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外
颜舜华并不在意。
反正不管他说不说,周于萍也不敢将事情告诉别人,就算告诉了周大亮夫妇也没用。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对方要是敢告状,她就敢将真相公诸于众。
届时,她的过激做法兴许会被批评,但是周于萍却铁定会名声扫地。女子最忌搬弄是非,除非周家想要养女儿一辈子,或者干脆招一个上门女婿,否则绝对不会听之任之。
至于他们心里是否怨恨,在周于萍对她的家人出言不逊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考虑了。
只是多少有些可惜了颜二丫与狗娃之间的感情。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经历过无数次的骂架打仗,可以说是真真正正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事到到如今,即使狗娃坚持,颜二丫被打动,也难以成事了吧?
毕竟,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终究会有挥不去的阴影。幸福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她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天了,多想无益。
平心静气地默写佛经,在满了一布袋之后,便又牵了狗去祠堂,将一沓一沓的宣纸拿出来给颜仲溟,由他拿去焚烧,默默祭拜。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对那个逝去的孩子私下祭奠,日复一日,转眼几年就过去了。
事后,两人喝茶,蓦然的,颜仲溟就问道,“你觉得柏大夫这个人怎么样?”
柏润东前几日刚刚回到颜家村,还在一个上午拜访了颜家四房,特意与颜盛国在书房里谈了许久的事情。
具体内容他们兄弟姐妹无人得知,就连颜柳氏,问起来也一头雾水。
如今被他一问。她便不由自主地觉得奇怪,“您指的是哪方面?”
颜仲溟看了她一眼,“你能够想的到的。”
颜舜华沉默了一瞬,接着道,“不太了解。旁人觉得他医术高超,人也长得俊,就是性情冷清了些。不爱与人交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这是她多年遛狗期间,听到七大姑八大婆的私下议论。
其中争议最大的其中一点是。她们认为柏润东也许某个方面还有病,否则怎么可能年纪那么大了也不成亲?
就算不愿意被套牢,也总该会有心仪的姑娘吧?但看他那样一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模样,她们愣是想象不出来这人能够像其他普通男人一样找对象。
他只差没把医术当夫人了。
没准。这夫人还性别为男。
当然,这样不负责任的猜测哪怕不带着恶意。只是八卦当中的戏谑而已,颜舜华也不准备当面转述给便宜祖父。
颜仲溟还在坚持,“你自己认为呢?”
她想了想,慎重道。“此人言行举止颇有教养,医术不错。对医学非常热忱,理论功底扎实。也能够深入实践,长年累月地在各地积累经验。末了又回到村里来梳理总结,知行合一。如此严谨的态度,将来说不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医。”
“呵呵,兴许会是下一个陈昀坤,能够让你拿出去吓唬人。”
显然对于那一天她出手吓退马铃医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
颜舜华讪讪一笑,“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只是借个名头而已,那姓马的要是真的有本事,他就不会心虚了。”
颜仲溟摇头,“凡事都有因果。日后要是遇着了,陈昀坤找你麻烦怎么办?据我所知,这人少年成名,行事亦正亦邪,可不是那种可以随意糊弄的人。”
颜舜华耸了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届时柏大夫也当上神医了,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为我求情挡过一劫呢?”
“你这丫头,嬉皮笑脸的。借势借势,总归靠的是外人。你要总想着依赖他人,将来可有的苦头吃。”
明知道她只是开玩笑,颜仲溟还是忍不住出言提点,并且在随后亲自送她回家。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做祖父的头一回护送她回来,以至于颜盛国夫妇知道他要在四房吃饭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慌得手足无措,第一时间居然是派几个小的出去请了武淑媛、颜盛安过来。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所有得到消息的颜家人不分男女老少,呼啦啦地全都赶到四房来,包括一直闭门不出的颜昭睿,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苍白。
结果到了才知道,老人家真的只是随意走走,单纯想要在四房吃顿饭而已。
尔后,颜盛国被自家父亲眉眼淡淡地扫了一眼,顿时涨得满面通红,羞窘得无以复加。
三房颜盛定夫妇不在,倒省了一回事。
因为闹了乌龙,接下来几日,家里的气氛一直好得很。
就连最怵自家祖父的颜良徵,见到颜盛国的时候也时不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颜昭雍这个老来子就更过分了,每时每刻都不忘拖长了声调笑话父亲一惊一乍,还不如颜柳氏这个当娘的淡定。
青年一直没有联系她。
颜舜华乐得轻松。过年的时候,也一直兴致很高,尤其是在正月初一得知大灰狗再次怀孕的时候,她就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虎虎生风。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灰狗在头一回怀胎却因为贪玩流产之后,就一直没能再怀上。这一回,它终于又有动静了,就连方柔娘都替它感到高兴。
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正月初五,久未联系的青年就找上了她,语气沉重地请求她转告武淑媛。
他的外祖母缠绵病榻半年有余,如今病危,恐怕难以熬过这一关,希望武淑媛能够不计前嫌,回家来看望一下老人。
颜舜华当即去了大房,武淑媛闻言如遭雷击,握着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但到底是强势惯了的人,对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并且让儿子出来招待她,自己则步履匆匆地去了宗祠。
她与颜昭睿下了一盘棋,又聊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武淑媛就回来了,麻利地收拾好包袱,这才宣布要进京去。
让颜舜华感到意外的是,武淑媛让她也立即回家去收拾,颜仲溟要求她也跟着一同前往。(未完待续)( )
第122章 出发
这几年柏润东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诊断,只是却收效甚微。以至于她的眼疾,就像颜盛国的腿伤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颜仲溟的心里。
“柏家从祖上开始就一直行医,世世代代悬壶济世,柏大夫的父兄都是医术高超的御医,德行兼备,颇受推崇。去看一看,说不准能够峰回路转,重见光明。”
尽管心中着急,武淑媛却还是解释了一番缘由。至于颜仲溟是如何地说服柏润东,柏润东又是为何那么爽快地求父兄答应施之援手,她却丁点没提。
颜舜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获知自己在柏大夫的口中仍然有可能痊愈,不再做一个睁眼瞎子,还是由衷地感到激动,因此她很快就随着武淑媛回了四房。
武淑媛十分顺利地说服了颜盛国,颜柳氏尽管万分不舍,却也知道前往京城就医是对自己女儿最好的选择,因此泪水涟涟地帮颜舜华收拾好了行囊,接着用过午饭,一大家子送着他们三人离开了村子。
因为以往常年出差的缘故,因此尽管心中也有离别的伤感,却并不长久,颜舜华很快就心绪平静下来,还有心情给大黑狗顺毛。
它只肯吃她亲手投喂的食物,而且习惯了日日为她警戒护卫,这一回,哪怕大灰狗要面临生产,它还是汪汪汪地跟了过来,怎么命令它留下都无济于事。
想着很快就能回来了,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招呼了它上车。
离开村子没多久,影十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代替了颜昭睿的位子,做了车夫。
至于其他人,一半仍旧留在村里,隐藏在山上保护颜家,以免武淑媛这个宗妇离开,会出现什么突发事故。另外的人则在暗中行动。悄悄跟随着车子的移动。
尽管颜昭睿有疑问,鉴于母亲的沉默,他也懂事的没有出言询问,而颜舜华。也没有解释。
因为事情紧急,她才将影十的存在告诉了武淑媛,可没有要完全公诸于众的意思。
到达庆元府城,他们稍作休息,便搭乘了一艘北上的商船。准备到达目的地宛城之时,再重新乘车直奔京师。
武淑媛面上虽然不见惶惶,但却一直很沉默,显然心中还是焦虑非常。
幸运的是,青年每日都会跟颜舜华联系一番,由她转告病人情况。
鉴于武家老夫人虽然病重,但后来状态却一直很稳定,料想还是有机会痊愈的,即使不能,他们日夜兼程还是能够见上最后一面。因此武淑媛还算镇定。
只不过,未免她太过担心,颜昭睿与颜舜华还是日日都绞尽脑汁逗她开心。
如此过了十来日,武淑媛突然就跟她聊起了颜二丫,并微笑着告诉了她一件事。
“不用担心伯娘,我自有分寸。我们走的匆忙,恐怕没人跟你提,二丫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猜猜,你未来的二姐夫是谁?”
颜舜华每日都呆在家里。可以说,比起其他的兄弟姐妹,她跟父母在一块的时间要多得多。可是她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有谁正式上门来给她二姐提亲了。
故而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武淑媛倒也没有卖关子,“是柏大夫。还记得之前他回京的事情吗?就是回家跟父母商量自己的亲事。”
颜舜华闻言有些懵。
第一反应居然是武淑媛在开玩笑。
第二反应是柏润东年纪好像大了颜二丫整整一轮,今年应当是二十九岁,在现代是一枝花,但在古代,他已经是让父母头疼的大龄剩男了。
她二姐就算自个儿愿意。颜盛国夫妇也绝对不会同意吧?
第三反应则是颜家村隶属南边的庆元府,柏家却是在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她二姐性子再倔,再不愿意与狗娃有牵扯,也不会为了杜绝对方的纠缠,而远嫁北边,从此难以见到父母手足。
她可不像是会在婚姻大事上犯浑的人。
只是颜舜华不知道的是,颜二丫还真就决意嫁给柏润东了。在对方再三上门提亲未果后,她果断地跪在了父母面前,表示此生非他不嫁,气得颜盛国都想要捋起袖子来揍她。
“他们年纪相差太多,爹爹是不会同意的。”颜舜华诧异许久,才干巴巴地说出了那么一句。
看着她那嘴角抽抽的模样,武淑媛哈哈大笑起来。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想想看,你爹能够拗得过子女吗?”
颜盛国年轻时脾气并不好,颜二丫火爆的性情就是随了他,但是再怎样,他也是个疼爱子女的父亲。
尤其是在醒悟之后,他对早年都甩手不管的孩子心怀愧疚,如今管教起来,虽然偶有严厉,但总体来说,却是相当开明的,甚至,对三个女儿,很多时候还颇为纵容。
更别说的是,与柏润东是忘年交的颜仲溟,还特意到四房做了几次说客。
颜舜华突然就想起来此前有一回去宗祠,颜仲溟曾经特意问过她,对柏润东的观感如何。
当时她还莫名其妙,原来却是为了颜二丫问的。
她默然无语。
事实上认真说起来,柏润东这人还是相当不错的,哪怕是在现代,也算是金龟婿人选。只不过,在交通不便的古代,他家离得太远了,相较于年龄这样的小事,还真的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如果是她,绝对会望而却步。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定下来的。
只不过既然已成定局,这事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反正就算她不赞同,按照武淑媛的说法,颜二丫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更何况,就目前来说,除了两家相距太远之外,她还真的挑不出柏润东的毛病。平时来往,也觉着不错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柏家的那些人好不好相处,水深不深。
算了,一念至此,她摇了摇头。
大不了,这趟返家后督促一下颜昭雍,让他加把劲进学,将来争取把官做到京城去,也好给颜二丫撑腰。
另外,也还有颜昭睿这个堂哥。按照颜仲溟的看法,认真去考的话,他进士及第不成问题。
她得想法子让人把劲给鼓起来。
再不济,凤桐颜氏那头也可以关照一二。颜子光已是探花出身,哪怕放了外任,凭身份也能够在族中说得上话,与他交好了,将来有事儿,关键时刻伸一把手也值了。
兴许到了凤阳府,可以让影十下船去送信,带些礼物去问候一声?
