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高中
readx;三月二十,便是新科放榜之日。(看最新章节┲﹊請丄﹏☆~wo看書閣?)
陈家上下都起了个大早。却又有些紧张,待在各自的院里没有出来。
自然,陈家有那年轻力壮又识字的机灵管事和小厮天不亮就出发了,为的就是在贡院皇榜前面占个好位置,好最先得到消息。
沈柔凝一大早就去了清风院。沈四老爷和沈端榕也早起来了。
沈四老爷倒是有一种横竖已经注定了结果已经改不了的光棍之感,显得很是坦然淡定,招呼着沈柔凝一起用着早食,聊着闲话。
“父亲,您都不担心么?”沈柔凝开口道。
“担心,怎么不担心。”沈四老爷有着理所当然的平静,替沈柔凝添了一碗粥,呵呵笑道:“但从贡院出来的时候起,中或不中,结果就已经注定了,担心也没用。”
“只是若真的没考中,会让你母亲失望的吧。”沈四老爷说到这里,有些怅然。住进陈家之后,被分开了两处地方,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认真同自己的妻子好好说话了。他心中很是惦记想念,而每次去绣楼,总觉得像是那不太方便的客人一般,即便是妻子没有开口赶人,他也不好意思多留。
总是遗憾的很。
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大舅兄待他很不错,与他谈文论道的时候,很开心,收获也很大。泰山大人也对他教导良多,多是指点他在官场上的明里暗里的一些规则,金玉良言,尽心尽力。
但所得却不能与妻子分享,心中有一些地方总是不够圆满。
“对了,你们外祖父已经应下。会照顾你们三伯父。”沈四老爷突然想起来这个。
沈柔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问道:“那三伯父不是能升官了?”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开心地笑:“那父亲你有没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三伯父?三伯母他们听了肯定非常开心的。”
沈三老爷当初劝说沈四老爷来京科举,其中估计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一点吧?沈三太太是有心人,查到陈氏就是京城陈氏,并不很难。
沈家四房人窝在山中的时候,他们很难在这姻亲中借上什么力。就像他们去沈大太太的娘家邓家。并未得到什么热情款待一样。而若是陈氏进了京。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何况,陈君怡是家中独一无二的宠女,而沈大太太在邓家却没有这样的地位。
不过。这样也不错。
沈柔凝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愤怒之类的不恰当的情绪来。他们姓沈,在陈府肯定不能自此长住下去,以后总是要回沈府生活,与沈家人打交道的。
这一次沈氏三房人得到了好处。待他们也会更热情更客气一些。来往起来,也更舒心。至于那个五品的郎中位置……都是科举出身资历差不多的。别人能上,沈三老爷当然也能上。
而在陈老爷子那里,吏部的一个五品郎中位置,重要。也不重要。给了沈三老爷,并不需要什么代价,反而能多个忠心的属下。同样不会有多少损失。
三口人说着话,在饭桌上就多花了些时间。
用完饭。几人净了手,尚未决定到哪里去,就听见外面一阵欢闹。很快,陈厚绩领着陈厚温和陈厚琪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清风院,大声笑道:“恭喜姑父,贺喜姑父!”
几人笑闹着跑进来,面上都是大喜,到了沈四老爷面前,深深拱手一拜,道:“恭喜姑父金榜题名!”
“啊,真的!”沈柔凝也开怀起来,问道:“中了多少名?”
“中了第三十一名!”陈厚琪激动的满面通红,抢着回答道。
第三十一名,那是非常不错的名次了!一共可是录三百多名呢!
沈四老爷真是……这名次,绝对是超常发挥了!沈柔凝不禁在心中道。
沈四老爷更加高兴,开怀大笑着,从怀里拿了三个红包,给陈厚绩三人一人塞了一个,口中道:“多谢三个侄儿报来了好消息!姑父给早就给你们包了个大的!”
“啊,原来姑父您这么自信,一早就准备好了红包啊!”陈厚绩接过来,笑嘻嘻地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显然对里面的数额很满意,笑着揣起来,道:“那我们就多谢姑父赏了!”
