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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屋外风吹凉     醉迷红楼txt下载     醉迷红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四章 寒风煞雨

    天将明时,夜最黑,也最凉。

    宁安堂内,过堂风吹拂,寂静无声。

    隆正帝面沉如水,细眸阴沉的看着贾环。

    贾环寸步不让的回视着。

    “你这个混账东西!”

    想起原本可从容不迫处置的大好局面,弄成了现在这个日后注定猜疑不绝的乱象,隆正帝咬牙骂道。

    见贾环还梗着脖颈怒视于他,隆正帝恨不得上前抽他一顿,寒声道:“梁九功那个老贼何在?”

    贾环眼中喷火道:“是你做的!”

    隆正帝陡然咆哮一声:“什么是朕做的?”

    贾环声音也陡然加大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太上皇!”

    “你放屁!”

    隆正帝再也忍无可忍,举起手中的马鞭,朝贾环当头狠狠抽下。

    不过,眼看在贾环脸上留下一道印迹时,隆正帝到底犹豫了下,手一拐,抽在了贾环身上……

    “啪”的一声!

    贾迎春亲手给贾环缝制的那套青色衣衫,就碎了一大块……

    贾环却毫无所觉般,眼睛依旧喷火的看着隆正帝,眼神说不出的失望,道:“梁爷爷全都告诉我了,是你收买了叶道星那个狗贼,下毒害死了太上皇,害死了梁爷爷,你这个暴君独.夫!”

    “啪!”

    气的浑身发抖的隆正帝挥手又是一鞭子!

    贾环咬牙恨到:“你好狠毒,太上皇分明已经要将大权交给你,你居然趁这个机会毒杀他!”

    “啪!”

    再抽一鞭子后,隆正帝指着贾环的鼻子咆哮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吗?梁九功那个贱婢说甚就是甚?

    太上皇一切饮居皆由那个狗奴才负责,太上皇用前梁九功定要先用,他都没毒死,还能杀出皇城,太上皇就能毒死?”

    贾环闻言一怔,顿时木了……

    是啊,不对啊……

    幼娘之前似乎也没说,梁九功身中剧毒……

    见贾环这个模样,隆正帝更是火上浇油,挥起鞭子又狠狠抽下……

    贾环不管,再问道:“那太上皇是如何驾崩的?”

    隆正帝满眼讥讽的看着贾环,道:“你还有脸问朕?”

    贾环莫名道:“干臣何事?”

    隆正帝当着贾环的面,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在一起的纸来。

    然后一点点展开,展现于贾环面前。

    他素来面无表情就是一张讥讽刻薄脸,此刻愈发讥讽刻薄了,寒声道:“好一个忠孝无双的好臣子,来,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贾环怔怔的看着隆正帝展示给他的……一副画。

    竟是,寒山折梅图!

    “看清楚了吗?小畜生,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隆正帝声音再次提高,爆喝道。

    贾环脸色隐隐苍白,却强行辩解道:“这是臣当初从准葛尔汗国大宰桑地窖中发现的,献给了太上皇做纪念……”

    隆正帝一双细眸冰寒,逼视着声音越来越低的贾环,一字一句道:“太上皇就是修练这幅赝品,才走火入魔暴毙而亡的!

    若非知道你乃无意,朕又不忍让你背锅……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跟朕顶嘴吗?

    你贾家全都陪了都不够!”

    “轰!”

    一道炸雷炸响在贾环脑海中,他刚才被隆正帝连连鞭抽都一动不动的身体,猛然一颤,面色陡然惨白无血。

    “不可能……”

    贾环喃喃道。

    “不可能?”

    隆正帝用鞭子砸了砸贾环的身体,骂道:“亏朕总以为你还算聪明,你难道就没想过,太上皇暴毙而亡,龙体一定会被多方探查?

    太医院,宫中,宗室,大臣,皆要出人检视。

    但凡有半点不妥,便是泼天的大祸,朕都洗不清这弑君污名!

    毒杀?好蠢的孽障!

    你怎么就信了那老贼之言,造成现在之局?

    朕恨不得剐了你这糊涂的小畜生!

    给朕跪下!”

    感觉到无尽的口水伴随着隆正帝怒火汹涌而来,脑子彻底麻木的贾环,缓缓跪倒在地。

    “砰!”

    看着麻瓜了的贾环,隆正帝抬脚踹在他肩头,将他踹倒在地,面色涨的深红,咆哮道:“你还敢集结兵马,欲图造反,你想废了朕吗?不识好歹的东西!”

    “我没有!!”

    贾环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冰凉惊悸的泪水,他高声吼道:“我只想杀了叶道星!梁爷爷……说,太上皇遗旨,诛杀叛逆叶道星,让我保太孙!”

    隆正帝闻言,面色陡然一变,一阵青一阵红,眼睛愈发喷火的看着贾环,怒道:“放屁放屁放屁!还说什么太上皇遗旨?你怎么就敢忘了黄畴福、薛痕之事?”

    贾环闻言,面色紧跟着剧变!

    黄畴福,皇太后宫中太监!

    持太上皇御命金牌,于铁网山之变前半个月,至蓝田大营。

    命蓝田大营大将军宁至,诛昏君,保太孙!

    薛痕,东宫太监。

    铁网山之夜,刺杀太孙,险至其丧命,至今仍在修养中……

    两人皆是宫中二十多年的老人。

    难道……

    难道说……

    贾环脑中乱成一团麻。

    可是……

    梁九功不同啊!

    他是跟着太上皇一甲子年的老人了!

    他图什么呢?

    “你问朕?朕怎么知道?朕只知道,他这么做,谁最后得到的好处最大!”

    隆正帝咬牙切齿道。

    皇太孙!!

    “不可能!”

    贾环面色剧变,脱口而出!

    “朕说是哪个了吗?”

    隆正帝恨的鞭子又提起来,怒声咆哮道。

    只是看贾环一副魂不守舍,泪流满面的模样,到底没挥下来。

    恨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个甚?”

    贾环闻言愈发泪如雨下,伤心呜咽道:“臣哭太上皇……”

    见贾环哭成这般,隆正帝的嘴角抽了抽,不过,眼神到底和缓了许多。

    他沉声道:“太上皇意外驾崩,乃国之不幸,朕亦深痛之。但,你自己也是武人,当知闭死关之危难,谁敢保证,就一定能功成出关?

    更何况,太上皇年事已高,近八旬龙体,为搏天命,方才……”

    能说到这个份上,也难为隆正帝了。

    他见贾环犹自在哭,顿时浮起一抹不耐烦,喝道:“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给朕滚起来,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贾环被骂了两句,倒也一时收住了哭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隆正帝觑眼看他,见他眼睛红肿,哼了声,道:“梁九功那老狗何在?”

    贾环面色一黯,道:“他与臣交代了两句就死了。”

    隆正帝闻言,面色微微舒缓,又喝道:“还不将那副狗骨头给朕带来!”

    贾环闻言,面色难看,犹豫了下,道:“陛下,事情到底如何还不知,梁爷爷说不定也……”

    “贾环,朕警告你,你重情义很好,但最好长点脑子!

    你若想替梁九功顶罪,朕可以成全你!

    糊涂种子,还不快滚去!”

    隆正帝耐性着实有限,说了两句就又开始咆哮。

    贾环灰头土脸的出了宁安堂,朝后面药室走去。

    还要吩咐青隼,小心保护好宁安堂……

    到了药室后,刚一推开门,就见公孙羽面色极凝重的站在灯烛下,一手举一杯盏,另一手则拿着一金针,细细观摩着。

    从她紧皱的眉头和迷惑的眼神看,似有极不解之事。

    竟连贾环进门都没发现……

    贾环当下问道:“幼娘,看什么呢?”

    “啊,公子……”

    公孙羽闻言一惊,随即看到是贾环后方松了口气,又见贾环眼睛红肿,满脸泪痕,身上的衣裳被鞭子抽碎,露出血肿的鞭痕,顿时又是一惊,忙上前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贾环摆手道:“无事……”

    目光落在药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上,贾环心里五味繁杂,纠结万分。

    长叹息了声后,他上前抱起梁九功的尸身,看着他双目紧闭面色痛苦的模样,贾环心中难受,眼圈又红了……

    公孙羽在一旁见之,也跟着落下泪来,犹豫了下,咬牙道:“公子,我发现了些不对之处。”

    贾环闻言,目光没有移开梁九功,随口问道:“有何不对?”

    公孙羽蹙起秀眉,疑惑道:“这位老人家身上,好似中了一种,传说中的剧毒……”

    贾环闻言,眼睛陡然圆睁,猛回头!

    ……

    宁国府铁马金戈,杀意凝滞,荣国府这边,自然不会不知。

    尽管之前一夜高乐,可是当听到御林军围了宁国府这个消息后,再多的酒水,也化为了满身的冷汗。

    当真是心意惶惶。

    不过,也没有旁家即将被抄家灭族时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因为但凡有敢惊叫慌乱,或趁势偷鸡摸狗的下人,便会出现手执兵刃的青衣人,或是一剑背抽倒,或是一剑砍翻……

    如此三两例后,荣国府顿时又安定了下来。

    不过,哪里又真能安定下来?

    在这边主持大局的人是卿眉意,她一身青衣青袍,身边带着两个当年明教时的弟子,守在荣庆堂。

    大观园里的姊妹们也都已经被带到了这里。

    荣庆堂门前的大插屏下,有一通往地下密道的入口,事不可为时,当从此密道带离。

    这本是早已筹谋好的万全之策。

    荣庆堂上,自贾母起,无不面色苍白,眼神仓惶惊恐。

    贾政、贾琏两人来回在堂上踱步,却也只能唉声叹气。

    看着每片刻就川流不息来给卿眉意小声通报东府消息的人,他们想问,却又不敢。

    心乱如麻。

    赵姨娘则在不停的抹泪,眼神哀绝。

    “进兵了……”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闻言面色大变!

    ……

    ps:看有书友说贾环的反应过了,可能是因为太上皇和梁九功闭关太久了,书友忘了前面的情节。

    贾环从当初承爵时,被史家哥俩和忠顺王府长史刁难起,梁九功就开始帮贾环。

    再到后面和赢朗起冲突,把皇孙打了个半死,太上皇却维护了贾环。

    也由此起,贾环才真正树立起荣国传人的牌子。

    更不要说后来的种种,还有赢杏儿被逼婚时,太上皇破关做主。

    人总要懂得感恩。

    当然,后面还有转折。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五章 惊雷滚滚

    虚惊一场。

    就在卿眉意要招呼手下青隼拼死阻拦,而后她招呼贾家众人下密道逃亡时。

    却从前面蹿进来数人,看到他们,卿眉意反而松了口气。

    “是我们!”

    是一身银甲披身的秦风,与同样甲胄在身的牛奔、温博及诸葛道等人。

    贾家内堂女眷忙避进屏风之后,秦风等人方入内,拜见神色惶恐的贾母、贾政等人。

    “太夫人不用怕,贾家必无恙!”

    秦风面色坚毅,起身后挑头对贾母言明。

    贾母面色凄慌,道:“风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子我如今还一头雾水啊!”

    卿眉意乃青隼密碟,按规矩只对贾环及董明月负责,其他人,纵然是贾母,也不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因此,贾家人竟连发生了什么都还不知道。

    秦风闻问,正想酝酿一些说辞,不要惊吓住了贾母等人。

    牛奔却直接道:“太夫人,宫中出了大变故!

    梁九功突然从密道逃出宫城,太上皇可能已被奸人所害……

    梁九功逃到宁国府求助环哥儿。

    御林军追踪而来,围了宁国府,让环哥儿交人。

    环哥儿不交,叫来了京营,反围了御林军,要杀御林军大统领叶道星!

    不过没杀成,因为陛下来了。

    如今陛下正在东府,和环哥儿谈话。

    具体会怎么样……还不好说。”

    这石破天惊的话,让无数人惊骇欲绝,捂口惊呼!

    温博跟道:“不过太夫人放心,不管如何,贾家定然无忧!

    牛世伯和我爹还有温家叔叔让我们转过太夫人,不虞惊慌。

    只是……”

    “只是什么?”

    贾母急问道,只是她的脸色,让人有些奇怪。

    说是惊慌,也不全是。

    说是悲伤,又不大像。

    可能是众人眼花了,竟还有些……惊喜快意之色?

    牛奔等人只当老太太被这个消息震昏了,不知该怎么表情了,也没当意。

    秦风道:“太夫人,牛世伯等人让晚辈们给太夫人带句话……

    牛世伯说,天家之争,历来诡异非常,其中深浅莫测,史书难明。

    这种事,与我等臣子,尤其是我等世袭武勋无关。

    最好不要参与太深。

    太上皇既然已经御笔亲书,传大权于陛下。

    那么皇权便已经平稳传递,再起风波,于国于己,都无益处。

    贾家有荣宁二公扶邦定鼎之勋在世,只要不涉及谋反,轻易无颠覆之祸。

    还请老夫人能出面,劝一劝环哥儿,让他……不要意气用事!”

    贾母闻言,面色连连变幻,深吸一口气后,点点头,目光直视卿眉意,沉声道:“丫头,带我去找环哥儿!”

    卿眉意还在犹豫,秦风厉声道:“汝欲亡贾家耶?还不速去!”

    牛奔温博两人也沉声道:“这不是坏事,速带老夫人前往!”

    卿眉意闻言,点点头,转头吩咐道:“抬软轿来,带老夫人去东府……”

    ……

    “你说什么?幼娘,你再说一遍!”

    贾环面色有些扭曲的看着公孙羽,狰狞问道。

    公孙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贾环,有些害怕,怯怯道:“公子你……”

    贾环深吸一口气,先将梁九功放回药台,转身看着公孙羽,一字一句道:“幼娘,此事干系甚大,不可有半点差错,你确定,梁爷爷身中剧毒?”

    公孙羽见贾环面色恢复了正常,犹疑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很确定,但,这位梁爷爷身上只有一道箭上,虽然也有内劲透体造成内伤,可以他原本的功力,不至于丧命。

    可是,他原本的内劲却离奇的凝聚在紫府,郁结成块,鼓胀不平。

    看起来,正是走火入魔之兆……

    可是……”

    贾环只听到“似走火入魔之兆”时,心中就已经肯定了八成,这梁九功,一定是被下了剧毒!

    太上皇闭关,梁九功绝不可能也跟着闭关。

    太上皇有可能走火入魔,梁九功何来走火入魔之谈?

    如今想来,隆正帝方才之言……不足信!

    他还能信谁……

    贾环死死看着公孙羽,道:“幼娘,你说你也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中毒,是什么意思?”

    公孙羽纠结道:“若非看过蛇娘的《苗医巫经》,我也不会怀疑。我也只是在《苗医巫经》中的奇闻异志篇中见过一些记载,说是在少林后山达摩洞中,生有一株彼岸花,每三百年一次轮回。

    采此花可入药,炼制一种叫‘轮回散’的药剂。

    此药可解走火入魔之难……”

    “嗯?”

    贾环不解道:“可解走火入魔之难?”

    公孙羽忙又道:“若是武人走火入魔之后服用,可为解难之灵丹妙药。可若之前服用……功效却恰恰相反,越是在闭关突破之人越严重,必然会内劲淤积于紫府,走火入魔而亡。

    这‘轮回散’之所以能入奇异志,便因如此奇异。

    而且,它还无色无味,没有任何异状……”

    贾环的面色又木然了,他眼睛眨了眨,轻声道:“幼娘,你刚才说,这种彼岸花,生在少林达摩洞中?”

    公孙羽点点头,道:“奇异志中正是如此记载,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此花……”

    贾环如似未闻,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人的形象。

    少林三大神僧之一,达摩院首座,性一禅师。

    就是铁网山之夜,始终跟在隆正帝身边的那位老和尚。

    呵呵……

    呵呵……

    “我真是个傻子,我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

    他竟然还对我说,我献给太上皇的寒山折梅图是假的。

    他竟然说,是我害的太上皇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听着贾环似哭似笑的自语,公孙羽慌了神,正想安慰他,却听药室大门被人一下打开。

    贾母拄着凤头拐,一步步点地进屋,目光先看了眼药台上的梁九功,然后对公孙羽道:“幼娘,你先出去。”

    公孙羽闻言,虽犹疑了下,却还是悄悄走出去,带上了门。

    贾环深呼一口气,强挤出一抹笑,道:“老祖宗,您放心,孙儿定保……”

    “跪下!”

    贾母史老太君面沉如水,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低喝一声。

    贾环只一怔,就听贾母再低喝一声:“跪下!”

    贾环只能跪下……

    贾母却也跟着弯下腰,矮了下身来,凑到贾环耳边道:“陛下说的没错,你送给太上皇的那副贾家的寒山折梅图,就是假的!强行修练,一定会走火入魔暴毙!

    赢玄,就是因为练错了功才死的,因为真的那副,在我手里!”

    “轰!”

    真真是,一雷更比一雷响,好似不把这天给惊破不算罢休。

    贾环眼睛圆睁,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母,喃喃道:“老祖宗,怎么可能?”

    贾母冷笑一声,面色快意道:“怎么不可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老天开眼!!

    这世上,唯有一副寒山折梅图,之前一直在你祖父先荣国身上携带,他好随时观摩修行……”

    贾环插口道:“可是祖父不是……”

    贾母面色忽然悲戚道:“没错,你祖父确实已经命丧北海。可是,他身上的这幅图,却被人送了回来……”

    “怎么可能?谁人送回的?”

    贾环脑子完全乱掉了,问道。

    贾母一字一句道:“云旗十三将!”

    贾环脑中猛然闪过一道霹雳,他似想到了什么,可一时哪里能想清。

    就听贾母继续附耳对他道:“你可知,你祖父是怎么死的?”

    贾环的面色再惨白三分,身子都微微颤栗了起来,颤声道:“祖父……祖父不是力战而亡的吗?”

    贾母用蕴着无尽悲伤愤恨的声音泣诉道:“他是被人出卖,被引入了敌人的包围中,力战而亡的。你可知,他是被何人出卖?”

    贾环摇了摇头。

    贾母恨的咬破了嘴唇,血丝渗出,挤出两个字:“赢玄!”

    “你祖父功高盖世……”

    “你祖父文武双全……”

    “你祖父百官敬畏,武将视其如神,文臣对其儒雅文章更是顶礼膜拜……”

    “你祖父武功比他强,文华比他强,连在百官中的威望都比他赢玄强……”

    “你祖父望赢衽不似明君,谏言而废之……”

    “你祖父不喜赢遈跳脱,望之不似人主,便阻其正位东宫……”

    “你祖父被人赞为当世第一完人,可我却以为,他是当世第一蠢人!”

    “我虽恨煞赢玄,却不怪他……”

    “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功高盖主者无善终……”

    “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

    “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储君乃天家事,非人臣可参与……”

    “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完人,一个圣人!”

    “可你祖父为了他心中的君臣情意,为了他心中的忠义,他从不避讳,他自以为一心为国,却……

    所以,是他自己害死了他自己,是他逼得太上皇不得不出手……”

    “环哥儿,你……难道要比你祖父,更蠢吗?”

    “你竟敢参与两代帝王之争?”

    “你要为了一个杀祖仇人,去害死贾家满门吗?”

    ……

    “陛下……”

    抱着梁九功的尸身,站在宁安堂前,面色木然的唤了声。

    隆正帝此刻面上已经敛去了怒气,看了贾环抱着的梁九功一眼,哼了声,道:“跟朕出去。”

    贾环木然一应,一板一眼道:“遵旨。”

    隆正帝闻言,觉得有些异样,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轻轻瞥了贾环一眼,就大步走出,贾环跟其身后。

    出了宁国府大门后,隆正帝看了眼不远处汇聚的都中各方大佬。

    心知不交待两句绝无法过关,念及此,他细眸中眼泪滚滚而下,语气悲痛之极,沉声道:“天惩皇秦,使国去君。

    日落九天,普世同悲!

    众臣工,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

    纵然心中早已猜测,可听到隆正帝此言后,无数人还是震惊的面色剧变。

    上万兵卒齐齐跪伏悲呼,继而牛继宗等武勋亦跪伏在地,痛哭出声。

    李光地、陈廷敬等文臣,亦是老泪纵横,跪地嚎啕。

    宗室诸王自然也是如此。

    唯有皇太孙赢历,面色惨白,怔怔的看着……看着贾环怀中抱着的,梁九功!

    他心中最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太上皇,他最大的靠山,他早日登基的希望,他的人生明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被人……害死了!

    眼睛渐渐猩红,面上也涌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噗!”

    一口心血喷出,皇太孙赢历仰头栽倒。

    在昏迷前,他看到了,那双细眸中,冰冷无情的讥讽目光……

    ……

    ps:莫急,前面挖的坑有点多,咱们慢慢一环一环的解。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六章 大局鼎定……

    “叶楚,送东宫回宫,速招太医诊治。”

    看到皇太孙赢历吐血而倒后,隆正帝看了眼后淡淡的道。

    “遵旨!”

    叶楚军礼承应后,率领一队黑甲御林铁骑带着皇太孙离去。

    此时,京营的兵马早已让开道路。

    诸方大佬们都聚集在宁国门前附近。

    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的眼睛不由的微微眯了下。

    在今夜之前,皇太孙只有一个称呼,就是皇太孙。

    但从现下起,怕是也只有一个称呼了,变成了东宫。

    甚至,他能否坐稳这东宫之位,都在两可之间……

    大秦,并非没有被废的太子……

    许多人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色。

    不知何时,乌云滚滚!

    大秦的天,变了……

    “诸位臣工,想必都在猜测,朕为何会在此!”

    隆正帝疑心本就重,见宗室和文臣中总有人不住的打量着他和贾环,尤其是贾环抱举的梁九功,他心中大怒,却不得不解释。

    因为,连李光地、陈廷敬等人都在静静的候着。

    今日之局当场没有个说法,那才叫后患无穷!

    在场中人,有能力动摇他帝位的人,不是一两个……

    因此,没等那些人发问,隆正帝就沉声道:“诸位臣工,可还记得年前准葛尔蒙古兵发二十万控弦之士,攻打大秦。

    而武威侯秦梁,则被十八名老斥候引入额尔齐斯河畔,被蒙古大军一战而陷七万老秦精锐!

    事后,因这十八名斥候之事,朝廷罪于岳钟琪,将其打入天牢。

    但后来追查却发现,曾有人见过,有宫里的公公,出现过这十八名斥候的家里。

    这极不寻常!”

    诸多大佬闻言,无不皱起眉头。

    这件事的确有些骇人,可……

    与现下何干?

    没等他们疑问,就听隆正帝继续道:“其二,方才东宫悲怒之极吐血而昏,除却因悲太上之崩外,还有一个缘由。

    那就是铁网山之变时,他被身边服侍多年的公公薛痕所刺杀,险死还生。

    重伤在身,至今未得痊愈。

    薛痕乃宫中老人,他之谋反,毫无征兆!

    再有,曾有官员上折子疑问,川宁侯府一等子宁至,世代忠良,忠于大秦,更忠于太上皇,连太上皇都盛赞过他的赤忠,因此才将蓝田大营交由他统帅。

    如此隆恩,他为何又会突然谋反弑君?

    因为种种缘由,朕压下了这个问题,本想待太上皇出关后再论,不想……

    今日,却不得不将个中缘由公布于众。”

    隆正帝细眸中森冷的目光扫过众臣,沉声道:“宁至之所以会毫无征兆的谋反弑君,那是因为,皇太后宫中内监,黄畴福,于铁网山之变半月前,曾亲执太上皇御命金牌前往蓝田大营,假传太上皇圣旨,令其于铁网山之夜,诛昏君,保圣孙!”

    “哗!”

    无数重臣宗室武勋无不面色骤变,虽然这事早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众人早就知道。

    可是,却无人敢明言,甚至无人敢提及分毫。

    天家这一对母子的恩怨,上层人家,谁还不清楚?

