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九章 谈判(续)
阿萝的头脑比之阁罗凤来的更为清醒。…≦UU小说,www.uu234.com虽然她是阁罗凤的坚定支持者,但在和大唐为敌这件事上,阿萝曾不止一次的提醒阁罗凤这是危险的行为。只可惜阁罗凤新任国主,满怀一腔雄心壮志,自以为会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将阿萝的话当做耳旁风罢了。
自王源所率剑南军攻入南诏国境内之后,阿萝便一直希望阁罗凤能够同唐军议和,让情势不至于变得恶化。故而与阁罗凤因为战或者和的事情上产生过多次争执。阁罗凤也直到羊且咩城之战一败涂地,才豁然明白了阿萝之前的苦心。
此次阿萝铤而走险,也是想最后挽救南诏国于危难之中。能控制住王源,便能为南诏国争取最大的利益。直接控制王源下令退兵或许显得突兀,但起码能够让王源接受那些无关痛痒的和议条款,这才是阿萝想要的。而现在,自己的行动宣告失败,而王源刚才的话又描绘了一个更为可怕的场景,这如何让阿萝不心惊肉跳,恐惧不已。
“求……求你不要那么做。求你。”阿萝忽然站起身来,盈盈跪倒在地朝王源磕头,高贵的公主终于低下了她不屈的头颅。她不惧自己的生死,不惧自己的清白受污,但她惧怕的是黯淡血腥的南诏国的未来。
王源肃容道:“公主请起,不必如此。”
阿萝低声道:“但求你不要那么做,阿萝愿一生一世为你的奴婢,但求你不要让我们南诏国陷入混乱和厮杀之中。苍山之下,洱海之滨已经混乱了几百年,南诏百姓们已经受够了,再也经不起自相残杀的局面了。”
王源微笑道:“我既跟你坦陈说出我的打算,便是不想走到那一步。是否要那么做,不取决于我,完全取决于你们南诏国。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起来说话,这样很别扭。”
阿萝缓缓起身,咬唇道:“我明白,你提出条件吧。希望我南诏国做出什么样的让步?”
王源道:“我这里有拟定好的几条和议的条件,你可以瞧一瞧,只要答应这些条件,和议便成,你南诏国便可存留。”
王源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柜边,从矮柜中取出一张写着几行字迹的纸张来递给阿萝公主,阿萝公主伸手接过,在红烛下仔细阅读。
“其一,南诏国需立刻上书大唐朝廷认罪,承认南诏国臣属于大唐朝廷,年年进贡岁岁纳捐,以臣子自居。大唐皇帝陛下可封南诏国主阁罗凤为南诏王,以皇命统帅六诏。”
“其二,南诏国需立刻遣使至吐蕃国,宣布与吐蕃断绝干系,将吐蕃国赞普所封的王爵之位,所赠驼马金银等物品尽数退还。并宣布除非大唐朝廷准许,否则绝不同吐蕃国有丝毫的来往瓜葛。逗留南诏之吐蕃国使者官员必须一律交于大唐处置。”
“其三,大唐朝廷将在安定城、弄栋城两处设立两处羁縻州,南诏国需协助朝廷建立这两处羁縻州府,绝不准许这两处羁縻州的建立。在重建安定城的事项上要给予人力的协助。南诏国国境以弄栋城和安定城一线为界,若有越界行为,将被视同反叛。朝廷将毫不留情予以打击。”
“其四,南诏国攻占姚州之后劫掠之百姓财物一律退还,此次讨伐南诏国战死唐军数目高达五万余,南诏国难辞其咎。但南诏国亦死伤惨重,故抚恤之事可免。但南诏国需在洱海之畔为大唐阵亡将士立碑,写明这些将士的阵亡是因为南诏国叛唐所致。阁罗凤需亲自祭拜此碑谢罪。”
纸上的协议只有四条,但这四条每一条都是极难接受的条件。接受了这个协议,南诏国其实便丧失了很多土地和自主权。成为大唐属国这是必然之事,在安定城和弄栋城设立新的羁縻州府,这便等于是一东一西两柄尖刀插在南诏国的国门前。同吐蕃国绝交便杜绝了南诏国唯一可以联合对抗大唐的可能,南诏国从此再无力兴风起浪。最后一条看似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侮辱和镇压。一旦在洱海之畔的唐军阵亡将士的大碑落成,这次和大唐的交战便成为一道刺目的纹身永远的纹在南诏军民的心里。而阁罗凤还要亲自祭拜,那更是过分的要求。
阿萝面色煞白,手指颤抖不已,她只想到议和条件的苛刻,但没想到苛刻到如此的地步。
“这……这些条件太过分了。这样一来,我南诏国其实便等同于灭国了,这些条件决不能答应。”阿萝咬牙道。
王源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傻了?这四条一个字也不能改,只有你们答应了这四条条件,南诏国才可能继续存在。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大军都打到了太和城下了,长安城中大把的人天天在陛下面前叫嚷着要灭了你们南诏。要堵住他们的嘴巴,必须要有一份对大唐完全有利的和议才可能让陛下答应保留你们南诏国。你以为我想和你们谈什么条件都成?你该不会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阿萝长吁一口气摇头道:“我懂,我知道你也必须要拿出极为有利于大唐的和议方能说服你们的大唐皇帝。但这些条件一旦答应了,我南诏国还有立国的必要么?”
王源摇头道:“果然女子不能参政,头脑太简单。有句话叫做山高皇帝远知道么?看似你们南诏国失去了很多,但你仔细的想一想,这里可有一条涉及你们南诏内政?也就是说你们南诏国的事务我大唐根本就不会干涉,这便是国之主权。主权尚在,你们在乎什么外在的名号什么的有何意义?在乎一座立下的碑文有何意义?实实在在的保住你们南诏国不灭,这才是你们的目的才是。”
阿萝沉吟不语,不得不说王源说的话倒也是实在话,南诏国虽然臣属大唐,但大唐未必能干涉到南诏国事务。纳捐进贡这种是本就是表面上的文章,让大唐有面子罢了。在这些方面纠结意义不大。
“弄栋城和安定城这两处羁縻州都将属于我剑南道所属,换句话说,那完全取决于我。而我并不打算效仿其他大唐的羁縻州府,派驻重兵干涉当地事务。我会选派能够调和大唐和你们南诏蛮族关系的官员上任,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蛮族的事情来。事实上这两处羁縻州更像是缓冲地带,我可以将这两处开放为商贸之所,这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么?”
阿萝皱眉思索片刻道:“但你真会这么做么?你不会是骗我们同意这个条款而故意这么说的吧。”
王源咂嘴道:“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有那么无耻么?”
阿萝心道:“你当然有。”
王源咂嘴道:“怎么跟你解释呢?这么跟你说吧,此战之后我将任剑南道节度使,我可不想在我任职之地天天被你们南诏国弄得鸡犬不宁。所以,在我看来,要么将你们南诏国灭了,要么便是和你们保持友好的关系。我也不喜欢刀兵相见,所以我才会和你们和议。这两处羁縻州将由我委派,我绝不会派张虔陀这样的人来闹得天怒人怨,搞得我寝食难安。从我个人的利益而言,只要你们遵守协议,我便会宽容以待。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阿萝明白了,这王源是个自私的人,从他个人自私的角度出发,说的话显然比那些冠冕之语更为可信。
阿萝思索再三,觉得其实也并没什么退路可言,于是皱眉问道:“如果我们同意了这份和议,你是否便可立刻撤兵离开?”
王源摇头微笑道:“不能。”
阿萝睁大眼睛怒道:“你……那这和议有何用?”
王源笑道:“这是朝廷的和议,我还有我个人的一些小小的要求,答应了这些小小的要求,我才能撤兵。”
阿萝怒道:“你真是个卑鄙的人,你若诚心不想达成和议大可明言,我南诏国固然重要,但就算灭了,也要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息怒息怒,我个人的小条件不难达成,何必这么激动?大家互相体谅才是,再说这些条件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王源笑道。
第四八零章 逼蛊
阿萝今天一天真是心力憔悴,开始因为要下蛊而紧张担心。UU小说,www.uu234.com后来又要面对这个她这一辈子从未见识过的这种无耻之徒的不断压迫,底线也一次次的被刷新,若不是素有涵养的话,怕是当场便要崩溃了。
“好,你便说说你还有什么附加的条件吧。”阿萝强忍怒气问道。
王源笑道:“这都是些对双方都有好处的条件。第一个条件是,我上任剑南节度使之后,希望和南诏国携手共同对付吐蕃人。吐蕃这次被我歼灭了三万大军,我相信他们必不肯干休。若是他们挥军来攻,我希望你和你阿兄能出兵助我。”
阿萝冷笑道:“你打的好主意,我南诏国都被你们弄成这样了,你还要我们替你卖命,你的心思真是歹毒。”
王源摆手道:“说了是双赢的条件,你莫要急着下结论。你们要公开和吐蕃断交,那便是吐蕃的敌人。吐蕃人也咽不下这口气,或许攻打的不是我剑南,而是你们南诏的西境。到时候你们能抵挡么?这个条件是相互的,吐蕃攻击我剑南,你们出兵助我。吐蕃若攻击你们的西境,我会出兵助你们。事实上,我倒是觉得吐蕃国攻打你们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你们现在根本无守御之力。你们现在的兵力连一万都不到,这条件对你们才是最有利的一方。”
阿萝愣了愣仔细想想,似乎觉得这条件确实好像对南诏国有利些,倒是无言反驳了。
“我们可以同意这个要求,但你们抓获的我们南诏的近八千俘虏和伤兵需得归还给我南诏。”阿萝还是决定谈谈条件,心里其实也觉得王源一定不会答应。
“一言为定。”王源的回答出乎了阿萝的意外:“八千俘虏和伤兵我会还你们,而且缴获的数万套皮甲和弓箭梭镖兵刃我也可以还给你们,让你们迅速便可恢复部分战斗能力。”
“真的?”阿萝睁大美丽的眼睛叫道。
“当然是真的,但协议要升级,不限于吐蕃一家,只要我剑南道受到攻击,你们南诏便要成为我的盟友,和我一起拒敌。甚至我还可以提供更先进的盔甲兵刃给你们也未可知。”
阿萝皱眉道:“除了吐蕃,剑南道还会受到谁的攻击?”
“那你别管,我是说万一而已。”王源道。
阿萝吸了口气道:“好,还有什么条件?”
王源道:“第二件事,我需要你们给我提供几百名驭象人,希望能满足我的要求。”
阿萝立刻想起羊且咩城之战损失的三百三十头象骑兵,本以为这些象骑都被屠戮了,但聪明的她立刻意识到,这些象骑是被王源活捉了。因为没有驭象人,所以唐军无法驾驭。
“驭象人我南诏国千千万万,给你们几百倒也无所谓。”阿萝微笑道。
“好。爽快。”王源大喜过望,有了驭象人,缴获的三百象骑便可武装起来。这三百象骑在唐军手中的战斗力将会比在蛮子手里更为恐怖。起码盔甲防护,象座上的弩箭的攻击力以及战法上都会跟先进。但这一切都基于要有驭象人的驾驭,才能让象骑行动自如。
“莫急,我也有个条件。”阿萝眼里闪着狡黠之光。
“什么条件?”王源皱眉道。
“我知道那三百象骑被你们活捉了,我的条件是,你们归还一半象骑给我们。一百五十头象骑归还给我南诏,我们甚至可以教你们训象之法,那也无妨。”阿萝道。
“什么?一百五十头?不成,决计不成。”王源头摇的像拨浪鼓。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双赢的条件么?却不给我南诏好处,如何能叫双赢?”阿萝揶揄道。
“那你也狮子大开口了些。这样,归还你们二十头。”
“不成,太少了。一百头!如何?”
“你在开玩笑。最多三十头。”
“八十头!”
“四十头!”
“七十头!”
一名大军主帅,一名南诏公主,瞬间成了街市上两名讨价还价的掮客。
“五十头!再多一头都不成了,惹恼了我咱们议和作罢。”王源摆手怒道。
“好好好。五十头就五十头。”阿萝笑盈盈的道。五十头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想。多了五十头象骑,南诏兵马瞬间便战斗力上了个档次。更重要的是,象骑的回归可以极大的提振南诏国中低迷的士气,毕竟这些都是蛮人心目中最强大的兵种,精神上的鼓舞比战力的提升还要巨大。
“我是不是上了你的当了。”王源反应过来道:“我可没打算用象骑跟你换驭象人的。”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大军主帅,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阿萝叫道。
王源骂道:“上了你的恶当了,可恶之极。”
阿萝扬眉吐气得意的笑,第一次心情变得稍微开朗了些,让这个混蛋吃了哑巴亏那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还有什么条件,继续。”阿萝本来担心这些附加的小条件,现在变得相当的期待了。
王源鼓着眼道:“没了。”
“这就没了?”阿萝大失所望,旋即替王源考虑起来:“你们便不想要些珍贵的药物,譬如防瘴毒,防蛊虫之药?譬如治疗毒蝎毒蛇毒虫咬伤的药物?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们啊,你们拿东西来换。”
王源没好气的道:“你做生意做上瘾了是么?这些玩意儿我可每半点兴趣。你们的毒瘴对我们可没用,给你瞧一样东西,专门对付你们的毒瘴的,别以为你们的毒瘴天下无敌,现在对我们毫无作用,不要妄想着还能以此与我们抗衡。”
王源伸手将挂在墙壁上的一具防毒面具摘下,丢在阿萝面前。阿萝早听说唐军有防瘴之物,今日才见真容,捡起来翻来覆去的检视。
“你也别以为你们的蛊术可以有用,今日就算我不加防范中了你的蛊毒,你也别以为便能控制了我。我也有对付你们蛊毒之法。”王源恶狠狠的道。
“我可不信,蛊毒无解,下蛊之人都无法解除,中蛊之后除非不发动,否则无治。”阿萝反驳道。
王源冷笑道:“不教你死了心,你们南诏人将来恐怕还想以此作恶。”
王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外边闹哄哄的一团人正挤在门口偷听,王源一拉开门,众人顿作鸟兽散。
“请公孙表姐前来。”王源叫道。
众人忙去请公孙兰,不久后公孙兰翩然而来进了房中。王源关上房门回转身来,见公孙兰正和阿萝公主对视着,两人都在仔细打量对方。
“这位姐姐真美。”阿萝赞道。
“你也很美。”公孙兰微笑道。
“知道什么叫绝代佳人了吧。知道你那一套为何对我无用了吧。”王源得意道:“我身边有这样的人物,你以为我还会受诱惑么?”
阿萝讶然道:“这位姐姐是你的……?”
“夫人。”王源接口道。
公孙兰脸上一红,皱眉问道:“叫我来此作甚?我可不想打搅你们的洞房花烛。”
王源道:“表姐将她身上的蛊母逼出来,让她见识见识对付蛊虫之法。”
公孙兰皱眉道:“她当真对你下蛊了?你中了没有?”
王源摇头道:“没有,被我察觉的。”
公孙兰不放心,伸手握住王源的手臂,催动内力。半晌后王源身上并无异状,这才放心下来。转身走向阿萝公主。
阿萝公主吓得后退道:“你要干什么?”
