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九章 死战
马蹄滚滚,草泥纷飞。…≦UU小说,www.uu234.com大唐三万五千骑兵孤注一掷,面对四万堵在前路上的吐蕃骑兵展开了冲锋。这是最后的疯狂,所有人都明白,今日这三万五千人或许没有一个人能或者回去。但在此时,没有抱怨没有哀叹,那些均已无用。穿上了盔甲拿上了兵刃骑上了战马,他们便随时准备赴死,这是他们的宿命。
对面吐蕃的四万骑兵丝毫不怂,他们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也占据着心理上的优势。虽然和对方旗鼓相当,但他们只需拖住唐军小半个时辰,另外五万骑兵便可从腹背冲入唐军阵中,到那时便是全面绞杀之局。
唐军朝着吐蕃兵马冲锋之时,吐蕃领军将领也沉声下令。顿时低沉的号角声响彻纳木错湖畔,像是一曲死亡的挽歌在天空中回荡。下一刻,吐蕃骑兵怪声呼喝着,举着耀眼刺目的弯刀迎着唐军的兵马直冲过来。
就像饥渴的好渔色者看到**躺在床上一般,双方没有任何的前.戏和挑逗,有的只是粗暴和疯狂。双方骑兵都红了眼睛,如同疯狂的犀牛群互相碾压一去不回。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什么锥形阵,什么钩行阵,什么弓形阵,什么鱼丽阵,什么长蛇阵,统统见鬼去吧。现在只有一种阵型,那便是冲锋之阵。
如同天空中想起了一道惊雷,两军相撞的一刹那,似乎连纳木错湖和周围的群山都抖了一抖。然后在这惊雷之中,兵刃交击之声、骨骼断裂之声,刀枪入肉之声、战马嘶鸣之声、咒骂声、怒吼声、惨叫声、喘息声、临死前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你便是有千万只耳朵也无法分辨出此刻战场上有多少种声音,但你可以将这些声音归结在一起,那便是死神降临的声音。
最初的碰撞便在一瞬间带走了数百条生命。湖畔竟有三四里宽的草地让双方的阵型无限的密集和压缩,也让死亡来的更快更密集。双方的骑兵几乎没有回旋的距离,斩杀了一个,尚未喘口气,便有另外一名敌军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且近在咫尺,你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毛孔和他瞳孔中自己的影子。
这一场大战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但究其实力而论,这四万吐蕃骑兵并非三万五千唐军骑兵的对手。唐军的骑兵都是精锐,而吐蕃人之所以能短时间内纠结起如此多的骑兵却并非他们的编制中便有这么多骑兵。那得益于吐蕃人长于骑射,常年生长在马背上的缘故。
吐蕃男女几乎人人都善于骑马,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们迅速纠结起大量的骑兵。若有必要,吐蕃国的士兵甚至可以全部成为一名骑兵,只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把刀便可。但这样的骑兵和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显然相缪甚远,真正的骑兵是这年代的真正的绝杀兵种,是兵中之王。一只精锐的骑兵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以及战场的洗礼的,显然吐蕃国骑兵并不完全具备这一点。他们之所以敢于对冲,那是源于他们还有另外五万名帮手正疾驰而来,也源于他们骨子里的悍勇之气。
然而,即便如此,硬实力不容小觑。唐军骑兵虽然纷纷倒下,但更多的吐蕃骑兵倒在血泊之中。特别是哥舒翰和李光弼率领的八千骑兵,呈两个纵列像是两把钢刀切入吐蕃人的阵型中,将吐蕃人纵深队列切成三段。
哥舒翰怒吼连天,挥舞着他的大砍刀。他的刀下已经不知多了多少亡魂。每次作战,他都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杀戮对他而言像是吃饭喝水那般的寻常。虽然他身后所率领的数千骑兵不断的倒下。但是他的队伍依旧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在不大的地方回旋往来。
“哥舒大帅,李大帅被困在侧后方陷入重围了。”一名副将浑身是血策马冲到哥舒翰面前叫道。
哥舒翰将大关刀从一名吐蕃骑兵的脖子上抽离,回头看去。之间在靠近湖水的侧后方,李光弼和数千骑兵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吐蕃人认出了李光弼的身份,因为李光弼不像哥舒翰那般冲杀在前,他更多的是在队伍中间运筹帷幄,所以他的帅旗也不像哥舒翰那样早就丢到了一边。正因如此,他成了最大的目标。此刻正被上万吐蕃骑兵团团围住,形势可危。
“去救他。”哥舒翰大声喝道。
本来再往前冲数里便可冲破吐蕃人的防线脱身,若是回头去救,显然将自己再置于重围之中。但此时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做任何的反驳。数千骑兵在哥舒翰的带领下转了一个急弯杀了回去。
李光弼看到了哥舒翰带人杀来,急的皱眉高声叫道:“不要管我,快些突围便好。”
乱军之中,他的话语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眼睁睁看着哥舒翰杀出一条血路冲了过来。两只兵马终于会师在一起。
“老弟,我来救你来了。”哥舒翰的五官已经全是血迹,只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李光弼叹道:“哎,哥舒大帅,你这是何苦。咱们说好了,突围为先。你干什么回来救我?你瞧,后方的五万敌军已经快到了。”
后方湖滩拐弯处,五万吐蕃骑兵已经在两里之外正滚滚而来。两里的距离对骑兵而言一盏茶都喝不完便到了。
“老弟啊,我怎能让你死在这里,这次是我的过错,自始至终你都提醒了我,可是我是个蠢货,居然听不进去。要是你我必须死一个的话,死的那人便是我,而不是你。”哥舒翰笑道。
李光弼无奈叹息,哥舒翰虽然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有时候固执愚蠢的让人生厌,但他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关键时候并未弃自己而去。而且整件事也非他一人的过错,自己虽然心中一直有所隐忧,但却未能坚持己见,自己其实也是要负许多责任的。
“哥舒大帅,莫说了,立刻突围要紧,能走多少是多少,总不能都死在这里。”李光弼叫道。
“说的是,兄弟们,跟我冲,咱们冲出去。都不要怕,大不了我哥舒翰陪着你们一起死,大伙儿去黄泉路上倒也热闹的紧。”哥舒翰扬声大叫道。
在战场上,哥舒翰无疑是士兵们的偶像,有他在士兵们便有主心骨,因为哥舒大帅和他们一样冲杀在前,甚至还有过为了救士兵而替士兵挡了一刀的事迹。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件事能传出来本身便足以说明哥舒翰对兵士们是极为照顾的,也深受士兵们爱戴。此刻哥舒大帅的话给了众士兵一针强心剂,数千唐军骑兵高声大叫,胆气立壮。
哥舒翰回头对着李光弼道:“老弟带着你的人跟紧了,我的身后便交给你了。”
李光弼沉声道:“放心吧。”
哥舒翰一声大喝,挥舞大关刀朝前方冲杀而去,数千大唐骑兵鼓噪跟随,对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吐蕃骑兵猛冲而去。李光弼一声喝令,身边的数千骑兵也紧紧跟随哥舒翰的脚步冲杀而去。
虽只剩下六千余骑兵,但人到了拼命的时候能量无可比拟,更何况是在哥舒翰这样的猛将的率领之下。唐军骑兵像是一柄利刃剖开了前方吐蕃人围堵的阵型。哥舒翰一柄大刀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但在他马前阻拦之人无论将官还是普通士兵都是一刀砍下马来,勇不可当。在他的率领下,唐军将士个个拼命,平白增长了许多的勇气和武力,一路披荆斩棘杀开一条血路朝着东北方的山口冲去。
后方吐蕃的五万骑兵也终于抵达,但战场上的纷乱和遍地的尸体兵刃已经狂奔乱走的战马人群让他们一时无法追上哥舒翰和李光弼的兵马。待他们终于冲到混战的队伍中间时,却已经发现哥舒翰和李光弼率领数千骑兵突出重围,正沿着湖畔绝尘而去。
“追。追他们到天涯海角。”领军的正是北川都骑兵都督旺姆,看着李光弼和哥舒翰仓皇而逃的背影,旺姆没有丝毫的沮丧,相反还哈哈大笑。逃出的只有数千人,这一战已经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足以报石堡城的一箭之仇了。而且哥舒翰和李光弼的残兵又能逃到那里去?在吐蕃人的地盘里,他们想逃恐怕没那么容易。
两万骑兵分兵追杀哥舒翰和李光弼的残兵,剩下的就地加入战团清剿尚在激战的小股唐军。很快,在大量吐蕃兵马的加入下,湖滩上的战斗迅速的接近尾声。
清点战果之后,就连旺姆也有些惊讶,原来自己所想的一场大胜却并非是一场绝对的胜利。唐军在如此情形下依旧对吐蕃大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唐军除了五千多骑兵冲出重围逃脱之外,其余近三万骑兵尽数被歼灭。而吐蕃军为此付出的代价竟然也高达两万八千人。也就是说在如此绝对优势的情形下,还是让唐军杀了相当于自身伤亡的兵马,若以战果而论,其实是个五五开之局。
只不过,对旺姆而言,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以一换一是笔划算的买卖,唐军的数量有限,而吐蕃大军的人数可是多出他们好几倍呢。逻些城中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征召士兵的行动,这点损失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第六三零章 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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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和李光弼率五千余骑成功突围,沿着纳木错湖滩疾驰往东北出口而逃。后方两万吐蕃骑兵紧紧追赶,哥舒翰和李光弼不敢稍有停留,从午后跑到天黑,终于冲出了谷口,来到山外丘陵高地之处。
然而惊魂未定喘息未歇,刚刚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口干粮,便发现后方追赶的吐蕃骑兵也正不眠不休的追赶而至,火把的长龙在高原上若繁星点点铺天盖地而来。
哥舒翰和李光弼不得不下令兵马再次上马逃离,在马上哥舒翰和李光弼急促的商议眼下该何去何从。按理来说应该往北退往那曲,经唐古拉山口往石堡城撤退。但李光弼提出,吐蕃人也明白这一点,既然吐蕃人设下了陷阱让唐军大败而归,应该会在北边的道路上设下拦截的兵马。或者他们会直接往北追,那么便甩不脱吐蕃人的追击。
哥舒翰深以为然,而且哥舒翰心有不甘,他不甘心就此败回石堡城。就算成功的逃回了石堡城那又如何?回到石堡城便宣告了北路讨伐兵马的彻底失败,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现在大唐东西两路大军尚在逻些城左近,如果能跟他们汇合,或许还能杀敌立功挽救当前的溃败之局,或许还能将功折罪。
哥舒翰将想法告诉李光弼,李光弼表示赞同。李光弼也不甘心就此失败而回。那么当前情势下,往西南和高仙芝的大军汇合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在连逻些城都近不了,吐蕃的大军还在屁股后面追击,西南方向将是死地。唯一的选择便是往东跑,王源的剑南军就在东南方向的匹播城,一来可以甩脱追兵,二来也是最可能抵达之处。
于是哥舒翰和李光弼率领残兵在黑夜的丘陵高原上亡命狂奔,一路往东疾驰。然而他们并没有甩脱吐蕃人的追踪,两万吐蕃兵马确实曾在昨夜往北追了数十里,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不对劲。凭借着经验丰富的追踪猎物的方法,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一路往东追赶而来。
凌晨时分,偷空歇息的五千唐军看到了追兵将至,不得不再次上马狂奔。天明时分,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大河。这是从北边的唐古拉山发源的由北往南流经逻些城的吉曲河。沿着这条河便可抵达逻些城。但此刻哥舒翰和李光弼想的不是沿河去往逻些城,而是要越过这条河。后面追兵在十余里之外,找桥梁是来不及了,于是所有的骑兵开始涉水而渡。
时近六月,山上的冰雪融化加速,吉曲河深不见底,水温冰寒。但五千唐军别无选择,只能骑着战马泅渡过河。战马虽然也会游泳,但它们几乎奔跑了两天没有歇息,都已经疲倦欲死。渡河时近千名唐军骑兵连人带马被水流冲走溺毙于河中,尸体沿着吉曲河流淌而下,去往他们一直想去的逻些城。生时他们去不成,死了也许能去成,如果没有被河中鱼虾吃光的话。
四千余名浑身湿漉漉的唐军筋疲力尽的上了岸,他们站在岸上看着河中挣扎的将死的兄弟,却无能无力。哥舒翰捶胸大嚎,跪在河岸上叫道:“都是因为我的愚蠢,才有今日之祸,我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刀。大好的男子随我来吐蕃征战,我却将他们带入了绝路。”
李光弼和众将忙上前规劝一番。不久后吐蕃追兵在对岸出现,众人不得不再上马而行。当天傍晚,已经精疲力竭的哥舒翰和李光弼率领的四千士兵抵达一处山岭之前。前方山谷狭窄,周围两座高崖相对而出,像是两道门扇。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逻些城之东的山地,这里是南边雪山蔓延过来的余脉。在山的那一边便是匹播城了。
然而,等众人往山谷中挺进的时候,突然间发现山谷之中有战马隆隆的蹄声传出。哥舒翰和李光弼惊慌对视,哥舒翰黯然道:“老弟,看来你我终究难逃此劫,吐蕃人在此等候我们多时了。”
李光弼神色晦暗道:“罢了,跑不动了,咱们能杀几个是几个吧,绝不做俘虏便是,咱们战死在这里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以死谢罪了。”
哥舒翰点头,大喝着下令兵士们拔出兵刃准备迎战。四千残兵也知大限已到,奋起最后的气力拔出兵刃来,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但见对面山谷之中烟尘滚滚而来,黑压压的骑兵从山口中冲出来,兵强马壮,气势着实惊人。黑压压的骑兵簇拥着队前一名银盔银甲的将军,那将军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人马相得,威风堂堂。
“哥舒大帅,李大帅,他们不是吐蕃人,他们好像是咱们唐军。你们瞧那旗帜?”一名将领眼尖,指着对面的兵马大叫道。
哥舒翰和李光弼忙眯眼细看,果见对面兵马打着大唐的龙旗,另有一杆旗帜上写着巨大的‘王’字,那是节度使的帅旗。
“难道是……王节度使的兵马么?”哥舒翰惊讶道。
“不是他的兵马还有谁?那白马小将我见过一面,那是秦国夫人府的少公子,王源的义子柳钧。我的老天爷,竟然是他们。”李光弼高兴的差点摔下马来。
说话间对面的兵马已经来到了数百步之外,哥舒翰和李光弼忙策马迎上去,远远便听到那白盔白马的小将高声叫道:“可是哥舒大帅和李大帅的兵马么?”
李光弼高声叫道:“正是,柳小将军,本人李光弼。”
哥舒翰也叫道:“本人哥舒翰,但不知王节度使在何处?”
柳钧策马上前来,看也没看哥舒翰一眼,拱手对李光弼行礼道:“李大帅,卑职柳钧有礼了。”
李光弼忙还礼道:“小将军有礼。”
那年柳钧和数百护卫被困于巨石关外,王源去向王忠嗣求救兵时,李光弼曾经帮着劝说过王忠嗣。这件事王源后来向柳钧提及,故而柳钧对李光弼很是感激,所以对他也格外的客气些。
李光弼指着哥舒翰道:“小将军,这位是哥舒大帅。”
柳钧斜眼看了一眼哥舒翰淡淡抱拳道:“哥舒大帅,柳钧有礼。”
哥舒翰感觉到了冷淡,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王源好心好意的写信提醒自己,自己不听便罢,还误会了他。还叫人带了那些不礼貌的话回去,也怪不得人家对自己冷淡,这一点哥舒翰在路上便做好心理准备了。
“小将军怎在此处?”李光弼道。
“奉我家大帅之命,卑职率八千骑兵前去接应你们。我们昨日清晨出发,赶了两天的路绕过了这片山岭,不过看起来,好像已经太迟了。”柳钧回答道。
李光弼和哥舒翰沉默不语,王源得到消息应该是在前天。送信兵马从那曲大营赶回剑南军大营中间需要四五天时间,而北路军在消息尚未送达剑南军时便已经自投罗网了,王源派人来接应又怎么来的及。
“我们剑南军只有八千骑兵,我家大帅冒着被匹播城吐蕃大军攻击的危险命我全部带出来接应你们。可惜还是迟来了一步。那么北路军所剩的兵马全部在此么?”柳钧扫视一群不成人形的骑兵。
李光弼和哥舒翰再次沉默。
“哎……”柳钧一声长叹,不在多问,拱手道:“天色渐晚,咱们今晚就在前方山谷中扎营休息吧,明日回大营去。两位大帅意下如何?”
