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本心
(); 颜重临如今刚过了七十大寿,年轻的时候曾经考中过榜眼,官居正三品礼部右侍郎。虽然在位六年后就因母亲病重而不得不返家侍疾,但是好歹兢兢业业名声不错。
加上诗书世家底蕴雄厚,他虽然低调却也处事老练圆滑,因此在婚事上也就十分顺遂,娶了正四品佥都御史朱允茂的长女朱若箐。
两人婚后恩爱有加,颜朱氏为他生下了五个儿子。
长子颜启延,次子颜启宏,三子颜启阳,四子与幺儿都因为生下来时体弱,而未满周岁就重病夭折了。
颜朱氏现年六十八岁,原本年轻时候颇为喜爱种花,后来在经历丧子之痛后便开始信佛,常年茹素。虽然不像一些人在家中修建佛堂,却也每日都不间断地亲自抄写经书,尔后每逢中秋与清明都拿到两个孩子的坟前去焚烧祭拜。
健康长大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各有各的家庭与事业。
长子颜启延五十二岁,接过了执掌整个凤桐颜氏家族的重担,与此同时还是凤阳书院的山长。娶妻正五品文渊阁大学士张炯的长女张佑庭,生子四人,嫡长孙颜子厚与嫡次孙颜子晟都考上了庶吉士,分别外放到兖州与青州做官。
小的两个孙子颜子崇与颜子光都留在了家中,前者协助颜启延处理族务,后者则被颜重临寄予厚望,正四处游历中,以开阔眼界,以备来日。
次子颜启宏四十八岁,现任从六品的翰林院编撰,娶妻正六品太常寺丞廖文望的嫡次女廖月,生了一子二女,分别为三少爷颜子德、大小姐颜清涟,以及二小姐颜清漪。目前嫁娶已定,全家都在京师。
三子颜启阳四十五岁,主要协助长兄管理凤阳书院。娶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嫡长女徐佳蓓,生有二子一女,分别为六少爷颜子信、七少爷颜子慎,以及三小姐颜清澜。
伴随着小圆脸颜画的介绍以及红苕时不时的补充,颜舜华终于是明了凤桐颜氏的人员构成。
她并没有多问什么,既然她们两个主动告知这些,想必是有人口头嘱咐过,或者是她们自身想要卖个好。至于内容,应当是在外头努力打听一番就可以得来的消息,并不会惹主人家的忌讳。
从前在颜盛国那儿她就已经知道得不少,如今则是了解得更详细了一些。
吃饱喝足,颜舜华便想着去拜谢一番,却被告知颜重临正陪着颜朱氏抄写佛经,而族长颜启延一大早就启程到凤阳书院去了。颜张氏此刻正在抱厦处理家族事务,并不得空。
“那你们的五少爷呢?”
就算当她是自家人,但好歹她也人生地不熟,颜子光总归不会任由她一个人在这里乱逛吧?
“少爷从昨日开始就一直在外头并未归家,不过临走前曾经吩咐奴婢伺候您,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奴婢都可以做或者带您去。”
颜画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颜舜华同样转悠着圆溜溜的双眼回望过去,这么一幅场景,居然让红苕笑岔了气。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红苕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五少爷知道您会着急,所以亲自混到官府的人当中去帮您找人了。还说要是您闷的话,不妨去打扰一下老太爷,如果能够跟他对局就更加美妙了。
要是觉得老人家太闷,您也可以找三小姐带您一块儿玩女儿家的游戏。或者自己去庭院里溜达也不错,湖里有他养的鱼,随您怎么抓怎么钓,只要弄上来了就是您的了。”
颜舜华有些无奈,“他真的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了?官府的人怎么会允许他进去?”
就不怕出事吗?话说这一个还是被她大伯当初赞叹以及凤桐颜氏都认定了的最有潜力一鸣惊人的子弟。
“您不用担心。这是老太爷亲自允了的,还说小孩子家家的,就要趁着年纪小的时候多出去见一见世面,免得日后长大了缩手缩脚的,不像个男子汉,气到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就不好了。”
颜舜华扶额。
话说颜重临不是从礼部右侍郎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吗?这礼部管着天下的礼仪,应当是最讲究繁文缛节的地方。从那儿出来的人,哪怕不在其位了,平时的言行也应当会不由自主地遵从吧?
可是他却说二十出头的颜子光还是小孩子家家的。这语气,活脱脱的一个老顽童。
颜舜华脑筋一转,想象了一下拥有赤子之心非常爱玩爱淘气的老人家是如何下棋的,心里顿时下了一个决定。
她绝对绝对不要跟颜重临下围棋,哪怕她水平还马马虎虎的可以跟职业初段的人对局,她也坚决表示不懂下这么高深的玩意儿。
只是让她就这么跑去跟陌生的还不知道性情的颜清澜玩,她又不愿意。去打扰忙得脚不点地的颜张氏,她又不好意思。
最后,她还是在锦绣苑里溜达了一圈,便在红苕的带领下去了荣安堂,找颜朱氏,陪她抄佛经。
就当练字好了,反正她也好几日没写了。
对于她的到来,颜朱氏只是额了额首,在抄写佛经的时候,她是不喜欢与人说话甚至为此中断的,包括她的丈夫时不时地跑进来说要帮忙,她也不会管他。
而颜重临,虽然对于颜舜华的到来十分的诧异,但是想到颜子光复盘给他看的棋局,就不免手痒痒起来。
只是碍于妻子在一旁,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给叫出去先厮杀两局,便只好耐着性子,端端正正地继续抄写着自己所说的份额。
颜舜华洗完手,用手帕擦干净,便在一张小桌子上坐下来。有人默默地替她准备好孩童专用的纸笔,又铺开经书。
红苕则拿来两个围袖,一左一右地帮她戴上了,以免弄脏了衣袖,颜舜华这才认真地抄写起来。
她虽然小练了几天,但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又中断了,所以写出来的字并不好看,只是相比较初握笔之时较为工整一些罢了。
她却没有理会身边磨墨之人的微微惊呼声,而是很快地就投入了进去,聚精会神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她不相信神灵的存在,自然也不相信佛祖与菩萨保佑来生之类。但是她相信人性中的真美善,通过许许多多关系不同的人所折射出来的爱意,或如绿叶一般舒展青翠,或如大海一般波涛汹涌,或如天上的白云那样云卷云舒,或如地上的泥土那样厚实无声。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起始于人的本心罢了。
相信或不相信,它们都会存在在各个角落。
因此,那两位早夭的孩童,不管是如唯物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已经烟消云散,还是如唯心主义者所想的那样已经重投轮回,都没有关系。
只要颜朱氏记得他们就好,只要颜重临依然数十年如一日地待妻子如珠如宝,就好。
第62章 得救
颜舜华在凤桐县过得还算不错。
每日茶余饭饱之后就在庭院里溜达几圈消食,然后便去陪颜朱氏抄写佛经。
大概是看出来她并不是做戏,第二日开始颜朱氏便让她陪着一块儿吃午饭。
这是凤桐颜氏其他后辈都没有过的待遇,一时之间倒让她的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原本客客气气地待她的三小姐颜清澜,见了面也会热情地跟她聊聊天。
她倒也应付得来,花季少女的话题不管是什么,都是跟梦幻与八卦有关。
送走对方,午饭后她会返回锦绣苑小憩一会,醒了就会被颜重临叫去下棋。
因为这个自称为她伯祖父的老人家总爱悔棋,每每输了还不干,非得一直下到他赢了为止,所以颜舜华常常会在他来逮人的时候就开溜。
只是毕竟颜重临是凤桐颜氏家里辈分最高的,所以她的行踪总是会很快地就曝光,被各路丫鬟仆役给笑眯眯地逮到他的面前去,继续昏天暗地地下。
幸亏不管是输还是赢,白天过后夜晚总会如约降临,所以她陪着老爷子吃过晚饭后,很快就会能回到锦绣苑休息。
通常都是在沐浴过后看一会颜子光送来的书,间或再跟颜画聊几句,偶尔接待一下时不时来串门的颜清澜,日常生活还算规律有趣。
尤其是在三日后,所有被拐卖到翠香馆与群芳阁的女童都被解救了出来,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掐伤之外,其他一切还好,她总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开端不错,想来以凤桐颜氏的能力,周于萍四个人也能很快地找回来。
她猜测地没有错,因为颜重临动用了关系的缘故,虽然另外四个人被带离了凤阳府,一直北上到了颍城,但还是被官府的人成功地救了回来。
只不过,当她在十天后亲眼看见她们之时,周于萍就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除了闪躲她的拥抱之外,就只会不停地哭泣。
胖丫也不知道是因为比较懵懂的缘故,战战兢兢一会之后,待到确定了她是之前在船上陪着玩耍的小丫姐姐,就猛地扑了过来,再也不肯撒手了。就连晚上睡觉,也要跟她同一个被窝。
至于丁香,则一直失魂落魄眼神呆滞,看人的时候木呆呆的,犹如幽魂一般,脸色苍白得厉害。
而竹香,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不管她注视多久,对方都没有像之前两次那样,每每都会立刻拿眼瞪她,狠狠的,就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带着势不可挡的锋锐。
她不知道四个人都遭遇了什么,但是心里却明白地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的经历,尤其是两个年纪大的,恐怕不单只精神上受罪,身体上也备受折磨。
没有人跟她解释是怎么救回人来的,也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这四人会表现地如此惊弓之鸟,只是当她注意到颜张氏身边的林嬷嬷无声地叹气的时候,她知道最坏的情况确实发生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说,即使她懂得该怎么处理,大人们也不会让她去经手的。
除了她这个自行逃脱的,以及四个在颍城解救出来的人,其余所有被各地方官府顺藤摸瓜解救出来的共一千一百零六名女童都被官府统一护送回家。
因为被拐的几乎都是良家女子,除了少数是豆蔻之年的少女,其他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女童,因此这件事上报之后,呈送到了当今皇上的案桌上。
今上震怒,下令彻查,一时之间社会各地风声鹤唳。
颜舜华并不清楚这些,她只以为官府解救了十来位女童,根本就不知道牵连如此之广。因为她的超强记忆力,还原出来的肖像近乎真人,参与了此次拐卖的人拐子几乎全军覆没。
因为颜重临事先作了安排,她在其中做的具体事情并不为人所知。
但对于曾经亲眼看见她逃走的竹香来说,却坚信必然是她救了所有的人。
在沉默了两日之后,住在隔壁的竹香在深夜敲响了她的房门。彼时胖丫已经熟睡,值夜的红苕十分警觉,知道了来人之后便叫醒了颜舜华。
“姑娘,您吩咐过,不论她们几个何时来找都要通知您,如今竹香姑娘正在外头呢。”
红苕挂起帐子,又去拿来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颜舜华穿戴好,便到了外间坐下。
红苕端上两杯温开水,这才去开门。
竹香穿得并不多,鼻子通红通红的,身体也有些发抖。
她注意到,尽管看起来疲倦不堪,但是对方的眼神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神采。
竹香进来就直挺挺地往地上跪了下去,诚心诚意地行了跪礼,颜舜华微微侧身,却并没有全部避过。
“起来吧。”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没有小姐您的争取,恐怕我已……”
竹香哽咽了一番,等到情绪稳定下来才继续道,“我这条命是小姐救的,以后但求做牛做马服侍小姐,偿还救命之恩。”
颜舜华的眉间微微一蹙。
红苕察言观色,当即出言道,“既然你说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该罔顾姑娘的名声堂而皇之地要求跟随。”
一个姑娘家,身边跟着的奴婢尚未婚配却已是不洁之身,这让那些眼神毒辣的妇人看出来,该怎么看待颜舜华?