公孙兰身形如电,闪身过去抓住阿萝公主的胳膊,阿萝公主瞬间动弹不得。但见公孙兰用手掌抵住阿萝的后心,发动内力灌注于阿萝身体之中。阿萝浑身抖动,额头汗珠渗出。公孙兰的手掌顺着阿萝的身体缓缓移动到手掌之间,但见阿萝的手掌心中鼓出一个黄豆粒大小的小包,片刻后小包破裂开来,一只小小的长着艳丽双翅的蝴蝶蛊蛊母钻了出来。见到空气后立刻吧嗒掉在地上,变成血糊糊的一团。
事情还没结束,蝴蝶蛊母被逼出后,破口之处又钻出一条寸许长的红色长虫,掉在地上挣扎数下后化作一团粘液。紧接着,另一个浑身雪白无口无眼的肥胖的蚕状的玩意儿也弓着身子钻了出来。仿佛知道出来必死,这蛊母死命的吸附着血肉不肯出来。公孙兰用尽最后的一丝元力催逼,那无口无眼的怪物这才被逼了出来,掉落地上,片刻后化为乌有。
房中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怪异的气味,房中三人都忍不住呕吐了出来,片刻后怪味散去,这才恢复了正常。
第四八一章 和平
王源连续烧了三片香片,又将后窗尽数打开,让清风吹拂进来,这才将捂着嘴巴的手拿开。UU小说,www.uu234.com皱眉喘息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们是有多恨我,竟然不惜在身上种下如此多污秽恶臭的怪物来对付我。”
阿萝公主也捂着鼻子皱眉道:“我也不知竟然如此恶心,早知如此,我根本不会任由这些怪东西种在身体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王源很是无语,回头见公孙兰面色煞白坐在椅子上闭目打坐,忙上前查问。
“送我回房,这次耗尽了元力,需要静养恢复一日。”公孙兰虚弱的道。
王源忙搀扶了公孙兰起身,开了房门后搀扶她回房。房门外众人还以为发生了打斗,纷纷询问不休。王源无暇解释,送了公孙兰回房静养,招呼青云儿和紫云儿多加照顾,这才回到新房里。回来时那阿萝公主竟然已经将地上的污物清理的干干净净,正在盆中净手了。
“你的夫人她没事吧?”见王源回来,阿萝公主忙关切问道。
王源摆手道:“没事,逼出蛊母时耗了内力,休息一段时间便可恢复了。现在你该明白,我不是胡吹大气了吧。蛊毒对我们毫不起作用,连蛊母都能逼出身体,更何况是种下的蛊虫了。”
阿萝点头道:“我信了,你们不惧毒瘴,连蛊毒也不怕,难怪这次我们一败涂地了。罢了,南诏国失去这两种手段的威慑,被兵临城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兵器盔甲不精良,兵马数量又居于下风,不败才怪。你提出的和议的条件和私下里的条件我都答应,但还需我阿兄点头方可。我需回太和城同阿兄商议此事,阿兄若能首肯,明日我再来这里回复你。”
王源道:“自然是要南诏国主的首肯,但要来签订和议需得你阿兄亲自前来。我没有多少时间等待,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傍晚之前,阁罗凤若不出现在羊且咩城中,我们今日所谈之事便统统作废。我可不想被你们拖延时日,在这里徒耗粮草物资。明日无法敲定,后日一早你将看到我剑南军大军的旌旗出现在太和城的龙首关外。”
阿萝皱眉道:“你要我阿兄亲自来这里?莫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王源拂袖冷笑道:“我到这个时候还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么?阁罗凤的人头我随时可取,亏你还问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你们怎么想我一点也不关心,要认为是阴谋的话,阁罗凤大可不来便是。时候不早了,阿萝公主你可以回太和城了。”
阿萝低头片刻,见王源端了茶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一副并不打算跟自己再多废话的模样,终于低头敛裾行礼道:“那我走了。”
王源眼望窗外蓝天,摆摆手道:“不送。”
阿萝举步往外走,身后传来王源的声音道:“对了,你的那些嫁妆衣服家具香案什么的都带走,还有,这件喜袍也统统拿走。”
衣衫破空之声传来,阿萝回转身来,一件新郎喜袍如红云一般飞了过来,阿萝忙伸手接住。
“都拿走么?”阿萝怔怔道。
“这些都是所谓的陪嫁之物,你我成亲本就是假的,我王源难道还贪图你的财物么?拿走拿走,一件不留。”王源背身摆手道。
阿萝呆呆站在原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此次被迫来和王源成亲非自己所愿,但从昨夜到今晨,看着周围的人给自己准备婚嫁之物,看着全城百姓给自己送上嫁妆,隆重的送自己出城的情形,总是觉得这似乎就是一场真正的婚礼。
在前往羊且咩城的路上,坐在象背上的阿萝虽然哭了好几次,嗟叹自己命运不济被迫要以这种方式去完成对南诏国的救赎。但回首顾盼之间,看着隆重的送亲队伍,满车的贵重嫁妆,热闹的送亲场面,却和自己梦中所想的有朝一日出嫁的场景别无二致。
每一名少女心中都有一个梦,都希望自己的婚礼隆重而热烈。阿萝虽贵为公主,但同样也有这样的梦。只是南诏国中的还没有她中意的男子,所以虽然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当婚年纪,但这个梦还没实现。这场被迫进行的婚礼的对象显然也不是阿萝所中意的男子,不但不是,在进入羊且咩城之前,阿萝对这个男子还心怀着极大的恨意。然而,此时此刻,当意识到这场婚礼终归是一场闹剧,王源终于要自己带着嫁妆回头之时,不知为何,阿萝心中涌起的情绪很复杂。
是庆幸?是惆怅?是不舍?是遗憾?阿萝自己也说不清楚。
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自己被这男子狠狠的戏弄羞辱了一番,但阿萝不得不承认,这男子对自己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他确实可恨,也很卑鄙无耻,但他的优点同样一目了然。
他很坦诚,也很君子。自始至终,他竟没有对自己说出一句污秽之语,也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他似乎也不贪财,大笔的嫁妆价值不菲,但他并未占为己有。他也极为聪明,自己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的笨拙和愚蠢,他说的话大多在理,而且很多话都是站在南诏的立场上的实在话。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生的很俊,年纪轻轻便执掌剑南大军,可谓前途远大。
“这样的男子,南诏没有,怕是在大唐也不多见吧。难怪他身边有那么美丽的女子相伴,大唐的女子们怕是都会为他所疯狂吧……”阿萝公主不无嫉妒的想着。
“啊呀,我在想些什么?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阿萝公主忽然清醒过来,咬着牙剁了一下脚,转身出了花烛摇弋的洞房,招呼蛮族送亲的仆役们回太和城而去。
……
阁罗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所有的和议条款,虽然他也觉的这些条款欺人太甚。然而,当此之时,他没有太多的选择。特别是听到阿萝公主转述的那些王源对南诏国即将要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之后,阁罗凤更是丝毫也没有犹豫了。
阁罗凤自然很明白,当大唐着力支持六诏中的某一诏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当初老国主皮逻阁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的谈及此事,以当时皮逻阁所率的蒙舍诏的实力,根本无法统一六诏之地,无法收复爨氏的势力。大唐王朝从中给予的助力才是他成功的关键。当初的阁罗凤似懂非懂,现在的阁罗凤比谁都懂了。
于是,次日上午,阁罗凤便亲自前往羊且咩城。他知道,即便这是个阴谋,这个险他也不得不冒。要保住南诏国,要保住自己的国主的位置,他别无选择。
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的讨价还价过程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只是在归还双方的俘虏和百姓的细节上,对于大唐士兵死伤的碑文以及立碑的地点,祭奠的形势上。对于重建安定城的一些具体的事务上做了一些敲定。事实上也基本上由王源提出,阁罗凤要是觉得不太满意,也会小心翼翼的提出些异议。王源倒也做了些让步。
到中午时分,基本上该谈的都谈拢了,更为具体的细节则需要具体之人的合作和磋商,那并不是阁罗凤和王源之间的事情了。于是将商议的内容落实为白纸黑字,双方签字确认,协议便成。
对于王源而言,需要将这份自己签了字的协议立刻送往京城交给杨国忠,杨国忠会上奏玄宗认可,然后杨国忠代表朝廷签字,协议便可执行了。王源当然相信这份协议是一定会得到玄宗认可的,要是这种占足了便宜的协议都无法被朝廷认可,那只能说明玄宗是老糊涂了。显然玄宗不是那样的人。
而王源和阁罗凤之间私下里的协议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得到落实,那便是直接的行动。王源可不会将这种私下里协议落实到纸上,那是不明智的作法。而这种双赢的私下里的协议,其实也根本无需纸面的约束,这一点阁罗凤也很清楚。
午饭后,王源请阁罗凤来到城东广场,那里,数千蛮兵俘虏和伤兵已经集结在此,上万套缴获的蛮兵的皮甲武器等也已装车。宋建功直接将名单和物品清单交于阁罗凤之手,阁罗凤和阿萝都很是惊讶于王源的说话算话。出兵互助只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而王源却真的为了这个口头之诺便兑现他的诺言。光是这份心胸和气魄,阁罗凤便自愧不如了。
阁罗凤来时便带来了五百驭象人交给了剑南军,而此刻,王源也兑现承诺,五十头巨象也沿着街道进入广场之中,交于阁罗凤手下接管。阁罗凤激动的连连道谢,对王源行礼不迭。
第四八二章 傲娇
(谢moshaocong兄弟的一堆打赏。)
王源这么做当然不是犯傻,除了表示大度和坦陈之外,这数千蛮兵俘虏和伤兵也是剑南军的一个头疼的问题。杀又不能杀,用又不能用,谁知道这些家伙的身上藏着什么古怪。士兵们也不敢接触他们,生恐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道儿那可麻烦的很。
而且,这些家伙一个个像是饿死鬼投胎,一个个看着消瘦的身躯,消耗起粮食来比同等数量的剑南军还要厉害。那些伤兵还要耗费军中的药物给他们医治,还要人手看管他们。更恼人的是,这些家伙似乎野地里生活惯了,在关押之处到处乱拉乱撒,搞得军营中臭气熏天,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照这样下去,迟早会疾病横行军中,这些南诏蛮兵也许会没事,但剑南军可没他们那样的抵抗力。
所以早一天打发他们滚蛋,军中便早一天得到安宁。
但这近八千的俘虏和伤兵显然对阁罗凤来说极为重要,南诏国这次损失巨大,国中壮年男子损失了数万。这些蛮兵的回归既解决了兵员的问题,也解决了南诏国人丁的繁衍问题,恢复国力的关键便是恢复国中人力,南诏国最缺的便是人丁了。
“王副帅,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此次王副帅在这种情形之下放了我阁罗凤一马,对我阁罗凤而言,不啻为恩德一件。此次与大唐为敌,确实是我自不量力,幸而今日能平息刀兵之祸,还我南诏和平安宁,这全是王副帅之功德。阁罗凤在此立誓,绝对遵守和王副帅之间的约定,但你在剑南一日,阁罗凤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临别之际,在羊且咩城外,阁罗凤终于说出了肺腑之语。
王源微笑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此次两国能达成和议,对双方都有好处。对我而言,但能和平解决之事,我不欲以刀兵相逼。当初若非你拒绝了我的好意,我也不至于毁了羊且咩城。不过,过几日我大军撤离羊且咩城,你们可收复此城,加以重建。城廓防御工事我并未损毁,也算是给你们留有余地。我只希望国主能记住今日之盟,万不可私欲膨胀,不自量力。很多东西不该是你的,你要是觊觎它,便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阁罗凤面带羞愧道:“王副帅说的极是,我便是想的太多,要的太多。我会记住王副帅的金玉良言的。协议商定之事我会积极准备,一旦朝廷使者前来宣布协议生效,我便立刻为唐军立碑祭祀,将姚州所掳掠的百姓和财物归还。”
王源皱起了眉头,一旁的阿萝公主也皱起了眉头快速插言道:“阿兄,不用等朝廷的使者前来,姚州百姓回城后立刻护送到羊且咩城,立碑的事情也抓紧进行。”
阁罗凤醒悟过来,连声道:“对对对,阿萝说的对,立刻便办。”
王源赞许的看了阿萝一眼,转向阁罗凤拱手道:“那么咱们就此别过了,我也不远送了。我会派使者常驻太和城的,便于你我相互间的联络。”
阁罗凤拱手道:“好。就按王副帅之言办理,常来常往,没准我还会亲自去成都拜见王副帅呢。”
王源哈哈大笑,拱手欲拨马回头,阁罗凤忙道:“剑南大军何日开拔?王副帅何日回剑南道?我也好亲自前来相送。”
王源微笑道:“总就是这几日,不过国主却不必来送了,只派人来接管羊且咩城便是。”
阁罗凤点头答应。王源朝阁罗凤和阿萝公主微一颔首,拨马转头,带着众将和亲卫飞驰而回。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我阁罗凤这辈子还没服什么人,但此人的手段才能和胸襟我算是折服了。大唐有这样的少年英才在,恐还要更加的强大。他比我强太多了。”阁罗凤看着王源的背影叹道。
阿萝公主骑在马上,双目也看着王源的背影紧咬嘴唇沉默不语。
“阿妹,你怎么了?”阁罗凤问道。
“没怎么,咱们回吧。”阿萝公主轻叹一声道。
阁罗凤想了想道:“我心中微有遗憾,如此人物,若是阿妹真能得他为婿,当不污阿妹洱海公主之名。而且对南诏国而言也许是件大好事。哎,可惜了。”
阿萝公主蹙眉道:“阿兄,你莫说了。”
阁罗凤叹道:“今日我本打算跟王源挑明此事的,那王源不知我南诏婚俗,我南诏女子一旦出嫁行礼之后便为他人之妇,他不知道退回嫁妆和女子对一名南诏女子而言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城中百姓不久会对此大加议论,阿萝你这一辈子也不能嫁人来了。你为南诏国的牺牲简直太大了,阿兄愧疚难言。”
阿萝公主面现痛苦之色,泫然若泣道:“阿兄莫说了,在决定那么做之前,我便做好了准备。这一辈子便陪着阿兄便是。”
南诏国的婚俗中,女子出嫁被夫家退回嫁妆驱赶回家会被视为不详。而且,也不意味着婚姻的终结。虽然男子可以继续娶妻,但被赶回家的女子却不得再嫁,这便意味着阿萝公主将永远背上不详之名,且不能再嫁。虽然很不公平,但这是蛮族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即便是阁罗凤也不能违背这种被鬼神所认可的规矩,也就意味着阿萝也不能脱离规矩之外。
阁罗凤默默叹气,低声道:“阿妹,不知你对王源是否有好感,我不忍见你受这样的委屈,若你对王源并不反感的话,阿兄豁出这张脸,亲自去求王源让他回心转意,让你跟了他去。”
阿萝怒道:“我堂堂洱海公主,倒要求他收了我么?这人有什么好?若非是为了大局,我恨不得宰了他。”
阁罗凤看着阿萝摇头道:“阿兄不笨,阿兄看的出你对他有感觉,你看他的眼神是阿兄从未见过的,你不必为了颜面苦了一辈子。”
阿萝面色秀红,咬牙道:“阿兄,你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再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要解决也是我自己解决,要阿兄出头算什么?阿兄是堂堂南诏之主,岂能低声下气求肯此事,惹人贻笑大方?我若想找他,自去光明正大的找他去便是,我可是和他拜了堂成了亲的,他还能否认不成?”
阁罗凤笑道:“阿妹何不去?”
