促王源赶紧去睡觉去。王源站起身来进了屋子,往床上一倒下,便是黑甜一梦,直到天明了。

    次日清晨,王源精神饱满的醒来,睁眼时已经是红日东升之时,王源忙一骨碌爬起身来,穿衣洗漱准备离开这里。今日上午便要离开魏州前往平原,绝不能在这里耽搁了,经过昨天一夜,自己连袭三座城池的消息怕是已经如冲击波一般四处发散了,魏州不可久留。

    洗漱完毕,在青云儿和紫云儿的帮助下穿上那套拉风的黄金甲,披上黑丝绒的披风之后,一个英武的青年将军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众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看着王源高大英武的形象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王源雄赳赳的出了后宅,忽然听到乱哄哄的人声从州衙之前传来,不觉皱了眉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怎地这般闹哄哄的?”

    一旁陪同的谭平忙道:“没出事,是魏州城的百姓们一大早聚集在了衙门广场上慰军。我们不要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不肯散去。说是要见大帅,说有话要跟大帅说。这不,赵青在安抚他们呢。大帅你也不用去管这事,一会儿咱们立刻整队离开便是,这里不能拖延。”

    王源微笑点头道:“百姓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这便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么?”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衙门广场上,但见广场上果然人山人海,起码有六七千人聚集在广场上。这些百姓们赶着车提着包裹,拖儿带女的乱哄哄闹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已。衙门的几道道路的出口被堵得严严实实,无法通行。

    赵青站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正声嘶力竭的朝着十几名老者说着什么。见到王源一行出现之后,赵青忙飞奔过来行礼。

    “不是说百姓慰劳士兵们,怎地变得这般闹哄哄的情景?”王源皱眉问道。

    赵青忙道:“是慰军,但是百姓们一听说我们马上就要开拔,一个个吵着闹着要跟我们一起走,要我们带着他们走。都回家收拾了行礼拖儿带女的要跟着大军一起离开魏州。百姓们堵了出口不让我们离开,卑职也不敢乱来,这不正劝的口干舌燥呢。”

    “跟咱们一起走?那怎么成?”王源皱眉道:“咱们是要去平原城打仗的,带着这些百姓可如何行动?”

    “就是啊,可是百姓们不听啊,说是在魏州没有活路,要我们带着他们求个活路。”赵青低声道。

    王源皱眉快步走向人群,跳上一块拴马的青石,对全场百姓拱手高声叫道“诸位乡亲父老,在下王源,给诸位父老见礼了。”

    一干百姓闻言纷纷转头朝王源看来,有人低声道:“王源?他便是王源么?各位,他便是王源呢?大唐天下兵马大元帅,昨晚便是他率军攻入了咱们魏州呢。”

    众百姓闻言纷纷惊愕,片刻的混乱后,有几名老者率先下跪行礼,高声叫道:“草民等给王元帅行礼了,感谢王元帅千里迢迢赶来魏州,救我等百姓于水火之中。给王元帅磕头。”

    几名老者一带头,百姓们顿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纷纷磕头行礼,叫嚷成一团。

    王源忙摆手叫道:“乡亲父老不用多礼,快快起身来,当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礼。”

    赵青谭平等人忙上前将那几名老者扶起身来,一干百姓们也纷纷跟着爬起身来。王源跳下青石,走到那几名老者面前,微笑道:“几位老丈,昨日我率军攻袭,可没惊扰城中百姓吧。”

    “没有没有,大块人心呢。这帮反贼就该有这样的下场,王元帅从天而降将这些反贼击杀,还我魏州郎朗乾坤,我魏州百姓无比欣喜若狂。这不,百姓们一早便自发的来慰劳军爷们呢。”一名面色红润,胡子花白的老者高声答道。

    王源呵呵笑道:“那就好,没有惊扰到百姓便好。多谢乡亲们的好意,但慰劳便不必了,我神策军可是有纪律的,一针一线一米一粟都不能取,否则便要受我军法处置了。”

    “怪倒是他们都不肯收呢,原来是有军法。好,王元帅领军有方,这才叫秋毫无犯令行禁止呢。”老者高挑着大指赞道,旁边一群老者也纷纷挑指大赞。

    王源微笑道:“多谢谬赞。不过,这么多乡亲们堵在这广场上可不成。本人想请几位老丈帮着疏通疏通,要知道,兵马即刻便要开拔转战他处,不能在此久留。”

    那红脸老者忙道:“正是要和王元帅说此事呢?我等全城百姓都希望能随朝廷兵马一起离开,否则我全城百姓已无活路了。”

    王源皱眉道:“为何没有活路?”

