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陈老爷子
readx;“这天下但凡优秀的女子,就像那满腹经纶的男子一般,又几个是不渴望站在高位、叱咤风云的呢?”
陈二太太温柔地摸着沈柔凝的头发,完全没有留意她手上那么多的戒指将沈柔凝梳的整齐的头发都弄乱了,意味深长地道:“你母亲她当年多半是十分不甘心的。[燃^文^书库]樂文小說|”
“啊?”沈柔凝摇头,表示自己不相信。
陈二太太笑容中藏着得意,道:“那会儿我才嫁过来不久……在你外祖父说了那番话之后,你母亲就不怎么在外走动了。她总是一个人待在绣楼里,不是伤心难过,又是因为什么?而且,有一次,我准备去找你母亲说话,不想却听见了你母亲同你外祖父在争吵……”
沈柔凝不禁有些紧张,她握着拳,红着脸,使劲摇头道:“凝儿不信!二舅母肯定是骗凝儿的!母亲肯定不会同外祖父吵架的!”
这个年代,讲的就是忠孝人伦。
父母之命,哪是做儿女能反驳的。
当年若陈君怡真的与自己的父亲争吵起来,那就相当于在说,陈君怡她这个人不孝!沈柔凝这个当女儿的,自然要维护自己母亲的名声!
陈二太太正说的高兴呢,哪里允许自己的小听众怀疑自己说谎。但她正要开口将当年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同这个当年瞧不起自己的小姑子的女儿描述一番,却听见后面又人扬声道:“二弟妹,凝儿,这才三月,你们站在水边冷不冷?”
却是陈大太太关键时刻走过来了。
她快步踏上石桥,走进亭子。将沈柔凝的双手一握,爱怜地道:“瞧这小手凉的!凝儿是冷了吧?”她抬起头,冷冷地瞥了陈二太太一眼,又对沈柔凝道:“快别在这里待着啦,你外祖父找你呢!”
陈二太太被陈大太太这眼光一瞧,又听到她提起了陈老太爷,终于陈老太爷当年警告过不许再议论陈君怡婚嫁之事。也想起自己刚才一不小心似乎说多了。不禁有些悻悻然。
陈大太太似乎也知道了陈二太太刚才说了些不该同小孩子说的,因而恼了她,直接牵了沈柔凝的手。也不同陈二太太打招呼,就离开了亭子。
倒是沈柔凝没有忘了礼貌,被牵走的时候,同陈二太太行了个礼。
“凝儿。你……”离开了陈二太太的视线,陈大太太不禁小心打量着沈柔凝的神色。见她神色有异显然是听到了什么话,格外的楚楚可怜一些,不禁柔声宽慰道:“你别多想了。你二舅母这个人呢,很多时候说话都是有口无心的……”
“哦。凝儿知道了。”沈柔凝应了一声,依旧有些泱泱不快。
陈大太太见状心疼的紧,暗暗骂了陈二太太不知轻重。在小孩子面前乱说一通……但沈四太太这些年的表现搁在那里,又怎么能不让自己的女儿生出探究的疑心?
这真是……
自己的这个小姑子也是执拗。她就没想到,在孩子面前隐瞒一下!
陈大太太心中叹气,想了又想,才开口劝道:“凝儿,你这样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就该整日里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大人们的陈年旧事,小孩子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做什么呢?而且,你和榕哥都小着呢,许多事情,说了你们也不明白的。”
“哦。”沈柔凝闻言柔顺地笑了笑,道:“凝儿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道:“多谢大舅母教诲。您跟凝儿的大伯母一样,都是好人,待凝儿都是很好很好的。”
陈大太太听了很高兴,紧跟着又十分心酸难受——
若是自己那小姑子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哪怕是和颜悦色地给孩子们一个笑脸色,凝儿也不会总记着什么大伯母大舅母的给的一点点疼爱!
这样好的两个孩子,她怎么就硬的下来心肠!
陈大太太不禁又对沈四太太生了埋怨。
二人到了陈老太爷所住的三清堂时候,沈四老爷并不在里面。陈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拿着铁锹翻着地,沈端榕和陈四少爷陈厚琪正在廊下写着大字。
据说,在陈家,一直都有着祖辈教导孙辈的传统。陈氏“厚”字辈兄弟四人,全都是由老太爷亲自教导到十二岁,才或是送去官学,或是送去私人书院读书。就算是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以免后辈少了约束长歪了。
而且,陈家的男孩子,在十二岁之前,课业都并不重。或者说很轻。每天连几张大字,再背上一小段书,说一说自己的理解,再由长辈解说一番,也就差不多了。并不用太长的时间。
如今沈端榕一来,看这样子,就是被老爷子纳入教导范围之内了。
“听你父亲说,凝儿在家也读了些书?”陈老太爷即便是在做着翻地的农活,通体也是透着儒雅睿智。见二人过来行礼,他也没有停下做活,说话很是慈和随意,让人轻易就生出了亲近之心。
沈柔凝也对这个老爷子生出了好感来,听见他问话,她回答道:“回外祖父的话,凝儿顽劣,识字之后,就总从族学逃课,借一些风俗游记之类的平日里翻看……但凝儿看的很慢,一本书几乎要看上半年的。”
半年一本,这个速度算起来,她根本就没读几本书。
她看的最多的,是《太祖本纪》,但这种书,似乎不应该是小姑娘家喜欢的,她与这位老爷子还不怎么熟悉,因而瞒下了。
至于沈四老爷……恩,他并不能算是尽责的父亲,根本就不清楚沈柔凝都在看什么书。
“小姑娘家,都喜欢风俗游记。”陈老爷子露出些赞许之色,道:“女儿家不能如同男子一样轻易就能出门游学,多看看这一类书,有助于开拓眼界。不错。”
“字写的如何?”陈老爷子又问道。
“凝儿说不准。”沈柔凝很诚恳地回答道:“但族学里的先生一直都是满意的。”
“去写一篇,外祖父一会儿去看看。”陈老爷子朝沈端榕和陈厚琪那边一指,对沈柔凝道。(未完待续)
076 教导
readx;[燃^文^书库]一上来就写大字?
这是个什么意思?沈柔凝不禁迟疑地望了陈大太太一眼。%乐%文%小说し
陈大太太对沈柔凝鼓励地笑了笑。
沈柔凝行了一礼,往廊下去了。
廊下安置了一个半人高的四方桌子,沈端榕和陈厚琪分别占了一面。
陈厚琪同陈二太太的模样有七分相似,男生女相,十分的俊秀,比陈厚绩和陈厚温都要好看一些。(陈家那个才名在外的大公子陈厚蕴一开春就出门游学去了,并不在家。所以沈柔凝还没有见过。)此时,陈厚琪看到沈柔凝过来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红了脸,小声地招呼了一声。
有丫鬟搬了椅子过来,沈柔凝柔柔地笑了笑,也占了一个方位,得了纸笔之后,凝神开始写起了大字来。
沈端榕的水平她很清楚。
倒是陈厚琪,从她刚刚瞥到的那一眼看,他的字居然写的十分不错,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脱离了字帖的禁锢,有了些自己的风格,十分的秀美。
沈柔凝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写的稍微差一些,但此时又觉得自己的字并不如陈厚琪的,也就没有必要藏拙,非常的尽心尽力。
虽说书画不分家,但她在书法上费的心思却少了许多。也不过是应付着完成每日的功课,不让夫子有借口训斥她罢了。进了京,她甚至每日才写一篇,都不如沈端榕写的多。
中规中矩。
只能算是工整,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
沈柔凝写满了一张纸,一共三十个大字。她收笔的时候,沈端榕和陈厚琪也应该都是写完了,都停了下来。
“琪表弟的字写的真好看。”沈柔凝不禁赞道。
陈厚琪腾的一下红了脸。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你表姐是眼光不错才夸奖了你,你害怕什么。”陈老爷子走过来,开口道:“厚琪,以你的年纪,能写出这样的水准。的确非常不错。你要有这个自信。而不是一味地谦逊。这是你努力了,才有的成绩,你应该骄傲。”
“只是切记不能自满从而裹足不前就是了。”
三个人都连忙恭敬地站了起来。
尤其是陈厚琪。听到陈老爷子如是说,虽然依旧脸蛋儿红红的,双眼却是突然间明亮起来,小声应了个“是”。
他似乎非常的害羞。
沈柔凝朝他多看一眼。他白净的面庞一下子红的简直能滴出血来。
陈老爷子净了手,在之前陈厚琪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陈厚琪的字,认真地看了一阵,指点了其中的一些不足之处,又亲自提笔写了几个字给陈厚琪最示范。最后道:“……给你做参考,你不必非要照着我的来改。你的字已经开始融入了自己的想法喜好,这十分的难得。既证明了你的努力不懈怠,也证明了你有这个天份。不错。继续努力。”
陈厚琪得了赞扬,十分激动,却也压抑住了,同老爷子道谢表示了尊敬。
陈大太太一直在边上看着,此时也道:“说不定,咱们陈家,未来有个一字难求的书法大家呢。厚琪,伯母很看好你,要继续努力哦。”
陈厚琪再次恭敬地应了声“是”。
点评完了陈厚琪的字,便到了沈家的姐弟二人。
陈老爷子并没有因为两个水平有限而苛责轻慢,反而更加细致具体,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点了存在的不足,和某一笔的亮点又好在什么地方。他的态度和蔼可亲又威严自生,这么指点的时候,其中爱护关怀和谆谆教导,只让人觉得温暖感动。
沈端榕看向陈老爷子的目光,已经全都是信赖和敬重。
沈柔凝心中也有些酸涩的难过。
“今后,你们两个就跟着厚琪一起,日日按时过来听讲。大字一日至少写三张……若是你们勤奋,多写了一些,就自己从中挑出自己觉得写的最好的和最差的,拿过来给我看……”
点评完了大字,老爷子又检查了陈厚琪的学业,先是让他背诵了一首古诗,解释了古诗大意;而后是《弟子规》中的一小段,同样让他理解了一番。这算是考核之前的功课。这之后,老爷子又布置了一首新的古诗,并《弟子规》中稍后的一小段,仅仅不过是十二个字而已,分别解说了一番,作为下次考核的内容。
而后就没了。
沈柔凝和沈端榕都惊讶极了。
陈家的小辈,平日里的课业就只有这么一点儿?这未免也太少太轻松了些!就刚才老爷子给陈厚琪新布置的,不说是沈柔凝,就是才六岁的沈端榕,就这么听过之后,已经能够囫囵地记下了!哪里会需要一整天甚至好几天!
难道是因为陈厚琪在记忆理解上面比较迟钝一些?
可即便是那比较迟钝一些的,九岁的小少年,一整天的时间,背一首五言古诗和一小节《弟子规》,一共才不到五十个字,也很简单吧!