“多谢姑父赏!”陈厚温和陈厚琪捏着红包,与陈厚绩一同行礼道。他们两个要矜持多了,并没有打开看。
“父亲!您若是再这这里墨迹,不亲自去将好消息告诉母亲去,那我和榕哥可就要过去了!说不准能讨个大红包呢!”沈柔凝笑着提醒道。她看得出来,刚才一听到消息的时候,沈四老爷几乎都要拔腿就走了,到底是顾及着陈厚绩他们这几个小辈在,才耐着性子。
“对,是要告诉你母亲!”被沈柔凝这么一提,沈四老爷再也忍不住,忙又抓了两个红包塞给沈柔凝和沈端榕一人一个,一边有些紧张地道:“你们别去,我亲自去!”
说着,他当即拔腿就往外而去,走的飞快。
沈柔凝含笑目送他离开,而后才招呼陈厚绩几个,道:“绩表哥、温表哥、琪表弟……不知报喜的官差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去前院看看吧,父亲他到时候肯定会去的。”
陈厚绩他们当然不会没眼色地跟去绣楼那边,此时听沈柔凝说话,一边走,一边回答道:“是我们府上几个机灵的小厮抢先看了皇榜,官差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呢。恩,你三伯父那边,已经让人去送消息了,凝妹妹别担心。”
他们走出清风院的时候,但见府上人人都兴高采烈的,看到沈柔凝他们走过来,无不停下,恭敬地道着恭喜。沈柔凝一一回谢,表示了一会儿喜报来了,会统一给大家发赏钱。
陈家的仆妇,谁不知道姑奶奶一家人是老爷子和两位老爷都看重的人,这会儿姑爷住在陈府得了喜报,陈家的主子们大喜之下,肯定要发一份赏钱!而姑爷住在这里,他是沈氏,肯定也要发一份赏钱!(未完待续。。。)
091 喜报
readx;本来这科春闱与陈府关系不大,此时却能平白得两份赏,谁不高高兴兴的?
到了外院风雨堂的时候,陈大太太的人已经在哪儿了。[燃^文^书库]小说.
陈二太太这会儿并不在。
沈柔凝一眼就看见了扎着大红绸子的两个柳条筐,里面装了大满筐的铜线,也不知道有多少。
“凝儿、榕哥,你们过来了!”陈大太太招呼着他们近前,问道:“你们父亲没来?”
“父亲去给母亲报喜去了。”沈柔凝目光闪动,好奇地看着那两大筐铜钱。
“这样,的确应该让你母亲高兴高兴。”陈大太太留意到沈柔凝的目光,替她解释道:“一会儿报喜的官差过来的时候,会有许多人跟着一起来道喜,这是给他们的,图个热闹,大家都沾个喜庆。”
“看着很多,其实没有多少。一筐十两,一共二十两。”陈大太太笑着道:“当然了,平日里没这么浪费,今天不是高兴么?今早临走之前,老爷子专门吩咐了,要准备准备的。”
“他就算不提,我们也不会忘记的。姑爷可是十多年头一回上门,又碰到这样的大喜事!”
沈柔凝可以看出,陈大太太是真的很高兴。
想一想,她嫁过来的时候,沈四太太才六岁,相当于她养大的一个女儿,其中所付出的感情,可想而知。她又一直没有能养个女儿。
陈厚绩他们几个见了这么多崭新的铜钱,都上前抓一把扔着玩儿。有时候扔的远了没接住,那些凑热闹的仆人们都会一哄而上,笑嘻嘻地抢着玩。闹到后来,几个少爷再去抓的时候。就有身边亲近的小厮故意往他们身上撞一下,好让他们脱了手。
气氛很是喜庆热泪,沈柔凝望了陈大太太一眼,见她含笑点头,她红着脸羞涩地笑一下,拉着榕哥跑上去,抓了一把铜钱。往旁边挤在一起的人群之中撒了过去。
“谢表小姐赏!”人群哄然欢笑。你推我攘,去抢那不多的几枚铜钱。
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抢,不过是故意热闹起来而已。
沈端榕也抓了一把。高高地抛起来,却不慎落在自己头上,砸的他一缩,却是满脸欢笑。
陈二太太终于姗姗来迟。摆着帕子站得有些远,笑容也有些勉强的样子。
陈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只管继续笑吟吟的继续看着仆妇们哄着几个小孩子们闹的高兴。
“喜报到咱们府了!”有小厮跑进来,激动的满脸通红,热汗直冒。
太阳高高升到了树梢,照到天地一片温暖明亮。
“快。快去喊姑爷过来!”陈大太太忙指了个人,见那人去拔腿跑了,又对陈厚绩几人欢喜地道:“这会儿停一停!一会儿报喜的差人来了。你们尽情地撒!别累了胳膊就成!”