反正礼多人不怪。(未完待续。)
第123章 怪人
颜舜华打定主意,便在商船停靠凤阳府码头的时候让影十安排人去了送礼,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一份棋谱、几张小巧玩意儿的设计图、几道菜肴的做法,以及一沓她在途中默写的佛经。
此前的那些佛经她都是随着两家礼节来往寄托给颜朱氏的,这一次专门派人送上,还是头一回,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觉得冒失。
影十人走了没多久,颜舜华就有些懊恼起来。礼物贵在用心,来往重在真情。她这一次掺杂了其他的心思,细想起来,尤为不诚。
她默默地检讨了一番,才将事情给放下了,喊了颜昭睿一块,到外边去透透气。
商船停留的时间虽然足够下去逛一圈,要是赶的话还能到凤桐颜氏家拜访一番,小坐一会,但是三人却都没有心思,因此便都呆在了船上。
这次停留之后,就会全程不歇直达宛城。届时,在人际交往上恐怕会诸多烦扰,如今还是养精蓄锐为妙。
两人在船上可供游览的地方转了一圈,颜昭睿将自己观察到的热闹场景讲述给颜舜华听,她虽然看不见,但侧耳倾听着声响,加上绘声绘色的逼真描绘,也能够想象得到那一番繁华景象。
“五妹,我去码头给你买一件斗篷,你别乱跑,也别随意跟陌生人说话,四哥很快回来。小花,看好你主子。”
不待她拒绝,颜昭睿便匆匆地下了船,往他看中的一家店面而去。
听得他跑得飞快,颜舜华多少有些无奈,只是想到自己带来的衣服虽然足够保暖,但却真的没有披风斗篷之类挡风的东西,便没有喊他,只是安静地呆在原地。
“小姐,您快看,那里有个土包子。”
“你说什么呢?咦。还真的穿得像只熊,不热吗?”
“快走,半夏,别乱说话。小心家去夫人责罚。”
“切,满冬姐你不说我不说,小姐也不说,夫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人刚刚胡乱转圈看见什么都要问,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是什么?”
“半夏!”
“哼。我听得见,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小姐难得出来一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真扫兴。”
兴许是觉得自己说不赢半夏,满冬便转而去说服自家姑娘。
“小姐,老爷总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凡事都该谨言慎行,那位姑娘身边的狗看着就威武不凡,恐怕不是寻常人家。我们出来许久,您也消气了,该看的景色看了。该玩的地方也玩了,还是回去吧?要不然老爷跟夫人该着急了。”
“行了,半夏又没说什么,看把满冬你急的,还没嫁人就成老婆子了,成天絮絮叨叨的。好啦好啦,别这样可怜兮兮的看着我,走吧,回房去。”
如今虽已开春,但是气温还是相当低的。尤其是越往北走,温度就越低,早晚温差也越大,颜舜华裹得相当严实。加之商船里头人员繁杂。武淑媛从一开始就让她带上了幕篱,由外人看来,便只能看到她圆滚滚的一团。
而同她擦身而过的几人,步履轻快,环佩叮当,带起的清风传来了颇为香甜的气息。
颜舜华任由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被周围其他的响动所掩盖,这才弯下腰来,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
“有人说你威武不凡呢,尾巴翘起来了没有?呵呵,可别让人随意夸了一下,就飘飘然不知道东南西北中,要虚怀若谷,知道吗?低调做狗,高调做事,到处嚷嚷着自己厉害的,通常都只是半瓶水的阿斗,没得连累了墙,还不如当一只不会叫的狗……”
“汪汪汪……”
“扑哧。这位姑娘说话着实有趣。”
可惜边上那只大狗却不配合。
颜舜华循声向右边看了过去,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却一直知道十来米的地方站着有人,如同她一般,默默伫立着,看风景,也被别人当成风景看。
她没想着要跟人搭话,因此尽管听见来人这会走上前来,也一直保持沉默。
“这是你养的狗?叫什么名字?长得不错,确实看着威武不凡。”
那人也不知道是见猎心喜,还是无聊透顶所以才想着要找人说话,尽管她沉默着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近,在大致两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凤阳府的风俗民情。
见她不理他,大概觉得了无趣,便蹲下身去与大黑狗遥遥对视,时不时就来上一个温柔十足的微笑,丝毫也不顾及她这个主人的心思,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通要是他养它会有何种待遇。
让人无语的是,这人讲的意犹未尽不说,末了还指使跟着他的人立刻去找些肉食来,表示他要给素未谋面却颇合眼缘的大黑狗一份香喷喷的见面礼。
颜舜华闻言也顾不得颜昭睿临走前的嘱咐,直接开口道,“不必。”
“哎?原来姑娘你不是哑巴呀?难道是我长得太过好看,所以才让你长时间看呆了去?”
她嘴角抽抽,想说不管他长得是闭月羞花还是惨绝人寰,她都不会看呆了去,但是未免他又像唐僧念经一样叨叨个不停,便还是解释道,“这狗是我从小养大的,不会吃别人给的食物。”
颜舜华并没有发现,她话音刚落那人双眼就飞快的划过了一丝失望。
“哦,那倒是有趣。没想到姑娘对待一头不能说话的畜生也如此有心,想必是一个大善人。”
这话让颜舜华有瞬间的恼意,但是碍于那无比真诚的语气,她一时也辨别不出来那到底是真心赞美还是暗自嘲讽,便秉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并不回答。
那人也不介意,继续站在她身边絮叨,在随从回来后便亲自将肉食放到大黑狗的前边。
可惜的是就像颜舜华所说,不论他如何开口诱导,甚至是后来变了花样的弄回来各种肉食,大黑狗都没有低头去吃,反而是不断地低吼着,朝他摆出了进攻的态势。
“小东西可真不错。”
那人见状满脸微笑却语带遗憾,末了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便耸了耸肩,带着随从告辞而去。
没一会,颜昭睿便出现在她身边,将一件大红斗篷给她披上,笑着问她那人是谁。
“不认识,过路人。”
认真说起来,还是个口水多过茶的怪人,比起喜爱念经的唐僧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舜华并不在意,径直随着颜昭睿回去找武淑媛了,完全没有料到他们回去后没多久,那个只是过路的怪人便下了命令去查她的籍贯。(未完待续。)
第124章 天灾
“确定了是去京城?”
“是的,主子。”
“恩,下去吧。”
他摩挲着一个莹莹生辉的碧绿茶杯,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没一会就轻笑起来。
颜姓可不是人口繁多的姓氏,那小姑娘的衣物质料下乘,通身的气派却不像是个乡下人,尤其是能够收服那只凶猛的狼犬,别的不说,胆子倒是不小。
也不知道是出身于那早已消失在战场上的西陇颜氏,还是来自于那历代都扎根于田地中的溧阳颜氏,见到他不惊不惧也不羞不恼,淡定从容得仿佛只是与相熟的人闲聊一般,果真是有趣。
翌日京中重遇,兴许第一时间应当自报家门?
颜舜华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已经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给惦记上了。
她依旧像往日一样,安静地呆在船舱中,每日坚持着习字,时不时陪武淑媛说说话,偶尔也会央求颜昭睿带自己出去透透风。
如此这般风平浪静地过了数日,天空突然开始下起雨来。
起初只是轻柔飘飞的毛毛雨,一日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连绵不断地下了三日后,越往北上,天色就越来越阴沉,即便白日也乌云如盖,雨滴由米粒大小变为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
一开始颜舜华还会披了大红斗篷出去外边转一圈,权当散步消食。
有几次还遇见了那个奚落她的半夏,陪在她家小姐身边出来欣赏雨景。
巧的是,那个姑娘也临时在码头买了同样的大红斗篷,因此半夏每回见到她都会指桑骂槐一番,含沙射影地讥讽她一个土包子将斗篷给穿丑了。
颜昭睿听力远不及她,加上身为男子,又在不久前刚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余的姑娘身上,故而并没有发现有那么个人对自己的堂妹心生不满。神色愤愤。
而颜舜华虽然有一次耳尖地听见了,却压根就没有将陌生人的埋怨放在心上,以免坏了自己的情绪。
但自从雨势大了以后,她也没了散步的心思。只是呆在了船舱里,整日握笔练习不辍。
只不过,这一日,船只行进地越发困难起来,不单只速度慢了一大截。就连平衡也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给破坏了。
从清晨开始,船身就一路摇晃。
起初幅度还很小,她平心静气还是可以调整的,但在午饭以后,电闪雷鸣,外头轰隆隆地仿佛**满天飞。哪怕她能够耐着性子落笔,那些艰深晦涩的佛经也不再字字工整利落明快。
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停下笔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武淑媛聊天。
只是,谈话并没有进行太久。船只的颠簸便越来越严重,一上一下地,失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摆放在地上的东西或者哐啷哐啷或者刺啦刺啦地滚动划拉着,让人没来由地心慌意乱。
“大伯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颜舜华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却尤为敏锐。因此船舱里头的响动听得尤为清楚,甚至就连外头的一些叫喊撕骂声也收入耳中,虽然时断时续,半句清楚半句模糊。却也大概知道肯定是情况不妙,免不了就有些心惊肉跳。
武淑媛眉头紧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语气却依然镇定。
“没事。这商船隶属洪郁商行,他们的生意遍及整个大庆,比这个情形更加凶险的境况都遇到过,如今这般也铁定能够有法子安然无恙。”
洪郁是前朝一个商业奇才的名字,从小就奇思妙想不断,爱好无数。能文能武,偏偏却不喜科考为官,也不愿意戎马一生建功立业。
比起从正经路子上来光宗耀祖,他更乐意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这里弄弄,那里整整。数十年光阴弹指一过,原本七零八落的东西,在他似乎玩乐却又追求极致的坚持中,慢慢地形成了一张遍及全国各地的商业大网。
尽管如今斯人已逝,他的后代子孙也再没有出现能够与他比肩的人物,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能力算得上出色,对家业的守成把舵也不错,因此即便洪郁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以他为名的洪郁商行却仍旧家喻户晓,稳稳地扎根在大庆的土地上。
想起此前青年告诉她的这些信息,颜舜华略略心安,垂眸不语。
京城这段时日也在连绵不断地下雨。武老夫人的病情又开始了反复,时好时坏,让人担忧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青年已经有两天没有联系她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到宛城?”