况且,陈厚琪也不想是太迟钝的人。
陈老爷子自然留意到了二人的惊讶。他同陈厚琪说完之后,对着姐弟二人揽须呵呵一笑,问道:“凝儿应该会背诵《千字文》吧?具体学到哪里?”
沈柔凝斟酌着回答了。
陈老爷子看向沈端榕,沈端榕想了想,也回答了——
他天生聪颖,记东西的时候很快,即便是释义部分也是硬记下来的,并不是真的理解了。他年纪小,东西东西,大人再怎么解释,不能理解的,依旧不能理解。
陈老爷子沉思片刻,同样要求二人记下一首古诗:“……跟着厚琪的进度就好。”
沈柔凝和沈端榕应了声“是”。
这之后,老爷子拿了一本厚厚的《春秋》,翻了几页,竟然开始给他们讲史。他似乎是随便找了个故事点,而后就合上了书本,开口讲述了起来——
他言语生动而浅显,完全没有夫子讲史时候的严肃认真,反而如同哄小孩子的狼来了之类的小故事一样,轻松而随意。陈厚琪的神色就特别的放松,听的很入神。(未完待续)
077 午后
readx;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燃^文^书库]
新翻出来的地面浇了透透的水,有些若无若无的新鲜的腥,连那水仙花的香气都压过了。
沈柔凝和沈端榕本来将注意力放在记下老爷子所说内容上,后来只因为老爷子说的十分精彩,不知不觉就放弃了刻意记忆,入了迷。
枯燥的史书如此生动起来。
也许是为了照顾沈柔凝和沈端榕,也许是因为今日兴致格外好,老爷子竟然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这短短小半个时辰,就已经让那一段大小国家战乱兼并频发的,人物名词多的让人头昏脑涨的历史,在几个人眼中有了个轮廓和印象……
老爷子真的很博学。
沈柔凝眼中露出钦佩。
“……好了,下次再给你们具体说一说这中间有意思的故事。”陈老爷子嗓子有些干了,陈大太太适时送过来一盏茶,温度恰好,老爷子端起来,几口用尽了,眉宇间露出满意,道:“厚琪你招待好榕哥儿。凝儿你留下。”
“是。”
陈厚琪收拾了桌子上两人所写的大字,领着沈端榕一起告退。临走之前,他似乎是怕沈柔凝会紧张似的,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羞涩的笑。沈柔凝回报了微笑,却又让他一下子红了耳根,慌乱地离开了。
陈大太太也跟着离开了。
沈柔凝站起来相送。
“凝儿,你坐。”陈老爷子略作斟酌,和蔼地道:“你诚实告诉我,这些年,你父亲母亲之间。相处得如何?你和榕哥有没有觉得亏欠委屈?”
沈柔凝怔住了。
陈老爷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样的消息?
“凝儿不明白。”沈柔凝谨慎地道。
“哦,是这样。”陈老爷子微微皱眉又松开,再次和缓地道:“凝儿,你已经十岁,又是聪慧懂事的……如今你们一家要在京城逗留一阵拜访亲戚,甚至会在京城住很久。关于你母亲的一些旧事。我在想,要不要说给你听一听,好心里有数。”
额?
自己的这个外祖父。这是要坦白相告的意思么?
那她之前,陈大太太和陈二太太那般你来我往的岂非是白做功了?再说,不是瞒的很好么?除了沈四太太冷漠了些,她的这个家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不是么?
连陈大小姐和沈四老爷的婚姻,表面上看起来也是门当户对。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老爷子这么看着自己,又让自己说一说感受想法……这是在考验她有没有足够的心智以知晓这其中的秘辛么?
那自己的确要好好回答了。至少不能被当作是小孩子。
沈柔凝略一沉吟,抿唇道:“回外祖父话,凝儿一直猜测。母亲当年嫁给父亲,这其中怕是有不得已之处吧,所以母亲才一直显得有些冷淡……”
“但凝儿真心觉得。父亲母亲之间,相处的其实很好的。”她诚心地道:“父亲待母亲真的非常好。只要母亲在。他就一直能够很高兴很满足。母亲也从未对父亲口出恶言,更是从未离开过父亲。”
听了范嬷嬷那日的话后,沈柔凝当真有好好做了一番反思。她怎么就一定觉得,沈四太太对不起沈四老爷呢?一个冷淡一个痴情,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难道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个,指不定沈四老爷就喜欢这一口呢?
再想一想,他们夫妻之间,真的一点儿矛盾都没有。
沈四太太是冷漠了点儿,但她从未有真的表达过对沈四老爷的不满或者厌恶或者别的什么不好的情绪。她虽然冷淡,却情愿与沈四老爷同床共枕,生儿育女。
真的郁结于心心存痛苦的人,苦苦捱日子,熬过一日算一日的人,绝不会有沈四太太那样的好颜色——她二十八岁的人了,面颊依旧光洁,眼神依旧明亮,面纱下的容貌美丽如昔,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年轻的紧。
而心中有痛苦有怨愤无法排解的人,外表也会跟着变得丑陋和苍老。
再从气质上来说,沈四太太不过是冷淡哪怕说重些是冷漠,也绝没有半点扭曲阴桀。
她实在不像是一个过得不好的女人。
“凝儿觉得,母亲肯定早就接纳了父亲的,只是习惯了冷淡,不好意思表达出来罢了。”沈柔凝斟酌说道。
“你真的这样想?”陈老爷子抬起眉,很是惊讶。
他愿以为,沈柔凝会不愿意说,或者会有诸多的指责不满呢。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想的。
陈老爷子有些出神。
范嬷嬷是他安排的人。她这些年,从未间断过给自己传信。进京之后,又细细地述说了一番,说姑爷很好,待小姐也好,两个小主子聪明懂事之类的。
当年,他不容拒绝地给女儿订下了沈重晏,结果女儿一夜之间变得冷漠不发一言……他一直害怕女儿会想不开,所以哪怕是女儿拒绝了要陪嫁仆妇拒绝了嫁妆,他也想法子在沈家村塞进了几个人,生怕她会生活的不好,生怕在一日一日中,沈重晏的柔清会消磨殆尽,给她难受。
但,陈君怡同沈重晏就那么在美丽安宁的沈家村中,有了儿女,平静地度过了这些年。
女儿她,大约是仅仅怨他这个做父亲的吧。
陈老爷子喟叹一声,回了回神,瞧着同女儿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孙女儿,心中生出了无限柔情,却又怕她不知所以不知轻重,或者从别的地方听到了什么话,或者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她这么个小姑娘,若是不够明白懂事,怎么能让人放心。
陈老爷子心念千回百转,缓声开口道:“你或许猜测到了,你母亲一开始,是不愿意嫁给你父亲的。坦白说,以她的才貌品格,京城不知多少人家想要求娶……她被捧得那样高,眼中根本就看不到你父亲那么一个从外面进京赶考的平凡举子……”
沈柔凝坐直了些,见陈老爷子陷入了回忆,不敢出声打扰,只是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斟了一盏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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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文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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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四老爷沈重晏,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她被捧得那样高,恨不能如同天上的皎月一般,又怎么会留意到人间那些挂在屋角随处可见的风灯?
他亲自娇养出来的女儿,美丽,高华,出色的让他骄傲欣喜,却不曾想会有那般一个结果……
“十年前,几个皇子恰逢成年,而先帝龙体也有了颓败之相,于是,关于储位的争夺,毫不意外地出现了。我们陈家,有文登公的千秋功绩为基石,有我父亲的赫赫才名,而我本人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就已至尚书位……虽然陈氏子嗣不丰,但陈氏在士林官场之中的人脉深厚,任谁都无法轻视!”
陈老爷子说到这里,心有唏嘘,不禁向沈柔凝看了一眼。他并不确定,这个从山村才走出来的小姑娘,能理解他的话。若是不能理解……那也不必急于在今日。
外孙女生的与女儿如此相似,又有这样的灵秀之气,他想起旧日种种,一时间就生出了倾述之念。他已经教错了一个女儿,总不能再让外孙女也……
陈老爷子打量着沈柔凝,见她精致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所思,他心中欣喜,惊讶极了,反而又生出些忐忑来:“凝儿,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凝儿明白的。”沈柔凝平静地道:“您的意思是,陈氏资源深厚,而皇子们为了储位,想要拉拢您,联姻便是最简单的法子。而且。母亲还那样美好。”
一个美丽端庄的且又能给自己带来巨大收益的妻子,那些皇子们怎么能够不趋之若鹜?那些皇子们肯定明里暗里表露过意思的,甚至会直接从沈四太太那里着手!
那么,如今的庆隆帝,也是其中之一了?
不然,二舅母也不会那么惋惜地说,陈君怡做皇后也是够格的。
那么。当时的陈君怡是有了属意之人。还是……沈柔凝静静地看向陈老爷子,等待他为自己解惑。
陈老爷子心思有些复杂——
按照范嬷嬷所言,他的这个小外孙女。几乎就是放养着长大的。君怡根本没有教过她一丝,而沈重晏不过是说些家常问候之语;即便她经常去找那个大伯母邓氏……邓氏也不会告诉她这些东西!
无它,沈柔凝太小了!
不过懵懵懂懂扑蝶赏花的年纪!
她怎么就能连这些官场朝堂上的利益、联姻之类的都能听懂了!
“凝儿很喜欢看《太祖本纪》。”沈柔凝见到陈老爷子的疑惑不解,展颜一笑。面颊微红,有些羞涩腼腆。
陈老爷子再次讶然。随即点点头,面上有了些了然之色。
《太祖本纪》这本书,看名字以为是史书,但却并未出自史官之手。其实更像是野史传记,内容说的是太祖本人如同起于微末,一步步逢凶化吉得天下英雄归心。最终称帝,立大庆朝的故事。其中有诸多传奇、夸大、溢美之处。七分真三分假,但其笔法老道,跌宕起伏,读起来却是痛快的很。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最喜欢这一本。因为不必再费脑子,轻易就能从中截取许多精彩的段子。官府喜欢听,老百姓们也喜欢听。
《太祖本纪》之中,当然有许多权谋利益的场面。
聪慧之人,当然能从中或许许多知识。
既然这个外孙女儿聪明,那他就应该更加慎重。
陈老爷子暗暗思忖。
这些年,他常常想,若是他能朝廷上的这些利益纠葛同君怡解说一番,她是不是就能明白自己当然的苦心和不得已?那君怡她会不会生活的更加顺遂幸福?也不必冷情冷心地与自己赌气这么多年?
“《太祖本纪》不错。”陈老爷子回过神,称赞了一句,而后继续说起当年道:“世人皆知,陈氏家风严谨,少有纳妾通房之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庶女。
“却不知道,当年文登公曾留有家训曰,妾室庶出乃是内乱的根源,即便是面临绝嗣,也是天意如此,不必强求……若是仅有一支一人无后,他的牌位在陈氏祠堂,自然有整个陈氏后人供养;甚至哪怕是整个陈家都没了男丁,香火崩断,那便是预示着陈氏气运已尽……”
沈柔凝愣了愣。
绝嗣也不纳妾?