众人听了都哄然大笑。
有力壮的仆妇过来抬了筐,跟着陈大太太大门口走。
沈四老爷也赶到了这里。
他到之后片刻。就听见锣鼓之声渐行渐进,很快就看见那腰上挂着大红绸子的两个官差往陈府这里走,他们两人又被许多的百姓和半大小孩子们簇拥着。看到陈家人已经等在了门口,尤其是那两筐的铜钱铮光发亮,一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有那拿着锣鼓铜镲的,也更加卖力地敲了起来,声势震天。
“皇恩浩荡!恭喜沈重晏大老爷高中今科第三十一名!恭喜沈大老爷,贺喜沈大老爷!”那报喜的官差高高唱道。
“赏!”沈四老爷从官差手中接了喜报,立即高声说道。
有人塞给那两个官差一人一个红包,而那边,听到了这一个“赏”字,陈厚绩他们开始兴奋地捧起铜线,尽情地往下面跟来的人群中撒了出去。
铜钱高高抛在天空,又如雨般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美妙的叮叮声响。小孩子们一哄而上,在地上开始不断地嬉闹着捡着铜线儿。
沈柔凝也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纵意过。
她欢笑着挥洒着铜钱,到最后手臂都真的累了,才停止下来,看有仆妇高高搬起柳条筐,将里面剩下的铜钱都倾倒了出去,再次惹来一阵欢呼,突然间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原来,纵情纵意,是这样一种体会。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她心中想。
……
陈府的姑爷高中了进士,当然要大肆庆贺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科,陈家分出去的二房二老爷陈维诚也中了,只是名次稍微低一点儿,到最后只怕只能有个“同进士出身”。不过,二房上下已经非常满意,听说大房这边要摆宴庆祝,便送信过来,说想要在一块儿贺了——
“……这会儿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摆宴,更别说那些财大气粗的各省会馆也跟着凑热闹。想要请一场堂会,但好点儿的戏班子早就被定下了,有钱不行,还得有权!”
到了摆宴这一日,沈家三房人自然也都一起过来了。
沈三太太来了之后,就这么同陈二太太说着话。只听她笑着恭维道:“贵府二房的老爷分了出去,都难请到一个好戏班子,更何况我们沈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虽然四叔高中,我们沈家上下也十分高兴想要庆祝,但到时候戏班子不能找个好的,酒楼里的好厨子也请不来好的,更重要的是,这上门的客人身份也……”沈三太太话没有说完,见陈二太太已经意会了,就笑容满面地道:“总不如贵府老太爷能给三叔大体面!”
“这样平生最重要的是,当然得有大体面!不然,总归是遗憾!”陈二太太被沈三太太恭维的格外舒坦,内心有些飘飘然,很快就对沈三太太生出好感来,两人竟然是越说越投机。
戏台子上那铿锵打的正热闹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戏班子。
外院坐着吃席的,是大庆朝几乎所有能排的上号的权贵官员们。甚至有许多人来了,送上了贺礼,见高朋满座的座位有些紧张,自觉自己的身份不够,然后就干脆地告辞了!
这样大的脸面!