整日在水上飘着,风平浪静还好,毕竟她不晕船,但是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体验着那时刻变化的失重感觉,她悬着心,总觉得还不如走陆路,起码脚踏实地一些。
“应该就是这两日。放宽心,不会出事的。”
武淑媛低声安慰着她,为了分散她对于周围环境的关注,还像颜盛国上课一般,给她讲了许多典故。那信手拈来的样子,让颜舜华一下子就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整个下午便被消磨掉了。
让人感到高兴的是,傍晚时分,船身的颠簸明显少了,颜昭睿端着晚饭进来,告诉她们雨势渐小,船长下令加速前进,约莫天明时分,他们便能够到达宛城。
这个消息实在是振奋人心,以至于晚饭后,雨终于停了,憋了数日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都撑了伞出来甲板上透气。
洪郁商行的人起初并没有禁止,在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之后,见还有人提着灯三三两两地聚在外头吹风,未免出事,这才派了专人一一进行劝告,让人返回各自的船舱里休息。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好意都会被人所接受。
尤其是在明令禁止地在外边走动几日后,被老天爷关了禁闭的人们正像飞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此时此刻尤为不喜约束。
因此哪怕平日里颇为理智有礼的人,也不愿意就立刻回去,继续呆在憋闷的密室里。
有些脾气急躁的人直接就翻了脸,胆大一些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到处乱窜,急得洪郁商行的人满脑子热汗,这头赔笑完,那头就要苦哈哈地追人。
尽管最后许多人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却还是有不少人留了下来,拖延着时间,想要继续感受一下夜风习习,最好将心里头的郁气也一并吹走了,然后心清气爽地入梦找周公下棋去。
颜舜华也在这个行列里头。陪同前来的武淑媛呆了没多久,就回去看偶感风寒的颜昭睿了。
大黑狗一直精神抖擞地跟在身边,武淑媛并不担心有人对侄女不利。更何况,这船上还有影十等人轮流暗中守护,不管有什么人想要靠近惹事,压根就不会有问题。
颜舜华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幕篱下的俏脸微微笑着,向武淑媛保证最迟一刻钟就会回去,“很快就会再见,侄女我就不恭送大伯娘了。”
她当时心情甚好,还调皮地像武淑媛鞠了一躬。
只是,世事终归难料,天灾**,总是相伴而来。前者暂伏,后者已然来势汹汹。(未完待续。)
第125章 人祸
“汪汪汪……”
“咦,那是什……”
“小心!前面有……”
几艘小船速度很快,嗖嗖嗖地一下子就贴着洪郁商行的船只过去了,惹得留下来的乘客们心惊胆战,就连随行的洪家负责人洪翼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这是哪个愣头青开的船?一点规矩都没有!”
“别是喝多了烧刀子,所以才脑筋犯浑自个儿找死!”
“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黑灯瞎火的,不安全。”
“满冬你真扫兴。小姐难得出来一趟,刚刚那情形多有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半夏!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小姐原本就没想着要出来,是你看着好玩才……”
“行了行了,都别嚷嚷,回去吧。”
颜舜华侧耳倾听了一小会,眉头微蹙,待得安抚好大黑狗的情绪,在半夏与满冬一前一后地陪着她们家小姐离开的时候,她也听从影十的暗中劝告,跟在了三人身后,徐徐而行。
其余乘客见状也纷纷跟上,这一会,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没有再四处乱跑了。
只是,他们这一拨人缓行了没几步路,就只听得“嘭”、“嘭”、“嘭”数响,脚下的船只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人们站立不稳,瞬间就东倒西歪起来。
有些孩子直接滚到了地板上,接二连三地撞到其他人腿上,犹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甲板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混合着男人的吼骂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
颜舜华也在摔倒之列,因为影十坚持男女大防,故他平常只是隐在各处,并没有跟在她近前,变故突如其来,援手未至,她便与走在前头的主仆三人滚成了一团。
原本提着的灯盏摔飞出去。幕篱在拉扯中脱落。她的肩膀也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大黑狗再次狂吠,却因为船身的剧烈颠簸而离她越来越远。
“小姐!”
“宝儿!”
“爹。娘!!”
“赶紧起来!”
“安静安静,别乱动。”
“洪郁商行洪翼,敢问阁下是……”
“混蛋,谁偷了老子的钱袋?”
“老大。老大,你在哪儿?”
“谁胆敢摸老娘?我拧断你的脑袋!”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船只像被人夹攻了一样,这方的撞击稍停,那边就也直直地撞了过来。
到处都乱糟糟的,颜舜华被身上的人压得头昏眼花。更糟糕的是。在混乱中她的头部撞到了坚硬的木板,血腥味飘散,让她心里掠过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有人抓住了她的右手,紧接着便似藤蔓一般缠绕到她的身上来。
她一惊。手脚并用,将人给硬掰扯了下去,混乱中也不知道撞到了谁,被人推搡了一把,她顺势冲了出去。
沿途为了稳住身形,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抓住任何一样送到她手边的东西,引来了无数的骂声。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巨响,她所在的船只被撞得大幅度倾斜起来,留在甲板上的人瞬间被挤成一堆,接着便犹如下饺子一般,“咚”、“咚”、“咚”地掉落到冰冷的河水中。
不幸的是,她刚舒展开身体想要游动起来,便被随后掉下来的两人砸了个正着,晕过去的刹那,她隐约听见了武淑媛等人惊怒交加的大喊,以及惊慌失措的狗吠声。
也不知道小花会不会游泳,虽然是狗,但她往日可从来没有允许过它下河去练习……
天公不作美,船只连环撞击后没多久,雨势再一次大了起来。洪翼当机立断安排浪里白条似的好手立即入水搜救,待得船只紧急迫停在岸边,他一边安顿好船上的人员,一边派人即刻去官府请求救援。
只是祸不单行,瓢泼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傍晚,才渐渐小了起来。虽然洪翼反应迅速,安排得当,但由于雨夜视线受阻,河流湍急,场面混乱中他联合其余船只,救上来的落水人数还不到掉下去的一半。
尽管后来官府沿途搜索又找到了不少人,却也没法安抚惶惶的人心。因为被找到的即便不是尸体,也是重伤在身奄奄一息。
偏偏还有十来个人踪迹全无,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倒霉的颜舜华也在失踪名单中,与她一起不见的还有半夏以及她的主子云雅容。
这些人的家属们死活不愿意离开事发地点,前往就近的堦城休息,只是固执地在船只上守候着,个个都憔悴不已。
武淑媛也是其中的一员,因为事发突然,影十等人偏偏又不擅水,想要靠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武淑媛亲自下水去找人的时候,颜舜华早就被奔腾的河水冲得远远的,在夜色的掩映中越飘越远,终至不见。
官府的搜救工作一直持续到二月一日,才将所有人员都对上了号。这一次五艘船只连环撞击,总共死了四十八人,其中二十一人属于洪郁商行。
另外,大部分人都受了或大或小的外伤,货物也损坏了不少。洪翼一边要清点自家商行的损失,一边又要安排人专门负责与乘客谈判此次事故的赔偿,他自己还得应付官府来人,该打点的打点,该看望的看望,脚不点地地忙碌到二月十日,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然后他便立即启程前往宛城,去了邵家找好友邵珺。
“云大小姐还是没有醒来吗?”甫一见面,他就火急火燎地问了起来,一点都不像对外时那么淡定从容。
邵珺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下去,才告诉他,云雅容已经在五日前清醒过来了。
“万幸。”
洪翼四肢摊开,不修边幅的模样让邵珺好笑不已。
“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在好友疑惑地看过来时,终于笑眯眯地补了一刀,“她失忆了。”
洪翼身体一僵,就像是变脸一般,脑门上挂了整整一排绿的可以去刷漆的苦瓜,“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
“你看我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吗?”邵珺耸了耸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神色却慵懒极了。
“完了完了,这一回老头子非得念死我不可。一个失忆一个傻了,我就不该抢了二哥的任务来玩,民不与官斗,这回铁定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邵珺见好友瞬间就披头散发在书房中转来转去,嘴角抽了抽,末了才安慰道,失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顺手救起云雅容的时候,对方身上的外伤虽然看着吓人,但诊断之后才发现并不严重。
洪翼脸色并为好转,反而是欲哭无泪地摆了摆手,“就算云家看在你的份上不追究,颜家那位小姐变成傻子的事情也够我头疼的了。”
邵珺疑惑,“颜家?”
“是啊,与颜五渊源颇深的颜家!”洪翼咬牙切齿地说完,不自觉地两眼发黑。
每回想到颜子光,就没有好事。果然,他这次出门没有看黄历就遭报应了,诸事不宜。(未完待续)( )
第126章 天堑
“怎么样?我家侄女这病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武淑媛早几日已经到达京城,她并没有立即回武家去看望母亲,而是直接住进外甥给自己事先安排好的地方,为两个孩子请来柏润东的父亲柏华章看病。
幸运的是,风寒严重的颜昭睿服了几天药就完全好了。虽然仍旧脸色苍白,精神却很好。
不幸的是,柏华章对颜小丫的病情束手无策。他接手的时候对方的眼疾已经痊愈了,偏偏却在醒来的刹那言行举止宛若稚儿。
“手的问题不大,此前为她接骨的人很高明,她年纪尚幼,长大后应当能够运用自如。”
柏华章顿了顿,将手从熟睡中的女孩儿头上拿开,继而直起身来,斟酌道,“老夫曾经遇到过类似于这样的症状,患者心智陡然变小,日后通常很难完全恢复。有人引导的话日常生活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周围的人仔细些,精心照顾的话,说不定会有奇迹。”
言下之意,还是多加看顾吧,痊愈的机会十分渺茫。
武淑媛从小就生活在京城,自然听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心下不由得愈发内疚,垂在身侧的手都忍不住痉挛起来。
“娘,我不喜欢吃糖。我不吃了,我很乖的,不要让爹爹撬掉囡囡的牙牙,娘……”
她又梦魇了。自从救回来以后,不分白天还是黑夜,但凡是在沉睡中,她就一直一直在做梦,三不五时地会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含含糊糊地让人既是疑惑又是心酸。
武淑媛向柏华章欠了欠身,这才放轻了脚步声,俯身轻拍,呢喃着无名的歌曲,试图抚平她的不安。
也许是那轻柔的腔调确实安慰了她,也或许是梦中的父亲并没有撬掉自己的牙齿。颜小丫很快就平静下来,眉毛舒展,继续恬静的睡眠。
武淑媛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将眼角的湿润逼了回去。这才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
此前被颜昭睿恭送着出来的柏华章,此刻正背对着她,站在海棠树下与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说着话,花儿开得如火如荼。他们的谈话却沉闷而短暂。
“老夫这就告辞了,世子留步。”
“有劳柏院使。”
柏华章行了一礼,青年额首,任由自己的贴身侍从沈默将人给送了出去,微微裣衽,这才走向武淑媛母子。
“姨母,表哥。她还睡着吗?”
武淑媛点头,将刚才的情形描述了一番,接着便有些哽咽道,“渊哥儿。她是个好孩子。你能不能找到办法,请陈昀坤大人来看一看?”