这个说法真狠!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对自家人狠的男人!
沈柔凝想起《太祖本纪》后面涉及到文登公的部分,那样经才绝艳杀伐善谋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她倒不知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真了不起!
沈柔凝想。
能对自家人如此,甚至连血脉延续也不强求着,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都绝对是了不起的一个人!
“另外有一点,就是陈氏为官,审时度势,绝不能与皇室联姻。”陈老爷子缓缓说道:“因为皇室权力倾轧,轻易就能出现抄家灭族之祸。若无才,当修身齐家,若有才,则治国为民,立身为要,万不妄动贪念,害己累人。”
沈柔凝不知什么时候做直了。她看着再次陷入沉思之中的老爷子,看到他发须灰白,心中生出许多感触,轻声开口道:“文登公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心思澄净,能控制住自己的贪念。
所谓富贵权势,得一而望二,这世上多的是汲汲营营之人,有几人能懂得满足。当年的陈太祖文登公能如此,不愧能史书留芳,受万人敬仰。
“您当年没同母亲说这些吗?”沈柔凝问道。
在她看来,陈君怡又不傻不蠢,有人点拨,肯定能明白这先祖留言的真义。
怕只怕,陈老爷子养女儿,同那众多的高门大户养女儿一样,教会了诗词歌赋,养好了容言德功……却不会将外面的男子们做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果然。
陈老爷子面容晦暗,闭了闭双目,掩饰住其中的追悔惋惜,长叹道:“当年,我开口的时候……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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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当年
readx;怕只怕,陈老爷子养女儿,同那众多的高门大户养女儿一样,教会了诗词歌赋,养好了容言德功……却不会将外面的男子们做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果然。
陈老爷子面容晦暗,闭了闭双目,掩饰住其中的追悔惋惜,长叹道:“当年,我开口的时候……晚了一些。”
原来,有些算计,在陈君怡才不过十二三岁,懵懂青葱,稍微展露风仪的时候,就开始了。
虽然,陈老爷子并不能肯定,当年情况,是否就是算计。
但沈柔却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三番五次地与一个翩翩少年相逢偶遇,而后志趣相交,萌发了情谊?虽然说当时,陈君怡女扮男装瞒了出身,而那个皇子也一样高明身份,借口是外地游学之人。
即便最开始是巧合……后来肯定就是有心了。
不然,他们之间的交往,他们彼此的身份,居然能瞒住了所有人,一切都在暗处,那么成功地瞒了两三年?知道陈君怡长大了,水到渠成地对那个少年动了情思?
“……三皇子当年深居简出,十分低调。直到你母亲有一次去参加为几个皇子选亲的赏花宴,两个人才终于明了彼此的身份……”
这种说法,有人信吗?
反正沈柔凝自己是不相信的。她很努力地控制住了唇角的肌肉,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来。
陈老爷子神色有些晦暗,情绪有些不妙,显然他心底隐约也是不肯相信的吧。
“再后来,宫里有消息传出。欲将你母亲指给三皇子为妃,我公开流露出了拒绝的意思,而后你母亲来找我,我才知道了这些始末。我十分恼怒,下令将你母亲禁足在绣楼。”
当时,父女二人都很不冷静。
陈老爷子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以至于两人交往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也无法原谅自己精心教养下的女儿居然暗中与人有了情愫。虽然她强调说之前她扮作男子只当那是兄弟友情——
她女扮男装!连耳洞都没有遮掩,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她是女儿身!
陈老爷子更不放心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三皇子……
这个人如此隐忍,显然也是那有野心不会居于人下的!储位争夺。其间不知道要有多少谋划!他陈氏陈泽复不愿意用文登公的名声却做那些不怎么光彩的谋划,也不愿意自己的才华浪费在这些尔虞我诈上!
他出仕为官,一来是为陈氏支应门庭,二来也不愿辜负自己一身所学。想要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
“后来呢?”沈柔凝开口问道。
“后来,我便同她说了不愿让她嫁给皇室的道理……她也就安静了。即便我解了禁足。她也很少再出门了。”陈老爷子缓缓道:“她不出门,京城又不缺美貌多才的闺秀,她的名字也渐渐少有人提起了。甚至还有人猜测,她是不是生了病。”
“这个不重要。”
“你母亲当时才及笄不久……我想着。待那一阵子过去,几位年长的皇子们亲事都定下来,你母亲再出现在人前也不迟。哪怕迟上一两年。也没有关系。”
迟上一两年,陈君怡十七岁。以陈氏的门楣,依旧不愁嫁。
沈柔凝了然。
陈老爷子默认了陈君怡生病的传言,就是像皇室表明自己不愿意嫁女的心思,想必皇上也不至于那么不要脸的做出强迫臣子嫁女的事情来。
老爷子这个做法,是对的。
“很快就是一年过去了,你母亲除了去兰若寺上香散心之外,再没有与三皇子联络。传闻,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相看好了人家,婚事已经有了定论,我便送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大概就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那一年,你母亲去兰若寺上香,归程途中突然遭悍匪袭击,二皇子挺身相救,却中箭落马!你母亲也在打斗逃亡之中伤了脸,昏迷过去!恰逢你父亲从那里路过,冒险背着你母亲逃到一个山洞躲了半日,后来才用披风裹了你母亲将人背入了城,又悄悄地送信给了我,才不知不觉地将你母亲接回了府!”
这些话,陈老爷子一气说完,浑身爆发了一阵凛冽的气势,立即就颓然下来,仿佛是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晦暗而沮丧。
沈柔凝不禁反复品味着这些话。
父亲和母亲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开始的。
但兰若是她也去过,就在钟山,进出早就被礼佛进香的人们走出了大道,而且离京城如此之近,旁边不远还驻扎着京畿卫的官兵……那里怎么会有悍匪袭击!
悍匪袭击一个闺阁姑娘做什么!
更关键的是……与陈君怡相知相许的,不是三皇子么?怎么成了二皇子?
“怎么是二皇子?”沈柔凝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若是陈君怡是在兰若是与人私会,那个人应该是三皇子吧,不是么?
陈老爷子靠在宽大的太师椅背上,神色十分的晦暗难看。显然,当然发生的这件事,让他受创颇深——
他以为知错改新的女儿,居然还是在用他不知道的法子与那个人有联系!而他亲手养大的娇娇女,如花美貌的娇娇女,更是在那时候破了相!若非沈重晏碰巧出现,舍死相救,她不一定能回来!即便能回来,她的闺誉名声怕也保不住!
“二皇子与三皇子是嫡亲兄弟。”
“他光明正大地去钟山,是为了替三皇子遮掩耳目。”
这样,他就不能轻易留意到,三皇子也去了钟山。
“那一日,三皇子留在兰若寺没有立即离开,二皇子受他所托暗中照看护送君怡一行回京……没想到反对是有人查到了二皇子的行踪,在钟山脚下设了一场伏击!”
“君怡她,居然是受了二皇子的连累!”
这……
沈柔凝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不对……沈柔凝脑中闪过一抹光,微微扬声道:“外祖,您刚才说,二皇子在那个时候,中箭落马,摔了腿?他的残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吗?”(未完待续)
080 受益人
readx;沈柔凝电光火石间想了许多——
阴谋的细节是什么,她并不在意,是抓住了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就是,钟山这一场伏击,最后受益人是三皇子!
三皇子是最后的赢家!
无论从表面上看,那场意外有多么合理的解释,真相是多么的明明白白,都不能淹没三皇子是最后赢家的事实!
那么,当年的三皇子,今日的庆隆帝,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见她小小年纪居然抓到了关键处,稚嫩的俏脸上露出惊讶和恍惚,陈老爷子再次长叹一声,道:“后来查明,伏击之事,乃是大皇子属意所为。虽未真正伤了皇子性命酿成大错,但到底是影响恶劣,大皇子因此受到折罚失去圣心,很快染病去世。而二皇子腿落了残疾,纵是英才,也无法问鼎大位,只好全力支持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兄弟齐心,加上其他皇子年幼势弱,先帝自感年岁无多,很快便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四年后,先帝崩,太子登基,便是庆隆帝。”
沈柔凝沉默了。
日光散落,清风沉寂,似乎连空气都滞涩起来。
陈老爷子靠在椅背之中,身形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和落寂,瞧着让人觉得酸涩难受。他已经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就在刚刚,他还精神十足,教导着晚辈,慈爱之中不失威严,是让人轻易就会打从心底生出尊敬之意的一个老人。
这么多年,他是否也反复思量着这其中的蹊跷之处,猜测怀疑,甚至对高高在御座上的那个人生出了些怨怼?
许久。
陈老爷子才再次开口道:“因为那一场伏击,你母亲她面上有了伤痕。随即你父亲一心求娶。我便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是,你母亲伤了容貌,心中悲痛之余,难免有些执拗的想法,甚至一度觉得,你父亲当时出现在伏击现场实在巧合,怀疑他有参与其中……”
“但你父亲当时不过是一个借居在兰若寺赶考的举子。又怎么能够资格参与这等大事?他当时……”老爷子顿了顿。叹息道:“他当时仅仅是因为心存爱慕,处处留意你母亲一行人的动静,又听了只言片语。怕有人对你母亲不利,这才一路尾随……”
“父亲有发现了不妥?”沈柔凝讶然:“会不会是有人特意引了父亲前去的?这个人是谁?”
伏击皇子,那么要紧的事情,怎么会走漏风声。有只言片语露出来,给一个普通的举子听到了?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这也难怪。陈君怡一直怀疑沈重晏在其中有一份了!
换做是她自己,沈柔凝觉得,自己也会怀疑!
看,最后陈君怡这么一个名门贵女。连做皇后都够格的这么一个天之骄女,最后却是嫁给了他一个外来的举子……这么一算,他是受益了!成功地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作为那一场伏击中损失极大(容貌受损。再没有机会嫁进高门)的当事人陈君怡,深受打击之下。会怀疑怨恨沈重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那个特意露消息给沈重晏的人,是谁呢?
“他并不知晓。”陈老爷子缓缓摇头道:“他说,当时他在后山散步,听见有人说‘有准备好了么,动手干脆些,无论成功失败,都不许有活口’这样的话,他当时有些胆怯,并不敢露头出声。后来回寺庙的时候,遇见了你母亲上香回程,于是越回想越觉得放心不下,这才悄悄地跟着。没想到,真的会出事。”
沈柔凝微微点头。
这个解释,说的过去。
一个小小的书生举子,听到这种动静,自然是不敢轻易冒头的。而转头又听说心仪之人要回程,生怕出事,而暗中护送……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觉得他不错,并没有什么能够指责的地方。
关键的纠结点就是,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若是那设下伏击之人目标是二皇子,并不愿意伤害陈君怡的话……这其中也有不通之处,因为陈君怡最后还是受伤了,而且所受的伤害,对女子来说,是异常严重的伤害——她毁了容!