    他们甚至都不敢肯定,这件公案里到底有没有太后的手笔。

    再联想到太孙被刺……

    如果当日隆正帝没有用替身换上,真的被杀,那……

    皇太孙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背负上弑君弑父之污名,他又怎么能御极登基呢?

    如此一来,何人最为受益……

    众人的目光悄悄的看向了皇太后的心头肉……

    对于皇家的秘辛,众人以为,纵然他们将复杂性想到极致,都也只能想出个冰山一角。

    烛光斧影之谜,时至今日,又何曾有人能说的清?

    以皇太后对当今的态度,真若行此事,未必就没有可能。

    但是,在这以孝治天下,孝为国本的时代,隆正帝将此案置于明处,却似乎又有些过了……

    他可以暗中调查,暗中取证,最后在暗中处置……

    如此,才能全了天家的颜面。

    可他现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要对太后……

    再联系到太上皇之暴毙,无数人心中不寒而栗,遍体生凉。

    这,就是被压了二十年而不垮,反而愈战愈勇,终成大器的隆正帝么……

    果然可怕!

    而此刻,忠顺王赢遈更是惊怒交加,他目光喷火的看向隆正帝,怒道:“皇上此言何意?欲疑太后耶?”

    既然隆正帝已经撕破面皮扯出这桩公案来,他也干脆直话直说!

    此言一出,宁国府门前的气氛愈发肃杀。

    然而,隆正帝却只极为蔑视的淡淡的扫了赢遈一眼,继续道:“众臣工疑朕为何深夜至此,那是因为,梁九功,亦是薛痕、黄畴福之流!

    这些宫中内监,便极可能就是黑冰台一直追查不明的幕后黑手之一!”

    “哗!”

    此言一出,莫说其他人,连李光地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扯鬼总要有个限度!

    黄畴福、薛痕和那不知名的宦官也就罢了。

    可梁九功从龙至今甲子有余,素来忠心耿耿,与在场的多少老臣都相熟,为人最是忠义坦荡,且最为太上皇所倚重,如何可能背叛?

    “真真是可笑之极!赢正,这话你自己信吗?

    梁九功服侍父皇有七十年了,他会背叛父皇?会对父皇下毒手?

    区区一些鄙贱如猪狗的去根残缺之人,也能当什么幕后黑手?

    连借口都不会找,赢正,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赢遈涨红一张脸,满满的怒火,甚至直呼隆正之名,怒声道。

    不怪他失分寸,实在是,之前隆正帝那个蔑视之极的眼神,刺的他痛彻心扉!

    过去的二十年里,从来只有他用这样的目光看隆正,却不想,今日竟颠倒了过来,还是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

    所以说,人多接受点挫折磨难还是好的。

    如果换了隆正帝站在他的位置,被人这般看,虽然也怒,但心中怕也习惯了……

    而隆正帝这回,却连一个蔑视的眼神都懒得给赢遈,他转身看向贾环,沉声道:“贾环,你来说,梁九功找你来,所为何事?”

    “你让他说?谁不知道这忘恩负义的小贼子最跟你臭味相投?你们刚才早就串通好了吧?”

    见隆正帝如此轻待于他,赢遈可能已经彻底疯狂了,竟口不择言道:“一个忘恩负义为虎作伥的狗崽子,一个弑君弑父的卑鄙……”

    赢遈的话,真真让无数大佬肝胆俱裂。

    疯了,疯了!

    这人当真疯了!

    弑君弑父这种话也敢明面说说,他敢说,他们都不敢听啊!

    “叶道星!”

    隆正帝闻言亦是面色骤变,细眸中杀机无穷,寒芒直视着赢遈,怒吼一声。

    “臣在!”

    叶道星沉声一应,气度如渊!

    此刻,又有二千御林铁骑到来,让叶道星底气大增。

    纵然再面对京营,他也有一战而溃之的把握。

    “陛下!”

    然而,就在隆正帝杀意愈发浓烈,想要下旨前,李光地却忽然出声一唤,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让隆正帝未出口的言语又生生咽了下去。

    的确还不时候,否则更坐实了他“丧心病狂”,“弑父杀弟”的千古骂名……

    回过神,隆正帝先深吸一口气,对面色苍老了太多的李光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叶道星道:“派人送赢遈,回龙首宫守孝。”

    “遵旨!”

    叶道星一应后,转过头,一挥手,一队精锐披甲御林上前,架起还在疯狂叫喊的赢遈离去了。

    看到这一幕,许多本来还想附和忠顺王的文臣大佬们,彻底胆寒。

    若是送忠顺王回皇太后宫,那么还好说。

    如今却是送往了龙首宫……

    那里,如今是隆正帝的地盘啊!

    这是要圈起来的节奏吗……

    而且毫无疑问,御林军大统领叶道星已经彻底归附了隆正帝。

    皇宫兵权尽掌其手。

    再看看一直站在隆正帝身后的贾环……

    这都中的兵权,怕也就握在他手中了……

    如此一来,谁人还能翻浪?

    不知多少曾经对兵权不屑一顾,以为只要有太上皇在,所谓的兵权不过笑话的文臣大佬们,此刻心都在滴血。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犹如神明般的太上皇,也会……暴毙驾崩。

    将众人的面色映入眼中,隆正帝毫不遮掩的哼了声,而后又看向贾环。

    在场所有人,也都看向了贾环。

    他们也极想知道,梁九功来找贾环,到底说了什么。

    在无数人注目下,贾环面色木然,声音黯哑,缓缓道:“梁爷爷……梁九功,受重伤前来,被救醒片刻间,对我说……说有人下毒,害死了太上皇……”

    “轰!!”

    贾环一句话的效应,引发的震动要远比之前隆正帝解释的那些强烈一万倍。

    所有人齐齐色变!

    甚至,不少人还不自主的向前进了一步。

    面色之肃杀!

    如果贾环再开口,将这个‘有人’变成了‘陛下’,那隆正帝现下就下不了台。

    这不是他说两句请大家一起去检查就能过关的。

    因为至少在查清他的“污名”前,他无法继续接掌大权!

    国朝也不可能让一个背负“弑君弑父”罪名的人继续为君……

    至少明面上不能背负……

    然而,一旦隆正帝暂时失去了大权名分,被困在大明宫里。

    那么在清查的过程中,将有无数可能会发生。

    其中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他将永远的失去大权,甚至真正背上弑君弑父之名。

    毕竟,那边执掌朝纲已近二十年,有太多的能量和底蕴没有使出。

    而且那个时候,皇太后必然会出面垂帘过问此事……

    到那时……

    念及此,隆正帝的细眸都微微眯起,凝视着贾环。

    “梁九功还说……叶道星悖逆之贼,背叛了太上皇……”

    又是一惊,无数双眼睛猛然看向宁国府正门前台阶下站着的那位金甲大将。

    牛继宗等人更是眯起眼睛,目光森寒的看着他。

    但叶道星却垂着眼帘,没有反应。

    “梁九功还说,让我保住太孙……没了。”

    说罢,贾环面色木然的站在那里。

    隆正帝却轻轻的松了口气,不枉他听到梁九功逃进贾家的消息后,和邬先生一商议,就当即决定赶来。

    他是知道,贾环最后还问了梁九功,是谁下的毒,而梁九功说了个“陛”字的。

    如果贾环将这一节说出,隆正帝也只能回宫自困,以待清白之日了。

    万幸,万幸!

    待贾环说罢后,隆正帝冷笑一声,道:“诸臣工听见了?下毒?真真是笑话!

    李相,康亲王,牛将军!”

    隆正帝连点三位文臣、宗室和武勋中的扛鼎人物之名。

    李光地、孝康亲王和牛继宗纷纷躬身一应:“臣在!”

    隆正帝道:“为了避嫌,朕就不从太医院中选人了。

    你们各去寻找名医,请到宫中来,检验太上皇驾崩之因!

    让他们看看,太上皇是否被人下毒!”

    三人闻言,相互对视了眼后,都没有推拒,齐声道:“遵旨。”

    这样一来,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太上皇不是被人下毒害死,就能给所有人一个说法了……

    “叶统领!”

    隆正帝再念一声。

    叶道星沉声一应:“臣在。”

    隆正帝淡淡道:“梁九功说你背叛了太上皇,你自辩吧。”

    这一刻,隆正帝其实已经智珠在握了。

    大局鼎定……

    叶道星闻言,沉默了下,道:“太上皇亲笔手书,降国朝大权于陛下,末将亦在其中。”

    “嗯,如此就罢了……”

    隆正帝点点头,嘴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随即却又消逝,沉声悲愤道:“太上皇忽然走火入魔,必有原因,与梁九功绝脱不开干系。

    他甚至还欲效仿黄畴福挑动宁至例,挑拨贾环起事!

    朕今日若不来,此老狗之毒计险些就要得逞了!

    贾环这个混账东西,枉朕视其若子侄,被奸人一激,险些连朕都不认了……”

    听闻此言,许多人想起之前的艰险,直到此刻仍止不住心惊肉跳。

    当然,也有人遗憾不已。

    只差一点……

    贾环闻言,木然跪下,道:“臣,死罪。”

    “朕念你年少无知,又被奸人迷惑,便饶过此次。

    莫说是你,就算朕,陡然遇梁九功如此说辞,怕也不会不信,你起来吧……”

    隆正帝对贾环刚才的表现,很满意,又或是,为了安抚荣国一脉的军心,因此主动给贾环脱了罪名。

    就在他还想再说些场面话时,左脸包着一块血色纱布的朱正杰忽然面色惨白,步履踉跄仓惶的跑来,用极小的声音对隆正帝说了几句。

    隆正帝闻言后,面色剧变,身形都晃了晃,他被朱正杰扶住后,又推开了朱正杰。

    眼神闪过一抹痛心疾首的悲戚后,变得有些木然起来……

    他脸色惨白,深吸了口气,对一直关注他的大臣们沉声道:“就在方才,有人在朕御书房的茶水里下了毒。

    邬先生……误用之,毒发身亡了。”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隆正帝再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我大秦以武立国,至今已逾百载!自太祖起,何等的危难未曾见过?何等的艰险不曾遇过?

    但是,我秦人何曾畏惧过?

    不管那幕后之人到底是哪个?朕都,奉陪到底!

    回宫!”

    说罢,隆正帝大步朝外走去,众臣跪送,而后,却又听到隆正帝的声音再次传来:“贾环随朕进宫!”

    随着话音落地,几名黑甲之士站在了贾环身后。

    贾环面无表情的和牛继宗等人对视了一眼后,从乌远手中接过马缰,在无数人各色的目光里,跟上了前头的皇舆。

    ……

    “当!”

    “当!”

    “当!”

    “……”

    在隆正十九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时隔正好半年,景阳钟声再次响彻神京。

    然而从今日起,大秦的天,却已截然不同。

    一个新的大秦纪元,开启了……

    …………

    ps:还有许多许多坑,咱们慢慢填来,下一章就能理一理了,脑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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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七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涌动。

    隐隐间,如有惊雷暗现。

    此等清晨天象,似预兆着极为肃重的一天开始……

    然而,神京城西公侯街上,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至少,明面上如此……

    贾府阖府上下,业已挂白服丧。

    勋贵之家,皆要为大行皇帝服哀。

    荣庆堂,堂下两排交椅上,坐着牛、温、施等一干荣国一脉的重将,也都肩带白纱。

    不过,众人虽然皆面带悲戚之色,但眉眼间,之前的凝重却都已散去,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都道天家无情,其实,勋贵豪门世家,又何尝有太多情?

    太上皇在世时,自然是威望隆重,犹如神明般的至高存在。

    天下臣民,无不拜服,亿兆黎庶,敬仰之至!

    身负天下之望,可谓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人!

    但当他驾崩之后……

    作为一名合格的勋贵家主,首先要考虑的,绝不是悲伤,更不是为了过去幼稚可笑的情义去查询历史真相。

    勋贵第一要考虑的,一定是自身家族的利益,是否会因此而受损!

    若是会,自当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然后想方设法站队翻盘,在新朝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若是不会,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悲伤了……

    而如今,大行皇帝之崩,对于荣国一脉而言,会损伤他们的利益吗?

    很显然,答案是不会!!

    如果说在此之前,这世上还有哪个人有能力和魄力,将荣国一脉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那么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太上皇。

    也唯有太上皇,有此威望,有此胆魄,有此能力。

    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

    而如今……

    一个都没有!

    至少目前,一个都没有!

    看看之前的隆正帝吧,贾环犯了何其“愚蠢恶劣”之罪,他却要主动为贾环开脱。

    最大的惩罚,大概也就是贾环身上那几道鞭痕了……

    这其中纵然有隆正帝对贾环的看重和宠爱,但对于一个帝王,尤其是一个狠辣阴沉的帝王来说,看重和宠爱,只能占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要安抚好荣国一脉的军方巨头!

    隆正帝倒并不是怕他们会兵变,或者造反。

    如今的荣国一脉,已经是军中最大的既得利益团体,他们何须再反?

    就算造反成功,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多也就如此吧?甚至还不如现在。

    因此,除非逼不得已,也没人相信荣国一脉会造反。

    而且,所谓的荣国一脉,实际上是多个利益团体并头存在的局面,甚至多有矛盾。

    他们没有一个共主,连贾环都不算。

    在老一辈中,他是一个需要被照看的子侄。

    在年轻一辈中,他虽然是核心,但却不是主子,他没有这个威望,也没这个基础。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这很重要……

    再加上,军方不得干政,这一深得民心的铁律,依旧是大秦不容触碰的底线。

    只要死守这条底线不失,军方就不会失控。

    再分化平衡之,荣国一脉,只会对大秦有益。

    所以,隆正帝根本不虞荣国一脉会反。

    但是,隆正帝却不得不防备,有人会拉拢他们。

    如果方才,是忠顺王,或者是……皇太孙,得到了他们的效忠,那么现在,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这也是隆正帝最后将贾环带入宫中的原因……

    那些人拉拢某一个巨头没用,因为说服不了其他的军头。

    但若拉拢住贾环,却事半功倍!

    这也是梁九功逃出皇城后,没用去镇国公府,没用奋武侯府,独独来了宁国府的原因。

    但也由此可见,荣国一脉的地位,愈发超然了……

    这个结果,对于在座的诸位,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坏事。

    所以,尽管都在为太上皇服哀,也都面色悲戚,可是他们的眼神,却都很从容。

    大佬间虽然没有交谈什么,但偶尔几个眼神的交流,都显得意味深长。

    铁网山之变,掌控大秦八大军团之一的荣**方巨头宁至谋反弑君,始终是悬在他们心头,压的他们日夜不宁的一块巨石。

    太上皇若是出关,毫无意外,会以此为由,再将荣国一脉削弱打压一番,以作惩戒平衡。

    因为方南天一系废了,平衡被打破。

    为了恢复平衡,太上皇也不得不出手!

    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等军机阁大佬,必然首当其冲!

    而且,动静绝不会小。

    毕竟,方南天一系在铁网山之夜,被贾环坑了个一干二净……

    其罪,可大可小,皆在帝心一念之间。

    若是太上皇以为,他们位居高位之日太久,有尾大不掉之势,会对后继之君不利。

    那么十有八.九会借此将他们清洗一遍。

    有宁至之把柄在前,谁都说不出什么来,他们也只有俯颈待戮的份。

    而事后太上皇只需再在荣国一脉的旧部里选几个“新人”出来接任他们的位置,军方将不会有任何反对的风浪……

    家族命运尽握他人之手,他人翻手之间,就会化为齑粉。

    他们又岂能不心忧胆颤?

    但是如今……

    大不同了。

    如果没甚大意外,在座诸位,皆可再保家族数十甚至上百年富贵不衰!

    因此,在座的诸位大佬,就更没有难过的理由了。

    甚至,还都暗自舒了口气……

    包括牛继宗等人。

    太上皇给人的压力之大,不置身其中,永远无法想象到那种压力。

    幸好……

    他们默默的喝着茶,偶尔彼此对视一眼,盘算着日后的利益得失和地盘划分……

    顺便再看看……堂上哭泣的贾政。

    陪坐的贾政在得知太上皇龙御归天,贾环竟差点举兵作乱,后被带进宫里“生死不知”时,唬的简直生不如死。

    至于那么多军头们安慰的话,作为读书人根本听不进去。

    或许还在心里鄙夷之:历朝历代,兵变未遂者,哪个不是被抄家灭族?

    尔等杀坯丘八不学无术,不读史书,懂个球乎?

    因此愈想愈怕,竟哭的不能自已。

    最后被贾母安排了同样唬的至今两股战战的贾琏,服侍着送回了荣禧堂。

    这一幕让不少人喝茶之余,不停的抽嘴角……

    这一对父子也是有趣,一个胆大包天,之前一怒之下连御林军都准备灭掉。

    另一个,却胆小至此……

    不过,想起之前贾环差点擦枪走火的一幕,众人虽然仍旧后怕不已,可心里也感慨莫名。

    太上皇御宇一甲子,施恩无数,仁义圣贤之名满天下。

    可是到如今……

    肯为他拔刀绝决复仇的,竟只有一个贾环。

    连李光地都……

    对比之下,众人无不在心里感慨一声:这傻小子啊,嘿!还真有种!

    虽然冲动鲁莽了许多,但说心里话,他们很喜欢,也很珍惜。

    生在世家豪门中,所有能生存下来且活的很好的人,几乎都是利益为先,利益为重的精明人,狠人。

    而贾环这种“傻子”……简直比稀世珍宝还罕见。

    尽管,他们维护贾环的主要目的,依旧是因为利益。

    有一面共同旗帜的荣国一脉,要比以前一盘散沙状有效率的多,也凝聚的多。

    许多利益分歧点,其实利益本身并不重要,但在颜面上,大家却谁也不想低谁一头。

    哪怕是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之间,还要再加上一个孤傲离群的秦梁。

    可以说各大军头间矛盾多多,谁也不服谁,更不肯低头。

    虽然从未撕破脸皮,可冲突点和彼此掣肘的事却层出不穷。

    就比如牛继宗曾狠狠打压过蓝田大营,宁至为此和他甚至和荣国一脉都断绝了往来。

    再比如牛继宗拉拢温严正等人往黄沙军团里掺沙子……

    又或者两方人马为了一个并不算很关键的位置争出火气时……

    在这个时候,只要贾环出面,嬉笑哈哈的双方沟通一下,就都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事了。

    他们给的不是对方的面子,而是贾家的面子。

    这就是贾环最大的用处,也是荣国一脉的大佬们维护他的主要目的……

    可是尽管如此,维护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们还是真心喜欢。

    因为这样的人,绝不会转手卖了他们……

    也让整日里为了冰冷的利益算计不休的生活,多了抹真情暖意。

    陡然间,众人似乎忽然明白了隆正帝为何这般偏宠贾环的缘由。

    或许,人生更加晦涩艰难的隆正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用了一杯茶后,诸位军头们纷纷起身告辞。

    他们来此一坐,一是为了安贾母老太君的心,让贾家人不必担忧,绝不会有事。

    二来,则是为了找个能够适合聚在一起的地方,大家一起想一想。

    虽然都没怎么开口,但有眼神的交流,其实就已经够了,许多话,本也不能诉之于口……

    现在事已毕,他们还要赶去皇城,为大行皇帝守灵,送行……

    ……

    “轰!”

    惊雷炸响在直欲压城的黑云间,随后,倾盆大雨滚滚而下。

    皇城,龙首宫!

    无数黑衣黑甲的御林军,在雨中不停密集穿行巡逻着,不留出任何死角。

    宫中气氛,依旧肃杀惊人。

    暖心阁内,隆正帝看着面带微笑,安详的坐在轮椅上的邬先生,面色铁青,细眸中满满是愤怒之极的失望怒火……

    朕,已经许你一世平安富贵,你为何还要,弃朕而去?

    难道连你也认为,朕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刻薄寡恩,心性凉薄之辈?

    朕不是!!!

    先生,连你都弃朕而去了……

    这世上,朕还能再信得过哪个?

    隆正帝眼中的怒火散去,面容和眼神都悲戚到了极致,身形都不由的晃了晃,倒退了一步……

    “陛下,保重龙体啊!”

    苏培盛面色担忧的看着隆正帝,也许,只有他才最能体会隆正帝此刻心中是何等的悲痛。

    邬先生于隆正帝亦师亦友,相互扶持,陪伴着隆正帝度过了最黑暗,最艰难,也最难熬的二十年灰暗岁月。

    却在一手帮隆正帝定鼎了这千古帝王之基后,这位继往开来的帝王师,竟然做出了这等决绝没有余地的选择……

    这让隆正帝心中,该是如何的惊怒,如何的悲痛!

    可是,苏培盛心里却有些理解邬先生的选择……

    毕竟,他是弑君之贼啊!

    隆正帝今时今日可以想不到,不在乎,甚至感到畅快……

    可是等他真正走到了人间巅峰时,再回过头来……

    到那时,邬先生今日所为,却会变成隆正帝最不愿回想到的往事。

    毕竟,这是一个仁孝为主的世间……

    邬先生今日谋划之种种,却会在隆正帝日后千古圣君之名上,留下斑斑触目惊心的污点。

    到那时,今日所有参与之人,都将会成为隆正帝心头欲拔之而后快的刺!!

    连他苏培盛都能想到的事,更何况邬先生?

    所以,邬先生才会选择在功成之时,果断身退吧……

    “主子,奴婢在整理邬先生遗体时,发现了他的遗折……”

    一旁的朱正杰见苏培盛说话没被隆正帝理会,心中得意,便小声上前说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只觉得脸上被重重一击,之前包扎的伤口破开,血肉翻滚挣烈,血又顺着脸颊伤口流了出来,目之恐怖。

    然而,更让他恐怖的是,隆正帝暴怒的咆哮:“该死的狗奴才!哪个让你动先生的?

    鄙陋下贱之身,也敢触碰先生?该死!!”

    朱正杰顾不得脸上的剧痛,骇的肝胆俱裂,跪地砰砰砰的磕头。

    而后只觉手一松,手中的折子就被人取走。

    却是他的争宠死敌苏培盛……

    朱正杰心中大恨,却也只能顾自求饶。

    幸好,接过邬先生遗折的隆正帝又被悲伤所扰,懒得理会他这鄙贱人。

    而后,朱正杰被苏培盛喊来的内侍给带了出去,眼神满满都是怨毒……

    虽然他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木然站在殿内一角,静静看着这暖心阁内熟悉的一切的贾环看在眼里。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罢了,因为贾环的目光,大都集中在了挂在暖心阁侧壁上的那副画上。

    如果他没记错,这幅画,正是他在出征西域时,由太上皇和赢杏儿一起所画的那副……

    寒山折梅图!

    物是人非事事休……

    ……

    ps:努力第三更!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八章 检查,遗折

    龙首宫上空,惊雷滚滚。

    长蛇般的骇人闪电,不断的试图冲破苍穹的束缚,意图肆虐吞噬这座建立在关中龙首原上的皇宫。

    不知多少宫人和听闻景阳钟声后,急忙赶到宫中的官员们,看到这一幕后,心中骇然。

    以为太上皇神灵不散,依旧留恋着他这座龙首宫。

    也有许多猜疑到一些内情的人,心中更加骇然。

    以为是太上皇显灵,想要报仇……

    皇子皇孙,宗室王公,文武大臣,此刻尽数聚集奉先殿。

    大行皇帝遗体,便安置于此,放于一张九龙床上,任由各方观看。

    无数人哭的泣不成声,甚至有人因为伤心过度,昏了过去。

    捶胸顿足者,不计其数,几不能活者,亦比比皆是。

    不管何方人马,此刻看到安详的躺在九龙床上,栩栩如生的太上皇,心中都难掩悲意。

    抛却自身利益不谈,戎马半生,平天下,待臣下优容宽厚,广施恩德的太上皇,的确让人敬仰,令人怀念!

    尤其是想到,即将苟活在那座刻薄寡恩的冰山下,被其严苛的竣法无情的蹂罹时,无数文臣更是哭的痛不欲生!