“娘,您别难过。五妹福泽深厚,既然能够重见光明,日后说不定再一次出现奇迹,不治而愈。”
尽管他与武淑媛母子俩都心知肚明机会渺茫,青年还是附和着也安慰了一番,并且表示会尽最大努力将陈昀坤重新请来。
“姨母,不用担心。正如表哥所说,吉人自有天相。此一番历险过后,哪怕心性返璞归真,她兴许能在别处收获福泽。
武淑媛点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转而问起老母的病情来。
“外祖母在慢慢的康复中。陈老大人很有办法,只是上门看了三次,换了三次方子,就药到病除了。相信假以时日,外祖母能够再次健步如飞也不一定。昨日我去看她,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
“这就好。”
武淑媛沉吟数息。终于下定了决心。
“睿哥儿,你的风寒既然已经痊愈了,外祖母的病情也确实稳定下来,娘这便带你去看望她老人家。”
之前因为近乡情怯,兼之带上京的两个孩子都生了大病,武淑媛一直没敢回娘家。
此时此刻,心头的大石渐落,知道拖延下去勇气恐怕会消失,因此便趁着对父母思念愈盛的时候,准备一鼓作气,去问个清楚。
当面问一问将自己当做掌心明珠的父亲,为何在当日会认定她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以至于勃然大怒,将自己发配家庙?
要问一问他,当年派来追杀她武思贞的奴仆,是因为他怨恨她这个女儿让家族蒙羞,所以大义灭亲痛下杀手,还是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更要问一问他,为何没有坚持寻找她。既然从来都信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何他没有找下去,而是没多久就宣告了她中途身亡?
她心情激荡,几乎是颤抖着拉着儿子出了门,只留下青年与一奴一婢在海棠盛开的小院中。
“我来看你了。”
在武淑媛走后没多久,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进了药味浓浓的房间。
虽然里头没有外人,他却不敢坐到床沿上,只是一手撩开了蚊帐,低眉注视着沉睡中的人。
她的头部依然被白色纱布所缠绕,脸色苍白一片,嘴唇倒是红艳艳的,犹如啼血的杜鹃花一样,刺得人眼痛。
那被夹板所固定着手臂,此刻正静静地放在锦被上,伴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
他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慢慢朝下,在指尖就要触及到少女柔软的脸庞之时,却倏然缩了回去,像是被隔空烫伤了一般。
他放下帐子,僵着身体矗立半晌,鬼使神差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沈默与另外一位派来服侍的女侍卫沈瞳并没有进来,顿时悄然松了一口气。
醒过来后,她便不认得他了。
当他得知她在堦城出事后,便心急火燎地策马南下,在中途遇见之时,情不自禁地上前要看看她,没料到她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姨母宽慰说,她被撞了头,不单只忘了人,就连长大后的数年时光也一并忘记了。如今的她,心性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这一段时日,她的表现也的确如此,言行举止宛若稚儿,哪怕他已经来看她十余回,还是怕他怕得要命,清醒之时见到他总是瑟瑟发抖。
青年苦笑,眼角的余光透过镂空花纹的帐子,察觉她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心知她已经醒来,并且看见了自己。
并没有像最初几次那样尖叫大哭,这也算是进步了吧?
他情不自禁地长腿一伸,往前走了一大步,在被子底下的人愈发缩向墙角的时候,还是无奈地停了下来。
无法靠近。
以往即便万水千山,他也觉得她近在咫尺。可如今,这短短的一截距离,却犹如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面前,让两人面对着面,也远在天涯。(未完待续。)
第127章 排斥
沉默片刻,他开了口,“我明日一早便要离京北上,你若是记起来,随时联系我。”
她没有回答,气息却明显地不稳起来。显然,心情又紧张了,说不定此刻正绷紧着身体,害怕得想要大哭。
他见状神色黯然,说了一声保重,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吩咐沈瞳好好照看姑娘,便领着沈默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离开后没多久,床上的人就带着哭腔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含糊不清地述说着“囡囡是容容,要回家找娘亲”之类。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听见,否则一定能够从中意识到不对劲来。
而更应该察觉到这一点的人,此刻正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就心痒难耐地挑起帘子,往外看去。
“囡囡可是想爹爹了?”
虽然这行为不妥,云宣氏却并没有阻止女儿。
颜舜华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这么安静地从挑起的一角空隙里往外探看。
如今她们正在官道上,大路宽敞,却很少看得见屋舍,显然已经出了城,行进在野外。
目前瞧着地势起伏不大,她猜是在平原地带。因为天空飘着小雪的缘故,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树木不少,多数都是光秃秃的被白雪覆盖,还有少数常绿的乔木,看得出来叶子多为针状,并不像南方常见的都是阔叶林。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醒来的时候她确实是失忆了。
可是就在昨日一大早离京的时候,她突然头痛欲裂地想起来,自己名字应当叫颜舜华,来自二十一世纪,而不是身边人所认为的那样,是大庆朝的云雅容,一位有些淘气的大家闺秀。
遗憾的是,目前能够回忆起来的都是一些碎片化的画面,尽管她努力地想要捋顺其中的脉络,却还是难以完全消化那些琐碎却又庞大无比的信息。以至于如今但凡她稍微迫切一些地回想,头部就会像被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有时候,夜深人静甚至会出现幻觉。像是有什么人在唤着她的名字一样,或焦急担心,或愤怒颓丧,或伤心无奈,最后都归于纠结与平静。
她一直没有做声。每一回幻觉出现,她要么侧过身睁大着眼睛看向墙壁,要么就干脆闭上眼睛,任由那声音像小人打架一样翻来覆去地在耳边呢喃。
幸运的是,这个让她觉得熟悉却又烦扰的声音只会在临睡前出现,与她想事情之时的头痛症状相伴而来,慢慢的,也不会让她觉得太过煎熬。
虽然心知肚明是幻觉,那个男声却的确替她分散了一些对于疼痛的注意力。
就是很奇怪,她搜索记忆时明明没有那个独特的男声。却还是诡异地觉得熟悉无比。
她放下帘子,不再去看那些千篇一律的风景,反而是捏了捏鼻梁,末了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娘抱你睡一会?”
车厢里的空间极大,完全足够两个成年人摊开手脚睡觉,但是颜舜华还是摇头拒绝了云宣氏的提议,只是换了一个姿势,依旧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云宣氏见状微微敛眉,想要主动凑过去抱她,在眼神触及她脸上的倦色以及隐隐的排斥时。还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莫名其妙地却与她这个做母亲的有了明显的隔阂感。如果不是救她的邵珺亲口说,当时被救的人还有半夏,恐怕她都要以为闺女被人暗中掉包了。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颜舜华此刻也僵直着身体,心里苦笑不已。
莫名其妙地穿越时空,哪怕她向来适应力不错,事到如今,也还是头大如斗。
目前她只知道这里是大庆朝。这具身体名字为云雅容,面容肖母,身高似父,十二岁。
父亲云霆是正四shuyaya,那个性子跳脱的贴身丫鬟半夏与稳重却紧张万分的满冬虽然联合起来说了一大通,当时刚醒过来茫茫然的她却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后来见到宣璇,面对陌生的环境,也下意识地选择了少说话,回到京城见到各路亲戚问候,也是摆出了一副木呆呆的样子敷衍过去。待得记忆回转,得知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儿的人,她就更不敢乱开口了。
因此直到现在,她也满脑子浆糊,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古色古香的人物与摆设是怎么来的,或者更确切一点说,她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里。
一点都不科学!
她心里一边腹诽,一边却随着胡思乱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大夫说外伤都不碍事,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但是这具身体毕竟受到了惊吓,尤其是缠着纱布的脑袋三不五时地就会刺痛一番,故而还是难敌困意。
直到她呼吸规律,显然沉沉地睡了过去,云宣氏才慢慢地挪动到女儿身边,轻柔地帮她捋好乱发,又掖好被子。
醒来之后,长女就时不时会头痛,不喜吵闹,也不喜碰触,与以往爱说爱笑调皮捣蛋的模样截然相反,嫁入邵家做主母的好友甚至戏言她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须要经历九死一生的险境,才会变成如今这般端庄娴静,她宁愿像孩子小时一样,无限度地宠着她,甚至纵着她。
只是反过来想,倘若她在小时候就严格要求孩子,恐怕长女也不会胆大包天地趁着她们在邵家做客的时候逃之夭夭,以至于后来发生撞船事件差点丧命。
千金难买早知道。
云宣氏苦笑,她如今硬起心肠,将不愿意离开京城的长女带往洪城,恐怕已经遭到孩子的埋怨了吧。
哪怕失去记忆,天不怕地不怕的云雅容,还是会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惧怕父亲,故而对旅途产生迟疑,对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心生排斥。(未完待续。)
第128章 同行
夜晚,她们在驿站投宿,翌日一早,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睡前没有想事情的缘故,加上那个本该陌生却又熟悉无比的男声破天荒地并没有出现,颜舜华睡了一个好觉。
早饭喝了一碗汤,外带两个馒头,中午也神清气爽地吃下去一碗半饭,看得一对双胞胎妹妹一愣一愣的。
云宣氏怕她头痛,不让几个小的吵她,因为不放心,甚至坚持亲自服侍,连丫鬟都不给近身。
半夏与满冬在宛城的时候就被严词训斥了一顿,原本云宣氏气得想要当即发卖了她们,还是宋嬷嬷说情,念及长女失忆,确实需要熟悉的人在跟前,这才留下了她们。
只不过,想要立即获得谅解,却是不可能的了。哪怕依然带着她们去洪城,却直接降了她们的级别,一等丫鬟变成三等奴婢。
颜舜华恢复记忆前后都没有为她们说话,开始是本能的自我防卫,所以下意识地少说多看,后来则是苦笑,压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她看来,受罚是必然的。
云雅容之所以从在邵家做客中途就跑出来,除了在京城之时就受到闺蜜怂恿外,便是半夏这个丫鬟的极力鼓动。另外一个丫鬟满冬虽然不赞成,却对主子一味的愚忠,明知道危险也没有坚决地阻拦,或者在事发前直接告诉云宣氏。
一个十二岁的闺阁女子,带着俩丫鬟就想着见识外面世界有多精彩,完全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心叵测。
颜舜华无视了半夏哀哀欲泣的眼神,径直越过她们,上了车,自行拿起水囊,小小地喝了一口水。
她不敢喝太多,毕竟在野外如厕并不方便。就算她敢,云宣氏也不会允许。
这次母女四人,带了四个丫鬟一个嬷嬷。家丁六人,哪怕如今是太平盛世,荒郊野外总归不那么安全。
如果云雅容没有出事,她们几个就能够及时返家。与云霆父子两人一道离京。即便遇到宵小,也不敢随意对一位知府动手,安全系数将会大大地提高。
颜舜华拿起一旁的游记,随手翻看了几页。
驾驶马车的仆人技术很好,一直都保持着匀速平稳的状态。坐在厚毯子上的她很少会感觉到颠簸。只不过碍于头部的伤还没痊愈,眼睛用久了也会隐隐作痛,她并不敢看太久。
云宣氏几乎时刻关注着她的神色,见她眼带遗憾,便微笑着道,“囡囡想看,娘念给你听好不好?”