阿萝哼了一声,一鞭子抽打在马臀上,座骑飞驰而出,空中传来阿萝的一句话语来:“那要看我心情好坏了,没准哪天你发现我不见了,那便是我去找他去了。阿兄还是莫要为我操心,赶紧稳定住国中大局,那才是你目前要操心的事情。”
……
三日后,剑南大军准备启程开拔,三万大军带着南诏国归还的自姚州城掳掠的大量百姓回归剑南。启程之日,王源正在羊且咩城的住所前看着众人收拾行装的时候,阁罗凤派人到来,送来了诸多礼物和一封信。信中将王源热情洋溢的好一顿夸赞,感谢王源最后的仁慈,给了他和南诏国的一次新生的机会。
那南诏公主阮萝竹也送给了王源一封信和一个包裹,王源打开包裹之后发现是银光灿灿的一顶银冠,上边的三根孔雀翎鲜艳夺目。
“这公主送这礼物来作甚?”紫云儿将银冠翻来覆去的看。
“傻呀你,那是那天成婚时那公主头上的婚冠,我看多半是这公主爱上二郎了,特意送来提醒二郎别忘了带上她走。”青云儿笑道。
紫云儿皱眉道:“这女子,跑来害人不成,现在又想玩花样,扔了算了。”
青云儿道:“扔了多可惜,这可是银子的玩意儿,打造的也很精致,这孔雀翎好美。”
王源笑道:“还是青儿识货,这可是南诏国公主的孔雀银冠,怎也要值个千儿八百贯的,青儿收着便是。”
青云儿答应了收起包裹放在箱子里搬上车,王源在一旁打来了信笺,喷香的信笺上寥寥几句写着四句小诗。
“客从何处来,今归何处去?赠以银雀羽,睹物莫思人。”
王源微微一笑,这公主当真骄傲的很,赠给自己这银冠为纪念,还表明要自己只记得此物,不要去想她,当真是傲娇的很。倒是歌很有性格的姑娘。
第四八三章 凯旋
大军从羊且咩城开拔凯旋而归,三日后抵达弄栋城,休整一夜后继续行军,穿行于苍山诸峰之间的峡谷和平畴草甸时,心境大为不同。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道路艰险危机四伏陷阱密布,觉得这段路程漫漫无期艰难无比。但现在,则是另一番心境。带着百姓和象骑的大军本身也行军速度不快,此刻心境放松,更是缓缓而行入闲庭信步了。
路过花甸坝宿营的时候,因上游堤坝被尽数捣毁,草地中间的大河被疏通了一番,所以这片草甸上的浅水尽皆退去。此时正是春光正盛之时,草甸上五颜六色开满了鲜花长满了青草,像是铺了一层巨大的鲜花地毯,让人流连忘返。
虽然到花甸坝的时候才刚刚过了午后,但王源见公孙兰和青云儿紫云儿她们对这里赞不绝口,于是特意下令在此扎营逗留,权当是一次绝佳的踏春的游玩机会。
四月初六日,大军出苍山峡谷之间抵达姚州城。姚州城南,密密麻麻站着迎接剑南大军凯旋的人影。除了李宓和其他官员之外,六七千城中百姓也站在城外翘首以盼,他们固然是迎接剑南大军的凯旋,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要迎接被南诏掠走的亲人们。剑南军从南诏国中夺回了被掠消息早已传到了姚州城中,这个消息甚至比大军凯旋更让城中百姓们兴奋。
离姚州城数里之外,百姓们便已经无法控制了,随军回归的数千百姓开始奔跑,而在城外等候的妇孺老幼们也开始奔跑着迎上来,两下里哭着喊着冲到一起,找着各自的丈夫儿女父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找到的喜极而泣抱头大哭大笑,找不到的垂首顿足失望哀嚎。
“好感人啊。”青云儿轻声道,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是啊,好感动。百姓们其实最可怜,一打仗,倒霉的便是他们。”紫云儿也道。
王源微笑道:“此情此景,才让我觉得这场大战是有些意义的,攻城掠地击败对手固然感觉不错,但其实远没有救出这些百姓让他们一家团圆让我觉得有成就感。这是我出兵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公孙兰在旁微微颔首。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很久,但王源拒绝了宋建功提出派人维持秩序,让大军尽快进城的建议,只静静勒马而立,和数万将士一起目睹着这团圆的时刻。
终于,近大半个时辰的混乱局面渐趋稳定,百姓们也都渐渐平静了下来,相携往城中行去。忽然间,有几家百姓忽然跪倒在地上朝王源所率的大军方向磕头,顿时所有百姓都意识到还没有感谢让他们能团聚的剑南大军和声威显赫的王源王大帅。于是乎近两万百姓相继跪倒在地,朝着王源和剑南大军矗立的后方跪拜磕头,场面甚是感人。
百姓进城之后,李宓才笑眯眯的带着一干官员迎接上来,恭喜客套一番之后,众人这才簇拥着王源进姚州城。
并辔进城之时,李宓向王源禀报道:“二十天之前,副帅命老朽去成都见鲜于大帅,要他进京城报捷。老朽快马加鞭将羊且咩城之战的捷报送到了成都,鲜于大帅高兴的连夜出发去往京城。我想朝廷现在一定已经得知了战胜南诏国的捷报。老夫没猜错的话,陛下的圣旨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王源笑道:“辛苦老将军了。我和南诏国签订的和议内容你可知道?半月之前,我命人送往京城时,特意命人给你过目,你觉得和议的条款如何?”
李宓拱手笑道:“副帅对老朽的意见看重,老朽感激之至。那和议老朽看了内容,惊讶于副帅竟然能说服阁罗凤签字,老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王源笑道:“阁罗凤也是没有退路而已,倒也不是我的说服之功。他能同意是好事。攻太和城于我们于他们都不是件好事。既然无法彻底征服南诏国,便让他阁罗凤代管便是。我所担心的是,这份和议能否被朝廷认可。”
李宓哈哈笑道:“朝廷当然会认可,如此和议朝廷已经捞了大便宜了。朝廷对西南的局势一向是以怀柔为主,因为朝廷也知道西南蛮族实难征服。此协议不但逼得阁罗凤回到其父皮逻阁的老路上,还要他公开同吐蕃决裂,这便杜绝了南诏和吐蕃联手的可能。西南局势其实最忌讳的便是吐蕃插手进来和南诏共同抗我大唐,能让阁罗凤公开同吐蕃决裂,光是这一条,朝廷便一定会同意了。更何况还可以重修安定城,以弄栋城和安定城建立东西两处羁縻州,牢牢钳在南诏国东西两侧出兵大唐的咽喉处,这更是保证了今后西南局势的稳定。”
王源笑道:“然则老将军看来,此和议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完全没有问题。”李宓笑道。
王源点头道:“那就好,虽左相赋予我议和之权,但我毕竟心中无底,生恐议和的条款不当,反而将好事变成了坏事,为人所诟病。现在老将军也这么认为,我便完全的放心了。”
李宓笑道:“其实副帅根本不用问我,副帅之能老朽已经五体投地,老朽相信每一个决定都是副帅深思熟虑所为,副帅问老朽只是客套罢了。“
王源微笑不语。
李宓道:“副帅打算何时回成都?”
王源道:“照你所言,朝廷的钦差应该是在路上了,那么我在这里便无法逗留,明日一早我便想轻骑北上。”
李宓点头笑道:“老朽在此先恭贺副帅荣升剑南节度使之职,下次见面的时候,老朽便要改口叫你大帅了。”
王源呵呵笑道:“下次见面我怕也要对老将军改口了,此次有功人员应该都会得到晋升。另外,我还要向朝廷奏请一件官职的任命,弄栋城和安定城两处新的羁縻州会设立都督府,加上姚州和嶲州两处都督府,这四处都督府是和我大唐和南诏交接的重要之地。我拟设立总督府统领四大都督府,这个总督的职位我认为老将军足可胜任。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李宓惊喜道:“副帅,这……老朽如何能胜任?”
王源笑道:“我思来想去,除了老将军无人可胜任此职。老将军坐镇于此,不仅是和南诏之间保持沟通和协调,更是防范吐蕃的要害之地。老将军都不能胜任,那谁也不能了。”
李宓吁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副帅抬爱,老朽岂能辜负副帅的信任。若朝廷准许,老朽必竭尽心力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那就成了,这件事一了,我便放了一大半的心了。罢了,咱们也不说这些事情了,回头在慢慢细聊公务。现在我只想问老将军帐中可有美酒,我想和诸位将领痛饮几杯,共谋一醉。”
李宓哈哈笑道:“酒水管够,副帅尽情的喝便是。老朽今日也要大醉一场,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大笑声中,众将疾驰而去,直奔姚州都督府而去。
……
次日上午,王源率柳钧宋建功刘德海等十几名高级将领轻骑离开姚州城北上。随行的只有数百亲卫骑兵保护,大军暂且留在姚州城休整。
数百骑从姚州北上,过泸水上的飞渡索桥,经嶲州过嘉州雅州,五日后抵达成都。
成都南门浣花溪廊桥之外,剑南道官员齐聚于此迎接王源等人的到来。这些人心中都明白,这位王副使即将代替鲜于仲通执掌剑南道,今后便要在这个年轻的节度使手下讨生活,所以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愿缺席。
一番道贺和热闹之后,王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城,但他没有去往剑南节度使衙门,而是告知诸位官员明日在衙门相聚,之后便带着柳钧和一干亲卫随从直接奔自己的住处去了。迎接的人群中并没有见李欣儿等人的身影,王源觉得甚是纳闷。自己回来的行程已经送回府中,她们理应知道自己的归期,为何没去迎接自己,这让王源甚是疑惑。
城南王家大宅《蜀园》左近的街道上,情势很不同寻常。竟有全副武装的兵马在到处游弋,这让王源觉得很是奇怪。更为奇怪的是,这些兵马的装束竟然是京城禁军的装备,这更是让王源觉得惊讶无比。
接近自家大宅的街口上,设有一道关卡,数十名禁军士兵正检查着来往的百姓。见王源等一干骑兵从街道上疾驰而来,几十名禁军士兵们立刻横在路中高声举手示意他们停下。
“前方戒严,禁止车马通行,请绕道而行。”一名穿着漂亮的禁军盔甲的将领模样的人高声叫道。
刘德海骂道:“哪里来的禁军?跑到这里撒野来了。”
王源也皱眉勒马,命令赵青上前询问情形,赵青刚刚催动马匹上前,便听到一旁的柳钧高声叫道:“那不是……陈喜陈护卫么?”
对面那将军愣了愣,旋即也高声叫道:“是小主人么?”
第四八四章 团圆
众人尽皆发愣,但见柳钧策马而出奔向路卡处,那军官也忙迎上来未等柳钧下马便跪倒在前磕头行礼。两人低声了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柳钧惊喜的尖叫了一声,旋即拨转马头带着那军官来到王源身边。
“义父,这是北衙禁军副将陈喜,他是负责保护我秦国夫人府的禁军护卫。陈将军,这位便是我义父,剑南节度副使王源王副帅,还不来拜见!”
那陈喜忙跪地行礼道:“卑职陈喜见过王副帅,适才不知是副帅人马到达,万望恕罪。”
王源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既是负责秦国夫人府保护之职的禁军,怎地出现在此地了?”
柳钧叫道:“义父,我娘来了。他们就是跟随我娘一起来成都的。”
王源脑子嗡的一声响,诧异道:“夫人来成都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喜忙道:“王副帅,夫人她确实来了,我等便是跟随保护而来。夫人现在就在王副帅宅中,我等奉命在周围街道设卡禁严。”
王源眉头紧锁,觉得事有蹊跷。秦国夫人忽然出现在成都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且,这般兴师动众的在自己宅子周边用禁军设立关卡守卫戒严也显得有些奇怪。秦国夫人出现虽然戒备森严保护严密,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王源也不想多问,摆手道:“走,回宅拜见夫人。”
柳钧答应一声,一马当先飞驰而出,陈喜下令移除街道上的木栏障碍物,王源等数十骑飞驰而过,直奔不远处的自己宅邸而去。
到了门口,但见门口左近禁军护卫的身影更多,门前的场地上,停着精美华贵的紫色大车。王源对这辆大车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秦国夫人的专用马车。直到此时,王源才真正相信秦国夫人确实来了。
柳钧在门前一跃下马,冲进王宅虚掩的门内,一路飞奔进了大厅,口中高叫道:“娘,娘,你来了么?”
院子里正在忙活的黄三看到柳钧飞奔而过的身影,惊喜叫道:“小将军回来了?二郎呢?”
一回头,看到宅门外王源阔步而进的身影,身后跟着公孙兰青云儿等众人,顿时惊喜的大叫,丢了手中的物件飞奔迎了上来。
“二郎回来了,公孙姑娘,青儿姑娘你们也回来了。快来人哪。十二娘,大妹小妹,二郎回来了。”
原本寂静的宅子里,顿时被柳钧和黄三的大嗓门的声音充满,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前一刻还寂寥无人的院落里,瞬间涌出十几个人影来。厅内整理擦拭桌椅的大妹和小妹以及几名侍女率先冲了出来,紧接着一阵桌椅翻倒的稀里哗啦声之后,李欣儿从厅中飞奔而出,下了台阶后飞奔而来,远远的便纵身飞扑,一头扑到了王源怀中。
“可回来,可回来。”李欣儿喜极而泣,勾着王源的脖子大叫道。
王源轻揽她的柳腰,呵呵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公孙兰微笑道:“十二娘打算就这么抱着不松手了么?”
李欣儿这才忙松了手,给公孙兰行礼。青云儿和紫云儿两女也忙给李欣儿行礼,李欣儿还了礼,挽着公孙兰和王源的胳膊往厅里走。
王源也松了口气,看到家中众人无恙,王源放了心。本来没看到她们去迎接自己,心中有些担心,现在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妹和小妹挽着王源的另一边胳膊叽叽咯咯的说话,王源看着她们两个红扑扑的脸笑道:“才几个月没见,你们两个都长高了长大了。大妹现在终于成了大姑娘了。”
黄英笑着不说话,小妹黄杏笑道:“是啊,王家阿兄还不给我姐姐找个婆家么?都成大姑娘了,可急着呢。“
黄英‘哎呀’一声,举手便打。黄杏甩着小辫子飞奔逃走,黄英追上去,两人嬉闹不已。
黄三叹道:“二郎回来了,家里又有笑语生气了,这之前家里都没人说笑。哎。”
王源这才有空和黄三打招呼,抱着黄三的肩膀摇了摇,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话好说,但其实也无需什么言语。两人共患难至今,已经早已亲如兄弟了。
众人喧嚷着往厅门走,但见厅门台阶上一名侍女搀着挺着大肚子的兰心蕙现身。兰心蕙行动不便,听到消息后来的稍慢了些,这时候才到。
兰心蕙艰难往台阶下走,王源忙快步上前扶住,微笑道:“身子不便,不要拘礼,你还好么?”
兰心蕙眼中雾气蒙蒙,低声道:“我很好,孩儿也好,你可回来了。”
王源点头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李欣儿在身后叫道:“兰妹妹你可别哭,我可是将你照顾的好好的,你若哭哭啼啼,二郎还以为我没照顾好你呢。你现在可是宝贝疙瘩,王家就靠你传后了。”
兰心蕙忙抹泪微笑,王源甚是无语,李欣儿还是那个醋坛子,时不时的打翻一下。对于兰心蕙第一个怀上自己的骨肉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时不时的要言语刺激一番。王源对这些已经熟视无睹,这种妻妾争宠之事男人万不能站队,只要不闹得太过分,睁一眼闭一眼便罢。况且李欣儿也只是嘴巴上不肯吃亏,其实她的心肠是很软的。王源绝对相信她不会对兰心蕙真正的刻薄。
进了厅中,但见厅里桌椅东倒西歪,一只茶壶和几只茶盅掉在地上摔得一片狼藉。王源愕然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人练功夫么?”
李欣儿不好意思的道:“刚才听到黄三哥叫着你回来了,我正在二进浇花,一着急便跑来了,撞翻了桌椅茶壶。”
王源哈哈笑道:“你呀你,永远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李欣儿脸上一红,嗔道:“还不是你回来了,人家急着要出来迎接。平日我也如此么?”