    从现在起,他们就开始愈发怀念仁厚圣君太上皇了……

    不过,当李光地、孝康亲王和牛继宗三人,分别带着一名背负药箱的郎中赶到奉先殿,行至九龙床边时。

    殿内所有的哭声顿止!

    尽管真正的高层,心里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过场。

    但凡有半点差池,隆正帝都绝不会允许这么做。

    可是,还是有太多人,抱着三分侥幸,期待能有奇迹的一幕发生。

    “晋卿……”

    辅政大臣马齐,一双老眼昏红,他看着李光地,沉声唤了声。

    虽无言,但眼中之意,李光地又如何会看不懂?

    李光地心中不由一叹,马齐也算是难得的能臣了。

    自贞元中期便跻身于阁部之高位,却不想,至今还看不开这世间权变之事……

    只是,他却好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满殿大臣沉声道:“太上皇与老夫君臣相得一甲子,老夫自然不能让他去的不明不白。

    既然梁九功说,太上皇是被人下毒所害……

    而陛下又命老夫与孝康亲王和牛伯爷三人分别延请郎中仵作查验,老夫等人自然不能愧对太上皇的情义,也不能愧对陛下的信任。

    所以,一定要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

    若是太上皇之驾崩,并非因下毒所致。

    那么也就是说,龙首宫内相,梁九功有问题。

    他与谋刺皇太孙之内监薛痕,及皇太后宫中假传皇命,命宁至弑君之内监黄畴福,及命西域十八名斥候伏击武威侯秦梁之无名内监,乃是一丘之貉!

    今日,诸皇子皇孙,宗室王公,武勋亲贵,文武大臣,聚于奉先殿,大行皇帝灵前。

    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若有质疑老夫三人之公正者,现在也可提出,自去延请名医仵作,前来验差,老夫可以做这个主!

    有人否?

    有人否?

    有人否?”

    李光地拄着拐杖,佝偻着老迈的身躯,老眼浑浊,朝各方连发三问。

    敢将今日之事直白的说到这个份上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李光地了……

    然而,不管心中有没有质疑的,在李光地眼睛的注视下,诸皇子皇孙,宗室王公,及文武大臣,无不躬身行礼道:“岂敢疑老国相?”

    偌大个大秦,内阁班子十年最多十年一换,然而近四十年来,唯一不变者,唯有李光地。

    当然,自隆正帝登基后,他身上虽然还挂着内阁衔儿,但早已彻底撒手政务了,大概只是做太上皇的一双眼睛,盯着国务吧。

    但即使如此,辅二帝,为相四十载,这注定前无古人,亦后无来者的彪悍资历,也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行一礼,恭称一声“国相”了。

    对于这份尊崇,李光地自身却没什么感觉,他也早过了贪图权势之威的年纪和心境。

    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在几张面孔上额外停留了下后,李光地又沉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将丑话说到前头。

    如果今日查出太上皇龙体有恙,是被奸贼所害,那此事断不能善罢甘休,即使把天捅破了,老夫也一定要为太上皇讨个公道!!

    但是如果结果正常……非梁九功所言,那么,老夫要求,京中各部,各堂,各寺,各司,各所,各府衙,各县衙……

    所有官衙堂口,皆要按部就班,维持公务,务必保证京畿稳定。

    京畿稳,则天下稳。

    京畿乱,则天下乱。

    这大秦,是太上皇的大秦,是陛下的大秦,也是在此诸位的大秦,和天下万民的大秦。

    老夫已经守了一甲子了,还准备再守几年,不想再有生之年,看到这大秦出现一丝动荡。

    所以,谁敢动乱京畿,动乱天下,不管是哪个,老夫都不惜亲手摘下你的项上人头……

    以镇江山,万年永固!

    都记住了吗?”

    奉先殿内,无数人面色肃穆的看着殿上这位瘦弱不堪,老迈的离开拐杖连步伐都难走稳的老人,嘶声宣威。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他分毫。

    如果说,现下大秦还有哪一位有威望,能行伊尹霍光之事,唯有此老!

    对那位都可以,更何况是对他们……

    因此,所有人,包括那些面色铁青的龙子龙孙,包括那些面色难看的宗室王公和那些面色惨白的文臣清流们,再次齐齐躬身一应:“谨遵老国相之言!”

    李光地闻言,点了点头,有些艰难的转过身,看着九龙床上的太上皇,注视了片刻后,早已老泪纵横……

    他颤巍巍的跪下,哽咽道:“太上皇,请恕老臣不敬之罪!”说罢,连连叩首……

    孝康亲王及牛继宗紧随其后,一起跪伏在地,同出此言,又重重九叩首之后,两人忙一起搀扶起李光地。

    李光地摆了摆手,看了牛继宗一眼,牛继宗忙命人取来纸墨笔砚,对三名面色发白的都中名医沉声道:“尔等皆都中清白之家,当知忠孝节义。今日为太上皇清查,但有半分不妥,皆当大声说出,并如实记档。

    尔等当知,此档不仅当世我等可看,后世之人亦可观之。

    若发现半分不实,尔等满门当忧!”

    三位大都白发苍苍的老名医一听,顿时唬的不得了,其中一位道:“伯爷,我等草民自然会竭尽全力施为,可是,毕竟能为有限,水平不足,难保完全啊!”

    “正是,正是……”

    牛继宗沉声道:“尔等放心,我等乃朝臣,岂会是非不明?只要尔等尽力而为即可,绝不会冤枉尔等。”

    三人闻言,这才放心。

    “轰!”

    殿外一道惊雷炸响,唬的一些胆小的文臣险些腿一软栽倒。

    李光地淡淡的瞥了眼殿外后,道:“开始吧……”

    ……

    龙首宫,暖心阁。

    悬于头顶的雷鸣和闪电似乎近在咫尺,可是除了苏培盛隐隐有些担忧外,其他二人,就毫无所觉了……

    隆正帝站在那里,当着邬先生的面,打开了他的遗折。

    好像如此这般,邬先生就还是那样笑语吟吟的亲口跟他娓娓说来一般……

    “为逆罪无伦之身,而今生不能仰答天恩,谨跪上遗折,恭请圣鉴事:

    臣以一介书生,蒙陛下特达之知,奉朝三十载,累承重寄,参知枢密,得展平生之学,可无憾矣。

    虽受陛下恩重,得许臣富贵之期,而臣以鄙贱之谋,行屠龙逆事,若不自裁,必遭天谴,遗祸子孙。

    臣生于贞元二十八年,至今已知天命有余。

    以残缺之身鄙贱之谋,侍陛下业已逾二十五载矣。

    今得偿所愿,唯思后人。

    此阴.私卑微之心,拜陛下体谅。

    然,臣犹有二三事,牵挂陛下……”

    看到这里,隆正帝细眸一酸,两行泪落了下来……

    看着面前“入睡”中的邬先生,他心如刀绞!

    他如何会不明白,邬先生为何会自尽。

    可是,他分明已经对邬先生说过,要全这段君臣之义啊!

    “轰!”

    苍穹还在咆哮,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竟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隆正帝却如若未闻,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观之:

    “陛下,今日之谋,全乃臣一人之罪。自太上皇闭关之日起,臣便起此逆心。

    太上皇,雄伟之帝也。

    然其权欲之心,亦古今罕见!

    若非如此,以其天纵之材,绝不会至今难以突破武宗。

    皆因其心,皆在权谋之上。

    若待其闭关有成,破关而出,陛下今生再无掌权之日。

    然朝纲败坏至斯,武嬉文恬,隐忧丛生,更有窥视大宝者,死心不绝。

    主忧臣辱,故而臣起逆弑之心!

    此皆罪于臣也,也皆为臣所谋,陛下不可心愧!

    今日之局,大势已定,以陛下之手段,定然能成为千古帝王。

    但臣心忧,亦有隐患几许,陛下不可不防。

    其一:彰武侯,叶道星!

    臣观此人,心性凉薄,权势之心太炙,鹰视狼顾,虎狼之辈!

    虽其为臣以其父因太上皇荒疏之故而丧为由,又以太尉之职相诱,说动其归附于陛下。

    但臣以为,今日他可叛隆恩于他之太上,他日必可再叛陛下!

    甚至叛大秦,行不可言之事!

    因此,当陛下重掌大权稳固朝纲之日,必当除之,以防不测!

    另陛下当记,不可以荣国一脉除之,否则,荣国一脉必然势大……

    其二:忠顺王不可杀!

    太上之崩,虽绝无疏漏,却必难少流言之祸,难免人心惶惶。

    陛下初掌朝纲,放眼明宫,满朝皆敌!

    忠顺存,则人心定。

    忠顺亡,则朝纲衰。

    陛下心怀寰宇,如渊似海,容一忠顺,得安天下,轻重之别,陛下定然知之!

    其三:荣国一脉!

    太上驾崩,自此再无人可折荣国之基。

    然此并非不可忍之事。

    当然,陛下贵为至尊,岂能受一不可制之势在朝!

    然臣窃以为,此事并不难为。

    只需掌握分化、平衡二法即可。

    今日之后,叶道星可为太尉,以代方家之势。

    荣国必定以为,陛下与以叶抗衡荣国,叶自然亦是此想。

    然西北已定,西域归附,黄沙军团二十万将士,不必齐聚武威,浪费国孥。

    且要偿武威秦家数十年戍边受国之功,陛下可招回秦梁,除去叶道星之日,便以其为太尉,取而代之!

    如此,秦梁后来居上,与牛、温人必生间隙。

    荣国以内,自然分化!

    ……

    还有最后一事,如何处置,最为重要。

    处置得当,则陛下如虎添翼,龙飞九五。

    处置不当,则陛下根基难稳。

    那便是……贾环!”

    ……

    ps:隆正帝将会如何对待贾环,嘿嘿……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章 环儿昨夜去哪了?

    “陛下,贾环此子,可为一异数。

    臣观其发迹之始,以为其为一心狠手辣,心思缜密阴毒之辈。

    以八岁稚龄,携三五家丁,就敢强杀贾赦之流,且几无破绽。

    可怕之极!

    然而,在其成长中,臣却发现,他竟然并非是那种枭雄之姿,反而是有些婆婆妈妈,极为儿女情长之人……”

    饶是隆正帝此刻心中悲痛,可看到邬先生说贾环有些“婆婆妈妈”时,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由的抬起眼帘看了对面,看到邬先生面带安详的微笑长眠,心中却愈发绞痛。

    若先生犹在,与他谈起这话时,定然会大笑出声吧……

    一瞬间,隆正帝心中的悲凉孤寂之意,被扩大了无数倍。

    朕失邬先生,自此为孤家寡人矣……

    紧紧闭上眼,将眼中的泪水收回去后,轻呼一口气,再睁开眼,隆正帝眼神已经清冷下来,继续看手中厚厚的折子:

    “贾环最出名的几次出手,都是因为情意。

    或友情,或亲情,却从未主动惹过祸事。

    然其之所行,按世俗观点来看,鲁莽不堪,甚至蠢不可及。

    为了家中区区一庶出堂姊,竟强闯皇宫,更几乎打杀皇孙。

    为了路上一不认识的老妪,就将李相爱子打了一通。

    这种所为,也难怪太上皇嗔他一声莽三郎……

    由此可知,他绝非心思缜密,志向宏远之辈。

    这一点,在其之后屡屡与文官和宗室作对,又可确定。

    尽管贾环被赞誉为荣国亲孙、宁国传人。

    但与其祖父贾代善相比,他差的太远太远。

    别说诗经文典,他甚至连《孙子兵法》都没背过,文不成武不就……

    更兼处处树敌,士林中名声极差,与“王莽恭谦未篡时”截然不同。

    因此,陛下当不用再疑他有大志向……”

    隆正帝看至此,细眸微眯,缓缓点了点头……

    “臣曾疑惑,以此子这等做派,纵然身为荣国亲孙、宁国传人,也不当有这般大的名头。

    臣尝闻,外面有好事者曾传言,宁国侯贾环,乃都中第一名门公子。

    盖因其既得太上皇、陛下之宠爱,又得满朝勋贵之维护。

    最令人惊奇者,虽然满朝文臣大都厌恶他,可李光地、张伯行两位文宗,却对他刮目相看,隐隐有维护之意。

    有这般多大人物护着他,因此他殴打亲王世子,宰相爱子后,竟能毫发无伤。

    因此他这个都中第一公子之称号,并不虚无。

    可是臣不解,这么一个行为鲁莽,修养粗鄙,除却会有奇淫巧技赚银子外,再无长处的小子,为何会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喜爱和维护。

    后来臣才渐渐明白过来,那是因为,贾环是一个有血有肉、知冷暖更知恩图报的重情义之人。

    这种人莫说在天家,纵然在勋贵世家,都极少见。

    自然不是说,除了贾环之外就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肯定还有,但有这种性格的人,未必有贾环赚银子的能为,更未必有贾环关键时刻,果敢敢拼敢杀的勇气。

    对亲人朋友的柔情义气,对敌人的狠辣血性,这两种本该极为冲突的性格,却真诚的出现在了他一人身上。

    再加上他的出身,这才使得这么多人都喜爱他!

    而既然明白了这点,陛下就可牢牢抓住他。

    施恩宠,加仁义,再效仿朱明待中山王徐家,以姻亲桎梏其心。

    再用情义,收其忠心,将其彻底收为陛下所用。

    臣也是后来才明白,这其实便是当初太上皇,想让东宫收服贾环,以为其臂力的法子。(贾环与宗室不睦,陛下却不妨答应荆王所求……)

    可惜,东宫心气太高,看不上贾环这等粗鄙不文,鲁莽不堪的纨绔衙内。

    然而正是如此,才给了陛下今日之机!!

    所以,陛下一定要牢牢掌握住他,不能再给旁人此等机会……

    当然,能用,但也不能不防,因为人总是会变,要未雨绸缪,防备不测……”

    看到这,隆正帝本来微微澎湃的心潮,陡然冷静下来。

    心道:是啊,人总是会变,雏鸟也会长硬翅膀。

    荆王世子赢皓,原本他也很喜欢的一个宗室后辈,可是谁又能想到,会有谋逆之日!

    念及此,隆正帝目光微冷,继续观之:

    “首先,陛下不能让他与荣国一脉走的太近。

    除却最重要的那几家外,其余之辈,却可令他疏远之。

    方法很简单!

    大秦承平数十年,不仅文恬,而且武嬉。

    荣国内部,腐朽堕落严重,贪鄙成风,以兵部为重灾区。

    但是荣国一脉如今气势正盛,且兵部为军机阁直接管辖之部,内阁都不能查之。

    外人不能查,可兵部中人自己可查。

    日后,陛下可找合适的机会,以贾环为刀,命其清查兵部,割除腐肉!

    一来可趁机削弱分化荣国势力,二来,则可分割贾环与普通荣国一脉武勋的关系。

    只要荣国一脉不能抱成一团,甚至彼此隔阂对立相对。

    那么,叫兵部,叫军机阁,还是叫荣国一脉,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

    他们可以化兵部为荣国一脉,陛下也可化荣国一脉为兵部!

    而贾环与荣国一脉的勋贵世家产生了矛盾间隔,也就能保证,他更不会起异心了。

    当然,这也只是防备之心罢了。

    以贾环之心性,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陛下,千万莫要小瞧了此子的影响。

    单凭梁九功逃出皇城后,第一选择前往宁国府,陛下就当明白,贾环在军方到底有何等的影响力。

    忠顺王若是当初能结交好贾环,今日之成败,犹在两可之间。

    好在,臣观贾环待陛下,存有濡慕亲近之心。

    陛下待其若子侄,他又何尝不是视陛下若父伯?

    外臣常有诽谤陛下,为心性凉薄,刻薄寡恩之君。

    但臣却以为,陛下其实与贾环一般,亦是极重情义之人。

    只不过,贾环乃一不学无术的惫赖小儿,表达情义之法直白奔放。

    陛下却贵为九五至尊,自然不会如他那般粗鄙,但,同样重情重义。

    否则,亦不会容臣一残疾之人,以鄙贱之谋,聒噪多年。

    陛下,古往今来,君臣之义善始而难全。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而陛下却与臣全了一段有始有终的君臣之义。

    如果说臣与陛下之义尚有些许遗憾,那么臣惟愿陛下与贾环,能全一段可为千古佳话的君臣之义。

    若能如此,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臣在九泉,庶无遗憾矣。

    最后,陛下可大用岳钟琪……”

    ……

    荣国府,荣庆堂。

    外面暴雨如注,雷声轰隆。

    贾家姊妹们也都还聚集在这里,没有回园子。

    大雨突至后,就更走不了了。

    当然,她们也不会走,她们都想等贾环的消息。

    牛继宗等外人离去后,薛姨妈就带着贾家姊妹,并王熙凤、李纨、娄氏等从东暖阁回到了正堂。

    本来惴惴不安的众人还想安慰贾母老太君,可是让她们惊讶的是,贾母面上非但没有什么惊恐不安之色,甚至还笑意盈盈,面色极好。

    众人可以看得出,她心情极其愉悦!

    这……

    “老祖宗,三弟他,会不会……”

    面色犹自惊慌不宁的王熙凤,试探的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除了贾母外,众女皆面色一白。

    连素来稳重慈爱的薛姨妈,都凄慌不安。

    如今薛家一家都依靠着贾环而生,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

    贾母笑着摆手道:“没有事,陛下招其进宫,不过是赏以恩宠罢了,顶多再骂他两句。都放心吧……”

    王熙凤还是不宁,慌乱道:“可是……可是三弟之前,不是要举兵叛……”

    “凤哥儿!”

    贾母提高声音打断了王熙凤的话,沉声道:“那是因为环哥儿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以为是叶道星害了太上皇,所以,他要举兵绞逆,此乃忠孝之道。

    陛下也知之,否则,又岂敢孤身入东府,拿鞭子抽了环哥儿一通,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将他骂醒!”

    “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惊呼。

    贾母却笑的极高兴,道:“你们懂什么?这个时候,打骂比说好话强一百倍!陛下是将环哥儿当成自己亲近人,才会这般做。若是只存了暂时安抚住他的心,那才让人惊怕呢!”

    众人都是看过不少史书和戏文的,只是头一次在现实中遇到这种事,谁也不能联想到那方面。

    如今听贾母这般一说,却纷纷想了起来。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唯有贾迎春,犹自担忧心疼不已,怯怯的问道:“老太太,环儿……他被打狠了吗?”

    贾母闻言,嘴角抽了抽,道:“你放心,他还上的马……”

    贾母本以为贾迎春是表现最不好的,可是目光忽然扫过一旁,才发现,李纨和娄氏两人的面色,竟更不堪,面色苍白,惊恐。

    两人神情恍惚着,且素来极相近的两人,今日却站的极开……

    贾母不疑有他,只以为她们短了见识,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

    见其她姊妹们也都还心神不安,便想岔开这段,说些高乐的事。

    于是开口问道:“昨日高乐一宿,都喝的头昏脑涨的,回去睡的可还好?没有再闹腾吧?”

    史湘云心底最宽,听闻贾环不会有事,连素来胆小的贾母都这般豁达,她就更放心了,闻言嘻嘻笑道:“哪里还有劲闹腾?睡的还成,就是小惜春睡觉有点打鼾!”

    众人闻言,不由一乐。

    贾惜春臊的面红耳赤,狡辩道:“我哪里打鼾,云姐姐就会冤枉好人!分明是云姐姐夜里说梦话,还喊三哥哥!”

    “噗!”

    众人闻言喷笑不已,见史湘云大红着脸要去撕贾惜春的嘴,众人似真将之前的慌心事给忘了,笑出声来。

    倒是薛宝钗一直面色淡淡。

    林黛玉轻轻瞥了一眼后,笑声道:“昨儿我睡的还好……”

    薛宝钗闻言,面色一凝,以为这林丫头又在刺她,昨夜故意将贾环留下,让她空等半夜。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她并非小心眼争风吃醋之人。

    可昨日她分明仗着酒气说了出来,还当着林黛玉的面,她却如此做,又将她置于何地?

    然而,却听林黛玉继续道:“昨儿环儿和紫鹃没将我送回潇湘馆,我就沉沉睡着了。环儿送回我就离去了,听说是去了宝姐姐那里,也不知宝姐姐那里昨儿又玩闹了没?”

    满满的小醋意……

    众人闻言偷笑,纷纷看向薛宝钗。

    然而薛宝钗却面色惊诧,呼道:“环哥儿昨夜何曾去了我那里?

    直到之前有人来唤我们出园子时,我都没见到他啊。

    我还以为……”

    “那他去哪里了?”

    林黛玉分明不信道,却转头看向贾惜春,道:“去找你了?”小眼神却瞄向了史湘云。

    史湘云都懒得理会她,装作看手指甲,竖起了根中指……

    “我根本没见到。”

    贾惜春抱怨道。

    贾探春没出声,但众人也知道贾环应该没去她那里。

    贾迎春也摇摇头,道:“环弟离开了,我们就关门睡下了。”

    贾宝玉面色有些怪异,也摇摇头道:“三弟应该……三弟也没去我那里。”

    昨夜,他根本没回……

    见一圈儿人都摇头,林黛玉嘻嘻笑道:“那他总不会喝晕了头,跑错了路,去了大嫂子那里吧?”

    小眼神又看向了薛宝钗。

    她这话本是单纯的玩笑话,想取笑薛宝钗说谎,并没有多想。

    可听在众人耳中,却纷纷一变。

    小叔子醉酒跑到大嫂子屋里,像话吗?

    而李纨和娄氏两人,面色先陡然涨红,随即又煞然惨白,眼神惊恐……

    “小玉儿就会胡说,这话也是能乱说的?还不快向你两个嫂子赔不是!”

    贾母见李纨和娄氏两人面色大变,以为她们是被冤枉后气的,忙对林黛玉嗔怪道。

    林黛玉也反应过来,这话断不该从她一闺阁姑娘口中说出,太不像。

    大红着脸,羞愧的几无地自容,林黛玉屈膝福下,忙赔不是道:“好嫂子,妹妹只是一心想取笑环儿,竟忘了避讳。还请两位嫂子看在妹妹寻日里尊敬的份上,饶了妹妹这一遭吧……”

    说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李纨和娄氏见状,从天崩地裂的木然中回过一丝魂儿,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颤声道:“不过……不过是玩笑罢了,只再别有下次就好……”

    林黛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感激不尽讨好道:“妹妹记下了,再不敢有下次。”

    王熙凤见贾母脸色有些不好看,以为她在心疼外孙女,动了动眼睛,高声取笑道:“我看颦丫头不是一心想取笑环儿,她是一心想着环儿,糊涂了呢!”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

    林黛玉也不依的要去和王熙凤闹,可见王熙凤躲也不躲,只挺着一个大肚子,气的她只跺脚。

    众女儿家愈发好笑。

    倒是薛姨妈,留心看了眼垂着头,默然不语的李纨和娄氏一眼。

    见两人神色虽然难看,可面色却极为滋润,隐隐有水光浮现……

    作为过来人,薛姨妈如何不知,这是什么缘由。

    再想起之前众人的玩笑话,心中不由轻轻倒吸了口凉气。

    再看向贾母,却见贾母垂着眼帘,忽然开口道:“昨夜环哥儿将玉儿送回潇湘馆,明月丫头就来寻他,将他叫走了。

    龙首宫内相梁九功忽然逃进家里,要见环哥儿。

    这般天大的事,其他人做不了主,只能将环哥儿喊回去。

    之后,才有了昨晚的一番闹腾。

    环哥儿也是因为喝多了酒,才差点做出那糊涂事。

    再往后,你们可不许再灌他那么多酒了……”

    此言一出,林黛玉、薛宝钗等人顿时恍然。

    林黛玉愈发高兴起来,而薛宝钗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遗憾……

    连李纨和娄氏两人闻言后,都悄悄松了口气。

    都听到身边之人的吐气声,两人不由看向对方,只是目光刚一触及,就如同被蛰了般,瞬间分开。

    今日两人听到外面的嘈杂呼喊声,勉强醒来时,差点没把魂儿给惊掉了。

    两个人,竟赤着身子,相互交缠在一起。

    那姿势,啧啧啧……

    更没脸见人的是,两人手里竟还各握着一根玉质角先生……

    天可怜见,这两根的确是李纨的私藏货。

    作为年纪轻轻的守寡之人,总难免有一些想念。

    而且这些东西原本还是当年临出阁时,她母亲教她房中事时,做教学用的道具。

    后来陪送给她,只是规矩如此罢了。

    谁曾想,嫁到贾家后,好景不长,贾珠就病逝了。

    刚开始还好,可后来时间一久,难免想念……就真的用上了……

    可这两根私货,分明被她藏的很好,连素云都不知。

    也不知昨夜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难怪昨夜……

    只是醒来时外间人叫的急,两人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随意一收拾,藏好了那物什,穿好衣裳后,就跟着丫鬟婆子一起出了园子,来到荣庆堂。

    尽管,两人都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仓促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只能以为,自己用那角先生,和别人帮忙用那东西,效果不同……

    又下意识的,死死压住那股不对,不让它露头。

    之前林黛玉的话,让两人几乎唬破了魂儿,天崩地裂一般,几不能活。

    如今贾母这般一说,两人顿时就坚信不疑了,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

    皇城,奉先殿。

    两位郎中、一位仵作,在经过半个时辰的细心检查后,相互对视了眼后,一起点点头。

    而后,在诸皇子皇孙,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及文武大臣的注视下,跪地道:“草民等敢以项上人头保证,太上皇身上绝无半点毒素,实实在在,就是走火入魔,内劲崩坏之症!”