她的声音十分的轻柔,语气近乎讨好,颜舜华哪怕心里尴尬得要命,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也还是点了头。
这是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
她告诉自己,哪怕如今不适应,她也得慢慢地适度接纳对方。最起码,不应当让云宣氏因为意识到排斥而情感受伤。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她附身到云雅容身上,她既然担了女儿的名头,就必须尽为人子女的责任。
心里头的思绪转了一圈,颜舜华微微垂眸,认真地听讲起来,时不时地还会提出一些问题,嗯嗯啊啊地或感慨或赞叹。
云宣氏只以为女儿是从撞船事件中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愈发地卖力讲故事,似乎恨不得将这段时日里母女俩的沉默安静完全粉碎一样。
因为从小就由宣信亲自教导的缘故,云宣氏的口才很好。见识也颇为不凡,不管是历史典故还是奇闻异事都能够信手拈来,颜舜华听到后头完全入了迷。
不知不觉中天色昏暗起来,她们这才意识到一个下午就这么消磨过去了,不禁相视一笑,隔阂感顿时消除了不少。
这一晚。依然是夜宿驿站。
只是早上出发的时候,颜舜华却发现多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正疑惑不解之际,云宣氏却让她带着两个妹妹先上车,她自己则领着宋嬷嬷去了第二辆车。
“大姐。”
云雅芬、云雅芳异口同声地喊了她一声,便齐刷刷地住了口,统一有多远坐多远,如临大敌。
颜舜华想到半夏此前普及的云雅容生平大小事,猜测多半是这姑娘平日的作风太过彪悍,以至于与妹妹们非但不亲,反而她们还非常的怕她。
“恩,那些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为了缓和气氛的随口一问,却吓了她们一跳,云雅芬刚拿起的书掉了,云雅芳原本在喝水,直接呛得咳嗽不止。
她眼角抽抽,没再说什么。
一刻钟后,云宣氏回来,车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彻底松快了起来。
“娘,那些人是谁家的?”
“娘,娘,那些护卫是爹爹派来保护我们的吗?”
云雅芬与云雅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确切的消息,没等云宣氏坐稳,就一左一右地扑上去,一个挽左臂,一个挽右臂。
颜舜华飞快地往后头缩了缩,以免被殃及池鱼。
两个双胞胎妹妹虽然只有七岁,但从小被祖母云李氏娇养着长大,胃口超好不说,还偏爱一切甜食,偏偏却不喜欢运动。云霆夫妇虽然有心让孩子多走走,无奈却被阻止,久而久之,她们便都成了小胖妞。
被这么硬生生的一扑,云宣氏虽然无奈地承受了,笑容却情不自禁地扭曲了一下,让颜舜华看得眼角抽抽。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也不怕容容羞羞你们。”
两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既不像平日那样喝止,也不像往常那样无视,就那么静静的与她们对望着,看得人心里发毛,顿时便老实了。
云宣氏好笑不已,将两人揽在怀里,这边亲亲,那边亲亲,“平日总是吵吵闹闹的,如今倒好,娘的话都没你们长姐一个眼神好用了。可见你们姐妹还是相亲相爱的。”
两个小的肩膀立刻耷拉了下来,虽然幅度不大,颜舜华却敏锐地发现了,连忙转移话题道,“是什么人与我们同行?他是受伤了吗?会不会有麻烦?”
按理来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同行的人肯定也是信得过的熟人,云宣氏应当会让她们几个也见上一面才对。
那几个护卫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总觉得心口隐隐作痛。(未完待续。)
第129章 呢喃
云宣氏讶然,旋即想到丈夫曾经说过长女颇有些小聪明,只不过平日里都没有将心思放到正经的事情上,所以才越长越大反而越来越像一只爱惹事的皮猴,便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那是奕哥儿的朋友,正好也要去洪城,便一道上路。他风寒未愈,所以才不方便露面。”
颜舜华只觉得云宣氏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一时之间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便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接着随意闲聊了几句,开始装睡。
只是装着装着,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还噩梦不断,一片刀光剑影。
云宣氏摸到长女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让车队停了下来,唤醒她让她更衣,又依她所言,陪着在雪霁后的官道上走了一会,活动一下手脚。
双胞胎也跑了下来,与几个丫鬟嘻嘻哈哈地在一旁玩雪。
诡异的是,云宣氏口中所说的染了风寒不便露面的人,却也在随后下了车,在雪地上慢慢地踱步。
尽管戴着幕篱,颜舜华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走动的时候姿势略微有些不协调。随着他越走越近,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在冷冽的空气中鲜明起来。
“云二夫人,可是有事耽搁?”
甫一开口,就让颜舜华心里蓦地一惊。
无他,这醇厚而又隐隐带着一股锋锐的清冽声音,跟此前她所幻听的男声简直一模一样。
趁着云宣氏与他寒暄的当口,她细细地打量起眼前人。
面若冠玉,鬓如刀裁,着一身藏青色的简洁劲装,腰间斜斜地挂着一柄刀,岁数大概在二十岁上下。
虽然隔着幕篱,这人的感官却非常敏锐,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长女,以及次女、小女。这是沈公子。”
也不知道是事先商量过还是怎样,云宣氏含含糊糊地为双方介绍了一遍。便示意三个女儿向客人问好。
云雅芬当即屈膝行了一个见面礼,云雅芳也像模像样地照做,颜舜华却没有动弹。
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之奇怪,就好像。就好像她以前认得他一般。
虽然隔着幕篱,他也站在一米开外,但是在那并不完全清晰的视线中,她却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里,看出了隐藏得很深的忍耐。
双胞胎似乎并不害怕他。在云宣氏说话的空当,时不时会笑嘻嘻地插上几句话,叽叽喳喳地犹如出笼的小鸟一般,将气氛炒得热络起来。
他偶尔也会应和几句,身体却端得笔直,一丝晃动也无。
他不是爱热闹的人,此刻并没有在敷衍,却也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如果条件允许,他应当会立刻策马离去。
他一定是又受到仇家的狙杀了,伤势还不小。所以只能坐车。
颜舜华心里自然而然地下了判断,接着便倏然一惊。
为什么是“又”?
他们明明不认识!
“娘,回去。”
她低低地说了一声,云宣氏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头又痛了,得知她只是觉得冷,才放松下来,寒暄一句,双方分开,各自上车。
颜舜华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越过男子的时候。他身体绷得极紧,指尖也在微微发抖,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没入车厢,他才慢吞吞地抬脚离开。
只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夜晚。那个她以为是幻觉的男声又低低地唤起她的名字来,让她狐疑不已。
尽管心里像被羽毛挠过一般,她还是忍住好奇,一如既往地没有开口应答,甚至在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来临之前,她还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谢天谢地。她一直坚持独自享用一个房间,即便夜不能寐,云宣氏也不会发现。
至于白日里昏昏欲睡,她也拿有些头痛需要安静为由,搪塞了过去。
反正双胞胎确实是不太坐得住,哪怕害怕云雅容这个长姐,有云宣氏坐镇,时间一长还是会忍不住东摸西摸,或者你轻踹我一脚,我轻还你一拳,打打闹闹的,没一会儿又和好如初,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
“大哥哥长得可真俊,比奕表哥还要好看。”
“才不会,奕表哥笑起来天下无敌,这个大哥哥都不笑,一点儿也不好玩。”
“就是因为不笑才俊啊。你不觉得我们见过的堂哥表哥都太爱笑了吗?看起来都傻兮兮的。”
云宣氏闻言无奈,再一次阻止了这个话题的无限延伸,给两个女儿各自塞了一块玉酥糕。
“别乱说话。”
她只有两个弟弟,他们生的又都是儿子,而云家这几代以来,也只出了云雅容三姐妹,故而两家平日里便免不了有些重男轻女的意思。
尤其是两家的长辈,更是把她们宠得不得了。有时候她跟云霆两个做父母的说孩子两句,回头就要被他们给念叨一次。
久而久之,就连男孩们都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云雅容三姐妹,要是惹恼更甚者惹哭了她们其中一个,就等着从上到下的一致批评吧。
所以感觉良好什么的,有时候真的不完全是自我性格作祟。
只不过,有些人就算知道了也压根不会考虑这一点,想招惹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找上门来。
就好比如今夜,颜舜华正因为幻觉中的男声没有出现,而欣欣然地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高质量睡眠,面向着墙壁昏昏然的时候,她却蓦地后脊背发凉。
有人!
她瞬间就惊醒了,在一根凉凉的手指搭上脖项的时候,猛地翻身,拿着小刀的右手狠狠地挥了出去!
只是,没用!!
她的手腕被对方下意识地抓住随意一扭,小刀应声而落,紧接着那人飞身上来,毫不犹豫地压住了她的四肢,禁锢了她的自由。
她挣扎,他却纹丝不动。力量太过悬殊,强烈的无力感汹涌而来,她愤怒极了,张口就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吃痛,却依然牢牢地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只不过,却在下一刻,也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左肩。
真他妈疼!
颜舜华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他微微一顿,接着迅速放过了她的肩膀,转而却亲上了她的眼睛,顽固地想要清除掉泪水的痕迹。
这两日他一定没有怎么认真剃胡须!
那硬硬的胡茬密密匝匝的,刺得她的脸庞一点都不舒服,难道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学会好好修理,这人真是笨到……
浑浑噩噩中一念至此,她惊得双眼大睁,完全忘记了挣扎。
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慢慢放开了她的手,头部微微扬起,在黑暗中与她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像是一再的确认,像是不敢置信的茫然,像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是爱若珍宝的虔诚,他用那熟悉无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
颜舜华?
颜舜华??
颜舜华?!
颜舜华……(未完待续。)
第130章 走神
颜舜华,好吧,哪怕她觉得这个同行的年轻人声音确实动听无比,也熟悉无比,当下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也毛骨悚然。
她很确定,这两日搜索的记忆画面里完全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就算是失忆,她也是忘却了许多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压根就跟这个时空的人没有任何的关联!
她才穿越来几天,原主的记忆完全没有接收到,虽然许多事情都搞不清楚,但还不至于失心疯地认为老天爷给了她一个金手指,让一个高颜值又大概有权有钱的男人对她一见钟情二见献身。
所以这人无限循环式地喊着她的名字,其实只是巧合吧?
而且他多半是脸盲症状病患者……
意识到她在走神,他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我叫沈靖渊,表字致远,记住了。”
大概有那么几息的时间,颜舜华迷茫地看着他,就在他以为对方认出自己来的时候,下一刻,她尖叫开来。
那依旧软糯却爆发力十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很快地就犹如水纹一般,在黑暗中一圈一圈地荡了出去。
他愣了愣,一息之间下意识地低头,以唇封印了她的呼救。
她越发歇斯底里地挣扎,他愈加气急败坏地堵着她不松口,最后莫名其妙的,两人变成了互相啃咬,嘴唇被对方咬破了也不自知。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询问,他们才回过神,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彼时,他正堵着她,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攻破关口得了,而她正死命地拉扯着他的长发,让他头皮紧绷,想要大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我是半夏。”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吗?开开门。奴婢陪你。”
“囡囡,囡囡,我是娘,别害怕。来,开一下门。娘在这等着。”
云宣氏焦急的声音响起,里头的两人瞬间就身体僵硬起来,哪怕在黑暗中无法完全看清楚彼此的神色,却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不妙的念头。
“我明晚再来,你好好休息。”
沈靖渊以极低的声音快速地说完,便不待她回答,一手掀开帐子,接着极快地穿过窗户,犹如燕子一般轻盈地斜飞了出去。
颜舜华暗骂了一声,也顾不上计较。乱揉了一通头发,直接披上毯子,便趿拉了鞋子,摸黑去开门。
“半夏?你们来做什么?”