短短几天,因为颜舜华的进退得宜,凤桐颜氏家的主子与下人都颇为喜爱她。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诚心诚意,但好歹表面上,她已经如颜清澜这样的嫡女一样,衣食住行全都是嫡女的级别,甚至于某些时候,还同最为受宠的颜子光一样。
红苕的所思所想颜舜华并不知道,只不过虽然她暂时没有想到这上面,此刻她却也是有些困惑与抗拒。
这情形,怎么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似的?
“不需要。当初在船上,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也不能那么顺利地逃走。后面你们受了多少苦,恐怕我也多少要负些责任。”
想到周于萍的惶惶不安与丁香的空洞无神,颜舜华神色一黯。
竹香却摇头,“不,您能逃过一劫,是您的本事。即使我们没有被随船带走,而是跟着被分到翠香馆去,恐怕情况会更糟。”
颜舜华苦笑。
这是假如的事情,谁知道呢。
看到几人如今的情形,她的内心有些愧疚,但理智上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等了那么多天都没有等来救援的情况下,靠人还不如靠己。
第63章 生死
只是脑中所想是这么一回事,心里的难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让颜舜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让她难过的事情还在后头。
披头散发的丁香冲进门来,冲她大喊大叫,控诉她就是那个将她们所有人推入火坑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逃走,她们就不会被人压在身下凌|辱,以至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受人白眼遭人唾弃。
竹香一边心痛同伴的疯癫,一边却厉声呵斥并且扑上去阻止。而红苕则是挡在了她的身前,以免对方扑过来打人。
颜舜华惊愕了一瞬,也难过了那么一刹那,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挺直着腰,漠然地听着。
“恩人?你算哪门子的恩人?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你就是个要遭天谴要挨雷劈的贱皮子,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我们这等地步。哈哈,你毁我一生,我黄丁芽祝你千人枕万人骑,我咀咒你全家人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永无轮回之日!”
丁香声音嘶哑地怒吼着,眼泪早就在受辱的那几天流完了,如今只剩下了满眼的涩然。
那个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二少爷,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待她了。
夫人说满十六周岁,就会让二少爷收了自己做房里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也是她丁香被卖身为奴之后一直以来的期盼。
原本一直坚信的归宿,就在她唾手可得的时候,像泡沫一般破碎了,留给了她满心满眼的悲哀与愤恨。
如果不是这个小女孩,如果不是她的私自逃跑,她黄丁芽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恨你!我恨你!该受罪的人是你!该死的人也是你!!是你,是你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怎么不去死?!!”
丁香的神情万分狰狞,在竹香死命抱着的时候还低头狠狠地咬了对方的肩膀,趁着同伴吃痛她猛地扑上前来,就要厮打颜舜华。
红苕一直严阵以待,因此在丁香真的扑上来的时候,果断地把手中的痰盂往对方的身上砸了过去。
丁香被打中了膝盖,脚步踉跄着,终于是倒在了地上。
竹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过去将人完全压在身下,任凭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
颜舜华站起走近,将插在头发上的木簪子拿了下来,在空中划了划,又居高临下地朝着丁香的脸蛋比了比,这才慢条斯理地蹲了下去。
“这是桃木簪子,据说能够辟邪,哪怕染上了鲜血,也能保佑人噩梦不扰百病不侵。既然你那么想死,好歹也相识一场,我很乐意送你一程。
恩,我村子里头有个十分仁慈的屠夫,每次杀猪都是一刀毙命。我记得那柄明晃晃的杀猪刀,有时候是直接砍向猪脑袋,有时候则是从腹部一刀下去直接剖开。
可是怎么办?你是人,簪子不管是直接穿喉而过,还是从头到脚刺拉下去,死了还好,没死的话也太有碍观瞻了。或者这样吧,直接捅向心脏怎么样?没有了心,就没有了痛苦与烦恼,你就一了百了了。”
那根精雕细琢的桃木簪子,滑过光洁细腻的脸蛋,抵在了丁香的喉咙上,握着它的手顺从着主人话语的变化,慢悠悠地滑落到了左胸,簪尖顿起,往下微微用力,与那频繁跳动的地方针锋相对。
死,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如果一个人真的一心求死,不管周围的人看管的多么严密,不管被人施救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四次,总有一天她会死在自己不变的决心上。
不可否认的是,人生中的的确确存在着让人绝望到认为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困境,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遇到。
哪怕真的不幸遇上了,那有着坚韧性情的人,那有着永远不向命运低头的信念的坚强灵魂,总能想尽千方百计找到一条破而后立的道路,然后艰难地朝着未知的旅途继续行走下去。
活着,并且活出最为真实最为温润最为坚韧最为强大的自己来,才是比死亡更为艰难困苦的事情。
颜舜华冷眼看着脸色雪白一片的丁香,感受着对方在木簪子的施压下心潮起伏情绪激荡,她慢慢地加力,簪尖虽然没有刺破衣裳,却以一种无言的姿势每时每刻都在施加着钝痛。
“你……”
丁香抑制不住颤抖,抖索着嘴唇,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内心的恐惧简直无以复加。
眼前这个俯视着她的小女孩,端着的小脸上,神情肃穆。那一张一合的小嘴,虽然声音软糯,吐露出的话语却是那么的狠毒与,认真!
她是真的想杀死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丁香终于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而被簪尖抵住了心脏的那处地方也仿佛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重压。从来未曾体会过的刺痛感在彻悟的刹那间深入骨髓,仿佛直达灵魂。
“不得好死,最好死无葬身之地,永无轮回之日?”
颜舜华重复着丁香的咀咒,突然就笑靥如花。
“每一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上苍造人,可不是为了让我们糟蹋完自己的性命,又进而去改变甚至毁灭亲人的存在。除非你是神之子,否则这样的誓言必然会落空。可是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却有能力做到。就好比如现在,我让你死,你必不能活。”
她笑得愈发欢快了,手上的木簪子已经离开了丁香的心脏,转而在对方的脖子上流连忘返,吓得不单只丁香,就连近处的竹香与红苕,也都屏住了呼吸。
“不必经由咀咒,也不必借由命运的惩罚,我只要稍稍用点力,它就能从你的脖子上穿过去,要是不能一簪毙命,那我就再刺一簪。要是还不行,抱歉,恐怕你没法死得很完美了。鲜血涌出,染红你的容颜,并非我所愿。”
颜舜华脸上的笑容犹如盛开的木槿花,开的极为艳丽。伴随着手部的动作,有血珠从瓷白的脖子上一滴一滴地滑落,血腥味极淡,在静谧的深夜里,却极大地刺激了人的感官。
丁香停止了呼吸。
第64章 家人
颜舜华挑了挑眉,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吵醒你了?把人背回去看管起来,要是还想死,就送她一根桃木簪子。”
原本睡眼惺忪的颜画此刻战战兢兢的,一边点头一边过来拉扯昏过去却依然浑身颤抖的丁香,见她吃力,红苕也强忍着恐惧上前帮忙。
依然有鲜血在涌出来,虽然细小,一滴一滴的却连绵不断,让人想起来被人一刀划在脖子上的母鸡,喉咙割破的刹那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抖啊抖的。
她们都不敢再看向颜舜华,而是尽可能快的背着人离去,就算丁香的尿骚味沾染到外裳,也完全没有顾得上嫌弃。
竹香依旧直愣愣地跪坐在一旁,瞪眼望着地上那一滩尿渍。
颜舜华也不管她,只是走回到椅子上,歪坐下来,眯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红苕两人再一次进来清洗那一处污迹的时候,竹香才自怔忡间回过神来,双手趴伏在地上,腰臀却高高抬起,完全不敢动弹了。
颜舜华食指撑头,眼神像是在看五体投地表示绝对臣服的竹香,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丁香,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良久无言。
房间里只有安静的擦地声,磨得人神经紧绷。
“考虑好了?”
软糯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是,恳求您收下奴婢,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哭音,颤抖的尾声让人听不出来是恐惧还是欢喜,抑或两者有之。
颜舜华露出讽刺的笑容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孩子恐怕戏文看得太多了吧
为人父母对子女尚且会有偏心,为人丈夫也不一定对妻子全然信任,为人手足也有可能不伸之援手。为人亲朋也会出现相互嘲讽落井下石,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旁的人付与绝对的忠心?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会有永恒的利益。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过程中到底是你占上风还是我棋高一着,各凭本事。
她眉眼淡淡,竹香并不敢抬起头来看她。就连清洗完地板的红苕与颜画。也是在一旁束手待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不敢像平时一样放松。与她正眼对视嘻嘻哈哈。
颜舜华突然就觉得了无趣。
她懒懒地站了起来,似乎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一样,也不发话,径直就回到床榻上睡觉。
一觉到天亮。
当她穿戴好。红苕才低着头进来整理床榻,身后还跟着端着温水的颜画。同样低着头,放下容器就替她拧好毛巾,恭敬地等候着她来梳洗。
对于这一切变化,颜舜华仿佛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她从容淡定地接受了她们的服侍。待得完全整理完毕,从内室出来,才发现竹香依旧趴伏在地上。只不过,不再腰臀高翘。而是全身摇摇欲坠,看得出来维持地非常勉强。
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固执。
“回去吧。”
“小……小姐……”
丁香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声音却陡然沙哑了下去。
“今日我家会有长辈来接我回去,想来你与丁香的主家也该派了人来。”她解释了一句,就带着颜画出去了。
她并没有说谎,实际上就在她刚醒来的时候,由颜家村出发的人就已经进了fèng桐颜氏家,此时此刻正由族长颜启延亲自招待着。
因为颜仲溟年纪大了,而作为父亲的颜盛国又双腿残疾,并不适合奔波旅途,来接人的是二房的颜盛安父子,以及四房的颜昭明颜二丫。
原本武淑媛想要亲自前来的,但是却在动身前的一天偶感风寒,便让儿子颜昭睿代表大房前来。
周家干脆一家人都来了,而镇上的王富壬家的总管也带了两个奴仆跟随过来。
其实他们本来昨日傍晚就能进城来,只不过颜昭朗执意先去了元添福家里,亲自送去了礼物感谢。后因元家的人太过热情,兼之天色已晚,他们便在元家村停留了一夜,大清早的启程,这才早早地到达了。
亲人相见,自然是万分欣喜。
颜舜华收到了许多安慰,甚至也收到了许多迫不及待就要送到她跟前的礼物。
颜盛安送的是一方砚台,颜昭朗则是一柄用以防身的小刀,颜昭亮托兄长带来的是他自己亲自做的弹弓。
颜昭睿含笑递过来的是一本有关于fèng阳府的游记,颜昭明则是他亲手做的木头肖像,是她骑在大花身上笑逐颜开的模样。
至于颜二丫,则是对她抱了又抱之后,才红着双眼解开了两个包袱,一个装着从家里带来了的颜柳氏亲手做的食物,另外一个则是颜大丫给赶做出来的两套新衣服。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另外几位长辈也都分别提前送来了礼物。
颜仲溟给她的是写着她大名“颜舜华”的一幅字,与他有异曲同工的是颜盛国送了一幅画,是关于全家人在庭院里纳凉的场景,武淑媛送的则是一条可以伪装成腰带的小软鞭。
她看不出材质,只是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十分的舒服。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颜盛定送了一大锭白银给她,而颜小妮也偷偷摸摸地跟在大孩子们的身后,去摘了几个野果非要托付颜二丫带给自己,如今正因为失去了水分,而有些干瘪瘪地躺在手心里。
她倒也不嫌弃,随意地拿衣袖擦了擦,就吃了起来。
虽然果肉有些软了,但是味道却很甜,能够沁到人的心里去。
颜二丫一直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说着话,前所未有的絮叨,把这些天来家里与村子里头发生的事情一一都说了。
颜舜华安静地听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也依旧时不时点一下头,认真地听颜二丫的低声絮语。
她没有再见到丁香与竹香。王富壬派来的人并没有见到颜启延,就被总管颜风招待着吃喝,末了安排着与两个被解救出来的丫鬟见了面,尔后去了下人房休息。
胖丫的家里人并没有过来。直到这个时候,颜舜华才被颜朱氏派人告知,根据调查,胖丫是被她的祖母给亲手卖给人牙子的。
