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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九九章 内情

    韦见素来的很快,王源两盏茶刚刚喝完,他便已经在李宓的引导下匆匆来到了军营公房前。散花楼就在东城,政事堂也就在散花楼旁边,东军营和散花楼其实也就隔着三条街,所以倒也并未耽搁时间。

    韦见素的脸色并不太好,眉头紧锁着,脚步匆匆若有所思。但当他见到王源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瞬间便满是灿烂的微笑。就像天空中的乌云被吹散,露出的青天白日一般的明朗。

    “哎呀,王元帅,你怎么回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派人打个前站,我等也好出城迎接王元帅呀。王元帅于通州大破叛军,大涨我军民士气,若是知道王元帅回成都,怕是全城百姓都要敲锣打鼓的迎接呢。”韦见素跨进门来连连拱手,口中热热闹闹的说着这些话。

    王源起身微笑拱手还礼道:“左相有礼了,这话我可不敢当。”

    “当得,当得。王元帅当不得谁人当得?王元帅,见过陛下了么?”

    “刚刚进城,尚未来得及去觐见。因为有一些事情心中疑惑,故而请左相前来,想请左相给在下释疑解惑。”

    韦见素眼珠转了转,笑道:“哦?王元帅有何疑惑?韦某若能解答必然会知无不言。但请王元帅垂询。”

    王源呵呵一笑,伸手道:“左相请坐,咱们坐着说话。”

    韦见素道谢后坐在案旁,和王源侧面而坐。亲卫奉上茶来,韦见素微微颔首,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并不喝茶。

    王源也不想浪费时间,微笑道:“韦左相,可知我为何回到成都么?”

    韦见素欠身笑道:“韦某也有些疑惑,王元帅不是率大军出蜀地去长安左近平叛了么?怎地忽然回成都了?难道是陛下召元帅回来有事相商?”

    王源呵呵一笑道:“陛下若召我回来,左相又怎会不知晓?我也不绕弯子,我这次回成都是为了军粮之事而来。”

    “军粮之事?莫非出了什么岔子不成?”韦见素一脸的迷茫,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王源当然不会被他的表情蒙蔽,韦见素若不知此事,那才有鬼呢。

    “韦左相,大军在外征战,粮草之事乃是大事,这一点我不说左相也明白。但偏偏现在粮草出了问题。我大军现在困守金州,进退不得,便是因为军粮供应不上,导致陷入困局之中。韦左相难道不知此事?”

    “啊?有这等事?这我倒是真不知晓。据说军粮的事情是房相国经办,我身为左相也不好过问此事。原来元帅是为了这件事回来,那怎不请房相国来相询,他定知道的清清楚楚。”韦见素一脸的惊讶,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一般,表情相当的到位。

    王源慢慢的皱起了眉头,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身子缓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道:“原来韦左相并不知此事,看来我是找错了人。罢了,既然韦左相不知此事,我也不打搅左相了,劳动左相跑了一趟,改日在下设宴表达歉意。韦左相,请便把。”

    韦见素面色略显尴尬,他想站起身来离开,但又觉得不合适。他本想糊弄过去,但看样子王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这件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想搅合进去。但现在这情形,他若是就这么走了,将来若是被王源查出来自己是知晓内情的,岂非白白的得罪了王源。

    王源眯着眼观察着韦见素的神色,见他举止不安想走还留的样子,心中甚是觉得好笑。这个韦见素倒是没什么恶名,办事也勤勉,只是太过于明哲保身,没有什么魄力。但如果今日韦见素不能对自己坦陈,王源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划到那一堆名单里,今后也绝不对他客气。

    “怎么?韦左相还有事?”王源故意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哎……告辞,告辞。”韦见素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来,朝王源拱手。

    王源并未起身还礼,只淡淡道:“韦左相,我只告诉你,这件事我将一查到底,无论涉及谁,我都不会放过。你知道耽误大军的粮饷是什么罪过么?在我军中,此罪当诛。这一次恐怕要出人命。韦左相不涉此事最好,若是当真涉及此事,希望能坦陈相告,不然到时候可是件尴尬事。”

    王源淡淡的语气中露着杀机,说话的语气让韦见素毛骨悚然。他偷看王源的表情,见他双目满是血丝,样子甚是可怕。自己认识王源以来,从来都没见过王源是这副模样。从来此人都是文质彬彬笑语盈盈,没想到发起狠来如此的可怕。

    韦见素的脚步停下了,他知道此刻必须有个抉择,是继续隐瞒不说还是彻底向王源揭露事实,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说实话,那一边都不好惹,但王源这边显然更不好惹,因为此人手握重兵,自己这个左相看似官高位显,但其实在王源面前什么都不是。

    韦见素沉吟着,他下了决定。不光是因为王源的强势,也是因为心中仅存的正义。他其实也对房琯和李瑁的行为极为愤慨,只是他表达愤慨的形式便是沉默不语。

    “王元帅……可否……借一步说话?”韦见素低声道。

    王源笑了,对周围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关上门。离开这屋子十丈之外,让我和韦左相安安静静的说一会话。”

    一干人等纷纷出了公房,将屋门紧紧关上,屋子里顿时阴暗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韦左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你放心,今日你说的话除了上天神明之外,便只有我一人知晓,除此之外绝无第三人知晓。你该知道此事于我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的愤怒。刚才我说的话或许不中听,但那正是我此刻心中想说的话。”王源低声缓缓说道。

    韦见素吁了口气,低声道:“王元帅,韦某明白你的心情。此事……此事我确实有所耳闻,我也极为愤慨。既然王元帅相询,韦某也不隐瞒,我这么做倒不是怕王元帅开罪于我,我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个时候朝廷怎能经得起这样的事情?有些人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教人看不下去了。”

    王源微笑颔首道:“多谢韦左相,在下洗耳恭听。”

    ……

    午后的散花楼中春光明媚。五月暮春时节,正是万物繁茂花团锦簇之时。散花楼中自从玄宗入住之后,也做了一番简单的修缮和装饰。楼下的园子里修葺了不少的花坛,移栽了不少的花卉,此刻正开的姹紫嫣红。玄宗坐在观月池旁的长廊下,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纸张和画笔,他正在享受午后的闲暇时光,对着池水中的一尾锦鲤轻挥画笔,写意妙姿。

    他的身旁,房琯拱手而立,眼睛盯着玄宗UU小说的画纸,口中轻轻说着什么,玄宗被逗得不时发出大笑之声,惊的池中鱼儿飞快游走。

    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站在廊下鸭声回禀道:“启禀陛下,王源求见。”

    “王源?”玄宗一惊,手腕一抖,画笔一下子点在了纸上,将那尾纸上的锦鲤的眼睛变成了一个黑黑的大窟窿。一幅画就这么给毁了。

    “哪个王源?”玄宗问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

    “平叛兵马大元帅王源啊,剑南陇右节度使王源。”那内侍也很奇怪,忙回禀道。

    玄宗回身看着房琯道:“他怎么回来了?”

    房琯的脸色发白,颤声道:“臣……臣不知道。”

    玄宗皱眉道:“你怎么了?”

    房琯道:“臣……有些不舒服,王源觐见,臣便退避吧。”

    “不用,退避什么?王源又不是老虎,你怎么见他就害怕还是怎么着?”玄宗摆手道。

    “臣……臣可没怕他,陛下说笑了。”房琯咽着吐沫道。

    玄宗转头对廊下内侍道:“请他进来。”

    内侍应诺而去,不一会散花楼东圆门的照壁之后,全服武装的王源挎剑阔步而来,穿过花团锦簇的园子,来到了观月池畔。

    “臣王源叩见陛下。”王源恭敬行礼。

    “免礼免礼。哎呀,朕还以为内侍通报错了,果然是你回来了。你怎生回成都了?”玄宗笑眯眯的从石阶上下来,伸手扶起王源。

    王源谢过起身,目光朝玄宗身后站在廊上的房琯一扫,房琯立刻感觉到了王源目光之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寒战。

第八百章 追杀

    “哎呀,王源,你怎生这副模样了?胡子拉碴满身征尘。眼珠子都是红的。你这是怎么了?”玄宗看清楚王源的面容后吓了一跳,连声问道。

    “陛下,臣刚刚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个时辰前才抵达成都,路上三天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故而面容邋遢不整,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臣的失礼。”王源沉声道。

    “不怪不怪,但是你为何赶的这么急?是战事不利么?出了什么事儿?”玄宗忙道。

    王源微笑沉声道:“陛下,战事顺利的很,我大军在秦岭之北又歼灭四千叛军骑兵,如切瓜砍菜一般。陛下莫要担心。”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这般仓促回来?”玄宗道。

    “因为臣有疑惑想面陈陛下,希望陛下能给臣解惑。”王源沉声道。

    玄宗愕然笑道:“解惑?你有什么疑惑?说来给朕听听。”

    王源道:“好,臣想问一问陛下,如今我大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玄宗略加思索,正色道:“这还用朕说么?当今朝廷首要之务便是平叛。你便是要问这个?”

    王源点头道:“对,臣便是要问这个,能听到陛下如此明确的回答,臣便放心了。然则臣还有第二问,既然平叛为重,若是有人蓄意破坏平叛大计,搞些于平叛不利之事,该当如何?”

    玄宗皱眉道:“朕没明白你的意思。”

    王源道:“好吧,臣把话说白些,若有人在大军平叛的重要关口扯大军的后腿,做些让大军可能全军覆没的事情,该当如何。譬如说有人拖延大军的粮草,导致军中无粮,局面困顿,进退不得。敢问陛下,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

    王源话音落下,站在后边长廊上的房琯面色剧变,扭过头去不敢看王源,口中不断的咽着吐沫。

    玄宗睁大眼睛道:“会有人做这样的事么?”

    王源道:“陛下只说,若有这样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玄宗冷声道:“那还用问?破坏平叛大计,该当严惩。若是军中之将,当以军法.论处。若非军中之将,便以资敌叛乱论处。无论是何种人,都不得放过,该立斩无赦!”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陛下既有此言,臣便安心了。臣将按着陛下之言处置。然则陛下休怪臣无礼,臣要动手了。”

    王源话音落下,伸手从腰间‘沧浪’一声抽出长剑,纵身跃起,绕过玄宗之侧上了后方的台阶。

    玄宗吓了一跳,王源突然拔剑,他还以为是要对自己不利,待见王源往自己身后长廊上的房琯而去,才意识到王源是要去杀房琯。

    “王源,你要干什么?”玄宗惊讶大呼。

    “替陛下杀了资敌叛乱之徒。”王源口中说话,脚步不停,朝着房琯冲了过去。

    房琯下的魂飞魄散,在王源拔剑的一刹那他便知道事情要糟糕,他反应很快,以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反应力拔脚便逃。王源提剑在后疾追,房琯一边沿着长廊仓皇奔逃,一边口中大叫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王源,你疯了么?在陛下面前你敢行凶杀人么?”

    王源大踏步追赶,口中喝道:“不杀你这奸相,难道等你兴风作浪将我大军全部葬送不成?你亲口答应了我做好大军的粮草供应之事,但是你居然敢挪用大军的粮草作为他用,让我大军面临断粮的危险。你这奸相不杀,叛乱如何平息?”

    房琯心中冰凉,王源这几句话说出口,便代表着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王源,你误会了,你莫冲动,听本相给你解释。”

    “误会么?我可没误会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王源脚下加速,瞬间便追到了房琯身后数步之外。房琯魂飞天外,情急之下狗急跳墙,身子跃过廊下回廊,便听‘噗通’一声,整个人落入观月池中。在水中胡乱的扑腾着往池中间游去。

    王源提着剑在岸上沿着他游动的方向缓缓跟随,嘴角带着冷笑高声喝道:“我倒要瞧你上不上岸,上岸便吃我一剑。”

    大唐兵马大元帅提着剑追杀相国,这场景简直旷世未见。周围的宫女内侍们既害怕又觉得好笑,一个个呆愣愣的在旁注视。玄宗心中焦躁,大声喝道:“还不去劝阻王源么?一个个愣着作甚?”

    内侍们忙朝王源靠拢,王源挥剑喝道:“谁敢拦我,可休怪我剑下无情。”

    玄宗心中恼怒,但却不能发火。只得沿着回廊走到王源身后的位置,探身叫道:“王源,有话好说。房琯到底犯了何事,你竟要当着朕的面杀他?”

    王源冷声道:“陛下难道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么?这房琯,起兵之初便应诺了我全力供应大军粮草。结果,这厮竟然将粮草挪作他用,害我大军军中断粮。陛下,我大军此时此刻只剩下三天的粮草了,若断粮时叛军进攻,大军将全军覆没。到时候慢说是平叛,怕是叛军要直捣成都了。”

    玄宗惊愕道:“你是说,房琯将大军粮饷挪作他用?导致大军无粮可食?”

    王源道:“正是。”

    玄宗转向在池水中扑腾的房琯,厉声喝道:“房琯,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琯一边努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一面高声叫道:“陛下,误会啊,这都是误会。”

    王源怒骂道:“还敢抵赖,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否则我岂会来宫中斩杀你。来人,给我取弓箭来,今日我要将这奸相射杀在水中喂王八。”

    王源话音落下,从假山之后出来数名神策军亲卫,其中一人取下弓箭快步朝王源跑来。

    房琯大骇,高声叫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玄宗喝道:“还不老实招来,你到底干没干这样的事?”

    房琯被逼无奈,只得叫道:“确有此事,不过……其中有些出入,并非如他所言。我并非有意拖延大军粮草,只是在等南边的州府的下一批粮草抵达便即发运。这当中确实耽误了十余日……”

    王源怒骂道:“还在抵赖,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前番南方州府运抵粮草五十万石,我大军只用了十余万石,你现在说手中无粮,在等下一批粮草?明明是你挪作他用。看来不将你射几个窟窿,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王源接过亲卫手中的弓箭便要放箭射杀,玄宗忙道:“且慢,总要问个水落石出。”

    王源引而不发,将弓箭对准水中的房琯。玄宗高声喝骂道:“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挪用了没有?用在了何处?”