王源心中感动,点头不语。几名婢女麻利的收拾了桌椅和板凳,打扫了地面上的狼藉。这才各自落座。大妹沏了茶水来,给王源公孙兰等人奉上。王源喝了两口茶,满足的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便听厅后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正在和柳钧说话,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朝厅中而来。
王源忙放下茶盅站起身来,厅中众人也忙站起身来。李欣儿低声在王源耳边道:“忘了告诉你了,杨家的秦国夫人今天一早赶到了这里。说是从京城而来,执意要住在咱们家里。”
王源微微点头,看着厅后花帘掀起,柳钧迈步走进,身后款款而来的正是雍容端丽的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一眼便看到了王源,眼神中露出热切的光芒来,但立刻意识到王源的一众妻妾就在旁边,忙收敛神情微笑。
王源也很激动,几个月没见秦国夫人,自己也挺想她的,这妇人带给自己很多美好的回忆,在其他女子身上是体会不到的。数月未见,一眼见到秦国夫人端庄美丽面容,王源心里顿时一热。
“夫人果然来了,王源给夫人见礼了。”王源躬身行礼。
秦国夫人微笑还礼,柔声道:“未经主人许可,本夫人便强行住在你宅邸里,王将军该不会见怪吧。”
王源笑道:“说的哪里话,你是柳钧的娘,柳钧是我义子,咱们可是干亲家呢。你来看柳钧,当然要住在家里。只是忽然见到夫人来成都,有些惊讶罢了。莫非夫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么?”
秦国夫人笑道:“莫胡说,钦差大臣那里会让我们女流之辈担当,岂非儿戏么?具体缘由我会告诉你的。主人回来了,那么我便当着主人的面给诸位致歉。我贸然闯入贵宅,打搅了诸位的生活,甚是过意不去,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才是。不过有件事我要说一声,我可不是没地方住,我住在这里是有缘由的,这缘由先要跟二郎说,之后由他决定是否告知诸位。”
李欣儿确实对秦国夫人的突然造访很是不满,关于王源和秦国夫人之间的那些事儿,其实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现在二郎的情妇跑上门来了,李欣儿的第一反应便是来羞辱找茬的。但因为秦国夫人说有重大之事必须要和王源商量,而且她的行踪不能暴露,李欣儿这才让她留在府中。
“诸位,我回房歇息去了,有些累了。有什么话,晚上咱们再聊吧。”公孙兰察言观色,知道秦国夫人的到来一定有隐情,立刻起身告退,给王源和秦国夫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众女也不是傻子,公孙兰一告退,众女纷纷告退离去。李欣儿虽然恼火这女人第一时间霸占了王源,但也知道恐有要事要商谈,所以虽不愿离开,却也不得不也带着大小妹去厨下专心准备晚宴去了。
第四八五章 失算
厅中众人退去,顿时寂静无声。~UU小说,www.uu234.com王源和秦国夫人静静而立,四目交投相视无言。秦国夫人胸口起伏,眼中情意喷涌,呼吸也逐渐急促。
王源微笑着缓缓张开双臂,秦国夫人快步上前扑入王源怀中,双手紧紧抱住王源,茁壮丰满的身躯挤压着王源,恨不得要融为一体。
“二郎!二郎!想死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离京这三个月,我像是过了几十年一般的漫长,那般的无趣。”秦国夫人闭着眼激动的诉说。
王源伸手轻拂她的面庞,柔声道:“夫人,我们这不是见了面了么?我也很想你。”
秦国夫人仰脸看着王源道:“你定不如我思念你一般的思念我。”
王源微笑道:“你怎知道?我和柳钧几乎每日都提及你,这难道还不够么?”
“哼,你们连一封信都没写来,还说每天想我。柳钧这个小没良心的也是,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秦国夫人薄嗔轻怒,虽是责怪,眼里却全是柔情蜜意。
王源微笑低声道:“夫人,我们可是在行军打仗呢,岂可天天儿女情长?不过我保证,我们天天都想着你的。”
秦国夫人轻啐道:“这个理由我勉强能接受,但还不够,此刻需要你证明。”
王源笑道:“如何证明?”
秦国夫人撅起红唇凑上来,王源故作不解笑道:“如何证明,夫人倒是说话啊。”
秦国夫人小女孩般的跺脚娇嗔道:“你个坏东西,戏弄我是么?”
王源呵呵轻笑,紧紧搂住秦国夫人吻上了红唇。唇舌交缠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来,王源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已经伸入秦国夫人宽大的锦袍之中,在她丰满香腻的身体上游走几遭了。
“夫人,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办了好事吧。”王源在双目迷离的秦国夫人耳边低语。
秦国夫人吓了一跳清醒过来,忙离开王源的身子,脱离他的手掌,整着衣服嗔道:“小鬼!这可是你宅中的大厅,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柳钧和你的妻妾家人都在厅外,你不要廉耻,本夫人可还要尊严体面。呸。”
王源呵呵笑道:“我还当夫人恋奸情热不顾一切了呢,原来夫人还是很清醒的。”
秦国夫人知道王源在开玩笑挑逗自己,也不跟他计较,一边整理者凌乱的衣衫,一边低声道:“莫得意,若不是顾忌你的妻妾的感受,我今晚便要你陪我一夜,瞧你如何交代。“
王源吓了一跳,他还真怕秦国夫人这么做,那可就太过分了,十二娘不把天掀翻了才是。别说是秦国夫人,便是天皇老子怕也不管了。
秦国夫人见王源窘迫的样子咯咯的笑,整理好衣服后坐在王源对面的椅子上,收起笑容来瞬间变成端庄贵妇的样子。
“瞧你吓得那副模样,没想到你还是个惧内的。罢了,说正事吧。秦国夫人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了一口。“你定很奇怪我为何突然来到成都,忽然出现在你的宅邸里了是么?”
王源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人不是说了么?这是相思成灾来找我来了。”
秦国夫人白了王源一眼嗔道:“臭美。”
王源叹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秦国夫人板着脸道:“你再胡闹我可不高兴了,我说得是正经的紧急之事,你却来插科打诨。”
王源笑道:“好吧好吧,你说便是。”
秦国夫人轻声道:“我确实想念你和钧儿,但却非我来此的原因。我来此是因为得到了紧急的消息,我又不能跟外人说,故而才选择亲自前来的。”
王源皱眉道:“什么紧急的消息,关于我的么?”
秦国夫人摆手道:“听我说。事情要从十几日前说起。十几日之前,鲜于仲通抵达京城,带去了你大破南诏国大军拿下了羊且咩城的捷报。我和堂兄非常的高兴,因为这一战基本上表明了此次讨伐南诏国的战事的胜利。堂兄开心的不得了,连夜带着鲜于仲通进宫,向陛下禀报了这个好消息,陛下也非常的高兴,大大的夸赞了你一番。”
王源笑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消息,这和你来这里有何联系?”
秦国夫人不理他的打岔,自顾自轻声道:“你要知道,在捷报传到京城之前,堂兄的处境已经很不妙了。虽然你夺回了姚州,但那消息根本就无法称作捷报。之前姚州被南诏国占领,鲜于仲通的近八万大军在泸水之战中被击溃后损失近半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中四处弥散。堂兄虽竭力的隐瞒消息,但有人成心的散布失败的消息,那是无论如何拦不住的。因为此事,堂兄被陛下几番问询,数次诘问,搞得焦头烂额。堂兄当然不能承认之前的失败,所以硬着头皮死撑着说那些都是假消息,我剑南大军正势如破竹攻击南诏国云云。”
王源皱眉道:“左相的压力确实不小,那种消息想隐瞒却也是难上加难。李林甫他们,甚至太子李亨都恨不得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好借此扳倒左相。”
秦国夫人点头:“正是如此。陛下已经听到了不少的传言,所以才会对堂兄数次诘问。幸而当初陛下给了堂兄最后的期限,所以虽然对堂兄的否认表示怀疑,但毕竟期限未到,故而并没有对堂兄有所动作。那些私底下散布消息的人也只是散布消息而已,也并没有大的动作。”
王源点头道:“他们当然不会有大的动作,他们在等待最后失利的消息呢。因为即便证实前番战事失利的消息,其实也并不能撼动左相。毕竟战事未结束,胜负便不能见分晓。一时的失利不代表整个讨伐南诏国战事的成败。所以他们只能先散布消息出来,挑起陛下的怒火,待左相承诺的时间一到,他们便会一起跳出来弹劾左相,到时候左相便不得不引咎辞职了。这些都是策略,时机不到他们只能造势,绝不会贸然的行动。”
秦国夫人赞许的点头道:“堂兄说的和你说的一样,你们都看明白了局势。那么其实你最后能否在规定期限内战胜南诏国兵马,便成了问题的关键。你若胜了,一切烟消云散,你若败了,大势便去,谁也挽回不了。”
王源笑道:“是,但事实证明,我做到了。我想李林甫和另外一些想扳倒左相的那些人应该很失望吧。”
秦国夫人低声道:“何止是失望,简直是痛心疾首。捷报抵达京城的第二天,李林甫便告病了。”
王源讶异道:“病了?气病了?”
秦国夫人微笑道:“先前堂兄和我都当是因为生气而故意称病,免得和堂兄面对时的尴尬。因为堂兄私下里说了一些话很不中听,你也知道堂兄的脾气,难得扬眉吐气,定会在他们面前言语炫耀,让他们下不来台。”
王源想起杨国忠那副德性,知道秦国夫人所言不假。被人暗地里搞小动作,每天压力重重之下,豁然压力解除扬眉吐气之时,杨国忠一定会毫无顾忌的嘚瑟挖苦那些被他视为暗地里搞小动作的人。谁也不愿意看着他那副嘴脸,李林甫更不愿意见到那副嘴脸,所以有可能故意装病避而不见。
“但很快,我们便发现李林甫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陛下派了太医去给李林甫看病,我们从太医院得到的确切消息是,李林甫风寒交迫夜来咯血病体沉重。太医李方说,便是因为气闷郁结所致,可以说是因为生气而引发了这场重病。”
王源微笑道:“我知道他人病重我不该说些不当之语,那有失君子之风。但我还是高兴的想笑。”
秦国夫人曼妙的翻了个白眼,嗔道:“你还笑?李林甫都气病了,你该知道他该有多生气了。你该知道李林甫的为人,人都说他口蜜腹剑心狠手辣,在他执掌朝政这么多年中,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得罪他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他动不了堂兄,但这一腔怒火往谁身上发泄?你还笑得出来。”
王源愕然道:“难道说……难道说李林甫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
秦国夫人叹息道:“除了你,还能有谁?是你扭转了战局,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这笔账不算在你头上,算在谁头上?你已经成了他最痛恨的人之一了。”
第四八六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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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眉头紧锁,他听出了秦国夫人的话中有话,沉声问道:“夫人此来便是跟此事有关么?你带来的这些禁军护卫,守卫在我家宅附近,莫非是因为有人于我不利?”
秦国夫人微微颔首道:“算你还不笨。我之所以动身来此,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李林甫虽然病体沉重,但三月二十六日夜间依旧拖着病体进宫觐见了陛下,说了一些话。”
王源低声道:“说了什么话?”
秦国夫人道:“捷报传到京城之后,陛下答应了堂兄的请求让堂兄亲自来剑南道宣旨嘉奖,李林甫觐见陛下便是要求另派钦差前来宣旨。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他病体沉重难以处理政务,故而左相国断不可离京,否则朝事无人决断云云。陛下思量再三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源皱眉道:“老贼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右相抱病,左相离京,政务确实无人打理。然则李林甫一定是想另派钦差前来,不过只是宣旨之事,又能有何意图?”
秦国夫人道:“本来这理由也很冠冕,但你可知道李林甫举荐了谁来当这个宣旨钦差么?”
“谁?”
“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王鉷。”秦国夫人低声道。
“王鉷?此人该不会对我不利,在杨慎矜一案中,他可是和我们一伙的,他有把柄在我手中。”王源皱眉道。
秦国夫人冷声道:“你在剑南日久,朝中的变动你恐并不清楚。王鉷最近又和李林甫打的火热,而且堂兄查出,散布剑南之败的消息也有王鉷的份儿。据我们推测,王鉷很有可能得到了李林甫的谅解,杨慎矜之案他是被你所迫,此事当时我杨家并未公开出头,所以,他的把柄与其说攥在杨家的手中,莫如说攥在你一个人的手中。如果一个人被人抓住了把柄,要想摆脱这个羁绊,那么只需要做一件事。“
王源低声道:“杀人……灭口!”
秦国夫人微微点头道:“正是。”
王源皱眉道:“这些都是揣测得知,你们可有确切的证据?王鉷一向醉心于权势,谁有奶便是娘,即便和李林甫重归于好,也未必会铤而走险对我下手。况且我在剑南,他即便作为钦差前来,在成都他能如何?这一点他不会想不明白。”
秦国夫人冷笑道:“单是他前来宣旨,我们自然不会想的那么多?随同他前来的还有一人,作为他的副手陪同前来,这个人一旦出动,绝非是好事。”
王源道:“那是谁?”