因为家里实在是穷,而胖丫她娘又接二连三地生了五个女儿,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一个胖孙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能够好过一点,自家儿子负担能够轻一点,宝贝孙子也能够吃好穿暖一点,老人家咬着牙哄骗了年纪最小饭量最大却只会玩耍的胖丫出门,转眼就到了市集上交到了人牙子的手中。
她得了孙女的卖身钱,得知孙女遭罪又被成功地解救回来,心里百感交集。末了却说没脸见胖丫,却也不愿意胖丫再回家里头来增添负担。
“是生是死,都是她的造化。是我对不住她,就让她跟了救命恩人做牛做马吧,只要能够赏她一口饭吃,给她一个地方遮风挡雨,这就好了。”
胖丫尽管年幼懵懂,却在红苕的轻言慢语中听懂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没有哭,反而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开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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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临行
颜画问胖丫怎么不哭,胖丫却一脸奇怪。
“为什么要哭?跟着小丫姐姐有吃有喝的,有不好的事她还会来救我。阿婆说啦,这样的人是有大本事的,我跟着她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再说,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家里不能待了,当然要跟着小丫姐姐啊。”
此时此刻,颜舜华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周于萍一直排斥她,丁香满心怨恨她,竹香虽然心怀恐惧却想要报答她,唯有胖丫,从头到尾都秉承着赤子之心,真心实意地亲近与依赖她。
哪怕这样一份真心,夹杂着一位被生活所迫的老人家的算计,颜舜华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酸涩也终于随风而去,再无踪影。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往嘴里扒饭。任凭一旁的颜二丫凶神恶煞地吓唬胖丫,让回自己家去,说颜家四房已经麻烦够多了,不想要再养一个比妹妹还要小的小孩。
胖丫却一直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颜二丫数落一句,她就点一下头。末了还将自己吃到的认为好吃的不得了的鸡翅膀抓了一只,离开座位踮起脚尖就直接塞到了颜二丫的嘴里,引得周围人一阵爆笑。
看着神情错愕继而两眼喷火却偏偏说不出话来的颜二丫,胖丫自个儿也歪着小脑袋笑出声来。
“这孩子性情不错,先跟着我们回颜家村吧。日后再与她家联系,看看接下去要怎么办。”颜盛安作为此行的最高长辈,直接一锤定音。
颜昭睿神情专注地看了胖丫好一会,见她吃得欢快。嘴角时不时地就沾上饭粒,注意到他看过来,也不害怕不避讳,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了回去,满眼都是星星点点的疑惑与不解,末了一边吃还一边歪着脑袋与他对视,不觉便微微一笑。
注意到不同寻常的颜舜华若有所思。
要是真如她心底所想一般。那真是胖丫的造化了。不管是对谁来说。只要彼此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还真是不错。
即使她有心帮这个小家伙,碍于四房目前的状况。她也没有办法做主,更加负担不起胖丫的未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因为颜舜华离家太久,虽然得知她已经平安,但未免身怀六甲的颜柳氏日夜思念过于担忧。他们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就回颜家村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是庆元府崇德县嘉善镇。离fèng阳府fèng桐县差不多有八百公里远。
得知她要家去,颜清澜想要送一副头面给她,只是却被颜舜华拒绝了。后来推却不过,就从中挑了一根金嵌宝蝴蝶簪。还见猎心喜地打劫了一整盒花钿。
“喂,你给我留一点这是五哥在外游历好不容易帮我收集回来的,你怎么这么贪心?”
花钿其实并不名贵。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富户平民,只要有一点积蓄。就能够买到。但是却并不是所有小姑娘都能够同时拥有多达近百种不同形状的花钿,尤其是制作还颇为小巧别致。
天上飞的,陆上跑的,水里游的,不管是动物还是各种各样的花卉草纹,样式无一不吸引人的眼光。
颜舜华就是看中了它的有趣以及价格并不是那么高,所以才眼快手疾地将盒子抱在怀中。
这么适合送人的礼物,她才不要给回颜清澜。
“头面我不要了,我就只要一根簪子跟这些花钿,已经便宜你了。如今到底是我贪心还是你贪心?要是不想送,你就别摆出一副我很大方东西随便拿的表情。”
“你,你……”
颜清澜说不过她,气得满脸憋红。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要说话算话,我年纪尚小,头面用不着,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看我多善解人意,都退一步替你着想了,你不用太感谢我。”
颜舜华说完就将盒子塞到了颜二丫的怀中,然后拉着自家二姐与亦步亦趋的胖丫飞一般地跑了。
只留下颜清澜欲哭无泪地倒在了婢女的怀中,控诉着她的恶霸行径。
“她完全就是强词夺理我又没有说要送花钿,她抢了还不说,还敢反过来笑话我小气我贪心,我该感激她才对,真是,真是……”
真是强词夺理
颜舜华一行人早就走远了,先是去拜谢了颜张氏,又得了一些赏赐,接着便是去荣安堂告别颜重临夫妇。
颜朱氏正在抄写佛经,并没有见她们,只是让贴身丫鬟朱榴送来了一串佛珠,已经明言给她带着压惊。
颜舜华诧异非常。因为她刚入手就发现,这是颜朱氏平日轻易不离手的紫檀佛珠,据说是颜重临在最小的孩子去世之后,亲自到五台山寺庙求来送给妻子的礼物。
她赶忙要递还给朱榴。岂料朱榴却微笑着摇头拒绝,“老夫人说了,你合她眼缘,还请姑娘安心收下。”
看对方铁了心的模样,颜舜华只得郑重地套在了手腕上。
“长者赐不敢辞,舜华受之有愧。这是我夜间抄写的一些经书,字迹虽然有所长进,却依然难登大雅之堂。只为一片诚心罢了,还请您转交给伯祖母,就说舜华明日家去,早间就不来叨扰了。”
朱榴含笑接过,额首离去。
颜舜华驻足了一会,双手下垂贴在腹前,默默地鞠了一个大躬,这才转身,携着有些拘谨的颜二丫以及愣头愣脑也跟着行礼的胖丫去找颜重临。
“小姐,她走了呢,还给您行鞠躬礼了。”
“恩。字体果然好看了一些。”
“也不瞧瞧是谁指点的。”
“就你嘴贫。”
“……”
颜舜华见到颜重临的时候,对方正在与颜昭睿下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错了,正哇啦哇啦地抗议着,表示这绝对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对手耍赖仗着年纪小欺负他一个老人家。
颜启延以及难得回一次家休息的颜启阳都在掩面,装作看不见自家老父的无赖行径,倒是颜子光在一旁跟着咋咋呼呼的,与颜重临同仇敌忾,一致控诉颜昭睿的不敬老。
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的颜盛安以及颜昭明呆若木鸡,性子较为急躁的颜昭朗干脆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着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干架。
倒是十四岁的颜昭睿虽然心下诧异,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来,十分淡定地以一对二,从从容容地化解着他们的言语进攻。
“岂有此理,你这小子也太过分了让我一次又能怎样?明明长得人模人样的,偏偏却小气吧啦冷心冷肠,不算,不算,这一步不算。”
“对对对,不算不算,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够对长辈步步紧逼以下犯上?赶紧的重新下,重新下。”
颜重临拉扯着胡子,双目圆瞪,颜子光则大力地拍打着颜昭睿的肩膀,仿佛打木桩似的要将人给夯进地底去。
尽管神色不为所动,但颜昭睿的俊脸上却已经冷汗涔涔。
颜舜华扶额,快步走过去,像似要观战一样站到了一旁,不料尚未站稳就左脚一个趔趄,整个人歪到了棋盘石桌上。
“哎呀,脚崴了。”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了拍襦裙,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个小混蛋,又来使这一招。”颜重临大怒,不停地跳脚。
“没有关系,我可以复盘,来来来,继续下。”颜子光安慰,双手就去拨乱反正。
颜舜华闻言两手一挥,数颗棋子脱手而出,在空中呼啸而过,咚咚咚咚地落入到一旁的小湖泊中。未完待续
...
第66章 认下
“不好意思,手抖了。;”
这一回,不单只颜昭朗,就连颜昭睿在内的颜家村人,俱都目瞪口呆。
颜重临见状却哈哈大笑着,蒲扇般的大手拍了自家孙子好几下,打得脸色古怪的颜子光一个趔趄,差点真的摔倒了。
“怎么样?你小子这下服气了吧?我就说小丫头比你好玩。”
得,他确实是心服口服,输得不冤。
颜子光有气无力地叫来颜书,让对方去自个儿的书房,取刚拿到手尚未捂热的残局谱来。
“愿赌服输。”他哀怨地看了颜舜华一眼,语气颇为委屈,“你刚刚可是割了我的心头好。说说,要拿什么来补偿你五哥?”
颜舜华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礼物已经交给颜墨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颜子光瞬间收回了哀哀欲泣的神情,欢天喜地地让颜画立刻去拿来看看。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否则有什么不良后果你可别又怪罪到我的身上来。”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拿着残局谱认真研究着的颜重临,满意地对上了颜子光震惊乃至不信尔后又全都化为了狂喜的神情。
第二日一大早,她不出意料地收获了颜子光送来的一大车书籍玩物,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就连花钿,都有整整两大箱!
历经八日长途跋涉,她终于回到了阔别整整一个月的颜家村。当她兴致勃勃地翻看礼物的时候,这才发现里头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花钿,顿时无语得很。
敢情他只是送了一丁点给颜清澜啊,她还真的是白做了一回恶人。
颜舜华从中挑了数十个不同样式的花钿,由颜二丫带着颜小妮分别送往各家各户,不到一日,颜家村每一个女孩子都收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礼物。
自然,自家人又更为不同一些。除了书籍以及一些她家兄妹看上的玩物之外,由颜子光送给她的那一车吃穿用玩的东西。全都大致均分到了大房二房与三房。
至于以凤桐颜氏家族名义送的,则全部被送到了武淑媛那里去,由她决定怎么分配。
颜柳氏已经怀孕将近四个月了,肚子早已显怀。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来回走动的样子让旁人心惊胆战。
颜舜华见她脸色不好,便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被拐事件对她打击甚大,心里愧疚得很。尤其是,颜柳氏是高龄产妇。即使是在现代,生产的风险也很大。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却没有具体的应对经验。思来想去,便觉得还是稳定对方的情绪为要。
当日午饭之时,颜舜华便当着一家人的面自觉表示,最近哪儿都不会去。即使是市集,在颜柳氏不允许的情况下,也不会再踏足了。
颜柳氏自然高兴不已,就连牛大力,也是乐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在她离家的这一个月。整个颜四房的气氛都压抑得很。哪怕颜大丫依然十分尽心尽力地照顾众人的衣食住行,但是鉴于颜柳氏的心情一直不好,所以牛大力日子也过得有些无趣。就连颜二丫都懒得与他打架斗殴了。
而狗娃因为也丢了妹妹,每日都脸色沉沉的,压根就不像平时一样爱跟他和宋青衍闹腾。
颜舜华被他那明晃晃的笑脸给晃花了眼,直到拉着胖丫去祠堂拜见颜仲溟的时候,也依然有些疑惑。
“坐。”
颜仲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没想到她会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过来,因此看见胖丫的时候倒是愣了愣。
“市集上见过,后来被拐认识的。是龚林屯的人,大名叫龚玥,平时都喊她胖丫。”
颜舜华原本是想让胖丫坐到另外一张凳子上的。只是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因为宗祠环境太过端庄肃穆,还是因为害怕颜仲溟。反而是紧紧拉着她不肯撒手,像是十分的不安。
“胖丫,他是我祖父,最公正慈爱的人,你不用害怕。”
颜仲溟看着颜舜华安抚对方的情绪,突然就觉着了真心不错。这样一个孙女。确实值得认下来。
至于其中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间奇妙何其之多,他又何必过于执着。
只能说,她与他们老颜家有缘,还是天大的缘分,彼此都应该好好相处才对。
颜舜华并不知道,就在她以七岁稚龄之身,却以成年人的方式不断地安慰着四岁的胖丫的时候,她身上的违和之处立刻无所遁形。
凤桐颜氏家的人因为不熟悉她的过往,所以才会误以为她的种种表现是因为家中长辈教导之故,长年累月下来才会如此的行事稳重,偶尔却又不失大胆调皮。
但在颜仲溟这个真正的祖父眼前,她的言行举止,却处处都透露出破绽,尤其是在更小的孩子面前,她自然而然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之下,更是明白无误地透露出自身的诡异来。
颜仲溟掩去了眼内复杂的神色。
终究是他的过错。没有很好地照顾到子孙后辈,就让那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去了。
如今为了照顾仍旧活着的人,尤其是四房那对艰难度日的父母,以及眼前这位来历莫测却行事还算端正有勇有谋的不速之客,他不能不保持沉默。
“胖丫,我娘做的饭菜都很好吃哦,我大姐很会绣东西,二姐呢,最会玩儿了,村子里头哪儿有好玩好吃的她都知道。待会回去了,你想玩什么我们都带着你好不好?”