    房琯手脚逐渐无力,灌了几大口水,身子如秤砣般的沉重,他知道再不交代即便王源不放箭,他也要淹死在这里了,于是把心一横,尖声叫道:“陛下……臣交代。粮草……粮草确实有,但寿王募集平叛河西军,苦无粮草物资,臣便先拨给寿王募兵用了。陛下,臣也没贪墨这些粮草,总之都是用于平叛之事了。陛下救救臣,臣撑不住了。”

    此言入耳,玄宗心头雪亮。刚才便已经有所怀疑,此刻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那天晚上寿王提出以平叛募兵的名义重建禁军之事,玄宗认为是可行的。今日王源突然回到成都,玄宗的第一反应便是,王源是因为此事而来。玄宗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步,因为这件事自己有充分的解释理由。但在那天晚上,玄宗想到过粮饷的问题,所以特意问了李瑁解决的方法。李瑁说的振振有词,表示肯定是先保证大军平叛的军用,剩下来的才会用于募兵。而且还提出一个募捐财物换取粮食募兵的方案来,让玄宗觉得李瑁确实花了不少的心思,所以才同意了李瑁的行动。

    然而,现在看来。李瑁并没有按照他承诺的那样去做,而是和房琯一起挪用了大军的军粮用来募兵。虽然这两人的初衷是为了重建禁军,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此事明显是不妥的,要知道此时平叛乃第一要务,这一点玄宗还是不糊涂的。现在可好,按照王源所言,大军几乎已经断了粮草,此刻困在山外进退不得,若是被叛军得知消息,趁军中断粮之际大举进攻,那便是万劫不复之局了。

    “蠢材啊蠢材,竟不知轻重缓急,竟然挪用大军粮草。李瑁,你太让朕失望了,枉费朕对你还寄予厚望。搞不好王源怀疑此事是朕指使,那便更加麻烦了。简直愚不可及!”

    玄宗心中早已将房琯和李瑁骂翻了天了,既愤怒又无奈。

第八百章 追杀

    “哎呀,王源,你怎生这副模样了?胡子拉碴满身征尘。眼珠子都是红的。你这是怎么了?”玄宗看清楚王源的面容后吓了一跳,连声问道。

    “陛下,臣刚刚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一个时辰前才抵达成都,路上三天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故而面容邋遢不整,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臣的失礼。”王源沉声道。

    “不怪不怪,但是你为何赶的这么急?是战事不利么?出了什么事儿?”玄宗忙道。

    王源微笑沉声道:“陛下,战事顺利的很,我大军在秦岭之北又歼灭四千叛军骑兵,如切瓜砍菜一般。陛下莫要担心。”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这般仓促回来?”玄宗道。

    “因为臣有疑惑想面陈陛下,希望陛下能给臣解惑。”王源沉声道。

    玄宗愕然笑道:“解惑?你有什么疑惑?说来给朕听听。”

    王源道:“好,臣想问一问陛下,如今我大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玄宗略加思索,正色道:“这还用朕说么?当今朝廷首要之务便是平叛。你便是要问这个?”

    王源点头道:“对,臣便是要问这个,能听到陛下如此明确的回答,臣便放心了。然则臣还有第二问,既然平叛为重,若是有人蓄意破坏平叛大计,搞些于平叛不利之事,该当如何?”

    玄宗皱眉道:“朕没明白你的意思。”

    王源道:“好吧,臣把话说白些,若有人在大军平叛的重要关口扯大军的后腿,做些让大军可能全军覆没的事情,该当如何。譬如说有人拖延大军的粮草,导致军中无粮,局面困顿,进退不得。敢问陛下,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

    王源话音落下,站在后边长廊上的房琯面色剧变,扭过头去不敢看王源,口中不断的咽着吐沫。

    玄宗睁大眼睛道:“会有人做这样的事么?”

    王源道:“陛下只说,若有这样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玄宗冷声道:“那还用问?破坏平叛大计,该当严惩。若是军中之将,当以军法.论处。若非军中之将,便以资敌叛乱论处。无论是何种人,都不得放过,该立斩无赦!”

    王源微微点头道:“好,陛下既有此言,臣便安心了。臣将按着陛下之言处置。然则陛下休怪臣无礼,臣要动手了。”

    王源话音落下,伸手从腰间‘沧浪’一声抽出长剑,纵身跃起,绕过玄宗之侧上了后方的台阶。

    玄宗吓了一跳,王源突然拔剑,他还以为是要对自己不利,待见王源往自己身后长廊上的房琯而去,才意识到王源是要去杀房琯。

    “王源,你要干什么?”玄宗惊讶大呼。

    “替陛下杀了资敌叛乱之徒。”王源口中说话,脚步不停,朝着房琯冲了过去。

    房琯下的魂飞魄散,在王源拔剑的一刹那他便知道事情要糟糕,他反应很快,以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反应力拔脚便逃。王源提剑在后疾追,房琯一边沿着长廊仓皇奔逃,一边口中大叫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王源,你疯了么?在陛下面前你敢行凶杀人么?”

    王源大踏步追赶,口中喝道:“不杀你这奸相,难道等你兴风作浪将我大军全部葬送不成?你亲口答应了我做好大军的粮草供应之事,但是你居然敢挪用大军的粮草作为他用,让我大军面临断粮的危险。你这奸相不杀,叛乱如何平息?”

    房琯心中冰凉,王源这几句话说出口,便代表着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王源,你误会了,你莫冲动,听本相给你解释。”

    “误会么?我可没误会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王源脚下加速,瞬间便追到了房琯身后数步之外。房琯魂飞天外,情急之下狗急跳墙,身子跃过廊下回廊,便听‘噗通’一声,整个人落入观月池中。在水中胡乱的扑腾着往池中间游去。

    王源提着剑在岸上沿着他游动的方向缓缓跟随,嘴角带着冷笑高声喝道:“我倒要瞧你上不上岸,上岸便吃我一剑。”

    大唐兵马大元帅提着剑追杀相国,这场景简直旷世未见。周围的宫女内侍们既害怕又觉得好笑,一个个呆愣愣的在旁注视。玄宗心中焦躁,大声喝道:“还不去劝阻王源么?一个个愣着作甚?”

    内侍们忙朝王源靠拢,王源挥剑喝道:“谁敢拦我,可休怪我剑下无情。”

    玄宗心中恼怒,但却不能发火。只得沿着回廊走到王源身后的位置,探身叫道:“王源,有话好说。房琯到底犯了何事,你竟要当着朕的面杀他?”

    王源冷声道:“陛下难道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么?这房琯,起兵之初便应诺了我全力供应大军粮草。结果,这厮竟然将粮草挪作他用,害我大军军中断粮。陛下,我大军此时此刻只剩下三天的粮草了,若断粮时叛军进攻,大军将全军覆没。到时候慢说是平叛,怕是叛军要直捣成都了。”

    玄宗惊愕道:“你是说,房琯将大军粮饷挪作他用?导致大军无粮可食?”

    王源道:“正是。”

    玄宗转向在池水中扑腾的房琯,厉声喝道:“房琯,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琯一边努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一面高声叫道:“陛下,误会啊,这都是误会。”

    王源怒骂道:“还敢抵赖,我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否则我岂会来宫中斩杀你。来人,给我取弓箭来,今日我要将这奸相射杀在水中喂王八。”

    王源话音落下,从假山之后出来数名神策军亲卫,其中一人取下弓箭快步朝王源跑来。

    房琯大骇,高声叫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玄宗喝道:“还不老实招来,你到底干没干这样的事?”

    房琯被逼无奈,只得叫道:“确有此事,不过……其中有些出入,并非如他所言。我并非有意拖延大军粮草,只是在等南边的州府的下一批粮草抵达便即发运。这当中确实耽误了十余日……”

    王源怒骂道:“还在抵赖,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前番南方州府运抵粮草五十万石,我大军只用了十余万石,你现在说手中无粮,在等下一批粮草?明明是你挪作他用。看来不将你射几个窟窿,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王源接过亲卫手中的弓箭便要放箭射杀,玄宗忙道:“且慢,总要问个水落石出。”

    王源引而不发,将弓箭对准水中的房琯。玄宗高声喝骂道:“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挪用了没有?用在了何处?”

    房琯手脚逐渐无力,灌了几大口水,身子如秤砣般的沉重,他知道再不交代即便王源不放箭,他也要淹死在这里了,于是把心一横,尖声叫道:“陛下……臣交代。粮草……粮草确实有,但寿王募集平叛河西军,苦无粮草物资,臣便先拨给寿王募兵用了。陛下,臣也没贪墨这些粮草,总之都是用于平叛之事了。陛下救救臣,臣撑不住了。”

    此言入耳,玄宗心头雪亮。刚才便已经有所怀疑,此刻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那天晚上寿王提出以平叛募兵的名义重建禁军之事,玄宗认为是可行的。今日王源突然回到成都,玄宗的第一反应便是,王源是因为此事而来。玄宗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步,因为这件事自己有充分的解释理由。但在那天晚上,玄宗想到过粮饷的问题,所以特意问了李瑁解决的方法。李瑁说的振振有词,表示肯定是先保证大军平叛的军用,剩下来的才会用于募兵。而且还提出一个募捐财物换取粮食募兵的方案来,让玄宗觉得李瑁确实花了不少的心思,所以才同意了李瑁的行动。

    然而,现在看来。李瑁并没有按照他承诺的那样去做,而是和房琯一起挪用了大军的军粮用来募兵。虽然这两人的初衷是为了重建禁军,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此事明显是不妥的,要知道此时平叛乃第一要务,这一点玄宗还是不糊涂的。现在可好,按照王源所言,大军几乎已经断了粮草,此刻困在山外进退不得,若是被叛军得知消息,趁军中断粮之际大举进攻,那便是万劫不复之局了。

    “蠢材啊蠢材,竟不知轻重缓急,竟然挪用大军粮草。李瑁,你太让朕失望了,枉费朕对你还寄予厚望。搞不好王源怀疑此事是朕指使,那便更加麻烦了。简直愚不可及!”

    玄宗心中早已将房琯和李瑁骂翻了天了,既愤怒又无奈。

第八零一章 对质

    王源看着听完房琯的话沉默不语的玄宗道:“陛下,你都听到了吧,房琯自己承认挪用了大军的粮饷。只是我还不知道此事涉及寿王,陛下你说如何处置吧。”

    玄宗眉头紧锁,心中想:这件事若是李瑁的主意,那可如何是好?看王源这架势,明显是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必须给他个交代,难不成要为了此事杀了李瑁不成?

    但事已至此,若不弄个明白,恐怕也难以了局。想到这里,玄宗沉声道:“王源,此事干系重大,就算你不追究,朕也绝对不会姑息。房琯既说军粮挪用给了李瑁募兵,光凭他一面之词也是不当,这样吧,朕宣李瑁觐见,让他二人对质,真相便会水落石出了。”

    王源点头道:“甚好,臣也正想听听他二人如何解释此事。”

    玄宗随即命人去宣李瑁来散花楼觐见,同时两名内侍奉命跳入观月池中将在水中扑腾的房琯拉了上来。那房琯喝了一肚子水,早已昏头昏脑。被内侍们脸朝下搭在假山石上,一边哎呦哎呦的呻吟,一边从口中往外吐水,弄得花坛之侧一片狼藉。

    不久后,李瑁匆匆赶来,面色很是紧张,在路上他已经听内侍说了散花楼之中的情形了。李瑁既是愤怒又是害怕,愤怒的是,这王源简直胆大包天,当着父皇的面便在散花楼之中行凶,这种行径已经是逆臣之行了。而害怕的是,王源既然敢这么做,这次的事情恐怕难以善了,毕竟自己隐瞒了父皇听从了房琯的建议动用了大军的粮草,这件事可不太好解释。

    进了散花楼园子里,李瑁一眼便看见了玄宗面色铁青的坐在回廊中,旁边,全副武装的王源手按剑柄站在一旁正冷冷的看着自己,那目光让李瑁不寒而栗。而长廊之下,趴在假山上的房琯正哎呦连声,石头下方全是水渍,他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儿臣参见父皇。”李瑁竭力保持着心中的平静,来到廊下朝玄宗行礼。

    “李瑁,你干的好事!”玄宗冷声喝道。

    李瑁忙道:“父皇,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事?”

    玄宗怒道:“你还敢问这句话,你胆大包天,伙同房琯挪用平叛神策军军粮,导致平叛大军缺粮,不得不困守金州城进退不得,你……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李瑁忙重新跪下道:“父皇,儿臣可没做这样的事情,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

    “冤枉?房琯都交代了,你还抵赖!”玄宗喝道。

    李瑁吸了口气沉声道:“未知房琯说了些什么?儿臣可否问问房相国?”

    “正是要你二人对质。”玄宗喝道。

    李瑁躬身行礼后起身走到趴在石头上喘息的房琯面前,沉声问道:“房相国。”

    房琯恢复了神智,勉力撑起身子,喘着粗气道:“见……见过……寿王殿下。”

    李瑁皱眉看着他道:“未知这募兵钱粮之事,相国是如何和父皇说的。我募兵所用的钱粮果真是平叛大军之用么?”

    房琯一脸无语的看着李瑁,心道:“你这叫我如何回答,这事儿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却来问我。”

    不过事已至此,刚才业已交代,倒也不用隐瞒。于是哑声道:“确实……确实是大军所用的钱粮。”

    李瑁脸上变色,跺脚道:“相国啊,你可害死人了。你怎能动用平叛大军的钱粮物资给我募兵。我记得和你说过,我所用的钱粮物资必须是不妨碍军中和朝廷之用,剩下的才能给我。钱粮不够,我可以号召诸位皇子和公主,王公大臣们募捐财物购买。那日的募捐效果显著,当天便募集了五万贯钱,可以买很多粮食了。你却跟我说朝廷钱粮绰绰有余,不用那么麻烦。谁能料到你用的居然是大军的钱粮,你这不是坑我么?”

    房琯顿时愕然,自己何曾跟他说过什么钱粮绰绰有余的话?李瑁这么说话,便是将责任全部推倒自己头上了。这是说他蒙在鼓里,不知真相,是被自己蒙蔽了的无心之过。

    房琯当时便想反驳,但再一想,此刻若是和李瑁撕扯,于事更为不利,还不如顺着李瑁的话来说,或许李瑁会想法子为自己开脱。

    “寿王殿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你。此事于你无干,都是我的错。”房琯拱手,做后悔状。

    玄宗的脸上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此时和李瑁关系不大,李瑁也是不知内情。

    “王源,你听到了吧,此时原来和寿王是无干的,他也不知内情,只是无心之失。”玄宗轻声道。

    王源心中冷笑,李瑁会不知情?那是绝不可能的。怕是知道内情却在这里装糊涂罢了。可怜房琯这个蠢人还在替李瑁遮掩,却不知已经被李瑁给卖了。但今日王源本就冲着房琯而来,并没有想让玄宗处置李瑁之意,因为王源也不想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他要做的只是杀鸡骇猴,让朝廷上下都明白背后捣鬼的下场。故而王源对玄宗的话也不反驳。

    “陛下,既然此事同寿王无干,那便是房琯之责,便只追究房琯之责便好。”王源道。

    玄宗点头道:“一定要追究了。”回来头来,玄宗高声道:“房琯,你好大胆子,既然知道那是大军的军粮,怎敢私自挪用给寿王募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你想要我平叛大军全军覆没么?你居心何在?”