李光弼忙道:“小将军,不可。我们身后有两万吐蕃骑兵紧追不舍,追了三天三夜。咱们不可停留,一停下来就要被赶上了。”
柳钧一愣,眼中露出兴奋的表情来。皱眉道:“两万吐蕃人?追的这么远?”
“是啊,跟野狗一般穷追不舍啊。”李光弼道。
柳钧哈哈大笑道:“我还在为空跑一趟而不开心,这下好了,有仗打了。这帮家伙送上门来了,我岂会放过他们。”
李光弼一愣道:“小将军之意是?”
柳钧笑道:“他们追的正好,今晚咱们在这里给他们当头一棒,为你们的北路军阵亡的兄弟们献上他们人头当祭奠。”
李光弼尚未答话,哥舒翰高声叫道:“好胆色,柳小将军此言正合我意。柳小将军,今晚咱们大干一场,若能将这两万吐蕃兵马杀个落花流水为我解气,我哥舒翰从今往后便和你柳小将军结为兄弟。”
柳钧看了一眼哥舒翰道:“和我结为兄弟们?那要看我愿不愿意呢。闲话休提,看你手下疲惫之极的样子,恐怕几天没吃没喝了吧,兵器盔甲也丢了不少,赶紧让他们抓紧时间吃喝休息养足气力。一会儿我命人给他们分发武器,否则晚上拿什么干吐蕃人?”
第六三一章 伏击
(赶了一章更上,因为今天下乡去,晚上要是能赶回来就码一章。△↗頂UU小说,www.uu234.com来不及的话,那就抱歉了。)
夕阳西沉,天地一片暮色苍茫。虽是六月繁花似锦之时,但在这高原荒凉之地,黯淡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肃穆苍凉。
两万吐蕃骑兵锲而不舍的追了三天时间,誓要将大唐残兵绞杀干净。当然,这是骑兵都督旺姆的严令,领军的几名将领都知道,旺姆在石堡城便是被大唐北路兵马杀的大败,尺带珠丹赞普差点因此砍了他的脑袋。旺姆发誓赌咒要赞普给他个机会报仇雪恨戴罪立功,赞普给了他这个机会,所以才有纳木错湖之胜。
其实这五千大唐残兵不足为患,大可不必花这么多的兵马穷追不舍。但这可以说是旺姆的私仇,他要将差点害的他掉脑袋的这股大唐骑兵赶尽杀绝。当然,对于领军追击的几名将领而言,当得知这五千兵马中有大唐的河西节度使和陇右节度使时,这样辛劳的追逐便有了实际的意义。若是抓到了这两名节度使或者是砍了他们的脑袋的话,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大功一件,也不枉晓行夜宿追了这么久,追了这么远。
峡谷外的荒凉野地里,两万吐蕃兵马抵达了如两道山门般矗立在前的峡谷入口。他们百分百肯定,大唐残兵正是逃向了这处山谷。因为沿途一路追来,路上丢弃的盔甲兵刃,倒毙的士兵和战马的尸体指引了他们向着这里而来。这雪山余脉在方圆数十里之地只有这一处进口,大唐残兵除了进山谷之外别无去处。
两万吐蕃骑兵在山谷前驻足不前,往前看去,山谷中幽暗深邃看不清任何的景象。夜幕笼罩之下,整座山谷的入口宛如一张吃人的老虎大张着嘴巴似要择人而噬。这让领军的几名将领多少有些犯怵。这地形,但凡领军打仗之人都知道凶险之极。
“丹巴将军,此山谷地势险要,咱们要不要冒这个险。话说为了追这几千残兵,咱们若是中了他们的圈套,那可就划不来了。”一名将领伸着脖子朝山谷方向瞧,口中对坐在青稞马上的一名领军将领说道。
“地势确实够凶险的,这样的地形适合伏击。我也担心咱们别追兔子反被兔子蹬了一脚,那可就是笑话了。”丹巴将军抚须沉吟道。
另一名身材壮硕的吐蕃将军哈哈笑道:“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咱们追了这么远,你们的意思是不追了?就凭那几千大唐残兵,他们能伏击咱们?我怕他们连路都走不动了吧。也不瞧瞧这一路上丢弃的盔甲兵刃,这些大唐兵马连武器盔甲都不能承受之重了,你们居然担心他们埋伏咱们。哈哈哈,说出去当真要被人笑死。”
丹巴将军面色阴郁,有些挂不住。一旁另一名吐蕃将领为他打圆场道:“朗嘎将军,你会错了意了,丹巴将军是担心被别的大唐兵马伏击。”
“对对对,此处已经和匹播城一山之隔。听说匹播城外大唐剑南军五六万人已经兵临城下。这几千大唐残兵正是要往剑南军处逃去,万一剑南军在此设伏,那该如何?我是担心这个。”丹巴将军忙道。
“哈哈哈,那便更可笑了。”朗嘎将军笑的发抖,肥壮的身子在马背上抖动,胯下战马不堪其重,差点歪倒。
“匹播城十万大军驻扎,额那儿古大将军不去找唐军的麻烦,唐军倒敢主动找麻烦?剑南军五万人不明不白的闯到了匹播城下,此刻自保不暇,恐正想方设法偷偷撤离。可惜在额那儿古大将军的眼皮底下,怕是动一动都不敢。你们倒担心他们跑到这里来找我们的麻烦?简直笑死我了。”朗嘎将军笑声不绝。
虽然他的话刺耳难听,但几位吐蕃将领倒也暗自点头,确实如他所言,现在剑南军自顾不暇。
“再说了,匹播城虽然距离这里一山之隔。但你们可知道要从匹播城抵达这里要多长时间?你以为生了翅膀飞过这些高山不成?从山谷中行军起码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这群唐朝残兵一直在咱们的追赶下逃命,怎有功夫送信给剑南军?退一万步而言,送了信给剑南军又如何?剑南军敢调兵行动么?他们一动额那儿古大将军吧便会给他们好看。”朗嘎将军大声道。
众将领纷纷点头,朗嘎将军虽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主儿,这一番分析还是入情入理的。众人所担心的只是遇伏的可能性,倒也并不是确认谷中便有埋伏。而且追了这么远此刻因为一座山谷的地势险要而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
“全体上马,进入山谷。唐军残兵已然气力不济,今晚无论如何要将他们追上格杀。要是让他们跑到了剑南军军营中,岂不让额那儿古大将军捡了便宜。咱们北川都的将领们可不愿意让他们神川都的捡了便宜。”丹巴高声下令道。
朗嘎嘴巴依旧不饶人,哈哈笑道:“丹巴将军,额那儿古大将军原来也是咱们北川都大将军呢。记得驻守石堡城的时候,丹巴将军可没少在额那儿古将军帐中跑进跑出端茶送水的。怎么?现在便成了两家人了?”
丹巴将军面色紫涨,眉头紧皱。他不想同这个浑人争辩,但这家伙实在惹人厌。当众揭自己的短,拆自己的台。找个机会一定要除了这家伙方解心头之恨。
吐蕃兵马重新上马,想着暮气沉沉的山谷中进发。很快便到进了山谷之中,山谷其实并不小,只是外边看着小,进了里边却是宽敞的很。两座山坡之间的宽度足有两三百步宽。百名骑兵并行都不嫌挤。进了山谷和在山谷外边观看是两种感觉,怪就怪在那两道山谷口的门扇一般的悬崖太过陡峭,给了人一种错觉。
两万人绵延里许之地缓缓进入山谷之中。光线昏暗,吐蕃骑兵都点起了火把来照亮。但见山谷之旁不时可见倒毙的马匹。伸手摸一摸马儿,身体尚有余温。好几匹马儿其实并未断气。翻着白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吐蕃兵马。
“他们没走多远。快追。”根据死马和半死不活的战马的状态,丹巴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吐蕃骑兵加快速度进入谷中。当两万人尽数谷中之后,前方的山谷突然变得狭窄起来。一片荆棘山坡将山谷缩小了一半的宽度。本来浩荡前行的吐蕃骑兵队伍顿时拥挤了起来,在前方狭窄之处造成了混乱和拥堵。
“慢慢走,都不要乱。”丹巴将军大骂道。
“嘟嘟嘟”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号角之声,那声音显然不是吐蕃兵马的军号。
“谁在吹号?”丹巴大喝问道。
“轰,轰,轰。”一阵剧烈的异响传来,方向是队伍的后方。紧接着队伍后方一片混乱,后队骑兵炸了锅一般的开始骚动起来。
丹巴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禀报丹巴将军,后面山崖上有敌军。他们在两侧的山崖抛下大树和巨岩正在将山谷入口堵住,砸死了我们好多的人。”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丹巴的耳朵里。
丹巴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唐军果然有埋伏。
“慌什么?不过是那几千残兵捣鬼,他们堵了山口又如何?难道还能把我们怎么样?派人上崖将他们尽数格杀便是。”朗嘎将军依旧满不在乎的道。
丹巴怒不可遏,大喝道:“你给我闭嘴,否则我叫你永远说不了话。”
朗嘎将军瞪眼梗脖子刚要反驳,猛听的前方狭窄的山谷方向杀声震天,与此同时,两侧的山坡上涌出了无数个黑影。伴随着咻咻啸叫的羽箭之声,无数蝗虫般的箭支的黑点像是一场大雨从空中的微光中显现。吐蕃兵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浇了个透。
无数的战马和士兵中间倒下,原本还算平静的行进队伍在刹那之间便陷入了疯狂之中。士兵们没头苍蝇般的乱撞乱叫,火把乱挥,一片混乱。
朗嘎大张着嘴看着这一切发呆,丹巴将军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被你这个蠢货害死我们了。还不给我整军迎战,还愣着作甚?我可告诉你,今天若是我死在这里,临死之前我也要将你宰了。”
朗嘎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再顶嘴吵架了,大声呵斥手下兵马保持阵型做好防御。其余将领也纷纷呵斥约束手下。但山坡上的箭雨密集设下,谷口处山崖上的树木石头不断的抛下堵塞住谷口的去路。前方又有唐军在狭窄的山谷道路上堵截。所有人都心中冰冷。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伏击,人数也绝不是那几千逃窜的残兵,而是成千上万人。
就像数日前吐蕃大军伏击大唐北路骑兵一样,现在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了吐蕃人。穷寇莫追这句话吐蕃人一定没学过,否则他们一定不会陷入今日的境遇之中。同样,过犹不及,塞翁失马,做人留一线这些话他们也一定没学过,此刻他们便是过犹不及,没给已经被他们追的要死要活的残兵留上一线生机。
第六三二章 新星
(谢:moshaocong兄弟的一波打赏。)
箭雨密集而凶狠,吐蕃骑兵乱作一团,数千骑射手对着周围四处放箭意图反击。但他们的箭雨不及唐军的凶狠和密集。剑南骑兵虽然只有八千人,但在王源兵种合并改造的思路之下,这八千骑兵既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也是人人带弓的骑射手。
反观吐蕃骑兵,两万人的骑兵数量却只有五千名专职的骑射手,其余的骑兵的角色都是近战角色。故而在这一场弓箭的对射中从弓箭手的数量上反倒处于了下风。更何况剑南军发动的是突然袭击,将吐蕃骑兵彻底打蒙。在吐蕃兵马展开有效反击之前,唐军已经占得先机用弓箭射杀了数千。
远程之后便是近战,震天的呐喊声中,剑南骑兵从两侧的山坡上冲锋而下。如两道从山坡上涌下的巨浪拍击在吐蕃人的阵型之上。本就拥挤在山谷中的吐蕃兵更是阵型大乱,被剑南军骑兵冲散阵型,陷入混战之中。
山谷前方的狭窄道口处,柳钧祭起了他的昆仑奴绞肉机**,他的昆仑奴骑兵护卫已经达到了两百人,都是柳钧精挑细选的身体强壮的大块头。这两百名昆仑奴的使命便是保护着柳钧横冲直撞。他们穿着重盔,骑着军中最健壮的战马,手中握的都是铜棍金瓜锤长斧大砍刀等重型武器。这便是王源所希望拥有的重型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像铜墙铁壁一般不可撼动。
这些强壮如牛的昆仑奴紧紧保护着柳钧冲入吐蕃军中,杀起人来如切瓜砍菜一般。他们杀人的方式也让人胆寒,大铜棍子扫在人身上,吐蕃士兵会被扫的横飞出去。大金瓜锤夯击在头上,会直接将人的头连头盔砸扁。大砍刀和大砍斧只要砍中对手,会直接将对手的身体劈开。就像是一群入羊群的猛虎一般,重型骑兵对轻骑兵的碾压就如同骑兵对于步兵的碾压一般的可怕。
柳钧在他们的保护下根本无需担心自身的安危,手中银枪上下翻飞,总是在恰当的时候刺中对手的身体。虽然他们有可能已经被身边的昆仑奴们砍去了脑袋,但柳钧可不管,便杀人便数着数:“十八……十九……二十……”。其实就算他将所有这些昆仑奴们斩杀的敌人都算在自己头上,这些人也没有意见。因为这些昆仑奴是当今世上最为忠心耿耿的一族,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主人效力,可没有抢功这一说。
这两百名昆仑奴就像是一辆重型坦克,在吐蕃人的阵型中碾压穿插,将吐蕃骑兵的中心地带搅得稀巴烂。在他们身后身侧,无数的剑南骑兵围绕着这辆重型坦克的周围来回冲杀,将被昆仑奴骑兵冲散的敌军阵型进一步的撕烂扯碎。
另一处可以与之媲美的杀戮洪流便是哥舒翰所率的两千骑兵。李光弼带着两千人在山谷入口的崖顶之上。本来柳钧要求哥舒翰也在崖顶上负责推下巨石和树木阻断敌军退路的,因为在柳钧看来,这四千北路军骑兵已经无法再战。但哥舒翰硬是要冲锋杀敌,两千名骑兵也表示愿意跟着他冲杀。柳钧倒也拿他没办法,虽然柳钧自信自己的八千骑兵已经足够,但若是多了两千多正面交战的帮手,倒也是件好事,于是便答应了他。
哥舒翰和这两千名骑兵可谓是含恨杀敌。过去数日来的惨白和如丧家犬般的溃逃带给他们的屈辱感无以复加。带着极大的愤怒和雪耻之心的这两千多名北路骑兵爆发出了极大的战斗力。他们在哥舒翰的率领下像一列火车在人群中碾压,所到之处血流滚滚尸体无数。
唐军的伏击已经让吐蕃人大乱,唐军的悍勇更是让吐蕃人胆寒。不知敌情的情形下,吐蕃骑兵人人心中自危。他们虽勉力迎战,但心里一直在等待着将官发出撤退的命令,他们已经做好的逃跑的准备。
终于,丹巴将军下令撤出谷外的命令传来,所有吐蕃骑兵的心理上的最后一道防线在瞬间崩溃。一声令下,兵败如山倒。上万骑兵争先恐后的往山谷口退去。山谷入口虽堆积了巨石和树木堵塞,但毕竟两崖之间相隔百余步,唐军短时间内无法将后路断绝。也正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丹巴才下令立刻撤离。若当真后路被堵死,那便只有死战到底了。
这其实也是柳钧的聪明之处。跟随王源学了不少兵书上的知识,柳钧不但学会了兵法,还懂的学以致用。在此战的布置中,柳钧便是用了攻城计中的围三阙一之法,故意留下一条逃生之路,让吐蕃人不至于拼命死战。因为柳钧自己明白,毕竟自己的的兵力比对手少了一半,一旦当真死战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所以柳钧的策略是,先打蒙吐蕃人,叫他们摸不清头脑。再凶猛的冲杀,让他们胆颤心寒。这种情形下对手不知底细,若有逃生之路便一定会选择撤退。这便是一种作战的心理。
但即便是他们要逃,也不能让他们逃得那么轻松愉快。所以两侧山崖上丢下来的那些巨石和树木,既是一种要将对手全部歼灭在山谷中的心理威慑,让吐蕃人更加的担心,同时那也是给吐蕃人逃走的道路上设置障碍。即便他们能逃出去,也要减缓他们的速度,让自己的兵马给予敌手更大的杀伤。
不得不说,柳钧于军事上是有较高的天赋的,此战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作战,小小年纪的他思虑缜密前后呼应,已经露出了冉冉升起的大唐名将的峥嵘来。
正如预料的那般,谷口处的障碍物让吐蕃兵马的撤退极为缓慢和狼狈。谷口处只剩下了数十步宽的距离,而且满地是巨岩落下蹦碎的尖利石块。慌不择路的吐蕃骑兵没命的朝外冲去,不少人直接撞在了树干岩石上,不少人的战马被尖石所伤,滑摔出去成了马蹄下的亡魂。
后方,剑南军骑兵的砍杀就像是趋势他们冲出山谷的皮鞭,他们不顾一切的往外逃,甚至在你不久之后,硬是用身体和马匹撞烂了几棵大树树干,将几块巨大的石头撞的移了位置,将出口硬生生的拓宽了十几步。
噩梦般的一个时辰后,吐蕃骑兵中的九千名幸运儿逃出了山谷。他们拍马在荒野上狂奔,对于带给他们噩梦一般的身后的山谷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丹巴便在幸运者的行列,朗嘎也在幸运者的行列。不过无论是丹巴和朗嘎都没有了斗嘴的心情。丹巴想的是回去后定要将责任归于朗嘎身上,若不是这个蠢货说不可能有埋伏,也不至于如此大败。朗嘎想的是,丹巴这个蠢货,身为领军的将领没有丝毫的主见,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也信了。居然连探路的兵马都不派。难道我让他吃屎,他也吃屎不成?回去后一定要禀报旺姆将军此事,让旺姆将军明白,这丹巴就是个无主见的蠢货一名。
山谷谷口,柳钧策马站在斜坡上看着吐蕃人仓皇而逃的身影,听着暗夜中他们逃走的蹄声隆隆消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此战是自己的第一次独自决策设计的战役,柳钧小小的心脏从战斗一开始其实便是悬着的。但随着战斗进程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的实现,柳钧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之前跟王源所学的那些兵法和谋略是多么的重要。‘谋定而后动,结果自现,如握股掌也。’王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到现在柳钧才真正的领悟了。
“哈哈哈,好过瘾,好过瘾。只用两千人的代价杀敌逾万。柳小将军,你可真教本人佩服。没说的,我说的话算话,从今往后,你可以对人说你是我哥舒翰的义弟了。”哥舒翰大笑着策马冲谷中冲出来叫道。
柳钧微微笑道:“倒是承蒙哥舒大帅看的上了。不过你岁数太大,比我义父都大上二十多岁,我若和你结拜为兄弟,你见了我义父岂非尴尬?”