秦国夫人道:“侍御史兼御史台主薄罗希奭。”
王源悚然大惊,罗希奭和吉温两人是李林甫手下的两大爪牙,人称‘罗钳吉网’。这两人手下不知做了多少脏活。吉温善刑狱之事,总是能找到把柄污人以罪,然后将其剪除。但此人去年在李邕一案中在北海郡被王源格杀,等于砍掉了李林甫的一颗利爪。而罗希奭此人却比吉温更为凶狠残忍。
罗希奭所做的事情比之吉温更为直接,他不像吉温那般阴狠,但却比吉温更让人恐惧。吉温若是一头凶残狡诈的恶狼的话,那么罗希奭便是一头可以将你的骨头都嚼碎成渣的狮子。在韦坚皇甫惟明一案中,罗希奭便是奉了李林甫之命前往缙云和播州将两人绝杀于任上。并一并剪除了此案中被贬斥的七八名官员。
一名官员被贬被下狱其实都不是最可怕的,因为毕竟还有东山再起沉冤昭雪的时候。罗希奭所做的便是彻底扼杀这些可能,直接将对手的性命带走,死人是永远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这便是他比之吉温更让人可怕的地方。
而王源也明白,罗希奭是轻易不会出动的,除非他要杀人才会出动,这次他随王鉷前来,显然不是来给自己颁旨嘉奖的,而更有可能是带着使命而来。况且他是跟王鉷一起搭档前来,这样一来,即便王鉷要对付自己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和罗希奭挂上钩,这件事便被无限的放大了。
接下来秦国夫人的话更是将此事板上钉钉:“李林甫当晚的话语无意间被前来见驾的贵妃娘娘听到了,小妹虽不懂李林甫的用意,但听到他们谈话中涉及堂兄和你的名字,觉得甚是蹊跷。于是第二日上午召我进宫,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我出宫后和堂兄一商议,顿觉事态严重。堂兄发动暗椿进行暗查,然后我们得到了一个更加证实王鉷和罗希奭此行不轨的消息。李林甫的相国府中有十虎护卫,当初在北海郡你曾经杀了聂江川和田斌两虎,这一次剩下的八虎尽数被李林甫派出,扮作南衙禁卫混在王鉷和罗希奭的随行兵马之中。若不是意图不轨,李林甫身边的八虎又怎会被派着保护王鉷和罗希奭?他们不保护李林甫倒要保护他人?岂非笑话。”
王源微微点头道:“这便不用怀疑了,八虎出动,加之王鉷和罗希奭加以掩护,这一次必是来者不善了。刚才我有个问题没想通,他们来剑南道于我不利看似很荒唐,但正是因为在成都,他们才能为所欲为。而且,八虎出动前来,那便是要趁我不备,将我暗中刺杀。因为明着来显然是无法成功的。这么看来,老贼是真的对我恨之入骨了,王鉷这狗东西也是被攥了把柄不舒坦,这次也参与其中打掩护,要将我置之于死地,让杨慎矜的案子成为永远没有人证无法翻案的铁案了。”
秦国夫人吁了口气,伸手搭在王源的手背上柔声道:“二郎不要担心,王鉷和罗希奭还在路上。我和堂兄断定他们将于你不利之后,堂兄便故意去同陛下理论,争辩人选之事拖延时间。我则立刻带着手下的护卫提前悄悄出京赶来。我怕风声走露,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谎称是出京春游。一路上不敢停留紧赶慢赶在今日凌晨抵达了成都。”
王源感激道:“入川之道如此艰险,你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秦国夫人摇头道:“吃苦倒是没什么,我只怕落在了他们的后面,你不知消息猝不及防。庆幸的是,我抵达了成都,王鉷和罗希奭他们并没有到达,于是我径自找到你的府邸,将你的府邸周围尽数保护起来,禁止你的家眷随便出入。甚至连上午你派人送回家中告知你即将到达成都的信件都禁卫在外围扣留,便是不希望你的妻妾家人出府迎接你。因为我不能保证是否已经有王鉷和罗希奭的人先前抵达了成都。若你的家眷有了意外,那也是我绝对不愿看到的。”
王源反握秦国夫人的手感激道:“原来如此,难怪十二娘她们竟然不知我回来的时间,也没去迎接我。十二娘没有为难你吧,你忽然禁止他们出入,我想十二娘一定不会同意。”
秦国夫人微微一笑道:“你那位夫人倒也有趣,被我雀占鸠巢时喊打喊杀,差点和我手下护卫动手。我不得不威胁她,若是敢动手,便杀了这宅中所有人,她才没敢动手。”
王源咂嘴无语,动辄以杀人全家为要挟,身边这些女子可说没一个是善茬。大唐王朝女权抬头,女子们比男人的地位不低,一个女皇帝改变了很多人的看法,导致这些女子一个个咋咋呼呼的比男人还拽。
到此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一清二楚,王源也是很无言。凯旋而归的高兴劲头还没好好的享受,便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心里也很是恼怒。
既知危险将至,那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以聂江川为参照物,当日为了捕杀聂江川甚是花了些手脚,而聂江川不过是十虎中排名第三的人物,其余八虎齐出,这绝对不是可以掉心轻心的事情。
倒是有个办法,那便是立刻关闭城门,不放王鉷和罗希奭他们进城来,但这办法显然不成。没理由拒绝朝廷钦差的到达,这么做既是罪名,也显得太怂了些。但问题是,一旦王鉷和罗希奭和八虎进了城,敌暗我明,形势有可能一下子便变得很糟糕。无论如何,要立刻想出对策才是。
第四八七章 高手
午后时分,花树繁茂的王宅后花园的亭阁之中,王源和秦国夫人公孙兰以及李欣儿等人落座饮茶。△¢UU小说,www.uu234.com四月的骄阳和暖如煦,照在亭阁之外的花树之间。草地上,大小妹和紫云儿等追逐着花间蝴蝶,笑语欢声洒满空中。
这本是个慵懒惬意的春日的午后,很适合聊些闲言碎语,喝些清茶淡水享受春光,但亭阁之中所谈的话题却和这良辰美景的气氛完全不符。
王源快速的将秦国夫人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本来闲谈浅笑的众人脸上顿时变色,亭阁之中的气氛立刻变得凝固而清冷。
王源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一旁雍容端坐的秦国夫人,李欣儿脱口问道:“此事当真?”
秦国夫人轻启朱唇微微点头道:“当然是真,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也是我为何要将贵府周围封锁,不让你们离开此处,甚至拦截了王源归来的消息的原因。我担心八虎已经提前来到了成都,担心他们于你们不利。”
众女神色惊愕,李欣儿咬牙道:“老贼,害的我家破人亡,现在终究连二郎也不肯放过。咱们跟他们拼了。二郎,如今你是剑南道副节度,何不下令全城搜捕八虎踪迹,将他们找出来尽数杀了便是。”
王源失笑道:“那可不成?这件事显然不是一件台面上能解决的事情。且不说罗希奭带着八虎前来是否真的是为了我而来,即便真的如此,他们既不是公开对付我,我便无法公开对付他们。难道你要我调动兵马同保护钦差的南衙禁军开战不成?要知道,这八虎现在可是禁军护卫的身份。我若公开动手,那便是授人以柄,王鉷和罗希奭立刻便会弹劾我,到时候不用他们动手,朝廷便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李欣儿皱眉道:“那怎么办?明知危险将至,却无法对付他们么?”
一旁沉思不语的公孙兰开口道:“十二娘莫要惊慌,王源说的对,这件事将是一场暗战,双方都会暗中进行。王鉷和罗希奭也不会公然动手,因为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他们没有公开动手的本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希奭携八虎前来一定是针对王源而来,这一点根本不用怀疑。而且,八虎一起出动,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王源道:“对了,我正要请教你们,你们曾说过李林甫身边的十虎个个武功高深,聂江川和田斌死在北海郡,剩下的八虎都有谁?他们武功如何?”
公孙兰皱眉道:“相国府的十虎的武功自不必说了,那聂江川和田斌的本事我们也见识过,杀聂江川一人都殊为不易,更何况是八虎齐聚。聂江川和田斌死后,剩余的八虎曾扬言要为他们报仇。这次既是奉命而来对付你,更是了解私人恩怨。剩余八虎之中,武功顶尖的有三人,武技恐不在我之下。其余的五人也非泛泛之辈,所以如果消息属实的话,这一次怕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李欣儿在相国府潜伏多年,对相国府中十虎的情况也了解的很,接着公孙兰的话道:“大虎陈泰魁天生神力,后练硬功,全身上下坚如钢甲。我偷看过他练功,十几名相府卫士用刀枪砍刺其身,他居然毫发无损。他兵刃是一只重两百斤的大铁椎。我曾亲眼看见有刺客入相府行刺,被陈泰魁以铁椎相隔数丈在空中击杀。整个人被砸成肉泥。光是这一人便极难对付了。排名第二的陈南星是陈泰魁的亲兄弟,陈南星走得是跟他兄长不同的路子,他精于剑术,喜着文士长衫,有个叫‘夺命书生’的外号。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号称长安第一剑士的李逍遥在玉佛寺赏月,陈南星现身挑战他,只四招便将李逍遥胸腹洞穿不治而死,可见其剑术之高。”
王源只听了这两个人的简单介绍便已经头皮发麻了,皱眉问公孙兰道:“表姐的剑术比之这陈南星谁高?”
公孙兰沉吟道:“我和陈南星交过手,那是我夜闯相国府探视十二娘的一次。我只能说,凭我的剑术,我恐难以在百招之内取胜。此人的剑术确实炉火纯青。十虎之中最难缠的便是这陈南星,相较于他,陈泰魁的硬功我倒是并不担心。陈南星而下便是排第四的宋楠了。这宋楠精于暗器轻功,身上无处不是暗器,且手法精妙,轻身功夫绝佳。不知欣儿见过他的独门暗器没有,我虽没和他交过手,但我听说他的独门暗器是一种可以回旋往击的金刚飞镰。取人首级出其不意,暗器飞旋的线路无从琢磨防不胜防。”
李欣儿点头道:“我见过,不是一柄,是三柄。说是暗器,还不如说是他的独门兵刃。他可以控制三柄飞镰回旋往复,从不同方向同时发动攻击。而且还有一点,此人以阴狠著称。他的兵刃和暗器上永远都抹着乌头毒。那种毒中者不死,但身子会麻痹无法战斗,最终束手就擒。这宋楠喜欢活捉敌手然后慢慢折磨致死。而且此人……此人……贪花好色,据说是个采花贼,坏了很多良家女子的贞洁。被他擒获的女子,很少有不被他玷污的。”
王源眉头紧锁,越是听下去,心中便越是担心。这些家伙不但武功高而且还都是些阴损无耻的家伙,王源宁愿带兵去对抗强大的敌军,在沙场上面对地狱般的敌手,也绝不愿跟这些江湖中的高人对敌。因为在他们面前,似乎永远没有胜算,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被他们得手。
李欣儿没注意到王源的脸色,兀自介绍她所知道的相府十虎的情况:“剩余的五人武功倒是不太高,可以说他们随便一人我都能与他们打成平手。但有一点可恶的是,他们都携带一种可投掷炸裂的暗器,投掷时炸裂生火毒烟弥漫。”
王源脱口而出道:“毒磷弹。”
李欣儿连连点头道:“对,就是毒磷弹,你怎知道?”
公孙兰轻声道:“围捕聂江川的时候,聂江川便用了毒磷弹意图脱身,那种毒磷弹确实很厉害,伤人也可,而且关键时候可以借此脱身。”
李欣儿道:“原来你们都见识到了,那也不用我多言了。”
秦国夫人听公孙兰何李欣儿讲述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惊讶,很久以前她便知道王源身边有两名武功高强的女子,李欣儿倒也罢了,王源曾对秦国夫人编造了李欣儿的身世,掩饰了李欣儿的身份,秦国夫人只知道李欣儿是个身份普通的有些武功的女子。事实上李欣儿的言行也确实非大家闺秀之风,这也和王源市井出身的身份相配,也可解释王源为何会娶她为妻。
但对于公孙兰,秦国夫人朦胧之中总觉的有些异样。惊讶于她的美貌的同时,秦国夫人还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以秦国夫人的身份,多年以前公孙兰还是剑器舞大家公孙大娘的时候,她是肯定见识过她的舞姿的。只是身份高贵的秦国夫人即便对公孙大娘的舞姿或许欣赏赞叹,但却也未必有心记住这个舞姬的相貌。惊艳之时有些印象,现在时隔日久,虽有些模糊的轮廓,但却很难回忆起来了。
但秦国夫人是个精细人,虽觉得这女子身份可疑,但却并不多嘴询问。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看来我们必须要做出些应对,这件事决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知道情势严重反倒被他们得手,那我可就太蠢了。”王源皱眉沉声道。
青云儿怯怯的开口道:“莫如多调些兵马守卫家宅,白天二郎出门时身边也多带些兵马护卫。八虎虽然武功高强,但总没本事突破数百护卫的防卫。这么做也不算是明面上的交手,只是防备罢了。”
王源苦笑道:“那岂非说你们天天都要躲在宅子里不能出门了?我也成了缩头乌龟了,走到那里都是草木皆兵,这种日子谁能过?而且这办法只治标不治本,八虎一直在,难道我们下半辈子一直如此?”
青云儿红了脸低头不语,兰心蕙轻轻拍着她的手低声道:“莫在意,大家都在想办法,办法好坏是其次,夫君不是责怪你。”
但听公孙兰轻声道:“依着二郎的意思,你想要怎么做?”
众人目光投向王源,王源负手站在亭阁之口,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静静沉思,片刻后回转身来道:“恩怨总要了结,躲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我可不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被几个所谓的江湖高人便吓破了胆。既然事到临头,我便将事情闹得更大些。他们在暗处,我也可在暗处,暗对暗,看谁更阴暗。”
第四八八章 风云
众人见王源从愁眉不展的情绪之中解脱出来,瞬间恢复平日英气勃发之态心中均松了口气。虽然座上女子都非寻常女子,但不得不说,遇到这样的大事她们心中的担当之人还是王源。王源若束手无策,首先受影响的便是她们。
在有人可以依赖的情形下,大多数人的智商都会下降,女子尤其如此。
“二郎莫非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计策?”公孙兰问道。
王源道:“计策说不上,但我却想通了。既然有人不能容我,我倒也不必畏畏缩缩。他们要来取我的命,我却不想这么早见阎王,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们去见阎王。”
秦国夫人惊道:“你的意思是,反过来要对付王鉷和罗希奭么?你要杀了他们?”
王源冷笑道:“那要看他们作不作死,若他们真的是要来取我性命,我若容他们活着离开,岂非太便宜了他们。而且杀了他们也不是坏事,这会让左相在朝中少些绊脚石。想象一下,没有了罗希奭和王鉷,李林甫在朝中还有谁可利用?还有得力的臂膀支撑么?”
秦国夫人蹙眉道:“你说的情形令人向往,但是却绝不可行。你若杀了王鉷和罗希奭,那可是大罪,朝廷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左相也救不了你。”
王源笑道:“那可未必,只要谋划得当,杀之有理,朝廷便不会怪罪。左相在朝中也不会坐视。这件事风险不小,但未必不能做,风险大,回报也大。除了此二人,左相在朝中便如鱼得水,一帆风顺了。”
秦国夫人沉吟道:“即便于堂兄有利,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
王源微笑道:“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的斟酌。感谢夫人的提醒。有件事想请问问夫人,可知道王鉷和罗希奭何时抵达?”
秦国夫人道:“不在今夜便在明晨。是否需要加强护卫的人手?”
王源摆手道:“恰恰相反,请夫人帮我个忙,将你的禁军护卫尽数撤走。”
“撤走?那怎么成?”秦国夫人惊道。
王源道:“夫人,我感谢你千里迢迢而来,带着禁军护卫我家宅安宁。但其实这么做已经错了一步,若当真八虎已在城中,这般大动干戈便已经是打草惊蛇了。但我相信,八虎既然扮作南衙禁军随行,就不会提前来到成都,也就是说有可能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所防范。如果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他们的意图,他们便会更加的小心谨慎,而我并不希望他们小心谨慎。你的护卫守着我的家宅,岂非是告诉罗希奭和八虎他们要用更为隐秘的手段对付我。越是隐秘便越是难以防范,那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秦国夫人呆了呆,喃喃道:“说的在理,我这般大动干戈,反倒是打草惊蛇了。这件事做的有欠考虑了。”
王源笑道:“倒也并非如此。如我不愿和他们交锋,保护是必备的手段。但现在我想和他们较量,便需要引的他们主动出手,而且要装作毫无防范的样子,所以便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了。”
“说的在理,我即刻命他们撤除关卡护卫,但愿还没打草惊蛇。”
王源微笑道:“最好是出城驻扎,我不希望被王鉷罗希奭他们看到京城来的禁军的身影。”
秦国夫人道:“万一你需要人手,岂非远水难解近渴?”
王源道:“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暗处进行,绝不会出现火拼的情形。这里是成都,不是京城。王鉷和罗希奭也都明白这一点,他们不会和我明面上火拼的,所以并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况且就算发生火拼,我带回的亲卫骑兵便有一千多人,再加上成都城中兵马尚有五千多,这都是我的人,还怕王鉷和罗希奭带来的几百南衙禁军么?”