颜舜华的话让胖丫有些意动,神色放松了一些,小手却依旧抓着她的衣袖。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二姐路上不是说了吗?村头老王伯家的大黄狗生了狗崽了,我们过会就去要一条回来自己养好不好我听说小狗最好玩了,要是从小养到大的话,它就会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你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真的吗?真的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自从踏入宗祠以来就一声不吭的胖丫,终于开了口,语气显示着不确定,脸上的神色却充满了好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霎时间灵动了起来,流光溢彩的,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
“恩,我说话算话。你看上次我说了会救你,后来不是真的找到人帮忙救你了?”
颜舜华循循善诱着,待得胖丫终于点头,心下便松了一口气,又与对方拉了拉钩,约定说话算数,这才分开分别坐下来。
尽管书信将被拐的事件交代地很详细,但是毕竟没有亲口述说那么靠谱,而且在颜府住的那段时间的事情,也很有必要说一说。
听到颜重临为老不尊总爱悔棋,不让就想尽办法耍赖赌气,颜仲溟也是嘴角抽抽,颇有些不愿相信的模样。
直至听到颜朱氏将随身带的紫檀佛珠都摘下来送给她,颜仲溟才彻底讶异了起来。
颜舜华从一个小布袋当中捧出它来,在她的白皙小手衬托下,显得那佛珠愈发的紫黑溜圆,静穆沉古,稳重大方。
“好好收着吧,不要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好意。”
“是,孙女谨记。”
见她恭恭敬敬的,颜仲溟便端了茶。
“孙女这就家去了,下次还来看您。”
颜舜华牵起胖丫的手,示意小家伙也开口告辞。
“阿……阿公,我也走了,去看小狗狗。”
胖丫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见一直严肃着脸孔的老人朝她微微一笑,便情不自禁地绽放了笑颜,犹如初升的朝日一般,温暖灿烂。
颜仲溟笑意愈发深了,在两人迈步就要越过门槛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道,“舜华,给那个孩子抄写佛经的任务,祖父就交给你了。”(未完待续。)
...
第67章 狗崽
颜舜华应了一声,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牵着胖丫出去了。
直到离开宗祠老远,她的心跳依然在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狂飙着,手心里全都是冷汗,眼睛也酸涩得要命。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潜意识地背负着那个小女孩的性命。
如今,得到了颜仲溟的认可,终于可以真正地放下了。
“小丫姐姐,往哪里去找小狗狗?”
胖丫倒是恢复了活泼本色,一出来就开始不断地拈花摘叶,或者蹦蹦跳跳地踢着小石头。
颜舜华一愣,扶额,她随口瞎掰的,这孩子居然就当真了。
不过大黄狗确实是生崽了,要真能讨几条来养着看家护院,貌似也不错的样子。
只是,狗粮却有些麻烦。小时还好,食量不大,一岁以后算是成年狗,胃口大开,恐怕要费些心思。
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孕妇,明年就会有两个小婴儿,还要注意不能让小狗靠近,以免发生意外。
她一边杂七杂八地想着,一边牵着胖丫往家里去。
“我们先回去,挑一些礼物给老王伯,然后再问问他能不能送我们一只狗。”
胖丫闻言便催促着她赶紧走,最后甚至拉着她一路小跑着回了四房,刚好见到颜柳氏在家门口张望着,显然是在等她们。
“娘,外头风大,您跑出来干什么?”
颜舜华摸了一下她的手,觉得有些冰凉,便知道这人到底是受惊过度,如今在村子里头也不放心她独自行走了,心中的愧疚便更加深了。
“我扶您回去。下次可别再这样了,着凉了怎么办?我既然答应了您,就真的不会再到处跑了。以后去哪儿玩也都会先跟您说一声的。”
“哎,我就是站了一会。没事儿,倒是你们两个,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四婶娘。我们要拿东西,然后去老王伯家看小狗狗。小丫姐姐说想要老王伯送一只给我们。”
颜柳氏神色滞了滞,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小丫想养狗?”
颜舜华并没有注意到。双眼一直在看着路,“是啊,狗可是很厉害的,能够看家护院,也能够照顾小孩。娘您不是不放心我吗?以后养了小狗。我到哪它都会跟着,就没人敢欺负我,也不会再被人拐走了。”
颜柳氏闻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送完人进去,她便到颜盛国跟前去问了问王老头的个人喜好,然后与胖丫一人背了一布袋东西,晃晃悠悠地去了村东头的大榕树下。
老王头已经六七十岁了,来历有些神秘,无妻无子,据说已经独自在榕树下的砖瓦房里生活了三十多年。
他在颜家村落脚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哪怕是村中的老头喊着他一起去赶集。他也是不走的,仿佛只要离开半步,就再也回不来一样。
颜盛国对老王头的故事知道得并不详尽,只是知道全村不分男女老少都尊称他一声“老王伯”,就连颜仲溟也不例外。因此便告诫颜舜华去是可以去,但是千万不能耍小性子。要是他老人家愿意接受礼物她就送,要是不愿意她也别勉强。
至于小狗,要是她能够让它们当中的哪一只喜欢上,再跟他讨要的话,按照老王头的性子。是不会有二话的。
她们到达的时候,老王头正站在院子里劈柴。右手单握着斧头,在空中挥舞地虎虎生风,使得周围全都是“喀喇”、“喀喇”的柴裂声。
地上全都是散落的干柴。显然他已经劈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神奇的是,他额上却并没有汗水流出,身体节奏也依然维持的很好,丝毫不见疲惫。
这人的身体很壮实,说不定还是个练家子。
颜舜华看了好一会,才开口打了声招呼。“王伯,我是颜四房的小丫,这是我朋友龚玥,小名胖丫。听说您家的大黄生了狗崽,我们过来看看。要是可以的话,能否送我们一只?”
老王头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们两个人了,毕竟他的院子在白日的时候向来都是敞开的,门外不远处的大榕树是他尤为喜欢的风景。
他没有招呼她们进来,只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将斧头随手卡到柴垛的上方,这才疾步进了右边的一间房。
颜舜华拉着胖丫进了小院,又将两人身上的布袋解下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我们将柴搬到柴垛上吧,你一次一根就好了。”
她说完首先做了示范,眼见胖丫噔噔噔地就跑过去开始了搬运,便也跟着弯腰捡拾,每一次都抱个满怀。
大约一盏茶时间,老王头才从房间里出来,一手提着一只小狗崽,大黄亦步亦趋,后头晃晃悠悠地还跟着三只。
“哇,好漂亮!我喜欢!”
胖丫两眼放光就冲了过去,老王头将狗崽放下,微微挑眉,却依然没有出声。
大黄虽然绷紧了身体,却因为主人就在一旁,便只是弓着身体发出警告声,并没有采取攻击行动。
胖丫蹲下来,将那只跑得最快的小黄狗抱在怀中,就是一顿虎摸,末了还将小脸紧贴到狗脑袋上,翻来覆去地说,“狗狗真好看,狗狗跟我走吧。”
总而言之,就是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她龚玥不但陪|聊陪|玩还顺带陪|吃陪|睡……
注意到老王头的皱纹舒展开来,颜舜华不禁眼角微抽。胖丫原本给她的感觉是十分娇憨的类型,如今看来,却颇有种颜二丫麻辣爽利的作风。
貌似也活泼得很?也不知道完全熟了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算了,想也没用。说不定胖丫最后还是会坚持回龚林屯去呢。总不能因为祖母发话,就真的不回去看一看父母。
好歹也是生她养她的人,不论是留是走,总得当面要个说法才好。要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只能留在颜家村,到时候才能真的做个了断。
颜舜华也蹲身下来,却并没有伸手去摸任何一只狗崽,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它们。
自行走出来的是三只黄的,明显都长得像大黄。其中被胖丫抱在怀中不撒手的那只眼神憨憨的,十分老实巴交的样子。
而被老王头提着拎出来的两只,却一黑一灰。
黑色的那只个头最大,却由始自终都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懒得理会她们。
至于灰色的那只,不但是体格最小的,还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它此刻正尝试着站起来,只是每一回都颤颤巍巍地摇晃着身体,尔后不到一息时间便又重新趴了回去。
颜舜华见它屡战屡败却依然锲而不舍,不禁微微一笑,终于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瓜。
小黑狗倏忽睁开了双眼,只是让她感到诧异的是,眼神并不像大黄一样包含着凌厉与警惕,也不像小黄一样憨厚平实,而是十分的慵懒闲散,却又怪异地让她感到了一股如刀锋般的锋锐,向她直扑而来。(未完待续。)
第68章 挠痒
也不知道是因为与她投缘,还是因为喜欢轻柔地抚|摸,小灰狗没一会儿就黏上了颜舜华。
虽然暂时还没有办法正常行走,却也努力地爬啊爬地到了她的脚边,不断地蹭她的绣花鞋,灰色的小尾巴还不住地摇来晃去,让尾巴尖的那一小撮白毛随风轻颤,亮眼极了。
胖丫抱着小黄狗凑过来的时候,小黑狗噌地站了起来,小嘴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威胁声音,让小姑娘一个愣怔,下意识地接连退了好几步。
小灰狗却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是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四肢朝天,露出了肚皮上那一大片的白色,呜呜地撒娇着,示意她帮忙揉肚子。
她一边笑,一边伸出右手轻弹了它的小脑瓜一下,引得一旁的小黑狗不满地发出了一声低吼。
颜舜华却不理它,只顾着顺毛捋小灰狗,脸上满是笑意。
“小丫姐姐。”
胖丫紧紧地抱着小黄狗,蹲在不远处看着她,视线不时地就往小黑狗身上溜一圈,显然有些担心。
“没事,没事,我只是跟小灰灰玩,它朋友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黑狗狗好凶,你看它一直在瞪你。”
颜舜华闻言望了小黑狗一眼,发现它的确正紧紧盯着自己,只不过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的右手上,跟着她的动作而轻微的转动着。
她从前种得最好的是绿萝、富贵竹与仙人掌,也养过很长一段时间金鱼与乌龟。但是除此之外,几乎是种一种植物就会枯萎一种,养一种动物就会在短时间内被对方撕咬多次而不得不送走,就连猫咪都养不好,更别说需要每天都带出去溜达的小狗了。
她从来就不是亲和力强的人。就如能够亲手种植与养育的动植物一样,她的朋友不少,但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却并不多。
多数时候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朋友贵精不贵多嘛。
但是偶尔,在不愿意麻烦挚友的时候。当孤单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又无法向父母诉说,猫狗的身影就会蹿入脑海,总会想着能有一只猫咪。或者一只小狗的陪伴,那就好了。
哪怕她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哪怕什么话语都不想说,只要能够抱着它们暖呼呼的小身子,感受着它们规律的呼吸。她也就能感到满足。
颜舜华的走神只有一刹那,却被一旁的老王头敏锐地捕捉到了,原本舒缓开来的皱纹又微微地挤在了一块,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他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在拍了拍大黄的后颈之后,便将小院子里散落的干柴抱起来,然后开始一一垒到柴垛上。
颜舜华见状便缓缓收回了手,尔后离开狗崽,也跟着弯腰拾柴,每次只抱四根。慢吞吞地来到柴垛旁,递给老王头。
一传一收,两人从头到尾都保持了沉默,只有屋檐下胖丫与小黄狗玩得不亦乐乎的叫喊声,时而还间杂着其他小狗的低吼。
虽然散落的干柴非常之多,但是由于老王头的速度很快,因此没有多久时间他们就完成了这个工作,小院重新变得宽敞起来。
“王伯,这些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并不贵重。请您收下。听说您喜欢喝茶,我便包了一包过来,您看看要立时泡来喝吗?”