    那老者道:“王元帅,你有所不知。我魏州之地在去年年前便被安禄山叛贼占领了。自此之后,百姓们便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拉夫拉丁不停,魏州哪一家哪一户没有被强征入军之人?你瞧瞧,现在只剩下妇孺老弱之人了。”

    王源抬头看去,但见面前的这一群百姓果然都是老的老小的小,大多都是妇女娘子,一个个形容枯槁,目光呆滞。

    “除了拉丁入军之外,每一家每一户的财物粮食也被搜刮的干干净净。再者,今年入春以来便没下过几场雨,现在城里城外都是一片干旱的荒地,粮食种不下去,马上入秋便是颗粒无收,这全城百姓将如何活下去?魏州这些什么大燕国的官员兵马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只知道搜刮,根本没有赈济,眼瞧着全城父老便要全部饿死了。他们还不准我们离开,你说,这不是要我们便全部在魏州等死么?”

    王源皱眉道:“家家户户都断粮了么?那为何还要来慰军?这些慰劳之物我们岂能要?”

    那老者道:“这些都是东拼西凑的一点心意,为的是迎接朝廷兵马的到来。你们的到来便是来救我们脱困的,你们来了,我们便有活路。百姓们昨晚都兴奋不已,以为从此便能有好日子过了。可是没想到,你们却要离开了。大伙儿一听,你们这一走岂非又无生路了,所以才纷纷回家收拾物事拖儿带女的要跟着一起走。不跟你们离开,便无活路了啊。”

    老者说着话,眼睛里湿润了。周围一群百姓都跟着低头抹泪。王源心情沉重,皱眉看着这群毫无生路的百姓,心中也很是矛盾。

    “老丈啊,我们这次是轻骑突袭而来,兵马数量不多。朝廷大军还在长安前线,并不能完全收复魏州这等被占领的州府。而且我们的目标是平原城,为了保证救援平原城成功,我们才决定突袭魏州邢州邺城三地。现在兵马的踪迹已经暴露,我们不能在魏州久留,必须要马上进击平原郡,否则便会被敌军得到消息后有所防备。我也没料到,魏州的百姓们已经是如此的处境。我若不带你们离开的话,心中着实不忍,但我若带着你们离开的话,这么多的老弱妇孺,势必大大拖慢我行军速度,导致此行计划失败。这当真教我陷入两难之中了。”王源长叹道。

    听了王源的话,老者和百姓们都沉默了。他们无法掩饰自己眼睛里的失望之色,但他们却也明白,王源说的是实情,王源也处于两难之境。

    “原来王元帅此行是要去平原郡救颜太守的,应该的,应该去救平原城的百姓。人家一个小小的平原城,在叛军来袭之后都奋起反抗宁死不降,足以让人敬佩。再瞧瞧我们魏州,叛军来时,个个畏敌如虎,官兵百姓纷纷只求自保,不敢与之抗争,以至于被奴役至此。大元帅原该救平原城的人,他们才值得朝廷去救,而我们这些人其实不配被救。活该我们死在这里。”老者摇头叹息说,话语中有激愤之意。

    王源忙道:“老丈,千万莫要这么想,朝廷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天下大乱,贼寇横行,这件事本就跟百姓无关。百姓们只求能平安度日,焉能怪他们胆小怕事?州府失守是朝廷官员兵马之责,跟百姓有何干系?”

    老者叹道:“王元帅这话才是真正的大实话,可算是为我们百姓正名了。罢了,就冲王元帅这句话,我们也不该为难你们。我们不能耽搁你们的军务,老朽这便叫乡亲们让开道路,恭送王元帅和诸位军爷出城。”

    老者回过头来,扬声高叫道:“父老乡亲们,咱们还是让王元帅的兵马离开吧。他们此行是去平原城解救颜太守的,若咱们再堵着不让他们去的话,平原城颜太守他们便危险了。我知道诸位都失望的很,我也很失望,但是没法子,总不能拖累大军的后腿,害的他们也跟着一起遭难吧。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四处州府,贼兵会调集兵马来围剿,咱们不能害了他们啊。”

    百姓们无语而立,他们的眼中全是失望之色。本来满怀希望能有生的可能,现在希望一下子破灭,个个心如死灰。

    王源看着百姓们的神色,当真心如刀割。但他毫无办法。带着他们便是一起死,不带着他们,这些百姓可能也是个死,当真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一声号角过后,亲卫骑兵们纷纷上马列队,准备开拔。百姓们木然缓缓移动,闪开一条通道,让开通向东城门的街道。眼睛里带着绝望和不舍看着骑兵们开拔离去。全场除了单调的马蹄得得声,一片死寂。

    “二郎,我有个主意,不知你可同意。”公孙兰在王源的马旁悄声道。

    王源道:“什么主意?”