    房琯忙跪下磕头,口中叫道:“陛下息怒,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岂会在此时耽搁平叛大事。老臣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王元帅,据老臣所知,你这几年在成都囤积了不少粮草物资,当此国难之际,你为何不拿出来用?朝廷钱粮短少,你理当为朝廷着想,而非藏着钱粮物资不用,却来用朝廷的物资。我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不忿于此,我是想逼着王元帅拿出囤积之粮草供应兵马,为朝廷分忧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房琯也打算豁出去了,索性和王源撕破脸皮,将事情摊开来说。他相信陛下和寿王都会为自己说话的,今日索性揭开王源的嘴脸,倒也一了百了。

    玄宗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王源囤积了粮草物资的事情了,上一次是李瑁,当时玄宗还训斥了他几句,说他多管闲事,不该胡乱猜测云云。而现在房琯再次说出此事,不免让玄宗疑惑。如果王源当真囤积有大量的物资粮草却不拿出来给朝廷用,那么王源的做法便教人愤怒了。

    面对玄宗疑惑的目光,王源脸上镇定自若。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挺震惊的。房琯说出此话,这说明其实自己早就被房琯盯上了。自己囤积粮草的事情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和经手的人知晓。如果不是房琯的可以打探是绝不可能知晓的。要么便是自己身边的人透露了消息,这一点也是有可能的。

    “房相国,你说我大量囤积了粮草物资,可有证据么?请你告诉我,我在何处何地囤积了粮草物资?”王源打算试探试探房琯的口风,看看房琯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

    房琯挺胸道:“当然有证据,你的剑南节度使衙门后街的剑南道司库中囤积有大量的粮食和物资,这件事我早已知晓,你敢抵赖么?”

    王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放下心来。衙门后街的库房中确实存有粮草,但那不属于自己二十座粮库中的任何一处,那只是因为二十座库房尽数存满之后,多余的近二十万石粮食无处可存,所以王源下令存入了剑南道的公仓之中。因为是公仓,所以库中的粮食很多人都知晓,看来房琯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存了多少粮食,而仅仅是得知那处公仓之中有粮罢了。

    “那座仓库中尚有大半仓的粮食,听说你下令不许任何人动用。朝廷如今钱粮极度短缺,你却不让人动仓中的粮食,我看不过去,这才出此下策,逼着你动用自己的粮草。再说寿王募集平叛兵马也是为了平叛,粮食用在募兵之事上又有何不可?难道朝廷连钱粮的调度都没有自专之权,都要听你的不成?”房琯居然开始义正辞严起来。

    玄宗和李瑁都看着王源,父子二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些意味深长。说实话,内心深处,玄宗乐见王源吃瘪。特别是现在,玄宗很想听听王源怎么解释此事。想想刚才王源提剑杀人的样子,玄宗心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即便这时候不能追究此事,玄宗也打算借机敲打敲打王源,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八零二章 比喻

    “好,既然房琯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我也把话说透了。房琯,且不说你私底下探查我是否属于行为不当,就算任你背地里探查于我,起码你也该查清楚了再出手吧?你探查的情报一点也不准确却凭此来指责我,当真愚蠢之极。不错,我确实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和物资,而且不止后街公仓中的那点粮食,北城马场横街处还有一处仓库,两下里共囤积了近四十余万石的粮食呢。你却只查到了一处,可见你的手下是多么的不卖力气。”王源冷笑道。

    玄宗愕然道:“你……囤积了这么多粮食么?”

    房琯自以为得计,高声叫道:“陛下,臣说的没错吧。囤积了这么多粮食不拿出来用,这是什么行为?”

    王源喝道:“房琯,亏你还是相国,朝廷政务交到你手上会有什么好?你竟不知屯粮应急之理。陛下,这四十余万石粮食是臣这几年陆续积累的粮食,便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陛下想一想,如今叛军作乱,百姓颠沛流离惶然失所,大片的耕地无人耕种,田地一片荒芜。无人种粮食,粮食的价格便要飞涨。如今我剑南陇右两地人满为患,数百万难民聚集于此,加上本地的百万百姓,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玄宗咂嘴道:“这个……朕也没有什么好法子。都是安禄山这贼子的过错。”

    王源冷笑道:“现在怪安禄山却也无用,这么多张嘴都要喂饱,方显朝廷之恩,方能让人心安定。人心不定,必出祸乱,后方不稳,如何平叛?然而凭着剑南陇右两地的少量耕地养活这么多人,显然是不太可能的。眼下各地粮价已经飞涨,逃难而来的百姓很快便耗尽了财物买不起粮食吃了。一旦饿肚子发生饥荒,那么局势便将大乱。外有叛军大患,内里再有饥民暴乱,便是崩坏之局。故而必须要对此有应对之策。我不让人动用这四十万石粮食,便是在危急时候拿出来应急的。一旦百姓们没有饭吃,这四十万石粮食便可以拿出来赈济百姓安定民心。虽然只有四十万石,但一勺稀粥便可活人,在饥荒危机之时,便可以让百姓不至于饿死。这便是我屯粮不动的初衷。”

    玄宗缓缓点头,此举其实是朝廷比为之策。国家储备粮草物资的目的一则为战备之需,二则是以丰补欠在饥荒之年平抑粮价赈济百姓,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比为之事。屯粮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基本的手段。大唐虽繁盛数十年,粮食年年丰收,粮价贱如草芥。然而在玄宗所经历的年月之中,也出现过地方大旱或者大涝之年,部分道州粮价飞涨,饥饿之民流窜作乱之事。那时候,朝廷最快捷的解决办法便是调运粮食去该地平抑粮价赈济百姓,根本无需任何激烈手段便可快速解决此事。眼下王源储备的这四十万石粮食虽然数量很少,也压根起不到平抑大唐正飞涨的粮价的作用,但作为赈济之用还是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的。一石粮食一百多斤,熬成稀粥可供数百人食用一日。未必能吃饱,但一定饿不死。四十万石粮食可以让百万百姓坚持不少日子不至于饿死,这确实是可以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

    但听王源继续道:“现在朝廷还能依靠东南州府运来的钱粮应付过去,但不知陛下想过没有,一旦战事时间拖的太久,叛军攻蜀不力,便很可能会转而挥军南下攻击东南州府,断我大唐钱粮。东南州府如今是朝廷唯一的钱粮来源,一旦陷落,朝廷将陷入绝境之中。这个时候,房琯不去想着这些迫在眉睫的隐忧,不去想着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却在其后蝇营狗苟弄些手段,简直辜负大唐相国之职,辜负了陛下和诸位同僚对你的信任。正如陛下所言,这是变相的资敌之行,唯恐我大唐不亡不灭,这是决然不可容忍的举动。”

    房琯满脸涨红道:“你莫血口喷人,我何时蝇营狗苟了,就算挪用了你的军粮,我也是用于寿王募兵之事。我一片忠心为大唐为陛下,岂会去资敌?再说我也没说不给大军发粮。等下一批的粮食物资抵达,我便会发运的,不过时间上暂时运转不开,迟延数日罢了。”

    王源瞠目怒喝道:“住口,等你调运粮草到达之前,我大军便全部扎紧裤腰带喝西北风不成?我大军十余万将士在前方死战,你却连他们的粮食都不供应,你这不是资敌是什么?你是成心想扯后腿让叛军胜利,是否你已经和安禄山安通款曲,安禄山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血口喷人,王源,你不要血口喷人。”房琯大叫道。

    王源厉声喝道:“血口喷人么?你的种种行为都很可疑。若我没猜错的话,寿王募兵的举动也是你怂恿所为。如此缺粮的境地,你还要寿王大肆募兵,而非组织青壮百姓趁着春光大好垦田开荒,增加粮食的收获,你这种行为便是唯恐我内部不乱。要募兵,我难道不会募兵?数百万流散难民在这里,我难道不知道募集兵马壮大军队?便是考虑到兵马太多,无太多钱粮供应,会让朝廷不堪重负,故而我才只能用十余万兵马抵挡叛军数十万大军。你不会不知道这后果,你是故意为之。”

    房琯结结巴巴的叫道:“我没有,你一派胡言。”

    房琯脑脑门上青筋暴起,脸上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王源将大帽子死死扣在自己的头上,看来今日是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了。眼下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便是说服玄宗不要相信王源的话。

    于是房琯噗通跪倒在玄宗面前泪下如雨叫道:“陛下,臣对大唐忠心耿耿,此心可昭日月。陛下万莫相信王源的话,臣确实犯了过错,但这只是无心之失,并非刻意为之。挪用粮草募兵也是想着能更早的平息叛乱,早日让陛下能回归长安啊陛下。”

    玄宗面色沉郁,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房琯跪在自己面前连连磕头的样子甚是可怜,玄宗也根本不信房琯会真的故意捣乱。然而一旁的王源双目喷火气势汹汹,玄宗却也不能无视。或者说他不敢无视。若要在王源和房琯之间选择的话,目前情势下,玄宗当然只能选择王源。

    “莫要吵闹,朕要问个清楚。”玄宗眉头紧锁喝道。房琯赶忙闭嘴,跪在地上仰头呆呆看着玄宗。玄宗转过头来,对一旁垂首而立的李瑁沉声道:“李瑁,募兵之计当真是房琯教你的么?”

    李瑁脸上流着汗,心中‘噗通噗通’狂跳不已。这个王源已经将房琯的行为界定为资敌谋乱的举动了,到这时候自己可不能犯糊涂。

    “启禀……父皇。这件事确实是……房琯去寻儿臣时提及。儿臣思虑不周,加之又平叛心切,便脑子一热开始干了。儿臣该死,请父皇恕罪。”

    玄宗无语,原以为自己的儿子之中也有有见识之人,但现在看来却还是别人给出的主意。失望之余,玄宗心中叹息:“你脑子一热,朕何尝不是脑子一热?王源刚才那话虽然是说房琯,但你募兵的事情是朕准许的,他的话何尝不是在说朕?”

    但事到如今,玄宗是绝不肯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

    “房琯,你太让朕失望了,朕……朕差点让你蒙蔽了。”玄宗叹道。

    房琯彻底傻了眼,呆呆看着玄宗道:“陛下……臣没有,臣岂敢蒙蔽陛下……陛下明鉴……”

    “莫说了,你怂恿寿王募兵,挪用大军军粮给他,便是陷他于不义。寿王被你蒙蔽,他跑来跟朕说,朕也是糊涂,没有派人去查清楚,所以朕也被你蒙蔽了。你啊你,你太让朕失望了。”玄宗叹息道。

    房琯呆呆的看这一对父子,他明白了,陛下和寿王这是要彻底划清和此事的界限并且要放弃自己了。陛下的话只维护了寿王,责任尽数推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不仅是放弃,而且是落井下石了。

    情急之下,房琯已经不顾一切,仰头对着王源咬牙叫道:“王源,你不过是不希望陛下身边有另外的兵马保护罢了。你只是要用神策军牢牢控制住陛下。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在学曹操,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房琯。散花楼的院子里就连风都似乎停了,花枝也似乎停止了摇摆,鸟儿都呆愣在枝头,全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玄宗看着房琯的眼神很是无奈,这房琯当真是个蠢货,本来自己还打算尽量保住他的性命,毕竟所谓资敌勾结之举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无什么根据。无非便是挪用大军粮草的罪责,自己若执意保他不死,最多只是革职而已,不会人头落地,王源应该也不会太坚持己见。然而,当房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活路了。就算王源不动手,玄宗也要下旨杀了房琯。自己不这么做的话,便是表示对他这种极度冒犯王源之言的认可,那样一来王源怕是真的要做出一切不可预料之事了。虽然在玄宗看来,房琯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可是目前的局面,得罪了王源便失去了一切,玄宗很清楚这一点。

    “呵呵呵,很好,我当你为何在后面搞小动作,原来你对我竟然已经恨之入骨,不惜以这种话来污蔑我。好,我是曹操,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是个大奸臣。你比喻的很好。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去马嵬坡迎驾,不该请陛下入蜀避难。没想到到如今居然落得这般评语,当真是让人心冷。”王源冷笑连声,站起身来。

    玄宗忙道:“王源,莫要听他瞎说,朕知道你对朕忠心不二,此人口不择言,朕要重重的处罚他。”

    王源拱手道:“陛下,您虽大度,臣却小气,臣被人冠以如此污名,臣已经无法再立足朝堂之上。臣这便告退回府,等候陛下降旨赐罪。臣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谋逆之罪。臣和一家老小都会在府里等着陛下抄家灭杀,臣愿意以全家性命证明自己的清白。臣告退了。”

    王源转身阔步走下台阶,玄宗在后高声叫道:“王源,王源,朕并不那么想,你且留步。”

    王源回身拱手道:“陛下,请恕臣无礼,臣不能留在这里了,臣已经心灰意冷,臣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在玄宗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王源扬长而去,阔步消失在垂门之后。

第八零三章 果决

    (谢:三颗黄牙、老梅兽兽、moshaocong三位兄弟的打赏。谢:豆沙包搭绿豆、丹麦掠夺者、安吉塔、只吃鸡蛋等兄弟的票。)

    清风拂动,绿树摇弋。散花楼中春意正美,花木不知人之忧,依旧生的茂盛,开的灿烂。蜂蝶不知人之愁,依旧飞舞忙碌嗡嗡鸣叫。

    散花楼长廊下的三个人却已经沉默了很久,玄宗面色阴沉,李瑁小心翼翼,而房琯则是面如土色,身子微微颤抖。三人都没说话,但各自的心中却有千言万语要说,只可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房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颤抖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玄宗摆手打断他的话,看了一眼房琯,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来人,拟旨。”

    一名执笔内侍忙上前来,在案上铺好纸笔,用镇石压住,取笔蘸墨,悬停于纸上等待玄宗口述。玄宗站起身来,走到长廊栏杆之下,眼望观月池中的一池春水,微一沉吟,沉声道:“查右相国房琯尸位素餐渎职无能,时出诽谤朝臣之言,实非贤臣之行。朕本因其有寸功而容之,然近日房琯又私挪军粮干扰平叛大计,实乃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朕经思量,现下旨革除房琯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财,即日问斩。其家族之人尽皆剥夺官职爵位贬为庶民,全数流放安西之地。此旨!”