若非沈重晏是真心爱惜陈君怡,救人的时候并未将她的身份给藏好……陈君怡还会闺誉有污!再无他嫁的可能!
与其说那场伏击,陈君怡是受了二皇子连累,倒不如说,陈君怡本身,也是目标之一,所以原本就是一石数鸟之计,更能说的通。
想到此处,沈柔凝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睿智的老人。
老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是欣慰,又似在苦笑,问道:“凝儿,你想到了什么?”
“凝儿听说,凝儿有个庶出的姨母进了三皇子府。”沈柔凝轻声道。
若说有谁会针对陈君怡这个闺阁女子……按照当时情景,那个待定的三皇子妃十分有可能因为心生嫉妒而采取行动;而作为一家亲人的庶妹,为前程设计嫡姐,更是十分可能。嫡庶姐妹之间,这样的斗争,还少了么?
陈老爷子明显怔了怔。
沈柔凝见状也有些惊讶:难道老爷子从未怀疑过自己那个最后进了三皇子府、如今又成为了受宠的贵嫔娘娘的庶出女儿?
要知道,之前,三皇子和陈君怡可算作是一对!那个陈倩娘最后成功地进了皇子府,这其中难道会没有猫腻?
“那场伏击过去,三皇子曾掩饰身份来府上探望你母亲。”陈老爷子惊讶于沈柔凝的敏锐,轻声开口道:“你母亲伤口严重,已经确定会落疤,已经再无可能嫁进皇室,伤心之下,并没有见他,隔着屏风同三皇子说了几句决绝之语。”
“二个人都很伤心。”
“后来,我才听说,三皇子其实并不准备应下亲事,登上太子之位之时,才会再次到陈家求娶君怡。他说,他是真心爱慕君怡这个人,绝非为了陈家的资源人脉。”
“按照当时那种情况,太子之位定下,便不会再有变动了。因为先帝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也因为其他的皇子并未成年。他成了太子,便是名正言顺,并不再需要额外的资源来保障什么了。”
“他说,他依旧愿意娶君怡为妻。即便现在身为太子依旧有掣肘,待将来登上大宝之时,皇后之位,仍然愿意留给君怡。”
沈柔凝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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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告诫
readx;这个三皇子如此说,应该是待陈君怡有几分真心的。但是,他的真心,已经损了容貌的陈君怡,再也要不起了。他那么表白,只会让陈君怡更加伤心,随即会觉得恶心——
他终究会迎娶别的女子。他的身边,很快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别的女子。这大概也是骄傲却有了瑕疵的陈君怡不愿意去面对的。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再纯粹,哪怕他说将皇后之位留给她。
“那次探视之后,你母亲让人找到了你父亲,直接问他愿不愿意娶她。”陈老爷继续说道:“你父亲非常高兴,连连承诺。你母亲提了许多要求,他全部一口答应下来……包括你母亲说只要婚书,不要聘礼嫁妆这些,他都允了。甚至听说你母亲想要离开京城,他连春闱也不参加了,仓促成亲之后,二人就离开了京城。”
原来是陈君怡主动提出的亲事。
沈柔凝了然。
“你母亲出嫁那日,太子前来恭贺,饮了许多酒。”
“再后来,在太子正式成亲之前,贵嫔娘娘外出被太子府的人送了回来……”老爷子神色之间有些难堪,道:“再后来,太子过来赔礼,说是醉酒之后误将贵嫔娘娘当做了他人……我也懒得多说,便让他将人接走了。”
他撇了嘴角,笑容之中有嘲讽,更多的却是苦涩,摇头道:“我有两个女儿,却……”他抿了唇,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又觉得无法述之于口,或是觉得再说也没有意义,只好苦涩不言。
“你母亲大约一直都是怨我的吧。”老爷子最后叹道。
沈柔凝突然觉得陈君怡很不该。
她凭什么那么能用冷漠的态度一直伤害着关爱她的人?凭什么一直就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都应该容忍她?难道就因为她伤了脸?因而就能理直气壮了?
陈老担忧她的行为。不愿意她嫁进皇室……真的就是他错了么?她若是要为了感情抗争,完全可以表明态度争取,而不是表面接受了长辈的劝说,私下行为却照旧……从而最终给自己惹出了祸事来。
陈家上下,尤其是陈老,当年是多么的疼爱她。
若是她坚持,陈老未必不会妥协!
“凝儿觉得。母亲她大约仅仅是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沈柔凝不禁劝慰陈老道:“所以才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心。抑或还有别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外祖父您没有错。完全不必再有自责的。”
陈老爷子闻言微笑起来。
他很快从之前伤感的情绪中退出来,看向沈柔凝,慈爱地道:“凝儿,你与你说这些旧事。只是希望你心中有数,不被他人的言辞所惑。”
“当年旧事。你大舅母知道一些,你二舅母其实并不知道什么详情,但她却喜欢瞎想。至于家中的仆妇,因为那次伏击。你母亲身边的得她信任的两个大丫鬟都丧命当场,连范嬷嬷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你母亲曾有这么一段旧情。涉及到贵人罢了。”
因为不知细情,反而会胡乱猜测出许多来。
若是那不怀好意的。将自己的猜想说给了沈柔凝小姑娘听,小姑娘难免会受流言影响。
“长辈的旧事,你心中有数便可,不必时时刻刻放在心上。”陈老爷子又怕沈柔凝惦记着这些,和蔼地道:“你母亲那里,你多担待一些吧。”
“凝儿明白的。”沈柔凝乖巧地应了下来。
她看的出,这个老人心中有犹豫。他大约是不能确定,告诉自己那些旧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而他又会怕唯一的外孙女被别人影响了……总之,老人家或许学问渊博轻易能应对朝政大事,也知道如何培养儿子孙子,却并不明白如何对待教导女儿和外书女儿。
他是男子,是父亲是祖父,却并非是母亲是祖母。不懂得,也怪不得他。
“恩,凝儿明白就好。”陈老爷子挥挥手,仿佛是要抛开其他的情绪一般,见自己的外孙女娇嫩聪慧又懂事可人,乖乖巧巧地坐在他面前,比任何东西都要美好,心中更加疼惜,想了想,开口问道:“听厚绩说,你喜欢画画?”
“是的,凝儿很喜欢画画。”沈柔凝微笑点头,并未太过羞涩谦逊。
陈老爷子让她当场画几笔,她便勾勒出刚才陈厚琪的小像来,竟然是十分的生动传神。老爷子见了十分欣喜,又领了她去藏书室,给她看了自己的收藏。
陈家从文登公时候起,几代显赫的积累下来,收藏的书法丹青作品不知道有多丰富,而且都是名家作品。沈柔凝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只靠着这些书画,只怕就能供给陈家这几口人好几辈子开销的。
陈老爷子本身对丹青也有些造诣,不过仅仅属于兴趣爱好,在上面所费精力不多,所以并不算特别出色。但这并不耽搁他会欣赏。
祖孙二人在藏书室足足待了半日,直到有了暮色,光线暗下来,才意犹未尽地走了出来。
藏书室所藏珍贵,因而从不许在里面生明火。
“这几幅工笔人物,你且收下吧,或许能对你绘画水平有所进益。”陈老爷子随手将三个画轴给了沈柔凝,全不管这几幅都是前人名家的真迹,每一副都是真正的价值千金。
“说不得待我有生之年,这沉玉之作,亦能千金难求。”陈老爷子心情很好,勉励沈柔凝道:“你有天赋有兴趣,便要努力追求,万不能为了琐事,而轻易放弃。”
“恩,厚琪在书法上也很有天份。”陈老爷子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而天赋是上天轻易不肯赐予凡人的,你们一定要懂得珍惜。”
“凝儿会的。”沈柔凝慎重应道。
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更珍贵的,值得她放弃对绘画的爱好么?沈柔凝断然摇头。
祖孙二人出了藏书室,立即就有人来请示:“……大太太问,家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半个时辰后吧。”老爷子沉吟片刻,又问道:“姑爷和表小姐的住处是怎么安排的?”(未完待续)
082 伴月轩
readx;“大太太一早就收拾了清风院,一应都是崭新的,姑爷和表少爷都住进去了。”那丫鬟回道。清风院是靠近二门的一个院子,宽敞雅致,备了小厨房,离府上侧门也不远,独立一方,一直都做待客用。“表小姐被安置在秋香馆。”沈柔凝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住在外院就不太适合了。秋香院离揽胜阁不远,修的很精巧,景色也不错,很适合小姑娘住。本来大太太是要让沈柔凝同姑奶奶一起住在揽胜阁的,没想到那位姑奶奶一口拒绝了。只得又收拾出一个地儿。好在陈家人口少,这么的小院子很多,日常养护的也好,并不愁没地儿住。至于之前陈二太太说的,让沈柔凝与她一起住的话,谁也不会太当真。“告诉太太太,给表小姐换个地方。恩,就在伴月轩吧。”那丫鬟怔了怔,很快便道:“是,奴婢这就去禀告大太太。”待她离开之后,陈老爷子慈爱地对沈柔凝解释道:“伴月轩就在我这余荫堂很近,离着水面不远,夏天的时候会很清爽,我领着你看看,喜不喜欢。”“外祖父疼爱凝儿,凝儿怎么会不喜欢。”沈柔凝乖巧地受了老人的好意,抬脚跟上了老人。陈老爷子十分满意,笑容更柔和了。伴月轩果然离余荫堂非常近。拐过一座假山,穿过一个花墙,祖孙二人散步般地走,也没用盏茶的功夫。院门前有十来青石台阶,宽阔平缓。并不陡峭,却也能看出这个小院子就比旁边的地势是要高出一些的。石阶旁边叠着太湖石,石头缝隙之间种着叶子细细长长的兰草,想必到兰草花期,单单这石阶院门前,便能让人逗留流连。踏上石阶,推门进院。便见院中青石铺地。入目不见多少花木,那拱起的屋顶上,有褐色的枝桠从屋后面探出来。恰好遮住了几乎整个的屋顶。是槐树。老枝遒劲古老,又才生出了嫩绿的叶儿来,在暗褐色瓦片的衬托之下,那样的嫩又那样的亮。让人不禁从心底生出欢喜来。沈柔凝完全能够想象,再有一两个月。洁白的槐花坠满树枝的时候,将会是怎样一种美好。而到了炎炎夏日,绿树亭亭如盖之时,入目骄阳。头顶却是浓荫遮蔽,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院中右侧,湖石在水便错落堆积。低低矮矮的。视线从湖石上面延伸出去,便是一池的春水。在落日的余晖下,散着淡橘色温暖的微光。一个建成船只模样的水榭靠在湖石边上,安静极了。一池碧水蜿蜒延伸,池岸绿柳柔柔,花木点缀,亭台楼台隐隐其中……视线全无一点逼仄之感,让人心生开阔,纵使心有郁结,也能轻易地散去了。若到了夏日,满池绿荷,莲盏送香,坐在这水榭之内,清风徐来遍体生凉,不知道将有多惬意!“我和你几位叔祖年幼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读书的。”