她堵在门口,佯装打哈欠,左手下意识地挡住了红唇,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极淡的血腥味飘到了鼻端。
他是属狗的吗?!
她的情绪在黑暗里暴走,理智却随着半夏手里灯盏的提高而迅速回归。
“嬷嬷浅眠,她说听见了你喊救命。”云宣氏一手去摸长女的右手。一手又去试探她的额头温度,“头疼吗?”
颜舜华下意识地后仰,待得想起这人是名义上的母亲,便垂眸任由那只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阿嚏……”她话音未落就连续打了六七个喷嚏,惊得云宣氏当场决定今晚留下来。
颜舜华拒绝不了,只得妥协。
这还不是让她最头疼的事情。
翌日一早,她便悲催地发现,自己头昏脑胀的,非但如此。还严重鼻塞了,堵得她只能靠张嘴呼吸,偏偏嘴角破损,咧开的时候总会一抽一抽的痛。
当然,这样的程度并不影响吃饭喝水,但每次那细微的痛意传来的时候,她就会想到造成如今这种尴尬状况的某人,神色变幻不定,心里磨刀霍霍。
据闻,沈公子的风寒症状加重了,每日里也是喷嚏不停咳嗽不止。
最小的妹妹云雅芳大着胆子建议她,身体不好就要向沈公子学习,大口大口地吃饭,干脆利落地喝药,如此这般,才能快速痊愈。
她要向他学习,就得没脸没皮地半夜窃香了。
她忿忿地想道,这人身份不简单,她动不得,目前状况不明,就算有办法也不好下手。偏偏这人没羞没躁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暂时还是得忍着。
颜舜华昏昏沉沉的,东想一榔头,西想一榔头,没有多久就把事情放下了。反正不管怎么着,白日里头他也不敢乱来,至于晚上,她大不了天天要云宣氏陪着!
她打定主意,便一如既往地吃吃喝喝,时不时还忽悠一下双胞胎,告诉她们嘴上的伤口是被狗给咬出来的,下一回再见,她发誓不打死他!
沈靖渊一直没有露面,只是夜晚投宿时,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居然绊住了云宣氏的脚步,趁着没人的空当,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默默地递过来一根木棍。
“昨晚我有不对的地方,你要出气,想打就打。”
颜舜华二话不说接过木棍,对准他的手臂就狠劈了下去。
居然,打了个正着!
她皱眉,默默地收回棍子,惊疑不定。
“你到底想要闹那样?别说现在是夜深人静,就算是青天白日,你一个男子跑到我这来也是大大不妥的。速速离去吧,我就当做没看到。”
沈靖渊闷哼过后,便是接连咳嗽,待得平息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中,颜舜华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了。
“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他大概是累了,径直走到小桌旁坐下,抬头看向她,示意也过来坐。
颜舜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抱着木棍,坐到他的对面,防备的态度摆了个十成十。
“行,给您机会,好好说,我听着。但这次以后,希望沈公子能够谨守礼节,别再擅闯闺阁了。毕竟这于名声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您是谦谦君子,又何必自毁长城?”
“你曾经说过,礼节如浮云,尤其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随心就好。”
沈靖渊拿着帕子低低地又咳了几声,这才含笑地望着她道,“我原本就不是端方的君子,又何必在你的面前装模作样。”
颜舜华挑眉,却不说话。
这人还真会拉近距离,以为这样说她就会相信他们很熟吗?
她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呃,也不对,如今这副面孔看起来确实蛮娇憨的……
沈靖渊再一次发现了她的走神,顿了顿,神色无奈。
他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吗?(未完待续。)
第131章 生气
“你记忆力绝佳,称得上是过目成诵,睡前通常会练习蛙跳,翻一下书,默写几页佛经。”
在颜舜华的诡异目光中,沈靖渊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
“喜欢画画、习字、剪纸、折纸,也爱下厨、徒步行走以及登山。算得上从不挑食,但可供选择的话,你不会吃葱、蒜、肥肉与南瓜,口味总体偏清淡。”
她一直没有插话的意思,神情云淡风轻,这让他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原本不打算说的话脱口而出。
“哪怕天再冷,你每日必泡澡;睡觉习惯右侧,哪怕天再热,心口的地方也必定会盖上被子;平日惯用右手,但唯独清晨洗漱时必用左手刷牙。”
她挑眉,沈靖渊下意识地便住了口,视线在她的唇边游移,晦暗不明。
事实上,早在离京之前,他心里头就曾经浮现过那个人不是她的念头。
她哪怕被撞伤了头失去记忆,也不会怕他。不会强硬地拒绝吃胡萝卜,更不会怕水怕到一见水缸就嚎啕大哭的地步。
而且,大黑狗小花也不会整日绕着她团团乱转,躁动不安地低声狂吠。
他被突如其来的撞船事件打击地措手不及,心慌意乱了数日,得知人被找到的消息松了一口气。
因此尽管见面后心存犹疑,却从来都没有异想天开地想过,不是双胞胎,但世间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并且她们还真的意外调换了身份,就连身边的亲人也不自知。
如若不是听见她那软糯嗓音中所独有的清冷,恐怕他也不会起了怀疑,继而使用了百般手段在云家队伍中旁敲侧击迅速求证,尔后冲动地夜探香闺。
他心潮起伏,颜舜华却蓦地开口,泼了他一桶冷水。
“沈公子,恕我直言。我只是失忆了,而不是得了失心疯。”
尽管他说的大部分都符合事实。但她不能承认。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失忆了!谁知道失忆之前他们之间的交情如何?他值不值得信任?
她稀里糊涂地就承认,依照他昨晚那么不成熟的做法,她八成会惹上一个大麻烦。
更何况,说不定还是假的。只是她真的很倒霉,遇上了一个兴许是脸盲所以才会认错人的男子。
从有记忆起的二十多年,她从来就没有过在临睡前练习蛙跳与抄写佛经的习惯。
这人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打探消息的手段应该很多。
她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清醒后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如果另有所谋,必定是提前打听好的,就算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半真半假地一掺和,搞不好就会像现在一样,让人底细难辨。
颜舜华怀疑得理所当然,以至于眉毛都皱了起来,语气也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沈靖渊却并不介意,相反,听见她这样说他反而是笑了开来。脸颊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引得颜舜华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人不笑的时候冷硬如刀,最多也只是让人觉得内敛清俊而已,可如今一笑,便犹如百花盛开,光彩夺目。
太过出挑的美人不分男女,皆为祸水。
她不由得更加认定了应当远离此人的心思。
沈靖渊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见状愈发笑得开怀,就连昏黄的灯光也亮闪闪起来。
“我知道你失忆了,所以才会不记得我。没有关系。我们慢慢来,你迟早都会想起来的。”
“沈公子一定是认错人了。请您回去吧。” 颜舜华摇头,不打算再谈下去。
沈靖渊却没有打退堂鼓,“我知道你如今有诸多疑虑。心有防备很正常,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我理解。但我们认识已有七年,基本上关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你父母不清楚的,我也了解。”
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莫测。“我们,算得上关系匪浅。”
“就算是,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并不打算继续下去,您是外男,我一个闺阁女子,就算有机会认识,也不应当如此。”
她看向他,直言不讳,“倘若是山,我所在的地儿应当属于山脚,了不起半山腰。而您却屹立在巅峰之上,于您而言,可以不畏世俗不惧权势,俯视万千世界。但我不能,我的家族也不允许。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生不如死。”
言下之意,别说没有这回事,就算两人真的认识,关系匪浅,她也不会认,甚至快刀斩乱麻,斩断前缘。
沈靖渊脸色微沉。
他一直都知道,即使平日里再平和散漫,仿若面粉一般任人搓扁揉圆,在必要的时候,她绝对狠得下心来,将自己所认定的事情贯彻到底,哪怕需要面对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是一个面上再温和慵懒不过的人,骨子里头却带着一股天生的锋锐。
但正因为了解,便难免百感交集,既欣喜于她的平安,又黯然于她的忘记,外带着,对她这种天生的果敢狠绝咬牙切齿。
倘若她是将这凛凛泛着冷意的刀尖对着外人,他是再赞同不过。可是如今,她却毫不犹豫地向他亮出了这股锋锐,即便是失忆了情有可原,他还是气恼的很。
七年的时光,朝夕的相处,她居然就这么干脆地忘了个精光,偏偏自己却因了她心绪复杂,甚至在撞船事件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即便是在没有真正的见到她的时候,面对那个面容相似却心性宛若稚儿被当做了她的云雅容,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可如今她好端端的,只是失了忆而已,却在他找来的时候矢口否认,本能的防备,即便他解释,她也坚决拒绝相认。
当初的相识是迫不得已,如今的相遇却绝非偶然。
她想要放手,他冷眼旁观又如何?
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岂是她说断就能断个彻底的?
总归,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视线,只留下一句来日方长,便离开了。
颜舜华看出来他心情不好,甚至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而接下来的行程也验证了这一点,因为一直到洪城,他也没有再露过面。(未完待续。)
第132章 红枣
他们一行人在二月二十一日巳时到达洪城府,当时云霆正在府衙办公,因此由云尚彬带着总管云平等仆人出城迎接,相当低调地进入了府衙内宅。
云雅容作为长女,云宣氏安排她住了东厢房第一间,双胞胎循序占了第二、三间。
云尚彬作为独子,则占了西厢房头两间,作为卧室与书房。
颜舜华头部的伤在途中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好了,只是风寒未愈,她依然全身酸痛,咳嗽不断。因此下了车就径直进了东厢房休息。
待得她小憩醒来,便在去找云宣氏的花园小道上见到了传说中的父亲,云霆。
让颜舜华感到诧异的是,云霆长得非常地高大,虎背熊腰,目测应当超过了一米八五。他正背对着她,时不时地与走在身旁的一个年轻人说话。
那人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身材颀长,即便没有转过身来,她也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几日不曾见面的沈靖渊。
她正疑惑这人怎么还没离开,便见他像后脑勺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瞬间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云霆亦然。
只不过,作为客人的前者面无表情,作为父亲的见到她却是微笑中带着严肃,严肃中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颜舜华快步走上前来,低低地唤了一声爹,尔后依葫芦画瓢地照着以往看过的电视剧向沈靖渊行了一个福礼。
“身体可好些了?”