哥舒翰一愣,哈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便罢了,总而言之,我对柳小将军佩服之至。假以时日,柳小将军毋庸置疑将是我大唐名将。”
柳钧拱手笑道:“不敢当,我的这点本事尚不及我义父皮毛。若是我义父来打这一战,恐这些吐蕃人一个也不可能活着出去呢。”
哥舒翰惊讶道:“王节度使当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的话,那我哥舒翰将甘愿受他差遣。”
第六三三章 转折
柳钧也不敢在山谷中逗留,简单的打扫了一番战场,黎明时分大军开拔回剑南军大营。王源派他前来接应的时候曾经交代过,接应的位置只能到吉曲河之东,若哥舒翰和李光弼不傻的话,当会往东同剑南军靠拢。若到了吉曲河东尚未接应到他们的话,要么便是全军覆没,要么便是自寻死路去了,便无须再往前去,立刻调转马头赶回大营。总之,五日内必须回到大营之中。
好在柳钧尚未到吉曲河东岸便已经接应到了哥舒翰和李光弼,故而时间上节省了许多,所以柳钧才有余暇在山谷中布置一场伏击战。但此战从傍晚到黎明耽搁了不少时间,此刻必须立刻回营,方可在五日之内赶回大营。
柳钧明白义父为何定下五日之限,王源解释过,五天时间北路唐军遭遇伏击的消息便会穿到匹播城中。大唐北路军一旦被歼,便破坏了本已经不平衡的战局,而匹播城的吐蕃大军定将会有所行动。而此时少了柳钧的八千骑兵,对剑南军而言将失去一个重要的筹码。所以,无论是否接应成功,柳钧都必须立刻率军返回。
回营路上,柳钧将匹播城下的形势同哥舒翰和李光弼简单的说了说。哥舒翰长声叹息。王源也算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在形势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是派出了兵马来接应。此举一旦为匹播城中的吐蕃大军得知,会立刻招致吐蕃人的攻击,但王源还是这么做了。而这一切却都是自己刚愎自用误会了王源的结果,如果剑南军遭受攻击溃败,那自己百死也难赎其罪了。
虽然疲乏欲死,满怀愧疚之意的哥舒翰还是大声催促着手下的兵马不要拖后腿,加速赶路。从黎明走到了次日凌晨,终于从连绵的山峰余脉绕了出来。出了这些并不高大,但却阻碍着兵马通行的连绵小山,便绕行到了匹播城下剑南军大营的后方旷野之上。
远远望去,大营中灯火明亮,但却一片平静,众人长舒一口气,看来吐蕃大军并未发动进攻。
唐军大营周围十五里之外便有暗哨游骑昼夜巡逻,骑兵归来的消息也迅速被禀报至营中将帅知晓。当大队骑兵抵达西营门时,营门口王源率众将领已经站立迎候。
火把照耀下,王源微笑站立在营门之前,李光弼轻轻对身边的哥舒翰道:“那便是王源王节度使。”
哥舒翰滚鞍下马,大踏步行到王源面前深鞠一礼,满脸羞愧的道:“败军之将哥舒翰见过王节度使。”
王源哈哈大笑抱拳道:“哥舒大帅,何须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哥舒大帅何须介怀?当年哥舒大帅威震西北打下胜仗无数,现在败了一场又能如何?在我心目中哥舒大帅威名无损。”
哥舒翰心中稍慰,沉声道:“惭愧,惭愧之极!”
李光弼上前行礼道:“李光弼见过王节度使。”
王源微笑还礼道:“李大帅,咱们又见面了。当年相助,我曾和身边人说,一定要当面感谢李大帅。现在好了,李大帅给了我一个感谢您的机会了。”
李光弼呵呵笑道:“大帅派人救了我和哥舒大帅一命,这已经是最好的感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王节度使还是在河北道黜陟使任上的文职,如今两年过去,您已经是威名响彻天下的名帅了。风水轮流转,当真奇妙的紧。”
王源呵呵笑道:“是啊,所谓山不转水转,人人都有走背字走顺字的时候。顺不骄背不馁一直往前看,才是正道。”
李光弼深深点头,深以为然。接下来哥舒翰和李光弼同剑南军中将领一一拜见完毕。王源上前左右挽着两人的胳膊笑道:“走,进大帐说话。我知道两位大帅已经疲倦的很,但我在大帐中给两位大帅备下了接风宴。吃饱了喝足了才好睡觉嘛。两位大帅,请!”
众将领哈哈哄笑,簇拥着三人进入军营来到大帐中。王源的帅帐中早已备好了超大的一桌丰盛的酒席。虽然没有桌子,只是摆在了地面毡毯之上,但这丝毫不妨碍众人入席尽欢。直到此时,哥舒翰和李光弼才算是摆脱了焦虑的状态,心情也放松下来。王源殷勤劝酒,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需王源相询,哥舒翰和李光弼便将纳木错湖之战的情形主动告知王源。虽然他们并不想回忆起这场痛彻心扉的惨败。
“我三万骑兵,便因为我的愚蠢而尽数为国捐躯。都是大唐的好男儿啊,我好后悔啊。悔不该不听王节度使的劝告,悔不该鬼迷心窍刚愎自用。若非想以有用之身杀敌恕罪,我都想自己了断,以谢逝去的兄弟们的亡魂了。”
哥舒翰语气沉痛的结束了对此战的回忆,眼睛里泪光闪身。李光弼和哥舒翰相处日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哥舒翰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宴席上一片静默,在哥舒翰和李光弼的讲述中,众人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一战的惨烈。身处于九万吐蕃骑兵的围攻之下,那是何等绝望的情形。
“两位大帅节哀!事已至此,自责无救于事,便是自我了断了,那也只落得个羞愧自尽的下场。血债血偿,唯有打赢同吐蕃的这场讨伐之战,才能为告慰亡灵,不负国恩。”静默中,王源开口安慰道。
“王大帅说的很是,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往北突围,而是往东来到王大帅这里,便是希望能够跟随王大帅杀敌复仇。我等愿意当王大帅帐下小卒冲锋陷阵,只要能杀吐蕃人为兄弟们报仇便可。”哥舒翰沉声道。
王源忙笑道:“那怎么敢当?此话言重了。两位大帅来到我剑南军中,便是给我剑南军如虎添翼。两位大帅身经百战,咱们在一起可以更好的商讨破敌之策。”
哥舒翰和李光弼虽然明白王源说的只是客气话而已,但心中还是欣慰的。其实他们路上便已经商量好了,来到剑南军中便只把自己当一名将领,服从王源的调遣,绝不会干涉王源的决定。他们只想能够杀敌复仇,其余的任何面子都已经不重要了。
“王节度使,眼下的局势不知您有何打算。目前看来,吐蕃人确实将重兵布置在逻些城周围。总兵力高出我所有兵马三倍之多。这仗还怎么打下去。”李光弼皱眉发问。
这其实也是众人都想问的问题,眼下北路军溃败之后,形势已经到了极为不利的地步,很多人其实对这场讨伐之战的结果已经报了悲观的态度。李光弼这么问,其实也想知道王源对此怎么想的。现如今貌似唯一兵马齐整战力强悍的便是剑南军了。除了王源,没人有资格对战局发表看法。
王源看着齐齐盯着自己的看的众人,微笑道:“既然李大帅发问,我便说一说我心中的看法。但在此之前,我要敬李大帅和哥舒大帅一杯酒。为的便是你们在纳木错湖遭遇九万吐蕃骑兵伏击时依旧能够重创吐蕃人的英勇。北路军将士虽然阵亡三万人,但他们也同样歼灭了几乎同等数量的吐蕃骑兵,这是很不容易的。此战不仅仅是我大唐兵马的损失,其实对于吐蕃人也是一种震慑。”
王源捧起酒杯对着李光弼和哥舒翰敬酒,表情极为严肃。
“两位大帅,敬你们一杯,纳木错湖之战其实不能算是败了。只能说是五五开。这一点朝廷问起来我也会这么说。而且,此战暴露了吐蕃兵马的一个大问题。喝了这杯酒咱们细说。”
本来听王源这么说话,哥舒翰和李光弼都有些不自在,倒像是王源在讽刺他们一般。但见王源说的郑重,两人便也都庄重起来,急于想知道下文。
喝了这杯酒之后,王源又笑着对柳钧道:“柳钧,我也同你喝一杯。刚才听两位大帅说了昨夜的那场伏击战,你做的很好。在当前情势之下,此战歼敌万余,打击了吐蕃人的嚣张气焰,意义极为重大。干的不错。”
柳钧忙举杯道:“义父谬赞,钧儿很多细节没做到位,若是义父在场,必能全歼那两万吐蕃之敌。”
王源摇头笑道:“这个牛我可不敢吹,我想了想昨夜的情形,即便是我,也只能做到和你一样了。你不必谦虚,这一战之后,我对你也放心了,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独当一面,这已经是最好的褒奖。如今王源军中,能够独当一面的不过是宋建功李宓而已,而其余的将领也不过是遵循命令罢了,有谋略可放心任他们领军的却再也没有了。柳钧以小小的年纪能得到王源这样的褒奖,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众将一起举杯道贺,柳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柳钧在军中的地位其实很是尴尬,他的秦国夫人府少公子的身份以及同王源的关系都让他很难得到认同。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认为是王源的荫蔽。但现在,这一战算是真正的为自己正了名。
“目前的局势确实于我大军极为不利,兵力上我们处于绝对的下风。纳木错湖之战后,战局将更趋大劣,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候。此时一步走错,便是天崩地裂之局。也许很多人认为,此时或许撤军放弃这次讨伐才是良策。但我却不这么看。在我看来,撤军是下下之策,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而且,我并不认为我们没有胜算。事实上我觉得我们的赢面并不比吐蕃人低。”
王源的话缓缓在帐内响起,所有人都放下杯子停住筷子看着王源,静静听着王源发表他的看法。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怕是王源出征吐蕃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次谈话,没有人想漏掉一个字。
第六三四章 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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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可以确定的情形是,在逻些城周边,吐蕃的兵力超过了二十万万。匹播城中十万大军,高仙芝大帅面对的是八万大军。北路哥舒大帅和李大帅遭遇的九万骑兵也是逻些城北吐蕃人的全部兵力了。在纳木错湖之战之前,吐蕃国兵力在三十万上下。但被哥舒大帅和李大帅拼掉了三万兵马,柳钧日前的伏击也歼灭了一万人,所以现在他们的兵力在二十五万上下。而我大唐三路兵马的总兵力如今只剩下了九万人。九万对二十五万,这便是目前的现状。”
王源的话语在帐中回荡,所有人都紧皱眉头,心中发毛。其实兵力的对比人人心中有数,只是平日大家都不愿意想起这些,因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此刻王源坦然说出,众人心中再次被阴云笼罩,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王源环视众人,沉声道:“虽然兵力相差近三倍,但我为何说我大唐兵马并非全无胜算的原因便是因为吐蕃兵力的构成。别看他们有如此庞大的兵力,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当中起码有一半兵力是新募的兵马。我承认吐蕃人善于骑射,民风也彪悍勇猛。吐蕃国男子上了战马便是一名战士。但别忘了,未经训练的新兵和久经战阵的士兵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兵马打仗靠的不是声势浩大,而是关乎军纪号令阵型战法心理等等方面的综合考虑。老练的士兵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而新兵却容易在战场上失去方向,不知进退之法。”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领兵之将,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见多了战场上的情形,老练的士兵哪怕身材矮小力气不大,但却能游刃有余。孔武有力的新兵在战场上吓尿了裤子不知东南西北的情形也屡见不鲜。战场上可不是论你的身材多高大,体型多壮硕,嗓门多雄壮。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经过平日的苦练和战场的洗礼方可称之为精锐士兵。
“刚才我敬给两位大帅一杯酒的原因便是因为,两位大帅虽然兵败于纳木错湖畔,但却成功的试探出了吐蕃人的战力。九万对三万五,换谁去打,最多付出数千人的伤亡便可歼灭对手。而这九万人居然让两位大帅活活吃掉了近三万人,这简直是个笑话。为将者无能,士兵的战力也堪忧,这便是吐蕃兵马的现状。柳钧在山谷中将那两万兵马围歼过半,这便更说明了这个问题。所以,吐蕃的二十五万兵马只是貌似强大,算起精锐来,或者连一半都不及。而我三路大军,历经数月之战,如今剩下来的九万兵马谁不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便是我敢说胜算五五开的原因。”
“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役比比皆是。柳钧可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楚汉相争时的彭城之战么?”王源看着柳钧问道。
柳钧挺胸答道:“当然记得,楚霸王项羽以三万精锐骑兵击溃了汉王刘邦五十六万大军,堪称天大的奇迹。”
王源摇头道:“那不是奇迹,原因我曾分析过,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三万兵马是项羽手中的精锐。而刘邦的五十六万大军中裹挟着各路兵马包括临时拉来入伍的民夫。一头狼可以杀死十头羊,这便是决胜的关键。”
众将纷纷点头,心中的阴云似乎在缓缓的飘散,经过王源这么一分析,似乎这二十五万吐蕃兵马也并不那么可怕了。
王源继续道:“高仙芝大帅来信中也说了,他的三万余兵马绝不惧和他对垒的八万吐蕃兵马。兵贵精不贵多,这是他信中说的话,在场除了两位大帅和北路军的几位兄弟都听到过。高仙芝大帅也是深谙其中的道理的。我们有九万大军,面对的是二十五万乌合之众,和当初项羽三万对五十六万的局面比较,我们已经占了很大的优势了。我等固然不能同楚霸王相比,但比得上他的皮毛总是可以的,孰胜孰败尤未可知,以兵力劣势便言不敌,那却是失之大谬了。”
“听大帅一席话,教我等心中阴霾尽散,有拨云见日之感。我等虽不是楚霸王的兵马,但却未必不如楚霸王的皮毛。我等愿意在王大帅的统率之下,创造出一个以少胜多彪炳史册的战役。”宋建功起身扬声道。
众将纷纷起身抱拳道:“末将等愿意在大帅统率之下死战不退,大破吐蕃。”
帐中众将一扫死气沉沉的沉闷,一个个变得兴奋起来,情绪也激昂了起来。李光弼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吃惊。王源领军以来未尝败绩,破南诏,败吐蕃,战功累累。迅速蹿升为大唐一线的领军将帅的行列,显然并非浪得虚名。且不说他的分析是否正确,光是这番分析对于将士们的激励和鼓舞便是一名优秀将帅的最重要的本事。如何能调动士气,激励斗志,这是军中领军主帅除了谋划战事之外的最重要的一环。
王源微笑摆手道:“诸位将军都坐下说话,尔等的心意我都知晓,我和你们一样恨不得立刻破了吐蕃,打一场惊世骇俗名垂青史的大胜仗。但此刻还没到时候。自我剑南军抵达匹播城下已经扎营十日有余,但匹播城中的十万大军明知我剑南军只有五万,但却闭门不出,没有对我大军进行一次攻击,这当中的原因诸位不知想过没有。”
李宓沉声道:“大帅,老朽看来,想必他们是想消耗我们的粮草。我们补给线太长,而他们却以逸待劳。一旦我们粮草补给不及,不战自乱,到那时他们便可不战而胜了。”
王源点头道:“李老将军分析的很是,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利用我们的补给艰难拖垮我们,这本就是吐蕃人一开始便定下的策略。否则也不会任由外围城池接二连三被我们攻下,却将数十万大军缩在逻些城周边拒敌了。”
宋建功道:“是否有自知未必是我们的敌手之故?他们领军的大将军是神川都大将军额那儿古,此人老奸巨猾,王忠嗣便是败在他的手里的。”
提及王忠嗣之败,哥舒翰和李光弼都有些坐不住。那场失利其实根本就不是王忠嗣的责任,而是董延光这个狗东西的责任,但现在看来,外人都以为是王忠嗣无能了。
但王源的话让两人心中安慰了不少。
“我必须纠正你的说法,王忠嗣可不是败在额那儿古的手里,他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王源严肃的道:“但不可否认,额那儿古是一名优秀的主帅。他也一定看得出他的十万大军其实只是徒有虚名。这也是他一直缩在城中不出来的原因。而我剑南军要是攻城的话,那也是办不到的。再弱的兵马,有了坚城的庇护便会猛如虎狼,我是不可能去攻城的。”
“那么,就这么耗着么?这也不是个事啊。”哥舒翰皱眉道。