    公孙兰道:“咱们何不让他们朝平原方向而去,待我们解平原之围,便可让人接他们入平原城中。”

    王源摇头道:“进.平原城又能如何?我们还是要离开平原城南渡黄河的。”

    公孙兰道:“那便带着他们一起南渡到黄河南岸的州府安顿,有何不可?”

    王源摇头道:“这会耽误大量的时间。恐怕不成。”

    公孙兰看着王源低声道:“你率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你曾说过你是为了解百姓倒悬之苦才担此大责的,莫要忘了你的初衷。再说,你若这么甩手走了,于你名声会有多大的损害你知道么?所谓民心,便是从这些时候积累而成的。不得民心者,将来什么也得不到。”

    王源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真的蠢到了拍拍屁股走路,任由这些百姓去死?这件事一定会让自己蒙上污名,自己怎么蠢到了这个地步了?幸亏公孙兰提醒的及时。

    王源策马停步,转身朝着百姓们高声叫道:“乡亲父老,本人做了决定,本人决定带你们一起走。”

    众百姓惊愕的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青谭平等也是呆呆发愣。

    “赵青谭平,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整队保护百姓们上路么?”王源沉声道。

    “王元帅,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啊,王元帅,大恩人啊。”人群爆发出呐喊声,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泪下如雨。

    ……

    严庄离开长安时的心情可以用意得圆满来形容。他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的顺利,史思明居然乖乖的将十万兵马便交到了自己的手里,任自己带出长安城。

    奉旨来长安之前,严庄的心里是忐忑的,他知道史思明是什么样的人。他担心史思明会突然发难,将自己当场格杀,就此扯旗造反。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份分兵的圣旨的意图太过明显。哪怕是个傻子也会明白这是对手握重兵的史思明的不信任。否则怎会在长安城面临敌军大军压境之事却将其十万兵马抽调走,这简直是开玩笑。

    而史思明居然照办了,而且平平静静,没有吵闹,没有争执,和和气气的将十万兵马交到了自己手里。虽然严庄看得出,这十万兵马大多都是新兵和老弱之兵,明显是经过挑选的兵马,但对严庄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可不会傻到为了这件事去争执一番,能从长安带走这十万兵马和自己的脑袋,便已经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史思明客客气气的将严庄送到了灞桥长亭。临别时举杯道:“严元帅,请你转告陛下,我一定替他守住长安,请他放心。你告诉他,他对我史思明的隆恩,我一定会报答他,而且是加倍的报答他。”

    严庄听的脊背发寒,史思明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很是感人,甚至在他的眼神和表情里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假。但正因为如此,严庄才觉得心中发寒。能如此隐忍不露声色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史思明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是肯定的。他所谓的加倍报答,如何报答?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解释这句话的含义了。

    拜别之后,严庄率十万兵马迅速赶往洛阳。他知道,王源的神策军十余万人就在长安周边逡巡,他不想自己只是调集兵马便被神策军给盯上。自己可不想趟长安之战的浑水。于是乎他命令兵马不分昼夜的行军,终于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将这十万兵马带到了潼关。

    抵达潼关之后,严庄长舒一口气,而且后来的探报说明了他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和幸运。因为就在他和十万兵马抵达潼关之后的数个时辰。斥候兵马便发现了近五万骑兵在潼关西北十里外出现的身影。那显然是大唐神策军的骑兵大队,他们定是得到了自己这十万兵马的消息,故而从长安东北包抄而至。幸亏自己命令士兵们轻装前进,昼夜不停。这才安全的抵达了潼关。否则一旦被这五万骑兵截断,后果不堪设想。严庄可不认为自己这十万老弱新兵会是五万神策军骑兵的对手。

    庆幸之余,严庄也有了深深的担忧。神策军已经在长安周边如若无人之地,几乎是肆无忌惮的运动穿插。这说明,长安城几近孤立。不久后唯一一条经由潼关往东的道路怕也要被切断了。而且,唐军的骑兵居然抵近到潼关十里之外,要是神策军决定攻击潼关,绕过长安直取洛阳该如何?若是史思明根本不打算出兵牵制,而任由神策军攻击潼关直取洛阳,那该怎么办?

    在此之前,也许史思明不会这么做,但现在的史思明可说不准了,他要以这种方式报答陛下的‘恩宠’,那可就大事去矣。

    严庄想了很久,决定将这十万兵马留下一半人驻守潼关。因为他觉得,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史思明身上,而要经营潼关关卡守住通向洛阳的通道。潼关之地从东往西是天险,但从西往东根本就无法守御,留下这五万兵马的目的便是配合当地的守将重新构造城防。反正这五万兵马自己会选那些老弱之兵,带着南征用处不大,还不如留在这里当苦力,当炮灰守关,那绝对是物尽其用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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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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