    房琯面如死灰,身子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举起颤抖的手臂叫道:“陛下……饶命啊。”

    李瑁也脸色大变,上前急促道:“父皇,不可啊。房琯对父皇忠心耿耿,那王源……那王源确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房琯说的并没有错啊。”

    玄宗怒喝道:“你给我住口,立刻滚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内不准你出门半步。你的河西节度使之职朕也给你免了,募兵之事就此作罢,不许你再提一个字。”

    李瑁面如死灰,张口半晌,终于垂头道:“儿臣……遵旨!”

    玄宗看向躺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般的房琯,轻声道:“房琯,你是忠臣,朕心里明白。这一次你便代朕受难吧,朕会记住你的。将来朕会为你平反的。你的家人朕也不会让他们受到虐待,定保他们衣食无忧便是。来人,押他下去。”

    几名内侍上前来扶房琯,房琯浑身瘫软如烂泥一般,根本扶不起来。不得已,内侍们拉手的拉手,提脚的提脚,将他连抬带拖的弄了下去。

    ……

    傍晚时分,王源得到了房琯在东街口被处斩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一点也没有让王源惊讶,因为王源预料到玄宗必会这么做,因为玄宗不可能和自己翻脸,必是要以房琯的性命来平息自己的愤怒。但即便如此,玄宗如此快速的解决了此事,还是让王源不得不佩服玄宗的决绝和果断。

    毕竟是大唐一代帝皇,这一生经历的风雨不计其数,虽然他已经是晚年,又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还是老的辣,在处理此事上,玄宗的应对快速和果断,让王源也无话可说。而且玄宗成功的保护住了寿王,父子二人以房琯为替罪羊,成功了让王源无法将此事牵扯到寿王身上,不得不说是一步老辣而厚黑的好棋。

    据现场观看房琯行刑过程的人言道,行刑之前房琯大放厥词拒不认罪,声称自己的是冤枉的。还对围观的百姓高呼王源是狼子野心之臣,挟持陛下残害忠良,说什么大唐迟早要毁在王源手中云云。这些话引发了周围百姓的一片谩骂。监斩官似乎故意拖延时间让房琯说出这些话来,但在百姓愤怒的谩骂声中,生恐发生意外,故而才下令将房琯斩首。

    王源对此付之一笑。不管房琯是否在临死前还要来上这么一出,今日在散花楼中的那句话也必将会传出来。实际上那句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将在众人的心中扎根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王源对此除了无视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让王源欣慰的是,刑场上百姓们的反应还是让人满意的,起码在百姓们心目中自己还是值得信赖和拥戴的。王源看中的也就是这一点,至于其他人,王源并没有那么的在意。

    玄宗的果决也让王源心中的警钟敲响,若今日玄宗出言维护房琯的话,王源或许还对玄宗有一丝幻想。毕竟维护忠于自己的臣子,哪怕臣子犯了错也该为他说些好话。然而玄宗做的决绝无比,他没有维护,而是迅速的落井下石,撇清关系,这其实让王源对他很是寒心,这样的玄宗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尊敬和忠心的呢?

    王源对玄宗的了解程度已经不断的刷新,以前的玄宗是什么样王源不敢妄言,但如今的玄宗是什么样王源可是有发言权的。马嵬坡上,关键时候将杨玉环推出去送死以保住自己的皇位和性命,那件事后王源便知道外表温柔多情宽容仁厚的玄宗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寡情薄意且虚伪之人,或者说他是个极度自私只爱自己的人。当然自私无可厚非,但自私的人装作大度人便很令人鄙夷了。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他可以舍弃一切心爱的东西,这一点是很可怕的。说白了,这便是冷血。

    马嵬坡上杨玉环他都能舍弃,此刻的房琯他当然可以舍弃。他表现出的冷血和功利让人心寒。当然,眼下只有王源能助他平叛,助他回到长安,重新成为那个坐拥大唐江山的人。从这个角度看,玄宗的选择无比正确,但从人性的角度来看,这是玄宗丧失了人性的表现。

    王源几乎可以肯定,在玄宗心目中显然对房琯要比对自己要信任的多,但就像马嵬坡上那样,玄宗的选择从来都是对自己有利的那个选择,而不会为了自己喜爱的人便放弃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这便是玄宗的可怕之处,这便是他能够坐上皇位,且如今依旧在位的原因,这便是身为帝王的帝王之道。

    杀房琯的举动,无疑是为了平息自己之怒,为了安自己之心。这一点玄宗比谁都清楚。所以当房琯说出那句话时,他其实便已经没法活命了。因为玄宗要以房琯的人头告诉王源,自己是信任他的,绝不允许有人诋毁他们的君臣关系。而王源之所以没有当场宰了他,也是知道玄宗一定会替自己杀了他。结果,果不其然。

    房琯死了,这虽然是王源必须要达到的目的。但这件事演变至此,王源心中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更加的忧虑。房琯那句话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但这恐怕正是萦绕在他心中许久的话。不光是他,上至玄宗下至群臣,很多的人心中恐怕也是作如是之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熟悉的话中包涵了多少惊涛骇浪,多少的敌意和仇恨。而这句话怕是自己从马嵬坡迎驾之后,便已经在很多人的心中萦绕不休了。

    王源外表上虽然装的不在乎,但其实王源心里是很在意的。虽然忠君的思想王源是不屑的,但毕竟身在此时代,便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而这年头,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叛逆,便是不忠。王源自知自己桀骜不驯,但他真的并没有想过要叛逆,要当不忠之臣。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基于一个目的,便是不让自己和家人朋友的命运受制于人。而为了这目标,王源的表现必然要强势。

    现在虽然玄宗下令诛杀了房琯,但房琯这句话便是一顶大帽子死死的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时时成为玄宗和群臣心中念及的一块心病了。而这块心病一旦发作起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

    王源还没想出能够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他可以选择恭敬,或者干脆将兵权交出去。但王源知道,那样的话自己会死的更惨。一直以来王源秉承的便是让自己强大,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理念,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现在一旦半途而废,一切的努力便将化为泡影,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也将成为别人随意欺凌的对象,这是让王源绝对不能接受的。这年代便是个吃人的年代,唯有你拳头更硬,实力更强,才能自保。指望着他人的仁慈,那是不切实际之想。

    王源决定不再多想,起码目前玄宗是不敢对自己下手的,自己手中有兵,玄宗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王源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

    王源估量着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和利弊。不用说此事在朝中会引发巨大的震动,所有人都会将房琯的死归结于王源头上。好处就是,王源将极大的提升自己在朝中的权威,将来那些拖后腿的事情恐怕没人再敢去做了。但弊端便是,此事让王源原本尚算温和的角色一下子上升到了权臣的高度,会让王源在群臣心目中变得让人觉得恐惧而难以接受起来。

    人都是会同情弱者的,恐怕朝中的一些人不会去反思为何房琯会死,不会去怪陛下下旨处死了房琯。而是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归结到王源头上。不仅是对房琯会产生怜悯和同情,还会对玄宗和寿王产生怜悯和同情。

第八零三章 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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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花楼长廊下的三个人却已经沉默了很久,玄宗面色阴沉,李瑁小心翼翼,而房琯则是面如土色,身子微微颤抖。三人都没说话,但各自的心中却有千言万语要说,只可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房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颤抖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玄宗摆手打断他的话,看了一眼房琯,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来人,拟旨。”

    一名执笔内侍忙上前来,在案上铺好纸笔,用镇石压住,取笔蘸墨,悬停于纸上等待玄宗口述。玄宗站起身来,走到长廊栏杆之下,眼望观月池中的一池春水,微一沉吟,沉声道:“查右相国房琯尸位素餐渎职无能,时出诽谤朝臣之言,实非贤臣之行。朕本因其有寸功而容之,然近日房琯又私挪军粮干扰平叛大计,实乃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朕经思量,现下旨革除房琯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财,即日问斩。其家族之人尽皆剥夺官职爵位贬为庶民,全数流放安西之地。此旨!”

    房琯面如死灰,身子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举起颤抖的手臂叫道:“陛下……饶命啊。”

    李瑁也脸色大变,上前急促道:“父皇,不可啊。房琯对父皇忠心耿耿,那王源……那王源确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房琯说的并没有错啊。”

    玄宗怒喝道:“你给我住口,立刻滚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内不准你出门半步。你的河西节度使之职朕也给你免了,募兵之事就此作罢,不许你再提一个字。”

    李瑁面如死灰,张口半晌,终于垂头道:“儿臣……遵旨!”

    玄宗看向躺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般的房琯,轻声道:“房琯,你是忠臣,朕心里明白。这一次你便代朕受难吧,朕会记住你的。将来朕会为你平反的。你的家人朕也不会让他们受到虐待,定保他们衣食无忧便是。来人,押他下去。”

    几名内侍上前来扶房琯,房琯浑身瘫软如烂泥一般,根本扶不起来。不得已,内侍们拉手的拉手,提脚的提脚,将他连抬带拖的弄了下去。

    ……

    傍晚时分,王源得到了房琯在东街口被处斩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一点也没有让王源惊讶,因为王源预料到玄宗必会这么做,因为玄宗不可能和自己翻脸,必是要以房琯的性命来平息自己的愤怒。但即便如此,玄宗如此快速的解决了此事,还是让王源不得不佩服玄宗的决绝和果断。

    毕竟是大唐一代帝皇,这一生经历的风雨不计其数,虽然他已经是晚年,又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还是老的辣,在处理此事上,玄宗的应对快速和果断,让王源也无话可说。而且玄宗成功的保护住了寿王,父子二人以房琯为替罪羊,成功了让王源无法将此事牵扯到寿王身上,不得不说是一步老辣而厚黑的好棋。

    据现场观看房琯行刑过程的人言道,行刑之前房琯大放厥词拒不认罪,声称自己的是冤枉的。还对围观的百姓高呼王源是狼子野心之臣,挟持陛下残害忠良,说什么大唐迟早要毁在王源手中云云。这些话引发了周围百姓的一片谩骂。监斩官似乎故意拖延时间让房琯说出这些话来,但在百姓愤怒的谩骂声中,生恐发生意外,故而才下令将房琯斩首。

    王源对此付之一笑。不管房琯是否在临死前还要来上这么一出,今日在散花楼中的那句话也必将会传出来。实际上那句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将在众人的心中扎根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王源对此除了无视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让王源欣慰的是,刑场上百姓们的反应还是让人满意的,起码在百姓们心目中自己还是值得信赖和拥戴的。王源看中的也就是这一点,至于其他人,王源并没有那么的在意。

    玄宗的果决也让王源心中的警钟敲响,若今日玄宗出言维护房琯的话,王源或许还对玄宗有一丝幻想。毕竟维护忠于自己的臣子,哪怕臣子犯了错也该为他说些好话。然而玄宗做的决绝无比,他没有维护,而是迅速的落井下石,撇清关系,这其实让王源对他很是寒心,这样的玄宗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尊敬和忠心的呢?

    王源对玄宗的了解程度已经不断的刷新,以前的玄宗是什么样王源不敢妄言,但如今的玄宗是什么样王源可是有发言权的。马嵬坡上,关键时候将杨玉环推出去送死以保住自己的皇位和性命,那件事后王源便知道外表温柔多情宽容仁厚的玄宗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寡情薄意且虚伪之人,或者说他是个极度自私只爱自己的人。当然自私无可厚非,但自私的人装作大度人便很令人鄙夷了。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他可以舍弃一切心爱的东西,这一点是很可怕的。说白了,这便是冷血。

    马嵬坡上杨玉环他都能舍弃,此刻的房琯他当然可以舍弃。他表现出的冷血和功利让人心寒。当然,眼下只有王源能助他平叛,助他回到长安,重新成为那个坐拥大唐江山的人。从这个角度看,玄宗的选择无比正确,但从人性的角度来看,这是玄宗丧失了人性的表现。

    王源几乎可以肯定,在玄宗心目中显然对房琯要比对自己要信任的多,但就像马嵬坡上那样,玄宗的选择从来都是对自己有利的那个选择,而不会为了自己喜爱的人便放弃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这便是玄宗的可怕之处,这便是他能够坐上皇位,且如今依旧在位的原因,这便是身为帝王的帝王之道。

    杀房琯的举动,无疑是为了平息自己之怒,为了安自己之心。这一点玄宗比谁都清楚。所以当房琯说出那句话时,他其实便已经没法活命了。因为玄宗要以房琯的人头告诉王源,自己是信任他的,绝不允许有人诋毁他们的君臣关系。而王源之所以没有当场宰了他,也是知道玄宗一定会替自己杀了他。结果,果不其然。

    房琯死了,这虽然是王源必须要达到的目的。但这件事演变至此,王源心中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更加的忧虑。房琯那句话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但这恐怕正是萦绕在他心中许久的话。不光是他,上至玄宗下至群臣,很多的人心中恐怕也是作如是之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熟悉的话中包涵了多少惊涛骇浪,多少的敌意和仇恨。而这句话怕是自己从马嵬坡迎驾之后,便已经在很多人的心中萦绕不休了。

    王源外表上虽然装的不在乎,但其实王源心里是很在意的。虽然忠君的思想王源是不屑的,但毕竟身在此时代,便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而这年头,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叛逆,便是不忠。王源自知自己桀骜不驯,但他真的并没有想过要叛逆,要当不忠之臣。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基于一个目的,便是不让自己和家人朋友的命运受制于人。而为了这目标,王源的表现必然要强势。

    现在虽然玄宗下令诛杀了房琯,但房琯这句话便是一顶大帽子死死的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时时成为玄宗和群臣心中念及的一块心病了。而这块心病一旦发作起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

    王源还没想出能够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他可以选择恭敬,或者干脆将兵权交出去。但王源知道,那样的话自己会死的更惨。一直以来王源秉承的便是让自己强大,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理念,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现在一旦半途而废,一切的努力便将化为泡影,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也将成为别人随意欺凌的对象,这是让王源绝对不能接受的。这年代便是个吃人的年代,唯有你拳头更硬,实力更强,才能自保。指望着他人的仁慈,那是不切实际之想。

    王源决定不再多想,起码目前玄宗是不敢对自己下手的,自己手中有兵,玄宗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王源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

    王源估量着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和利弊。不用说此事在朝中会引发巨大的震动,所有人都会将房琯的死归结于王源头上。好处就是,王源将极大的提升自己在朝中的权威,将来那些拖后腿的事情恐怕没人再敢去做了。但弊端便是,此事让王源原本尚算温和的角色一下子上升到了权臣的高度,会让王源在群臣心目中变得让人觉得恐惧而难以接受起来。

    人都是会同情弱者的,恐怕朝中的一些人不会去反思为何房琯会死,不会去怪陛下下旨处死了房琯。而是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归结到王源头上。不仅是对房琯会产生怜悯和同情,还会对玄宗和寿王产生怜悯和同情。

第八零四章 面和

    (今天有事出门,清早赶了二合一送上。无更了。)

    当天晚上,玄宗派人请王源去散花楼见驾,王源却并不想去见玄宗,此刻的见面会十分的尴尬,而且王源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事态如何发展,自己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于是王源便推脱身子不适,躲在书房里不见来请的内侍。来请的内侍很是踌躇,因为来时玄宗要他一定要请王源去见驾,否则他便要挨板子,故而那内侍被回绝之后却并不离去,站在王宅的前院里搓着手不肯走,不断的哀求黄三.去通禀。

    黄三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去求公孙兰去劝劝王源,这家中恐怕只有公孙兰能劝得动王源了。公孙兰本已经快要睡下,和儿子久别重逢,自然是要陪着儿子的。听黄三说明了情形后,公孙兰皱眉想了片刻,便将儿子交给侍女哄睡,自己去往书房来寻王源。

    书房中,王源正百无聊赖的哗啦哗啦的翻着一本书,但其实他什么也没看下去。公孙兰推门而进,轻轻的在王源的面前坐下。

    “表姐还不睡么?这几日表姐也甚是辛苦,今晚该好好的睡一觉才是,很快我们又要离开成都了。”王源放下书本微笑道。

    公孙兰怔怔的看着王源不说话。

    王源被她看的发毛,笑道:“怎么?我脸上有花么?”