王源微笑道:“哥舒大帅,这可不是心急的事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要不了几天我们不攻他们,他们便要攻我们了。”
“那是为何?”终于还是有人愚蠢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赶在了哥舒翰发问之前。李光弼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哥舒翰问出来,否则哥舒翰的有勇无谋目光短浅可就暴露无遗了。
“原因很简单。我唐军北路大军已经被他们伏击歼灭,那么他们的六万驻防逻些城北方的骑兵便一定会调往西南或者是东面。我想,咱们剑南军应该是他们最想吞掉的大肥肉,所以那六万人十之**要调往匹播城。当那六万兵马一到,便是额那儿古主动向我们进攻的时候了。从时间上来看,纳木错湖之战已经是五天之前。他们的兵马赶到匹播城应该需要七八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三四天时间里,匹播城中便将有十六万吐蕃大军。额那儿古再不出击,他们的赞普也不会饶了他。所以,哥舒大帅,耗是耗不下去了,大战将至,风雨将临了。”
王源淡淡的话语在大帐中回荡,但每个字都像是重锤锤击着众人的心脏。一想到数日后便要面临十六万大军的攻击,所有人的心跳都开始加速,瞳孔开始收缩,身上也开始冒汗。
第六三五章 战备
次日上午,剑南军全军动员,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王源并非托大,以六万不到的兵马同十六万吐蕃军作战,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件疯狂之极的行为。然而王源手握重器,那数千枚霹雳弹便是他的底牌,王源相信,凭此定能打吐蕃人一个晕头转向。
除了神威炮加霹雳弹之外,要想抵御吐蕃数倍于己之敌的进攻,还需要有特殊的防御工事的辅佐。故而王源下令兵马伐木拖运,修建工事。他要在大营周边设立一道道的屏障,让吐蕃人每冲锋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大营的外围,王源下令挖掘壕沟工事作为防御的防线。除了这些工事之外,为了抵御吐蕃人超过十万的骑兵冲锋,还需要有特殊的防骑兵冲锋的手段。为此,王源命人将从雪山中砍伐拖拽而来的原木简单的修整,削尖头部,沿着壕沟的外缘围成一座营地的外墙。
对此,哥舒翰等人表示不解,王源给他们做了简单的演示。当柳钧率一队骑兵佯装朝大营冲锋时,宋建功挥动令旗,士兵们立刻将原木推倒,利用挖掘而成的工事作为衬垫,数百根原木瞬间变成了一根根斜斜上指的巨矛。形成一排足以让人撞上来的人筋断骨折的巨矛之林。柳钧等人事前是有所防备的,马速并不快,这才紧急勒马,狼狈的在撞上矛尖之前躲闪开去。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新的创意,这其实和长枪步兵结成的防骑兵的冲锋阵有些类似。只不过长枪兵是竖起盾牌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来,威胁冲锋而来的骑兵。但在在骑兵数轮冲锋之下,血肉之躯完全抵挡不住。
王源没有那么多兵马来和对手换命,所以摒弃了那种防御冲锋的办法,进化成了这种巨矛之墙。这样的巨木长矛尾部抵在土坑之中,可抵挡巨大的冲击力。巨矛粗壮坚固,无论敌军进行多少次的冲锋,这样的巨矛阵都不会被冲散。正是应对大批量多波次冲锋的好东西。
而且,它还具有极强的荫蔽性。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只是大唐兵马的营寨外围的木围栏,但在一瞬间,便可成为让骑兵丧命的巨矛阵。
看了王源的演示之后,哥舒翰不禁汗颜。这种小小的创意其实简单的很,也不是什么难想出来的办法,但若王源不这么干,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办法。虽然在正常的作战中不可能使用这个办法,既无时间也无必要。但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十几万大军的冲锋的时候,这办法绝对是个起大作用的好办法。哥舒翰二话不说带着手下兵马加入了去二十里外雪山山坡伐木的队伍,王源连连拦阻,他却执意不听,也只能苦笑着随他去了。哥舒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要以实际的行动证明自己甘心为了杀敌复仇做一切事情的话语。
为确保万无一失,王源要求军营的西北南三面都要设立巨矛阵,都要挖掘工事。这便需要大量的木材和人力。军中兵马几乎全部出动,五万多兵马集体化身为伐木挖土的苦力。但人人都知道这是为了迎击大战的到来,无人有任何的怨言。
除了工事和矛阵,在营前的空旷地带还需要大量的障碍物。所以,军中工匠和数千士兵开始打造木拒马。拒马的打造便容易的多了。只要木料足够,将几段原木横七竖八的拼接起来,形成半人高的障碍物便可。王源也不要求这些拒马打造的如同正规的拒马围栏那般的带着锋利的尖角可以让敌人的马匹和士兵受伤,王源只需要他们能阻碍吐蕃人的冲锋速度,让唐军的弓箭手能够多放几轮箭而已。剑南军士兵有一大半都配备弓箭,多几轮放箭的时间,便多射出去数万乃至十余万只箭,也将会给吐蕃人带来成千上万的杀伤。
战场上,每一个细节都决定着战役的胜败,王源虽然并不参与伐木挖土,但他却比任何人都累,比任何人都忙碌的多。因为他要考虑好每一个细节。这次大战干系到这次讨伐吐蕃的成败,实在太过重大。王源不得不殚精竭虑,考虑周全。
匹播城中,神川都大将军额那儿古接到了关于唐军大营动向的禀报,他匆忙赶到东城,爬上了高高的东城楼顶往唐军大营的方向眺望。和禀报的情形一样,唐军大营中干的热火朝天,数队骑兵络绎不绝的从西南方的雪山处运回木材。密密麻麻的唐军士兵在军营前挖土栽木忙的不亦乐乎。
身边一名将领轻声道:“这些唐人在忙乎什么?这是在扩建军营么?难道将有大股唐军增援而来?”
额那儿古冷笑斥道:“增援个屁,唐人现在才知我吐蕃的厉害,却也迟了。此刻调集兵马增援,起码月余才至,远水又怎能解的了近渴?”
“那他们在做什么?忙的热火朝天的,这是要加固军营在此常住不成?”
“嘿嘿,他们可不是要常住,而是在抓紧修筑营地工事。这剑南节度使王源倒也不是草包,他知道我们即将对他们发动进攻,所以现在急着要在军营前修建工事呢。”
“大将军,既然如此,咱们难道干看着?不如趁他们没建好工事之前发动进攻。一旦容他们建好了防御的工事,岂非于我大军攻击不利?”
“蠢话,要进攻本大将军早就进攻了,还容他们在城下安稳的待了这十多日?赞普和大丞相催了我多次,我都没有动手,此刻北川都的兵马即将到达增援,我却着急进攻么?”额那儿古斥道。
“那是那是,只是我等属下其实都有些不明白,唐军只有五万余兵马驻扎在城外,咱们城内有十万大军,为何大将军却不下令进攻?”
额那儿古冷笑连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个道理你是不会明白的。打仗不是靠着人多一拥而上便能取胜的。明明唐军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攻不敢攻,退不敢退,粮草物资供应线又长,很快便会自己军心崩溃,我又何必要派兵去打?他们在城外风吹日晒,咱们只管守城,待他们军心一乱岂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却何必去冒这个险?”
“哦,原来如此,卑职受教了。大将军果真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照大将军这般说法,确实咱们不应该去打他们。”
额那儿古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道:“况且……你以为咱们这十万人便一定能战胜他的五万余兵马么?我看不那么容易。王源狡诈多端,他死活不攻城便是希望我去攻他。我不是长唐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以本大将军同唐人多年的交战经验来看,唐军精锐之兵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这王源所率的剑南军更是这两年打了不少硬仗,绝对不是善茬。你也不想想,咱们的十万兵马都是些什么来路,其中有四成是新募的兵马,守城尚可对付,正面交锋怕是要尿了裤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德行。”
那将领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极是,这帮新兵确实不成。但是大将军,为何这次你有同意要攻打唐军呢?”
额那儿古微笑道:“赞普和大丞相受北川都大军大胜唐军北路军的鼓舞,要求展开反击之战,下了死命令,我岂能不尊?再者,旺姆急于要表现,带了六万北川都的骑兵增援我,有了他们打头阵,我又何乐而不为?他想立功,本大将军便给他个机会,再说有他的六万骑兵助阵,这场仗我也有了把握了。”
“大将军果真是考虑周祥,旺姆是想当北川都大将军,所以他带着兵马前来增援,一定卖力的很。仗打赢了,功劳却未见是他的,只怕他也是白忙活一场。”那将领窃笑低语。
额那儿古沉脸斥道:“人有时候太聪明未必是好事,你便有些过分的聪明了。”
“卑职知错,卑职知错了。”那将领忙躬身认错,缓缓退下。
额那儿古的目光越过六七里的平畴之地,看着远处忙碌的热火朝天的唐营中的兵马,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现在抱佛脚也已经迟了,且容你们蹦跶两三日,到时候你们便要全部死在这里了。哎,王忠嗣败在我的手里,现在这个王源也要败在我的手里了,放眼大唐,今后怕是再无劲敌了。我额那儿古岂非成了当世无敌之帅?无敌!无敌还真是寂寞啊。”
第六三六章 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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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日的紧张忙碌,大工地一般的剑南军军营周围竖起了三面圆木外墙。圆木围墙的外侧挖了一道四五尺宽的浅浅壕沟。虽然这没有达到王源的要求,但地面的沙石很难挖掘,再加上时间仓促,却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对面匹播城中吐蕃人的动向已经被斥候探知,从昨夜起,举着火把长龙的六万从纳木错湖抵达而来的吐蕃骑兵开始陆续进城。陆陆续续一直到今日凌晨方尽数抵达匹播城内。这六万兵马的到来印证了王源的判断,也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天明之时,王源下令兵马停止修建工事,开始准备迎战。剑南军自上而下笼罩了一层紧张的气氛,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能看到紧张兴奋还有恐惧。没有人知道这场仗能否取胜,在这场仗之后,是否还能活下来。
这种气氛下,平日热闹喧哗的军营中反倒变得静悄悄的无声。战前的宁静未必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起码每个人都可以静静的思考回顾他们的这一生,珍惜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平常却又宝贵的时光。此战之后,若能活下来,相信他们会更加的爱好生命,珍惜时光。
王源、哥舒翰、李光弼、宋建功、李宓、柳钧、刘德海、魏光中等数十名将领在王源的带领下一座军营一座军营的探访,和士兵们拉拉家常,说说话。问一问他们家中的情形。这是王源选择的鼓舞士气的方式。大战将临,慷慨激昂的鼓动也许是最佳的选择,但王源宁愿选择这种暖心的交谈和问候,因为他知道,此刻他的剑南军士兵需要的是以安静平和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王源宁愿以对生的渴望激起他们的斗志,而非去激励他们慷慨赴死。
在一座弓箭兵的营地里,王源看望他们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写信,将饷银赏钱打包准备寄回家中,因为他们抱着必死之心,那么这些东西是他们唯一能留给家里人的了。然而王源看到一名弓箭兵站在角落里默默的整理着弓弦,清理着箭支的飞羽。王源觉得奇怪,于是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回禀大帅,小人在整理弓箭准备迎敌。”那弓箭手垂手答道。
“他们都在想念家人,写信给兵驿寄回家中,你为何不写?”
“写那劳什子作甚?又不是第一次打仗,还怕死不成?我若死了,大帅自然会厚恤我的家人,还轮不到小人操心。战前需要的是检查好兵刃盔甲,准备迎战。写信?那可不是该做的事情。”
王源饶有兴趣的问道:“有点意思,你担心这场仗会输么?”
那弓箭手笑道:“小人从未担心过此事。小人从军三年,跟着大帅打了两年仗,最不担心的便是胜败的事情。小人可不是拍您的马屁,我觉得大帅会带我们取得此战的胜利。”
王源哈哈笑道:“你当真这么想?”
那士兵道:“当然,我压根就想过失败这件事。”
王源大笑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兵?”
“小人秦川。成都人士。”
王源微笑道:“很好,我记住你了。此战之后,若是你都还活着,我将你调入亲卫军中为我近卫。”
那弓箭手秦川惊喜道:“当真?”
剑南军中,入王源的亲卫军是莫大的荣誉,不仅是待遇上的问题,那是全军中最好的士兵方可入选。而且入亲卫军中之后,很多人都被派到军中任了低级的将领,那里算得上是一个进阶的阶梯了。
“希望你能活着。我虽不知你战场上的表现如何,但就凭你战前处惊不变的态度,便是我欣赏的一类人。好好杀敌,我看好你。”王源微笑点头道。
秦川高兴的拱手行礼道:“大帅放心,若我不能杀十个以上的敌人,我都不好意思见大帅。”
王源大笑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下一个军营之中。
……
唐军大营中一片临战的气氛笼罩,匹播城中战前的准备也在紧张的进行。神川都大将军府中,额那儿古召集大大小小近百名将领召开战前会议,布置进攻的方略。刚刚在纳木错湖之战中取得大胜后被授予北川都兵马使的旺姆也趾高气扬的坐在席上,面对额那儿古这个昔年的老上司,旺姆的神态中也少了几分尊敬。
“旺姆将军率北川都大军前来,一路劳顿困乏。本大将军决定让你们休整两日再进攻。反正唐军就在城外,也逃不掉。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额那儿古笑眯眯的问道。
“大将军,这便不必了吧。我的兵马挟纳木错湖大胜之威,士气正盛。正是如狼似虎之时。唐军北路军被歼灭,正惶然不可终日。此时是最适合的出击时间,休整几日唐人缓过劲来,可就不好了。”旺姆大声反驳道。
额那儿古笑容不减,微笑侧首道:“旺姆将军,纳木错湖之战的确精彩,但要说唐军惶然不可终日,那可未必。本大将军可是听说了在北面的山谷,你的两万骑兵遭遇了唐军的伏击,死了一万多人的事情呢。由此可知,唐军可并没有惊慌失措。”
旺姆面上一红,双目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一角的丹巴和朗嘎两名将领。那两人面色羞愧垂头不敢看人。
“大将军,那是唐人的垂死反扑罢了。不足为虑。说起来这件事,我还想向大将军讨个说法呢。何以在大将军的眼皮底下,剑南军却能分兵去伏击我的两万兵马?要知道大将军可是坐拥十万大军呢。大将军掌握着我吐蕃国最多的兵力,何以我北川都大军都开了花了,这里却冷冷清清,坐任剑南军来来去去自如的紧,大将军可有什么解释的么?”旺姆沉声问道。
几名北川都的将领低低的笑出了声,整个吐蕃国中,现在额那儿古的神川都大军已经成了笑柄。北面峡谷的那一场伏击之后,旺姆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此责归咎于额那儿古。只是大丞相倚祥叶乐压住了此事。今日额那儿古反拿此事刺激旺姆,旺姆当然要反击了。
额那儿古面色愠怒,冷声道:“旺姆将军,本大将军可不用跟你解释。你自己急功近利穷追不舍,我难道要为你的错误负责任不成?我有我的用兵之道,倒也无需跟你解释。”
“我斗胆猜测一下,大将军的用兵之道便是按兵不动是么?”旺姆不依不饶的补上一刀。
额那儿古终于怒了,沉声道:“旺姆将军,既然如此,此战由你主持如何?你这么有本事,本人干脆向赞普请辞,让你出任这神川都大将军便是了。”
“那可不敢,我奉赞普和大丞相之命来协助你破剑南军的,可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我说了,我的兵马来了就是打仗的,可不是在这城里养老的。大将军要是不肯出击,便请上奏赞普和大丞相,我自带兵去西川都打高仙芝起,可没空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说什么话?”