实际上,就这么干了一会儿体力活以后。颜舜华已经出了不少汗了。如今虽然是深冬,午后的光线却依然很猛烈,晒得她脑袋有些发昏。
还在凤桐县的时候,上门来诊治的大夫就曾经告诫过她,这一段时间受寒的次数有些多,要是不注意的话。恐怕身体会不太好。
修养了几日,她平常也没有太大感觉,还以为那人是在吓唬她呢。如今看来,她还真的十分有必要慢慢养回来,尔后加强锻炼。
“这是……洞庭山的碧螺春?”老王头打开嗅了嗅,两眼一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洞庭山的,不过我爹确实叫它‘碧螺春’。”
颜舜华又将从凤桐县带回来的一些特色果脯介绍了一遍,见他不太在意,只是兀自捏了一小撮茶叶放进嘴里去咀嚼,脸上慢慢地竟然有了明显的笑容。
颜盛国提起的时候,曾经特意嘱咐过她,老王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素基本都是板着张脸,一年里头能够朝着人笑上三次,就已经算是心情不错了。
如此看来,这一小包碧螺春正合他心意。颜舜华转身就回到了小灰狗的旁边,蹲下又去揉它的脑袋。
“王伯,我很喜欢这只小狗,您能送给我吗?”
她一边说还一边不忘向胖丫使眼色,胖丫很机灵地就接了下去,“我喜欢这只黄色的。阿公,你把它给我吧,我一定好好待它,跟它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们要是有本事,能在大黄面前抱走它们,那就送。”
说完他就拎着两个小包袱进了屋,大概是泡茶去了,许久都未曾出来,只留下大黄与五只狗崽与她们面面相觑。
胖丫没有过多犹豫,抱着小黄狗就往门外去,只是没走几步,怀中的狗崽就叫了起来,而大黄也突然大声地嘶吼,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颜舜华赶忙叫停了胖丫,让她回来。
胖丫嘟着小嘴跑回来,停了没一会又慢慢地往外走,但是很快就会引来大黄的另一通嘶吼,而小黄狗也依然会呜呜呜地发出抗议声,显然很不喜欢离开母亲。
来回试了十几次,胖丫终于是垂头丧气起来,虽然依然抱着小黄狗不撒手,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颜舜华一边感叹胖丫的执着,一边却又哭笑不得地发现,相对于胖丫的艰难困苦,她自己的情况却简单得很。
因为不管她走到哪里,小灰狗都会亦步亦趋地爬过来,像是认准了她一般,只要一动不动地站着,它就会黏上来原地打滚,尔后又露出肚皮,示意她继续挠痒痒。
让她颇为无语的是,一直表现地相当大爷的小黑狗,在这会儿也是随着小灰狗的移动而移动,时不时还会施舍一般,赐予她一个万分慵懒的眼神。(未完待续。)
第69章 真滚
颜舜华将两只小狗的窝安在了闺房里,特意挑了临窗的角落放上两张低矮的靠背椅,每一张上头都放了一个颜昭明用竹篾做的敞口圆篓。
最底下是一小截破棉被,接着铺上两层油纸后,又放上厚厚的一层干稻草,最后铺上一件破旧了男式外裳,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在路上就给两只小狗取好了名字,小灰狗就叫“小灰灰”,死皮赖脸跟着过来的小黑狗就叫“小花”。
路边的野花不能采,这一朵小黑花也不让她抱。原来她还以为它不会走路,哪料到在她们离开王家的时候,这一朵小黑花走得可是虎虎生风,连跑带跃的,神气得很。
胖丫没能抱回小黄狗,原本一直没精打采的,见着了小黑狗的突然转变之后,就高兴地不得了,一直围绕着它转,即使每每对上了狗屁股也依然满脸兴奋。
这不,直到这会,还在跟她争执着名字的问题。
“为什么要叫‘小花’?多难听啊,还不如直接叫‘小黑’呢,长大了就是威风凛凛的‘大黑’。小花小花,难道以后它长成大狗狗了,你还要叫它‘大花’吗?”
“叫大花怎么了?我们家的母猪也叫大花,要不是被卖掉了,还轮不到这只小黑狗。”
颜二丫去揪狗尾巴,惹得小花嗷嗷直叫,在圆篓里扑腾了许久,差点就咬掉了她的手指头。
“你还真来劲啊,这么小就想着咬人了?长大点非得将你的狗牙全部扒光!”
颜二丫凶神恶煞地做着鬼脸,两只狗崽同时叫了起来,不同的是,小灰灰以为是在跟它玩,小花却以为要攻击它,弓起了背。
胖丫见状挡在了前头,不住地去推颜二丫离开,“你吓到它们了,快走开。坏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坏人了?原本答应了小丫说要带你出去玩玩,熟悉一下颜家村的。如今看来,是不用我带了?真是省心。”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欺负小狗狗。你欺负它们就是坏人。你跟它们玩就是好人。”
“哟,照你这么说,坏人还不能养狗了?养狗的就一定是好人?你这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天真。”
颜二丫伸出双手去捏胖丫的脸蛋,还威胁她不许哭。要是敢抗议的话,就改为去欺负小狗。
胖丫虽然被捏的不舒服,闻言却再也不敢挣扎了,只是两眼泪汪汪地看向颜舜华,眼泪只在眼眶里打着转。
颜舜华看着这么友好相处的两人,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就笑着离开了房间。
牛大力正在桂花树下朝着她房间方向看,一见她出来,赶忙拼命摇手打招呼,“小丫妹妹。你休息好了没有?可以下厨做饭了吧?我好久没有吃过你煮的饭菜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尽可能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让她看了嘴角直抽。
“知道了,你别催。话说回来,牛大力,你天天呆在我家烦不烦啊?如今都放假了,不应该去找你的好哥们玩耍吗?”
牛大力跟在她的后头往厨房去,嘴巴里凭空出现了一根草,含含糊糊地回答她。
“青衍去他舅舅家了,要到差不多过年才会回来。狗娃他忙着哄妹妹。去找他都不理人。”
颜舜华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他妹妹怎么了?”
同行回来的路上,依偎在家人身边的周于萍已经放松了许多。虽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友好地待她,但是却也在于春花的陪同下跟她道了谢。
“胆子比以前还小,狗娃说,家里来个人她都会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躲起来,好像我们都是猫一样。”
他麻利地帮忙择菜,看她洗好米。又利落地接过去放进饭锅里,开始烧起火来。
“之前你不是带着那小胖丫头去宗祠吗?我就去了周家。随便问句话,她就只哭个不停,活像我揍了她一样,搞得狗娃看我像在扔飞刀,最后哄不停妹妹,还让我赶紧滚。”
颜舜华无语,只是让她更无语的还在后头。
“我也不高兴。”他将一根竹枝给掰断,一截一截地放进灶膛,将火给拨旺了少许。
“不过老大的话还是要听的,让我滚就滚了,就是可怜了我这身衣服,在地上滚了一圈变得脏兮兮的,回来还被你大姐给骂了一顿。”
火苗窜起,映得他小脸红彤彤的,头顶的乌发就像杂草丛生的原野,根根立起,一看就知道摸起来铁定会扎手。
除了婴儿,他是村子里头唯一一个常年短发的男孩子。
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太过皮实,四岁开始就成天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牛丁山懒得帮他天天洗头,又嫌弃他自个儿洗得不干净,便在某一日干脆给孙子理了一个光头。
他留了许久才重新变回长发,之后却因为实践出真知,觉得长发还是太过麻烦,便在八岁那年自行又将头发给咔嚓剪短了,直到如今,也不愿意留长。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大姐骂人,她最温柔不过,待年纪小的孩子从来没有大声过。”
反驳了一句,仔细打量他的外裳,果然不如从前那样干净,颜舜华哭笑不得,“狗娃让你滚你就真的滚了?你是傻子吗?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意思。”
牛大力捞了一大把秸秆塞进去, “当然要当真了。我家老头子从小就教我,饭不可乱吃,话也不可乱说。
恶语伤人六月寒,要是不想伤害别人,就不应该让自己的话语变成刀剑,更不应该将身边的人当做假想敌。
既然他让我滚,那我就真的滚给他看,下次他就不敢再这样随意对我了。”
颜舜华闻言一愣,锅铲在半空中怎么也下不去。
只是朋友间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这么当真吧?
她忽然就想起了少年来。
在联系状态当中的时候,她偶尔说话也会因为想要隐藏自身的信息而绵里藏针,就如他也不自觉地会在言语间试探她一样,他们彼此的交谈从来都是有攻有防,哪怕是看着和谐共处的时刻,实则心里也总是悬着一把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着长大。
以至于成年之后,因为不想被欺负,落入不可挽回的境地,然后自己受伤流泪甚至流血,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在任何一人面前完全放弃手中的武器。
哪怕只是言语攻击呢,也是能够伤人的。要是至亲之人说了什么自己不能忍受的话语,那么必定也会是难受之极甚至痛彻心扉的。(未完待续。)
第70章 断筷
面对亲朋好友有意无意的进攻,从前的颜舜华会尽可能地忍耐包容,面对旁人她一般都会选择无视,惹急了便是手起刀落予以凶猛的回击。
她很少会去考虑该如何圆满的化解自己与外部的矛盾。
如牛丁山教育牛大力一般,从从容容地,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欢欢喜喜地告诉对方自己的不满,并坦然自若地做出自己想做的动作,却又不会让对方真的感到不快。
尔后,如何看待在你,怎么选择却在我。
真正成熟的人,应该是圆融无畏的。
……
见她愣神之后便是默默不语地炒菜,牛大力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汗,打了个哈哈,“我只是想让周于萍不要再哭下去才照做的,女娃娃老是哭老是哭,很烦人的。你可别学她。”
“那她笑了吗?”
“当然,我牛大力出手,哪有不手到擒来的事?”
颜舜华微微一笑。
朋友之间开玩笑,只有对方也觉得好笑,而不是觉得被冒犯甚至被攻击,以至于出现不快乃至愤怒伤心的不良情绪,那样的玩笑才是真的玩笑吧。
不管是任何时候,都不从心里慢待轻视,那样的朋友也才是真的朋友。
看着像是放任不管,但实际上,在潜移默化之中,牛丁山把自己的孙子教得很好。
“你祖父什么时候回村?”
在她被拐之前,牛丁山就离开了颜家村不知去向,临走前只是告诉孙子,说会尽早回来。
只是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老人家却还是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会不会担心牛大力。
“别这样看我,从我口齿清楚行走又利索之后,他就会三不五时地失踪了。我早从三岁开始就习惯了,反正在村子里也不会饿死,他爱去哪去哪。”
语气满不在乎。脸上的神情也是轻轻松松的,就连手中的动作也不见慢上一拍,看着就像是真的从不担心一样。
“他年纪大了,在外头要是冷着了饿着了。你就不会担心与难过吗?”