    公孙兰柔声道:“不是二郎脸上有花,而是我看着如今的二郎,想起了当年我们初见面的时候。梅园之中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二郎还是个懵懂少年。一晃都五六年过去了。”

    王源笑道:“是啊,五六年了,表姐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妻子,和我都生了平儿吧。”

    公孙兰面色微红,微笑摇头道:“如何能想到?当年我对你可并无好感。你偷看我练剑,我差点一剑宰了你。然而如今,二郎已经不再是永安坊中的少年,而是顶天立地担着天下的大元帅了。”

    王源叹了口气道:“大元帅,是啊,谁能想到我有今日?然而大元帅似乎也不能让我开心起来,我反倒有些怀念过去那些简单的日子。”

    公孙兰摇头笑道:“二郎言不对心,谁会怀念过去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二郎也说过,你生来就是不甘平庸之人,叫你去和我们隐居山林,你会闷死的。况且你常说你也脱不了身了。”

    王源点头道:“是啊,脱不了身了,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

    夫妻二人沉默了片刻,公孙兰道:“你当真不去见陛下么?”

    王源摇头道:“我不想去,去了不知道说什么。今日的事你也知晓了,现在见驾会很尴尬。我想陛下其实也并不想见我,只是房琯今天被处死了,他想看看我的反应罢了,或者是告诉我,他对我极为信任,虚情假意的说些话罢了。”

    公孙兰想了想轻声道:“二郎,有句话叫做强极则辱,你听说过么?”

    王源愣了愣道:“表姐何意?”

    公孙兰道:“有些事其实需要用智慧,而非是强硬的面对。我知道你是有智慧的人,你现在的状态却叫我不解。譬如现在,你去见陛下,恰恰表明你光明磊落,你不去一则是怠慢陛下,二则会被牵强附会之人说成心中有鬼,惹人非议。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你都应该去见陛下,而且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王源皱眉道:“我何尝不想好好的谈一谈,然而我知道,陛下心中的那句话可能已经挥之不去了。我去见了,也谈不到深处。”

    公孙兰道:“我明白,相互不交心的谈话最是伤人,最是无趣。然而你现在的位置却要你有大肚量来容忍。眼前之事平叛为大,陛下杀房琯也是为了你能替他平叛,所以你们的目标目前是一致的,暂时还可以相容。所以你不必担心其他。”

    王源道:“那以后呢?若我当真平叛成功,以后该如何?我从此刻便已经嗅到了风雷之声了。表姐不妨点拨我一下,我现在脑子很乱。”

    公孙兰静静看着王源道:“我不知二郎心中真正的想法,若二郎心怀大志,我便什么都不说了。但若二郎只是为以后的事情担忧,从而想解决问题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

    话不必说的太明,公孙兰口中所谓心怀大志之意大家都明白。王源有些纳闷,自己难道给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了么?为何人人都会这么想?难道自己行事强势了些,便被怀疑将来一定会有异心?公孙兰都这么说,也怪不得外人说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表姐,你是知道我的,只要不是将我逼上绝路,我是绝不会做出惊天之举的,我还是希望能安安稳稳的和你们过日子,但前提是我能保护你们,任何人都别想打我们的主意。”

    公孙兰微笑道:“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你做任何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我才要提醒你,有些事凭你的智慧完全可以解决,而无需走上那条路。”

    王源笑道:“表姐说说该怎么解决?我的智慧比不上表姐的智慧。”

    公孙兰轻啐一口道:“你莫自谦,或许你现在脑子乱了,心乱了,一时没想到罢了。好吧,我来提醒提醒你,说的不对之处,还请二郎指出。”

    “来,坐这里说。夫君我洗耳恭听。”王源拍拍大腿道。

    公孙兰当然不会像王源的其他妻妾那般坐在王源的大腿上说话,事实上她绝不允许自己放浪形骸,即便在夫妻生活上也很有节制。数日一次,绝不贪多。只是这一次她会极尽温柔,让王源得到极大的满足。

    相较于其他的妻妾一味的纵容王源的行为,公孙兰把握的很好。正因如此,王源对她也很敬重。但以王源的脾气,口花花无人时胡乱挑逗是免不了的,公孙兰却也习惯了他的这些挑逗行为。

    “二郎心中所忧的无非是将来平叛之后的事情。将来若平叛成功,天下太平,朝廷也恢复正常的时候。二郎虽功勋卓著,但功高震主确实是件危险的事情。况且将来二郎手中握着重兵,这也是陛下的心头大患。有安禄山叛乱的例子在前,即便二郎无异心,朝廷恐也极为担忧。而二郎又肯定不会交出兵权的,这便是矛盾之所在。”公孙兰沉声道。

    王源微笑道:“你很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不握重兵在手便是死路一条,我若握重兵在手,又将成为他人的心病。难就难在他们不愿相信我即便手握重兵也不会对他们不利。当然,换做任何人都不愿有此隐忧,特别是今日房琯说出那句话之后,便是捅破了窗户纸了,我想陛下心里一定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杀房琯这么干脆,便是做给我看的,他担心我一怒之下真的对他不利,所以他选择了隐忍。这时候越是隐忍,将来的清算便越是猛烈。”

    公孙兰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根本的问题是你和陛下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再无建立真正信任的可能,这才是最要命的。”

    王源叹道:“是啊。这才是症结所在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说起来容易,但却是最难的一件事。”

    公孙兰道:“然则既然和陛下之间再无建立信任的可能,你又何必去伤神。有时候未必需要正面应对,侧面迂回也是一种手段。我所要建议你的便是,何不放弃和陛下之间的纠葛,重新寻找可以建立信任之人。”

    王源一愣,皱眉看着公孙兰清丽的面孔道:“你这话是何意?”

    公孙兰低声道:“陛下年迈,原太子李亨忤逆,又……又不见了踪迹。在此情形下,储君之议很快会提出来。国本不立,人心难安。既然你和陛下之间难以建立真正的信任,为何不去在这上面想一想。若新君和你能建立信任,那些你担心的事情便不会发生。当然前提是,那是真正的信任。而建立这种信任的唯一办法便在于你能否让他倚重,能否在关键之时助他。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王源当然听的明明白白,公孙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要自己放弃玄宗,利用自己现在的影响力推举一个能对自己绝对信任的太子。当这个新太子即位为皇帝,那么自己和这个新皇之间便是一种牢固的信任关系,因为是自己助他登上皇位,便是所谓的从龙之功。到那时很多事比玄宗在位要好办的多。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不换思想便换人,玄宗既然跟自己藏着掖着不能推心置腹,那么自己确实没有必要和他多费脑子,还不如曲线救国,重新建立和新皇的密切关系,这或许是一个根本的解决办法。

    “你觉得如何?”公孙兰。

    王源皱眉思索道:“我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有效,要想让继位的新皇和我之间建立信任,光是靠拥戴他成为太子未必便能达成。一旦选择错误,将来会更麻烦。”

    公孙兰道:“当然需要斟酌。我认为需要满足两个前提,这件事便可进行下去。第一,这个太子的人选必须是毫无争夺皇位的希望,但他本人却又极度渴望成为大唐皇帝。在这种情形下,你帮了他成为太子,他才会真正的感激你。第二,光是成为太子还不够,新皇必须很快的继位,起码要在叛乱平息之前便要成为大唐的新皇。否则陛下继续享国,太子又将成为摆设。平叛之后,陛下回驾长安之后,事情也许会变得很复杂。到那时指不定又有什么人冒出什么事情来,导致功亏一篑。最好是能在成都期间便能新皇登基,因为在这里,事情会变得可控。”

    王源低声道:“这两个条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公孙兰微笑道:“不难的事情又怎会轮到你来做?以二郎的才智,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至于怎么做到,我却不知了。”

    王源微微点头,不得不说公孙兰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实际上刚刚公孙兰所说的事情,王源早就已经有所考虑。只是忙着平叛,一直没有细想此事。但出了今日这件事后,王源不得不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推举新皇,看似无奈之举,但也有可能使得局面更新,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而王源对玄宗也确实有些感情的因素,但这些好感已经随着这段时间的密切接触和玄宗的所作所为而磨灭干净。王源几乎能百分百的肯定,在平叛之后,玄宗会和自己翻脸。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做出应对。

    “多谢表姐指点迷津,和表姐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啊。”王源笑道。

    公孙兰啐道:“呸,少来取笑我,我要说的说完了,我可要回房去陪平儿了。我怕他醒来不见了我,会哭闹起来。”

    王源点头道:“辛苦你了,我也要去见陛下了。”

    公孙兰笑道:“怎么?想通了?”

    王源道:“你说的对,越是此时,我越不能小家子气,否则会授人以柄,说我藐视圣上,说我心中有鬼。而且刚才和表姐一席谈之后,我更觉得要多和陛下接触,哪怕是浮于表面的交谈,或许也能安他之心,或许能从他口中听到些关于册立新太子的想法。我若知道陛下属意于谁是太子的人选,那么我便知道该去推举谁了。”

    公孙兰轻笑道:“陛下属意谁,你便不会推举谁,陛下厌恶谁,你便考虑推举他,是么?”

    王源哈哈大笑,负手往门外走去。公孙兰在后叫道:“披上披风,夜露深重,骑马风凉,二郎要爱惜身子。”

    王源一笑转身,任公孙兰替他披上披风后,阔步出门而去。

    ……

    散花楼玄宗的卧房中,百无聊赖的玄宗正在烛火下闲敲棋子。每当外边有脚步声经过,玄宗都会抬头看一眼,沉声问道:“是王源来了么?”

    而每每得到的回答都是:“启奏陛下,王源还没到。”

    就这样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玄宗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这王源是彻底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宣他觐见他都不来,这已经是居心昭然了。房琯说的一点没错,他就是曹操,他就是借马嵬坡救驾,将自己挟持到了成都,用他手中的兵马控制住自己,然后为所欲为。这个人将来必定是第二个安禄山,一定是。

    然而,这时候还不能跟他翻脸,一切都要隐忍,一切都要小心。一旦回到长安,脱离他的控制,自己便要和他彻底清算。这一点一滴的每一次怠慢和蔑视,都要化为一刀刀的血肉。此刻的王源对自己有多少次的怠慢和蔑视,将来他便要挨多少刀的凌迟。

    玄宗恶狠狠的想着,手中的棋子被他瞧得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在旁伺候的内侍惊慌失措的看着玄宗铁青的脸色,不知道是否该上前收拾满地乱蹦的棋子。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沙哑的声音响起:“启奏陛下,王源来了。”

    玄宗一惊,脸上愁容退散,深深呼了口气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带,这才沉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袭黑色披风,身材修硕面容平静的王源出现在门口。

    “臣王源,参见陛下。”王源沉声拜倒在玄宗面前。

    玄宗看着面前跪拜在地的王源,嘴角露出笑意来。

    “免礼,王源,快起来,免礼。”

    王源道谢后站起身来,玄宗笑容满面,指着面前的椅子道:“坐下说话,朕还以为你有事耽搁了,不来见朕了呢。朕都打算睡下了。”

    王源躬身道:“陛下恕罪,臣连日赶路,身子略有不适。适才内侍去传旨时,臣正在房中昏睡,本想请内侍回禀陛下明日再来觐见,但一想到明日清早便要离开成都赶赴军中,却又不敢耽搁行程,于是便强撑着来了。”

    玄宗哎呀了一声,仔细看着王源的脸,点头道:“果然是清瘦了不少,白日里朕竟没注意到。早知如此,朕便不派人去请你来见朕了。你该好好的休息一晚才是。是朕的疏忽。”

    王源笑道:“无妨,见到了陛下,臣感觉好多了。”

    玄宗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君臣落座,内侍奉茶。玄宗目不转睛的看着王源道:“王源,朕下旨斩了房琯的事,你必已经知晓了吧。”

    王源没想到玄宗如此的开门见山,见面便说此事,愣了愣沉声道:“臣听说了,只是没料到陛下下旨这么快。”

    玄宗冷声道:“房琯死有余辜,竟敢挪用军粮,破坏平叛大计,这是动摇我大唐的基业,朕岂能容他。”

    王源点头道:“确实该死。臣得知此事也是怒火中烧,但今日白天臣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举动有些出格,不该当着陛下的面追杀于他。在此,臣向陛下谢罪,臣的举动实在不妥,陛下请降罪于微臣。”

    玄宗哈哈笑着摆手道:“你有何罪?你是心中急切之举,恰恰表明你对平叛之事看的极重,朕知道你的焦虑,朕不会见怪的。”

    王源道:“多谢陛下理解。陛下虽不怪臣,臣却自己心里过不去。臣自罚俸禄一年,以赎臣之过错。这一年的俸禄全用于赈济百姓。”

    玄宗愣了愣,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微笑道:“好吧,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朕准了你便是。”

    王源道:“多谢陛下恩准。”

    玄宗道:“至于寿王之过,虽然此事他受房琯蒙蔽,但他也难辞其咎。朕已经命他解散所募之兵,并且革去了他河西节度使的遥领之职,严令他在家闭门思过三月,不许出门。你看朕的责罚可还合理么?”