“谁是缩头乌龟?把话说清楚。”
“你个白眼狼,昔年大将军怎么栽培你的。”
“……”
旺姆话音落下,神川都数十名将领纷纷起身怒斥。这一句缩头乌龟连大将军和在座的神川都将领们都骂进去了。
“都给我坐下,都干什么?造反么?”额那儿古喝道。
众将领这才梗着脖子翻着白眼缓缓落座,额那儿古脸上浮现出笑容来,看着旺姆道:“旺姆将军现在果然是不同以前了,罢了,既然旺姆将军求战心切,那本大将军也就不容你的兵马休整了。你说今夜就今夜。就在今夜,大军全部出动,猛攻唐军大营。旺姆将军,这前锋军的位置,恐怕也只能是你的人马来担任了。如你所言,你的兵马士气正盛,也许你的兵马便可踏破唐营了。”
旺姆呵呵笑道:“如你的属下将领没胆子当这个先锋官,我旺姆倒是绝不推辞。大将军,我把话说在头里,此次是赞普和大丞相的严令,我若败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额那儿古沉声道:“这是什么话?你虽为先锋军,我的十万兵马紧随其后。十六万兵马拿下唐军不成话下,我只是要将首功给你罢了。你若不敢,我换人便是,我手下猛将如云,个个都是前锋军的料。”
旺姆冷声道:“不必了,你以下令,这个前锋军谁也抢不走了。今晚日落时分大军展开攻击,此事议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去回营准备,告辞了。”
旺姆起身拱手,带着手下的将领离席而去。额那儿古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连连。心道:就凭你这个蠢货,还想骑在我的头上,今晚让你给本大将军当炮灰,你这个蠢货还以为是好差事。当真愚蠢之极。
回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将领们喝道:“大伙儿都别愣着了,回营准备,今晚咱们要踏破唐营,全歼这五万余唐军。到时候瞧瞧谁还敢大放厥词。”
第六三七章 代价
夕阳西沉,天地之间一片肃穆昏暗。数声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在匹播城上空响起,打破了夕阳下的肃穆宁静。随着这几声号角的吹响,聚集于城门内校场的密密麻麻的吐蕃兵马开始从缓缓打开的城门口往外涌出。
十几万兵马在聚集在一起的场面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城门内外的广场街道地面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拥挤的水泄不通。战马嘶鸣,人声嘈杂,烟尘飞扬。即便经过事前的调度,这场面还是混乱不堪。
作为前锋军,旺姆的六万骑兵率先出城。在众将领的簇拥之下,旺姆骑着高大的大青马奔驰出城,在城门外幽暗的狂野上勒马而立,双目冷厉的扫视着奔腾而出的手下骑兵。十几名北川都将领纵马来回驰骋,大声呵斥着手下的骑兵抵达各自的位置摆好阵型。
一个时辰后,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旺姆的六万骑兵已经尽数出城,在匹播城东里许之地摆好了阵型。前方,唐军大营中的火光星星点点,那里便是今日要踏平的目标。
后方,额那儿古所辖的十万兵马正在从三处城门快速出城。长长的队伍在身后慢慢聚拢,汇聚成一片黑压压的人海。这些兵马中的三万骑兵将作为旺姆之后的第二梯队进行冲锋。三万轻骑兵之后还有三万轻骑,之后便是四万步兵的最后碾压。
旺姆完全明白额那儿古的心思,他也知道额那儿古让自己在前面冲锋的用意,无非便是保存实力,让自己的兵马去当炮灰。但旺姆即便知道这些,他也并不在乎。哪怕自己手下的六万兵马死伤惨重,旺姆连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兵死了可以再招募,但机会却只有一次,眼下这里的情形便是自己的机会。此战只要得胜,自己将有极大的可能坐上北川都大将军的宝座。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的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便是需要靠手下的兵马人头的累积。所以,为了取胜,旺姆甘愿去当这个冲锋陷阵的角色,甘愿装糊涂去当额那儿古的炮灰,因为他早已得了赞普的承诺,只要此战能歼灭剑南军,自己的将来将一片光明。
“去禀报额那儿古,就说我的前锋军准备进攻了。让他加快速度,否则没等他的兵马整顿好阵型,天便要亮了。”旺姆沉声吩咐身边的一名亲卫道。
那亲卫答应一声,策马消失在黑压压的大军后方。旺姆转头对身边的将领们道:“大伙儿都做好准备,好戏便要开场了。”
一名将军问道:“旺姆将军,咱们如何冲锋?是按照大将军的命令三面迂回进攻,还是正面猛攻?”
旺姆冷笑道:“无需迂回,额那儿古指手画脚,无需听他说话。唐军在三面都挖了工事,便是防止我们从南北两侧迂回进攻的。这么一来,他们本来就数量不多的兵马定然分为三面防守,正面上的兵力便会少了很多。咱们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硬碰硬,直接冲击正面,以绝对的兵力碾压他们。”
“遵命!”那将领点头应道。
回去传话的亲卫飞马前来,拱手禀报道:“禀报旺姆将军,大将军有令,他的三万骑兵已经整队完毕,就跟在我们身后冲锋。旺姆将军随时可以进攻。”
旺姆微微一笑,缓缓伸手从腰间拔出弯刀来,在黑沉沉的夜空高高举起,冷声喝道:“进攻!”
六万吐蕃骑兵缓缓策马而动,开始时如缓缓在地面移动的阴影,带着隐隐如闷雷般的蹄声朝唐军大营进发。随着距离唐军大营越来越近,直至里许之内范围时,着团缓缓移动的阴影已经变成了迅速扑向唐军大营的一场暗夜中的风暴。数万骑兵一起冲锋的场面可谓惊天动地响彻四野,整座大地都在微微的抖动,距离十余里之外的山间鸟雀野兽都被这声音惊飞逃窜,足见威势之摄人。
为了达到铺天盖地凶猛攻击的效果,旺姆一反常态,六万骑兵竟然没有做分批次的冲锋的安排,而是一股脑儿像一股洪流涌来,妄图一下子便将唐军的大营踏为平地。但这其实正是骑兵冲锋的忌讳之一,密集阵型的冲锋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一点尽人皆知。放在以前,旺姆绝对不会这么干,但现在的旺姆自从子啊纳木错湖歼灭大唐北路军之后,内心已经极度的膨胀,他并不认为在十六万兵马的碾压下唐军会有什么作为,他只希望这场战斗的胜利来得越快越好,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极度轻敌不动脑筋的冲锋队形。
匹播城前,一马平川。骑兵跑的如风一般的快,很快就抵达了唐军阵前三百步内。这已经到了强弓的施射的范围。所有的骑兵都下意识的缩了脖子,躲在马脖子后面,耳朵在嘈杂的马蹄上和风声中辨认着羽箭飞过划破空气的声音。
然而,他们还没听到唐军箭支的啸叫声,却听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无数的战马开始失蹄翻滚,马上的骑士被高高的甩向天空,重重的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得半死不活。黯淡的光线中,颠婆的视线里,猛冲向前的吐蕃骑兵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那是摆在地上的一排排的木头拒马。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是目力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全是木拒马。一马平川奔来,速度极快的战马根本无法刹得住,只能直直的撞上去,马腿撞断,骑士飞天,这是必然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这些拒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在发动进攻之前,匹播城的斥候骑兵还做了最后一次冒险抵近的侦查。他们禀报的结果是,大唐军营之前是平坦的砂砾土地,只有荒草和野花,还有些绿油油的小灌木。而这些拒马显然是唐军早已准备好隐藏起来的。当吐蕃大军开始发动时,唐军迅速在阵前两百步范围内布置下了这成千上万只的拒马。
数百吐蕃骑兵连人带马倒地翻滚,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这数百人几乎都摔个半死,有的直接摔断了脖子成为第一批为国捐躯者。但带来的间接后果比直接后果更为可怕,他们直接影响到了后面猛冲而至的其他骑兵。不少人来不及躲闪,直接撞在了他们身上,于是同样变成了滚地葫芦。为了尽量的避让这种践踏和冲撞,本来全速奔跑的骑兵不得不紧急勒马减速,以免自己加入这场滚地大战之中。
就像是激流中飞速游动的鱼儿,忽然游进了粘稠的油脂里,杀气腾腾的骑兵冲锋的队伍在唐军阵前两百步忽然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后方的骑兵快速冲至,前面的却要避让拒马和翻滚的骑兵的撞击,方圆两三里密密麻麻的骑兵阵型开始迅速的压缩,形成一条南北两里宽,东西只有数百步的一条铺在地上的黑绸带。这条黑绸带便是由密密麻麻的拥堵在一起速度缓慢的吐蕃骑兵们组成的。
看到这种情形,旺姆大叫不妙。这阵型岂非是要送命的阵型,在这样的距离,密集的阵型岂非是唐军弓箭手的最爱。
“快冲,快冲,不准减速,不准减速。”旺姆怒吼着发出命令,但已经迟了。阵型汇聚之时,黑沉沉的唐军大营中发出整齐划一的嗡然声响。像是无数只蜜蜂振动羽翼的声音,低沉的穿透进耳鼓里,几乎让整个耳鼓都跟着颤动起来。久经战阵的士兵们知道那是什么声音,那正是弓弦发射之后的颤动声。
无数个黑点在夜空中密密麻麻的落下,就像天空中的神人往下挥洒着豆子一般。只是这洒下的豆子并不成为士兵,而是化身为一只只的利箭,从空中兜头浇下,浇透了吐蕃前锋军的阵型。
近三万只弓箭齐射的场面堪称壮观,整齐划一的弓弦拉动,射出的羽箭汇聚成一朵乌云然后落在对方的头上,这样的杀伤不是点杀伤,而是片杀伤。一轮箭雨后,近千名吐蕃骑兵中箭,惨叫之声响彻夜空,人马纷纷落地。
第二轮!第三轮!嗡嗡!嗡嗡!
恐怖的弓弦声依旧在响起,一轮轮的箭雨浇在吐蕃兵马的人群中,一堆堆的骑兵们被射中落马,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几轮过后,冲入射程的数千吐蕃士兵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坐在马上。坐在马上的也都是匍匐在马背上,身上插着几根箭。
旺姆大骂连声,倒不是因为损失了这几千兵马,而是整个冲锋队形竟然在阵前戛然而止。后面大部分的吐蕃士兵勒住了马匹团团转,不敢进入唐军的弓箭施射范围。前方除了死了的吐蕃士兵之外,大部分吐蕃士兵都回撤到了安全的位置,整支兵马挤作一团。这才是让旺姆愤怒的。
一只老练的骑兵队伍,一旦发起了冲锋,哪怕前方是悬崖峭壁刀山火海,也没什么让他们停止冲锋的步伐。可这六万骑兵倒好,遭遇拒马和弓箭的狙击之后居然硬生生的刹车了。躲在射程之外团团转,当真匪夷所思。这便是军中新兵太多的缘故,新兵们未经历练,一上战场遭遇如此惨烈的情形,都不知何去何从了。
“冲,冲上去。一群蠢货,谁要是后退一步,我便砍了他的脑袋。”旺姆厉声吼叫。身边的百余名亲卫军策马上前,手中弯刀闪闪,在战时,他们便是督军队,谁要是后退便会被他们立刻格杀。
数万兵马重新调整片刻,十几名将领也下达了死命令,于是吐蕃骑兵开始从数百步外再次发动冲锋。只是在这么短的距离,以及遍布面前的拒马面前根本无法将冲锋的速度加快。本来应该快如闪电雷霆万钧的冲锋,在吐蕃骑兵面前硬生生变成了一场马术秀。小跑着的战马甚至为了避让半人高的拒马而纵跃起来。
这样的速度,给了唐军弓箭手充裕的射杀时间。唐军的弓箭无情的一轮轮的射出,无情的一**收割着吐蕃士兵的生命,无数的生命就在这短短的数百步的泥潭之中得到了永远的安宁。
第六三八章 鏖战
剑南军营工事前沿,王源全副武装荷剑而立注视着战场。
吐蕃军选择夜晚攻击,王源求之不得。拒马和巨矛阵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当吐蕃人大张旗鼓的出城摆出进攻的架势的时候,剑南军便以极快的速度将拒马布置在营前两百步的距离内,强弓和一般的弓弩的射程就在此范围之内。
和预想的一样,当吐蕃骑兵被拒马所困队形压缩之时,弓箭手的几轮齐射杀伤力巨大,让吐蕃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和预想的又不一样的是,王源根本没想到吐蕃的骑兵居然会紧急刹车逡巡不前,这在战场是很罕见的。这充分说明了,眼前的吐蕃大军其实只是貌似强大,新兵在战场上不知进退,胆小怕死的毛病暴露无遗。
吐蕃人短暂的慌乱之后再一次踏足拒马泥潭之中,剑南军连续发射七八轮箭雨之后,吐蕃骑兵才终于冲到了三十步的距离之外。从二百步到三十步,这短短的一百多步的距离,平时骑兵冲锋时数息时间便可抵达。但在此刻的战场上,这一百多步却是步步地狱,步步深渊。短短的一百多步距离,旺姆的吐蕃骑兵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死伤不计其数。
但终于用血肉之躯趟过了这片地狱,当看到缩在木围栏之后放箭的唐军的身影是,就连吐蕃骑兵中的新兵们也咬牙切齿,加速冲向敌营,欲将他们踏为齑粉。
三十步的距离眨眼便至,虽然伤亡不少,但数万骑兵排山倒海冲来的气势依旧摄人。剑南军中也有胆小的士兵,见到从夜幕中现身的如浪潮般扑来的吐蕃骑兵,也自面如白纸两股站站。三十步!二十五步!二十步!已经近到能看清楚吐蕃骑兵狰狞的面容,闻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腥膻的气味了,宋建功挥动令旗,木栏后的唐军齐齐动手,将丈许高的木栏立刻推倒在地,斜斜的搭在壕沟的东侧边缘上。一排尖尖的原木在一瞬间便成了一道巨矛长城。
距离实在是太近,速度实在是太快,吐蕃骑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如潮水冲上礁石一般撞了上来。一片遭受巨大力量撞击后不由自主发出的闷哼之声响起,这种闷哼声比凄厉的惨叫之声更让人毛骨损然。整排的吐蕃骑兵仰天翻倒,闷哼之后便是战马黯哑的嘶鸣和士兵们惊骇的惨叫。无数的吐蕃骑兵撞上了巨大的矛尖,走运的是战马以胸骨凹陷城碗口大笑的疤痕的代价暂时抱住了骑士的性命。不走运的便直接被巨矛从马背上戳的飞起来,像是一只挑在枪尖上的小鸡,挥舞几下后轰然落在地面上。
巨大的尖矛虽然无法洞穿他们的身体,因为巨矛实在太粗了,它们只能将吐蕃人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在他们的身体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凹形创伤。但这种伤势甚至比洞穿伤还要致命也更有效。巨矛之间的缝隙狭小,小到没有一名骑士可以从中间的缝隙冲过去而不受巨矛的冲击。所以几乎是一整排的吐蕃骑兵被巨矛所档,翻滚的落在壕沟之中。
唐军士兵迅速伸出长枪,对着壕沟中一片乱刺,连人带马将他们结果掉。然后,下一波吐蕃骑兵也汹涌而至。他们的命运和之前的吐蕃骑兵一样,在撞上了巨矛之后翻落壕沟之中,被唐军乱抢捅死。
这种打仗杀敌的办法简直有些太过轻松,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特别是哥舒翰和李光弼,觉得这一切出乎了他们的想象。自己领军时同吐蕃兵马作战却不是这种感觉,而到了王源面前,这一切变得如此容易而且顺理成章。
吐蕃人没有变弱,他们的冲锋凶狠而激烈,但是在拒马的拦阻下他们不得不接受唐军箭雨的十几轮的洗礼,所以还没摸到唐军的大营便死了上万,这一点也不稀奇。面对巨矛阵,吐蕃人只能接受被掀翻下马被屠杀的命运,这也不奇怪。看似不真实,但这些事的发生却又都是顺理成章的。那么这一切只能归结于事前的谋划和准备了。