    “轰!”

    殿外,一道惊雷猛然炸响在皇庭内。

    ……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 赐衣

    龙首宫,暖心阁。

    隆正帝拿着邬先生的遗折,站在邬先生的遗体前,久久不语。

    将遗折连看了三遍后,才合了起来,放进袖袍内。

    而后,怔怔出神的看着邬先生。

    后方阁门处,贾环也望着侧壁上挂着的那副寒山折梅图,怔怔出神。

    只是两人所想之事,却截然不同……

    隆正帝在想着从今而后,如何治理这万里河山。

    而贾环心里则有些迷茫,还有些难以接受。

    原本此地的主人,那位皇宇周天下最强大,一直给予了他那么多关爱,那么多呵护的老人,竟然会是他的杀祖之人!

    贾环对从未蒙过面的贾代善,自然不会有什么祖父深情。

    也不会因此对太上皇赢玄有什么歇斯底里的恨意。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太上皇既然下狠手除去了贾代善,却没有对贾家斩草除根!

    竟还会对他这般关爱呵护,甚至小小年纪就加封侯爵!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外面震天响雷和闪电肆虐声中,贾环一点点的理着思路……

    根据贾母所言,太上皇是不得不除去贾代善。

    因为贾代善实在太强大了,能文能武。

    武将敬之若神明,连文臣都对他顶礼膜拜。

    强大到满朝文武几乎只知贾代善,而不知太上皇。

    可贾母又说,贾代善只是一心为公为国,绝无擅权之心,光明坦荡!

    若非如此,满朝上下,也不会连个弹劾他的御史都没有……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太上皇才会在除掉贾代善后,还会善待贾家吧?

    他虽下手除去了贾代善,可他也明白,贾代善绝无不臣之心,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可是,为了巩固皇权不容侵犯,太上皇还是不得不下狠手除去贾代善。

    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贾代善权柄之高,威望之盛,让太上皇几乎夜不能寐。

    但除去了贾代善后,太上皇也引起了心魔。

    因为他知道,贾代善如此做,是因为对他有绝对的信任和忠诚,可他却……

    自此,太上皇心有愧意,内心难安。

    心不能静,武道也迟迟难以突破。

    也因此,他才会对贾环的肆意妄为,有一种近乎溺爱的包容。

    他想弥补心中的愧意。

    可是,太上皇为何非要修练《寒山折梅图》呢?

    或是因为……

    他想要证明,他比贾代善强!

    他想从正面,堂堂正正的击败心中那道虚影。

    只要击败了那道虚影,太上皇心中再无缺憾,那么……

    他才会是星空下真正至尊无上,无懈可击之第一人。

    如此一来,也就说的通了……

    贾环心中苦笑一声,他之前还真以为自己是原著里如宝似玉的贾宝玉了,人见人爱……

    可惜,他脸不够大,别人只是想弥补憾事而已……

    唉,心累……

    心中一叹后,贾环微微摇摇头。

    不管孰是孰非,人死如灯灭。

    太上皇之死,虽有被人下毒之故,但也有他赠上假图之因。

    纵然没有被下毒,怕也会……走火入魔而亡。

    一饮一啄,报应不爽。

    既然他已惨死,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只是,想起贾母口中说的云旗十三将,贾环眉头又微微蹙起。

    贾母说,她也不知道贾代善麾下的黑云十三将,活着回来了几人。

    其中一人将《寒山折梅图》和一封血书送给她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贾母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但贾环却能肯定,西域之战时,串联厄罗斯、准葛尔,并说动那十八名从军三十年的老斥候,引秦梁入伏击口,险被伏击而亡之幕后黑手,一定就是他们。

    也只有假借贾代善之名的那些人,才能超越秦梁在那十八名斥候心中的地位。

    而那薛痕和黄畴福,八成也是其中之人。

    尤其是黄畴福!

    贾母曾说过,宁至少年时,最敬荣国公。

    川宁侯府当年极为落魄,宁至几近冻饿而死。

    是荣国公贾代善救了他,并悉心教导他才。

    相比于牛继宗等人,宁至对荣国公,更为死忠。

    如此就能说的通,黄畴福为何能凭借区区一枚金牌,就能调动宁至了。

    为了给贾代善复仇,宁至宁愿赴死!

    就可以说的通了。

    可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的目的,绝非是简单的想弑君,或者杀了赢历。

    他们若想如此做,早就能杀了赢历。

    可是,他们的目标并非只是隆正和赢历,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害死贾代善的太上皇,甚至是,整个大秦!

    西域之战,若非贾环横空出世,潜伏千里入敌后,杀了准葛尔大汗,又烧了军粮和神火油。

    嘉峪关一旦被破,河西走廊千里大平原,就无险可守,谁还能阻挡那二十万控弦之士,肆虐关中?

    到那时,整个大秦危矣,太上皇自然,也就危矣……

    还有铁网山之变,他们的目标是在挑动皇家内乱。

    挑动隆正帝和皇太孙父子相仇,挑动隆正帝和宗室诸王不睦,跳动隆正帝和皇太后之间的猜疑和仇怨。

    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如今的皇家,已经乱成一团麻。

    处处是仇恨,处处是猜疑。

    天家亲情,荡然无存!

    而太上皇,也已经被……

    如此一来,他们该收手了吧?

    按理说应该如此,可是,贾环心中还是很有些不安。

    这些人谋划了这么多年,会就这么简单轻易的收手吗?

    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

    却不知,这赫赫威名的黑云十三将,到底存活了几人……

    还有,他们当初,为何要置秦梁于死地呢?

    ……

    “陛下……”

    忽然,暖心阁外走进来两人。

    苏培盛匆匆走到隆正帝身边,小声道:“陛下,奉先殿那边已经结束了,李相、孝康亲王和牛大将军请来的名医仵作,都担保,太上皇确实是因闭关失败,走火入魔而驾崩。”

    隆正帝闻言,面色微微一松,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名的光泽,随即又冰冷道:“可有哪个不服?”

    苏培盛忙道:“这倒没有,之前李相爷警告过所有人,若是检查出有问题,李相爷自会一力承担。

    若是检查出没有问题,那京畿绝不能乱,各堂部有司都要各安其职。

    哪个敢乱,他老人家就要摘了哪个脑袋,以镇我大秦江山,万年永固!

    不过……”

    隆正帝听的满意,可听到还有转折,顿时皱起细眉,道:“不过什么?”

    苏培盛道:“不过,现在那边诸皇子皇孙,并宗室王公,还有文官大臣,都哭的了不得,恨不得追随太上皇而去……

    如今奉先殿那边,已经乱成一遭了,哭声震天……

    陛下,您看……”

    隆正帝闻言,嘴角浮起一抹他那标志性,令人胆颤心寒、讥讽刻薄的笑意,寒声道:“恨不得追随太上皇而去?

    哼!用不了多久,朕就成全他们!”

    最后一句,隆正帝咬牙切齿,语气中的恨意惊天!

    压抑了整整二十年的屈辱愤慨,一旦释放……

    “陛下,陛下……”

    苏培盛闻言,却差点没唬昏过去。

    这话哪里是能说出口的!

    真要传出去,隆正帝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见苏培盛那副怂样,隆正帝就想发怒。

    可又看到对面邬先生和祥的微笑,他又心中一痛,心想,若是先生在,这个时候,劝朕的就是先生了吧……

    悲意压下了心中怒火,隆正帝又看向跟着邬先生一起进来之人,皱眉道:“叶楚,什么事?”

    叶家如今是当之无愧的新贵,叶楚作为叶家世子,如今更掌控皇城北门军权,地位显赫贵重,不过面对冰山一样的隆正帝,还是有些发憷,他沉声道:“陛下,慈宁宫来人,要见忠顺王,接他去为皇太后侍疾。”

    隆正帝闻言,眉头更皱了,眼神森寒的看着叶楚,道:“那你找朕何事?”

    苏培盛在一旁见之,心里都有些失望。

    本以为是少年俊才,却不想,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

    叶楚虽然不知哪里失言,可也看出了隆正帝的不喜,被隆正帝森寒的目光一看,心中更慌,辩解道:“陛下,那刘昭容有皇太后的懿旨,臣不好处置,因此……”

    隆正帝闻言,眼中怒气一闪而过,想发怒,却暂时要顾忌到叶道星的颜面。

    压下心中的怒火后,目光却落在后面一些,一身破烂衣裳的贾环身上。

    见他依旧面色木然,眼神痴痴的看着侧壁上挂着的那副寒山折梅图。

    隆正帝心中又是一怒,可随即想到邬先生的遗折……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敢如此怀念伤怀太上皇,岂不正好说明,他不是趋奉权势,反而重情重义之人吗?

    要知道,如今的天下至尊,是他隆正帝!

    而他对太上皇……

    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小子”!

    虽然如此想着,可隆正帝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他冷哼一声,寒声道:“贾环!”

    贾环从沉思中回过神,目光有些茫然的看向隆正帝,道:“陛下?”

    对面三人一起抽了抽嘴角。

    隆正帝又冷哼了声,道:“皇太后派人来要忠顺王去侍疾,叶楚处理不了,你去处理一下。”

    贾环想了想,点点头,道:“是。”

    隆正帝闻言,面色隐隐有些满意之色,再看了看贾环身上,被他又鞭子抽成碎屑窟窿的青色长衫,皱了皱眉,转头对苏培盛道:“去将朕的常服取来一套给他穿上……”

    可能他也觉得有些过了,又厉声喝道:“这个混账东西,再有下次,朕扒了你的皮再抽你二百鞭子!记住了吗?”

    这一回,尽管隆正帝后面又是咆哮如雷。

    可别说贾环,连叶楚都没感到什么惧怕之意。

    他目光中满满都是羡嫉之色,看了眼面色依旧木然的贾环……

    “臣知道了……”

    ……

    龙首宫,偏殿,杂屋。

    这里,本是内侍们存放清扫宫殿工具的地方。

    操朝纲权柄逾二十载的一代“贤王”,忠顺王赢遈,如今就被圈在这里。

    房门外,十数名黑甲御林军牢牢把手着。

    此刻,他们无不面色紧张,如临大敌般,看着对面的那名老宫人,和她身后的数位太监。

    这位老宫人他们也知道,便是皇太后身边得力信人,刘昭容。

    服侍了皇太后数十年,深受信赖。

    此刻,刘昭容面色严厉,站在庭院内,声音凌厉道:“我奉皇太后懿旨,前来接忠顺王侍疾,你们敢不放人?”

    屋内,忠顺王也在大声厉喝道:“都聋了吗?还不快放本王出去!”

    为首一员校尉面色为难道:“王爷,刘昭容,您二位再等等,此事末将做不得主。我们将军已经去求见陛下了,就快回来……”

    刘昭容厉喝道:“真真是混账东西,有太后懿旨在,难道还不能接走王爷?我大秦以孝治天下,难道陛下还敢违逆太后懿旨不成?

    还不开门!

    尔等欲离间天家母子情义不成?”

    这个帽子一出,众御林甲士面色都变了。

    大秦以孝治天下,早已深入人心。

    太后下了懿旨,他们确实不好阻拦,否则,怕是要落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就在为首小校犹豫不决,想要开门放行时。

    忽然庭院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慢着!”

    为首小校闻言大喜,忙呼了声:“将军!”

    然而等人从后面走来时,却发现走在最前面的并非是方才出声的叶楚,而是……贾环?

    连刘昭容看到为首的贾环时,也是面色一变。

    贾环此刻身着一身月白长袍,勉强合身,腰间系着白绸,一身孝服。

    他面色木然的一步步走来后,先和屋内站在门后,面色铁青,看着他目光喷火的忠顺王对视了眼。

    然后漠然移开目光,淡淡的道:“叶楚。”

    叶楚虽然极不愿答应,可既然他解决不好此事,而隆正帝又让贾环来解决。

    他就不得不应了:

    “末将在!”

    面色难看的说出这三个字后,叶楚心里腹诽道:看你如何逞能!

    而后就听贾环用木然的声音道:“刘昭容一行,涉慈宁宫内总管黄畴福,谋逆弑君案,抓起来。”

    “……”

    ……

    ps:争取第三更,十一点前有就有,没有就……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 再相逢……

    “轰!”

    天雷不断,闪电轰鸣。

    可是,对于站在这龙首宫偏殿处一座小小庭院内的众人来说,天上的惊雷和闪电,却没有贾环的话来的劲爆。

    这刘昭容,可是皇太后的亲信心腹宫女啊!

    抓……抓她?

    “贾环,你敢!我是太后身边人,谁敢动我?”

    刘昭容更是面容狰狞,怒愤冲天,指着贾环厉喝道。

    “贾环,你想造反吗?”

    被锁在屋内的忠顺王也怒吼道。

    贾环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转头看向一侧的叶楚,眼睛森然。

    不知怎地,看到这目光后,叶楚心中猛然一揪,竟有些紧张起来。

    好似,好似之前看到隆正帝的目光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心道,反正这命令是贾环下的,他只是执行者。

    因此,他一挥手,身后数名黑甲御林军就上前,将疯狂扑腾的刘昭容,及她身后数名宫人拿下。

    叶楚见贾环没再说什么,嘴角抽了抽,一咬牙,道:“堵住嘴,压下去,关入地牢!”

    宫中,亦有关押犯错的宫人的地牢。

    待御林军将刘昭容等一干太后宫中宫人压下去后,贾环慢慢转过身,看着门锁后,面色苍白,色厉内荏的忠顺王,淡淡的道:“看在杏儿的面上,劝王爷一句……

    王爷若还想安度余生,最好安稳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了……”

    说罢,贾环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雷雨之天,他竟然感到有些寒意。

    而后,无视各色目光,他擎着一把白色宫伞,转身而去。

    ……

    从龙首宫出来后,贾环本想直接去大明宫皇庭西侧的奉先殿。

    大行皇帝驾崩,至少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这期间,满朝文臣武勋,皇亲国戚,都要来此三日一小哭,五日一中哭,七日一大哭。

    而且还不允许请假,内眷诰命可以告病,深受皇恩的外臣则不许。

    依礼,他也得去哭灵。

    今日爆发出的种种,让贾环真心感到心寒。

    那种种温情脉脉之背后,却隐藏着如此冰冷甚至肮脏的算计。

    这让贾环极度失望。

    也因此,对于隆正帝的好意,他不敢当真,也有些抗拒……

    “宁侯,宁侯……”

    贾环还未行至大明宫,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追赶呼叫。

    他回头看去,见来人是苏培盛,不禁眉头微微皱起。

    苏培盛身上也罩了一身白,赶来后,虽然没有笑,但看着贾环的眼神满满都是善意。

    贾环见之,点点头,木然道:“苏公公,可是陛下又有什么旨意?”

    苏培盛看着贾环木然的模样,犹豫了下,然后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宁侯,节哀顺变才是。

    太上皇虽然龙御归天了,可陛下还在。

    陛下虽然性子严厉了些,可是对您,可不比太上皇差啊……

    您在陛下面前,还是以前那样不拘束的好,陛下也喜欢您那样,觉得亲近。

    您若一直这样,若有人趁机进谗言,说宁侯您心存怨望,纵然陛下相信您,时间长了,也难免……”

    贾环闻言,有些动容的看着面前这位老公公。

    都说这些去了根的人是心态畸形的腌臜怪胎,只认钱和权。

    可是面前这位苏公公,却让贾环格外相看一眼。

    要知道,这番话,是绝对不该出自一名内监口中的。

    这番话但凡传出去一句半句,连隆正帝都饶不了他。

    身为天子家奴,竟敢揣摩圣意,结交外臣,吃里扒外,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是,苏培盛却能对他说出这番话。

    再看这位老公公眼中谦卑而又关切的目光,寒了一天心的贾环,眼睛忽然一酸,忙低下头,重重点头道:“谢谢苏公公的指点,我记下了。”

    苏培盛最会看人,岂有不知贾环明白他好意之理?

    他欣慰的笑了笑,道:“宁侯能明白自然最好不过,至于谢奴婢?哈哈!宁侯,您日后还是叫奴婢老苏,奴婢听的更亲切些。

    在这宫里活了这么些年,奴婢见过唯一一个连对奴婢都有人情味儿的,宁侯您是第一个。”

    贾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好。”

    说完这些,苏培盛才又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宁侯,陛下知道你方才的处置后,大为赞赏。正巧,陛下想让宁侯您来处理慈宁宫内总管黄畴福谋逆一案。”

    贾环闻言一怔,微微皱起眉头,道:“现在?”

    苏培盛点点头,沉声道:“宁侯,宫里出了太多歹人,着实不得不防!太上皇、陛下、皇太孙,三人都受到内监的谋害。

    这说明,宫内的确有奸人妄图谋逆迫害贵人。

    陛下说,为了不让贼子浑水摸鱼,因此,就不用宫内御林军来防查此类了。

    所以陛下命宁侯您,调五城兵马司的清白兵马进宫,查绝此类贼子。

    尤其重中之重,要务必先保证皇太后宫中的安危。

    宁侯,您明白了吗?”

    贾环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再轻声问了遍:“现在?”

    苏培盛闻言面色一变,小声道:“宁侯只要先保证,贼人出不了宫就好……

    其他的,等大行皇帝入陵寝之后再说……”

    贾环闻言,心中这才明白。

    隆正帝,这是怕太后再派人四处出击,宣扬隆正帝做的好事。

    若按常理,太上皇驾崩,皇上即将君临天下,皇太后应该明智些。

    可是对于这位精明了大半辈子,唯独在隆正帝身上看不开的老太太,到底会怎样做,还真不好说……

    一旦她当真派人四处宣扬隆正帝的“美名”,那,隆正帝就要头疼了。

    真要有人拿出一副皇太后版的“衣带诏”来,隆正帝还真就坐蜡了……

    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弄掉他,只缺这么一个名头……

    念及此,贾环点点头,道:“那我先出宫召集兵马吧。”

    苏培盛闻言,干笑了声,道:“宁侯家将始终在宫外候着,忠心耿耿,宁侯何不让他们去速速召集?”

    贾环闻言,抽了抽嘴角,看向苏培盛。

    你***的刚才说的比唱的好听,现在连宫门都不敢让老子出?

    苏培盛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宁侯,不是奴婢……实在是,这个时候,不得不……”

    “行了。”

    见苏培盛纠结为难个半死,贾环也不逼他了,从怀中拿出一个对牌,上刻一黑云,和一贾字,递给苏培盛道:“你持此令牌,让人去宫外传话给远叔就是,他自知道怎么做,我就不出宫了。”

    苏培盛闻言,简直感激不尽,接过令牌后递给身后一黄门,让他速去。

    然后又回过头,道:“宁侯,陛下恩典,说既然逢国丧,那么明珠公主,就不必在感业寺为太上皇祈福了,咳……

    宁侯,您现在可抽空去一趟感业寺,接明珠公主出来了。”

    贾环闻言,眼神一变……

    杏儿。

    ……

    一片风雨飘摇肃杀中。

    皇城,内廷,感业寺前,贾环举着一把大白宫伞,静静的站着。

    透过漫天雨帘,目光始终看着感业寺关闭的大门处。

    短短数月相隔,却恍若隔世,换了人间。

    “吱……呀……”

    骤雨声中,这道门轴转动声,对贾环而言,却极为刺耳。

    他目光一凝,又上前一步,而后,便看到大门缓缓打开。

    两个女主持打着伞,亲自将一道修长的身影,送到了门口。

    而后,又对着贾环方向躬身一礼,合十一稽后,两个女主持就返身进了回寺,关上了大门。

    自此,天地间,漫漫雨幕中,仿佛只剩下了两个人。

    “杏儿……”

    看着漫长青丝绾成一个发髻,一根木钗轻轻簪于头上。

    宽大的比丘尼服在身,却有一种出尘之美。

    赢杏儿眼睛,依旧那般明亮动人。

    只是面色上淡淡的哀伤,却让贾环心疼不已。

    他举伞缓缓走到寺门下,与赢杏儿对视着。

    赢杏儿先看了看贾环的眼睛,又看了眼他的鬓角,灿然一笑。

    不过,当她看到贾环腰间系的白绸时,眼泪却又瞬时落了下来。

    她可是,太上皇一手抚养长大的……

    “环郎,太上皇,果真……”

    赢杏儿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贾环问道。

    贾环点点头,道:“太上皇的龙体,如今就在奉先殿。”

    赢杏儿闻言,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如刀绞,再问:“这么说,皇祖父,他闭关失败了?”

    贾环沉默了下,点点头,道:“是的,太上皇……走火入魔了。”

    赢杏儿呜咽了声后,再问:“梁爷爷呢?”

    贾环闻言,嚅动了下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贾环一直都没回答,赢杏儿缓缓抬起头,看着贾环道:“梁爷爷,也死了吗?”

    贾环身子微微一震,目光惊诧的看着赢杏儿。

    却见泪如雨下的赢杏儿,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却是那样的苦涩……

    “环郎啊,你如今可明白,刘子鸾为何会发出,愿生生世世,不再生于帝王家的悲语吗?”

    “杏儿……”

    贾环言语苦涩的唤了声,却不知如何安慰赢杏儿。

    他没有想到,赢杏儿竟如此聪慧。

    不过也是,她本就远比他聪慧的多……

    可是越是如此,怕会更痛苦。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仅仅想一想,换身处之,贾环都受不了这种打击。

    赢杏儿却摇了摇头,目光远远眺望向皇城之外,轻声道:“环郎,我的公主府,你为我建好了吗?”

    ……

    ps:大妇出来了,尔等小妾们,还不订阅!!

    怕不怕!!(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 我要他不得好死!