陈老爷子站在水榭边的湖石上,瞧见对面揽胜阁的绣楼,轻叹道:“你母亲当年也很喜欢在这里消夏。”他下了湖石往那三间正房走去,边走边道:“里面还是她当年用过的摆设。你若是觉得旧了,或许不喜欢,就让人换了去。陈家虽然不是巨富,却也不缺这几样家具摆件。”“恩。”沈柔凝柔顺应下。沈大太太听了消息匆匆赶过来,带来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带着各种日用铺陈,很快就又将内室收拾了出来,将沈柔凝带来的几只箱笼放了进去。没一会儿,入目焕然一新,甚至连衣柜里都被填满了许多漂亮的新衣裳,梳妆台的匣子里满满放了时新的首饰,一旁的盆架上的银盆之中也满上了热水。“一会儿摆宴了,凝儿你有不如意的地方,暂且讲究一晚。待明儿下午我再来,到时候你想换成什么样的都行。”陈大太太丝毫不觉得麻烦,笑呵呵地道:“我想着布置小姑娘的房间不知道想了多久!今日咱们家中总算来了个娇女儿了!”“给大舅母添麻烦了。”沈柔凝微微红着脸,向陈大太太道谢。陈大太太过来的时候,陈老爷子已经离开了。“都是给你新作的。你表哥估得尺码,如今看来也差不离。春衫稍微有些不合身想来也无大碍……恩,你看这件怎样?小姑娘家家的,穿的鲜嫩些,才更惹人疼……”陈大太太一边打开柜子给沈柔凝挑一会儿吃饭时候的新衣裳,一边不断地说着话:“待过两天,再唤了锦绣坊的人来量身,做点儿好的夏衣。我早几年得了两匹碧水纱,一直用不上,觉得放在那里可惜呢,幸好你来了,才不至于埋没了……”老爷子离开之后,她开始打扮沈柔凝,喜悦溢于言表。从她身边插话捧趣的丫鬟口中得知,原来陈大太太不仅自己没有女儿,陈府也没有女儿……在娘家周氏那里也没有姐妹和小侄女儿。好不容易身边来了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可不疼的紧?“我们的凝儿,真真是好看!”陈大太太亲自替沈柔凝梳了个发型,别上一朵珍珠蕊的山茶绢花,点了点头,十分满意。小姑娘真是娇嫩漂亮的让人心疼。陈大太太一边同沈柔凝说话,一边在心中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君怡她怎么就忍心不疼爱呢?真是……”……沈家四口人,就在陈府住了下来。“当年你们成亲的时候都没有办过回门礼,如今时隔十年才总算回来一趟,你居然说立即就走?”在沈四老爷三日后提出要回沈家的时候,陈大太太毫不客气地道:“怎么也要住够一个月再说!不然,你们就是不把我们当亲戚!”沈四太太当时听到这话,似乎面色更冷了些,立即就想要说出什么。她一开口,肯定就是不怎么中听的话,沈柔凝连忙给沈四老爷使了一个眼色,并且插话道:“是啊,父亲,我们多住几日吧?外祖父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隔壁装修,差点儿疯了~情绪低落~)(未完待续)
083 饭后
readx;沈四老爷得到暗示,忙道:“大嫂说的是。从前已经是我们失礼,如今怎么也要住满了一个月才是。”他又柔声劝沈四太太:“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是不是,君怡?”沈四太太冷淡地抿了一下唇,没有出声。她不做声,便是不反对了。沈四老爷立即高兴了,道:“大嫂,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住满一个月再走!”“你那边沈家的宅子未免太小了些。”陈二太太开口笑道:“挤了你兄长一家那么多口,已经够挤的了。你们不回去,只怕他们正拍手庆贺呢。”她笑容明艳,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口无遮拦,听起来别别扭扭的,让人难堪。沈四老爷尴尬而笑,留意了一下沈四太太的神色,不禁在暗处搓了一下手,解释道:“那处宅子是沈氏的祖产……因而无论沈家谁上京,都是要住进去的。倒不是非要挤在一处。再者,春闱尚未放榜,若是我这个不中,的确是要留下来苦读……若是侥幸高中,我们的打算是,求了岳父大人谋外放的。到时候人都不在京里了,也就没有拥挤一说。”陈老爷子高坐主位,闻言“嗯”了一声,道:“沈氏从前也是大族,先人也是官至宰辅的。从前动乱时候要保存己身,如今大庆立国已经五十余载,文治武功,已呈盛世之相。”他看向沈端榕,缓声道:“榕哥聪慧,于读书一道很有灵气。你们身为长辈的,当为后辈铺路才是。谋外放,锻炼两年也好。只是不能忽略了孩子的课业。”“岳父教训的是。”沈四老爷低着头。有些羞愧。他虽然也有教导儿女,但沈柔凝是姑娘家,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教,也不知道姑娘家除了女红之外,必须要学些什么,所以之前都是放任沈柔凝去找沈大太太,以为沈大太太会教她;而对于沈端榕。他的确要重视许多。也知道儿子聪慧,但一直都觉得榕哥还小,也就是随便教一教。让榕哥跟着沈柔凝启蒙识字,并没有亲自管教起来。在陈家的这几日,陈老爷子身为一部尚书,无论政事如何繁忙。却总会抽出时间亲自给几个孩子上课,连许多重要的应酬的推掉了……本来只有陈厚琪一人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如今却又多了他的一双儿女,累的老爷子总是忙碌到很晚才歇下。这种情形,让沈四老爷又是感激、又是羞愧。“父亲。”陈大太太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凝儿和榕哥如此懂事听话。我们都舍不得的紧。若是姑爷将来放了外任,您看能不能将两个孩子留在京里?外面不知是何种情形,京里却是稳定安全的。”她似乎暗示了些什么。陈老爷子闻言有了沉吟。双亲健在。哪有孩子长年养在别人家的?哪怕那是外祖家,也不怎么妥当!沈四老爷连忙道:“大嫂。多谢您好意!只是,两个孩子到底年纪小了些,给您和岳父添麻烦就不好了!”“我说姑爷,你这是慌张做什么?”陈二太太捏着帕子,扬声责怪道:“弄得像是嫂子强留他们两个,故意让你们骨肉分离似的!”她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难得可以呛几句,就转了头,又对陈大太太道:“大嫂您也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您稀罕,人家当爹当妈只会更稀罕!您这么一说,不是要同人家父母亲抢人么?这可不应该!”“父母亲再不好,身为儿女的也舍不离了半步!”一边指责陈大太太逼人骨肉分离;一边又暗指沈四夫妻父母当的不尽责。恩,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沈四太太,这指责多半就是冲着她的了。不过是半天的时间,沈柔凝就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从前这位二舅母与母亲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怎么对路。而这位二舅母,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行走做派,尤其是在沈四太太在的时候,都是高高抬着头,打量沈四太太的目光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审视之意,而后似乎觉得沈四太太如今的境遇从任何一个方面说都不如她,于是又生出了许多窃喜来,笑起来的时候,真真是意气风发,容光四射。陈大太太被抓了这么个话柄,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又怕沈家四口人顺着陈二太太的话生出误会来,再开口就有些迟疑,只是一脸的歉意,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行了。”陈老爷子开口道:“两个孩子的确小了点儿,跟着到外地见识一番也好。”他看向沈四太太,语重心长地道:“君怡,他们两个,是你的骨肉血脉……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做一个好母亲,教导好他们。”沈四太太抬眼望了望陈老爷子,嘴角动了动,却又垂下双目,并未开口。陈老爷子叹息一声,挥挥手,道:“都下去吧。”“明儿周氏你领着他们去拜会一下二房三房的长辈。”“那妹妹几时进宫去拜见贵嫔娘娘?”陈二太太立即问道:“总得提前给娘娘递个话。”沈柔凝听到“贵嫔娘娘”这几字,立即看向沈四太太。沈四太太低垂着双目,身子似乎颤动一下,却又仿佛是她看花了眼弄错了。“宫规森严,就不用给她添麻烦了。”陈老爷子沉着脸,缓声道。陈二太太还要再说,却感受到了老爷子严厉的目光,撇了撇嘴,终究没敢再多话。……陈老太爷陈泽复一共兄弟三人,早在几人父母仙去的时候已经分家,平日里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只有大年三十祭祀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也正因为早就分家了,亲戚之间走动起来,反而格外亲热一些。这一次沈四太太领着一家人回娘家,其他二房人肯定要过来探望一番的。老爷子也早就发了话,让他们尽量都过来,一起开个家宴,亲近一回。(未完待续)
084 兄弟
readx;二房老太爷夫妻二人俱健在。二老太爷陈泽起,读书天分一般,考了个秀才就不再下场,荫官在户部中司农司工作几年之后,逢了长辈去世丁扰在家,而后就在郊外翻修了一个庄子住了进去,当真就侍弄起农桑来。后来除服,也再没有谋官,直到今日。他平日里几乎都住在他自己修的那个庄子里,很少回城里来。二老太太齐氏,性情温和,是典型的夫唱妇随的江南妇人。丈夫喜欢住田庄,她就一半时间在京里处理人情往来,一半时间领了孙女一起到田庄去住。夫妻感情很好,子嗣却不丰,仅得了一个儿子,陈维训。陈维训读书天分尚可,用了近三十年金榜提名,如今江西任职,做到了五品的同知。娶妻郭氏,生了一子一女。长女陈玉洁,已经十三岁,被留在京城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儿子陈厚浩,有十岁了,跟着父母在外面任上。三房老太爷陈泽礼书读的很好,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奈何时运不济,在湖北做知府的时候,遇上了大洪水,三十出头就因公殉职,好在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去世,三房老太太就信了佛,本来就因为孀居极少出门,如今儿女都成亲之后,她就干脆在家做了居士,等闲不见人了。三房的大老爷陈维诫读书厉害,二十五岁的时候高中了进士前几十名,考中了庶吉士,如今正在翰林院当值。三房二老爷陈维诚读书稍差些,二十多岁中举之中,连着两次春闱都没中。正在家中苦读用功。这一科他也参加了,似乎有些把握了的样子。沈四一家人上门的时候,陈府早就给这两家人送了信儿。……“哥,娘亲为什么不喜欢姑母她们?”陈厚琪低声陈厚温道。陈厚温愣了一下,慌张地看了陈厚琪一眼。