“没有大碍,多谢爹爹关心。”
云霆闻言略微有些新奇,以往长女因为太过调皮捣蛋的缘故,家人又太过溺爱,父女俩谈话他便每回都唬着脸,该骂的骂,该打的打。
久而久之,她见到他就犹如老鼠见到猫一般,能飞绝不用跑,能跑绝不用走。总之是有多快闪多快,有多远躲多远。
只是无论他有多么的严肃甚至严苛,她当面认了错,转眼就会忘了。一如既往地到处闯祸。
这一回主动上前问候居然见不到一丝一毫的不甘不愿,还真的是破天荒了。
难道是因为今日这位客人的缘故,所以她才特别地收敛?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沈靖渊,瞬间就将刚才的想法抛之脑后。
再怎么样,这位新晋的世子爷。瞧着就不像是平易近人的人,浑身都是冷冽的气息,他的长女再怎么淘气,也应该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
颜舜华可不知道就在几息之间,云霆就将她的变化看在眼底,并且还下意识地将她与沈靖渊之间的诡异之处想了一遍。
要知道,以往的云雅容,除非是重大场合,否则即便有客人在,大多数时候。她也是大大咧咧的,不太会讲究礼仪规矩。
而如今,长女却突然转了性子,变得有礼有节,温婉娴静,云霆一时之间还真的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事实上,沈靖渊见到颜舜华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行礼也有些不自在,毕竟因了他们之间特殊的联系,尤其是在建立起信任机制后,她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肆意而为的。怎么想怎么说,怎么认定就怎么做。
至于礼节,那是什么东西?他们见识过彼此的狼狈与难堪,也共同经历过彼此的日常与险境。她可以说是他沈靖渊目前的人生中最为相熟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不说百分之一百的清楚明了,但默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的。
行礼,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偏偏这人失忆了,不记得家人,更不记得他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才会以看似放松实则防备十足的姿势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规范却也不失仪态地给他行礼!
沈靖渊想到这里免不了手痒,很想当场拖了她过来狠揍一顿,让她吓唬他,让她不相信他!
只是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云霆这个目前她所认定的名义上的父亲还在一旁看着,故而只是木着脸额首,接着便目不斜视地率先离开了。
哪怕他的神情几无变化,颜舜华还是再一次秒懂了他那深藏不露的情绪,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敢情这人还在生气,真是莫名其妙。
“既然没有大碍,缓过劲来就自个儿去把女则抄上十遍。”
见她脸色难看,云霆心里诡异地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这才是他的长女的感觉。只不过孩子这一回总归是遭了大罪,因此他很快地又打一棒子给一捧红枣。
“此前你总是闹着说要学武,李大教了你数载,你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头晕明日腹痛,耽搁了几年功夫也没有学到丁点东西,总说要爹亲自教你才能学好。”
见她脸色发黑,云霆好笑不已,认为长女是被戳到了痛脚所以才像猫咪一样炸了毛,偏偏碍于他是父亲,她只能够忍着,那等模样,简直像是忍辱负重一般。
“如今既然来到洪城,你便好好地跟着我学习。爹也不求你将来能够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但凡能够学到一点皮毛,懂得一些花拳绣腿,足以随机应变自我防卫,那就算你出师了。
只要你做到我认可的程度,日后你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即便是离家出走,只要你溜得快跑得远,不会让我随意抓到,爹也随你高兴。”
至于她有本事跑却没本事躲,让他抓回来以后怎么办,他却没有明说。
但是颜舜华是什么人?她几乎一点就通,自然知道他是正话反说,她要敢跑,下场绝对不会好。于是一如云霆所期望的那样,她的俏脸迅速黑化了,连带着眼角眉梢还狠狠地抽了抽。
他却斩钉截铁地说完,便不待她回答,嘴角隐含着笑意扬长而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刚来洪城,许多事情刚接过来,还得加紧时间上手,加班加点是必须的,午饭,近期内是不会跟家人一块吃了。
他之所以急匆匆地回来,除了迎接沈靖渊外,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跟夫人宣璇见上一面,哪怕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至于中途能够遇到长女自投罗网乖乖受训,那只能说是意外之喜。
所以说,每一个叛家的孩子背后,都有那么一个不靠谱、甚至可以说是腹黑到自带坑娃精神的父亲。(未完待续。)
第133章 瓦罐
云霆说到做到,数日后颜舜华咳嗽停止,他便抽时间出来,监督她扎马步。五日后见她时间长了脸色难看却仍旧能够坚持,他又让她每日头顶一瓦罐水继续。
最初颜舜华还颇有余力,后面因为平衡问题,她摔了数十个瓦罐,身上每日都会淋不少冷水。
云宣氏看了心疼不已,私底下找丈夫哭诉了好几次,想要减轻强度或者缩短时间。
云霆却揽着她笑,表示长女发起狠来那韧劲确实是让人惊讶。只要能够坚持几年,相信日后一般的宵小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云宣氏哭笑不得,埋怨他是兴致来了在把长女当儿子养。
“原本她就够淘气的了,你还想训练她与人搏斗,将来岂不是无法无天?好好的闺女被你养成男孩儿,日后要怎么嫁人?”
对于这一点,她可是忧心忡忡,毕竟在熟人的圈子里,云雅容虽然评不上“跋扈”,但“骄纵”这两个字却是普遍的评价。
云霆却是不以为然,“如今孩子还小,等她十六岁再考虑婚姻大事也不迟,十八二十岁出嫁正好。”
“你确定年纪那么大了,还能找着东床快婿?”
“我云霆的嫡长女,可不能将就太早嫁出去,女婿人选必须得慢慢挑,看个几年再定。”
“……”
云宣氏头一回觉得,夫妻俩也有牛唇不对马嘴完全谈不拢的时候,长女的另一半人选她大概、或者、也许、应当立刻着手过目?
要真按照云霆的说法行事,云雅容十有**真的会直到二十岁才能够出嫁。
颜舜华可不知道这夫妻俩私底下的谈论,而是每日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云霆交给自己的任务,早晚各用一个时辰扎马步。直到三月下旬,她终于成功地可以顶着一瓦罐水纹丝不动地从头站到尾。
彼时天已经停止了下雪,身上厚厚的棉质或毛料衣裳也陆陆续续地换了下来,被颜色亮丽的薄衣裳所取代。
颜舜华的身体经过几年的调养与锻炼已经基本不畏寒了,但是她在小院的一角扎马步时,还是下意识地选择披上斗篷或者薄外套。以防受冷。
这段时间,她每隔几日就会在夜晚时分逼迫自己,去努力回想自己以及她所认为的原主的记忆。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部曾经被撞到过的缘故。虽然外伤已好,但内里却始终没能恢复如初,她但凡动念要找回往昔的记忆,就会感到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
尤其是昨晚,她破釜沉舟。拼命咬着嘴唇,非得将困扰自己多日的记忆找回来,结果到了后头,痛得她简直想要撞墙晕死过去。
可惜的是,她的理智还在,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黑黢黢的夜色,直到平静下来,良久自己才蹒跚着摸黑翻了箱笼,换了一套衣服,尔后倒头就睡。
虽然咬破了下唇。她还是没能解开尘封的记忆。除了此前想起来的零零散散的片段,她一无所获。
让人想要叹气的是,当早上生物钟响起,她依然头昏脑胀得很。不得已,便打发了满冬去请假。岂料云霆却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他不同意。
“既然开了头,无论遇到何种状况,都必须坚持下去。即便是女子,也不能在学武一道上出尔反尔,否则只会一事无成遭人唾弃。”
颜舜华听到满冬战战兢兢地复述。只得哀叹,快速地穿衣洗漱,接着来到那个专门给她练习的小角落里,乖乖地顶起瓦罐扎马步。
云霆见她面色红润。便下意识地认为长女从小就没有吃过苦,所以坚持到这个时侯就有些气馁想要偷懒。
他想着到目前为止她都表现的很好,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惯着她,便冷着一张脸,嘱咐李大一定要看着小姐完成任务,随即便离开去处理公事了。
颜舜华强撑了半个时辰。便冷汗涔涔,头痛不说,胃也莫名其妙地一抽一抽地疼。
满脸忠厚的李大虽觉得她的面色与往日不同,似乎强忍着不舒服一般,但在想起从前云雅容在他手底下练习的种种往事时,便愣是一声不吭地侯在一旁。
这一日陪着她来的是满冬,这个丫鬟胆子不及半夏活泼胆大。见自家姑娘一直忍着,她便也不敢开口求情,只是时不时焦急地看着颜舜华,时不时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李大,只把一个早已当爹的中年人看得脸红如火。
颜舜华却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状况,实际上她已经陷入了一种类似于麻木的状态中,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痛痛,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仿佛停滞,只是潜意识里不停地暗示着自己——时间快到了不能倒下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此时此刻的她四肢僵硬,别说开口叫停了,就连吞咽口水都是下意识进行的,周围的景色慢慢的模糊起来。
尔后,她突然又像此前在路途中所感受过的那样,有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应,仿佛有什么人透过空气径直向她扑来,一声又一声地叩击着脑海,迫切地想要联系上她,却又不愿意粗暴地冲破她的心理防线,强硬地冲入进来。
她有些恍惚,兴许是因为这样,她动摇了一下。
“颜舜华?”
那个熟悉的男声又在喊她,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恩。”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还扎马步?”
“爹……”
她想说是因为她爹不让休息,害怕她日后会半途而废,但是这一会她头晕得厉害,话也就没有说完。
男声没有再出现。
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凉风拂面,有什么香味一阵阵地飘过来,很熟悉,应当是花香,她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花的味道,只觉得好闻得很。
颜舜华并不知道,她已经濒临倒下的边缘。
在满冬的眼中,虽然她脸色瞧着有些苍白,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哒哒的,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与此同时她依然稳稳地站立着,像是扎根在地上的大树一样,屹立不倒,让人敬佩。
就连李大,看出来了不妥,见她依旧坚持,不肯放弃,也打心底里对这位他曾经私底下认为在学武一道上既无天赋也无毅力的云家大小姐改观起来。
只是,就在这一奴一婢在心上敬佩与赞叹完的下一刻,颜舜华全身就开始摇摇欲坠,一息之间,她头顶的瓦罐摔落,她自己也轰然倒下。
满冬大惊,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猛地扑过去就要接住颜舜华,不料却与迟疑了一瞬才行动起来的李大撞到了一起。
待得他们极快地分开,不约而同地想着要去给大小姐当肉垫子的时候,他们却都傻了眼。
他们仅仅错眼了一瞬,偏偏就在刹那之间,刚刚还在往下倒的颜舜华不见了。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只应声而落即将粉身碎骨的瓦罐。(未完待续。)
第134章 留言
沈靖渊抱着人下意识地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上房院后堂北偏安一隅的万青阁。
事实上,他此番北上是有密令在身。洪城是他要调查的其中一个府城。倘若不是因为半道遇到暗杀,又巧遇颜舜华,他不会留在这儿养伤,甚至藏身在洪城知府衙门的内宅,准备将这儿作为自己此番工作的长居地。
虽然他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也与云宣氏等人住的真正内宅之地相距颇远,但严格说起来,他与云家并不相熟,甚至与宣家的宣奕也只是点头之交,其实是不太适合在此地久留的。
但一来他受了重伤,哪怕外表不太看得出来,内里也颇需要时间调理静养才能够痊愈;二来这一回的任务虽然重要,但时间上却很宽裕,并且因为是陈年旧事,指派他出来的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肩上的压力并不重。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真正的颜舜华在这里。而这人,死里逃生后失忆了不说,还在他解释后拒绝相认。
他让人立即去找甲七过来,自己径直抱着她回了卧室,想也不想地就脱掉了她那沾湿了的外套,然后顺手扯了被子过来将她团团裹住。
甲七急急地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拿着锦帕给她细细地擦汗,修长的手指正从颜舜华的后背退出来,惊悚得甲七手脚都僵硬了。
但好歹也是一直随侍在近前的人,甲七当即垂下眼眸,束手待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靖渊抬头,剑眉微皱,“还不过来给她看看?”