    雷电渐息,风雨转宁。

    贾环擎着伞,将赢杏儿送回了景仁宫,云光楼。

    那里是入感业寺前,赢杏儿的闺楼。

    景仁宫就在龙首宫北向,距离很近。

    这也是因为当初太上皇对赢杏儿的恩德和宠爱。

    太上皇皇子皇孙加起来人数远过百人,但能离龙首宫这般近的,唯有赢杏儿和皇太孙赢历。

    而东宫咸福宫所在位置,在龙首宫南向……

    贾环并未上楼,这种时刻,又是在后宫,不管他进哪个门日后都说不清。

    太上皇之暴毙,到底让他学会了什么叫慎独。

    更何况,这里并不独。

    来往的宫人内监无数,自然也就有无数双眼睛。

    国丧期间,任何不检点,日后都是说不清的罪过……

    片刻之后,赢杏儿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孝服。

    与贾环相仿,同样是一身月白色襦裙,头簪一朵大白宫花,便再无其他金银头饰。

    出来后,并无什么话,略略黯淡但依旧明亮动人的大眼睛,与贾环对视了一眼后,就独举一把宫伞,与贾环并肩前往皇庭,奉先殿。

    普通宫妃,甚至包括太后和皇后,等闲都不能出现在外官之前。

    其她公主郡主就更不用提了,必要熟读女戒,修女红,轻易不得抛头露面,失了皇家的体面和威严,便是大罪过。

    大行皇帝驾崩,第一日要先由皇子皇孙,宗室诸王及武勋亲贵、文武大臣,先行见证先皇遗体。

    这本就有见证大行皇帝驾崩之因的意思。

    次日,再举哀时,后宫后妃,及宗室国公夫人以上的宗室命妇、县君以上宗女,才能入殿参拜。

    而外臣则只能在殿外哭灵了。

    唯独赢杏儿,自幼便被太上皇带着,不避讳外臣,接见过宗室王公,武勋亲贵,及文武大臣。

    所以,她是大秦皇女中的特例,可以提前入奉先殿,拜祭太上皇。

    与贾环一路行往奉先殿的过程中,无数宫人内侍纷纷行礼问安。

    只是,他们的面色,却有些奇怪。

    若是在今日之前,这些宫人和内侍给赢杏儿与贾环行礼,一定会将赢杏儿放在之前,贾环放在之后。

    因为赢杏儿贵为公主,贾环虽为侯爵,却还是差了些。

    那时,赢杏儿为太上皇最宠爱的皇孙女,贵为天家第一皇女,真正的金枝玉叶。

    可是今日,他们却将贾环放在之前,赢杏儿放在之后……

    甚至在请安时,谄笑的对象,也是贾环。

    显然,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在龙首宫偏殿发生的事。

    贾环连慈宁宫皇太后身边的刘昭容都抓了起来,这不得不让他们清晰而真切的感觉到,天真的变了。

    而失去了太上皇宠爱,又身为业已被圈起来的忠顺王之女。

    如果不是贾环跟在身边,这些宫人内侍怕早就远远的避开了,根本不会上前靠近请安……

    看到这一幕后,贾环还在想着怎么安慰赢杏儿,却不想,她却先自嘲一笑,淡淡的道:“看来,从今而后,我要妻以夫荣了。”

    贾环闻言,面色郑重道:“杏儿放心,你依旧是大秦的第一贵女。”

    赢杏儿闻言,却沉默了下,与贾环并行了两步,方轻声道:“环郎,皇祖驾崩之事,与你,可有什么相干……”

    在她想来,贾环又底气说出这句话,很显然,他在隆正帝身边的地位,极高。

    更何况,从贾环身上这件不大合身的月白长衫上,她甚至看到了袖口处绣的云龙纹,这件月白长衫的原主人是谁不问而知……

    只是,她纵然再大度,也无法接受,这件事中还有贾环的影子。

    太上皇待贾环,当真不薄啊……

    贾环自然能听出他言语中意,忙沉声道:“杏儿,我是今日寅时左右,才得知的消息。是梁……”

    “好了,不用说了,我信你。”

    没等贾环说完,赢杏儿就断了他的话。

    贾环非但不恼,反而愈发怜惜她了。

    因为他知道,赢杏儿是真的相信他,也不想听细节。

    那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贾环拉了拉赢杏儿的手,想鼓励她。

    赢杏儿却与他微微一笑,再无话,两人行至奉先殿。

    远在皇庭内,就可听闻哭声震天。

    每一个皇亲、王公和文武大臣,都可轮流上前瞻仰一番太上皇遗容。

    而后,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大哭声。

    但是,当赢杏儿的身影出现在奉先殿时,哭灵声还是明显一滞,而后弱了许多……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和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众人想看看,这位太上皇生前最宠溺的皇家金枝玉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许多人眼中,隐隐有所期待……

    然而,赢杏儿却恍若未觉。

    她明亮的眼睛,自进殿之后,就直直的落在殿台丹陛上的那座九龙床上,躺着的那道高大的身影。

    看着她身形晃了晃,贾环忙搀扶住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越靠近,贾环越能感受到赢杏儿身子的颤栗。

    看着如雨落般的泪水不断从她那双明亮大眼中低落,贾环心里也难过不已,跟着红了眼睛,落下泪来……

    在大行皇帝遗体前,不哭便是大罪……

    贾环扶着赢杏儿,一直走到了九龙床前。

    而后就见她缓缓的伸出手,将盖在太上皇身上的织金陀罗尼经被,轻轻的掩了掩……

    这一幕,不仅贾环看到了,奉先殿内所有人,都看到了,并随着这一动作,哭声大作。

    连李光地等人,都再次老泪纵横,哭嚎起来:

    “太上皇啊,太上皇啊……”

    然而,赢杏儿却退了一步,深深的看了眼太上皇,跪地,叩首。

    连续九叩首后,赢杏儿面色苍白的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这一举动,又让无数人哭声一滞,更让太多有心人失望……

    怎么能不闹呢……

    有人心里虽失望,却也只是失望。

    但有的人,却狗急跳墙了。

    “公主,你自幼便受太上皇宠爱大恩!如今圣上去的不明不白,你就这样不闻不问离去?”

    竟是一衣紫大员,拦着了赢杏儿的去路。

    殿内一片哗然。

    贾环见之勃然大怒,就要上前。

    却被赢杏儿紧紧拉着了袖边,而后,她直视那人道:“兰台寺大夫,皇祖不是闭关不幸,走火入魔而大行的吗?”

    挡着赢杏儿的人,正是兰台寺大夫,也就是所谓的御史大夫,刘和。

    贾环也知道此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竟逼赢杏儿。

    盖因,他这个兰台寺大夫,完全是靠骂隆正帝,搏“直名”而上位的。

    满朝文臣虽然都批过隆正帝,但加在一起,怕都没这位刘和刘大人批的多,批的爽。

    这老东西批的最狠的一次,大意是说隆正帝长的有些丑,天生刻薄相,不似人君。

    那时候,正是隆正帝帝王处于风雨飘摇,而忠顺王一伙儿气势最嚣张时。

    因为那时正好四处风传,太上皇不满隆正帝心性阴诡,喜怒无常,欲更换帝位……

    碍于这个原因,隆正帝当时没有任何动作。

    但用脚拇指想,也能想到隆正帝心中对这龟孙的恨意。

    骂朕刻薄寡恩也就罢了,朕本就没想善待尔等贪.腐渣渣。

    可是你***的,敢骂老子丑……

    然而,即使后来隆正帝又坐稳了帝位,可因为********告诫于他,不许动言官,不能堵塞言路。

    所以纵然他心中再恨,却也拿刘和没办法。

    刘和见冒天险大骂帝王非但没有惩罚,还升了官,也就愈发洋洋自得,日后骂隆正帝也愈发狠了。

    可如今太上皇突然驾崩了,刘和才彻底慌了神,想起死字是怎么写了。

    又想起隆正帝看他时,那张丑脸上的眼神,是何等的森冷冰寒,锋利如刀。

    然后刘和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才狗急跳墙的拦住了赢杏儿,妄图垂死挣扎。

    最好,能利用赢杏儿,将贾环拖下水……

    而赢杏儿之所以不让贾环闹,则是因为自幼跟随太上皇,见识过太多阴谋算计的她,远比贾环懂得规矩。

    这里是什么地方?

    谁敢闹,不管有理没理,都是泼天的罪过……

    日后政敌想要攻击,只需拿出今日之事,就是现成的大罪罪状。

    相比于贾环,赢杏儿在政治上,的确要成熟的太多……

    而她的话,也将刘和逼入了死角。

    刘和面色陡然涨红,面容有些狰狞,口中唾沫横飞,高声道:“太上皇天纵奇才,闭关半年都好端端的,如何就会突然走火入魔?”

    “你身为兰台寺大夫都不知,你问我?

    刘大人若能查明缘由,还请告知于我,作为皇祖的孙女,我自然愿意看他走的宁静安详……”

    言至此,赢杏儿眼中又滚落下两行泪水。

    刘和不服,还想说什么,却没有机会了。

    面色铁青,鹰目喷火的彰武侯叶道星,亲自带着黑甲御林,将刘和押了下去。

    而刘和连之前那位刘昭容挣扎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看到叶道星带着御林来拿人,整个人都瘫软了。

    全完了……

    堂堂衣紫大员,竟被人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无数人为之心寒。

    若是太上皇仍在,以他优容百官的仁厚性子,如何会允许这一幕发生?

    众人看着九龙床上的那道身影,又纷纷嚎啕起来。

    而赢杏儿,一双原本黯淡了许多的眼睛,盯着叶道星离去的背影,却射出了极为明亮的目光。

    那是很明显的杀意!

    以她的聪慧,在看到叶道星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想到了许多许多。

    见前方不远处叶道星的背影顿了顿,贾环轻轻捏了捏赢杏儿的手。

    赢杏儿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再不停留,与贾环出了奉先殿。

    然而走入皇庭后,她却忽然顿住了脚,大眼睛中满是泪水,看着贾环,压低声音道:“环郎,一定要替我杀了这个背主逆贼!

    我要他不得好死!”

    贾环从未见过赢杏儿如此恨过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她将对所有人的恨,都集中在了叶道星身上。

    他点点头,轻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梁爷爷,也答应你,一定让此獠不得好死!”

    赢杏儿闻言,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苏培盛从后面急步走来。

    苏培盛先匆匆与赢杏儿行了一礼后,就面色难看的对贾环道:“宁侯,您的人已经进宫了。您看,是不是先去太后那边封住……护住,总有人往外闯,还有人带了夹带……

    宁侯,这件事,除了您外,宫里再没人能负责的起了,陛下也只信您……”

    贾环闻言,面色微变,他想不通皇太后,一辈子的宫廷斗争经验活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她还真敢闹“衣带诏”不成?

    吸了口气后,贾环看向赢杏儿,眼神示意她,是不是一起去?

    然而赢杏儿却对他弯了弯嘴角,轻声道了声:“环郎,派人送我回宫即可……”

    说罢,在贾环、苏培盛和远处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神观察中,她“昏”倒在了贾环怀里。

    “快快,快抬软轿来,送明珠公主回宫。”

    苏培盛反应极快,忙吩咐身后黄门道。

    未几,一台皇舆软轿抬来,贾环将赢杏儿抱了上去后,数名宫人抬之远去,回了景仁宫,云光楼。

    贾环一直目送她远去,苏培盛虽急,却也不好催,还在一旁赞道:“到底是蕙质兰心的明珠公主,宁侯,公主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宁侯您为难啊!您看是不是……”

    贾环闻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却并不急,问道:“陛下如今何在?”

    苏培盛赔笑道:“陛下此刻在上书房,只是因为哀痛方深,心中繁乱,无法顾及政务,因此命忠怡亲王、李光地李相爷、陈廷敬陈相爷及马齐马相爷为总理事务大臣,并着户部侍郎张廷玉在上书房行走,诸多政务都交由这五大臣处置。”

    贾环闻言眉头微皱,道:“忠怡亲王,是哪个?”

    李光地年事已高,能挂个命,镇一镇屑小都算难得了,自然不可能再处理具体政务。

    陈廷敬更已是奄奄一息,方才在奉先殿内,也一直跪在蒲团上,闭目无声,看样子,怕也熬不过这两天了……

    至于马齐……

    把他拉起来,多半只是为了暂时安定一下满朝文官的心,不至让他们惊惧而乱。

    所以,真正能处理政务的,其实也就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忠怡亲王和张廷玉。

    张廷玉也就罢了,确实是个能干的,可这忠怡亲王是什么鬼?

    苏培盛小声道:“宁侯,忠怡亲王,就是原镇国将军,赢祥啊。”

    贾环闻言,皱起眉头,道:“是他……他不是在掌蓝田大营吗?怎能再插手政务?”

    苏培盛笑了笑,道:“宁侯忘了,忠怡亲王,并非是蓝田大将军啊。

    他只是暂署而已,并不算真的……”

    贾环闻言,哼了声,道:“还真是官字两张口……别怪我多嘴,老苏你最好转告陛下,文武分制,互不干涉,乃是太祖高皇帝和太上皇费百年之功,好不容易才定下的铁律,也是我大秦万世不易之基。

    若是今日开了这个口子,嘿……”

    说罢,贾环不理会面色骤变的苏培盛,大步朝慈宁宫方向走去。

    他并不是信口开河,也不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

    他还没这个境界,也没这个水平。

    他之所以多言几句,是因为他很清楚的明白,朝廷之所以能容荣国一脉独大军中,其中的底线就是,荣国一脉,从不插手政务。

    朝堂上文官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这些都与军方无关。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忠顺王才会轻视了军方的实力。

    因为太平年间,军方在朝堂上,看起来跟摆设没甚区别。

    甚至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外,武官都不需上朝知政。

    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出现武夫祸国之事。

    然而今日隆正帝为忠怡亲王开了这道口子,日后却可能成为其他人对付荣国一脉的尖刀。

    贾环不得不防。

    然而,此时的贾环却并不知道。

    他今日之言,会让他日后何等的“苦不堪言”。

    到那时他才会后悔,今日为何只是在苏培盛面前随口一提,而不是拼死力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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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 黑锅

    皇城,慈宁宫。

    这座位于龙首宫西向的宫殿,应当是大秦皇城内最为金碧辉煌的宫城。

    盖因太上皇不喜奢华,所以龙首宫大气而质朴。

    大明宫自然更不用说了,隆正帝万事不敢逾越太上皇分毫。

    再者,他也没多少预算,将宫殿修的多好。

    说起来,大明宫应该算是历代帝王中,最为寒酸的一座帝宫。

    但即使如此,为了尽孝,让皇太后得以荣养天年。

    隆正帝还是想方设法,凑出银子,将慈宁宫修的格外气派,华丽。

    当然,花费的虽然是隆正帝好不容易节俭下来的国孥,但主持修建慈宁宫的人,却是忠顺王。

    所以,皇太后口中记谢的大孝之人,自然就成了偏爱的幼子……

    这座巍峨崇阁,楼宇重重,气象万千的宫殿中,居住着当今大秦最为尊贵的女人之一。

    之所以加上一个之一,是因为南边还有一位奉圣夫人。

    因其抚育太上皇之故,被太上皇尊为“吾家老人”。

    说起来,倒是比皇太后还贵重些。

    但自今日起,这个之一就可以划去了。

    太上皇驾崩,奉圣夫人的地位,就远没有曾经那么超然了……

    因此,皇太后便成了当世最尊贵的妇人。

    纵然隆正帝日后大权在手,依旧不得不每日清早,来给皇太后请安,然后才能上朝。

    以孝治天下,晨昏定省是每个人都要做的事。

    和身份地位无关。

    如果贾环没有过继到宁国府那边,那么,他也一样要每日去给王夫人跪下磕头请安。

    如若不然,御史能将他弹劾成马蜂窝。

    不管他再了得,王夫人一封忤逆奏折递进宫里,贾环顷刻间就要身败名裂,身陷囹圄。

    这就是礼教大势。

    所以,皇太后若想恶心隆正帝,以她的城府和心性,应当有的是办法。

    可是,看着宫门口闹哄哄的那一幕,饶是贾环对那个宫里那位老太太不喜,也不禁为她在对上隆正帝时所表现出的智慧,感到悲哀。

    不由感慨,人的智商,果然在面对特定的人或物时,会表现出盲点……

    ……

    慈宁宫位于皇城西向,如今的皇城西城守将,是义武侯世子,龙禁尉城门郎将方冲。

    他身上应该也负有圣命,此刻正带着兵马,亲自守在慈宁宫门口。

    只是,他面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满是纠结为难。

    因为慈宁宫门口,几个宫人正在那里大吵大闹,指天骂地……

    慈宁宫的宫人,在内廷当真是无敌的太久了,尤其是慈宁宫的老人。

    在今日之前,他们在隆正帝当面,都不用低着头说话。

    因为他们代表着皇太后的体面……

    皇城中人,除了龙首宫的梁九功外,还有哪个敢大声和他们说话?

    大明宫总管苏培盛在他们面前,也只能低三下气的赔笑脸。

    至于他们还不还个笑脸,都要看心情。

    连皇子皇孙,宗室王公,也要小心的讨好他们。

    虽是一群奴才,却真真活成了祖宗……

    可陡然一夜间,他们竟发现有人敢堵慈宁宫的宫门,连门都不让他们出了……

    这滑天下之大稽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让“高贵不凡”了几十年的他们,如何能忍受的了……

    一个看起来不入流的老公公,就敢指着方冲的鼻子喝骂:“咱家入宫四十年了,也给皇太后她老人家扫了四十年的地,多咱看到有人敢拦着咱家不让出门?

    你小杂毛好大的狗胆子,敢拦太后娘娘的门,你想造反吗?”

    被骂个狗血淋头,方冲还不得不苦涩赔笑着解释道:“公公,非本将胆大包天,敢拦太后她老人家的路。

    实在是,宫中出了贼人,连续害了……”

    “呸!”

    一旁一位老昭容没等方冲解释完,就狠狠的啐了口,尖声骂道:“放你娘的屁!太后娘娘宫里的人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是她老人家的贴心人,什么时候变成贼人了?

    我奉懿旨要去宫外的慈圣庵给太后娘娘还愿,为太上皇祈福,你敢拦我?”

    方冲面色铁青,却也只能站在那里,任凭啐骂,一言不发。

    但始终也不敢让开。

    只是心里叫苦,这等忤逆人伦的事,最后千万别让他扛了黑锅。

    他自然也知道,贾环之前将太后宫里的刘昭容一行宫人拿下的消息。

    听着倒是蛮热血解气……

    知道归知道,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因为方冲很清楚,只要皇太后稍微放下些姿态,对隆正帝低头。

    那么她依旧是世间第一尊贵的老妇人,连隆正帝都要尊之敬之。

    到时候,她拿捏一个方冲,简直不比捏死一只臭虫还容易。

    方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撑着了。

    他若再有个起伏,方家就彻底完了……

    方冲可不指望,那时候隆正帝会出面保他,说围了慈宁宫是他自己的主意……

    论起圣眷,方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远不如贾环。

    因此,他只能一边心里叫苦,一边盼着那个替他顶缸的人出现。

    他已经知道,隆正帝不满他的作为,已经派人去唤贾环来取代他。

    不过,他还要听贾环的指派……

    想想就憋屈。

    指派也就指派吧,只要出头的人不是他就好。

    纵然一时不被隆正帝所喜,可也总比种下祸根强。

    君不见,如今炙手可热的叶家世子叶楚,面对刘昭容时不也束手退让?

    不是他们怂,是他们心中懂得敬畏这世间第一大道:孝道!

    如今纷乱之时,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就敢无视。

    可等到世道太平安定下来后,自有他苦头吃!

    方冲一边被骂个狗血淋头,一边盼着黑锅快点到来……

    不过,当他侧过头,躲避那名老昭容挠向他脸部的长指甲时,却看到了贾环带着一营人马,竟正站在远处看好戏。

    方冲心里那个气啊!

    他一手挡开那个老昭容鸡爪一样干枯手,另一手指向贾环方向,道:“老嬷嬷,只要那人允许你们出去,方某立刻让路。

    陛下旨意,让方某听他的,都是他的主意……”

    那几个老宫女和太监闻言,看向贾环方向,面色纷纷一变,竟安静了下来。

    方冲看到这一幕,肺差点都气炸了。

    他娘的,就会欺负老实人是吧?

    遇到一个楞的不要命的,你们就怂了?

    你们倒是雄起继续闹啊!

    大雨初晴,大朵大朵的云彩飘荡在天空。

    太阳的光芒洒落在世间,可以看得见的光线,铺满了皇城。

    通畅发达的宫廷排水系统,早就将地面积水顺着地下水道排净。

    贾环双手怀抱,带着一千五城兵马司特别行动营的兵卒,踩着有些湿润的青石板,一步步围了上来。

    他没有看咬牙切齿的方冲,也没有看面色明显带有畏惧忌惮之色的宫人。

    而是对身后的韩大使了个眼色。

    韩大点点头,而后大手一挥,六队兵马,在韩家兄弟、赵虎、曹雄等人的带领下,四散开来。

    分守住慈宁宫各处。

    之前贾环便已经跟他们说过任务。

    韩楚等一干原本连下九流都算不上的混混渣滓,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能进皇宫,还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不过,在韩大等人一通厉喝教训后,这些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再那么紧张畏惧了。

    相信过了今日后,他们的心,会再次被开拓。

    而贾环让他们进来的目的,其实也在于此。

    “方冲。”

    贾环淡淡的道了声。

    方冲虽然恨得咬牙,可也不得不躬身一应:“末将在。”

    贾环道:“此乃皇太后宫门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起争执,你敢不敬太后?可知忠孝二字怎写?”

    方冲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目光喷火的看着贾环,心道:好你个贾家三孙子,你果然会给老子上眼药,脏水泼到老子头上了!

    可是,他还真没法说,这是奉隆正帝旨意这般做的。

    替君王背黑锅,是臣子的本分和荣耀。

    若让君王替臣子背黑锅,那是臣子作死的表现。

    方冲城府深沉,心思缜密,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能憋火瓮声道:“是,此皆末将罪过。末将遵守陛下旨意,听从宁侯调遣。

    盖因宁侯迟迟未到,因此,末将才擅自做主,未能处置得当。

    如今如何处理,还请宁侯吩咐。”

    贾环对于这种小陷阱不屑一顾,冷笑一声,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那些小心防备的宫人,冷声道:“哪个要出宫?”

    那些宫人面色苍白,眼神畏惧的看着贾环,刘昭容一行人至今生死不明。

    她们是骄狂,可不是不怕死。

    面对贾环这等浑人,她们真心没辙。

    可,再没辙也得遵守太后的旨意。

    因此,之前张牙舞爪要挠方冲的那位宫女站出一步,躬身赔笑道:“宁侯,太后娘娘因心痛太上皇之驾崩,心疾犯了。因此特命奴婢前往药王庙还愿……”

    贾环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说慈圣庵吗?”

    那名老宫女没想到贾环的耳朵这么灵,之前距离很有一段距离,他竟也听到了。

    因此面色一变,见贾环眼神陡然森寒暴虐,唬的面色愈发惨白,忙给自己脸上来了两耳光,哭道:“奴婢服侍了皇太后几十年了,从未出过岔子,没想到如今年纪老迈,连地名儿都记混了,真是该打。”

    贾环闻言,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她身后背的包裹,道:“这是什么?”

    那老宫女闻问忙收了哭声,小心赔笑道:“回侯爷,这是奴婢备着的一点贡品,准备烧给药王爷替太后她老人家还愿祈福的。”

    贾环闻言“唔”了声,点点头,道:“我大秦以孝治天下,陛下更是个中表率,为人至诚至孝。

    虽然陛下命本侯彻查黄畴福谋反弑君一案,但本侯却不能阻挡了为太后凤体祈福之事,否则陛下定当见责。

    本侯身为臣子,又岂敢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你去吧。”

    “呃……”

    那老宫女其实也抱着一试的心态,实际上在贾环出现这一刻,并未抱多大希望。

    甚至还存了被带走的准备。

    却没想到,贾环竟然放行了!

    老宫女先是一怔,而后眼中陡然射出狂喜之意。

    倒是一旁的方冲,却是一双细眼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着贾环,结巴道:“贾……贾环,你放行?你疯了……”

    此言一出,所有太后宫人都怒视相向。

    那老宫女更是尖声斥道:“好一个不知忠孝的下.流种子,你等着,待老身回来后,一定在太后面前告你方家一状!”

    说罢,又转脸来满脸谄媚讨好的看着贾环,赔笑道:“到底还是宁侯知忠孝,不愧太上皇那般宠爱您,那……那奴婢走了?”