秦国夫人不再说什么,她了解王源做事的风格,她也不想太多的干预,于是立刻下令护卫禁军立刻撤离王家宅邸周围,让他们直接从南城出城,找一处不远处的集镇驻扎。但对于王源劝自己也也随着禁军护卫离开的要求,秦国夫人坚决不答应。因为王源和柳钧的安危是她必须关注的,她要留在城中关注事情的进展,她绝不会独自离开这里。
……
暮色四合,天色渐黑。初更时分,正当剑南节度副使王源爬在久别重逢的夫人李欣儿雪白的身体上起伏律动的时候,成都之西三十里外,一只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连夜向成都行进。
天空中月如银勾,今日四月十二,月色未满,但也颇有光亮,照得露面倒也明亮。虽然官道崎岖,但对于刚刚从艰险万分的秦岭巴山的蜀道上过来的这队人马而言,眼前的官道不啻于长安城的御道一般的平坦开阔。
矮胖的王鉷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奔走在队伍中间,他的身旁是一袭黑袍身材高瘦的罗希奭。罗希奭的身后,八名高矮胖瘦的南衙禁军护卫一个个面无表情的骑在健马之上。整支队伍没有人说话,一阵风般的卷向成都方向,都希望能尽快抵达成都,结束这一段痛苦之极的入川之行。
二更时分,成都城高大的东门城楼出现在月光下的地平线上,这让所有的骑士都松了口气。马蹄也放慢下来,轻轻的踩着平整的沙土地,无声的奔向高大的城楼下。
在靠近城门里许之处,王鉷勒马站定,身旁的罗希奭也勒马停在他的身边。
“罗御史,前面便是成都了,若无意外的话,那王源已经凯旋回城,正等着我们给他们颁旨嘉奖呢。”
罗希奭拱手沉声道:“王尚书辛苦了,本来明日抵达也自无妨,我们大可在梓州逗留一夜。但卑职却等不及要让王源高兴一番。陛下对他倒是恩宠的很,勉强打赢了一场必赢的仗而已,一下子便被授予剑南节度使,封为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了。这官职来的未免太容易了些。”
王鉷呵呵而笑道:“不是陛下对他恩宠,是杨国忠对他好。这一次这王源救了杨国忠一次,杨国忠当然要有所回报。杨国忠在朝廷之外只有剑南这一处是他的根基,他当然要安插自己的人手担任这个剑南节度使了。历任剑南节度使都是他的人,章丘兼琼被他举荐为户部尚书,现在鲜于仲通被提拔为京兆尹,这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个的从剑南道荣升上去,最后都成了他在朝中的亲信臂膀。这还看不出来么?”
罗希奭冷声道:“这条线这次可要断了,王尚书,来之前相国跟你交代的事情,在进成都之前是否要卑职跟你复述一遍。”
王鉷淡淡道:“倒也不必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说了,这王源也是我的敌人,你若能在此将他绝杀,我也是乐见的。你尽管对我放心,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只管跟我说便是。”
罗希奭道:“不需要王尚书的特别协助,只希望王尚书别露了马脚,被他识破便是。”
王鉷皱眉道:“罗御史,不是我多嘴,我要提醒你一句,这个王源可不好对付。此人奸猾无比,虽有名士之名,但行事却狡诈卑鄙之极,什么阴损之事都能干的出来,你可别以为他是韦坚或者是皇甫惟明。他行事可没有底线可讲。”
罗希奭微笑道:“卑职知道王尚书吃过他的亏,但却也不必如此惧怕他。充其量只是个坊丁出身的小人物罢了。没有杨国忠的提携,他或许还在永安坊当他的坊丁呢。”
王鉷被隐晦提及被王源胁迫的隐秘之事,心中甚是不快。此事只向李林甫坦白过,但现在显然罗希奭也知道了,足见李林甫对罗希奭推心置腹的信任。
王鉷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沉声道:“我相信你罗御史的本事,杀了他之后其实有很多麻烦,但愿罗御史和左相已经安排妥当了。”
罗希奭一笑道:“当然安排妥当了,这一次杀他时机最好,他一定想不到刚刚凯旋升官便会被我绝杀。而且事后的借口也很恰当,他不是刚刚把南诏国打的几乎灭国么?这件事便推在南诏国的头上,说是蛮人为了报复暗杀了他,可谓是天衣无缝。南诏国蛮人只能背这个黑锅了。呵呵呵。”
王鉷抚须微笑道:“很好,这个理由充分的很。不多说了,人困马乏,咱们立刻进城,可不要让王节度使久等。他怕是翘首期盼我们很久了。”
罗希奭躬身道:“王尚书请。”
王鉷一抖缰绳,健马奔出,直冲城门之下。罗希奭和数百南衙禁卫策马跟上,冲入高大城楼的阴影之中。
第四八九章 任性
当宣旨钦差大唐刑部尚书王鉷和侍御史罗希奭叫开了成都城东城门,率数百禁军鱼贯入城之时。△↗頂UU小说,www.uu234.com王家后宅王源的卧房之中,此刻正帐摆流苏,被翻红浪,上演着一场夫妻间的大战。
空气中弥漫着身体的温香热度,如诉如泣的呻吟声和喘息声清晰可闻。窗棱外的月色射入房中地面上,让房间中稍有微光。借着微弱的月光的返照,可以看到大床上两个**的年轻身体正俯仰沉合,律动不休。
猛然间,女子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之声,然后便是一片寂静,唯听到两人沉重的喘息之声。
“舒服么?”王源喘息着翻过身子,胸口剧烈起伏,眯眼问道。
李欣儿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脸上红潮翻涌,娇声喘息道:“二郎好厉害,奴……奴真的不行了,这一次真的够了。”
王源伸手过去,握住两只随着呼吸起伏弹跳的温软,调笑道:“这就不成了么?你不是扬言今夜要榨干我么?这才三个回合,怎就一败涂地了。来来来,休息一会儿,咱们再战三百合。”
李欣儿握住王源的手掌,阻止他手指的作恶,娇声道:“二郎若是想,去姐妹们的房里去也成。”
王源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大度了。今晚若不陪你,你的一坛子老醋岂不是要打翻么?”
李欣儿叹了口气道:“奴可不是醋坛子,我只是希望能为二郎生下王家骨血。兰妹妹已有身孕,二郎你总该为我想一想吧。”
王源明白她的说什么,虽然身为大妇,但其实李欣儿并没有什么优势。自己对她也不是最好的,因为李欣儿的脾气有时候让王源确实下不来台。但站在李欣儿的立场上来说,身为大妇却不能为王源生下一儿半女,这件事颇有危机之感,所以才显得那么醋意勃发。作为这年代的女子而言,这是可以理解的。
“你莫多想,我只是说笑而已。今晚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也有些乏了,咱们睡了吧。”王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李欣儿很是感激,依偎着王源的肩膀睡下。刚睡下却又忽然起身来,拿了枕头垫在臀下,这才重新睡倒。王源知道,那是李欣儿为了能怀上孩子所以抬高下身不让种子流出身体采取的措施,不禁哑然失笑。
夫妻二人睡下没多久,便被门外的呼唤声惊醒,那是青云儿的声音。按照王源的安排,从今日起,内外宅中将分班守夜,以防被人突袭。外宅的二进三进自有亲卫和守卫当值,但家眷居住的内宅边只能自己值守,今夜便是青云儿守第一夜,带着几名婢女密切关注内宅几座宅院的动静。青云儿在门外一呼唤,王源立刻神经紧张起来,一咕噜爬起身来披衣下地开了房门。
青云儿一身劲装,腰间悬着长剑英气勃勃,见了王源福了一福道:“妾身抱歉,打搅二郎歇息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王源道。
“前宅禀报,宋建功将军派人送来消息,说朝廷钦差已经进城,问你是否要去见他们。”青云儿低声道。
“他们到了便到了,我不是安排宋建功迎候他们了么?怎地又来禀报?宋建功在搞什么?”王源皱了眉头。
“是这样,宋将军说,两位钦差要见你,说是要宣旨,要你即刻去馆驿见他们。”
王源皱眉道:“现在?现在几时了?”
“二更三刻,很快便三更了。”青云儿道。
王源冷笑道:“两个狗东西,这是跟我杠上了,要给我个下马威。嘿嘿,我本是要给他们个脸色瞧的,他们倒是反客为主了。大半夜的宣哪门子旨?想拿宣旨压我,门也没有。你去告诉宋将军派人的人,要他回去告知宋将军,便说我酒醉未醒,正在酣睡。醉酒接旨是为不敬,明日接旨也不迟,要两位钦差早些歇息。”
青云儿顿了顿道:“这样……好么?钦差要宣旨,便算是皇命,二郎这么做怕是不妥。”
王源摆手道:“没什么不妥的,大半夜传旨,摆明了是故意为之,这又不是军情急旨,于礼制不合,我鸟都不用鸟他们。便如此回复去。现在起,任何请我去见他们的人一律按照此话打发,来到我的地方,我便是主人,他们便是客,哪有客人这般那般要求颇多的道理。”
青云儿点头答应,行礼后退出去回复宋建功派来送信的人。
王源回房脱衣继续高卧。李欣儿全程旁听,低声劝道:“二郎,何必如此。一开始便针锋相对,是否有些不妥。”
王源道:“你不懂。我是故意为之,这是气势之争,我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我越是如此,他们便会越快的暴露自己,愤怒能让人失去理智,会做出蠢事来,那会对我们有利。再说了,这等刁难的行为我岂能纵容?王鉷这狗东西你越是对他客气,他便越是嚣张,我可没兴趣纵容这个私生子。”
李欣儿无言以对,满怀心事躺下来,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身边的王源倒是片刻后便鼾声大作酣睡正香,李欣儿不禁佩服王源真的能经得住事情。
不过见王源如此,李欣儿倒也想通了,一切有二郎在,自己又何必担惊受怕忧心忡忡?还不如省些心力,养精蓄锐协助二郎便是。于是放松心神,挨着王源的胳膊闭上眼睛,不久后便也沉沉入睡。
……
王鉷和罗希奭率队浩浩荡荡的进入成都城中,本以为城门内定是剑南道文武官员夹道欢迎场面热烈,但一进城门,顿时觉得不大对劲,城门口只有剑南道行军司马宋建功一人相迎,旁边跟着几名士兵。
“卑职宋建功拜见王尚书罗御史。辛苦辛苦了。”宋建功上前拱手相迎,面色沉静。
王鉷拱手还礼,眼睛在火把照亮的城门内的广场上逡巡,发现宋建功的身边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但却没见到王源的身影。
“王副节度呢?他不知我等今夜抵达么?”王鉷皱眉道。
宋建功道:“万分抱歉,王副节度知道两位钦差今夜抵达,但他本人因为星夜赶回成都,今日上午才到达,所以身子很是疲惫,故而已经休息了。特命卑职全权代表他迎接两位钦差,并安排两位钦差住宿馆驿等事宜。”
“他没来?”王鉷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王副节度好大的架子啊,他舟车劳顿,我们便是生着翅膀飞过来的不成?我们为了给他传旨,穿越千里蜀道,本可在梓州住宿一晚,但我们为了能他早日得到陛下的嘉奖,连夜赶路而来,他竟然避而不见?”罗希奭冷笑道。
宋建功忙赔笑道:“罗御史言重了,王副帅不是避而不见,而是实在劳累的很,故而睡下了。”
王鉷沉声道:“去派人叫王副节度使前来,睡下了也要叫起来,我们要连夜宣旨。”
宋建功愣了愣,罗希奭沉声道:“怎么?没听到王尚书之言么?去叫。”
宋建功无奈,只得低声吩咐身边的士兵去请王源前来,同时引着王鉷和罗希奭等一干人等前往下榻的馆驿。到了馆驿之中,更是让王鉷和罗希奭气炸了肺,这馆驿破烂陈旧,整个馆驿中散发着一股霉味。两人的住处只是馆驿后院的两座破烂小院,饥肠辘辘的他们甚至连一顿接风的夜宴都没看到。这和路上二人所想的王源会殷勤安排豪华居所,鞍前马后的伺候周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王源虽没现身,但两人已经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罗希奭当即便要发怒,但被王鉷制止。疲劳的士兵们不得不将馆驿重新打扫了一番入住,又不得不拿出干粮就着清水胡乱嚼了几口,便一个个不想再动了。而王鉷和罗希奭也不吃喝洗漱,便饿着肚子拉着宋建功坐在破烂的前厅之中等待王源的到来。
去王源宅中送信的亲兵回来禀报宋建功消息,说了王源的态度,连宋建功都觉得王副帅当真霸气,竟然拒绝了两位钦差要求宣旨的请求,这也只有王副帅能够做得出来。
宋建功尽量委婉的将王源的态度转述给王鉷和罗希奭听,用词酌句已经斟酌再三,避免激怒两位钦差,但王鉷和罗希奭还是气的面色煞白。想想进城后所受的简陋的接待,再琢磨琢磨王源此刻的态度,两人均感觉到了王源的不善。
罗希奭不肯罢休,拉着王鉷在一旁道:“王尚书,上来便给我们个下马威,这口气我忍不下。王尚书去跟宋建功说,要他禀报王源,他若今夜不来,我们便掉头出城,这圣旨也不宣了。”
王鉷斜眼看着罗希奭道:“罗御史,这又是何必?虽然这么做很是解气,但你莫非忘了来此的目的了。且忍一忍,由得他张狂一时。而且你不了解王源,我跟他打过交道,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堵了自己的退路,此人是绝不受胁迫的。在京城杨左相都被他弄的难堪数次,何况你我。难道他不来,你还真打算转头回京不成?稍安勿躁,正事要紧。”
罗希奭意识到自己一天冲动了,点头道:“我这个暴脾气,考虑欠妥。幸而王尚书指点,差点下不来台。”
王鉷笑道:“无妨无妨,王源如今自以为为朝廷立下大功,想在我们面前显摆显摆本事,且容他一时便是。罗御史该去想一想如何办正事,一个死人是没法在我们面前显摆的,是不是?”
罗希奭咬牙冷笑道:“说的很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跟他计较什么?当真是气糊涂了。”
第四九零章 戏耍
清晨,一声闷雷滚过天空,惊醒了尚在梦中的成都百姓,当人们打开门窗之时,发现昨夜还是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经被阴云遮蔽,天空中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UU小说,www.uu234.com
雨势不大,但春雨浓密,润物入理,好像无处不在的渗透了整个天地之间,只片刻之后,街巷屋檐绿树楼阁便尽数湿透,飞檐廊牙之下便滴下滴滴答答的雨滴来。
住在馆驿之中的两位钦差没有被那声春雷惊醒,但很快便被另一种烦扰弄得不得不起床。那馆驿原来是漏水的,王鉷和罗希奭住的两间屋子都是漏雨的。雨水初下时倒还没什么,但不久后便滴滴答答十几处滴水,屋子也成了水帘洞。
王鉷和罗希奭怒气冲冲的起床来,召唤人来堵漏移物,两名京城中一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此时蓬头垢面睡眠不足,眼睛红肿着,眼角还带着污秽之物站在廊下跳脚。
更尴尬的是,恰在此时,王源拥美饱睡之后起了个大早带着人来拜访两位钦差了。
王鉷和罗希奭只得简单的洗漱一番,肿着眼泡子去馆驿前厅见王源。两人进了前厅,王源正负手在厅门前看雨,闻听二人到来,忙转身朝两人行礼。
“哎呀,王尚书,罗御史,当真是久违了。一去京城三月有余,能在剑南道和两位重逢,本人高兴之极。两位辛苦,辛苦了。”王源热情的像是一把火。
王鉷和罗希奭拱手还礼,王鉷倒还忍得住起,脸上还有些笑意,那罗希奭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王副节度,倒也不用客气了,你可终于现身了。”王鉷淡淡道。
王源一愣,旋即笑道:“看来王尚书还没对昨夜之事释怀啊,我一早前来便是解释此事的。昨夜我喝醉了酒,于是早早便上床歇息了。到了天亮才知道两位钦差抵达之事。我责问内子为何不叫醒我,内子言道见我酒醉熟睡不忍打搅。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妇人不懂规矩不懂礼节,害的我对两位钦差失礼,故而一早前来谢罪。”
王鉷和罗希奭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既然王源表明了歉意,倒也不用跟他太过计较。
“原来如此,不过是件小事而已,说什么谢罪不谢罪的。”王鉷淡淡道。
王源笑道:“就知道两位钦差不会计较这些。得知两位钦差将至,我很是激动。不仅是我,刚才我来时,街上百姓都在议论说,两位是剑南道百姓的福人呢。”
王鉷皱眉道:“什么福人?”