甲七微鞠一躬,快走过来,开始望闻问切。须臾,这才后退一步道,“云大小姐没事。是身体太过疲劳所致才会沉睡。”
沈靖渊眉毛微挑,语气却不见起伏,“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昏厥。而只是太累睡着了?”
甲七愈发恭敬,“是,并没有大碍,睡醒就好。”
想到联系上的那一刻针扎般的头痛,沈靖渊低下头去。见她面容平静呼吸绵长,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般狼狈,便知道这人大概真的是睡过去了。
“她之前撞过头,有没有可能是后遗症?”
甲七脸色微红。头部最为精密,迄今为止,头部受的伤也是大夫最难把握的,他在这一块也不擅长。
“属下惭愧。”
沈靖渊怔了怔,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是我想差了。你下去吧。唤甲一进来。”
甲七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撤退。继而传达了他的命令,换了甲一进来。
他与乙一是双胞胎,作为兄长,甲一更加的稳重与沉默。即便看到自家主子抱着裹成粽子一样的云大小姐,也没有丝毫的讶异,仿佛沈靖渊做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一般,他接受起来毫无压力。
“陈昀坤可找到了?”
“没。”
甲一惜字如金。
“尽快找到人,把他带来见我。”
“是。”
沈靖渊顿了顿,又道,“颜家一行人离京可有遇到麻烦?”
这一回。甲一总算没有只用一个“是”字打发他,而是将详细的情况一一告知,沈靖渊听到后头,脸色平静。一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你确定是她派的人?”
甲一点头,沈靖渊突兀轻笑,“沈林,你说我要是将她放在外头的人手全都铲除,她会不会疯掉?”
甲一不说话,他也不生气。自言自语道肯定不会,连自己的亲人都敢下杀手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认输。
只要他在一日,她就会寝食难安。即便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给弟弟沈靖东,她也不会相信,他沈靖渊压根就不在意定国公府那滔天的权势与地位。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赢得。
可惜的是,武思兰并不相信。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大概从来就没有信任这个词。
同样的,现任定国公沈越檠,也不会信。即便是沈靖东袭爵,也好过是他。更何况,他心中还另有人选。
沈靖渊垂下视线,长长的眼睫毛浓而密,犹如小扇子一般,在眼睛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冰冷的眼神在触及颜舜华恬静的睡颜时瞬间溶解,就如春回大地一般,刹那间明亮暖和起来。
他怀抱里的这个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想要获得她的信任极难,但一旦得到,同样的,也极难消失。
只要他能够捕获她,那么这一生,他就不会活在没完没了的猜疑当中。哪怕外头的刀光剑影再铺天盖地,在她的身边他也能够瞬间平静下来,活得真实,活得舒心,活得快意,甚至,还能活得甜蜜。
他的视线在她的粉唇上流连忘返,最后还是在属下的提醒下,将她悄悄地抱回了东厢房。
离开前,他在书桌旁停顿了片刻,抽走了一张写满佛经的宣纸,同时还泼墨挥毫,留下了寥寥数语。
颜舜华一直睡到了午饭时间,守在门外的满冬才进来叫醒她。
原本想要赖床的,但今日出了状况,未免云宣氏担心,她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自己将衣服给穿上。
“是你将我背回来的?可有惊动娘亲?”
“回小姐,是奴婢将您背回来的,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半夏在半道看见了,还跟着进来,给您换了衣服。”
颜舜华点头,叮嘱满冬不要将早上的事情说出去,又吩咐她去跟李大、半夏两人说一声,便自顾自地梳头。
满冬机械地应了一声,尔后便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缓缓地退了出去。
倘若颜舜华有心留意,就会发现她的丫鬟此刻正两眼无神,脚步迟缓。行走间犹如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毫无灵动。
如果换了平常,满冬再怎么稳重,也不会像今日那样规矩沉闷,一向忠心的她即便不被允许给主子梳头,也会留下来守着。
毕竟,即便在内宅里头,一个姑娘家也是不能够独自一人的。
云雅容晚间休息已经拒绝了丫鬟的值夜,其余时间跟前向来都由半夏与满冬随侍在一旁。
偏偏颜舜华初来乍到,虽然与那些能够近身的丫鬟婆子有了不少接触,也大致摸清了各人的禀性与说话行事的风格,但是也仅限于隐约了解而已。
她自忖要守好自己穿越的秘密,就得与身边的人保持距离。
除了云宣氏等直系亲属是不能拒绝必须认真对待之外,其他需要重视的人她都得小心防范,而依靠着身份地位就能够天然凌驾于之上的奴婢们,她是不需要过花费过多心思去揣摩的。
待得她整装完毕,发现书桌上那明显是男子风格的字体之时,她已经失去了主动查明真相的绝佳时机。
不过这也不要紧,因为有人自动将犯罪证据递到了她的手里。
颜舜华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将那几行清俊奇伟的字看了数遍,末了阴恻恻地笑了。(未完待续。)
第135章 刀尖
“顶瓦罐扎马步晕倒第一人。”
“为武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字第一号笨蛋外加蠢蛋。”
云霆拿着那张宣纸翻来覆去地看,居然笑得乐不可支,“字还不错,你是从哪儿找到的能人写的?简直就是活宝,一针见血。”
颜舜华眼角抽抽,却一本正经地回答。
“爹,您的关注点是不是弄错了?我醒来后房间里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张纸,问满冬她们又说没看见有人进去过。
您想一想,有谁能在知府内宅来去自如横行无忌?说不定是汪洋大盗或者杀人如麻的逃犯,有这样的人隐藏在暗处,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多危险啊。”
看见她努力地端着神情瞎掰,云霆啼笑皆非。
晚饭后没多久,长女就主动来书房找他。起初他还以为她还想提打退堂鼓的事情,没料到前因后果说了一通,却是搞了这么一出。
查自然是要查的。只不过,他敢肯定,他手下的人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地跑到内宅来掳人,就算有心也无力。
更何况,经颜舜华这么一说,他也大概知道该往哪儿把那个人给找出来。只不过,他现下却不确定是否要立即去找人问。
毕竟,倘若真的证实了猜测,那么这事还真的有点诡异。问与不问,都是两难。
“爹,您一定要将人给揪出来。要不然日后我可不敢出来行走,弟弟妹妹我也不会让他们出来的,娘长得那么雍容典雅,我也要拦着她,免得被那个不长眼睛的贼人给冲撞了。”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保护母亲与手足的话语,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云霆看得好笑不已。
“行了,爹会好好查的。容容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记得早起继续扎马步。”正巧云尚彬进来,云霆便停止了这个话题,挥手让她先行离开,他还得考校儿子功课。
颜舜华又卖了一把可怜。这才悠哉游哉地走了。
只不过她千想万想,却没有想到就在她熄了灯就寝后没多久,沈靖渊就摸黑进来找她。
颜舜华甩出去的枕头被他利落地挡开,双手再次被反剪到头顶,更过分的是整个人还覆盖上来。让她恼怒得很。
“我说沈公子你到底懂不懂礼数?一次两次地翻窗进来,就不怕我喊登徒子非礼吗?”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颜舜华不敢像上一回那样挣扎不休,语气极冷地说着仿若平静的话语。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张不厚的棉被,哪怕没有直接接触,颜舜华也觉着了窘迫。这人手指很凉,但身体却像个巨大的热源,让她热得慌。
沈靖渊轻笑一声,“胆子不小。居然敢将我给你的留言拿给云知府看。就不怕他将你直接卖给我?”
云霆那么聪明的人,恐怕早已经猜到了是他这边出的手。
据乙二回复,那个丫鬟倒是十分容易催眠,但那个名为李大的奴仆意志却十分坚定,最后虽然催眠成功,却也费了不少的功夫。而且多半是暂时性的被诱导,时间一长,多半会回想起来。
算算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去找云霆了吧。只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确实有用的信息来。毕竟他连人都没有看到,后面中招也同样云里雾里。
她语气不好,“有事解决不了当然要报给长辈知道。他是我爹,又不是你爹。走开。”
沈靖渊望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有些心思浮动,理所当然地俯下身去,轻啄了一下。
“我不介意你像上一回那样歇斯底里地尖叫。”他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声音懒洋洋的,情绪十分之好的样子。
颜舜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敢情你真的是个小人,居然不知廉耻。”
她面容扭曲。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找回理智来,“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如今这样就挺好。”
他放开手,翻身下来,却又极快地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变成她趴在上面。
颜舜华的脸毫不意外地又黑了。
这人真的是十分挑战她的神经。
“沈公子!!”
她磨牙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的清晰,以至于沈靖渊蓦然地想起第一次见面之时,她的大胆言语让自己溃不成军的事情来。
“你想要外人知道我在你的闺房里过夜吗?”
“你还想过夜?”
她像变戏法一样将匕首掏了出来,径直抵到他的喉咙上,“找死!”
沈靖渊全身却十分的放松,任由那冰冷的匕首抵着肌肤带来阵阵凉意,声音慵懒中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兴奋,“你将刀握反了,怎么刀背向着我刀刃却向着自己?刀剑无眼,小心割伤了手。”
“沈靖渊!!”
颜舜华气急败坏,咬着牙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咬啮而出,不料话音刚落,这人气势突变,犹如开了刃的神刀一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天翻地覆,在回过神来之际,她悲催地发现自己再一次负重,喘不过气来。
他的脑袋又枕在了她的肩窝,呼吸渐粗,声音却十分的飘渺,像是从天外而来,却又带着浓郁的红尘之意。
“再喊一次?恩?”
末尾的音节无限延伸,仿佛羽毛一般轻轻地落到她的心湖里,**出无数波光涟漪的水纹,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蔓延开去。
颜舜华说不上来此刻的感觉,只是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那是一种即将束手就擒逃跑无望的囚禁预感,她霎时间毛骨悚然起来,手中的匕首也干脆利落地抵上了他的胸口。
这一回,是锋锐的刀尖。
即便她没有用尽全力,被抵住的那一点衣服也在层层洞穿。尔后,握着刀柄的手清楚地感觉到刀尖所传来的战栗与兴奋。
一刀见血。
沈靖渊闷哼一声,有些讶异于她的果敢,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但也因此,更增添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继续用力往内里去,再旋转一下,效果会更好,能够一击毙命。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