    贾环轻轻点点头,道:“去吧。”

    那老宫女闻言,大喜若狂,忙紧紧背着身后的包袱,朝宫外快步走去……

    贾环又看向其他宫人,面色淡淡道:“还有谁要出去?”

    “没……没了。”

    其他人见好就收,忙摇头笑道。

    谢过贾环后,纷纷转身回了宫内,像皇太后禀报这一大喜事。

    他们倒是高兴了,可方冲却快炸了。

    他娘的,到头来,黑锅到底让他给背了。

    用膝盖想,也能想到那些老刁奴们进宫后,会怎样告他的刁状。

    可方冲却不明白,贾环哪里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就这般放人出去!

    他不怕隆正帝……

    不对!

    他绝对是隆正帝的人,绝不会站在皇太后这边,那……

    难道,他想离开了众人视线,再对那老宫女下手?

    可他瞒得了一时,又能瞒过一天?

    不用几个时辰,太后见这宫女没回来,知道被骗后,岂不更闹翻了天?

    到时候,怕连陛下都不好收拾这烂摊子!

    贾环见方冲面沉如水,眼神阴沉的不时看他一眼,目光中满满都是猜疑和不怀好意,不由冷笑一声。

    回头见魏锁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靠椅,登时对他刮目相看。

    魏锁赔笑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内侍。

    贾环嗤笑了声,这王八蛋倒是搞公关的好料子。

    对他竖了根大拇指后,将靠椅摆在宫门一边坐下,嗅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仰头看着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彩。

    想着从今而后的日子……

    至于慈宁宫那边……

    若是隆正帝让他去劝皇太后回心转意,重新爱上他这个大儿子,贾环此刻肯定要挠破头皮。

    他还是选择造反来的容易些……

    可若只是让他牵扯住皇太后的精力,暂时不让她添麻烦。

    贾环还不至于被这种小事难倒。

    无非是见招拆招罢了……

    只要等耗到明日宫妃命妇们拜祭过太上皇,“新皇”登基,执掌大权,重新定下君臣基调后……

    就随她去闹吧……

    ……

    慈宁宫中,皇太后满脸悲戚之色。

    寿萱春永殿内,自然不止她一人。

    后宫内自皇后起,老太妃、皇贵妃、贵妃、妃子乃至皇太孙宫中的太孙侧妃,此刻尽皆在此。

    所有人听到殿内一老宫女说起外面的事,都不由面面相觑。

    皇太后闻言,暂时敛起面上的悲戚之色,寻思起贾环此举,到底何意。

    是愚蠢,还是戏弄,还是……他念及太上皇重恩,故意放开一条路。

    听说,今日他就差点为了梁九功,和那孽子对上。

    若真是如此,那……

    还有一线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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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前木有就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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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四章 映日荷花别样红……

    “你说什么?”

    上书房内,隆正帝细眉紧皱,面色难看道。

    苏培盛小心道:“陛下,宁侯放了太后宫的周昭容出宫了……”

    “混账东西!他想干什么?”

    隆正帝面色陡然一变,面色黑如锅底,厉声道。

    苏培盛面色为难道:“奴婢也不知,不过想来,宁侯当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当有他的主意吧?”

    而这时,中车府主事朱正杰却阴森道:“主子,这种时候,要的是万无一失的稳妥,而不是哪个自作主张。要不,就由奴婢去将那贱婢给捉了,以防万一?”

    隆正帝闻言面色微动,只是犹豫了下,就果断摇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中车府若能动手,何须等到现在……

    那贱婢如今到了何处?”

    苏培盛看了眼意欲插口的朱正杰后,忙道:“陛下,周昭容走到南宫门处被叶将军拦住了。之前他没拦住刘昭容,这次倒是谨慎了许多。不过他还是不敢处置,忙派人来请示……”

    隆正帝闻言,冷哼一声,却到底感到棘手起来。

    正如苏培盛之前对贾环所言,这件事,隆正帝这边也只有贾环处理起来合适。

    其他人要么身份不合适,比如朱正杰,就是天子家奴,代表着隆正帝,岂能出面?

    若是让他带着中车府去封了慈宁宫,顷刻间就会变成宫廷丑闻,引起轩然大波!

    隆正帝一顶不孝的帽子,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名声也会彻底臭了,更甚者,会再次让人质疑太上皇的驾崩之因……

    而叶楚、方冲等人,虽然算起来并不是隆正帝真正的心腹中人,倒是可以处理此事。

    可是,他们却不肯为隆正帝担这一顶忤逆太后的罪名。

    这种事偏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隆正帝还不能明着逼迫他们……

    好生郁闷!

    所以算来算去,也只有贾环适合做这脏活……

    若非如此,天子寝衣,虽非龙袍,毕竟绣有龙纹,又岂可轻易赏人?

    可谁知,贾环只捞好处不干正事……

    真若就这么放任那周昭容出去,万一,她在外面打着皇太后的名义乱说话,乱接触人……

    那岂不坏了大事!

    左右为难间,隆正帝怒气顿生,心中大骂贾小三是头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他连御衣都相赐了,转头来贾环却耍滑头,把难题又推给了他,让他好生为难!

    不知为君分忧,没有半点孝心的孽障!

    隆正帝心中怒骂道。

    而就在这时,苏培盛却忽见御书房外间,有他手下黄门侍中在寻他。

    他悄然走到外间后,那小黄门对他耳语了几句后,就见苏培盛陡然大喜。

    转身又回了内间,躬身道:“陛下,宁侯派人传话过来……”

    “哼!”

    隆正帝闻言,随手将手中的折子扔在御案上,讥讽道:“他倒是不见外,传话传到朕这来了……”

    “就是,他可别真以为可以恃宠而骄……”

    朱正杰包扎着半张脸,笑起来有些难看,话没说完,就被隆正帝冷眼瞪住,冷声道:“这话你去他跟前说啊!婆婆嘴!”

    朱正杰闻言半张脸脸色一僵,悻悻低头。他如今是真有点怕贾环了,他都没想到,在得知太上皇驾崩后,贾环还敢杀他,更连彰武侯叶道星都差点被他干掉……

    疯子!

    隆正帝淡淡瞥了他一眼后,看向苏培盛,压抑着怒气道:“他传什么话?跟朕请罪吗?”

    苏培盛恭敬道:“并不是,宁侯说,周昭容和刘昭容情况不同。

    而且,现在外面多有流言,说陛下围了慈宁宫,不许一人外出,形同圈禁……”

    咽了口唾沫,苏培盛小心的瞧了眼隆正帝,果不其然,隆正帝被这番实话给气的面色铁青。

    这种话,大概也只有这位爷敢这么直说了……

    心里感慨苦笑一声,苏培盛忙继续道:“宁侯还说,与其让外面人到处散播谣言,不若放一个慈宁宫人出去。

    那周昭容既然说奉太后懿旨去药王庙给太后还愿,陛下何不成全他?

    只是她一个人的声势太小,陛下还需多派些人,帮她将声势造起来?

    一来算是尽了陛下的一番孝心,二来也可让外面那些婆婆嘴都闭上臭嘴……”

    话未说尽,就见隆正帝早已面色大好,心情转晴。

    甚至竟不合时宜的哼哼笑了两声,极不厚道的看向了一旁面色发黑的朱正杰。

    倒是连骂人都跟朕骂到一块去了,婆婆嘴,嘿!

    头上那座重比泰山的巨石移开后,隆正帝的心性,似乎开朗了许多……

    若在从前,他决计不会开一个奴才的玩笑的。

    只是他却不知,这个奴才心里,现在是何等的怨毒……

    隆正帝见朱正杰尴尬的不得了,好意告诫道:“你以后少惹那混账,吃了亏,朕也替你做不得主。”

    说罢,不再理会垂下脑袋的朱正杰,转头对苏培盛道:“既然人家都出好了主意,那就照此办吧。

    告诉他,出了疏漏,朕拿他去堵窟窿!”

    苏培盛闻言忙赔笑道:“陛下说的是,自然是这个道理。”

    “去吧。”

    挥退了苏培盛后,隆正帝对朱正杰道:“继续之前的,忠怡亲王府现在情况如何?”

    “回主子,忠怡亲王府门前一条长街,都停满了车马官轿,还往外排出好几里远,都是拜访十三爷的。

    不过,十三爷一直在内阁与张大人一起理事,根本没人接待。

    世子赢普只匆匆与外客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城南好汉庄耍子去了……

    主子,奴才再多一句嘴。十三爷他如今贵为亲王,可王府里却连个接待内眷的女主人都没有,实在是……”

    苏培盛走出了里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后,面色有些担忧……

    ……

    周昭容作为慈宁宫太后身边信得过的老人,这一辈子风光的时候多了。

    但加起来,怕都没现在这么风光。

    数百御林军开道,敲锣打鼓,并有黄门内侍和宫女捧着香炉、贡品、罗牌等祭神用品相随。

    而她本人,则被“请”上了一顶只有宫中贵人才有资格乘坐的宽大肩舆。

    浩浩荡荡的一群队伍,从皇城南朱雀大门而出,沿着都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敲锣打鼓的绕了老大一圈后,才转而东行,前往了东城永宁坊的药王庙,为皇太后打醮祈福……

    坐在肩舆上,周昭容一张老脸上,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欲哭无泪。

    只是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包袱,想着回去该怎么跟皇太后交代。

    皇太后可是叮嘱她,要去国舅府啊……

    朱雀大街两边,还总有人在人群里高声喧哗:

    “这不是慈宁宫的周昭容吗?”

    “是啊,我认得她……”

    “她怎么出来了?”

    “谁知道呢……倒是听说是奉了陛下之命,前往药王庙给太后祈福,打醮。”

    “哦……陛下可真仁孝啊。”

    “谁说不是呢,嘿!可恨现在外面总还有一起子脑袋坏掉的,竟说太上皇是……”

    “嘘!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在这说。

    太上皇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了,还闭关突破,出个意外不是再正常不过?

    偏有那么一起人,自己心思阴暗,所以总喜欢把事往复杂阴暗里想,好像不如此不能显示出他的能为眼界儿……

    其实清醒明白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偏那些人好卖弄,咱们看个乐子就好,管他呢!”

    “是极是极……”

    周围百姓们,纷纷点头,觉得正是此理,那些乱说话的人,不过都是些卖弄嘴皮子的蠢货……

    周昭容坐在高高的肩舆上,每隔一段距离,总能听到一段这样类似的对话在人群里散播着,连词都不怎么变。

    她心里惊怒交加!

    她多咱有功夫在城外认识这些下三滥了?

    常年住在慈宁宫,一年到头出宫的时候加一起都没一天多。

    这些人又是从哪里认出她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事是谁在后面操纵!

    想起那一对心思阴诡的君臣,一时间,周昭容恨的咬碎了牙……

    ……

    距离一夜间天地震荡的神京城数千里外,坐落在额敏河畔的准葛尔龙城,如今,业已被厄罗斯哥萨克军团占领。

    数万哥萨克骑兵四处抢掠牧民的牛羊,抢掠牧户的妻女,烧杀无数。

    无聊之时,便搜捕牧户,以为两脚羊,驱之打猎为戏。

    在西域草原上,四处为恶!

    而这支军团的两位主帅,此刻却在帅帐中,会晤一位熟人。

    令人惊奇的是,此人竟是秦人。

    他身材魁梧雄壮,方口阔鼻,一对白眉如剑,原本虎老雄风壮的容貌,却被从左眉梢起,划破整张脸,到下巴处截止的恐怖疤痕给破坏了。

    显得格外的狰狞。

    而且,他还少了一只左臂……

    此人看着帅帐处的主座上的那位年轻厄罗斯人,用一口娴熟的厄罗斯语,声音沙哑道:“伯爵阁下,我不知你为何会与秦人做这种交易!

    整个西域,辽阔万里,可牧百万匹战马,千万头牛羊。

    虽然多有戈壁荒漠,但可居住的绿洲,沃土草场,亦遍地都是。

    你为何会甘心将这万里河山,拱手送给赢秦?

    要知道,这些都是用厄罗斯兵马打下来的。

    你战死了很多部下……”

    主座上的年轻人,正是贾环的老熟人。

    曾在西域战场上被贾环俘获过,厄罗斯蓝色冰狼家族,统帅着厄罗斯南方军团二十万哥萨克骑兵军团,著名的蓝色冰狼大公缅什科夫的独子,厄罗斯伯爵,克列谢夫。

    而他的助手,也是如今龙城这支哥萨克骑兵军团的副帅,曾前往都中,赎身克列谢夫的维列拉德。

    两人对视了眼后,金发碧眼的克列谢夫耸了耸肩,道:“我当然知道这里不错,可是这里距离厄罗斯实在太远,我们无法在离本土这么远的地方,和大秦进行一场国战。

    况且,我们已经和贾环约定好了。

    我们帮他打下这座龙城,他就将伏特加的配方和水泥的配方送给我们。

    虽然战死了不少士兵,但我们觉得很划算……”

    那秦国老人闻言,真想把这些罗刹鬼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浆糊!

    这也能叫划算?

    可是再转头一想,厄罗斯贵族这种,将农奴奴隶的性命,看的比猪羊还轻贱的做法,几乎是厄罗斯国内的主旋律。

    哥萨克骑兵死的再多,回去后再征召就好。

    整个厄罗斯帝国,从上到下,都是狠辣之人,无论对内,还是对外。

    只要能换回足够的财富,死再多的灰色牲口,贵族们都无所谓。

    而今年震惊了整个厄罗斯帝国的伏特加酒,在国都圣彼得堡卖的比黄金还贵。

    刚一出现,就风靡了整个厄罗斯的贵族圈子。

    曾经有人开出一坛伏特加,用三百名农奴外加三头精悍猎犬另陪送十个处.女的价码……

    所以,如果能得到这种烈酒的配方,这位克列谢夫还真不算亏……

    然而,这位秦国老者却沉声一笑,沙哑道:“伯爵阁下不必将西域交出去,只要阁下能配合在下行事,阁下非但能收获伏特加和水泥的配方,还能收获无数的土地,立下无数的战功。

    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克列谢夫和维列拉德两人对视一眼后,耸耸肩,笑道:“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当然不会拒绝。但前提条件是,你得先拿来配方来,否则,我们可不愿失去这桩生意。

    那位贾环,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沉声道:“那就一言为定!”

    克列谢夫见他如此肯定,来了兴趣,笑道:“你还真是神秘,可据我对贾环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也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

    在大秦的神京,我让他带我去青楼见识一下,他都不肯……

    我实在无法相信,你能凭白让他将这两种珍贵的配方交出来。

    阁下,虽然你本领高强,连我父亲都赞赏。

    可你若敢戏耍欺骗我,呵呵,当初的准葛尔的葛尔丹策零以为可以戏耍欺骗我,现在,他死的很惨!”

    大帐内,除了克列谢夫和维列拉德两个厄罗斯人外,两边还站了两排身形魁梧高大,目光森冷木然的持斧大汉。

    听到克列谢夫的话后,一双双森冷麻木的眼神,齐齐看向了秦国老者。

    那秦国老者见之却丝毫不惧,反而仰头大笑道:“普通人,自然无法从他手里要出那两样珍贵的配方。

    但我不同,因为,我是他的长辈!!

    而且,我也不算凭白要他的东西,我会回馈给他更多,更好的东西!

    如今我所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

    他又岂会对我吝啬区区两个配方?

    哈哈哈哈!”

    ……

    大雨初晴!

    昨夜高乐了半宿,又受惊吓干熬了半宿的贾母,看起来非但没有任何疲惫倦怠之色,反而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竟提议,与薛姨妈一起,和贾家姊妹们一道去大观园里赏景看花儿。

    若非国丧期间,勋贵之家不允许有丝竹宴饮之事出现,老太太说不定还想叫一出堂会,在大观园大观楼里,大宴宾客!

    热闹上三天三夜,也绝不会困倦!

    不过,既然国法规矩不许,那也无妨,赏花也是一件雅事。

    而且,说出去也不会招人攻击。

    众人虽然奇怪老太太的兴致,但也没人违逆她的意思。

    除了王熙凤挺着大肚子不便,被人送回了东路大院后,其她人都簇拥着老太太,往大观园走去。

    原本还各自纳闷猜测,国丧期间,为何贾母兴致会如此好……

    可进了大观园后,众人渐渐都抛开了猜测心思,被园内景色所吸引。

    整座大观园,都弥漫在雨后的蓊蔚洇润之气中。

    空气清新之极,令众人一扫前夜之沉重,浸人心脾,令人神气一清。

    进了园门后,沿着曲径通幽,穿过翠障,便见一带清流,因雨水之故,恍若瀑布。

    飞流从山石上湍流而下,击落在石头上,荡起雪浪一般的水花,引人入胜。

    两侧飞楼,斜插云霄,陡峭之处,令人侧目。

    沿着青石板路,可见两边青苔丛生,又见那小草、小花,虽被之前的暴雨催折了茎身,但此刻,却又在渐渐西斜的柔和的阳光光线下,渐渐挺直了腰……

    贾母笑对众人道:“我如今就爱这些小花小草,虽不如牡丹富贵,却也没那么娇气。

    想在刚才,经过了那番厉害的暴雨浇淋,对她们来讲,岂不是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可是只要挺了过来,现在再瞧瞧,愈发滋润了。

    日后,还会生的更好!

    花儿这般,其实做人也一样……

    昨夜那般大的动静,太上皇驾崩,梁九功逃到东府寻环哥儿求救。

    后来御林军围了宁国府,环哥儿一怒之下招来京营兵马,差一点就剿了那伙儿御林军。

    之后,还是皇帝亲自驾临,才缓解了形势,又孤身进东府,和环哥儿长谈一番,这才消除了误会……

    何等激烈,何等险要的阵势啊!

    只差那么一点,这大秦的天会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是,挺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关,如今,不又雨后天晴了?

    所以,这人和这花花草草也一样。

    一要坚强,不要怕事。

    二呢,也要懂得变通。

    你们看这些小花小草的,嗯?一个个都弯了腰不是……

    这腰弯的好啊,若是在暴雨中,她们不懂得弯腰变通,此刻怕也活不了了。

    环哥儿昨天就做的很好,关键时候,懂得弯腰变通……”

    “老祖宗,您要想夸三弟,您等他回来了再夸不成吗?咱们现在这赏花呢……”

    贾母的话,另在场众多女孩子都若有所思,似有领悟。

    李纨和娄氏两人的面色更是连连变幻……

    然而有一人却不乐意了,贾宝玉见姊妹们方才赏花时的兴致被乱了,贾母又说了一起子奇怪的话,他都听不懂,顿时抱怨道。

    贾母宠溺的抚了抚贾宝玉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好好,咱们赏花,赏花……不过,老祖宗要再多一句嘴……”

    贾宝玉闻言,顿时不好意思了,道:“瞧老祖宗说的,孙儿难道还敢不让老祖宗说话不成?”

    贾母收起了笑容,面色有些郑重道:“昨夜的情形,何等危急,何等难险,想来你们多少能感受到一点。

    咱们尚且如此惊惧害怕,你们可知,环哥儿那里有多难啊……

    忠孝节义,如何抉择,都快要把他逼疯了!!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不然,惹哭你们,他回来反而和我闹……

    我只是想跟你们说,环哥儿年纪轻轻,就已经扛起了这么一大家子的事。

    他呢,人小心大,对家里人从来也没什么要求。

    只图你们能和和美美的受用,高高兴兴过日子就好。

    而且不仅要照顾好咱们这两个府里,连同族里的好多人,他都要照顾好,照顾周到。

    他不容易啊……

    所以,难免会有个疏漏……

    如果他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哪个,也一定是无意的。

    你们要多想他的好,多体谅体谅他的难处,不要跟他闹……”

    “呜呜……”

    贾母一番话,说的在场人人都红了眼圈,拿出帕子抹起泪来。

    林黛玉更是哭出了声,哽咽道:“老太太,我以后,再也不为难环儿了,他爱去哪就去哪吧……”

    贾母闻言,反而呵呵笑出声,拉起林黛玉的手道:“这是什么傻话,你那哪是为难他?他巴不得你和他闹着耍呢。

    你们若想帮他,就好生照顾好自己,别出什么岔子,让他分心就很好了……

    走吧走吧,我不过白话几句,咱们再去好好的看花儿赏景!

    自此以后,日子会愈发宽松好过呢……

    你们快瞧那处,多好看哪……”

    众人闻言,忙顺着贾母的指向看去。

    只见沁芳亭周遭的池面上波光粼粼,池中荷叶上盛满了水珠,在阳光下水珠闪闪发光,犹如晶莹剔透的珍珠般。

    荷花在密密麻麻的荷叶间含苞怒放,白里透红的花姿,好似一清歌舞娘一般,着实诱人。

    有二三小青蛙把荷叶当作了蹦床,在上面一会儿跳一会儿叫,竟也不惧人观看。

    数尾金鱼儿把荷叶当作雨具,在水下快活地嬉戏着……

    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众人既被贾母的愉悦感染,也被这等沁芳亭池水中这等美景所吸引,大家欢喜的看着,说笑着。

    唯有李纨和娄氏两人,只是痴痴的看着,这映日荷花,别样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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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章 交锋慈宁宫

    慈宁宫,寿萱春永殿。

    皇太后又惊又怒,面上涨红的看着跪在殿内的周昭容,怒声道:“你说什么?”

    风光了一天,却也被隔离了一天,如木偶一样拜了一天神的周昭容哭道:“太后哇,奴婢中了贾环那小贼的奸计了。奴婢还以为他是好人,谁知道,他怎么那么坏啊……”

    此言一出,与皇后等人一同在此陪伴太后的贤德妃贾元春,不由抽了抽嘴角。

    而始终如木头人一般的,东宫皇太孙侧妃方静,木然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你才知道啊……

    皇太后狠狠的捶了下凤榻,怒道:“你再说一遍!”

    周昭容便将她出宫后,如何“风光”的被一群人簇拥起来,实际上是隔绝起来。

    然后被当成新鲜物儿一般放在肩舆上,游街过巷,供人展览。

    还将每隔一段,人群中就重复一遍的对话也说了一遍。

    最后在药王庙里,更是被看守的死死的。

    根本没法和国舅府的人接触……

    然而现在都中的百姓,都在赞陛下的纯孝……

    “好,好,好的很!”

    皇太后闻言,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好一个纯孝的皇帝!本宫……哀家派个人回娘家都不可得,倒被他拿去换了名望!心思诡诈,太上皇所言不虚也!他如此作为,何以能承天下望?”

    殿内诸人闻言,面色无不剧变……

    “太后,这八成是那贾环的奸计!先前奴婢还纳闷呢,他既然拘了刘昭容,怎地会放过奴婢。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周昭容被贾环戏耍了一天,心都快气炸了,恨的咬牙,此刻便在太后面前告他一状。

    倒是皇后下首的一位老太妃皱眉道:“此事也不能全怪贾环,分明是你借口要去药王庙给太后祈福,若非如此,他们还能强拘着你去吗?你若直言要去国舅府,未必就有今日之事……”

    周昭容闻言面色一变,看了眼那位老太妃后,见上头凤榻上的皇太后老眼中也射来怨愤不满的目光,心里顿时一惊,忙哭道:“太后哇,奴婢先前也不知贾环会放人出去啊!

    他带了那么些兵,奴婢一时间想不到它法,才找了个借口。

    不是奴婢无能,实在是……小贼太奸诈啊!”

    “那你就再走一趟,明着说,哀家派你去国舅府!哀家倒想看看,他还敢拦不敢拦!”

    皇太后恨声道。

    说着,眼神还极为凌厉的看向了一旁的董皇后和贾元春。

    两人却都垂着眼帘,面色恭敬,心里腹诽不已……

    这个老太太真是魔怔了。

    太上皇驾崩,就算装,你现在也得装的悲伤些啊,怎能因为小儿子被拘,就昏成了这般?

    不过想是这样想,可两人心里多少也有些触动。

    这就是宫里啊。

    天家无亲情,更何况是夫妻之情?