颜舜华将鱼盛好,又舀了小半勺的油放入锅里,待油翻滚开来,便放上剁碎了的蒜头,然后将竹篮里洗好的青菜全都倒进去。拿起锅铲翻转了几次,盖上锅盖。
“别看他胡子都一大把了,抢起菜来身手敏捷得很,要是哪天你见着他了,还很不幸跟他一个饭桌的话,你就知道绝对不用担心他吃得好不好。手慢一点点,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见她笑,牛大力撇嘴,“不怕你笑话,从小到大跟他一块吃饭我就没讨过好。年年鸡腿都是他的。根本抢不赢,可恶。”
要不是祖父时不时地离开,然后村里头的人偶尔招待他,说不准在家十载,他牛大力都会一直不知鸡腿是什么味道。
见她感兴趣,牛大力开始滔滔不绝地吐苦水,那些被祖父坑陷的糗事乐事,不管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通,让颜舜华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仍旧笑眯眯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方柔娘。不但就餐的时候一直脸色阴沉,完了以后也依旧拉长着脸,活像别人欠了她百万赌债似的。
“这都什么人啊。家务活都不干不说,还成天甩脸色给我们看。绷着张脸也不怕用力过度给崩裂了。”
颜二丫朝着方柔娘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毫不客气地继续大声道,“又开始耍威风拍桌子了?有本事就像大伯娘一样,将桌角给拍断了,我颜二丫才真心写一个‘服’字!”
颜柳氏早就跟着颜盛国去书房了。
自从知道有喜之后。大龄孕妇就被家里人管得死死的,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夫妻俩起初天天大眼瞪小眼,后来就改为颜盛国教颜柳氏写字作画。
这一会儿,没了颜柳氏的无言压制,颜大丫的劝告便全都被颜二丫当做了耳边风,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二丫,听姐的话,别再说了。”
“她敢做我凭什么不敢说?有本事就别甩脸子给我们看啊,居然还拍桌子,你看看,筷子都断了一根!”
她的手心里,赫然是被摔成两截的筷子。
也幸亏牛大力与胖丫吃得快,为了喂小狗,两人一路比赛着,早早地吃完捧了一碗鱼肉盖汁饭就跑了,要不然铁定会被吓到。
颜大丫叹气,默默地接过来,也不再吭声了。
颜二丫还想要再骂几句,颜舜华朝她摇了摇头。
“算了,骂有什么用?气到自己又惹怒了她,得不偿失。”
颜二丫面色忿忿,一边将剩余的饭菜放回锅里温着,一边继续嘟囔,“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大哥总说她没心,不是故意的,可你看,她干的都是什么事?你刚回来,她就敢趁着大哥背爹娘去书房的空当朝我们发火。我就要喊出来,让全家人都听见她做的好事。”
颜舜华拿着抹布擦桌子,闻言与正在洗碗的颜大丫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的无奈。
“然后呢?二姐,你有没有想过大哥会怎样?对着怀孕的嫂子是能骂还是能打?”
桌子很快就擦干净了,她便拿着抹布去洗。
“我知道你想说不管大哥怎么反应,反正你就是要嫂子心里也不痛快。可是就算你不在乎日后与大哥感情隔膜,难道你就不想考虑爹娘的感受吗?
娘如今也怀着孩子呢。她会伤心,然后今晚会睡不着,那样爹也不能安心睡好。即使这样,你还认为说出来会痛快吗?”
颜二丫瞪眼,由于太过气愤,胸脯起伏着,却被颜舜华的质问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都去玩吧。消消食,然后再沐浴睡觉。”
事实上,在寒冷的冬季,他们是隔三差五才会沐浴一次的,但是颜舜华却坚持要天天洗,这么整下来,弄得三姐妹包括颜小妮在内,也都天天饭后洗一次。
颜二丫因为无言以对,怒气发不出来,便噔噔噔地跑了,直接去找牛大力,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架。
颜舜华摇摇头,跟在颜大丫身后也出了门,却并没有立即回房去看小狗,而是进了东厢房。
“大姐,断掉的筷子不扔掉吗?”
只见颜大丫翻找出来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截筷子给包起来,然后放到箱子里,甚至谨慎地上了锁。
“春花婶怀着于萍的时候,有一回吃饭夫妻俩吵架,大亮叔当场就将筷子给硬生生掰断了。春花婶她娘就用一块红布包住了断筷,直到孩子平安落地,才扔掉了。”
“哦,原来是保平安啊。”
颜舜华点头,表示理解。
她有听说过,说家中有女人怀孕的时候,不单只孕妇本身有许多事情必须忌讳去做,家里人也是必须要小心谨慎的,像是什么床位不能随意变换,也不能随意在家中钉钉子之类。
虽然听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会觉得只是迷信,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该忌讳的还是忌讳一些才好,起码能够安定人心。
“小丫,你能不能将小狗送回去?”(未完待续。)
第71章 黑影
“为什么?我会让它们学会吃饭的,绝对不挑食。”
颜舜华带着它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以前去乡下看望外婆的时候,她有看到过隔壁家邻居的猫咪偶尔吃番薯,平常的主食也不是肉,而是青菜拌饭。
既然挑剔的猫咪都能够适应,那么狗理应也能学会才对。大不了她时不时去弄点鱼肉给它们加餐,反正钓鱼她是会的,时间也多的是。
再不行,还可以央求颜昭明或者牛大力打猎回来分一点猎物给它们解解馋。
“不是吃食的问题。要是真的养,狗什么都吃,米饭是足够的,我们也不缺它们那一点肉。只是……”
颜大丫停顿了一息,为难地看向她,“嫂子怕狗,她嫁过来那天,送亲的队伍刚好吓到了大黄,当时轿子都差点被大黄弄翻了。后来还是老王伯及时回来,这才没让大黄咬到人。
只是就算这样,嫂子也被吓坏了。后来我们家原本养着的母狗大花也被卖掉,你接连哭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爹做主买回了一窝小猪养着,你才破涕为笑。”
颜舜华愣住,没想到会是这样。
“当时你太小了,所以不记得这些。这几年家里养的猪,每次最大的那头你都会叫它‘大花’,想来还是有少许印象的。就连这次的小黑狗,你也喊它‘小花’,其实不管是那只大狗,还是这次的母猪,被我们卖掉,你都伤心了,是不是?”
颜大丫过来抱了抱她,有些歉然。
“我们家这几年过得比较难,你跟二丫每一年都轮着穿我穿过的旧衣裳,是大姐对不住你们。”
“大姐,你干嘛呢?说这些话,也不怕爹娘知道了心堵。”颜舜华故意将眼睛瞪得老大。“你衣服那么漂亮,难道你宁愿扔掉也不给我和二姐穿?”
“不是这样,我……”
颜大丫的愧疚一瞬间就消失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你啊,如今倒是越发像你二姐了,伶牙俐齿,大姐说不过你。”
颜舜华笑眯眯的,任由她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又重新打散给梳顺了,高高地扎起。
“都要睡觉了,其实不用再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你啊,小的时候最喜欢大姐帮你梳头了。”
“有吗?我不记得了。”
颜大丫将她的绿色发绳换成了红色的系上,“红色的吉利,你日后就戴红色的发绳吧。”
颜舜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也不讨厌红色,能够让她们心安,那就戴吧。挺好。
“大姐,那根金嵌宝蝴蝶簪你喜欢吗?”
颜大丫闻言脸蛋红扑扑的,只是神色除了欢喜羞涩之外,还略微带了一些不安,“喜欢,只是原本是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如今给了我,会不会不太好?”
颜舜华小手一挥,“没事,我特意跟颜清澜要了来。原本就是为了送给你。娘说未来大姐夫家里可有钱了,咱家如今家底太薄,但是终归出嫁的时候不能落了你的面子。还有两年时间,我们慢慢来。好东西都存着,到时候让他们大吃一惊,也免得他们看低了你。”
这一次,颜大丫的脸红了个彻底,“你这丫头,说什么?娘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快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颜舜华好笑地被推着出了东厢房,迈步跨过门槛的时候她还不忘加了一句,“大姐,大哥忙得顾不上,但是我和二姐会努力帮你攒嫁妆的,你就放心吧,哈哈,要做个美梦哦,说不定还能梦见某个人。”
“小妹你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了!”
颜大丫只觉得脸蛋火烧火燎的,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姜汤一样,热得不得了。
“我说什么了吗?哎呀,大姐你难道做梦从来都不会梦见我?真伤心!”
颜舜华回过头来,两手将小脸一拉,做了一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我说的是真的哦,大姐,你放一万个心,一定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小丫!哎,你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颜大丫又是羞赧,又是着急,直到颜舜华闪身进了闺房,这才关上了房门。
“你在外边嚷嚷什么?谁要嫁人了?你大姐?”
牛大力正坐在靠背椅上,眼角破损出血,手上抱着一个竹篓,小灰灰探出头来,向着颜舜华呜呜直叫。
“小丫姐姐,小丫姐姐,他跟二丫姐姐打架了。”
颜舜华走过来,逗了逗小灰灰,又看了一眼小花,见它眯着眼睛在睡觉,这才问谁打赢了。
“当然是我了!”
牛大力龇了龇牙,显然脸上的伤并不如语气那般轻松。
“我二姐呢?”
“二丫姐姐说回去睡觉了。”
胖丫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小花,瞅准时机,右手飞快地摸了它头顶一下,尔后压低声音兴奋地宣告,“我摸到了,我摸到了!”
颜舜华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将小灰灰抱了起来,“我要去洗澡,你去吗?”
“我刚洗脚了。还要洗吗?”
“我准备帮小灰灰也洗一下,你不想看?”
“我要去!”
颜舜华侧身让她先出去,这才回头招呼牛大力,“你也去洗洗吧。弄干净了然后拿药酒擦一擦手上的淤青,眼角那处沾一点菜籽油抹一下,很快就会没事了。”
“你懂得不少啊,是跟狗娃打架打出经验来了吗?”
牛大力站起来,将圆篓放回椅子上,跟在她身后出去,顺手还关上房门。
“谁跟他打?你以为我是你啊,总是想看别人热闹,要是没有热闹看就自己动手演上一出,无不无聊?”
“我哪有!我在村塾里头可是最乖的男学生。哪像你二姐,莫名其妙跑过来就揍人,真够狠的,那力道差点没把我手腕给掰断。”
“行了行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跟我二姐一个小女子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别唧唧歪歪的,赶紧回客房洗澡休息去。”
颜舜华挥了挥手,闪身就进了厨房一个隔间,那是在她的强烈建议下,由颜昭明与牛大力共同做好的浴室。
一共有三间,另外两间分别在客房,以及第一进院子里头。
起初牛大力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尤其是每日都要沐浴十分之麻烦,但索性坚持下来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毕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入睡,总好过汗臭冲天。
在小灰灰一连串惊慌失措的叫声中,他吹着口哨回了房。
夜凉如水,在一个拐角处,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未完待续。)
第72章 来信
“小丫姐姐,你不睡吗?”
胖丫打了一个哈欠,不待回答,就呼呼大睡起来,手上还抱着早已酣睡的小灰灰。
颜舜华双手捏着小花的后颈,与它认真对视着,小花的眼神已经不复慵懒,而是带着些许怒意似的,四肢在半空中乱抓乱挠,时不时还使劲晃动一下,甩了她满脸的水。
“你确定你真的不想要擦干?明日要是生病了,我就把你扔到玉带河里去。”
她声音软糯,吐出的话语却十分之恶毒,如果小花听得懂人话,估计它会奋不顾身地与她拼死一战。
不过嘛,它听不懂。所以在经历了恐怖的沐浴经历后,筋疲力尽的小花虽然恼怒的很,但是却没有全力挣扎。
颜舜华不理它的抗议,一手提溜着它,一手拿过干布,从头到脚给它擦拭。
只不过,小花只让她囫囵擦了两遍,便趁着她松手的时刻跳到了地上,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又敏捷地钻到了桌椅底下,跟她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颜舜华尝试着要抓住它,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是被桌角撞到了手臂,痛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
“算了,你不想擦就不擦了,反正明天你要是感冒了发烧了,变成一条傻狗我就真的扔了你!”