月光之下,陈厚琪一双眼睛十分明亮,里面有些苦恼和疑惑。“别瞎说。”陈厚温回头瞪了一眼跟着他们的小丫头。古怪地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娘她不是一直这样吗?”陈二太太许多时候说话都口无遮拦的不太中听。他们早就习惯了如此。反正家里有大伯母在,出门也基本上都是一齐的,出不了什么事。大伯母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从来也不会与她一般计较。“不是这样。”陈厚琪摇头道:“以前她是……”以前也不过是因为不如大伯母优秀能干所以总是时不时的刺一下,好显示自己的存在,并没有个目的。而如今……她却是像在欣赏着好戏一样,欣赏着姑母如今的生活。儿子不能背后议论母亲……陈厚琪顿了顿。低头咬唇,喃喃地道:“我觉得姑母如今生活的很不错啊。你看她生活安逸,姑父那么体贴……榕表弟聪慧,凝表姐也那么好……是不是?虽然都说姑母面颊有伤,但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陈厚琪不明白。为何母亲会是那样的……尖酸。“琪弟,你想太多了。”陈厚温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姑母一家人当然是好的。所以。娘亲她就是那种性子,即便有时候说错了话。也是有口无心的。姑母会谅解她的。”在陈厚温心中,冷冰冰的姑母,也是难以接近的古怪人。反正嘛,正如绩二哥常说的那样,女人的思维,是男人们无法理解的。谁能想到,她们会为了送进院子的橘子大小成色这种事情心中不痛快,以为是下面人估计给难堪甚至别的乱七八糟的,能生出一肚子闷气来?都是橘子罢了!至于不至于!而身为男子,只要不跟着参合进去就对了!陈厚温觉得陈厚绩有个说法很对:女人待在内宅,又没太多事情可做,这太闲了,可不就要想法设法地斗气解闷?好打发日子?所以,男人们在外面的天地那么大,体谅一下她们就好了!“总之,琪弟,我们只管对长辈保持敬意,与凝表妹和榕表弟好好相处就是了。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们不要参合。”陈厚温告诫陈厚琪道。“我知道了。”陈厚琪低下头。兄弟二人默默走了一阵子,陈厚温问道:“榕表弟真的很聪明吗?他才六岁。”“是啊,他真的很聪明,一首诗念两遍都就记牢了。”陈厚琪回过神,道:“听说他在家中已经背到了那几本经义了,真的很厉害。”经义文章,微言大义,字字珠玑。更是十分费解。想要背诵,并不容易。而听说,沈端榕居然将好几本都记得烂熟了。甚至连释义也背下来了。当然,他才六岁,并不能真正理解其意义就是了。但他今年九岁了,不也是稀里糊涂不能理解全靠生硬地记下来吗?而沈端榕比他小许多,却比他背的多了。这让陈厚琪觉得有些沮丧。陈厚温听过之后也不相信地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记得自己身为兄长应该安抚弟弟,张嘴半晌,才勉强说道:“人各有所长,我们并不必同榕表弟相比。”“祖父不是一直都说吗?死记硬背到头来没有大用,将来做文章还是要靠悟性和灵气的。”自己呢?陈厚温心里有些难受,自己仿佛就是那没悟性也没灵气的?与蕴大哥一比……唉,也不知道大哥现在走到何处了,有没有交到些新朋友,写下新文章……陈氏“厚”字这一辈,肯定是要大哥顶起门楣了。他那么厉害的。而陈厚琪心中却在想:若说悟性和灵气,似乎凝表姐在丹青一道上,十分有悟性和灵气的……她的画真好……陈厚琪摸了一下自己挂在腰上的荷包,想着荷包里他悄悄从余荫堂得来的、沈柔凝画的、自己的小像,面颊不禁红了起来。只是在夜色的掩盖下,没人发觉罢了。兄弟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到了分岔路口,便也就各自道了晚安,分开了。进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两个人的书房都亮了一会儿灯,才熄灭了。(未完待续)
085 陈二太太
readx;沈柔凝随着父母拜会了陈家其他亲眷,自然收了不少见面礼。[燃^文^书库]小说..c
在她看来,因为分了家,人数也不多,陈家的族亲彼此相处的都非常不错,亲热又客气,氛围很好。
她主要是认识了一个陈玉洁,这陈家这一辈唯一一个姑娘家。
陈玉洁生的秀美,身量稍微比寻常小姑娘高一头,更显得她纤细而苗条。虽然肌肤没有特别白皙,但身段儿却格外的窈窕玲珑,若是再长大几年,只怕再宽松的袍子也无法遮住她的非同一般的风情。
这让沈柔凝印象格外深刻。
而陈玉洁的性子却十分的温柔体贴,让人轻易就喜欢上了同她在一起。
这样的陈玉洁,也不知道将来那个男子有福气娶了去。
沈柔凝不禁在心中轻叹道。
于是,几日忙碌过去,沈柔凝一家人便在陈府安静地住了下来。
按照陈家人的意思,他们至少要住满了一个月。
仿佛是回到了沈家村的明皎院,伴月轩的生活简单舒适。沈柔凝需要做的,就是将从前与沈大太太的请安,改成去陈大太太那里坐一会儿。
而对于陈二太太拉着她说话,她总是乖巧地听着。即便有时候陈二太太明明说的不太中听,她也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渐渐的,陈二太太也就不再谈及沈四太太的过去,而是开始说起了贵嫔娘娘。
“……谁不知贵嫔娘娘最是受宠?”陈二太太十分得意,拉着沈柔凝,一副为她打算的样子,道:“若是有机会,二舅母肯定领你去宫里见见世面!”
又时常道:“若是贵嫔娘娘再有身孕。就能封妃了。”
“谁能料到,当年那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嘿,也不知道你外祖父是怎么想的,非说咱们陈家不能与皇室联姻,生生坏了君怡的前程!”
她见沈柔凝听得认真,而身边又没有别的人在。不禁摇了一下帕子。低声贴在沈柔凝耳边道:“若不是你外祖父阻扰,凝儿你现在肯定也是位金枝玉叶了!”
这话是能跟个小姑娘说的么?
若非是自己,不知道要被蛊惑怂恿出什么心思了……
沈柔凝佯作慌乱地摇摇头。羞涩开口道:“二舅母您千万别这么说……若是母亲没有嫁给父亲,肯定就没有我们姐弟二人的。”
这种事情,可不能假设。
陈二太太闻言打了个哈哈,抿唇一笑。摆手道:“我不就是同你这么一说么……唉,反正吧。就是这么个意思……不然,你母亲怎么现在还怨着你外祖父呢,是不是?”
“母亲不会的。”沈柔凝替自己娘亲辩护。
陈二太太见她微红着小脸连辩解都不敢大声,不禁很满意。越发地自得起来,更加喋喋不休地说着贵嫔娘娘的事情了。从之前在家里做姑娘时候自己如何照顾贵嫔娘娘,到如今贵嫔娘娘身居高位了。又赏了她什么什么多么看重,等等。
“……只可惜。贵嫔娘娘一直没能有孕。”陈二太太再次惋惜道。
“啊?”沈柔凝瞪大眼睛,表示了自己的不解:“难道贵嫔娘娘身体不好么?我从前问大伯母为什么当小姑娘就算没生病也要喝药,大伯母就有提过,说是为了将来有小孩子什么的,不能有暗疾……”
说出这样的话,沈柔凝俏脸又红了红。
陈二太太却根本没有细想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会说起生孩子的暗疾有没有不对,她也同样没有意识到这怀孕生子的话题根本不适合同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讲……她听到沈柔凝的质疑,仿佛是比质疑自己还要不高兴,忙道:“贵嫔娘娘又不是没有怀过,只是着了人的道,没能保住罢了!”
“宫里的贵人娘娘们平均几天就要请一次平安脉,若是真有暗疾,不能生的话,岂非早就查出来了!”她坚定地道:“贵嫔娘娘肯定能生的!”
见沈柔凝狐疑,陈二太太又补充道:“你一个小姑娘不懂,这小孩子什么时候来,也是需要缘分的!贵嫔娘娘的缘分还没到而已!”
“这样啊。”沈柔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小心翼翼地道:“听说贵嫔娘娘的年纪只比我娘小半年多……”
陈二太太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
沈四太太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小儿子也有六岁了,而宫里的贵嫔娘娘都二十七了,却还一个都没有生过……她当真还能有生孩子的福气吗?这些年宫里主子这么少她都没生下一个半个,若是再有新人进宫……
这一下,连陈二太太自己的心念也动摇了。
一个没有孩子的宠妃,就同那没有根的浮萍一样,能有个什么好。
她这么心心念念口口声声都是贵嫔娘娘……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大笑话?
这个小丫头,真不可爱!
陈二太太郁闷之余,不禁瞪了沈柔凝一眼,见她诧异茫然又有些怕,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起身道:“嗳,我突然想到还有点儿事情要忙,就不同你这丫头聊了。”
“啊?”沈柔凝装作迷茫地站起来,恭送道:“那二舅母慢走。”
陈二太太甩了帕子,几步就离开了伴月轩。
路上的时候,她遇到自己的小儿子陈厚琪,想起刚才,越想越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禁对陈厚琪抱怨道:“不是都夸那丫头聪慧吗?我怎么觉得她根本就是个傻的!”
稀里糊涂的!
同她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不懂不说,自己反倒是被郁闷的不行!
陈厚琪听了忙道:“娘!您又找凝表姐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了,让陈二太太一下子察觉到,不悦地抬眼看着他,揉了一下耳朵,责怪道:“你这小子!突然这么大声作什么!”
陈厚琪的脸腾的一下子涨的通红,呐呐半晌,才重新低声道:“娘,我是说……您去找凝表姐,总提起姑母的不是……凝表姐心中会难过……而且,姑母知道会不高兴不说,祖父若是知道,他肯定也会不高兴的。”(未完待续)
086 撞上
readx;陈厚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声音也渐渐理直气壮起来,只是依旧红着脸,劝着自己的母亲,道:“娘,姑母一家人是客人,您客客气气的,不好么?”
嫁出去的姑奶奶回门,即便住进了从前的绣楼,身份也已经变了。[燃^文^书库]本文由。lxs520。首发
陈二太太被自己小儿子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恼火,不禁训斥陈厚琪道:“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大人的事情你少管!你若是得闲,练你的大字去!”
“别像你哥那样,白长了十几年,却是样样拿不出手!”
她心中不痛快,又觉得陈厚琪这个亲生的小儿子居然不跟自己一条心,开口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好听,而且顺便将自己的大儿子给狠狠地嫌弃了!