    在这个女人年过三十就可自称老妪,甚至就可做祖母的年代。

    过了三十,基本上就再难侍寝皇帝了。

    剩余的日子,只能熬在佛堂里,与青灯古佛常伴。

    其实不止是帝王家,一般的世家豪门差不多大都如此。

    十五曰豆蔻,十六曰破瓜。

    女儿家最美的年纪,就是这两个年纪。

    碧玉破瓜时,也是女儿家最受宠的年纪。

    过了二十,就渐渐淡了。

    爷们儿又去寻找新的豆蔻少女了。

    过了三十,就更不用提了,一个月能照一次面都是好的……

    世情这般,又何来的夫妻之情?

    皇太后比太上皇小十多岁,今年也有六十六七了。

    可守活寡却守了三十多年……

    因为纵然太上皇让位后,龙首宫里也从未少过每年进秀女……

    有那么多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美少女,太上皇又怎么可能碰她这种老黄瓜……

    因此,也不怪皇太后对太上皇的驾崩,没有太多伤感。

    只一心想替幼子忠顺王张目。

    只是,她难道以为,派人去了国舅府,就能翻盘吗?

    许多人心里都在哂然,但面色却依旧恭敬,悲戚。

    这是必须的套路……

    ……

    夕阳西下,西边的火烧云映染了整片天空,也染红了大半皇城。

    血红的光芒铺洒在宫城里,也晕染在了贾环身上。

    他看着面前赔着笑脸,要再次出宫的周昭容,淡淡道:“昭容刚回宫,又要去祈福?”

    周昭容忙摇头道:“宁侯,奴婢这次不是去祈福,是太后娘娘因思太上皇犯了心疾,又想起国舅也上了岁数,想念的紧,便派奴婢去瞧瞧……”

    贾环点点头,道:“也是应该的,不过今日天晚了,宫里快要落钥了,昭容明天再去吧。”

    周昭容闻言忙道:“不可不可,宁侯不知,太后心里难过的紧,命奴婢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去国舅府走一遭。”

    贾环闻言,眯起眼看周昭容,道:“非去不可?”

    周昭容赔笑点头道:“非去不可。”

    贾环闻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周昭容脸上的笑容顿止僵住了,道:“宁侯,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想违背太后娘娘的……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贾环没有理她,对面色阴沉的方冲道:“方将军,辛苦了,麻烦将此人押入地牢。”

    方冲闻言哼了声,却也不得不应一声:“喏。”

    “贾环,你敢!”

    周昭容撕破脸皮,尖声叫道:“我是奉太后之命,你敢抓我?太后娘娘不会饶过你的!”

    贾环惋惜道:“好言相劝你不听,结果,成了黄畴福的同党了吧?一路走好。”

    方冲对周昭容也不感冒,手一挥,一队御林军就押着挣扎尖叫了阵,就瘫软在地的周昭容去地牢了……

    慈宁宫门口望风的宫人见之,面色大变,忙慌张不迭的跑了回去,向皇太后告状去了。

    方冲细眸里满是疑惑,看着贾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他很想不通。

    贾环之前分明放了周昭容出去,怎么这次反而说翻脸就翻脸呢?

    他难道不怕太后?

    贾环瞥了眼方冲,呵呵笑道:“小方,成了太孙殿下的小舅子,最近混的不错么……”

    方冲闻言,面色陡然一黑,转身走远。

    贾环也不介意,又坐在靠椅上,眯缝着眼看向西边天上的火烧云,想着家里的事……

    也不知道,那两人今天发现了什么没有?

    唉,真他娘的扯淡。

    果然喝酒误大事啊……

    怎么就……往东去了呢?

    但愿她们没发现,他做了那番布置,总能说的过去吧?

    希望如此,否则,李纨倒也罢了,性子不硬。

    可那娄氏,那般刚强刚硬的性子,万一再想不开,寻了短见……

    造孽啊!她们和尤氏,那完全是两码事……

    贾环头疼。

    “宁侯,咱家奉太后懿旨,宣宁侯进宫回话。”

    未几,没等贾环挠破头,一个老内监从慈宁宫出来,就站在门口处对贾环高声宣道。

    看起来,他也怕出门多走一步,被人当成黄畴福同党给拘了去。

    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他很清楚,那些被拘走的人,没有可能回来了,甚至,连活命的可能都没有……

    太后,都不可能再将他们招回来。

    因为他们身上背着一个黄畴福谋反弑君案的嫌疑,太后若将他们救出来,岂不是连她都要背上这个嫌疑?

    所以,这位老内监,绝不肯出门半步。

    贾环看了他一眼后,嘴角抽了抽,点点头,起身朝慈宁宫内走去。

    ……

    “臣贾环,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妃娘娘,贵妃娘娘,皇妃娘娘,贵人娘娘……”

    进了慈宁宫后,贾环行跪拜大礼参见,然后,嘴里一连串的秃噜出一大长溜的名号。

    让上头的一群贵人们,嘴角齐齐抽了抽。

    落在皇太后眼中,却愈发成了尖嘴滑舌,心思狡诈的小贼。

    没等贾环连宫女昭容都见过来,她就厉声喝道:“贾环,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连哀家身边的奴婢都敢抓,你怎么不直接来抓了哀家,替你背后的主子出气?”

    此等诛心之言一出,别说贾环跪着不起,连一干宫中后妃们,都齐齐起身,立起规矩来。

    寿萱春永殿中,原本就肃穆的气氛,陡然凝结。

    贾环却面色不变,诚声道:“恕臣愚钝,太后娘娘言中之意,臣着实不解。太后,绝非臣信口开河,当日铁网山之变,宁至谋反弑君,被大军围住后,他确实拿出一块太上皇的御命金牌,称,是黄畴福半月前给他,让他弑君扶太孙。

    而皇太孙,却在同一时间,被身边太监薛痕,暴起刺杀,险些丧命。

    梁九功,还未查清,且不说……

    但陛下上书房茶壶内的茶,被内侍下了毒,邬先生误饮后暴毙,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由此可见,宫中的内监,很大一批都坏了。

    臣负责彻查黄畴福弑君谋反一案,不得不防。

    更何况,连臣府中,都险些遭到太后宫中内监的刺杀……”

    “胡说八道,哀家宫里的内监,如何会去你府上刺杀?贾环,你敢冤枉哀家?”

    皇太后被贾环一番话说的面色连变,可是,她却知道,贾环说的大都属实。

    宫里的内监,确实出了大问题。

    但到了最后,她却着实忍无可忍的厉喝道。

    其她后妃们也面色肃穆的看向贾环。

    贾环正色道:“太后,臣绝无虚言。是一名名唤钟老公公的内监,夜袭宁国府,妄图从后墙入内,若非臣府上之前刚被贼人入内杀人,因此留下了布防,恐怕,就要再次出不忍言之事了。

    而臣奇怪的是,这位钟老公公,竟口口声声说,他是奉了刘昭容宣称的太后之命……

    此等言辞,臣自然一个字都不信。

    但,却也不得不防备太后宫里的人会出问题……”

    当贾环说出钟老公公的名字时,太后脸上的怒气陡然凝固。

    她想起了,前不久才接见过的那位老太监……

    ……

    ps:努力第三更!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章 心寒(第三更!!)

    皇太后也并不是无敌的存在。

    一旦贾环的话被证实,然后再被宣扬出去……

    那,她作为一国国母的威望,必然瞬间扫地。

    一国国母,谋刺朝臣,还是国之功勋……

    关键是,她没有想到,那位钟公公当真去了宁国府,还被抓了个现行。

    而且,竟还把她和刘昭容都供了出来……

    她当日压根儿就没派他去宁国府杀人啊!

    她再蠢,总也要有个限度!

    可她却又的确接见过钟老公公……

    如今,却是人证物证俱在,着实可恨!

    这件事若是闹到朝堂上……

    那么皇太后该头疼的就不是该怎么救忠顺王,替他翻盘了,而是要想着,该如何自保。

    所以,这件事,皇太后绝不可能承认。

    “贾环,哀家从不认识什么钟公公。”

    皇太后面色涨红,咬牙恨声,一字一句道。

    一双眼睛,满是怒火的逼视着贾环。

    她打定主意,若是贾环今日敢将脏水泼到她头上。

    她就豁出去了,闹个天翻地覆。

    贾环敢拦其她人出宫,他敢拦太后亲自出宫吗?

    她倒想看看,那个弑父逆子,还敢不敢再弑母!!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贾环竟点了点头,道:“臣相信……”

    “嗯?”

    一时间,无数人惊疑。

    他相信?

    贾环沉声道:“太后,也许您不信臣之言,但,臣所言绝对属实。

    宫里,有奸邪之人,在离间天家亲情,尤其是在针对太后您!

    铁网山之变中,黄畴福身为太后宫中内总管,却命宁至弑君。

    此等骇然之行,又岂能是太后所为?

    太后,乃陛下亲母!!

    陛下当时就大骂幕后之人心思何其歹毒!

    还有那钟公公,明知臣府上之前才被奸人闯入,必然防守森严,却依旧大咧咧的往里闯。

    一被抓,就立刻供出太后之名。

    他这是明显的往太后头上泼污水啊……

    还有那刘昭容,不管审问她何事,她都一口咬死是奉太后之命……

    此中种种皆为事实,太后可详查……

    太后,由此可见,不知有多少人想暗算您,想让您身败名裂!

    但这些事,都被陛下强力压住了,不允许臣外传一句。

    只是,陛下到底不放心太后,这才让臣守在了慈宁宫……”

    贾环义正言辞道。

    对于皇太后……

    一日是皇太后,便一日只能在她跟前装孙子。

    别说是她,就是隆正帝,只要不涉及外朝,皇太后想罚跪就罚跪……

    所以,正面冲突,那绝对是脑残作死行为。

    因此,贾环一定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至于他说的这些,一半都是假的。

    钟老公公至死都没吐露过太后,如今也死了。

    刘昭容倒是说奉太后之命,但也只承认是去见忠顺王。

    贾环就在赌,皇太后一深宫妇人,不敢去细究。

    果然,皇太后脸色连连变幻了阵后,眼神凌厉的看着贾环,最终咬牙吐出两个字:“出去。”

    她着实,再无话可说。

    贾环心中一喜,沉声道:“遵旨!”

    说罢,大步走出了慈宁宫。

    只要再拖过一天,就万事大吉了。

    ……

    隆正十九年,六月初一,清晨。

    干守过最难熬的一夜后,总算迎来了第二天。

    虽然天还未亮,但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然而,原本该轻松下来的贾环,依旧不得轻松……

    隆正帝在漫天繁星时,估摸也就是寅时二刻(凌晨四点),来给皇太后请安。

    然而却连慈宁宫大门都没能进去。

    太后借口悲思过度,凤体欠安,免了他的面拜。

    隆正帝只能黑着一张脸,在庭院内拜了三拜。

    然后就离去了。

    连贾环眼巴巴的盼他开金口,放他出宫的眼神,都被隆正帝无视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面色凝重的忠怡亲王赢祥出现时,贾环才知道,又被安排了个狗屁差事。

    今日是后宫宫妃,和宗室国公夫人以上的命妇,以及县君以上的贵女前往奉先殿祭拜大行皇帝,为大行皇帝送灵的日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最关键的程序,那就是隆正帝为皇太后上尊号。

    从此,皇太后就由“本宫”,变成了“哀家”,哀失国之官家。

    且由贞元朝皇后、隆正朝皇太后,变为有尊号的皇太后,譬如,圣母皇太后。

    皇太后接受了隆正帝的尊号,再叮嘱他以天下为家,好生官之,不负先皇之望。

    在皇子皇孙,宗室诸王,并武勋亲贵、文武大臣前完成这一整套的流程后,隆正帝再受百官朝拜,登基为“新皇”,定下君臣大义,自此可掌天下大权,至高无上,唯我独尊!

    未来是美好的,但现在的问题是,皇太后,不出宫,不肯接受尊号。

    这……

    就把隆正帝给架到了火上去烤。

    今日大典若是完成不了,缺少太后这一环节,顷刻间就是轩然大波。

    隆正帝的帝位根基,都会受到影响。

    名不正,言不顺。

    天下便有大把人不肯服气……

    这就是孝道的影响!

    可让贾环心里替隆正帝问候二哈的是,这和他有一文钱的关系?

    竟被拉了壮丁,要陪忠怡亲王赢祥一起,进慈宁宫劝皇太后。

    我劝个锤子!

    贾环面色发黑的看着对面的老十三,眼神阴沉。

    这位终太上皇后半生,抑郁不得志了十数年的先皇十三皇子,此刻身着一身石青色的团龙袍,面带哀色,但气势威仪,与之前他老婆死时那种落魄感完全不同。

    不过,他在贾环面前倒没有摆什么王爷架子。

    而是用一种商议的语气道:“贾环,陛下也是没有法子,他手里实在无人可用。

    除了本王和你外,这件事陛下还能用哪个?

    陛下说,昨夜你处置的就很好,很有水平……”

    贾环拒绝高帽,提醒道:“这完全是两码事。”

    的确是两码事,一个只是拖延住太后,不让她四处勾连。

    一个,则是让她乖乖的听话,听摆布。

    难度系数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天壤之别。

    贾环道:“王爷,不是我不肯出力。太后本来就看我不喜,若是再瞧见我,本来答应也变成了不答应了……

    何况,我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让太后答应。”

    赢祥闻言,顿了顿,道:“有把握,陛下的意思是……赢遈。”

    贾环闻言,面色陡然一变。

    ……

    皇庭,奉先殿。

    后宫宫妃、宗室命妇及贵女们,已经参拜过大行皇帝遗体,并哭完了灵。

    此刻皆站于殿内帷帐一侧。

    帷帐的另一侧,则是诸皇子皇孙、宗室王公及文武大臣。

    皇太后端坐在上首主座上,面色阴沉如水,眼神凌厉的看着殿下,朝她参拜的隆正帝。

    心中怒道一声:孽子!

    她真想不管不顾的闹一场,可是,目光从先皇诸子的队伍里扫过……

    连看了几遍,都未看到她的爱子老十四的影子。

    再联想到今早,老十三赢祥和贾家那个小贼强行进宫,苦求无果,那贾家贼子驱赶走宫人,和赢祥说出的那句话,皇太后心中就不由发寒。

    “皇太后,您总要为忠顺王的性命考量一番……”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这个忤逆人伦的畜生!

    可是,遍体生寒的皇太后,终究还是不敢在这里大闹一场,揭露这狡诈孽子的真面目。

    因为,她怕失去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皇帝当不负先皇重望,以仁孝治天下,遵从祖制,承担起这大秦的万里河山,亿兆黎民。”

    皇太后一板一眼,语气漠然的说道。

    隆正帝再跪拜,面色木然道:“儿臣谨遵圣母皇太后教诲!”

    仁孝,祖制……

    ……

    大明宫,光明殿!

    隆正帝高居须弥龙椅上,俯视着殿内百官。

    然而,已经坐过近二十年朝的隆正帝,仿佛直到今日,才真正坐在这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看着他们在下面毕恭毕敬的山呼万岁,隆正帝心中,难掩激动。

    他细眸越过殿内的百官,看向宫外,看向龙首宫……

    “父皇,你看见了吗?

    朕,是真正的皇帝了!

    你老了,昏庸了!

    任凭百官贪.腐,任凭黎庶蒙难。

    你为了永操权柄,让老十四结党营私,却弄的整个朝堂上满满都是乌烟瘴气。

    朕看着大秦的基业,一点点被这些硕鼠掏空败坏,看着民心一点点丢失,朕心急如焚!

    所以,不是朕忤逆不孝,朕是为了大秦万世之基业!

    父皇,您看好吧,朕一定会成为,超越你的千古明君!

    ……”

    “陛下……”

    “众卿平身。”

    在苏培盛的小声提醒下,隆正帝回过神,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眼跪伏在地的百官后,沉声道。

    “谢陛下!”

    百官起身,而后沉默。

    “宣旨!”

    目光在百官面上扫过,见几人面色惨白,极不自在后,隆正帝寒声吐出两字。

    苏培盛躬身一诺后,尖锐高亢的声音便回荡在光明殿内:

    “陛下有旨: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近二十载。

    上惟皇考圣祖皇帝山陵未远,迫切哀诚。

    下惟海内北南凋瘵未复,忧劳夙夜。

    时用遘疾,朕岂敢怠政?

    今有太上皇遗诏曰:朕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

    制度务从俭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

    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亦毋擅离职守。

    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

    “哗!”

    苏培盛脸色苍白的念完这段“太上皇遗诏”后,满朝哗然,无数老臣一片哀恸!

    连贾环都忍不住震惊的看向上首的隆正帝……

    他真是……岂有此理!

    关键是,何必呢?

    太上皇猝然驾崩,哪来得及留下什么遗诏,还不是由着隆正帝的意思来拟旨。

    可是,谁也没想到,隆正帝会拟出这样一份遗诏。

    太过薄待了些……

    尤其是那句“浅恩泽未浃于民”,简直快成了太上皇的罪己诏。

    贾环想不通,隆正帝现在何苦跟一个已经死了的太上皇这般较劲。

    他这是在……复仇吗?

    然而,看着隆正帝紧紧抿着的嘴角,眼神严厉而坚毅,半分不肯退让的模样,贾环心中轻轻一叹。

    天家啊,天家……

    在众臣心痛之际,苏培盛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

    “夫李光地之一生,辅弼帝业,清勤谨慎,始终如一,其光辉业绩,不胜枚举,朕甚慰之,特封其为太师之位,总领朝纲,以辅嗣君。”

    “夫陈廷敬者,宽大老成,几近完人,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夫张伯行者,居官清正,天下所知,加封其为太子少师……”

    “夫叶道星者,功勋之后,忠恳勤勉,军功卓著,加封为……太尉!”

    “哗!”

    此言一出,无数武勋亲贵,武将大臣,无不哗然。

    纷纷看向与贾环并肩列于武勋队伍之首的那道高大身影,彰武侯,叶道星。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取代了义武侯方南天,日后平衡荣国一脉的新力量。

    军中新贵!

    然而众人也发现,在他一旁的贾环,面色是何等铁青难看。

    背主之贼也!

    何德何能,敢为军门之首?

    ……

    ps:这一章,我写的都有点心寒……

    来,求个订阅,给我暖暖,嘿嘿……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 金杯共汝饮!

    大明宫光明殿上,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皆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震惊给震麻木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感觉天要变了。

    那么现在,他们就真切的感觉到,天,已经变了!

    他们也为隆正帝的急性和魄力,感到震惊!

    然而,他们感觉的还有些早……

    “户部尚书孙诚!”

    苏培盛尖声念道。

    文官队伍里,当年的大胖子,如今的小胖子,憔悴了不知多少倍的孙诚闻言,整个人一个激灵,面色似哭似笑,站出行列,跪地,嗓音变腔,应了声:“臣在。”

    苏培盛瞥了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念道:“汝为计相,当为朝廷守好国孥。朕问汝,今国库内,国孥几许?三月末收缴历年亏空,累积一千万两,如今还有几两?”

    孙诚闻言,匍匐在地,身子剧烈颤抖着,颤声道:“回陛下之问,户部……户部如今,只余三十八万两国孥……”

    “哗!”

    百官哗然。

    堂堂大秦,山河万里,黎民亿兆。

    一年税负数千万两,如今只不过六月初,刚刚过半,竟只余三十八万两存银?

    这点银子,够给太上皇办丧事用吗?

    原本还觉得隆正帝“第一天”上朝就追问国库情况,威逼户部尚书有失帝王风度的百官,彻底没话说了。

    连木然的马齐都微微皱起白眉,眼神幽深的看向地上的孙诚。

    太过了……

    而隆正帝本人,也没有想到,国库里真的就只有三十八万两存银了。

    他以为,怎么说也有二百万两,总要将大行皇帝的丧事办完才好。

    如今……

    每天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只奉先殿内的冰鉴,一日就要消耗上百两银子。

    其他的帷帐香烛,金银元宝等等,一日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

    区区三十八万两银子,连大葬的一半都坚持不到!

    关键是,隆正帝自己的内库里也没银子了!

    上回贾环将坑了孙诚家粮食的二百多万两银子给了他,都被他大手笔的用来发展中车府了……

    如今,如何为大行皇帝送丧?

    而太上皇的内务府,还在九皇子手中掌着。

    纵然现在收回来,可看老九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又是一笔糊涂账,八成内库里也没甚银子了。

    只能缓过这一会儿,先将大行皇帝送入孝陵后,再慢慢与他清算。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本想今日只是将孙诚罢官,不欲第一日就大动干戈的隆正帝,此刻又惊又怒,细眸圆睁,满是怒火,目光直欲吃人一般!

    他先强忍着怒气,对也已不知所措的苏培盛使了个眼神,而后亲自上阵,叫了声:“孙诚。”

    听到隆正帝那能将人骨头渣子都冰住的声音,孙诚身子愈发颤栗起来,颤声一应:“臣在。”

    隆正帝强压怒意,缓缓道:“朕问你,短短不过两个月,国库才追缴回的那一千万两银子,都亏空到哪里去了?”

    孙诚哆哆嗦嗦道:“回陛下,京城大,居不易,京官清苦,多……多被他们借去了。”

    到底是老官油子,稍微一回神,回答上就无懈可击,还为自己拉足了盟友……

    果不其然,满朝文武,甚至连勋贵中人,都一起点头……

    隆正帝闻言却愈发愤怒,声量陡然提高,咆哮道:“京官清苦?是他们清苦,还是百姓清苦?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尔等晕晕碌碌,为国无能,使得百姓清苦。

    却依旧有俸禄奉养,竟还敢叫苦!

    国库税银,皆来自百姓。

    百姓过的更清苦,怎么不见你给他们也借些?”

    隆正帝咆哮的话,让许多人不以为然。

    些许草民,也能与他们相比?

    但也让许多人,面色微变。

    至少,贾环脸上之前的怒气,消减了不少。

    一个能将百姓万民记挂在心的帝王……

    罢了,提拔个王八羔子就提拔吧。

    就算挂个太尉名,终究不过又是一方南天罢了……

    而百官中,李光地面色也有些复杂,但终归还是赞许之色多些。

    至于张廷玉,则满是敬畏崇义的看着隆正帝。

    皇帝心系百姓,当为明君也!

    隆正帝眼睛喷火的看着孙诚,怒声道:“身为国之计相,不能为朝廷理银绸缪,太上皇大葬,竟连入孝陵之银都拿不出,尔还敢狡辩!

    御前侍卫何在?”

    四名黑甲带刀侍卫上前,沉声应道:“在!”

    “将此渎职之辈拿下,与朕打进天牢!”

    隆正帝细眸眯起,寒声道。

    “喏!”

    四人拖起瘫软在地的孙诚,押出殿外。

    “张廷玉!”

    隆正帝扫了眼面若寒蝉的百官后,脸上闪过一抹讥讽的不屑,而后沉声道。

    张廷玉不疾不徐出列,躬身应道:“臣在。”

    隆正帝道:“自今日起,汝为户部尚书……”

    见李光地、张伯行等有阁臣名头的文臣都看向他,目光诧异。

    隆正帝忙又补充了句:“此乃太上皇遗诏。”

    百官闻言,不由齐齐抽了抽嘴角。

    更有人心中怒骂一声:无耻!

    大秦制度优渥,君权、相权,也就是阁臣之权,相互制衡。

    按礼,隆正帝是无法直接任命户部尚书的。

    需要由内阁先提选名单,拟定二三人后,再与隆正帝商议,圈定出来。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权相的产生,二来,也可避免昏君之事。

    但也有例外的情况,就是太上皇遗诏……

    太上皇威望隆崇,有他的意思在,内阁自然无不许。

    隆正帝这是在大肆利用太上皇遗诏之事,夹带私货。

    好在,也只有今天这一次……

    实际上,大行皇帝遗诏,本就有默许后继之君为自己打造一个初等规模班子的意思。

    否则,满朝皆前朝大臣,新君难免掣肘难为。

    只要不太过分,直接册立内阁宰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张廷玉再次躬身一应,道:“臣,遵旨!”