而聪明如李光弼也从一个小小的细节看出了王源对这场战斗的考虑之细。巨矛之墙外围的那道壕沟,挖掘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并无必要。在这样的坚硬干燥的地面上挖掘壕沟,想作为防御工事的一部分,那是不可能的。不仅没法子挖深挖宽,甚至连水都引不过来。想在营寨外围形成一个类似护城河一样的防线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光弼和哥舒翰也私底下讨论过,都觉的此举毫无必要,纯粹浪费人力。但他们不好说出这些话来,只是心中腹诽嘴上只字未提。事实上壕沟挖好之后,因为坚硬的地面只挖了不到丈许宽,深不及四五尺,这是个战马一跃便可越过,人掉下去很快就能爬上来的小浅沟。当时哥舒翰和李光弼便相对而笑,笑而不语。
然而,到了现在,李光弼终于发现这道壕沟的妙用了,也真正对王源的精心谋划精细到每一个细节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壕沟名义上是一道工事,但其实却是巨矛之前的一道让吐蕃兵马的尸体落入其中的埋尸深坑。一场惨烈的大战,双方的伤亡人数要是很多的话,便不得不考虑到战场上这些尸体的影响。死亡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堆积,其实是战场上影响攻守双方的一个因素。特别是在眼下的这种战斗中,巨矛之前如果没有一道壕沟,那么战马和敌兵的尸体便会堆积,数轮之后,这便成了一道人肉的高墙,可供吐蕃兵马飞跃过巨矛阵进入大营,让巨矛阵这道最得力的防线的防御能力化为乌有。
而有了这道壕沟之后,起码在数轮之内,这些尸体会落入壕沟之中,绝不会成为影响巨矛阵的因素。这便是小细节,这便是战场上决定胜败因素的一环。正是这些一环一环的累积,整个战斗才会在别人眼中看来颇不真实,因为做到了极致的缘故。
自诩智谋过人的李光弼深深的叹息着,自愧和王源相差甚远。他将自己明白过来的这件事告知了哥舒翰,哥舒翰听完也是默然不语。他狠狠的将一柄长枪刺入一名落入身前壕沟中的吐蕃骑兵的身体,脸上满是惊讶和钦佩,另外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羞愧。
巨矛阵坚不可破,三天来累死累活伐下数万棵原木托运回来,耗费了五万多唐军的大量气力和时间打造的巨矛之墙终于起到了他应有的效果。当然这得益于吐蕃人自以为可以一举冲破唐军大营的鲁莽。他们大可无需这么猛冲猛打,但他们偏偏选择了这种战法,所以被克制的死死的。
旺姆也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眼前的剑南军比他见识过的其他唐军似乎要厉害百倍。自己的兵马还没冲进唐军大营,便已经大量的伤亡。旺姆甚至不敢去想兵马的阵亡数字,他不想听这个数字,那一定是个让人胆战心惊的数字。眼下,猛冲之下,唐军有巨矛阵阻挡,唯一能克制巨矛阵的便是慢慢的往上冲,速度慢便可免于被巨矛所伤。但是将骑兵当步兵用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缓慢的往上冲,唐军的弓箭手岂非可以毫无顾忌的射杀士兵。快又快不得,慢又慢不得,好像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旺姆正喃喃咒骂却又毫无办法的时候,一骑飞驰到他的身边,他认识这是大将军额那儿古手下的亲卫偏将。一想到额那儿古旺姆眼中便冒火,他的兵马到此刻还在里许之外,但却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
“大将军为何不进攻?你们安的什么心?没见我的兵马损失惨重么?”旺姆看到那副将,火从心中起,大声怒吼道。
“进攻?陪你们一起送死么?大将军有令,命你立刻撤军,大将军要亲自指挥进攻。”那副将轻蔑的看了旺姆一样,拨马飞驰离去。
旺姆咬牙切齿的咒骂,回首看着自己被唐军大肆屠戮的兵马,终于大声下令:“撤兵,立刻撤兵。”
第六三九章 出马
撤退命令一下,顿时兵败如山倒。数万吐蕃骑兵拨转马头拼命的往回跑,他们早已经对战斗失去了信心,目睹前方有去无回的己方士兵的惨状,他们已经肝胆剧裂魂不守舍。若非有督战队在后方虎视眈眈,他们早就往回跑了。
吐蕃骑兵掉头跑路,剑南军又岂会让他们那么容易的逃走。但剑南军是绝不会出营去追赶他们的,只是再拾弓箭对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进行射杀,一直到他们逃出射程之外。
王源的视野里,两名吐蕃领军将领正领军冲到了营地外缘,他们手下的数千吐蕃骑射手躲在冲锋骑兵的后方对着唐军营中射箭,射杀了不少剑南军士兵。当时吐蕃骑兵冲锋的正猛烈,无暇对他们进行射杀,此时吐蕃骑兵掉头逃跑,这两名吐蕃将军也立刻调转马头跑路。
王源下令射杀这两名吐蕃将领,众弓箭手对着他们一顿猛射,但他们手下的骑射手被射杀了不少,这两名吐蕃将领倒是安然无恙。眼看便要被他们逃出射程之外,猛然间剑南军营地边缘,一人越过壕沟站在爬上了一座小小的土包,站在土包上弯弓搭箭连续射出两箭。便只见两只箭一前一后急若流星一般追上了那两名将领的后背,一人后背中了一箭,轰然翻身落马。
王源大声喝彩道:“干的漂亮,那是谁射的箭。”
赵青迅速命亲卫去询问,片刻后得到了回答,射箭的那人便是战前王源在军营中见过的那名叫秦川的士兵。王源哈哈大笑道:“果然有些本事,看来此战之后我需要好好的提拔他了。”
离营地两百步处,两名落马的吐蕃将领背后各种一箭翻落下马,在满是尸体和血污的地面上爬行。一名将领嘶哑着叫喊着求救,从身边飞驰而过仓皇撤离的吐蕃骑兵谁会在意躺在地面上的两个受伤的人,都逃命要紧,谁还管这些。
“你们……这群……混蛋,回到营中之后……要把你们碎……尸万段。你们胆敢……不救我。”那将军愤怒嘶哑的叫喊着。
“丹巴……将军,省省力气吧……你我都要死了……咳咳……救不活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丹巴将军极力扭头看去,但见旁边爬在地面上,背上同样插着一根箭的正是自己最厌恶的朗嘎将军。此刻他也和自己一样,被射中一箭落马,爬在地上等死。
“朗嘎……咳咳,快想办法救我。快叫人救我。”丹巴道。
朗嘎咧嘴凄然一笑道:“丹巴将军,人人自顾不暇,谁能救我们?别多想了。咳咳……没想到那天咱们从山谷中逃得一劫后,我本以为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咳咳……还是逃不了这一关。”
丹巴嘴角往外流血,被射穿的肺已经让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的艰难,但他还是憋了气力怒骂道:“你这个混账,那天不是听了你的胡言乱语,我们怎会中埋伏?回去后……我便该禀报……旺姆将军,将你斩决的。可是我终究没有下得了狠心。”
朗嘎剧烈的咳嗽起来,嘴巴里喷出血来,但脸上却带着笑意道:“多谢你不杀之恩,我这个人这一辈子就是嘴巴贱,我知道很多人都讨厌我,但只有你丹巴将军虽然讨厌我,但却不疏远我。我为我之前的那些事道歉。咱们其实便不该来这里跟唐军打仗,旺姆这个蠢货害死我们了。他想立功,却拿我们的命去给他当垫脚石。我草他祖宗十八代……”
“你瞧瞧,你嘴巴贱的毛病又犯了,怎么又开始指责旺姆将军的不是了。你这个就是改不了这些毛病,谁都要顶撞,什么话都乱说,你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奇迹了。罢了,骂就骂吧,你说的其实也没错,旺姆确实是个蠢货,咱们确实是被他害死了。你再骂几句来听听,反正我们也要死了。”丹巴盯着面前的地面上被马蹄践踏之后却还已然屹立的一根小草喃喃自语道。
朗嘎那边没有丝毫的应答,这让丹巴有些慌张,忙吃力的扭头看去,但见朗嘎的脸埋在地面上身子一动不动了。
“朗嘎,你……咳咳,你怎么了?你真的死了么?”
“……”朗嘎悄无声息,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丹巴的眼泪掉了下来。自己和朗嘎在北川都军中同为将领多年,虽然这个朗嘎是军中人人厌恶的一个人,丹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了这个人掉眼泪。从此再也听不到他讨厌的顶撞的话,这丝毫没让丹巴值得庆幸,反而让他觉得孤单。
北川都的骑兵都已经逃跑的无影无踪,最后一匹战马的背影都消失在前方的夜幕之中了,周围忽然静了下来。丹巴盯着面前的那棵小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竟然都不如这根小草活的长久。胸口的剧痛阵阵袭来,破损的肺里也吸不进太多的空气,丹巴感觉到了死亡正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的身边,他的手脚开始麻木,眼睛开始模糊不清了。丹巴努力的伸出手去,摸到了面前那根顽强屹立的小草,用尽全身的气力猛地一拔,将那根小草连根拔起。然后他的身子抽搐了起来,片刻后魂飞冥冥。
……
旺姆领着残兵败将败退了下来,在里许之外,确认了唐军并未追击上来,这才勉强约束兵马整顿队形。虽然不想去知道伤亡多少,但讨厌的手下将领还是将那个骇人的数字禀报给了旺姆。在攻击之后的两个时辰的时间里,自己的六万骑兵竟然没了一半。三万人在刚才这两个时辰的战斗中被唐军歼灭,这简直让旺姆欲哭无泪。几乎每一眨眼之间便有数名自己的兵马被杀或者受伤,自己战前的雄心壮志被现实击的粉碎。
旺姆怒骂连声,他不去找自己的原因,而是将这一切迁怒于额那儿古身上。特别是当他率军往后再撤一里,看到阵容齐整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额那儿古手下的兵马没有一丝一毫的受伤的时候,旺姆更是按捺不住爆发了。
“额那儿古,我的兵马在前方血战,你却带着你的十万大军在旁袖手旁观。此事我要禀报大丞相,禀报赞普,请他们定夺。你太无耻了,太卑鄙了,你对我不满,但也不能在打仗之时怠慢,任由我的兵马死战却不出兵相助,你这是叛逆之行。”旺姆盛怒之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总之一股脑儿将能想到的大罪都往额那儿古头上加,将各种大帽子往他头上扣。
额那儿古皱眉看着吐沫横飞的旺姆,待他住口喘息的时候冷声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的话便请你带你的残兵败将躲到一旁,莫要耽误我大军同唐军作战。”
“我呸,我和唐军火拼之后,你便来坐收渔利。当真无耻之极。”
“你也好意思说你和唐军火拼?你死了几万人,唐军死了几千人,这叫火拼么?旺姆,莫以为你胜了唐军一役便不知天高地厚,你若再放肆,我可以当场斩杀你。你一个小小的兵马使,我可是神川都大将军,就凭你刚才的谩骂和无礼,我便可以砍了你的脑袋。”额那儿古怒声斥道。
旺姆吓了一跳,稍微冷静了一点,他也知道在这里额那儿古说了算,他要是不顾一切砍了自己,那也就砍了,自己可没什么办法。
“战前我便警告过你,剑南军不好对付。你的兵马到来,我提议让你们休整几日,便是要同你商议一个最佳的破敌之策。是你自己急着要去送死,还拿了赞普和大丞相的命令来压我,我才不得不同意你当前锋军去攻打剑南军的。现在你被打的落花流水,反倒来迁怒于我。难道我必须让我的兵马跟着你去送死,你才甘心?”额那儿古沉声道。
“但你也不能按兵不动,袖手不顾啊。”旺姆叫道。
“混账,谁按兵不动袖手不顾了?你以为人人都同一样的愚蠢么?要破剑南军,须得有所准备。眼前的唐营已经如同城池般的坚固。你靠着骑兵硬冲已经付出了代价,难道还不明白么?本大将军刚刚便是在运送器械,彻底摧毁唐军的大营防御。”
额那儿古说完,朝后一指。旺姆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但见影影绰绰的大军后方,数百架抛楼的高大身影正在暗影中缓缓浮现。
“大将军要用抛楼轰炸唐军大营?”
“岂止如此,还有三百多架投石车。唐军不是将他们的大营弄得跟城池一般防御我们的冲锋么?那么本大将军便将他们当城池来攻打。先轰他稀巴烂,瞧他们还缩在营中防守,逼着他们出来同我们正面交战,那才是我们兵力优势发挥的时候。”额那儿古冷声道。
“大将军,好办法啊,你怎么不早用此计?”旺姆叫道。
额那儿古冷笑道:“旺姆将军不但健忘而且善变,明明是你不给本大将军机会,现在却来反咬一口。本大将军也不跟你计较,带着你的兵马进入队列之中,你若想挽回败局的话,从现在起一切需听本大将军的吩咐,否则我请你立刻滚蛋。”
旺姆脸上青红交替,终于拱手道:“卑职遵大将军的差遣便是。”
额那儿古看也不看他一看,摆手让他退下,转头下令道:“大军前进,挺进唐营前,各将领按计行事。”
第六百四十章 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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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骑兵败退之后,剑南军中一片欢呼之声。三天来,对大营周围的防御改造收获奇效。吐蕃骑兵如潮而来,却撞到了岩石上粉身碎骨的退了回去。而剑南军的伤亡却极其有限,仅仅死伤四千余人,大多数是被地方骑射手在后方的箭支射死射杀,一小部分是在阵前搏斗时的死伤。这刚才这场战斗中,在对阵最前方的士兵反倒比后方的安全,吐蕃人的箭支射杀的剑南士兵大多数是在后方协助战斗的士兵,可谓咄咄怪事。
营前的旷野之上,人马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中人作呕。但唐军只是将阵前数十步内的尸体稍微的清理一番,便要接着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因为他们已经接到了军令,抓紧休息恢复气力,该喝水的喝水该啃干粮的啃干粮,后面将有更为惨烈的战斗。
后方的土台上,王源身边聚集着十几名高级将领,众人均面带兴奋之色,对着王源七嘴八舌的道贺着。如此成功的防守当然值得庆贺,一场让人提心吊胆的大战以这种方式开头,无疑给了所有人巨大的信心。即便是最悲观的人,在此刻也对这场战斗的胜利有了信心。
王源微笑团团拱手,接受众人的道贺,待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说完,这才笑道:“诸位将军,不是我煞风景,这还不是庆贺的时候,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血战,此刻庆贺还为时过早。我本以为吐蕃人会轮番的冲击大营,但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便撤退了,那便是说他们意识到强攻无望,接下来的进攻必是另外一种方式了。”
哥舒翰呵呵笑道:“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谁怕谁?这一仗打的真心的过瘾,除了石堡城那一战,我所经历的战斗中便数刚才这一仗了。”
众人甚是无语,哥舒翰还是将石堡城那一战置于此战之前,看来是不肯放下心中的倔强,提醒众人他也曾经率军打过大胜仗。
“王节度使,探马说他们正将大量攻城器械移往阵前,这是要将大营当城池攻打了。若是他们这么做的话,巨矛阵便毫无作用了,咱们只能被动挨打,这是要逼着我们出营同他们正面交战的意思。王节度使对此是怎么安排的。”李光弼头脑冷静,思索问道。
王源微笑道:“李大帅,依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李光弼想了想道:“好像除了退出军营,没什么好办法。但一旦退出军营,便免不了正面交战,我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
李宓呵呵笑道:“李大帅,我家大帅自有妙计,你就瞧好吧。注意托好下巴,免得下巴掉了下来。”
李光弼讶异道:“莫非王节度使有对应之策?”
王源点头道:“当然,否则这场仗也不用打了。被人家投石车抛楼砸到头上,咱们这军营岂非被砸的稀巴烂。到时候吐蕃人十几万兵马一冲,这便是败了。李老将军说的对,拭目以待便是。刘德海何在?”