她恶狠狠地比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小花呜呜呜地抗议着,始终缩在角落里,两眼警惕地望着她。
颜舜华撇了撇嘴,自知是不能强行靠近,便弯腰将刚才弄掉了的圆篓捡起来,又将里头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这才准备去睡觉。
只不过,在她转身的刹那,视线却扫过了窗台,那里多了一样东西。
她皱眉,伸手拿起来。发现是类似于信封的东西,上头无名无姓的,但是信口却是实实在在地封闭的。
她犹豫了一息,还是拆了开来。从里头倒出来一张雪白的信笺,以及几朵干了的桂花瓣。
信头没有称呼,信尾也没有落款,只有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可好?”
颜舜华挑眉。将信装回信封,然后便打开了窗户,低声地问了一句,“谁?”
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只是却避开了灯光,隐约只让人觉得这人十分之高大,面容却模糊不清。
“乙一见过姑娘。”
颜舜华不惊不惧,把手支在了窗台上,双眼眯起来,看着藏身在黑暗中的人。“他人怎样了?被人捅了一刀,死了没?”
身影微动,“回姑娘的话,主子只是头部磕着石头受了伤,如今并没有大碍。”
颜舜华漫不经心地点头,“既然没事还派你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着?”
乙一有些迟疑,显然也不太明白,“主子让送信过来,说您看了信就会知道。还吩咐属下,姑娘有任何问题要问。都必须据实以告,有任何事情交代去办,都必须听从吩咐。”
颜舜华低头微笑,稚嫩的面容在灯光里若隐若现。不知何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冷意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这样啊。”
软糯的嗓音拖得老长老长,以至于乙一怀疑自己是否开始了幻听。
“行,承蒙你家主子看得起。”
她把玩着手心里的花瓣,待得桂花香味染遍了手指,才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父母是否俱在?真实姓名叫什么?多大年纪了?娶亲了否?有过几个女人?到目前为止又亲手杀过多少人?他们又都是谁?”
乙一一动不动。良久无言,黑色的装束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的时候,他却开了口,“双亲早已过世。老太爷给取的名字,唤作‘沈星’,年逾二十,尚未娶妻,并无女人。到目前为止,亲手杀过一百二十三人,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
颜舜华一怔,旋即踩在靠背椅的把手上,坐上了窗台,挑眉道,“你还真的回答了啊。那要是我命令你此时此地立刻动手杀了我,你也会照办吗?”
“属下不敢。”
“哟,我活得不耐烦了,让你动一下刀子而已。你不是应该像刚才据实以告一样,完全听从命令吗?”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完全不曾察觉自己语气中包含着的冷意一样。
乙一沉默,尔后居然笔直地跪了下去。
夜风萧萧,虫鸣唧唧。
一刻钟过去,颜舜华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你起来吧。说说看,你主子想让我干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然后缓步上前,双手呈上了一样东西,待她接过去,又退回到黑暗中,自始自终都低着头,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主子说,如果姑娘能够帮忙将这块玉佩交给颜家宗妇,他会感激不尽。”
颜舜华从荷包里倒出来,玉佩入手圆润冰凉,刻着一些祥云花卉,仔细端详了一遍,能够辨认出一个“蕙”字。
缠绕着玉佩的是一根红绳,也许是年头不少的缘故,有些微微的褪色,轻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细小的毛线,应该是被人经常佩戴或者入手触摸而蹭出来的。
她沉思了片刻,将玉佩放回绣着侍女图案的荷包。
“我的大伯娘不单只是颜家宗妇,她更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的寡母,其中的艰辛难以向任何一个人诉说。倘若你家主子真的是故人,那么就应该装作不知道,而不是搅扰对方如今的平静生活。”
“姑娘,主子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要确认一番,是否真的是那个人。只是想要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平安康健而已。”
颜舜华嗤笑,放下了手中的荷包,自己也从窗台上爬了下来。
“要是真是那样,你主子即便自己没空现身,那么也该命令你光明正大地上我大伯娘家去拜访,辨认或者问候,那才是正理。你却三更半夜地扔了一封信到我这小姑娘的房间里来,鬼鬼祟祟的,这难道也是你主子的一贯作风?”
“倘若真是那人,属下根本就不能近身,恐怕一出现就会被当做小贼打出来。而且属下从未见过她,就算白日亲自登门拜访,也无法辨认。更何况您也说了,颜家宗妇守寡多年,属下一个大男人,又怎么适合光明正大地去敲门?”
颜舜华却耸了耸肩,并不为所动。
“那也好过半夜翻墙来找我。该如何想办法去辨认是否是故人,那是你主子该头痛的事情,而不是将问题转嫁到我的身上来。你走吧,此事作罢,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我们并不熟。好走不送。”
见她背过身去,乙一着急了,想要解释什么,却突然绷直了神经,眼神锐利地扫过窗台。
一只小黑狗正好奇地探出爪子去拨弄荷包,像是对上头的仕女图十分感兴趣一样,歪着脑袋不断地打量。
乙一急速奔了过来,长臂一捞想要拿回荷包,岂料小黑狗却咬着荷包,猛地蹿下了窗台。(未完待续。)
第73章 玉佩
“小花,把荷包给我,乖,来……小花”
颜舜华黑了脸,她已经在房间里跟它玩捉迷藏半个时辰了,偏偏这小东西却腿脚灵活得很,压根就抓不住。
乙一碍于男子的身份,并不敢进来抓狗,哪怕颜舜华再三表示不在意,他却固执地杵在窗外,只是时不时指点她小黑狗又跑到哪哪哪了。
“小花,不想我打你,就乖乖地缴包投降,恕你无罪。否则让我抓住了,非得把你屁股打肿不可”
“姑娘,它这么小,没有经过训练,根本就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又不帮忙,麻烦给我闭嘴”
颜舜华又折腾了半个时辰,只揪到了两根狗毛,却赔上了自己的一小撮发尾。
“有本事啊你,居然敢朝我伸出你的狗爪子。下一回一定要剪光你的指甲”
“姑娘,它是狗,指甲是武器,不能剪。”乙一忍着笑,轻敲窗户提醒她,“试试能不能将它赶到属下这边来。”
颜舜华与小黑狗大眼瞪小眼,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但小家伙却精神昂扬,仿佛知道她想要它口中咬着的荷包一样,死活不让她靠近。
在黑夜中,她能够清晰地听见胖丫的呼吸声,乙一压低了的轻笑声,以及活力四射的小花同学的闷吼声。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颜舜华掏出手帕,将额头的汗水擦去,尔后便跑过去关窗,接着利索地脱鞋解衣,钻进被窝里睡觉。
“哎。姑娘,玉佩。”
“姑娘?”
“姑娘”
“姑娘”
她翻了翻身,侧过头去,充耳不闻,既不理会窗外乙一的叫喊,也不理会屋内小黑狗的汪汪汪。
又不是她的事情,又不是她的东西。她干嘛要操这个心费这个力?到头来还让人免费地看了一出戏。自己却气得要死要活的。
简直荒唐
颜舜华气鼓鼓地,怪上了狗崽。
圆润的手指甚至不由自主地戳上了酣睡的小灰狗,却见它完全没有反应。仍旧是打着细小的呼噜,做着香甜的美梦。
要不是它们,她又怎么会失去了冷静?
搅和什么呢,少年又不是她什么人。她也没有欠他什么债,她干嘛要花费精力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自个儿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有搞清楚呢。泥菩萨过江,却想要对旁人大发善心,傻啦吧唧的。
她龇了龇牙,将小灰狗从胖丫的怀里抱过来。使劲揉了一把,待要真的入睡却突然双眼一亮。
然后她便抱着小灰狗下了床,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
“小花。荷包给不给我?小灰灰可是在我手上哦。”
颜舜华笑眯眯地捏着小灰狗的后颈,顺道轻轻地左右晃了晃。
小黑狗怒了。这一回显然是成功接收到了她的意思,它迅猛无比地扑了过来,想要咬她的手指头,以解救自己的妹妹。
颜舜华沉着眼,左挡右突,在最后关头终于抓到了荷包,用力一扯,“兹拉”一声,玉佩掉了下来。
“汪汪汪……”
一人一狗对峙了半晌,颜舜华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尔后慢慢蹲下来,将玉佩抓在手中,同时将小灰狗放了下来。
“汪汪汪……”
小黑狗冲过来,绕着小灰狗转了一圈,又去蹭它,见它没反应,便愈发大声地吼叫了起来。
“喂,玉佩给你,这下可……”
她微微皱眉,之前一直伫立在窗外的乙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颜大丫的拍门声。
“小丫,小丫,你没事吧?怎么了?狗狗咬人了吗?”
颜舜华将玉佩收起来,然后去把门打开,让对方进来。
颜大丫反复安抚了一阵,直到两只狗崽都回了各自的小窝,这才离开了。
颜舜华等了一会,乙一没有再现身,她便将玉佩随手挂在了脖子上,确保被藏到了衣襟里,这才上了床铺睡觉。
一觉到天亮。
让她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两只狗崽居然都紧紧地靠着她,躺在了床沿上。只要她稍微一翻身,就能将它们给完全压扁了。
“居然会转移阵地?也不知道是怎么跳上来的。”
颜舜华伸了一个懒腰,小灰狗无动于衷,依旧蜷缩着呼呼大睡,小黑狗却立刻惊醒了,耳朵动了动,即刻竖了起来,双眼睁开。
“早啊,小花。”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小黑狗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跳下了床铺,走到靠背椅旁,一跃而上。
颜舜华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起床穿戴,然后又去洗漱好,在小院子里来回跑了十来圈,直到颜大丫喊要吃早饭了,这才回了房,叫胖丫赶紧醒来。
小灰狗听见了她的声音,也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呜呜呜地喊她,那萌萌的模样,让她手痒得很,最后还是替它挠了一回痒痒,这才去了吃早饭。
让她感到有趣的是,见了颜小妮在饭后与小灰狗开心玩耍后,方柔娘居然也蹲下身子去逗弄了它一会,笑眯眯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怕狗的人。
娇小憨萌的小灰狗第一次正式亮相就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除了两位孕妇不被允许抱之外,其余人全都对它上下其手,耍得不亦乐乎。
小黑狗却一直拒绝别人的靠近,别说抱了,就连走近一点都会惹来它的一连串低吼,而且除了颜舜华递过去的米汤,其他人扔过来的不管是青菜还是肉类,它看都不看一眼。
“真是奇了怪了,昨晚上我喂的时候它还没那么大反应啊,怎么今儿就学会认人了?”
牛大力拿着一根长树枝,时不时地就轻拍一下地板,干扰小黑狗进食,惹来了胖丫的严重不满。
“本来就是小丫姐姐抱回来的狗狗,它就认她怎么啦?你这坏人,别再弄了,它会生气的。”
只是她的抗议却被无视了,因为就连颜二丫也加入了逗弄的行业,手中的树枝晃晃悠悠的,有好几次差点打翻了大碗。
小黑狗没有抬头,只是整个脸都埋到了碗中,明显加速了进食的速度。
“啧啧,这家伙,怎么突然不吭声了?”未完待续
...