    面色依旧不骄不躁,丝毫没有因为年不过三十六,就成为主宰大秦帝国财权,成为计相而得意忘形。

    甚至,眼神还凝重了几许。

    这一幕,让隆正帝极为满意。

    他又道:“张爱卿,朕给你十日时间,你要替朕清理出户部,追缴亏空。最迟七月十日,朕要看到一千万两库银。”

    “哗!”

    群臣再次一阵哗然,不少人面色都苍白起来。

    尤其是户部的几位侍郎、员外郎、主事……

    张廷玉却犹豫了,没有直接应承。

    他之前本就是户部侍郎,哪里会不清楚户部什么情况?

    用一团乱麻来形容都是轻的,而且,腐蚀利益团体相互交缠,根深蒂固。

    浩瀚如烟海的账目,混乱不堪,繁杂无章。

    从何处去理都难有个头绪。

    即使是他,之前在户部都仅能自保,处理好分内本分事。

    倒不是说他没能力解决户部,只是短短十日,实在太短了些。

    见张廷玉没有立即答应,性格急躁的隆正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理解张廷玉的难处,便道:“朕派一队黑冰台缇骑于你手下听用,不用畏事,不管涉及哪个,胆敢侵吞国孥不还者,你都可追查到底。

    三品以下,不用上奏,即可先拿入大牢!”

    “轰!”

    文武百官彻底震动了。

    这就要开始下狠手清算了么……

    有人想要反对,可是,再一想,隆正帝是打着为大行皇帝送灵筹措银子的招牌。

    偏生不好反驳。

    只能让人强咽下这口气……

    而张廷玉本人也震动莫名,目光激昂的看着对他期以厚望的隆正帝。

    这等信任,不说旷古未有,但也绝对称得上是隆恩浩荡了。

    君以国士相待,臣敢不粉身碎骨相报?

    张廷玉这次没有再躬身,而是撩起官袍前摆,斩钉截铁道:“承蒙陛下隆恩信任,臣又岂敢惜身,必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万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隆正帝闻言极满意,声音温和了许多,道:“爱卿平身,朕是让你清除腐吏,追缴库银,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何须万死?

    你放心,大胆放手的去做。

    若有哪个不服抗命,你自有缇骑相助。

    若是有武勋宗室,你也可寻忠怡亲王,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臣遵旨!”

    张廷玉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谢完后就起身,面色肃穆的归位。

    隆正帝见之,“嗯”了声,又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幕,让无数人看之艳羡。

    这才是国朝第一信臣哪!

    怎么做怎么入眼……

    李光地则和身后的张伯行先一起看了眼不骄不躁老成持重的张廷玉,又对视了一眼。

    两个老相相视一笑,显然也都极满意。

    后继有人。

    然而,有人却不服气。

    ****的,脏活儿累活儿危险活儿都交老子干,升官发财都给了那书生。

    “呸!”

    贾环气不过,不屑之极的小小啐了口。

    然而他这个小动作,又岂能逃过龙椅上隆正帝的眼?

    隆正帝的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而站在贾环一旁的叶道星,久闻贾环大名,而从未得见。

    昨夜一见,本以为之前听闻有误,分明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小枭雄。

    可此刻再看地面金砖上的唾沫星子……

    叶道星一双鹰目中目光古怪。

    他开始相信其子叶楚对贾环的评价了:小刁民!

    隆正帝目光喷火的瞪了贾环一眼,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耷拉着一张木然的脸站在那,虽一时气急,却也没法子。

    而下方百官见他脸色陡然黑下来,还以为他要继续清算清洗,一时间人心惶惶。

    李光地等人也微微皱起眉头来。

    毕竟新朝第一天,吃相太难过,绝非好事。

    朝廷运转,总需要官员。

    好在隆正帝也不傻,虽然他真心恨不得一日扫尽朝堂上的这些魑魅魍魉,还一个清明世界。

    可他终归还是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朝堂上的稳定,同样重要。

    因此,暂时拿下一个户部尚书,杀鸡儆猴,已经足够了。

    不过……

    文臣这边既然已经动刀,武臣这边,也要趁机一动才好。

    毕竟,过了今日,他再想动人,就要开军机阁议事。

    而他虽然贵为帝王,按规矩也不能直接插手军务,以防外行指挥内行……

    念及此,隆正帝眼睛一眯,看了眼贾环后,对武勋行列沉声道:“之前宁国侯贾环让苏培盛告诫朕,说,朕既让忠怡亲王当了总理王大臣,就该收了他的军权。

    因为军政分离,乃是国之良策,大秦万世之基也。

    朕思量了番,也有道理,朕纳了他的谏言。

    忠怡亲王就暂罢署理蓝田大营之职吧,交由……太尉叶道星负责。”

    “陛下您这不是……”

    贾环闻言脸色是真难看了,就要站出列反对。

    当个挂名太尉也就罢了,可当八大军团之一的大将军,无铁血战功,如何能够服众?

    那赢祥当年好歹跟随太上皇打过仗,单独领过军立下过大功。

    勉强凑个署理蓝田大营还说的过去。

    这叶道星算什么?

    可是,没等他开口,就被后面的牛继宗压低声音喝住了。

    今日隆正帝正位成功,又有太上皇遗诏在手,连户部尚书都能捉拿下狱,换一个军团长,虽然过分,但军方若将隆正帝亲政以来第一个军务旨意就反驳回去,未免太过难看。

    因此,他喝住了面色难看的贾环。

    不过,牛继宗也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人了,岂能就此作罢?

    他喝住贾环后,出列躬身道:“陛下此议大善,只是……若叶太尉掌蓝田大营,则不可再兼御林军大统领之职,否则内外兼制,非为臣之道。”

    此言一出,叶道星鹰目中瞳孔猛然收缩。

    他麾下五千重甲铁骑,绝对是大秦战力第一的一支兵马。

    若在平原上冲锋起来,五千重甲破五万轻骑,破十万步军,易如反掌!

    且这五千重甲铁骑,乃是其一手调理出来的心腹兵马,他若就此丢失,纵然得了蓝田兵马,也得不偿失。

    可是,他还没法反对,否则便有视御林为私兵之嫌。

    叶道星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好在,隆正帝极为厚待他这位宣力功臣,犹豫了下,道:“牛爱卿此言有理,不过……朕一向以为,叶爱卿所练那五千重甲铁骑,终年留守在宫中守卫,着实太可惜了些。

    守卫宫禁,何须此等雄兵?

    若朕为明君,得民心,纵然只用贾环麾下那些无甲兵马,亦能守得朕安。

    若朕如桀纣,纵然再有十万重甲铁骑,也难守天下。

    所以,这五千重甲,就划拨入蓝田大营,交由太尉继续掌管吧。”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道星当真欣喜若狂,被牛继宗摆的这一道,竟就这样被隆正帝给破解了。

    当即跪下,以大礼参拜君恩。

    隆正帝见之,细眸微眯,不动声色道:“太尉请起。”

    “谢陛下!”

    叶道星再起身后,身上的气息愈发犀利了。

    他站着不动,脑袋却转过身来,看了牛继宗一眼。

    此等景象,让不少人心中一惊。

    此人竟是鹰视狼顾!

    莫非,是司马仲达之流!

    牛继宗目光阴沉的与叶道星对视一眼后,轻轻哼了声。

    温严正随即出列,躬身道:“陛下,若叶太尉掌蓝田大营,且带走五千重甲铁骑,谁人可入御林,为御林军统领?此非小事,陛下尽早当抉择之。”

    隆正帝闻言,点点头,道:“温爱卿言之有理,朕之意,调五千京营兵马,入宫城,由……岳钟琪出任御林军统帅。”

    此言一出,连温严正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施世纶出面,道:“陛下,京营提调九门,缺口五千,从何处来补?”

    此言一出,荣国一脉一干大佬无不面色严厉,目光深沉的看向上首。

    打定主意,如果隆正帝得寸进尺,要从灞上大营抽调兵马,那么他们便动用军机阁之名,拦下这几道调令!

    行平衡之术他们没意见,但前提是叶道星要真刀真枪的从战场上搏出战功来。

    靠这种方式来平衡,还用得着你隆正帝来出手吗?

    连太上皇都讲规矩,从长城军团中简拔出一个立下大功的方南天,并以长城军团为摇篮,用战功培养出一系列将军来平衡荣国一脉。

    你一个初掌大权的“新君”,就这么异想天开。

    若是让你得逞,下一步你直接将军机阁拆了算了……

    幸好,隆正帝见好就收,道:“京营缺口,就从……蓝田大营中抽调吧。”

    此言一出,众军头大佬们,面色总算和缓了些。

    而叶道星也没怎么反对,能将那五千重甲铁骑继续调到麾下听用。

    他心里已经说不出的激动了,对隆正帝满满敬意……

    至于蓝田大营的那五千兵马,对他来说,有则好,没有也无所谓。

    虽然外面将蓝田兵马的战力夸耀成天下第一强兵,可在叶道星看来,远不如他麾下的黑甲铁骑。

    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

    如此一来,隆正帝的意图,踩着荣国一脉的底线,通过了……

    ……

    “收营!!”

    慈宁宫前,贾环面如锅底,厉喝一声。

    韩大等人见之纳罕,但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好队伍后,看向贾环。

    贾环厉声道:“全体都有,目标,神京城西,渭河码头,跑步,走!”

    喊罢,他一个堂堂宁国侯,竟然率先在这座威严的皇城中,撩开膀子奔跑起来。

    周围或远或近的无数双眼睛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惊掉下巴……

    然而韩大等人却没有丝毫耽搁,纷纷厉喝手下队伍:“跟上,快,跟上!”

    而后,一千五城兵马司兵马,便跑动起来,朝在前面奔跑的贾环跟去……

    大明宫,紫宸书房。

    隆正帝正面色柔和的与大秦太尉,彰武侯叶道星叮嘱着什么。

    叶道星此来是与隆正帝“拜别”的,自此,他将结束数十年守卫宫禁的生涯。

    也要感谢隆正帝对他的厚待。

    不过,正当君臣二人相得时,中车府主事朱正杰却走了进来,小声对隆正帝耳语了几句。

    而后,苏培盛和叶道星就见隆正帝的面色陡然黑了下来,怒声咆哮道:“放肆,狂妄!他以为皇宫是他家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好大的胆子!”

    朱正杰闻言,忙道:“陛下,宁国侯贾环不仅擅自率兵出宫,还不顾朝廷礼仪体面,当头跑在前面,一路跑步出宫。”

    隆正帝闻言,愈发难看,一掌拍在御案上,咬牙道:“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好一个荣国一脉……”

    厉声说罢,目光又看向下面的叶道星,沉声道:“太尉,你都听到了吧?”

    叶道星躬身道:“陛下,荣国之威,臣早已知之。”

    隆正帝微微俯身,细眸阴沉的看着叶道星,沉声道:“那太尉当知,朕狠心放你出宫,并带走那五千战力冠甲天下的重甲骑军的用意了?”

    叶道星缓缓点头,鹰目直视隆正帝,沉声道:“陛下放心,臣,绝不辜负陛下期待!荣国一脉,多已腐朽矣,且竟敢威逼陛下,臣自当为陛下谋之!”

    “好!”

    隆正帝闻言大喜,对苏培盛道:“取朕佳酿来,朕要为大将军先敬一盏庆功酒!”

    苏培盛忙道:“遵旨!”

    说罢,转身去了外间。

    未几,亲自捧一金黄锦帛覆盖的大茶盘出来,上面放一金壶,又有两只金盏。

    隆正帝亲手倒了两盏酒后,一盏递给面色激动的叶道星。

    另一盏持于己手,看着叶道星沉声道:“爱卿,朕不比太上皇,马上取天下,于军中威望崇高,大秦百万大军,莫不臣服。朕乃太平天子,在军中远不及太上威望,因此,竟压不住那些抱团自守的军功集团。

    今日之势,爱卿亦观之,当知朕之难处。

    既然爱卿有此忠心,为朕分忧,朕岂能不爱之?

    因此,提前敬爱卿一杯庆功酒。

    待功臣之日,朕不吝以王爵相赠!

    饮胜!”

    说罢,隆正帝满怀希望和期待,殷切深情的看了眼叶道星后,举杯饮尽。

    叶道星自然不能拖延,在隆正帝一饮而尽后,亦是举杯饮尽。

    而后,他沉声道:“陛下,臣就此带兵出宫,望陛下保重龙体!”

    隆正帝点点头,之前都没有露出过的笑脸,终于出现了,虽然,笑的有些难看,怪异……

    他道:“朕知爱卿忠心矣,去吧。”

    叶道星再行跪拜大礼,而后,大步出了上书房,前往御马间,率领五千黑甲重骑,出了皇宫,直往蓝田大营而去……

    待叶道星出门后,隆正帝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眼神转寒,念了句:“鹰视狼顾,果为背主之贼也!”

    一旁处,苏培盛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而朱正杰,则悄悄低下了头……

    ……

    却说贾环带着一营人马从慈宁宫不告而别,一路奔跑,无人敢拦。

    远远看到是这位主儿黑面而来,御林军也都纷纷避让开来。

    一直跑到皇城西门安福门,看到了有一气度威仪的将军,带着一大队兵马入皇城。

    贾环慢慢顿住了脚步,眼神与当首那位将军遥遥对视着,嘿了声,冷声道:“岳钟琪!”

    岳钟琪显然比他有礼貌的多,在马上遥遥拱手一礼,就不再看他,带着五千兵马,从贾环身旁缓缓而过。

    ……

    神京城西,渭水河上,一艘民船缓缓滑行着。

    船舱内,一个面容极为精致的女子,临窗而站,透过窗子看着船外湍急的流水,怔怔出神。

    而在她身后的桌子上,还有三个年轻的女子,俱是一等标志颜色,此刻不知在说笑些什么。

    好似在对初次入神京,充满了憧憬。

    “梆!梆!梆!”

    舱外又传来云板声,这是船家在提醒船舱内的女客,就要到地了。

    渭水河码头,遥遥可见……

    ……

    ps:要热闹一阵子了,嘿嘿……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 码头冲突

    “父亲!孩儿恭喜父亲,终得偿所愿!”

    蓝田大营帅帐,待叶道星与一干都指挥使并都虞侯、营指挥使将校武官见过面,吩咐一切照旧后,叶楚进账,面色大喜,跪地恭贺道。

    叶道星一如这个时代的严父一般,只是淡淡“嗯”了声,而后问道:“你为西宫守将,怎敢轻离?”

    叶楚笑道:“父亲,是陛下遣朱主事告诉儿子,言道父亲初离宫中,怕父亲心中不自在,便让儿子来陪陪父亲。”

    叶道星闻言,面色微微动容,道:“陛下隆恩。”

    叶楚笑道:“谁说不是呢?都说陛下刻薄寡恩,可依儿子来看,陛下待父亲,却比贾环小儿还好!

    牛继宗还想夺了父亲那五千重甲铁骑,竟又被陛下送给了父亲!”

    叶道星面上闪过一抹自得之色,不过,他却没露出什么骄狂的口气,淡淡道:“愈是如此,叶家当愈发谨慎才是。

    毕竟,如今军中依旧是荣国一脉一家独大……

    为父若想不做第二个方南天,只有比他更当心。

    若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陛下能护为父一次,难护为父二次,你当谨记。”

    叶楚先恭声一应后,笑道:“父亲,陛下扶持父亲,其实与当初太上皇扶持方南天一般。只可惜,方南天中了陛下和贾环的奸计,被坑的生死不知。

    如若不然……

    由此可见,日后陛下定然会大力支持父亲,以平衡荣国系在军中的势力。”

    叶道星在听闻“太上皇”三字时,顿时垂下眼帘来,待叶楚说罢后,他沉声道:“你堂兄叶城和敏儿大概就要到了,你去迎一迎吧。”

    叶楚闻言,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有些纠结,语气埋怨道:“敏儿堂妹来也就罢了,可父亲怎么将叶城堂兄也接来?

    他那个性子,还不整天在都中惹是生非?父亲才说过叶家要谨慎些,可堂兄在晋阳就跟高衙内似得……”

    叶道星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喝道:“你大伯早丧,大伯娘年前又跟着去了,只留下叶城和敏儿一双兄妹,莫非你要看着他们在晋阳孤苦而活吗?

    叶家到你这辈,就你们堂兄弟二人,汝不知相亲耶?

    混账东西!

    叶城缺少父教,方才会顽闹些,待接他来后,为父亲自将他带到身边教养,他自不比你差。

    还不快去!”

    叶楚闻言,嘴角抽了抽,一应之后,转身带着亲兵朝渭河码头赶去。

    ……

    “人生!”

    “人生!”

    “荣耀!”

    “荣耀!”

    “责任!”

    “责任!”

    都中百姓今儿真真看了场奇景儿。

    堂堂超品宁国侯,那般尊贵的贵人,听说能和皇帝老子在御书房喝酒吹牛的主儿。

    竟然一点不顾体面,将月白长衫的下摆别在腰间,露出两条大长腿来。

    还撸起两条袖子,露出两条胳膊来。

    然后带着一群五城兵马司的粗坯们,在长安街上跑道儿……

    一边跑,一边还学卖菜磨剪刀的手艺人一样,高喊着号子,真真有趣!

    好长一队人马,看起来足有一千人。

    有一个算一个,前头的侯爷喊一声,他们就跟着喊一声。

    别人跑步是越跑越累,这群人却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越跑越精神。

    每跟着那少年侯爷喊一声,这些人的脸色就激动一分!

    就这般,穿街过巷,一路跑向金光门,出了神京城。

    街道两边偶尔也有人,认出队伍里的熟人。

    无不惊诧,这才短短几天没见?

    以前烂糊的跟稀泥一样,糊不上墙的东西,整日里就想坑蒙点大钱,去半掩门里找表子乐呵乐呵,这转眼间,一脸的精气神!

    看看那跑步喊号子时都不肯低下的下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娘的大将军呢!

    谁能想到,只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个臭丘八?

    真真是奇了,嘿!

    ……

    渭水码头。

    两艘客船同时靠岸,搭起了船板。

    只是一艘平常,一艘却华贵非常。

    或因皆有女眷之故,因此,两边各先有几顶轿子,从船上抬了下来备着。

    同样,也是一边只是寻常的绿呢小轿,一边却是极为华美的簪八宝名轿。

    未几,客船上的客人开始下船。

    一边,自然是豪奴先下,为主子铺路。

    即使只是豪奴,身上却依旧锦衣华服,看起来,竟比另一边下船的客人还要体面。

    而待到这边的男主人下船时,另一边,却是女客已经开始下船了。

    普通人家,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

    不能像对面那艘船上的富贵人家那么讲究,待男主下船后,船上的婆子就要拉起帷帐,遮住外人的视线,然后再请贵小姐下船。

    普通人家,最多也只能用白纱遮住面,稍微拦一下就是。

    于是,当这边豪船上,一名衣着华贵,极其魁梧,面容桀骜的少年走下船时,只因江风吹过,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眼睛却陡然圆睁,怔在了那里……

    他竟不知,这世间竟还有这等标志的美人!

    他娘曾逼他读书背诗,那些破烂货他看了就烦,唯独最爱一首诗,背了千百遍也不腻,诗曰: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他原以为,诗是好诗,那样美好,但却并不真实。

    他玩儿过的女人成百上千,姿色甚佳的不计其数。

    可他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直到今日……

    看着那道曼妙的身姿,看着江风拂开面纱,露出那惊鸿一瞥的容颜。

    叶城,只一瞬间,就觉得心都酥了。

    没有任何犹豫,他抬起脚,朝对面大步走了去!

    老子看上的,就是老子的!

    ……

    王世清,破落贵族之后,算是大秦勋贵圈子里的一个另类,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另类。

    最为宁泽辰等人所鄙夷。

    因为,他顶着一个武勋头衔,却整日里做着商人的勾当。

    他这种情况,和贾环不同。

    贾环当初虽然也做商事,但他是为了筹措从武之资。

    身为荣国亲孙,为了习武,被打发到城郊破落庄子上,靠卖水泥筹措银财习武。

    这等事,只想想就让人感动,也让无数荣国旧部汗颜,纷纷解囊相助。

    贾环自强之行,为人所敬。

    然而王世清,却恰恰相反,他拼死练成二品武道,又花大银子买通宗人府,混了个二等男的爵位。

    然后,就开始大做生意……

    结果此举却让勋贵圈子所不喜排斥,连带影响到了他的生意。

    而后他又动脑筋,最后竟投身到了宁国侯贾环的麾下,成了商道管家。

    如此一来,看在贾家的颜面上,倒没人再说他什么了。

    以往看不惯他的人,也开始重新和他府上来往了。

    只是,在见多了金戈铁马,生死一线的大场面后,曾经极度渴望被勋贵接受,然后好做买卖大发横财的王世清,对这些反而看的很淡了。

    他本就务实之人,虚名于他,不过浮云。

    宁侯说,他如今所做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必回为后人所记。

    王世清其实不大懂这些,也不是很在乎。

    但只要他是在跟着宁侯一起做事就好了,他自十二岁起就开始看人脸色,揣摩人性,他自信没看错,宁侯,一定是能做大事的人。

    跟着他,没错。

    今日,又一批西北的羊毛运到了。

    王世清亲自带人前来接货,然后再用贾家的车马行,送入城南庄子,储存在大仓库里。

    在那里,这些羊毛,将会变成一种名叫呢子的布。

    王世清不知道宁侯要如何用这些呢子,他只要做好本分事就好。

    然而就在这时,码头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厉喝声。

    原本,他最不喜多管闲事。

    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太多,他身上也发生了太多太多。

    何曾有人管过?

    靠人不如靠己,谁也不能救谁一辈子。

    在西北磨砺了半年多后,王世清的心也愈发坚韧如铁石。

    可是,就在他置若罔闻时,一道声音传到他耳中,却令他面色大变……

    “我们是荣国贾家的亲眷,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

    渭河码头上,两边人马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一个身着华服,面容狰狞桀骜的少年,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身上的华服破了,脸上也多了几道清淤,然而却暴跳如雷的指着对面之人,咆哮道:“楚哥儿,杀,给我杀了那群泥腿子!

    他娘的,敢打老子!楚哥儿,给我杀了他们!”

    叶楚带着数十亲兵,面色凝重的看着对面的王世清,沉声道:“阁下出手太重了吧?”

    王世清先看了眼插在肩头的箭支,连面色都没变,看着对面的叶楚道:“重?这竖子敢骚扰宁侯亲眷,他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重的。”

    “你……”

    叶楚闻言面色大变,看向一旁的叶城。

    那叶城也知道对面的人似乎有些身份,却一点不在乎,怒声道:“什么狗屁宁侯?我二叔乃是御林军大统领,国朝一等彰武侯!我会怕个狗屁宁侯?

    再说,小爷我何曾骚扰过美人?

    我只是想问清楚她的芳名,好托二叔去上门提亲!”

    “放肆!”

    听叶城口出此等大言,王世清面色一变,厉喝一声,道:“今日不将你拿下,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宁侯!”

    叶楚皱眉道:“阁下口气太过了吧?我堂兄不过是起了君子好逑之思,询问一下,虽然有些唐突,何至于被你带人殴打?你还要拿人,你凭什么?”

    说罢,骑在马上的叶楚,还越过众人,朝对面的女眷群看去。

    只见数个少女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时有哭泣声传来。

    他眉头皱了皱,又瞥了眼自己的堂兄,只觉得丢人……

    “叶楚,老子也不去你家了,太麻烦……

    就直接跟你问了,请教,你娘的闺名叫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王世清闻言,面色大喜。

    而叶楚,却骤然变了脸色……

    ……

    ps:争取第三更,十一点前木有就木有了……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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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入红楼,庶子可成龙。 十二金陵梦,扶摇霸业中。醉迷红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迷红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迷红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