“娘!”陈厚琪听着心中难过,眼泪都要涌出来了:“您怎么能这么说哥哥!他,他……”
“我难道还不能说他了?”陈二太太恼道:“他若是能同厚蕴一样争气,我也不至于整日里被你大伯母压着抬不起头!好吧,就算他读书没天分,要是像厚绩那样傍一个贵人,什么公主郡主的,走出去也有人多看他几眼!偏偏他就跟个面人一样,就知道死读书!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窝囊受气的样!”
“没个出息!”
生的都是儿子,都是陈家的种,怎么周氏的两个儿子就样样好,她的两个儿子就不成器?!
陈二太太胸口起伏,越想越不甘心,狠狠地拽着帕子,脸色阴晴不定。
陈厚琪的眼泪真的落下来了,他觉得很难过。越是去擦,就越是止不住地落个不停。
他的娘亲居然……居然……
“何氏!”
陈老爷子面色冷厉地从一边转过来,双手背在身后,更显身姿挺拔威严。在他身边跟着的,居然就是陈厚温。只见他目光沉滞,看到陈二太太的时候悲痛地动了动唇,而后看向泪流满面的陈厚琪。眼中也有了水光。
陈二太太吓了一跳。忙屈身行礼。
陈老爷子根本不叫她起,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身为母亲。居然就这么在背后给自己的亲生骨肉心上插刀子?你就是这么做母亲的!与你这样的母亲比起来,君怡她不过是少了些温柔言语罢了,也从没有像你这样瞧不起自己的骨肉!”
“我……”陈老爷子的话如同一瓢冰水一般,浇到了陈二太太头上。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些。终于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神态,心中顿时一痛。忙道:“我不是有心的!”
“温哥儿,你要相信娘,娘真的不是有心的!”陈二太太不敢看陈老爷子,忙不迭地去挽回自己大儿子的心。看着他哀求道:“真的!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会不疼!娘只是,只是……”
她不敢说出“失望”之类的字眼。一时间又是后悔,又是羞愧。急的不行。儿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下半辈子的依靠!
她刚才是着了魔了,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偏那么巧,又被儿子听到了!
陈二太太这会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焦急之下,也落起了泪。
陈厚琪忘了她一眼。这一眼,说不出的复杂。
半晌,他才躬身向陈老爷子道:“祖父,您别怪母亲。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让您们失望了……”若是他能像厚蕴大哥那么聪颖于学,亦或是能像厚绩二哥那样轻易就能交到许多好友,若是他身上但凡有一点能让母亲骄傲欣慰的地方,母亲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不,厚温,你说错了,我从未对你失望。”陈老爷子心中一阵叹息,看向这种情况之下只会慌张流泪的陈二太太,突然有些理解,为何自己的二儿子总是却接外面的差事,不愿意正经找个位置待着……
“何氏,别再这里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
陈厚温都没有落泪,她哭个什么劲儿!大庭广众之下,多少人看见了!
陈老爷子心中不耐烦去想如何处置她,冷声道:“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至于今日您的言行,我会写信告诉老二,你好自为之。”
“厚温,厚琪,你们同我来。”陈老爷子对两个孙子点头,绕开了陈二太太,往前走去。
这本来就是回余荫堂的路。
也是去伴月轩要走的路。
所以,他们才好巧撞在了一起。
陈厚温和陈厚琪对陈二太太沉默地行了礼,快步跟上了陈老爷子。只留下陈二太太在原地不断地想着陈老爷子临走时候,说要告诉陈二老爷的话,心中更慌了,只在口中念叨:“这可怎么才好?若是被老爷知道……”
若是被老爷知道……她该怎么办!
她能抱怨儿子不争气,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自己的丈夫,哪怕偶尔会在背后嘀咕,但只要面对着真人,她立即就软下来了。谁让是她当初一眼相中了陈维训的呢?只一面,她的一颗心就落在他身上了!顺利地嫁过来之后,她知道他们的亲事是他点了头的,天知道她那会儿心中有多高兴!
而陈维训又是多好的丈夫啊,他在外应酬办事,哪怕时间再久,一年半年,也从来不会去沾其他任何女人的身子!哪怕是欢场做戏也不愿意!哪个男人能做到!
每次她回娘家,或者出去赴宴,总是听到谁家小妾又不老实了,谁家的庶子庶女怎么样了,天知道她心中有多庆幸多满足!
娘家那些姐妹们,宴会上的那些夫人太太们,但凡知道她是陈二太太的,谁不羡慕她!就是王妃娘娘和国公夫人们,见到她的时候,眼中也是藏不住的羡慕!
若是陈维训知道她有这般言行……他甚至都不用多说半个字,只要不肯与她说话不肯让她近前,她肯定就要崩溃了!
“太太,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她的丫鬟劝道。
陈二太太眼泪都忘记了流,一时间六神无主,只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丫鬟搀回了自己的院子,忧心忡忡,饭都吃不下了。(未完待续)
087 语惊
readx;陈大太太听说之后,不禁嗤了一声,转眼陈大老爷下衙,就将这事儿前因后果说给了陈大老爷听:“……我估计着,一会儿厚温他们两个在祖父那里待回了回来,听说她这样,还要去劝她呢!”
所以她从来都不跟何氏计较!周氏想想何氏的作为就觉得好笑的紧。[燃^文^书库]《乐〈文《小说.有这么一个妯娌,她这后宅的日子,总算是不缺乐子!尤其是孩子们都大了的时候!
陈大老爷见爱妻露出这样的笑脸,不禁有些无奈,又觉得这样很好笑。他想了想,道:“若非何氏是这么个性子,将老二看成了天神一样,往她面前一站,她就什么都忘了……若非如此,当年老二怎么挑中她?还不是觉得何氏这样的,不是那心机深沉之辈,就是闹,也闹不出个大乱子!”
有周氏能死死地压住她,何氏闹出了什么,且当做了笑话,笑笑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同她太计较!周氏岂非就是这样!
若是女人之间成日里勾心斗角,这兄弟之间再好的情分也能给坏掉了!
“是,我也是多亏了二叔。”陈大太太回想起这一茬,心有唏嘘地道。
“所以,厚温和厚琪,尤其是厚温,这两个孩子,你身为长辈,要多多看顾一些。”陈大老爷诚心实意地道:“两个孩子都是那心性极好的孩子,可千万别让何氏给伤着了!”
“夫君说的是。”陈大太太也道:“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孩子。厚温生下来的时候,厚绩都开始调皮捣蛋了!家里但凡来了个孩子,我就没有不疼的!”
二房两个孩子都比她的孩子小许多。陈大太太又是个喜欢孩子的,自己的孩子操够了心。又闲不住,自然就将两个侄儿也给惦记上了。这么多年,她自问都是一视同仁的!
“我当然知道你。”陈大老爷想起这些年自己的妻子对这个家所做的贡献,一进门就要操持家务不说,先要教养小姑子,而后又是两个儿子两个侄子,对妯娌也是格外宽容的。这么多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陈大老爷心头一热,不禁握住了陈大太太的手,动情地道:“卿卿。你辛苦了。”
陈大太太脸上一烫,燥的低了头,口中嗔道:“老爷说这话做什么。”声音不禁小了下来。
陈大老爷内心一热,将陈大太太依旧软和的双手握紧了些。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前些日子。一个同僚的夫人,隔了多年又怀上了……咱们也再试试?”
陈大太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国子监的一位姓齐的博士,他的夫人足有四十多了,居然老蚌生珠。又怀上了孩子!陈大太太听说的时候,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那位齐太太比她自己还要大上一岁呢!
说不定。她还能有个福气?
陈大太太本来就心中向往,此时被自己的夫君握着双手靠在耳边上将话说了出来。呼出来的气息打在她而后热哄哄的,烫的她站立不住,头脑一片空白,就倒在了丈夫身上。
……
再说陈老爷子唤了陈厚温和陈厚琪,本来是往余荫堂的方向走,走了半路,老爷子却踏上岔路,最后走到了陈家的祠堂前面。
松柏森森。
老爷子领着二人进了祠堂,先是在少有的几个牌位前拜祭了一番,上了香,而后领着二人走进了侧室。
侧室布置的同书房差不多。尤其是书架上,放了许多木盒和书籍。
这里所放的,几乎都是文登公的手稿。
也有陈老爷子的父亲陈其潜“潜公”的手稿,和所有刊印未刊印的作品。
以及二人与友人来往的书信等等。
陈老爷子凝视着二人画像,问陈厚温和陈厚琪道:“你们说,潜公若是出仕为官,会如何?他能否进入内阁,做一任首辅?”没有听到两人回答,陈老爷子回头,点头道:“厚温,你说说看。”
陈厚温有些紧张,很快便道:“回祖父,孙儿不知。”
“但人人都称赞太祖博学多才……想来他若是出仕,必不会输于任何人。”
天下谁人不知道“潜公”。他的传奇话本,至今畅销不衰,以大俗之文,登大雅之堂,多么的了不起!他的那些作品,在如今的大庆,甚至在邻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研究!越是研究,越是敬佩!
这么一个天生智慧之人,若是出仕,难道会差了?
陈厚温不相信。
“你错了。”陈老爷子道。
这是他短短一会儿,第二次说陈厚温“错了”。
陈厚温愣了愣,窘迫地低下头。
“之前我说你错了,是因为我从未对你失望。”老爷子神色和缓而认真,道:“我们陈家,虽说有文登公,有我,有厚蕴,会读书会科举的人不少,但其他不会读书不会科举的人不少。”
“春闱三年一科,一科也就三百余人……我陈氏若能保证族人个个都是进士及第,只怕老天也不会允许有那么深厚的福祉!我们陈家,也承受不起那样的福祉!”
“而我们陈氏教导后人的,不过是知学上进立身严明罢了。”
“若是一心一意追求权势高位,为何文登公会留下不许与皇室联姻的祖训?”陈老爷子缓了缓,又道:“当然了,你会说宫里不还有贵嫔娘娘姓陈么?”
陈厚温动了动嘴唇。
他的母亲,总是提起贵嫔娘娘,以贵嫔娘娘为骄傲。贵嫔娘娘但凡允她半点好处,哪怕是一朵宫花,她也会显摆许久。
陈老爷子闭了闭双目,仿佛是在平静自己的情绪,道:“我这二位先祖面前,不怕坦白告诉你们……当年贵嫔娘娘踏出陈府进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起,在我心中,便不当她是陈家女了。”
“她的荣华富贵,与陈氏无关!”
“这句话,我也同样不怕对圣上说!”
陈厚温和陈厚琪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极为吃惊!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在外面交流,这宠妃的娘家人这种身份,还是时常会被人提起并且有所顾及呢!(未完待续)
088 家族
readx;[燃^文^书库]没想到在陈氏家一家之长这里,却是这么个决然的想法!
难怪这些年,家里同宫里的联系极少,一点都不亲近!