刘德海忙出列拱手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么?接下来便看你的了。你若不能建功,咱们就要飞石临头了。”
刘德海拱手道:“大帅放心,现在还必须根据敌军的距离设置神威炮的定位,需得稍微等待片刻才能准备好。不过神威炮已经尽数组装完毕,拉拽的马匹已经就绪,就等距离算好,钉下木桩固定便可。”
王源点头道:“好,万万不能出差错,霹雳弹的安放搬运要小心,总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大帅放心,卑职亲自去监督准备。”刘德海拱手匆匆离去。
哥舒翰和李光弼听的满头雾水,什么神威炮什么霹雳弹,这些名词还是头一回听说。
“神威炮和霹雳弹是什么玩意儿?”哥舒翰忍不住问道。
王源笑道:“一些我剑南军中特有的小玩意儿,用来克制敌军的。”
宋建功也笑道:“哥舒大帅还记得那天我带你逛军营时,在后营营地里那些罩着油布的庞然大物么?当时你问是什么,我没告诉你,那些便是咱们剑南军中的神威炮了。”
哥舒翰疑惑的道:“难道这东西能克制对手?威力大么?”
王源和宋建功李宓等人对视一眼,均哈哈大笑起来。
“哥舒大帅,威力大不大一会儿便知,各位,各自回营领军准备。这场仗还有的打呢,都精神点,可莫要打瞌睡。”王源沉声喝道。
众将齐齐拱手应诺,纷纷从土台上下去,回到各自的防守位置准备迎战。
王源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旁有人端过一张椅子来让王源坐下。并且捧上了一杯水。王源一喝居然是一杯热茶,不禁诧异道:“哪来的热茶?”
大军激战正酣,谁有空去烧水煮茶喝,所以王源才觉得奇怪。
“禀大帅,是阿萝夫人命人送来的茶水,夫人和公孙姑娘在后营帐中煮了些茶水,命每位将军送上一盏呢。”谭平沉声回禀道。
王源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她们倒是安逸,还有闲情逸致煮水泡茶喝,不过倒也不错,这说明她们对咱们取胜是有信心的。”
谭平连声称是。
……
额那儿古阵前,两百余架抛楼已经到位。吐蕃人的抛楼虽然粗糙,但是可将三四十斤的巨石投掷到三百八十步到四百二十步的距离,可谓是攻城的利器。但吐蕃人将抛楼用出了新高度,在以往的十几场攻城作战中,他们发明出了城墙内设置抛楼作为防御敌军攻城的作用。虽然有些勉强,但这对不善于守城,更善于在城外旷野上真刀真.枪的硬拼的吐蕃人也算是弥补了些短板。
而现在,这些大家伙被从城中拉了数里地的距离,尽数布置在唐军阵前,即将对唐军大营进行轰炸。
除此之外,三百多架投石机也被运抵战场之上。投石车的射程便近了许多,必须在两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但即便如此,这也在大量远程弓箭的范围之外,只有很少量的床弩强弓能够射到它们,但那已经不是让人担心的问题了。
时间缓缓的过去,安装脱拽定位乃至搬运石弹等环节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从三更到五更,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些庞然大物才正式的就位,准备好发射。
额那儿古不急不躁的坐在马上,不时的询问着进度和唐军的消息。终于当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之后,额那儿古下达了立刻对唐军大营发动攻击的命令。
一声令下,两百台抛楼抛出的大石划破曙光初现的黎明的天空,朝着唐军的营中砸去。数百架投石车抛出的碎石也如雨点一般向唐营阵前落下。这些大石带着低沉的风雷声从天而降,笼罩了唐军军营前后近百步的距离,只一轮攻击,便将巨矛阵轰开了一道长达数十步的缺口。
巨石落到唐军的阵型中,大石可以将人在瞬间砸扁砸死,小石头也让人筋断骨折。唐军士兵被这一轮的攻击砸死砸伤了数百人。
额那儿古远远的看着唐军军营中巨石如雨而落烟尘四起,唐军四散奔逃的模样,微笑捻须对身边的将领们道:“瞧见没?这才叫打仗。以我之长击敌之短。教他们无法龟缩,正面迎战。否则便要遭受灭顶之灾。那种一味的猛冲猛打是不成的,现在早已过了这种猛冲猛打的时代了,谁不会运筹帷幄,谁便要接受失败的命运。”
众将领深以为然,就连一旁莫不作声的旺姆其实心里也是对此认可的。果然这种方式可以重创敌军,逼着他们正面交战,比之自己硬冲猛打要聪明和奏效的多。
“命令骑兵做好准备,不小半个时辰,唐军便熬不住了,到时候便是咱们歼灭他们的时候。旺姆将军,你的兵马还可再战么?这可是你翻本的好机会。本大将军还是决定遵循承诺,让你的兵马作为前锋军,给你扳本立功的机会。”额那儿古道。
“多谢大将军,我的兵马随时准备与敌死战。”旺姆咬牙道。
额那儿古微微一笑,低声道:“旺姆将军,本人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这一次你可要把握住机会了。你放心,两翼我会各派三万骑兵策应,这可对你仁至义尽了吧?”
“多谢大将军。”旺姆深深的鞠躬答道。
第六百四十一章 杀器
吐蕃大军攻击火力确实惊人,五百多架攻城器械用在攻击一座平地上的军营,显然是非常给力的。呈数排坐落的抛楼,以及前方排成七八排的投石车对着唐军大营前沿方圆百步以内的方位狂轰滥炸。小到拳头,大到磨盘一般的石块雨砸下来,基本上这百步以内是别想站人了。六千名在这个区域内防守的唐军士兵被砸死砸伤了一半。
巨石落下,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处开花,砸中人的倒是少数,倒是崩裂的石块是最大的威胁。天上的巨石落下有迹可循,倒是可以刻意的躲避一番,但这些石块乱崩乱飞却是无迹可寻,落地后碎裂开花,让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头破血流,运气不好的还会丢了性命。
然而,吐蕃抛楼和投石车的威胁其实只限于营地以内的百步距离。实际上落入营地中较远的地方的石块都是抛楼所为,因为抛楼的射程最高可达四百余步。而那些投石车因为射程所限,只能安置在距离唐军大营前沿两百步的距离,所以攻击的范围也只能覆盖在唐军营地纵深五十步左右。
鉴于此,在唐军营地纵深一百多步的后方,其实是非常的安全。前面落石横飞,砸的人皮开肉绽,这里却是一片安定紧张的忙碌景象,无需担心石头从天而降。数千名炮营的士兵正在刘德海的大声催促下将一个个庞然大物一般的神威炮的地盘钉在地面上固定,数十台神威炮一字排开,快速的固定到位。
“刘将军,大帅命我前来询问,神威炮何时可以发射。”一骑飞驰而来,正是王源的亲卫营统领赵青。
“请赵将军禀报大帅,已然准备完毕,即刻便可攻击。”刘德海满头大汗的答道。不是他不尽力,而是神威炮的位置需要视对方的抛楼位置而定,他只能等到对方的抛楼发射之后才能确定位置。现在探马根本无法接近探查,因为过了唐军营前两百步,便已经全部在吐蕃人的控制范围内了。
赵青点头道:“我去禀报,大帅说要亲自发炮。”
赵青拨马飞驰而去,不久后,王源果然亲自来到了神威炮矗立之处,刘德海忙上去行礼,王源催促道:“立刻发炮,霹雳弹呢?”
刘德海忙道:“都准备好了。霹雳弹已经全部就位。”
王源点头,快步来到一架神威破的旁边,瞄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吐蕃阵地道:“距离都估算好了?没有差错么?”
刘德海道:“大帅放心。”
王源摆手道:“好,那便让他们尝尝咱们霹雳弹的滋味吧。来人,绞下抛臂,上弹药。”
十几名炮手早已就位,闻言绞动绞盘,咯吱吱的吃力声中,抛臂高高翘起的一头被绞动下落,另一头的配置的千斤巨石缓缓的升上了半空之中。钩索挂牢固定之后,两名士兵个已经用撬杠将一旁的大木箱的盖子撬了开来,里边是乱蓬蓬的一堆黄草。王源踏步走过去,弯下腰来在乱蓬蓬的黄草之中探手摸了摸,抽出手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油光锃亮的圆形陶罐,大小和西瓜相若,沉甸甸的甚是有分量。这便是霹雳弹了。
王源小心翼翼的捧着霹雳弹来到神威炮后方,小心翼翼的将霹雳弹放在抛篮之中,然后伸手接过一名彪悍士兵递过来的大木锤,走到侧方,高高的抡起了大锤嘿然发声,大锤狠狠的砸在横闩上。
勾着横闩的钩索在横闩被击退的一刹那松脱,前方巨石落下,带动后方抛臂猛然上扬,随着巨石轰然一声落在地面上时,那一头的抛臂将那枚霹雳弹瞬间抛射而出。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枚小圆球,虽然在发射后的很短时间里它便被黑暗吞没,但众人的目光还是下意识的往上往下往远方移动,好像看得到它的轨迹一样。
“轰!”数息之后,数百步外火把绰绰的吐蕃大军阵中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中有人飞上空中的剪影,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像一朵蘑菇突然从对方的兵马之中长了出来。
“我的天,那是什么?”哥舒翰瞠目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被爆炸声所掩盖,在王源亲自投出这第一枚霹雳弹之后,数十架神威炮齐齐开火,数十枚霹雳弹在吐蕃军中呈线性相继爆响。火光冲天,爆炸轰鸣,爆炸带起的冲击波和热浪掀翻了周围的士兵和战马。霹雳弹中的铁片铁蒺藜等物四处横飞,将两丈方圆的区域全部笼罩。
霹雳弹落下的地点并非是吐蕃人密集的本阵,而是吐蕃人抛楼的所在之地。几十枚霹雳弹在吐蕃抛楼摆放的位置落下然后爆炸,爆炸夺去了操纵抛楼吐蕃士兵的性命,更是瞬间将两百架抛楼炸毁了一大半,成了一推推起火的废木头。
几乎所有的吐蕃将士都愣了那么一小会,他们完全没见过这种突然从天而降发生大爆炸的东西,他们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没等他们弄清楚怎么回事,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霹雳弹落下的位置便在密集的吐蕃大军阵中。
这一次带来的后果更为严重,每一枚雷霆弹落下,都将方圆近两丈范围内的地面清空。处于这个范围内的士兵和马匹都被炸得皮开肉绽掀翻在地,四处飞迸的尖利铁片和铁蒺藜钢球等物又将周围更远的士兵击中。这些东西可以洞穿盔甲的薄弱位置,若直接击中无盔甲防护的位置便会直接击穿皮肉,杀伤力绝不亚于处于爆炸中心。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玩意儿?”额那儿古在大军中间的空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惊声发问道。
“不知道啊,大将军。”他身边的人也同样摸不清头脑。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前方正列阵准备冲锋的大军阵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爆炸声中,士兵们四散奔逃,慌不择路。他们那里见到过这副情形,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在战场上,残酷的攻击方式虽然不少,但没有经历过起码也听说过,箭雨,石块雨,水攻,火攻,起码这些都在认知范围内。而现在这种情形却是他们从未见过,更从未听说过的。霹雳弹巨大的声响,灼热而冲击力强劲的气浪,耀眼的火光,四处飞溅的不明溅射物,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毁灭性的杀伤武器。这虽然还不能称之为完全意义上的热.兵器,但即便如此,已经是超出这年代的产物。
轰炸任旧在继续,一枚枚的霹雳弹落在人群之中爆炸,杀人多少是其次的,关键是此物爆炸时带给人的恐慌和威慑力。任何一种攻击方式都办法对付,譬如箭雨可以顶盾,投石车抛楼的石块可以修筑工事等等,但这霹雳弹的攻击却无法抵御,这才是最可怕的。
惊愕的不仅是吐蕃人,剑南军营中同样有不少人目瞪口呆。哥舒翰和李光弼都呆呆的看着敌阵中的爆炸火光呆呆无语,就算早知道霹雳弹之名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正霹雳弹威力的李宓和阁罗凤等人,也都惊的面色发白。
特别是阁罗凤,羊且咩城之战中被王源用神威炮发射火弹烧毁了全城的事情历历在目,当时王源用的是富含松脂的木弹,都已经将羊且咩城毁了。若是用上眼前这种霹雳弹,那羊且咩城中怕是一个活人也留不下了。阁罗凤惊愕之余心里暗暗的打了主意一定要将这玩意弄些到手,这要是有了这玩意,南诏国还有那个部落敢蠢蠢欲动?王源一定是不肯的,这件事只能靠阿萝吹枕边风了。阿萝肚子不争气,要是给王源生个大胖儿子便好了,到那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哥舒翰和李光弼惊讶的是,剑南军中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远程火器。然而,这却是大唐兵马全然没有的配置,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按理说这么厉害的武器朝廷应该全力的发展,有了这个厉害的玩意儿,将来还怕吃败仗么?但不知为何,全大唐的兵马中,只有王源的剑南军有此杀器。
但这个问题此时无需询问,现在可没空去多想这些,回头再详细问一问便知。眼前的神威炮和霹雳弹大发神威,真个如天降霹雳一般,将对方的阵型轰了个稀巴烂。现在对方的抛楼也哑了火,骑兵步兵乱作一团,全是这东西的威力所致。哥舒翰和李光弼完全没料到战局竟然如此的发展了下来。
轰!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吐蕃人乱做一团。额那儿古意识到再不能任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他已经弄明白了唐军用的是什么武器。数月之前,牦牛城被半日攻下,他曾率军救援,但半路上便得知城池被破。后来逃到麾下的牦牛城的将领说,牦牛城是被唐军用一种凶狠的武器直接轰开了单薄的城墙,然后直接攻进了城中。
当时额那儿古一直没明白,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攻城器械能够轰开城墙。牦牛城的城墙虽不很坚固,但那可是宽达丈许的夯土青石垒就的城墙呢,用冲车冲一天也未必能冲倒,怎么可能会被轰塌。额那儿古当时将说这个话的人还都狠狠的呵斥了一顿,认为他们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故意夸大对手的本事。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剑南军手中确实捏着这种能轰碎城墙的杀器。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额那儿古的一颗心坠入了冰冷的深潭。拥有如此毁灭性的杀器的剑南军还如何能与之交战,这是将是个大大的难题。特别是眼下,在那杀器轰鸣之后,自己想逼着唐军出营正面决战的计划也瞬间化为泡影,眼下该做什么?是就此撤回匹播城中老老实实的龟缩,还是拼死搏一搏?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第六百四十二章 溃败
吐蕃前军阵中,霹雳弹的轰炸无休无止,活活将整个吐蕃的前军阵型炸出了一个空挡。吐蕃兵马四处逃散,躲避着霹雳弹轰炸的区域。在神威炮轰炸的两百步方圆之内,一片焦黑冒烟的焦土,大大小小炸出来的坑洞,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血肉躯干,景象惨不忍睹。
剑南军还算有节制,因为霹雳弹的数量有限,王源并不允许他们随意的发射。不到三千枚霹雳弹到现在只发射了二十几轮,每轮三十余颗,实际上一千颗还没用掉。但这霹雳弹爆炸的威力着实的让人骇然。杀伤力也极为惊人,这不到一千颗的霹雳弹却已经杀死杀伤了六七千吐蕃敌兵。
也怪吐蕃人的数量太多,太过拥挤,所以给了这些霹雳弹更大的杀伤的机会,平白让本来只能算是威力一般的霹雳弹在吐蕃人的眼中变的更为可怕。
混乱的局势中,额那儿古终于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那便是:不顾一切向剑南军发动猛攻。或者说,做出这个决定也是额那儿古的无奈之举。现在大军前阵的数万骑兵已经乱成了一团,此时一旦宣布撤兵,那便是一场灾难性的大溃败。唐军无需正面交战,只需派骑射手在后追杀便可大量杀伤吐蕃兵马。
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更主要的是,额那儿古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在匹播城中其实并不安全,唐军完全有能力攻击匹播城,因为他们拥有这种闻所未闻杀伤力极强,投射距离又远的大杀器。唐军一直引而不发,不是因为畏惧自己,而是他们或许只是想准备的更好,谋划的更精确罢了。难怪他们只有五万余人,却敢安安稳稳的在匹播城下扎营呆了这么多天,原来是有恃无恐。
有那么一瞬间,额那儿古发现自己很可笑。之前自己还以为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现在才发现原来主动权在对方手中。对方攥着攻城利器,主动权完全在他们的手里。其实匹播城的坚固城墙并不能挡住拥有着这大杀器的唐军。
所以其实撤退回城中除了白白的损失兵马之外,城池未必能守得住。而且今日这么一撤兵,以后想出兵都出不了。从昨夜到现在,大军损失了四五万人,却连唐军的毫毛都未伤几根,退兵之后的残局如何收拾。赞普丞相王公大臣们那里如何交代,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鉴于以上种种考虑,额那儿古决定还不如拼死一搏,反正阵型已经排好,就算没有达到吸引唐军出营死战的目的,以三路骑兵同时突袭唐营,加之后方数万步兵的孤注一掷,也许能挽回败局。于是他决定了发动进攻的命令。
此令一下,将领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人都认为额那儿古疯了。在这种情形下,大将军居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简直不可理喻。前军数万骑兵已经被轰的乱七八糟一片混乱,还如何冲锋?侧翼后方的兵马都已经胆战心惊,军中已经将唐军的不明杀器称之为是真神对吐蕃人的惩罚,士气已经低落到了低谷。而这个时候,他们的大将军居然不知死活的要求发动进攻,简直搞笑!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将军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承担的压力是手下将领们无法想象的。哪怕是一场进攻中的大败,也比付出惨重伤亡后却无功而返要好解释的多。更何况匹播城并不能保护他们安然无恙。
额那儿古用强硬的态度弹压了将领们的不满,将领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传达命令。士兵们闻听这个命令顿时一片哗然,骂作一团。大将军这是置自己这些的命于不顾了。
侧翼的兵马还好些,因为他们没有遭受神威炮的直接轰炸,只是远远观望着,心理上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但正面的数万兵马只能用惨字来形容。倒霉的人永远都倒霉,本来决定再博一把充当排头兵的旺姆的三万兵马又是损失最惨重的。连同在他身后准备一起冲锋的三万神川都骑兵都被炸开了花。在霹雳弹的轰炸中,这些兵马四散狂奔躲避,哭爹叫娘的躲避。
旺姆自己也受了伤,胳膊里被一枚铁片穿透盔甲刺入了肉里,痛的他龇牙咧嘴。他正要去见额那儿古请求撤兵后退,离开唐军那不明杀器的攻击范围,但却接到了额那儿古下令要他们冲锋的命令。
旺姆当当即当着传令兵的面爆发了:“告诉额那儿古,叫他自己来收拾局面,看看兵马现在还能否约束整队进攻?老子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还要我们进攻?嫌我们死的不够么?老子不干了,老子连夜回纳木错湖去,叫他自己来送死吧。”
旺姆大声吼叫着,让手下的亲卫四处传令北川都的残兵败将立刻集合撤退。一听到旺姆下令撤退,北川都仅存的两万多残兵立刻开始掉头便跟着旺姆往后便撤。北川都的兵马一跑,神川都的兵马人心更乱,新兵们无视军法的弊端立刻显现,他们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少人也跟着旺姆的兵马往后便逃。
一个人跑便有十个人跟着跑,十个人跑便有百人跟着跑,很快就像是得了传染病一般,所有的阵前吐蕃兵马都开始扭头朝回跑,已经完全没有了军法的概念,彻彻底底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吐蕃人终于为他们只图数量招募新兵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无视军法的新兵们便是这些逃命士兵的主流,他们搞不清东南西北,一听说要跑,便立刻争先恐后,完全不顾任何的约束。
额那儿古在后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下达的进攻的命令却便成了一个撤退的命令。震怒之下,他下令侧翼兵马上前拦阻。旺姆那里买他的仗,带着手下猛冲过来,额那儿古怒骂连声,只得暂且放行。这时候可不是处置旺姆的时候,此时兵败如山倒,要撤便赶紧撤,否则唐军怕是要出动追击了。
无奈之下,进攻的命令真正改成了撤退的命令,此令一下,如同预计的那般,大军顿如丧家之犬一般疯狂往匹播城败退。黎明的曙光中,一个个吐蕃士兵面无人色的往后跑,乱的像一锅粥。
额那儿古看着如此景象,心里像是被人割了一刀一样的难受。他的领兵生涯中,尚未经历过这样的大溃败。曾经在北川都的时候,他手下的兵马并非精锐,但也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番情形。手握十万大军,却被人打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逃窜,简直让额那儿古汗颜无地。
额那儿古知道,这次溃败之后,吐蕃大军将再无勇气出城作战了。包括自己也再没有同剑南军一战的勇气。而整个战局就在今夜将会发生巨大的扭转。现在虽然手头上的兵马数量还有九万,但这也仅仅是数字而已。这些兵马其实已经从士气到心理上不堪一击,根本就无法用来作战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额那儿古也不明白。早就对剑南军的威名有所耳闻,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强到如此的地步。他们的那个大杀器是从何而来?这根本就不是唐军的装备,难道当真是天神赐给他们,惩罚吐蕃人的么?神明已经放弃了吐蕃国了么?