王源瞪眼道:“咦!二位一来,便带来了一场喜雨,要知道今年春天缺少雨水,全剑南道上下官员百姓都担心今年要受旱,没想到两位钦差带来了雨水。不是我们剑南道的福人是什么?刚才我站在这里等候二位钦差的时候,见雨心喜,不禁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呢。”
王鉷淡淡笑道:“哦?王大学士又有新作,传到长安必是引发诗坛文士疯狂传诵了。”
王源哈哈笑道:“言过了,言过了,不过是随手偶得。二位若是不嫌我烦扰,我可以念一念这首诗给两位品评品评如何?”
罗希奭很想照着王源的俊脸扇上一嘴巴,王鉷也很想告诉王源自己没兴趣听,但两人口中说出的却是:“洗耳恭听。”
王源负手摇头晃脑道:“这一首叫做《春夜喜雨》,有个副题叫做‘王尚书罗御史自京入川,带来甘霖春雨,心甚喜之,感而为诗,赠王尚书于罗御史云’。这首诗是赠给你们两位的。”
大唐文人赠诗成风,王源要把这首诗赠给王鉷和罗希奭倒也是文士之风。客至、别离、升迁、远游;甚至是喝酒,聊天,一起散步逛窑子都有可能相互写诗相赠。而且还要弄个副标题表明写诗的原因,这也是流行的作法,倒不是王源刻意要拍个马屁。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王源吟道。
众人呆呆发愣,暗自品味,不得不承认王源绝非浪得虚名。这首诗真切入微浑然一体,寻常之事写的如此清新脱俗绝非易事。况且寓情于景,欢欣之情融于诗句之中,很有感染力。这种诗若非大才决不能信手拈来写的如此的精致。
王鉷和罗希奭都是读书为官,诗文又是大唐文人必备的技能,虽写不出流传的好诗,但却也不是不懂鉴赏之人。听了此诗,倒也暗自佩服王源确实是个大才。当然王源的几首诗作在长安流传甚广,这两人也都读过,其实王源能写出好诗来,他们倒也并不惊讶。
“好诗,好诗。这首诗定是要流传开来了,果然是我大唐栋梁之才。”王鉷抚手赞道,一半是敷衍,一半是真心。
王源哈哈笑道:“见笑,见笑。多亏二位带来了一场喜雨,我才有如此诗兴。看得出来,两位也是喜欢春雨的,两位钦差是不是一大早便起来赏雨了?瞧瞧,这身上都淋湿了。”
王鉷和罗希奭身上的官服确实皱巴巴湿哒哒,但那不是因为赏雨,而是被漏雨淋湿了。
王源这一问,罗希奭忍不住喝道:“王副节度,你还好意思说,瞧你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半夜里下了雨,害的我们衣衫被褥尽数被漏雨淋湿了,你便是这么接待钦差的么?”
王源愕然道:“漏雨?这馆驿的屋子漏雨么?”
“岂止是漏雨,这馆驿是人住的地方么?简直岂有此理。连桌上都生了霉斑,满屋子霉哄哄的,你又不是看不见。”罗希奭怒道。
王源忍住心中的笑意,转头喝问宋建功道:“宋司马,你怎么回事?叫你安排钦差住处,怎地安排了这等破地方?两位钦差身娇体贵,你办的什么事儿?赶紧换一处馆驿。简直胡闹。”
宋建功吧嗒嘴道:“副帅息怒,咱们成都城就这一处馆驿,按照朝廷规制,接待官员必须在馆驿落住,卑职只是按照规制办事。再说卑职也不知道馆驿漏雨发霉啊。想必是咱们成都很少有上官前来,咱们的公使钱也有限,没有余钱用来修缮馆驿,所以才这么破烂。”
王源微微点头,转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宋司马也是按照规制办事,两位钦差倒也不要怪他。毕竟剑南道是西南边陲之地,地方简陋偏僻,也没什么同僚愿意来此公干,所以馆驿长期不接待官员,年久失修了。谁叫咱们是小地方呢?这样吧,此地看来不合住,莫如这样,鲜于节度使已经去了京城了,节度使衙门后衙可以居住,两位钦差可带着手下人住进去。”
王鉷点头道:“如此甚好。”
王源刚要说话,宋建功在旁提醒道:“副帅,鲜于大帅的家眷可还没搬走。”
王源皱眉道:“鲜于节度使的家眷还没搬?那可麻烦了。要不你带人去将他们挪出来让两位钦差住进去。”
宋建功道:“这样不好吧,人一走茶就凉,鲜于大帅一定很不高兴。”
王源皱眉道:“怎么扯的这么远?鲜于大帅不满的话,王尚书回京的时候让他自己去找王尚书说理。两位钦差没地方住,这是个大问题,还管的了这么多?”
宋建功踌躇不语。王鉷听出名堂来,王源是要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扯,王鉷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来和已经升任京兆尹的鲜于仲通的不快,摆手道:“既如此,便算了吧。另寻住处便是。”
王源皱眉道:“本来衙门后衙最合住,馆驿虽破也够大,能容纳下两位钦差带来的两百多禁军兄弟。这两处都不成,再寻的话,便只能两位分开住了。否则没那么大的宅子。要不两位住到我宅子里去?我宅子里倒是空了几间院子。”
王鉷和罗希奭齐齐摆手,住到王源的家里,开玩笑么?那还如何密谋动手?岂不是尽在王源的掌握之下?
“不必麻烦了,我看还是住在这馆驿之中罢了,反正也不过一两日,便不要挪动了。”王鉷是绝不肯和罗希奭分开居住的,若是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一旦有事如何照应?自己心怀鬼胎,便也怀疑王源这么做别有用心了。
“可这漏雨发霉,岂不糟糕?这可不是春夜喜雨了,这不成了屋漏又遇连阴雨了,若是两位钦差身上也发霉了,那岂非是我的过错了。”王源笑吟吟的道。
王鉷沉声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命人休憩补漏便是。”
王源笑道:“那好,我找工匠来修一修漏雨之处,只是苦了两位钦差了。哎,小地方招待不周啊,实在是抱歉的很。”
第四九一章 节度
三人各怀鬼胎又闲聊数句之后,王源告辞去节度使衙门等待宣旨,此次圣旨嘉奖所涉有功人员甚多,王源需召集他们集体接旨,倒也有一番忙活。⊥UU小说,www.uu234.com
王源带人离开之后,罗希奭忍不住大骂出声:“这狗东西,摆明是故意为之。我却不信,偌大一个成都城,五六十万人口的西南重镇,却连一个可以让我们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厮实在可恶。”
王鉷面色阴沉道:“当然不是没有,只是他故意戏耍我们罢了。罗御史,倒也不用跟他计较。还是那句话,一个快死的人,跟他没什么好计较的。让人准备些吃食,我等用了早饭便去宣旨。”
罗希奭冷声道:“好,且由他蹦跶一日。”
王鉷转身回后宅而去,罗希奭轻轻招手,厅后廊下,八名禁军装束的士兵迅速进厅而来。
“尔等都看清楚了没?刚才那人便是王源,便是此次的目标人物。看清楚了,可别认错人了。”罗希奭沉声道。
这八人便是跟随罗希奭左右的相国府八虎,为首那身材魁伟高大的便是大虎陈泰魁。陈泰魁虽然练得是硬功夫,但却并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十虎之首了。
“罗御史放心,我等兄弟看人只需一眼,这厮已经印在我们的骨头里了。今天一天,我等会将他的住处和活动轨迹摸得一清二楚,待时机一到,罗御史一声令下,我等兄弟便去割了他的脑袋。”陈泰魁沉声道。
罗希奭点头道:“好,一切小心在意,暗中查清楚,不要打草惊蛇。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危险来临,谁要是在行动之前惊扰了他,我便要谁的脑袋。”
陈泰魁拱手道:“罗御史放心,我等兄弟奉相国之命而来,一定会完成差事。而且这厮和我们也有私仇,我等杀他也是为了聂兄弟和田兄弟报仇,我们会小心在意的。”
罗希奭点头道:“你们明白就好,那么便各自办事去吧。”
八虎齐齐躬身行礼,罗希奭负手阔步而去。
……
剑南道节度使衙门大堂之上人头济济,剑南道大小官员数十人尽皆到场,此次随同王源大军出征南诏的有功将领十几人都全副武装站在堂下,一个个喜气洋洋面带笑容,因为他们知道,今日也是他们受到嘉奖的好日子。周围的一些剑南道的官员们都羡慕的看着他们,此次嘉奖多为武官,而一些文官们便只能在旁酸溜溜的观礼了。
时近巳时,衙门广场上蹄声踏踏,两百多南衙禁卫骑兵从大街上飞驰而来,王鉷和罗希奭被簇拥在正当中。衙门大堂内喧闹的说话声立刻停息下来,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着雄赳赳而来的两位钦差和一干盔甲鲜亮器宇不凡的南衙禁军。
王鉷和罗希奭下了马来,王鉷从侍从手中接过装着圣旨的锦盒,右手高高举过头顶,一旁的罗希奭手中托着红色托盘,内置一枚红绸包裹方正之物。两人阔步走向衙门口,身后上百名贴身禁卫鱼贯而随,一路设岗立哨,将衙门口左近戒备起来。剩余百余名禁卫分散四周,将节度衙门广场的几处入口尽皆设卡警戒。
“钦差大臣刑部王尚书、钦差大臣御史台罗御史,奉我大唐陛下之差,前来传旨!”一名亲随官员朗声喝道。
节度使衙门大堂内,王源率众官员齐齐拱手相迎,分列两旁让开一条通道,王鉷和罗希奭昂首阔步而入,身后数十名禁卫也鱼贯而入,跟随两人走到正堂匾额之下,分列周围手按兵刃肃容警戒,排场十足。
“圣旨!剑南节度副使王源以下诸文武官员接旨。”王鉷高举锦盒朗声叫道。
王源率数十名官员齐齐跪倒在地,高呼陛下万岁之声,听候宣旨。
王鉷打开锦盒,捧出圣旨来徐徐展开,朗声宣道:“巍巍大唐,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今朕喜闻剑南道节度副使,归德大将军王源,率大唐剑南雄兵,兵发千里之地,马踏蛮夷之族,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南诏蛮夷。荡平叛贼,明德有功,献俘太庙,彰显臣节。自朕之下,闻之无不鼓舞欣喜。朕嘉其功,旨进剑南节度使之职,并授剑南道安置采访使之职,赐双旌双节,统管剑南道军政大略。授怀化大将军衔,加开国候爵位,上户军之勋。赏钱十万,帛百匹。加封食邑五百户。此旨!”
一大串的封赏和名号,从官职到勋爵到钱物食邑的赏赐无一不包,这便是成为地方节度使的荣耀和尊严。大唐天下,十大节度使的职位,剑南道虽然是其中兵马较少,所辖之地较小的一个,但其荣耀却和其他诸节度无异。
“谢陛下隆恩。”王源的心中也压抑不住的激动,奋斗至今,终于能在大唐有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终于能名正言顺独揽剑南道军政司法大权,拥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小小地盘,想一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授旌节仪仗。节度使大印。”王鉷肃容喝道。
罗希奭上前来将手中的托盘送上,王鉷捧过盘中红绸包裹的四方之物,上前交到王源手上。那是沉甸甸的剑南节度使的大印,那是权力的象征。
一根铜叶片制作的精美的节仗交到王源手上,这玩意叫做旌节,是皇帝授予地方节度的信物。接着授予两面门旗,一面龙虎大旗,两根龙首麾枪,两根豹尾长枪,此为仪仗之物。成为节度使之后,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树六纛。所到之处,威仪凛然,杀气腾腾。正所谓:旌节罗广庭,戈铤凛秋霜,这便是专属于大唐节度使的荣耀和威严。
王源一件件亲手接过这些象征着节度使身份的赏赐之物,心中百感交集。每接过一件,口中便高呼谢恩一次。以前王源总是嫌大唐礼节繁琐,但这一次王源却希望更为繁琐一些,希望这荣耀一刻跟长一些,好让自己能深深的记住今天。
众官员鸦雀无声的看着王源接旨接印领下仪仗旌旗等物,心中也自感慨。此君还没到二十岁,这应该是大唐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一名节度使了,当真难以想象这么年轻便已经成了位高权重的节度使。
当初此君抵达剑南,自上而下无一不认为这是个玩笑,指望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士来扭转战局简直是笑话。然而事实教他们不得不对王源刮目相看,此人迅速扭转败局,一路上未尝一败,数月时间内便挥军直捣南诏都城,将南诏国打的跪地求饶。用事实证明了他的能力。现在谁也不会怀疑此人有节度一方,保护大唐西南安宁的能力了。
圣旨尚未宣读完毕,王源以下有功的人员的封赏还在继续,王源报上去的有功将领的名单一大溜,大多数都得到了回应和满足。
“……进原剑南军行军司马宋建功剑南兵马使之职,赏钱一万,加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加开国伯,上轻军校尉勋。进原剑南道嶲州都督李宓为南川总督之职,兼剑南节度行军司马之职,加开国伯,加四品下怀化中郎将衔……进定远将军柳钧为剑南军行军判官,加从四品下归德中郎将衔,授轻车都尉勋,加开国子爵。进游骑将军刘德海为怀化郎将,授剑南节度行军参谋之职,加剑南军宁远将军魏光中明威将军职,授剑南行军参谋之职。加……加……加……”
一大串的嘉奖名单念下来,凡参与此次征讨南诏之将领均有封赏,后勤文职之中亦有数人得到嘉奖升职。众人喜气洋洋,心满意足,一个个嘴巴咧的开了花。
终于,圣旨宣读完毕,王鉷也读的口干舌燥,出于礼貌,微笑对王源等众人拱手道:“恭喜诸位,皇恩浩荡,天恩隆重啊。”
王源拱手还礼道:“是啊,陛下隆恩,无以为报,鞠躬尽瘁而已。两位钦差辛苦了,落座,上茶!今日在城中张仪楼备下宴席,咱们稍坐片刻便去入席,请两位钦差赏光。两位辛苦了。”
众人落座,茶水沏上,气氛显得融洽了许多。
“王副节度,哦不对,该叫您王节度使了。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成就,当真教人羡慕的紧。王节度使,再次恭喜恭喜。”王鉷泯茶后微笑道。
王源微笑道谢,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的不仅是羡慕,还有嫉妒和恨。
“是这样,此次我和罗御史前来,除了宣旨之外还有一个使命,此时旨意已宣,我想该告知王节度使我们后面的安排了。”
“哦?二位钦差另有使命么?但不知是何使命。”王源微笑道。
第四九二章 饵料
王鉷道:“此次宣旨,本来是杨左相的差事,但因为李相国抱恙,政事堂不能无人坐镇,故而改派了某家前来。UU小说,www.uu234.com此次我和罗御史两人联袂前来宣旨,王节度使一定觉得有些奇怪吧。”
王源笑道:“确实有些诧异,一般宣旨钦差一人足矣,王尚书和罗御史两人一起来,我确实有些不解。”
王鉷呵呵一笑道:“不用疑惑,这是朝廷对剑南的重视,对王节度使的嘉许。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我和罗御史受陛下之托,要在宣旨之后顺道考察西南边事。因为上述缘故,才安排了我二人前来。”
王源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重点考察哪方面的事务。”
王鉷道:“王节度使正月里在嶲州大破嶲州围城之敌,其中有三万据说是吐蕃国兵马。听说王节度使将吐蕃国的三万兵马杀的片甲不留,差点将吐蕃国大丞相给宰了,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王源点头道:“确有其事,此事我早已禀报了杨左相。吐蕃人意图同南诏勾结,共犯我大唐边镇,故而我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这就是了。陛下便是要我等来瞧一瞧和吐蕃国之间的边界防御是否坚固牢靠。陛下说,吐蕃人睚眦必报,这件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吐蕃国赞普派人下了国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王节度使不分青红皂白便攻击了他们边境的军队,要陛下给他个说法。陛下当然严词痛斥了他们。但陛下担心吐蕃人不肯善罢,此次命我等前来一来是告诉你加强防备吐蕃国,二来也要去嶲州雅州以西的边镇瞧一瞧。若是觉得有不妥之处,或者增兵戍守,或者拨款建堡,总之要保证西边的安宁。这便是我二人的第二个使命。”
王源点头笑道:“那可太好了,这件事殊为重要,我若不是还没得空暇,也会自查此事。但现在既然两位钦差要考察,我当然求之不得。我会派人协同两位钦差的,地方上的太守我也会通知他们,只可惜我自己无法相陪。二位也知道,我新任节度使,很多事情需要我去熟悉处理。鲜于大帅升任京兆尹之后也回不来剑南交接,很多事情我还要摸索整理,总不能在交接之时弄乱了事情。”
罗希奭冷声道:“王节度使想多了,我们不是要你陪同,只是通报你一声,让你知道我们的行踪罢了。王节度使定有很多大事要忙,这差事本就是我和王尚书的事情,倒也不麻烦你了。”
王源微笑道:“多谢两位钦差理解我的苦衷。”
王鉷呵呵笑道:“王节度使莫要客气,我们在你的地盘行动,当然是要通报你一声。我们打算明日便出成都先王西南雅州,再往嶲州去一趟,然后我们便直接从曲州往东直接回京城去了。所以,其实是要王节度使说一声,明日我们便是正式的告辞了。”
王源皱眉道:“这么快么?哎,可惜时间太短,甚至都来不及同两位多聚几日,我这个地主之谊都没尽到,这可怎么好?”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公务要紧,差事要紧。我们也想和王节度使盘桓几日,但也是无奈。好在王节度今后回京时我们重聚的机会很多,倒也不用介怀。我还有很多话要和王节度使聊呢。”王鉷笑道。
王源哈哈笑道:“说的是,咱们有的是机会,也不在乎这一时。明日我亲自送你们出城,让宋建功带两千兵马代替我随行保护,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甚好,有宋将军陪同便足够了,多谢了。”王鉷点头答应。
几人喝了些茶水后起身,浩浩荡荡前往城西张仪楼赴宴。张仪楼是成都四大名楼之一,高逾百尺。众人边饮酒边欣赏岷江横亘之景,把酒临风,倒也其乐融融气氛热烈。一顿酒席从午前喝到午后未时末,这才兴尽而归。
王源将王鉷和罗希奭两人送回住处,自己带着亲卫径自归家。圣旨下达的内容早已报之家中,虽然早知道王源会升任节度使之职,但消息传来,众人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后宅之中,秦国夫人李欣儿公孙兰兰心蕙等齐聚花厅之中,一起道贺王源荣升之喜,众人都很高兴,但因为毕竟心有隐忧,这高兴之中也夹杂着淡淡的阴影。
秦国夫人开口询问了今日和王鉷罗希奭接洽的情形,王源将今日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后,秦国夫人皱起了眉头来。
“王鉷说吐蕃国派使节去长安下国书么?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当真奇怪的紧。外邦使节抵达长安这样的大事,我居然不知道,这可真是头一回。而且堂兄也从未提及此事。这王鉷怕是在说假话。”
王源呵呵笑道:“管他是真是假,他说有就有好了,他要去考察便去好了,我可不会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二郎的意思是,赶紧打发他们离开,免得有麻烦是么?话说他们这么急着离开成都,又不要二郎相陪,莫非放弃了对二郎的企图么?”李欣儿问道。
公孙兰皱眉道:“怎能断定他们放弃了企图?”