    王源淡淡道:“臣岂敢对陛下的旨意有所评判,我只能说,陛下恩赏分明,不避亲贤,行事公正,此乃圣君之行。臣佩服的五体投地。至于寿王的过错,倒也不是什么大错,若不是房琯怂恿,寿王怎会如此。错本不在寿王,其实无需惩戒。”

    玄宗呵呵点头道:“难得你还维护寿王,他知道了岂不要羞愧死。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犯了错便要受惩罚,他的惩罚是免不了的。”

    王源点头道:“遵圣意而决便是。”

第八零五章 心离

    玄宗笑道:“罢了,房琯的事我们便不再说了,杀也杀了,虽有过,但也毕竟是我大唐曾经的相国。朕也不想再提他了。朕叫你今晚来见,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要和你商议。”

    王源道:“陛下请说。臣未必能拿什么主意,除了杀敌作战,臣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懂。”

    玄宗呵呵笑道:“你这是太自谦了,其实你不仅领军作战在行,政务上也很有想法。譬如你今日关于朝廷政务的那一番话,朕午后细想了一番,觉得甚是有理。如今的局势确实不宜过多养兵,而是要积极开垦屯田,多种粮食,以防止即将到来的窘迫之境。东南州府兵马不多,若安禄山的叛军攻击东南,怕是举手之劳,到那时我们的钱粮便将枯竭了,这可是一件巨大隐患。钱粮一断,大事便休。你能想到这么长远,比之房琯不知高明了多少,所以朕觉得你看得清楚,想的清楚,是个理政之才。”

    王源摇头道:“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朝中很多人都明白,倒非臣所独知。”

    玄宗摇头道:“显而易见怎么没人跟朕提起?知道了不说又有何用?一个个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哪一个能担负责任?在朕看来,唯有你才是认真的为大唐社稷考虑的。”

    王源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玄宗最善于的便是这一套,灌**汤他最拿手。这套虚伪的言行王源早已看的多了。

    “……故而朕思来想去觉得,朕只能将一切托付给你才成。所谓能者多劳,既然于政务大局上你有清晰的判断,你不得不为朕担起朝廷政务的责任来。房琯死后,相国之位无人能居,朕认为只有你才能担当相国之位,不知你意下如何?”玄宗微笑看着王源。

    王源沉吟不语,玄宗此举表面上看是重用自己,并且借此弥补双方的关系的,看上去是对自己表达更大的信任的举动,但在王源看来,却饱含深意。要王源当相国已经不是玄宗第一次提出来了,以前王源以平叛之事无法分神为由拒绝了之后,玄宗才选择了其他人。而现在玄宗重提,又是在房琯得罪了自己被杀之后,这时机看似妥当,其实却很有讲究。

    房琯死了,王源继任。房琯又是因为挪用王源的军粮被王源逼迫而死,这前后的因果关系不免令人遐想。这无疑又给王源增加了一条可以在街头巷尾朝野之间可以议论的点。很多人一定会造出王源为了当相国而逼着陛下杀了房琯的流言。事情的重点会从房琯挪用军粮之罪而转移到因为争夺相国之位而导致的相互倾轧上来。

    这不是无聊的揣度,而是一定会发生。玄宗不可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流言出来。而玄宗这么做的目的恐怕也正是要有这些流言漫天流传。玄宗这是要将自己一步步的抹黑,一步步的争取所有人的同情,将自己慢慢推到万人唾骂的境遇之中。这么做也是为将来清算自己做准备。

    王源承认自己自从来大唐之后,对待人和事不免变得多疑和阴谋论,但这么多年的经历表明,并非自己神经过敏,而是这年头的人都太过奸诈。特别是在庙堂上打滚的人,每一步的举动都有其背后的深意,一个不小心便入其觳中后悔莫及。这些事王源都曾亲历,不胜枚举。而王源自己也用圈套设计过他人,譬如杨慎矜之死,譬如王鉷之死。实际上很早以前,王源便明白了要想在朝堂之中厮混便不得不变得比他们还奸诈和凶狠的道理。

    玄宗目不转睛的看着王源,他知道王源一定会拒绝。不是因为王源谦逊,而是因为大唐官员名义上管军便不能管政,二者相权之下,王源是一定会选择抓着兵马不放的。这也是以前王源拒绝相国之位的原因。

    果然,玄宗的耳中听到了王源的拒绝之言:“陛下,臣可不敢担任此重责。臣年纪太轻,经历太少,而相国之职举足轻重,臣可不敢接这个担子。臣那些话都是皮毛之言,可不能以此为凭。当真要理政的话,还是需要大智慧之人才成。”

    玄宗摇头道:“以年纪阅历为借口都是不对的,年纪的大小不能代表才能的大小。特别是对你王源而言。你二十岁便平了南诏,谁能做到?二十一岁便击溃了吐蕃国?我大唐谁人能比肩?二十一岁便身兼我大唐两道节度使,古往今来谁人能及?如今你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建功立业之时,他人还在为前途奔波,你已经是我大唐的兵马大元帅,何人能及你之才能?朕一直将你视为我大唐异数,或许老天知道我大唐有此一劫,所以出了文武全才之人助朕渡过难关。故而,朕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相国之职。你放心,朕不仅让你管理政务,朕还一样让你统帅兵马平叛。能者多劳,非常时期什么军政分离的规矩也顾不得了,朕就指望着你既替朕平息叛乱,又替朕统率百官渡过难关。王源,朕是诚心诚意的,难道你竟不理朕的诚意么?莫非要朕低声下气的求你不成?”

    王源没想到玄宗连最后那些话都直接说了出来,坦言让自己既领兵又管政。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坐上相国的位置。如此一来,既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又能在翻脸之前榨干自己最后一滴智慧和本事为他服务。不愧是坐在高位多年的帝王,手段高明无比。

    “陛下,臣深感陛下诚意,但臣确实没准备好。相国之职干系重大,那是统帅百官,管理大唐政务的要职,我不能因为此职位官高位显便草率的答应。居其位善其事才是对大唐社稷负责。然而陛下一片赤诚相待,臣也不想忤逆陛下之意。这样吧,此事容我考虑一晚,臣也自己掂量掂量是否胜任。明日或者臣会有了答案,又或许明日一早陛下便想到了另外合适的人选也未可知。”王源沉声道。

    玄宗摇头道:“其实你无需考虑,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当然,朕也不急于要你同意,你今夜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日再答复朕便是。”

    王源道:“臣明日一早便需赶回军中了。”

    玄宗皱眉道:“那便为朕耽搁一日,这也是件大事,朕想知道你最后的决定。”

    王源无奈之下,点头答应。这件事王源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他的决定便是接受相国的职位。王源并不在乎玄宗背后的目的,也对相国这个职位没什么真正的兴趣。在目前情形下,相国的职位只是个摆设,其实并无太大的权力。而王源决定接受这个职位,那纯粹是因为相国的位置更有利于自己,王源再不想有人占着相国的位置再拖自己的后腿,给自己添乱了。而且玄宗也承诺了,相国和大元帅的职位并不冲突,这种情形下,王源倒也不必去担心会被迫放弃兵权的问题。既然鱼和熊掌可兼得,为何不取之?

    然而王源并不想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他要给玄宗些煎熬,让他今晚睡不着觉。而且太爽快的答应,也正给了他人口实,说自己早就基觊觎相国之位了,所以要矜持一次。

    玄宗听到王源同意推迟一天离开成都,心里很是高兴。玄宗也有玄宗的计划,他已经想好了明日该如何让王源答应就任相国的办法。

    “陛下,臣也有事要跟陛下说,陛下若无他事,臣可否奏陈?”

    “哦?你有事要说?快说快说,朕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相国之职的事情,除此之外朕已无事了。”玄宗笑道。

    王源道:“臣这次回来见识了几位殿下为了平叛所做的积极的行动,臣甚是感动。皇家上下同仇敌忾,这正是该有的气象。虽然出了房琯这档子事,但皇子们为国效力的出发点是好的,这一点让臣甚是欣慰。然而此时募兵训练都是不适合的,所以寿王等皇子希望领军平叛的事情暂时恐怕要搁置。”

    玄宗忙道:“那还用说?朕已经下令解散所募之兵了。现在可没钱粮给他们募兵。”

    王源微笑道:“陛下明鉴,虽则不能募兵,但皇子们想为国效力的激情是值得褒扬的,不能打击他们为国效力的这份心思。故而,臣想奏请陛下,这次臣去军中,陛下可指派皇子跟着我一起为国征战。不知陛下认为妥当否?”

    玄宗楞道:“有这个必要么?”

    王源笑道:“此举有利平叛。一则皇子在军中可提振军民士气,皇子和平民士兵同生死,这是最好的提振士气的办法。二则,随军皇子可以作为军中监门官,以免有人说我神策军连监门官都不设,有违规制。”

    玄宗哈哈笑道:“第一点朕同意,第二点朕觉得毫无必要。朕早说过,绝不干涉军务之事,又怎会设监门官?这样吧,你这个提议很好,派皇子和兵马共生死,乃是提振士气之举。朕的儿子们当中确实有不少天天要吵着去杀敌的,朕便给你指派一个。但有一点,不能优待,只能作为普通的将军和士兵一起作战。便是战死疆场也没什么。”

    王源笑道:“原该如此,我并不打算优待。说句陛下不爱听的话,皇子若是战死疆场,那将是他的荣耀反而会青史留名。不过陛下我也提醒您注意,战场上刀剑无眼,很可能会发生意外,派出的皇子一定要慎重,很可能会受伤甚至战死。臣把话说在头里。”

    玄宗微笑道:“朕也是领军打过仗的人,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明日朕给你个人选便是。”

第八零六章 相国

    清晨,睡的香甜无比的王源被一阵嘈杂之声惊醒,数日连续赶路的辛劳,再加上昨日的一番鸹噪太过伤神;而且昨晚见玄宗后回来时已经快三更天,王源几乎是沾床即眠,连衣服靴子都是高墨颜帮着脱的。王源本还打算慰藉一番刚刚新婚自己就离开她的高墨颜,但实在是有心无力,疲劳袭来,温香软玉在旁也顾不得了。

    被嘈杂之声惊醒的王源睁开眼睛,看见一缕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屋子里,外边又是个艳阳天。

    王源的动静惊动了坐在梳妆台旁妆扮自己的高墨颜,她回过头来,看到王源睡眼惺忪的样子,噗嗤笑道:“夫君醒了么?睡的可好?”

    王源皱眉道:“脑子昏昏沉沉的,谁在外边喧闹?”

    高墨颜麻利的将发髻挽成一个坠马髻,迈着大长腿轻盈走到床边,伸手轻抚王源胡子拉碴的脸,低声道:“要不我去告诉黄三哥,打发那些人离去便是,你再睡一会。”

    王源诧异道:“什么人?”

    高墨颜叹道:“还不是朝中那些人,一大早便有几十名当官的来到咱们府了。黄三哥一直在外厅照应着,你昨晚回来的迟,见你睡的香甜,便没敢叫你。那些人也都在外厅坐着,刚才也不是说了什么话,他们都大笑起来。笑声连内宅都听的清楚,没想到把你给吵醒了。”

    王源听了一咕噜爬起身子道:“几十名官员?都是些什么人?”

    高墨颜嗔道:“我哪里知道?黄三哥说,他们都是大官儿。其中一个领头的姓韦,好像是朝廷的左相呢。”

    王源愣了愣,掀开薄毯道:“那我要去见他们,韦见素带着这么多大臣们来,莫非朝中出了什么事不成。墨颜帮我收拾一下,洗漱后去见他们去。”

    高墨颜忙答应着,命婢女去打清水来让王源洗漱。又在柜子里给王源寻了件新袍子,帮着王源梳头整理发髻。又拿了小剪刀替王源修剪了冒出来的胡茬子。收拾完毕之后,王源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起身往外走。

    高墨颜跟在身后,王源忽然停步回身笑道:“昨晚我太累了,本来想和你说说话的,没想到居然睡的跟个死人一般,实在是对不住。”

    高墨颜红了脸笑道:“那有什么?你累了还不让你睡觉么?”

    王源见她嘴唇红红的像个樱桃,身材挺拔俊俏,伸手搂过她来,在她唇上滋儿亲了一口,低声道:“今晚补偿你,叫你快活快活。”

    高墨颜推了他一把,啐道:“快去见客吧。”

    ……

    王家前宅花厅之中,一帮朝臣正高谈阔论口若悬河。王源进门的时候,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正站在厅中惟妙惟肖的模仿着什么,旁边的官员哄堂大笑,笑声几乎要掀了屋顶。难怪连后宅都能听到他们的哄笑声。

    “诸位这是把我这花厅当成了咱们成都的春来茶馆了么?跑到这里说书来了。”王源笑盈盈的进了门。

    “哎呦,王元帅来了。”众官员见到王源到来,忙纷纷起身来,一个个收敛笑容,表情恭敬,拱手行礼道:“见过王元帅。”

    王源团团拱手还礼,笑着摆手道:“请坐,诸位都请坐,莫要多礼。”

    众官员陪着笑,待王源抖衣落座之后,他们才纷纷坐下。黄三命人给王源上了一盏茶。王源捧起茶盅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将一片茶叶吐在渣斗之中,这才转脸看着身边落座的韦见素道:“左相公?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都到我宅子里来了?莫非朝中出了什么事不成?”

    韦见素呵呵一笑道:“朝中确实有事,而且是大喜事。”

    王源一愣道:“什么大喜事?”

    韦见素使了个眼色,一干朝臣纷纷起身抱拳施礼道:“恭喜王源率荣居相国之位。我等特来道喜。”

    王源呆呆道:“你们在开玩笑么?我何曾当上相国了?你们搞错了吧。”

    韦见素笑道:“王元帅,你就别隐瞒了,我们大伙儿都知道了。此乃我大唐大喜之事,王元帅就任相国乃是众望所归,这下好了,咱们终于有个年轻有为的相国了。”

    “是啊是啊,王相国就任,乃是我大唐之幸事。我大唐多年未出贤相,终于现在有了个。”

    “王元帅早就该当右相了,他不当相国谁人可当?那个房琯么?简直笑话。”

    “仁兄,房相国已经死了,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众官员一番鸹噪,乱做一团。

    王源摆摆手,众人都静了下来。王源问韦见素道:“韦左相,到底是谁告诉你说我就任相国了?”