而母亲每次说要进宫,十次有八次都没有去成!父亲在家的时候总是不答应,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也会被大伯母打岔给糊弄过去了!
陈厚温心中骇然,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难过,忘记了追究他们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了!
“厚温,你当真觉得自己愚钝?”陈老爷子收回话题,看向陈厚温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皓首童生’这样的话?许多人读书一辈子,读到须发皆白,也不过是勉强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中不了!”
中了秀才,才有一些特权,能见官不跪,免赋税徭役,脱离了底层民众。し
陈厚温并不觉得自己连秀才都中不了。此时听老爷子这么说,红了脸,呐呐难言。
“潜公大才,却并不出仕,除了他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应酬往来之外,也同样是因为,有文登公为宰辅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样的权势,我陈氏已经不适合再出一个宰辅之才了。”
“这天下,到底是大庆赵姓的天下。”
有父亲文登公的提拔和铺路,当年潜公若是想要出仕为官,加上他的大才,根本就不必太长时间,就能入中枢掌权柄!接替文登公!而若是如此,几乎就等于陈氏父子握住了整个朝政!
若真的那般发展下去,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的呢?当皇上的,即便是开国太祖胸襟广博。也不会乐意看到有这么一对父子!
也幸好,陈家人丁很少,文登公和潜公都是独丁!几任帝王,才乐意重用陈家人!
陈厚温和陈厚琪茫然片刻,而后一个激灵,猛地醒悟过来。此时此刻,他们心绪翻滚。如浪潮涌。各种想法一个个地冒出去又沉下去,无法平复,更无法言语!
“太祖曾留书曰。一个家族,重要的,就是能够长长远远地延续下去。”陈老爷子缓缓地道:“水满则溢,权势固然不能少。但也不能太盛。”
“我的父亲潜公,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于仕途上潜了。到了我这一辈,就是我……我自问有一日能入内阁,官居一品。而你们父亲那一辈,却都会止步于四品。”
“而你们这一辈。有个厚蕴会读书会做官,能担起陈氏的在外的荣耀,已经足够了。所以。若是你们一个个的,都生的聪明绝顶。我才会因为难以抉择或是抉择不公而痛苦。”
“我今日说的这些,希望你们能记住,而且有一日,能够想明白。而至于厚温你,你应该庆幸你不是长孙不必担负厚蕴要担的担子,只管慢慢求学不荒废懈怠就是。抑或那一日,你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志趣所在,如你二叔祖那般就喜欢上了农学……你也可以不必再读经义论文,只管去追求你的志趣就是。”
“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你们都比厚蕴兴趣许多。”
陈老爷子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神色之间,很是感慨。许久,他对正沉默沉思的两个孙子点点头,却并没有出声叫他们,而是独自迈脚走出侧室,临离开祠堂之前,再次在供桌上燃起了新的贡香。
陈厚温和陈厚琪又在祠堂里留了许久。
陈老爷子的话,反反复复在两人心中响起来。良久,陈厚温才艰难开口道:“我有一次听爹爹说,祖父他很喜欢制墨。从前,在伴月轩那里,有间屋子,是他专门制墨的地方。但那间屋里,如今虽然没有封,只怕里面已经积满了灰,再不能用了。”
“祖父他……没有时间。”
吏部事物繁忙,而身为朝堂,却并不仅仅是正儿八经的公事。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其他琐事,需要斟酌需要顾及甚至需要斗争,耗的是数不清的心力。而回来之后,又要在他们这些后辈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一日休息,很少能满三个时辰的!
陈厚温看向陈厚琪,陈厚琪有些发慌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刚才陈老爷子说了那些话,他恍惚觉得自己懂了些,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懂,稀里糊涂的,偏又觉得刚才那些话非常重要,所以回神过来一直在回忆在试图去记住,又怕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没有记住,所以慌的很。
陈厚温说什么制墨……他这会儿却不能明白。
陈厚温怔了怔,道:“刚才祖父说的那些,是给我们这些孙辈听得。所以才一定要在祠堂里在先祖面前说……所以厚琪,你心里记得就好,一会儿出去之后,嘴巴闭紧一些。”
想了想,他又强调道:“尤其是一会儿,若是娘问起,你千万别说漏了。你知道,娘很要紧宫里的贵妃娘娘,若是被她知道祖父说的话,不小心说出去了,肯定要给家里惹麻烦的。”
决不能让陈二太太知道。
她那个人,根本藏不住话。
陈厚温在心中强调道。
陈厚琪显然也明白这个理儿,当即重重点头:“我不跟娘说。”万一她不小心嚷嚷出来就不好了。
由此而知,陈二太太何氏,在她自己的儿子心中,是个怎样的形象。也不知道陈二太太知道了,会如何想。
再说陈厚温和陈厚琪兄弟二人终于离开祠堂回了自己院子,各自思索,并未出门。稍晚一些,两个人出门去晨光院给二太太道晚安,立即听说了,陈二太太回来之后,一直在屋里哭泣,晚饭都没动筷子。
“为什么?”陈厚温问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紫苏道。
紫苏低声道:“回两位少爷,下午的时候,就在在假山那边,二太太从那里回来,就一直很伤心。”她看了两兄弟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许是听老太爷提起了在外未归的老爷,让太太难过了。”
陈厚温和陈厚琪不禁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
什么难过了,分明是害怕父亲知道了生她的气!
陈厚温之前还觉得被母亲那番话伤的不行不行的,这会儿面对这样的母亲,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未完待续)
089 母子
readx;他若真的为她的话而伤心,那才是个傻子。
不知为何,陈厚温觉得双眼有些潮湿的热意。
谢过了紫苏,他同陈厚琪迈步往前,一直走到里屋,见到了正在黯然神伤的陈二太太,他们的母亲。
陈二太太是真的难过——
她面上的妆容早就被擦掉了,露出些灰败的苍白憔悴来。眼睛都是肿的,显然没少落泪。而那被胭脂口红染了红红的显然是潮湿了的帕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歪在榻上,哭的久了,就又有了些呆滞,像是被谁抽去了全力不说,连魂儿也都一并没了一般。
“娘。”
陈厚温真的不想问,但却不得不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听说,您晚饭都没有用……”
“我吃不下……”陈二太太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又格外地伤心难过起来,眼泪又涌出来了,又连忙又那已经很脏了的帕子去擦……
那帕子还能用?
不嫌上面乱七八糟的不清爽!又抹自己一脸的脂粉渣子!
陈厚温动了动唇,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陈二太太,默默地将她手里的帕子换了下来,丢在了一边。
陈二太太似无所觉,继续拭着泪。
“娘,您冷静些。”半晌,陈厚温再次开口道:“您这样伤心,会生病的。您生病了,爹爹也会不好过。他离家在外已经很难了,难道您还要他在外担心着您,结果吃不下睡不好?”
他真的不想提父亲,但自己的母亲自己清楚,不搬出父亲来。根本就劝不动。而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难为情。
为什么他母亲从不会觉得难为情呢?谁家的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情?陈厚温很想不懂。他几次都想去找大伯母解惑,又怕他们家这样的事情被大伯母知道了,会笑话他们。
当然,大伯母绝不会笑话他们的。
他知道无法开口罢了。
陈厚温这么想着,不禁有些走神了。
陈二太太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慌张地抹了几下。瞪大眼睛问陈厚温道:“你爹他真的,他真的……”
她到底还是有些扭捏不能说出口,陈厚温也不好意思听她说出口。回过神忙重重点头道:“爹爹临行前,有吩咐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照顾您的。是不是,琪哥?”说着碰了一下陈厚琪的胳膊。
陈厚琪也醒悟过来。连忙点头,道:“是啊。娘,爹爹真的这么交代过的。所以,您快别伤心了。”
这天底下当父亲的,大多数在外出之时。都在妻子儿女两头嘱咐过。对妻子当然要嘱咐她照顾好儿女;而对着儿女,尤其年纪已经不小了的儿女,也会吩咐一声。照顾好他们的娘亲。恩,也会吩咐当兄长的。要照顾弟弟。
许多人离家之前都会有这么一番吩咐,陈二老爷临走的时候,也不例外。
而这么一句话,却对陈二太太异常的管用。她立即不哭了,神色间羞涩和兴奋一闪而过,随即又黯淡下来,沮丧地道:“若是你们祖父写信给您父亲,他知道我说错了话,让厚温你伤心难过了,你们父亲他,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一想到陈二老爷会对她冷下脸,任她小心翼翼讨好也没用……陈二太太当真觉得,她的天都要榻下来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主动请罪,夜里到墙角跪着反省的话,要反省多久才有用?想到此,陈二太太心里难过极了,眼前又朦胧了起来。
陈厚温只得耐心地道:“娘,您别担心,我没生您的气……真的。您训斥我,也是为了我能更加勤奋上进……若是父亲回来,我会同父亲说明白了。这样,他就肯定不会太恼了。”
“真的?”陈二太太一般抓住陈厚温的手,焦急问道:“娘那么说你,你真没生气?”
“真不生气。”陈厚温肯定地道。
若是同她生气伤心,他肯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那般想不开。二哥说的对,这世上聪明通透的女人太少了,多数都是难以理喻的。若是实在不能摆脱,哄几句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千万别较真。
陈厚温这个时候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是不是就觉得她好糊弄?也不知道父亲他在家的时候,是觉得格外省心呢,还是会觉得心累……
但陈二太太总算被“糊弄”的听了劝。
她得了陈厚温的保证,又自责了一番,受了儿子的温言安慰,也就收拾了心情,打水洗了脸,用了些汤水。
两兄弟看着她用过了,也就告辞了。
已经很晚了。
陈二太太根本就没想起去问他们,老爷子将他们叫走之后说了些什么。
走出了晨光院,陈厚温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轻松还是累……反正,他觉得心累的慌。大约是因而自己是身为人子的缘故?
次日他见到陈厚绩,两人一同出门的时候,陈厚温不禁开口道:“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不等陈厚绩反应过来笑他,他又继续道:“我觉得,还是娶一个聪明的好。”
陈厚绩哈哈大笑,而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耳语道:“好弟弟!你这么说,做哥哥的也得给你一点儿忠告……你想娶个聪明能干的,那你可千万要睁大了眼睛慢慢挑选!这世上聪明的女人那么少,好糊弄的女人其实也不多……最多的是那自作聪明的!”
“自作聪明的,才是最麻烦的!”
陈厚温想了想,点点头。
陈厚绩见他受教格外欣慰,又见他面容沉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才十三,离成亲早着呢。而且,你若是到最后也没能选出个合适的……你放心,有祖父在,二叔他也是聪明人,总能给你挑一个满意的!”
但愿吧。
陈厚温老实地点点头。眼见到了街上,行人多起来,他也就收拾了心情,不在多想了。
陈厚绩说的是,他才十三,成亲的事情,不着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