第74章 骑猪
颜二丫无聊地扔掉手中的树枝,改为去抱小灰狗,引得想要一抱为快的胖丫与颜小妮两个眼泪汪汪的,才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停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是逗狗,还是逗小孩。
牛大力却始终关注着小黑狗,趁着它忙活着喝米汤,他悄悄地靠近,尔后在碗底快要见光的时候,右手一伸就要抢夺大碗。
只不过,他却打错了算盘,因为小黑狗反应非常地迅速,在他伸出手来的时候就一爪子下去,直接往他手背上划拉了一条长痕。
幸好小黑狗还未满月,指甲并不是太长,牛大力自己也闪得快,只是被划破了一层皮。
但是那也够吓人的了。尤其是颜柳氏,见到鲜血渗出来,两眼立刻就红了,像是感同身受。
颜大丫带了他去上药包扎,颜二丫则被颜盛国呵斥了一声,立刻停止了追逐,不情不愿地将小灰狗放了下来,见它屁股扭啊扭地挪到了颜舜华身边,又神采飞扬起来。
“小丫,这小狗黏你耶,就像以前你老爱黏着我一样,哈哈,真可爱。”
颜舜华蹲下身去,将小灰狗抱起来,尔后又唤了一声,“小花。”
吃饱了的小黑狗朝颜二丫低吼了一阵,待得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唤,这才放弃示威,迅速跑到了颜舜华身后,跟着回了西厢房。
她原本是想让这两只睡觉的,只是却也打错了如意算盘。一灰一黑愣是不肯进窝,反而是在房间边边角角的地方撒尿。
还真毫不客气地把她的闺房当做了它们自己的地盘
颜舜华黑了脸,一把抓住了小灰狗,就重复地说教道。“不可以在房间里尿尿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指一处就用力拍桌角一次,尔后又出门来到桂花树下,强调可以在此处做标记。完了看见它一脸的懵懂与无辜,只能无语望天。
倒是小黑狗,像是听懂了她的指令一样。绕着两棵桂花树又撒了一圈尿。
“小丫姐姐。小花是懒狗狗吗?”
“恩?”
她不解,胖丫远远地蹲在地上,看着撒完尿又跑回去盯着妹妹的小黑狗。“阿婆说啦,懒人多屎尿。小花那么小,就那么多尿尿,它长大了肯定很懒。”
颜二丫听了哈哈大笑。走近去吓唬小黑狗,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还嘲笑它懒狗懒狗。
牛大力这时也包扎完毕了。见状迅速加入了战团,又捡起了树枝,变着方向地去挑衅它。
小黑狗左奔右突,几乎放弃了颜二丫。注意力都放在了牛大力身上,觑着一个机会就全力进攻他。
“哇哇哇,颜小丫你这只小狗也太狡诈了吧?喂喂。行了行了,下去。赶紧下去。”
小黑狗咬住他的衣袖不松口,任由他怎么晃悠也紧紧地攀附在他身上,东摇西晃地像是在荡秋千。
颜舜华没有言语,只是抱着小灰狗在一旁看。
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颜昭明就进来催促胖丫赶紧动身。
“小丫姐姐,你也陪我一块儿回去吗”
虽说渴望回家,对此也坦荡欢欣,但毕竟是孩子,懵懂之余有着非同成人的敏锐。
所以还是被长辈的言行伤了心吧,尽管此时还没有办法深刻地理解这种抛弃。
颜舜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尔后将看管两只小狗的任务交给了颜二丫与牛大力,便牵着胖丫坐上了驴车。
让她感到惊诧的是,同行去的除了驾车的颜昭明外,还有颜昭睿。
“五哥,你怎么也跟着去?”
“怎么,我就不能去?”
十四岁的少年摊开了手脚,声音已经告别了粗哑,不再像是戈壁滩里的漫天沙砾,而是像玉带河里的淙淙流水,反正是好听多了。
“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颜舜华没再看他,而是拍了拍胖丫的小脑瓜。
这个家伙,从上车之后就有些神情郁郁,像是近乡情更怯一样,既有期盼又有害怕。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胖丫。”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一边回忆从书中看来的片段,一边添加细枝末节并配合动作夸张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家农户的儿子叫小明,约莫是七岁上下的那一年春天,他家里养了一头母猪。从很小很小的一只,通过辛勤地喂养,终于长得肥肥壮壮的。”
她用两手比了比,表示小是跟小黑狗如今那么小,大是比大黄狗还要大上一圈。
“某日小明没有同伴玩,无聊之下,看见猪圈里的母猪就心生一计。想着既然没有办法骑马,但是总可以尝试一下骑猪。想到就干,他立刻打开了猪圈的大门,赶着母猪出来,然后兴奋地哇啦哇啦地直冲过去。”
颜舜华在车上站了起来,作势冲撞跳骑,然后顺着一次颠簸而摔倒下来。
“哎呀呀,岂料母猪往前走了几步,小明摔倒下来不说,小脸还直接贴到了猪屁股上。天可怜见的,他的小脸刚一离开,母猪就噗噗噗噗地拉出了一堆堆的猪粪来,那个臭气熏天啊,呕……”
看着她掩着口鼻表示臭死了真的受不了了,而胖丫也瞪大了双眼惊呼连连,颜昭睿在一旁笑得嘴角直抽。
“但是小明是什么人啊?虽然被猪粪吓了一跳,却也没能阻止他那颗火热的想要成功骑猪的少年心。他站起来,找准了机会就一个箭步跳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胖丫摇头,两眼期盼地看着她,“怎么着?”
颜舜华金鸡**,趁着车速平稳的空当抱起了左腿,欲哭无泪地喊道,“哎呀呀,我的脚,我的脚。却原来母猪又往前跑了几步,小明一个不小心,左脚恰好踩到了猪粪里,那新鲜出炉的猪粪,居然还是暖烘烘软哒哒的,就像是刚蒸好的糕点一样。”
正往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小糕点的颜昭睿噎住了,俊脸憋得通红。
“不过这点困难算什么?小明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大丈夫。他踹掉了鞋子,弓着腰眯着眼,蹑手蹑脚地潜行了一段路,突然发力,直接蹿上了猪背。驾驾驾,欧耶,驾驾驾……”
颜舜华说得兴起,胖丫听得两眼发光,仿佛自己也坐到了猪背上,到处去溜达玩耍。
两旁的屋舍草树不停地倒退着离去,在不知不觉之间,龚林屯的一方天地隐约在望。未完待续
...
第75章 扑空
让人感到万分意外的是,他们扑空了,龚家的所有人都没有在家。邻居表示他们一大清早就去镇上探亲去了。
“听说要住上几日。如今没啥事可干,难得全家出一趟远门,要让几个孩子耍尽兴了才会回来。”
龚林屯的几个妇人围着胖丫,一边感叹她的命大,一边心生不忍眼露同情,不断地招呼她到各家去吃饭。
胖丫却固执地留在了自家屋前,直挺挺地站着,任谁搭话都一声不吭,只是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那扇上了锁的破门。
颜舜华并没有上前,而是待在不远处,偶尔与妇人们说上两句,拦下她们的七嘴八舌。
颜昭明与颜昭睿沉默地呆在驴车旁,谁都没有谈话的兴致。
他们从早上一直等到了晌午,从晌午又一直等到了漫天朝霞的傍晚。
龚林屯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就上前来说上几句安慰的话语,胖丫却依然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笔挺的身体却渐渐地佝偻起来,头部低垂,双肩无意识地耷拉了下去。
他们四人,除了出发时吃过了早饭,大半天了,滴水未喝滴米未沾,说实话,要不是颜昭明与颜昭睿是男子,而颜舜华实际上也是个成年人,恐怕都支撑不下来。
胖丫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状态,实在是让他们太心疼了,谁都开不了那个口让她走。
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颜昭明急了,生怕待会赶路不便,正准备催促妹妹去说服人回去的时候,胖丫终于慢吞吞地离开了自家大门。
“小丫姐姐,你们走吧。我去发叔那儿住,等爹娘回来。”
看见旁边的妇人脸色铁青,而那个说是胖丫小叔的男子也眉头紧锁,颜舜华沉默了一瞬。“胖丫,我们把你送回来,总要见到你的父母才能安心。要不我们这次先回去吧,下回说好了时间再来?”
实际上。他们刚回到颜家村的时候,武淑媛就已经派人来通知过龚家人了,也说好了会在这个时间点上送人回来,不论是留是走,都要让孩子与他们见一见。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胖丫的祖母当初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哪怕他们亲自找上门来,哪怕四岁的孙女倔强地等了整整一日。
“不用了,发叔家小,住不了那么多人。我自己等就好了。”
胖丫的话音刚落,她小婶就嘟囔了一句,“明知道我家小庙小,你这尊大佛还怎么好意思不请自来?”
“还不家去做饭?想要将我的脸面撕了往死里踩吗?”
龚大发瞪了妇人一眼,后者拉长了脸,却没有再说什么。甩手就走了。
“你们放心,我会将孩子好好交到我哥嫂手里的。”
胖丫在一旁点头,颜舜华微微皱眉,有些为难。
人家可是正经长辈,她一个外人还真的不好越俎代庖。
“听说这里离剑阳峰不远?”
颜昭睿笑容淡淡,龚大发却头皮发麻,对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少年有着天然的惧意。
“是的,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
“恩,这样啊。”
颜昭睿侧过头去。“二哥,你家去吧,我和五妹留下来,明日去登剑阳峰。”
颜昭明却不同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经过被拐一事后,颜昭明说什么也不会让小妹离开自己的视线。
颜昭睿挑眉,有些懒洋洋的。
“二哥,莫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能看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住她一世不成?路总归是要靠她自己去走的,上一次险象环生,即便是你在身边,恐怕也不会有她那么镇定自若,说不定还会拖了她后腿呢。据我所知,二哥你可不会凫水。”
颜昭明脸涨得通红,颜舜华瞥了一眼颜昭睿,见对方时不时就漫不经心地看向胖丫,眼内的关切溢于言表。
“哥,你回去吧。要是所有人都留下来,家里会担心的。总得有人去报信吧?如今天色已晚,山路颠簸,再不走,小毛驴说不定都要害怕了。”
她将颜柳氏及方柔娘会担心这一点强调了几遍,又嘱咐他赶路要时刻小心,颜昭明无奈,最后只得驾了车离去。
“五妹果然不凡。能从贼窝逃走,想必忍耐力不错,凫水的功夫尤为惊人;口若悬河,能将一小小故事讲得舌灿莲花,让听者意动犹如身临其境;听村塾的李夫子说还能够过目不忘。话说回来,难不成你身上真的住着木槿花仙?”
兄妹俩人跟在龚大发与胖丫的身后,一路唇枪舌剑。
“五哥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虽然是道听途说,但大部分都是事实。你凭一己之力凫水躲藏,从贼窝逃走是真的吧?你求得了颜府的庇护,又借助他们救了其他被拐的人是真的吧?之前那个故事也的确是你自己活灵活现地编出来的,当着李夫子的面一字不落地背诵完《千字文》也是确有其事。”
颜舜华埋头走路,既然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便干脆闭口不言。
“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到奇怪以及敬佩而已。要知道,哪怕是成年男子,遇见了这些事情也很难脱身。你却做到了,还完成得相当漂亮。”
颜昭睿侧过头去,见她一副不欲交谈的拒绝姿态,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们老颜家谁的凫水功夫最厉害吗?”
颜舜华看他一眼,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我爹。”
颜昭睿的双眼有一抹光彩闪过,“祖父说小的时候,四个孩子中就我爹跟四叔最爱往玉带河里去,不管祖母怎么警告‘善泳者溺于水’都无济于事。在十五岁的时候,两人还曾经在春季的一个雨日顺流而下,坚持游了整整五个时辰。”
颜舜华扯了扯嘴角,果然,不管是古今中外,哪儿都不缺中二少年。
她那早逝的大伯父,以及她如今的便宜爹,小的时候绝对是两个精力过剩的熊孩子。
而眼前这个对他们无限崇敬与向往的五哥,十有**也遗传到了同样中二冒险的基因。
颜舜华突然就一点儿都不期待明日的剑阳峰之行。天晓得与颜昭睿一起,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他却习以为常甚至欢喜万分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