    韦见素呵呵笑道:“还能是谁?陛下呗。陛下今早召见我等,说他已经决定任命王元帅为右相,否则我等怎会知晓?这不,听了陛下的话,我等便自作主张赶来道喜了,恭迎王相国去政事堂就位。王相国,这下好了,终于有个能带着我们干事的了。”

    “是啊,是啊,终于等到了,不容易啊。”众官纷纷附和道。

    王源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想:玄宗这是赶鸭子上架,铁了心要把自己弄上相国的位置了。自己还没答应,他就宣布了这个消息,这就叫做先斩后奏,逼着自己答应。自己也只能答应,否则便是说玄宗在撒谎,那便是和玄宗真的撕破脸皮了。

    “哎,此事还在斟酌之中,没想到陛下先告诉诸位了。这叫我说什么好?罢了罢了,今后还望各位同僚多多的协助,本人年纪轻,资历浅,自知相国这个位置是不能胜任的,无奈陛下器重,也不得不勉为其难了。将来若有合适的人选,本人自会主动让贤。”王源呵呵笑道。

    众官员一片喧闹,道贺拍马之声不绝。

    王源摆手道:“诸位,圣旨未下,我也不能去政事堂。否则岂非要被人诟病。再说明日我便要回军中,这里的事情还需要诸位担待。待圣旨下了,我拿了长安之后回来,再请诸位喝酒,诸位看如何?”

    “圣旨么?圣旨很快就要到了。”韦见素笑道。

    王源愕然道:“你怎知道?”

    韦见素道:“我等来时,陛下已经命人拟旨了,我想应该就要到了吧。”

    王源更是对玄宗无语,连圣旨都准备好了,玄宗这是绝不会容自己推辞了。无奈之下,王源只得和众人落座闲聊说话。盏茶时间没到,便听见院门外马蹄声响,门口的王家护院飞奔来禀报说有人到了院门外。

    韦见素呵呵笑道:“不出意外,那是圣旨来了。”

    王源缓缓起身,走出花厅来到院子里,但见门口一阵喧闹,片刻后一名锦衣青年托着一只锦盒阔步而入,身后跟着十几名趾高气昂的随从。

    看到那青年人的第一眼,众官员都是一愣。这青年人可不是宫中的内侍,而是玄宗的第二十六子丰王李珙。怎么是丰王来宣旨?众官员甚是疑惑。

    “圣旨到!王源接旨!”丰王李珙朗声叫道。

    王源忙振衣叩拜于地,一干官员也纷纷在王源身后跪倒,丰王李珙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今天下纷乱,国祚蒙尘。大唐江山烽烟四起,朝堂之上飘摇动荡。朕心忧如焚,夜不能寐。当此之时,朕外需良将御敌,内求贤臣治政,求贤之心若渴。然天佑我大唐不灭,赐予朕良将贤臣集于一身之人,朕甚是欣喜。王源文武全能,数年来为我大唐戎马征战,功勋卓然。更难得的是他还有理政之才,朕经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拜王源为相,外御叛军,内整国政,朕便可安眠无忧矣。此旨拜王源为大唐中书令加尚书左仆射、政事堂执笔,兼领吏部尚书之职。进一等蜀国公爵,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其妻妾子女皆另有恩旨加赏。望王源不负朕望,为我大唐竭尽全力,尽忠尽责,钦此!”

    院子里静谧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这份圣旨上的每一个官职和爵位以及封赏都是官员们梦寐以求的,玄宗一股脑儿全部授予了王源,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作为一个臣子而言,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高的地位了,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圣旨上的任何一个职位和加封,单独拎出来,都够一个人奋斗一辈子的,而现在,他们统统都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简直难以想象。

第八零七章 丰王

王源高声谢恩接旨,起身后,众官又是一阵道贺。

    王源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个任命没什么感觉,因为自己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相国,或者说自己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坐这个位置。但当圣旨宣读之时,王源的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澎湃。

    五年了,自从在永安坊那个小小的宅院之中醒来,在满城的鼓声中入惊弓之鸟般的窥伺着这大唐的世界。那时候的王源对这个世界充满的陌生和恐惧。他也绝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大唐的相国。这个位置是真正的一......

第八零七章 丰王

王源高声谢恩接旨,起身后,众官又是一阵道贺。

    王源本以为自己会对这个任命没什么感觉,因为自己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相国,或者说自己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要坐这个位置。但当圣旨宣读之时,王源的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澎湃。

    五年了,自从在永安坊那个小小的宅院之中醒来,在满城的鼓声中入惊弓之鸟般的窥伺着这大唐的世界。那时候的王源对这个世界充满的陌生和恐惧。他也绝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大唐的相国。这个位置是真正的一......

第八零八章 强盗

    午后时分,王源去散花楼向玄宗谢恩。玄宗依旧在观月池畔的长廊下接见了王源。见了王源,玄宗笑容满面的道:“王源,你不会怪朕直接便做了你的主吧。朕昨晚想来想去,这一次不能容你推辞不受,故而朕一早便跟韦见素他们说,你已经是我大唐的相国了。听说韦见素他们都去你府上道贺去了是么?”

    王源叹道:“陛下,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啊。相国这个位置就像是个火炉子,陛下这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啊。迟早臣被陛下烤的外焦里嫩,被人分而食之了。”

    玄宗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旋即被微笑所代替。

    “不要这么想,朕对你是抱着极大的信心的,你也一定不会让朕失望。对了,李珙和你说了么?朕决定让他随同你去军中,你要好生的约束于他。”

    王源沉声道:“臣也正要跟陛下核实,陛下确定让丰王随臣去军中么?”

    玄宗道:“就是他了,他不是天天朝着要领军平叛么?朕便遂了他的意。王源,你不要将他看做是朕的皇子,只把他当做普通的将领,该骂便骂,该罚便罚,若是犯了军法,那也由得你处置。总之,就算他战死沙场,朕也绝不会怪你,你便放心的带他去便是。”

    这几句话看似是大公无私之言,但听在王源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玄宗是有多么不待见这个丰王,才会说出这种话来。亲儿子的生死都不关照一声,反而似乎是告诉王源,这个儿子你随便用,死了活该。

    “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臣此次回大军之中,便要着手和高元帅一起商议进攻长安之事,陛下有什么要说的么?”

    玄宗想了想,低声道:“朕没什么可说的,打仗的事情朕交给你们便是。朕对你们一万个放心。要说朕有什么期待的话,那当然是希望早一点夺回长安,那里是朕的京城啊。”

    王源点头道:“陛下放心,一旦准备妥当,我们便进攻长安力图恢复。现在叛军的势头已经受阻,很快便是我们反攻的时候了。臣希望能尽快让圣驾回归京城,免得陛下蒙尘于此。”

    玄宗呵呵笑道:“甚好,朕等着那一天。”

    王源起身行礼告辞,明日一早王源便要动身,明日王源也不打算来跟玄宗辞行了,索性一并辞别。临行前玄宗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王源道:“你们若要进攻长安的话,可派人通知李光弼和郭子仪协助。他二人如今在朔方河西一带坚守,手下也有数万兵马,也许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王源愣了愣,玄宗忙道:“哦,是这样,朕昨日才接到李光弼和郭子仪派人送来的奏折。他二人正在和另一股叛军激战,据说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领的数万兵马。他们如今也是孤守在外,朕以为,若有可能的话,你和高仙芝该想办法接应他们一下,免得他们被叛军围困歼灭。我大唐的兵马实在是不多了,他们二位手下也是精兵,不能放弃他们啊。”

    王源点头道:“陛下放心,我早有和他们汇合的计划,但因为这次军粮之事而耽搁了。臣不会任由他们被叛军吞下的。”

    玄宗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切便拜托你了。”

    下午,王源叫来李宓,吩咐他准备大量的押运粮草往军中,此次王源更是打算携五百车粮食同行,之后的粮草便全部交给李宓来负责了。王源可不敢再将这件事委托他人,因为这一次去回去,便真的要着手收复长安之事,后勤一定不能出问题,所以王源也不想去麻烦户部兵部那些老爷们,他们办事王源一点也不放心。

    次日一大早,王源便起床整顿出发,和家中妻妾道别之后,王源和公孙兰以及一干亲卫抵达东城门广场。那里,五百辆粮车已经整装待发。除了这些粮车之外,还有丰王李珙一行人。丰王带着一百多随从以及收拾了几大车的吃用之物随行,王源甚是无语,感情他是把此行当做是去当大爷去了。王源也不多说,待到了军中再慢慢的跟这位王爷多接触,多了解,以确定他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选。

    韦见素等一干官员也在城门内设了简易的践行宴,给王源送行。王源不好拂他们的好意,和他们干了几杯酒后在他们的珍重声中跨马出城。

    太阳升起,长长的车队出了成都城一路往东,半个时辰后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送行的官员们张望良久,终于转身回头。

    “王相国这个人,当真是如风雷一般。来如雷霆霹雳,去似云龙无踪。想想这两日,当真教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名官员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是啊,这个王源,前日归来,挟雷霆之怒,房琯上午还滋润的很,到了傍晚便被抄家杀头,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然后这位王源又席卷了一堆当朝最荣耀的职务和名头,瞬间成为当朝最有权势之人,让人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

    “王相国有点像……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强盗一般,杀人取财然后去无踪迹。”送行的官员之中有人低声道。

    “快闭嘴,你不想活了么?几杯践行酒你就喝多了么?”身边的人忙制止他的胡说八道。不过大伙儿细细想来,这话倒也不无道理。王源还真的像个强盗,突然杀回成都,当朝相国房琯当天便被斩首,然后此人席卷一身的官职悠忽而去,当真如疾风骤雨一般,来的凶猛,去的快捷。

    ……

    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一次在安禄山看来极为重要的会议正在太极殿中进行。十余日前,安禄山下令各军将领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回洛阳商议大事,到今日,各路兵马的领军将领终于都到齐了。

    安禄山坐在大殿上,看着众将领嘻嘻哈哈的进了大殿,脸上无喜无悲,教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诸位远道而来的将领们在进入大殿之时,便感觉到了有些异样。以前乌七八糟的大殿,今日忽然变得整洁堂皇了许多。冒着黑烟的羊油大锅也被高高的烛台所替代,地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毡毯也被撤去。光洁的地面的大理石被清洗的干干净净。殿中的廊柱上张牙舞爪的蟠龙也被清洗过,此刻张牙舞爪甚是威严。用来供众人落座的那些桌案也都统统不见,众人只能站在殿上,再不能向以前那般席地而坐,边吃肉喝酒,边商议事情了。

    这一切,当然只和一件事有关。这件事众人心知肚明。安帅上一次召集众人放下军中的事务回洛阳便是因为此事,这一次还是这件事。

    闹哄哄的众叛军将领和官员们全部进殿之后,安禄山轻轻的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嗽便是一个信号,所有人的说话寒暄之声顿时销声匿迹,大殿上变得安静了下来。

    “诸位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安禄山沉声开口了。

    “上一次还是在数月之前,安某请诸位回洛阳相聚,庆贺我们攻克了长安城,赶跑了李隆基。然而四五个月过去了,这一次我们非但没有攻下蜀地,抓到李隆基。我大军反而被王源的神策军杀的大败而归,损失了八万余兵马。我的好兄弟高秀岩还在攻击通州一战之中阵亡了。这让我心痛如割,数日食不下咽,寝难安眠,脑子里不断的想起高兄弟的音容。高兄弟啊,老哥哥好想你啊。”

    安禄山不愧是演技派,长期以来在玄宗身边锻炼出来的演技在此刻爆发了,说着高秀岩,他便开始泪水滂沱。浑浊的泪水顺着他下垂的眼袋流了下来,显得极为伤心动情。

    贴身内侍李猪儿站在一旁垂着头,脸上配合的带着极度的哀伤面容。但他因为这几日犯了些错,被安禄山打了好几顿,到现在屁股还疼的要命,所以心气正在不顺。见安禄山演戏,心里其实已经骂翻了天。

    “老肥猪又在做戏,你何曾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了?这几日你胃口好着呢。一天都能吃进去一头羊去。夜不安眠?那一夜你不是通宵达旦的淫乐,当然难以安眠了。我呸,我草你十八代祖宗,假话满口的老肥猪。”

    “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史思明无能,攻蜀不利,才导致高兄弟因为没能攻下通州而自责,所以自杀谢罪。都是我的错,请安帅降罪。”史思明脚步沉重的排众而出,椎心顿足的自责着跪在安禄山面前。

    “不不,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安禄山的错。和你们无干。我安禄山这是气数要尽了啊,这都是气数啊。”安禄山擦着眼泪道。

第八零九章 闹剧

    安禄山顿足长叹,深深自责。众将领愕然无语,史思明忙道:“安帅何须如此,不过一时失利而已,兄弟们再重整旗鼓打过去便是,这和安帅有何干系?安帅若是如此,教兄弟们岂不更加的羞愧了。”

    众将领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安帅莫要着急,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次虽然攻蜀失利,但长安洛阳还在我们手中。李隆基龟缩在成都能有什么作为?安帅万万保重身子。”

    安禄山擦干眼泪叹息道:“兄弟们不知道啊,前日宫中张天师夜观天象,原本黯淡的紫微星又见明亮。七杀贪狼破军三星迟迟未遇,此乃天下难以易主之象。故而才知道李唐或许气数未灭,我安禄山或许无法撼动李唐江山啊。”

    众将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语,安禄山可从来不信什么命数天象,以前谁在他面前说这些虚幻之言都会被他怒斥痛打甚至杀头,现在他自己倒是振振有词了起来。

    “安帅,这些都是虚妄之言,岂能算数。安帅不是说过么?命由己不由天,怎么现在又信了这些东西了。”一名性情耿直的将领忍不住道。

    安禄山摇头道:“兄弟啊,有些事不得不信啊,事实就在眼前啊。以前我确实不信,但我现在却不得不信。张天师数月前就警告了我,可惜我没听他的。早知如此,我该听他的话,做好应对之策。”

    史思明是了解安禄山的,他知道安禄山在这里装疯卖傻胡说八道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才不信安禄山会相信这些鬼东西。

    “安帅,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可有破解之法?”史思明问道。

    安禄山心中暗赞史思明识趣,毕竟是老兄弟,自己说出这番胡言乱语来正是为了要人问出这句话。果然史思明问出来了,那么自己便可以坦然说出了。

    “张天师倒是说了破解之法,他说,要想天杀贪狼破军三星相遇,冲撞紫薇星座,让紫微星光黯淡乃至陨落,便需要助三星一臂之力。”安禄山道。

    “如何助一臂之力?我等又不能上天推一把。”众将愕然道。

    安禄山道:“推是没法推得,命数虽合天理,天理其实也受命数所影响。亦即是说,三星主宰天下沉浮,咱们在地上的人的行为也能影响三星的运动。故而需要有非常手段刺激三星尽早相遇,这便是解决之道。”

    所有人都是一头的雾水,完全不懂安禄山在说什么。

    “什么非常激烈的手段?还请大帅明示。”史思明皱眉问道。

    安禄山尚未说话,一旁静静而立半晌没说话的严庄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大帅说的那种手段。”

    众人都盯着严庄看,安禄山微笑道:“严先生知道?你说说看。”