李欣儿道:“他们都要走了,还怎么对二郎不利?”
公孙兰无语道:“你现在越发的不爱动脑子了,这二者根本没有关联。他们走并不代表便不会对我们不利。他们就算回到了京城,那又如何?又不是王鉷和罗希奭带着兵马公开动手,动手的可是另有其人,而且是在暗处。”
李欣儿恍然,暗骂自己太笨,其实也是这两人的到来给了包括李欣儿在内的众女很大的心理压力。一听说这两人明日便离开,便立刻松了口气一般。
“表姐对此事怎么看?”王源笑问。
公孙兰蹙眉思索了片刻道:“我反倒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这二人为何要编造谎言离开成都?故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秦国夫人沉声道:“让王源放松警惕,就像刚才李姑娘心里所想的那样。他们带着人离开了,我们以为会万事大吉,但其实他们正是要利用这松懈的心理。”
公孙兰点头道:“国夫人所言甚是,恐正是迷惑的手段。二郎你觉得呢?”
王源皱眉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啊?你如何得知?”众人惊问道。
王源道:“他们找理由急匆匆离开成都,那便是动手的前兆。看来他们是想干干净净的脱身,故而才找个理由离开成都,这便给人一种不在场的假象,摘清自己的嫌疑。看来他们也知道,他们一旦人在成都,而我被人杀了,他们也逃不脱干系。起码杨左相会第一时间怀疑是他们所为。他们这么做便是要干净利落的解决我,而不留下任何的嫌疑。”
众人恍然,这便是所谓不在场的证据。二人带着人手离开成都后,成都城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跟两人无干了。虽然也许会有人怀疑,但在证据上是站不住脚的,也无法调查他们,也仅仅只是怀疑了,并不能对他们作甚么?而当剑南节度使被杀时,王鉷和罗希奭人在城中,那便不得不接受调查自证清白,会被杨国忠咬住不放。所以这两人才会做出离开成都的举动。
“二郎所言有理。但有件事却解释不通。他们大可不必编造理由离开成都。他们只需直接回京便是,干什么要编造什么鬼理由?”公孙兰皱眉道。
王源道:“我的理解是,他们的使命确实是陛下交代的,至于吐蕃国是否有使节去长安这件事,我认为王鉷不至于说谎,也许是这一次夫人并不知道罢了。我知道夫人消息灵通,但也不至于全部知晓。杨左相即便知道此事,也未必认为有必要跟夫人说一声,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必须要通报的事情。夫人认为呢?“
秦国夫人点头道:“倒也是,以前的他国使节到来,一般我都是参与陛下所赐的宴席才知晓的。既然这次吐蕃国是下国书兴师问罪,也许陛下不高兴,根本就不会赐宴招待,反而会斥回吐蕃国的使者,那么我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了。至于堂兄知道不说,那也是可能的,毕竟他也不必事无巨细的跟我说所有的事情。”
王源笑道:“那就是了,其实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信号。他们一旦离开,怕是要立刻动手对付我了。那八虎是肯定不会出城的,只会留在城中找机会杀我。”
“你想怎么应付他们?他们一定会闯到这里来找你的。”秦国夫人道。
王源微笑道:“放心吧,他们绝不会来这里,我的家宅岂会让他们进来撒野。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人,伤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愿意,惊吓了诸位更是不允许。所以,我给他们下了些饵料,今日酒席宴中,我已经说了,明晚我会去散花楼中赏月。我邀请两位留下来再住一晚,当然被他们拒绝了。但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想,明晚那八虎一定不会迷路,他们会径自前往散花楼找我,因为我就是那饵料。”
第四九三章 抉择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锦官城头。£∝UU小说,www.uu234.com昨日阴雨之后,城中春意更浓,万里桥头,浣花溪畔,花开如锦,柳色似烟,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的有活力。
王鉷和罗希奭也起了个大早,昨夜没有下雨,倒也不用担心遭受漏雨之苦。王源承诺的派工匠来修滴漏之处的话也没有兑现,但王鉷和罗希奭其实也并不在乎了。用两人相互间互相宽慰的话来说,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跟他计较什么?
两人都急于离开此城,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离开此城,针对王源的暗杀行动便会立刻启动。八虎和十名充作禁军的相府护院将会留在成都城中。这十八人将是王源的索命厉鬼,将会代替他们完成此次来成都的第三个使命——绝杀王源。
王源率剑南道众官员于南城万里廊桥之外的官道上摆酒给两位钦差送行。期间双方都依依不舍,相互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连万里桥头的柳枝都折了一大堆,差点连那棵古柳树都要出声抗议之时,方才喝了最后一杯挥手作别。
宋建功奉命率两千兵马随行护送两位钦差,沿途保卫他们的安全。
在策马而行的那一刻,王鉷和罗希奭心情真的有些复杂,两人并肩而行之时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
“罗御史,我有时候觉得,上天是公平的。”
“哦?王尚书何出此言?”
“嗯,怎么说呢?有的人得到了不该他得到的东西,上天便会想办法让他付出代价。这代价或许比他得到好处更大。上天赋予人的运势也是如此。运势一道腾云驾雾,但好运不可能永远都在,一旦歹运将领,甚至会丢了性命。呵呵呵,真是奇妙。”
罗希奭抚须点头道:“王尚书说的这有的人,不就是说王源么?他得到的东西太快太多,招致上天之嫉,所以,我们虽是奉右相之命铲除此人,又何尝不是冥冥中的天意之命?这个人的存在有些虚假,让人总觉得不该如此。一个市井之人,前一年还在泥地里打滚,后一年便成为了我大唐剑南节度使,怎么看都像是假的,都像是梨园戏文里的那些无聊的故事。”
王鉷胖胖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他得到的太多太快,恐遭天嫉,所以上天要报应他了。他得到的一切,便在现在要被统统夺走。说实话,我很有些伤感,毕竟这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能称得上是文武全才之人。可惜就要消失在这人间了。哎,那么年轻,就像流星一般一闪而没,很是可惜。”
罗希奭咂嘴安慰道:“是啊,可惜了。但我们不能阻挡天意,天要取他,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道一声永别了。”
王鉷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里许之处,万里桥头策马而立正朝自己两人挥手的王源。拱手低声道:“王源,永别了。”
……
成都城西北一间偏僻的客栈内,掌柜的心情不佳的坐在柜台后愁眉不展。因为地点的偏僻,客栈的生意一直不好,这让掌柜的看着闲坐聊天的两名店小二都从鼻孔里冒烟。就算是没生意,这两个小伙计的工钱还是要照付的,想想都让人心里不开心。
掌柜的眼里永远看不得闲人,正欲吩咐两名小伙计将店内已经擦拭一遍的桌椅再次的擦拭一遍的时候,猛然间,客栈门口射进来的明亮的阳光忽然消失。像是一朵乌云笼罩住了店门口的阳光,整个店内的光线也变得阴暗起来。然后,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惊愕的看见,一个铁塔般的身躯站在客栈门前,几乎将店门挤得严严实实。
“这客栈招待客人么?”闷雷般的嗓音传来,嗓音中带着一丝冰冷。
“当然,不然开客栈作甚?客官里边请。”一名店小二忙笑着上前迎接。
“很好。”铁塔般的汉子缓缓走了进来,被遮挡的阳光终于射了进来,店内顿时又明亮起来。与此同时,掌柜的和两名店小二半张着嘴,看着从店门外涌进来的十几名客人。
这些人都是布衣打扮,背着大大的包裹,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若从衣着上看,像是普通百姓,但看神情和架势,却又不像。这些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凌厉之气。十几人涌进客栈大堂之后,整个客栈大堂都似乎变得寒冷起来。
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很快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江湖人物。不过掌柜的一点也不担心。他这客栈因为地点偏僻,少不得接待一些奇怪的客人。掌柜的早已见怪不怪,开店做生意的,对客人可一点不挑剔,只要给钱,是谁住店可没什么关系。
“客人要……”掌柜恭敬的说出半句话,便被那铁塔般的汉子用蒲扇大的手掌挥到了肚子里。
‘啪’的一声响,一锭小小的金元宝被拍在了柜台上。
“从现在开始,这间客栈我包了。这锭金子可够包你这客栈?”
“够够,太够了。”掌柜的双目放光,那是一锭二两的金元宝,一两金子合六贯铜钱,这一锭金子便是十二贯。这已经快抵得上小店一个月的总收入了。
“那就好,我等只住一到两晚便离开,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要求做,这金子全部是你们的。我等是外地来成都的客商,不喜人多打搅,所以你们不要多嘴多舌来烦我们,但多嘴一句,便扣你一贯房钱。另外,这客栈已经被我包下,不许你另外接待客人,若是有客人住在客栈里,你现在便立刻请他们搬走。”
“好好好,遵照客官吩咐便是。小店今日还没开张,后院十二间客房全空着呢。”掌柜的连声答应道。
“很好,带我们去入住,一日三餐不用你们伺候,只需供应些茶水便是。没有我们的召唤,你们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后院半步。我们身携重金,不希望被人知道行踪。你们也不准对外人多嘴。一切按照我们的吩咐办事,离开之后我们会再给你一倍的房钱。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客观放一万个心,我们绝不多嘴多舌,放心入住小店,小店上下人等都懂规矩。阿发,带着客人去后院入住。阿福,去店门口挂上客满的牌子,然后帮着客官们搬行李。”
两名小伙计答应了,叫阿福的拿了客满的店牌出门挂上,回身关上店门。叫阿发的小伙计殷勤的招呼着众人往后院走,一边将手伸向铁塔般的大汉放在脚边的一个大包裹,想帮着拿行李。然而,他用处了吃奶的劲,发现竟然难以移动那包裹分毫,憋得脸色通红。
“谁要你动手的?掌柜的,你忘了我的话了么?”铁塔般的汉子沉声喝道。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阿发,别搬啦,别搬啦。”掌柜的一边对汉子作揖,一边对着阿发叫道。
阿发也根本搬不动那包裹,忙缩手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来。
“本来要扣一贯房钱,但念及是第一次,所以作罢。再有如此不听吩咐的行径,便绝不宽恕了。”汉子冷声说话,一弯腰像提溜一根稻草一般将那沉重的包裹提了起来,朝目瞪口呆的小伙计阿发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带我们去后院入住?”
阿发如梦初醒,心中咚咚的打鼓,躬着身子挑开后帘引着十几名面色冷峻的客人往后院去。待安排好众人的客房回到客栈大堂中来,阿发尚自忍不住头上冒汗。
住店的当然不是什么行商之人,正是相府八虎和十名相府护院。他们留在了成都城中,便是要对王源进行绝杀。
此刻,一场针对晚间刺杀的行动谋划会议正在静悄悄的展开。在店伙计阿发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后门的门帘之后,大虎陈泰魁,二虎陈南星,四虎宋楠,以及其余五虎便齐聚陈泰魁的客房内,关上了门,下了窗帘,在黑暗的客房内展开谋划。
“诸位兄弟,王尚书和罗御史今晨便离开成都了,剩下来的事情便是你我兄弟自行决定了。所以,我想和诸位兄弟商议几件事情,请众兄弟一起商议而决。”陈泰魁闷雷般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内回荡,一双虎目也环视着坐在身边的众人。
“大哥说便是,兄弟们一起合计一下,决定下来之后便好办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南星淡淡道。
“二弟说的是,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只是想做得更为完美一些,不要拖泥带水。诸位知道,昨日我们已经摸清了王源的宅邸周围的进出的路径以及外围的守卫情形,和几位兄弟也简单的商讨了潜入之法。本来若无别的选择的话,我们便会按照先前所踩点制定的计划潜入王源宅邸之中进行绝杀,但现在似乎有了个更好的选择,故而才同诸位兄弟商讨一番。”陈泰魁道。
“大哥是说,在散花楼动手么?”坐在角落里的四虎宋楠,手中把玩着一柄雪亮的飞刀,虽然房中光线昏暗,飞刀发出的淡淡光晕还是照亮了他眉清目秀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