额那儿古带着满腹的懊恼和不甘,在手下亲卫和将领的簇拥下朝着匹播城一路败退下去。
……
剑南军营中,王源本已下令全军准备迎接吐蕃人的孤注一掷的冲锋,特别是被吐蕃人轰塌了巨矛阵的前沿一侧。宋建功为了堵住这个缺口调集了上万士兵准备一盾枪阵防止吐蕃兵马的强行突破。然而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唐军将士面前发生,吐蕃兵马突然之间便开始了大溃败。
“吐蕃人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跑了?这还没打呢。”哥舒翰皱眉道。
“是啊,搞什么鬼名堂,不过被我神威炮轰了几炮,便一个个吓破胆了么?”宋建功也皱眉不解道。
“莫不是佯败?吸引我军出营去攻,然后于我正面交战?”李光弼永远是多想一步的那一位。
王源哈哈笑道:“李大帅多虑了,佯败和溃败是有区别的。瞧瞧他们的阵型便知。头也不回的跑,这可不是佯装溃败,而是真正的溃败。看来神威炮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那还用说?老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远程器械。大帅,你何时弄出了这种东西出来了,从今往后,谁和我剑南军对垒,还有活路么?”李宓沉声道。
众将连连称是,王源并不不想让这件事弄得人所皆知,但今日此战不祭出神威炮是无法应付的,所以才露了相。但要王源去解释此事,他却是不肯的。李光弼和哥舒翰知道了之后,怕是很快便要传来了。不知道后果如何?若是朝廷要自己交出火药的配方和神威炮的制作方法,自己交还是不交呢?这是个问题。
但此刻王源无暇去想这些问题,敌军溃败,此时虽不可大军出击追赶,但骑兵的追杀是必须的,于是沉声喝道:“柳钧,你杀敌的机会到了,立刻率七千骑兵出击,以弓箭追杀残敌。记住不可与敌交战,只远距射杀骚扰。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去匹播城,十多万兵马呢。”
柳钧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他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立刻跨马飞奔而去。哥舒翰坐不住了,拱手道:“王节度使,本人也要率手下三千骑兵追杀残敌,这是我给北路军兄弟们报仇的好机会。”
王源摊手道:“哥舒大帅自便便是,但记着,不可恋战。谁陷入敌阵之中,我都不会派兵去救的。宋建功,立刻修复营寨,不要放松警惕。他们进了城之后,才是战斗的结束。”
第六百四十三章 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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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钧和哥舒翰率领的一万骑兵其实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虽然对方拥堵在匹播城下,但那毕竟是近十万大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只能带着骑兵远远的穿插骚扰,不时派小股骑兵轮番靠近以弓箭施射击杀敌军。
就像是领着一群牧羊人驱赶着羊群入栏一般,这样的骚扰在一定程度上让吐蕃人更加的混乱,但其实也并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额那儿古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的手下是有四五万精锐兵马的,此刻这四五万兵马便是定海神针。当额那儿古下令这些精锐兵马在后方集结断后之后,柳钧和哥舒翰便再也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直到午后,混乱的吐蕃兵马才全部进了匹播城。当最后一名骑兵进了城门,城门被迅速关闭,吊桥被高高拉起的时候,所有吐蕃将领和士兵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这十几个时辰所经历的一切恍然如在梦中一般。唐军投掷的霹雳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尚在耳鼓之中回荡,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景尚在脑海里闪动,让人惊魂难定,心绪难安。
其实很多吐蕃兵根本不知道这十几个时辰自己在干什么,大部分的兵马其实都没有参与战斗,只是出兵列队等候命令,然后莫名其妙的便跟着前方溃败的兵马往回跑,糊里糊涂的就败了。
他们不明白败退的原因,但是额那儿古明白。本来可以搏命一波,未必便是这种局面,但自己的军令在某些人耳中如同放屁,居然公然的违抗自己的进攻命令,私自带兵撤退,引发了这场大败。额那儿古当然要找这个算账。而且这场大败也需要一个替罪羊,否则自己无法向逻些城中的人解释此事。
进城之后,额那儿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将北川都兵马使旺姆抓来问罪。一群将领率兵在西门内堵住了旺姆,旺姆这家伙正准备率领他的北川都残兵溜出匹播城,他也知道,此处不可久留,唐军凶猛不说,额那儿古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惜的是他还没出城便被抓了回来,推推搡搡的被送到了大将军府。额那儿古正坐在大厅中喝着奶茶定定神,旺姆骂骂咧咧的便被几名亲卫五花大绑的推了进来,见到额那儿古大声叫道:“额那儿古,你什么意思?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么?我可不是你的属下将领。就算我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治我,我自去逻些城向赞普大丞相请罪。”
额那儿古微笑起身来到往旺姆面前道:“旺姆将军,莫要激动。我可没有要动你的意思。我听说你准备带着你的一万多兵马离开匹播城。在这个时候你若离开,岂非动摇我大军的军心?无奈之下只得命人把你请回来。”
“请?你这是请么?”旺姆动了动身子,示意自己被五花大绑。
额那儿古微笑道:“手下的这些人不知轻重,怎么这么对待旺姆将军?不过旺姆将军性格倔强,不用这办法你好像也不愿回头。哎!今日之战稀里糊涂的就败了,旺姆将军,你认为这败因在哪儿?”
旺姆梗着脖子道:“我怎么知道?唐军的器械太凶猛,我们的计策根本就不成功。我的兵马死了四万多,你大将军耗费气力运了那些抛楼投石车去轰他们出营,还不是被他们一轮便全部炸的稀巴烂。失败的责任我可不担,那时候已成败局,我可不想将我这剩下的一万多兄弟葬送。总的给我们北川都的兵马留个种不是么?”
额那儿古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但旺姆将军,你难道没有丝毫的觉得自己有错么?我乃领军主帅,你虽是北川都增援兵马,难道便能自作主张不遵我的命令么?失败的原因固然有许多,但你难道一点都没觉得你有错么?”
旺姆面色尴尬沉默不语,额那儿古微笑道:“旺姆将军,我想给你个台阶下,你自己也要往下走啊。你死活都不承认有错,我如何能饶你?我手下的将领们都闹翻天了,你这是叫我难为啊。你便点个头认个错有那么难么?若你真的如此不上道,那我可救不了你了。”
旺姆想了想道:“好吧,我承认今日之败我有过错。”
额那儿古呵呵笑道:“就是嘛,这才对嘛。”额那儿古对周围站立的一干亲卫和几名将领道:“你们都听到了么?旺姆自己承认是他导致了这场战斗的大败,都听到了吧。”
“听的一清二楚。”众人皆道。
旺姆张大嘴巴叫道:“额那儿古,你什么意思?”
额那儿古从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宝石弯刀来,微笑走近。旺姆惊的踉跄后退道:“干什么?大将军你干什么?”
额那儿古笑道:“给你松绑啊,你怕什么?上前来,难道要我追着你满院子跑不成?”
旺姆疑惑道:“当真?”
额那儿古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太多疑,你若不愿松绑,我可让你就这绑着了,我不管了。”
旺姆忙凑上前来道:“那还是松绑便是,多谢大将军了。大将军,一会儿咱们商议商议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的事情。”
“是该商议商议,不过不是跟你商议。你安心的去吧。”额那儿古一把抓住旺姆胸口捆绑的绳索,用力一拉,旺姆便踉跄着靠近过来。紧接着,他手中弯刀寒光一闪,旺姆带着惊讶表情的头颅便飞上了半空,落在数尺开外的地面上骨碌碌的滚动了起来。
一股鲜血从颈口喷出,浇了额那儿古一头一脸。额那儿古也不管不顾,松手将旺姆的尸身推倒在地,口中喝道:“旺姆不遵军令,临阵脱逃,以至于造成全军溃败之局,最不可恕。他自己也承认了罪名,现将其正法。来人,将他的首级装盒子里,一会同我的书信一起送往逻些城去。”
……
剑南军营中,大战之后,营地内外一片狼藉。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修缮营地。帅帐之内,王源坐镇,众将领齐聚一堂商议此战得失,商讨接下来的打算。
其实,对于这场战斗的进程,也出乎了很多人的意外,甚至包括王源自己。王源本做好了这一战要大战三天三夜的准备,但不了清晨时吐蕃人莫名其妙的大溃败一下子让这场战斗戛然而止,给人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让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开心和不痛快。
很多将领也有这种感觉,卯足了劲要血战一场,对方却又缩了回去,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虽然从心理上有些不适,但其实更多人还是庆幸没有经历三天三夜的血战。要真是双方死磕的话,在座的诸位怕是有一大半已经躺在地上变成尸体了。军中尚存的五万兵卒怕也大半会丧命沙场。毕竟那可是十万吐蕃大军,即便有神威炮相助,也未必会有完美的结局。
应该说,清晨吐蕃兵的溃败让这场大战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当然是对剑南军而言。剑南军以八千人伤亡的代价,歼灭了敌军五万余人,这显然是一场大胜。战场上缴获的盔甲兵刃和战马不计其数。同时此战之后,军中士气大振,之前对于面对十六万吐蕃大军的恐慌情绪已经一扫而空,士兵们经历这一战之后脱胎换骨,一只充满自信的剑南军已经成型,这是最宝贵的收获。对此王源还是挺高兴的。他其实也并不希望这场大战最后演变成一场惨胜。这一战已经足够让剑南军扬名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了。
大帐中的气氛很是热烈,围绕着接下来的战局,王源需要同众人商议一番。
“诸位将军,今日之战我军大胜,仰仗诸位绝死之心,奋力拼杀,才有今日的大胜。但此战并未解决根本的问题,吐蕃人这一撤,其实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我想知道,接下来对于战局,诸位有什么看法。”王源沉声道。
“大帅,老朽认为,我们该继续保持对敌压力。吐蕃人这一败之后,恐将不敢再出城应战,会全部龟缩在城中防守。咱们要拔营向前,在匹播城下扎营,做好攻城的准备。”李宓朗声道。
“我同意李总督的话,咱们当乘胜追击,准备攻下匹播城才是。王节度使,你手中有神威炮这等攻城利器,匹播城当不难被攻破。他们当缩头乌龟,咱们便攻进去抓乌龟,总不能容他们缓过气来吧。”哥舒翰起身大声道。
“我不同意哥舒大帅和李老将军的话,要攻城,大帅早就攻了。还等到今日?现如今虽然敌军士气被挫,但那毕竟是十万大军守的城池,咱们的神威炮虽然是攻城利器,但是咱们的兵马只有五万人。五万攻十万人把守的城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此计绝不可行。我剑南军可从不会这么葬送兵马的性命。”宋建功叫道。
“我也不同意,攻城?开玩笑么?胜了一仗又如何?很多人打了胜仗自以为不可一世,最后的下场都很惨。咱们这里不是有人先胜后败么?那便是头脑发热的缘故。前车之鉴,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柳钧嗓音清脆,将矛头直指哥舒翰曾经大胜之后忘乎所以的冒进,以至于全军覆没的事情,哥舒翰面红耳赤,却又不好跟这个小将军争执。
刘德海起身道:“末将说一句,你们说要攻城的,无非是仰仗咱们有神威炮和霹雳弹。但你们可知道,这些东西造价昂贵,数量少的可怜。兵部可没给咱们剑南军一文钱造霹雳弹,这可都是大帅自己从牙缝里抠出的钱造了这些玩意儿。你们当说扔就扔么?咱们军中现在只剩下一千多枚,扔没了,你们屙屎屙出来霹雳弹啊?谁来出钱再造?说的轻松的很。”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各自坚持自己的想法。李光弼见王源微笑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争吵的样子,心中一动,站起身来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各位说的都有道理,但是这般吵闹也不是办法。此事该听一听王节度使的高见才是。本人觉得王节度使既然提及此事,该是心中早有打算了吧。”
众人这才静了下来,将眼光投向王源。王源从椅子上坐直身子,微笑道:“好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么吵也每个结果,我来说几句。李大帅所言不错,对于局势我早有想法,正好在此跟诸位探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