    严庄缓步出列,沉声道:“我大唐民间有一种行为暗合天理,但凡家中有重病或者濒死之人,百姓之家会办一场喜事冲淡家中的哀病之气,这在民间称之为冲喜,这办法往往有效。目前我们大战失利,安帅又说气数将尽,所以这解决的办法便是办一场大喜事,形同冲喜一般,一扫衰败之气重振生气。然则,目前只有一件事能让天地间衰败之气涤荡干净,喜气冲天,催动三星相聚?恐怕只有一件事了。那便是,安帅应当立刻登基即位,昭告天下,安天下之民心,让军民百姓同喜,方可冲动天地之间的一切衰败之气,于大势有所影响。”

    安禄山的脸上笑容掩饰不住,今日这严庄可算识趣了,自己说出这件事还有些小尴尬,但严庄说出来可就大大不同了。他装神弄鬼了半天,确实便是要引出这件事来。现在可算是不用遮遮掩掩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史思明和众将满脸恍然,不少人立刻就明白,之前的那些胡说八道都是安禄山为了引出自己要登基的事情。真的太无耻了。

    安禄山扫视着众人,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口中缓缓道:“张天师所言确实是这个意思,他要我立刻登基,以此振动紫微星宫,给三星以更大的力量。但安某觉得,这事儿似乎不合时宜。我大军新败,王源的兵马又抵达金州,距离长安仅数百里之遥。这时候我若登基,怕兄弟们心里有想法,故而我便召集诸位兄弟们来商议此事。也不知这么做是否可行。”

    “当然可行,天师既然这么说了,那是必然有用的。其实安帅早就该登基了。数月前您若登基为帝,天下民心便安定的多,兵士将领们也会安定的多,那么未必会有通州之败。现在登基也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第一个赞成,这件事即便不是如今之势,也早该办了的。”史思明高声道。

    “赞成,赞成。请安帅立刻登基为帝,此乃天下百姓军民所盼望的事情。这是件大喜事。”

    “是啊,安帅登基,将士们便都有了干劲,个个喜气洋洋,打仗也有劲的多。登基登基,安帅快些登基。”

    一干将领纷纷叫道。有的人其实根本就是凑热闹,他们才不管安禄山是否登基,什么冲喜,什么振奋人心,都是扯淡。不过是安禄山想登基当皇帝罢了。反正他迟早也要当皇帝,反对也是无用。只要安禄山登基后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更大的官职便好,除此之外一概不关心。

    “当真……使得?”安禄山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使得使得,这时候登基时机正好。我等恭请安帅择日登基。”众人叫道。

    安禄山看了一眼严庄道:“不会有人反对吧,又要拿以前的理由来阻挠吧。”

    严庄知道在说自己,忙上前道:“安帅,此一时彼一时也,臣严庄恭请安帅择日登基。”

    安禄山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为了大局着想,为了能扭转局面,也只能这么做了。虽然我觉得此时登基机会不好,但也没办法。那么既然要办,此时便尽快办。张天师,你说那天是黄道吉日啊?”

    一名枯瘦道士从旁现身,掐指算了算,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道:“安帅,今日便是黄道吉日,今日便是登基的好日子。”

    “今日么?这……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安禄山笑道。

    “不仓促不仓促,祭拜天地昭告天下改元换年便可礼成。非常时期,也不必学别人那般繁文缛节。”张天师道。

    “不仓促不仓促,一点也不仓促,正好今日黄道吉日,风和日丽。众将领也都在,请安帅即刻登基。”史思明及众官员也道,众人很希望尽快解决此事,一来军中各自有要务,二来免得以后还要被召来洛阳一次。

    “既然如此,那便……依着你们吧。哎,当真拿你们没办法。”安禄山肥大的脸上满是笑容,心中欢喜无比。

    一切都早已准备好,龙袍早已量身定做,安禄山只需无偏殿更换了衣服上来,便是一个身穿龙袍的皇帝了。当下安禄山率领群臣祭拜天地,宣读诏书,定国号大燕,自称雄武皇帝,建元圣武,正式登基为帝,将这一年改为圣武元年。

    一个本该盛大的皇帝的登基仪式,被安禄山精简为短短数个时辰便解决了,不得不说安禄山在办事效率上冠绝古今。当然这和安禄山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有关。年号国号什么的安禄山都早已经想好了。因为是胡人,老家在燕山脚下,安禄山便将国号定为大燕国。本来安禄山定的国号是玄武。他想用这个和玄宗犯忌讳的玄字来冲撞玄宗藐视玄宗。但经人提醒,玄武乃是王八之意,安禄山不想当王八,所以才改为圣武。

    总而言之,一场隆重的登基大典被安禄山弄得像是耍猴戏一般,毫无威严庄重可言。一干将领们也都毫不严肃,嘻嘻哈哈的乱七八糟的跟着跑来跑去。安禄山倒是很高兴,礼毕之后坐上大殿的宝座上发布诏书大赦天下大封群臣,忙的不亦乐乎。

    安禄山倒也丝毫的不吝啬,分封官职上大手大脚,几个儿子自然是封王。安庆绪被封为晋王、还只有几岁大的安庆恩是燕王、两个襁褓之中的小儿子安庆余、安庆喜也都被封王。除此之外,光是丞相职位便封了四个,别人是左右丞相,他搞出个东南西北丞相来。大将军更是多达十几个,但凡是军中中高级将领均给了个大将军的帽子。史思明的帽子最大,大元帅兼大丞相兼国公兼大学士,也不知道安禄山是怎么想的。

    总而言之,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身在其中的人其乐融融,外人看来,毫无章法,乱七八糟。蛮夷当国,简直是沐冠而猴,可笑之极。

第八一零章 心迹

    安禄山热热闹闹登基之际,漫漫山道之上,王源正押解着五百车粮草前往金州。行到通州之东时,王源便已接到消息,上一批的紧急应急的粮草已经送达,刚好接上了正节省粮食的大军的粮草,可谓是虚惊了一场。

    军中缺粮问题缓解,王源现在也并不急于赶路。粮草行走在山道上甚是危险,安全第一才是王道,现在每一车的粮食都是宝贝,王源不想让它们倾覆山谷之中喂了鸟雀。

    那位丰王李珙显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虽然看似孔武有力,又据说练过武,但路上的艰辛他都承受不了,口中多有抱怨之言。

    进入巴山蜀道之中的第二晚,李珙便有些受不了了,王源为了安抚他的情绪,特意在帐内摆酒,请了李珙来喝酒聊天。王源倒也不是完全是为了抚慰他,而是想借此机会和他多说说话,借以了解此人是否可以作为自己将来能推举的人选。

    两人喝了几杯酒,丰王李珙似乎不胜酒力,脸色通红,说话时舌头也大了起来。王源知道时候到了,于是斟酌言辞,小心问话。

    “丰王殿下,听说你怀报国之志,多次请求陛下让你领军平叛是么?”

    “是啊,本人的偶像是先太宗皇帝,我希望像他那样开疆拓土征战四方。可惜啊,父皇不给我机会。我求了他多次,他就是不准许。哎!”李珙灌下了一杯苦酒,语气中尽是不满。

    “哦?以先太宗皇帝为偶像,这志向可大了。佩服佩服。陛下之所以不答应,也许是因为另有考虑。陛下英明睿智,心中自然有他的想法。”王源笑道。

    “英明个……”李珙差一点便将那个‘屁’字说出了口,好在还没失去理智,硬生生的咬住了这个字,差点闪了舌头,忙低头吃菜掩饰。

    王源装作不知,笑道:“陛下识人善用,心中自有丘壑。他不许领军,自然是认为你火候未到。陛下行事还是公正的。”

    “公正个……”李珙再一次差点蹦出屁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掩饰,睁着一双醉眼看着王源道:“王元帅,你给评评理。大家都是他的儿子,为何他对别的皇子便那么好?对我便那般厌恶?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敷衍态度。”

    王源笑道:“王爷,你恐怕是喝多了。”

    “我可没喝多,我说的是事实。王元帅你是公正之人,我今日索性跟你说一说这些事情。父皇固然是个好皇帝,但他难道当真圣明公正么?他的眼光也未见得那么好。瞧瞧他信任的那些人,安禄山是他最信任的吧,硬是给他领三路节度兵马,结果人家转眼就反了,活生生将大片江山拱手送给了别人。这便是圣明之君么?安禄山要造反的流言传了几年,据说当时的相国杨国忠都提醒了好几次,结果如何?父皇一点都没听进去。要我说,如今的局面都是父皇的责任,若非他识人不明,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王源甚是惊讶,本以为这位丰王爷是个草包,没想到却也有些见识。安禄山的叛乱说到底是晚年玄宗的责任,过于宠幸安禄山过于相信安禄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而且对朝廷政务懈怠,纵容边镇节度坐大而毫无忧患之感,这都是他的问题。安禄山作乱之后,明显玄宗的威望大不如前,私下里抱怨责怪他的流言也不少。但从他的儿子口中听到,这还是第一次。

    “丰王爷,这话你在我面前说,教我如何能安坐?咱们还是不要聊这些为好。”

    “怕什么?你王源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么?怎地聊些这些事你都怕?你莫怕,出了事我一个人顶着便是,绝不牵涉你。大不了被他杀了便是,他也不是没杀过他的儿子。一天时间他就杀了三个,我们不是他的骨肉,倒像是他的敌人。”李珙喷着酒气叫道。

    王源静静的看着他,淡淡道:“看来丰王爷心中怨气不少啊,也好,全部说出来倒也心里痛快。王爷放心,这些话到我这里便如同进了死胡同,那是只进不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些话。”

    李珙端起酒杯举了举自己喝干,沉声道:“你说了我也不怕。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父皇其实最没眼光。他选的两个太子个个都要造他的反,你说他有什么眼光?谁会讨好他,谁会装蒜他便喜欢谁,像我这种直性子的,他反倒不喜。”

    王源笑道:“那也未必。这次他不是让你跟我来军中历练么?也许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寄予厚望?这话王元帅你信么?他给寿王的是什么?封节度使,让他自行募兵平叛,那才叫寄予厚望。而我呢?他要我当你帐下小卒,连个武职都不封。你莫要误会,我不是说跟在你王元帅帐下委屈了自己,我的意思是,他不是想历练我,只是想把我赶走,这是讨厌我。当我不知道么?”

    酒醉吐真言,李珙像是黄河开了口子,哗啦啦心中怨愤尽数倾诉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王源心中暗自点头,李珙虽然说话直白粗鲁,但他并不蠢,自己的处境他很清楚。这让他在王源心中又多加了一分。

    “你知道为什么到了成都之后,仪王永王寿王他们天天围在父皇身边转么?嘿嘿,都惦记着那个空缺的太子之位呢。特别是我那个十八哥寿王李瑁,以前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家里不出门。他也没脸出门就是,老婆都献给父皇为妃了,当真不是个男人。现在贵妃死了,他又开始活络了。那天我看他将王妃韦氏也带进了散花楼中陪着父皇说话,我差点没恶心的吐了。他这是又想将韦氏献给父皇么?当真让人恶心。我知道他最想当太子,但谁当都可以,我偏偏不服他。我呸!”

    李珙怒啐一口浓痰,显然对寿王李瑁极为不齿。

    王源倒是无意中又得到了一件秘闻,这李瑁若是像李珙所言的那般,那就太让人不齿了。不过这是李珙口中之言,恐怕曰添油加醋了一些。起码据王源所知,寿王李瑁并没有主动将杨玉环送给玄宗,而是玄宗看上了杨玉环后李瑁根本没有阻止,而是顺水推舟。不过即便如此,这寿王也不是个男人。

    “这一次若不是你王元帅发现他们挪用了军粮及时阻止了的话,怕是当真要让寿王得逞了。他若当了太子,咱们这些兄弟们一个也别想活。这件事我还是要多谢你,来,我敬你一杯。”李珙举杯敬酒。

    王源笑道:“丰王爷,今晚的酒还是少喝些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再说你好像喝的有点多了。”

    “明日绝不耽误上路便是,你请我来喝酒,还不让人喝够了怎地?”李珙皱眉道。

    王源呵呵笑道:“罢了,管你喝够便是,大不了明日用马车装着你走便是。”

    李珙道:“这才像话,好朋友一起喝酒,那能不喝个尽兴?我可是对你极为钦佩的,你是我大唐年轻臣子当中的佼佼者,我一直想同你结交,但一直没有机会。你当节度使,我又不能和你太交往,否则必然被人诟病。但这一次父皇让我跟你一起平叛,我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却也答应了来,便是因为可以和你结交。”

    王源笑道:“多谢王爷抬爱,我也久仰王爷大名,但确实不能太过亲密。”

    “可不是嘛,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李珙咂嘴摇头道。

    王源微笑道:“王爷,今晚我们就是闲聊,明日之后一切都不作数,权当打发时间。”

    李珙看着王源道:“你就是太小心?我不是说了么?有什么你往我身上推便是。”

    王源呵呵一笑道:“好,那我便要问一个敏感的话题了,你想答便答,不想答便不答。”

    “问便是。我但知道之事,一定会告诉你的。”

    王源点头微笑道:“我想问的是,在丰王看来,诸位皇子之中谁才是最好的太子人选。你知道,这件事很快便要提上议程了。太子之位空缺时间太久可不成。”

    李珙愣了愣看着王源道:“你问我这件事,我当真是不好回答。立太子是朝廷和父皇的事情,我身为皇子实在不好回答。”

    王源呵呵笑道:“你刚才又说什么事都不怕的,怎么这个问题便这么可怕么?说实话,私底下我们大臣们之间也会互相的询问对方的想法的。”

    李珙挠了挠头道:“当真要我说,我也不是不能说。但我要说假话的话心里又不痛快,要说真话的话,却又有些……有些不太好。”

    “假话我不听,我只听真话。我还是那句话,今夜的谈话到了明日便烟消云散,我也不记得,更不会外传。咱们只是聊一聊罢了。”王源笑道。

    李珙沉默了半晌,忽然咬了咬牙道:“罢了,我便说真话。若说谁适合当太子的话,在我看来,他们一个都不适合。”

    “一个都不适合?”王源吃惊的看着李珙。

    “对,十二哥太过贪恋酒色,十三哥和前太子的关系注定了他是白忙活。十六哥相貌丑陋,父皇不喜欢他。至于十八哥寿王,他看上去没什么缺点,但其实他最不能当太子。他若即位,我们全部要死在他手里。其他的一些兄弟也都不是当太子的料,未来可是要坐镇大唐江山社稷的,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也胸无大志。所以,我认为他们都是不适合的。”李珙道。

    王源呵呵而笑,伸手指着李珙道:“那么言下之意,便是你丰王最适合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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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