沈三太太眼中生热,心潮澎湃:这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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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庆贺
readx;沈柔凝与陈玉洁,跟着陈大太太待客。
宾客入席,戏台上摆开阵势开始唱起来,她和陈玉洁便被打发开,让她们去看着点儿亲近人家来玩的小姑娘们。
园子里自然还有一些坐不住的少年公子们。
“凝妹妹!”沈柔冰透一口气,瞧着陈家这一派正三月花团锦簇的无限春光,不禁舒适的透一口气,笑着道:“你外祖家这园子建的真好!”
“那是自然,这可是当年潜公的心血之作。”
沈柔清目光流转,微微笑道。她脸蛋儿微圆,肌肤养的白嫩柔滑,今日上了淡妆,桃腮生粉,十分俏丽可爱。再加上还有与她长的十分相似的沈柔澜站在一起,一个穿着亮粉色的褙子如同枝头开的灼灼的樱花,一个穿着柔绿色的褙子就如同在樱花边上的才长开的绿叶,都是精心打扮了,十分的惹人眼。
刚才开席之前,就有许多人好奇地打听了她们。沈三太太言笑晏晏,简单地介绍了自己这一对儿双胞胎,但从来不忘将沈柔冰推出来,重点介绍一番。
这么介绍了,再看看年龄,众人就知道了,这是要替沈柔冰相看了。在场的贵妇们都是人精子,见原来名不见经传的沈氏同陈府居然是这样近的姻亲,再一问沈三老爷年纪轻轻已经吏部的六品官,以后还有大把的前途,有那些家中有适龄儿孙的,都不禁多留意了两眼。
听说这个沈三太太是继室。这继室手底下出来的长女,其中的门道一时半会儿都说不清楚。不过。这是女儿家,是嫁出去的。随即又听说沈柔冰是在老宅长大的,心思又是一转。
黟山沈氏。
“黟山沈氏。在咱们建宁城是名声不显,但明义侯府郑氏,还有邓太傅邓氏,御使王氏,可都是从黟山走出来的。”陈大太太听到有人问,总是不厌其烦的帮腔。
她当然不是为了沈柔冰抬身份,更是为了给陈家的大姑奶奶抬身份。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会嫁入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家呢?这黟山沈氏,耕读传家好几百年。可比在场不少人家都有底蕴的多!
最开始大家或许没想多,但这些人略一思索,就知道陈大太太说的没错——
不仅仅是因为这几家都派了人来,姻亲故旧很多,而且这几家的出身底细并不是秘密!不过是因为他们扎根京城太久,往日了大家都忽略了!
没用片刻,众人再思量陈氏的这一门姻亲,心思就不一样了——
那陈君怡遮面见人毫不避讳自己的容颜受损,却依旧能嫁一们这样好的亲事!那位姑爷不仅出身大族。而且面貌英俊年轻有为,更关键的是,听说他对陈君怡言听计从,爱到了骨子里!
人家不仅后宅纷扰。也儿女双全!
两个孩子他们都见了,从相貌到举止,没有不好的!一看就是聪明灵秀的!
再瞧瞧那性子冷淡的陈君怡。她淡淡地站在那里,就如同那天山雪莲一般明净。容颜依旧如桃李之年,全看不出她都是快三十的人了!更像是被娇养着的闺阁姑娘家!万事不操心。才能养出这个样子!
这一番,原本对陈大姑奶奶婚事好奇猜度的,几乎都成了羡慕中隐隐妒忌了。
她真是命好!
陈大太太见轻易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禁笑容更盛,待客越发的周到妥帖不提。
再回头说几位小姑娘。
沈三太太已经将陈老爷子愿意提拔沈三老爷不日就要官升一级的事情透给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沈柔清和沈柔澜果然高兴,之前闷在家中生出的那点儿不愉快,这会儿暂时忘了,只念着今日全是家世显赫的,于是一心想着自己行为举止,想着给所有人留下印象。
至于推出沈柔冰,沈三太太也说了——
“她已经满十六了,再不定亲,外人就会质疑为娘的品行,当然也就会质疑你们两个……如今先紧着她,待过两年,你们父亲的官儿或许能更大一些,你们的婚事只会更好!”
现在不赶紧跟沈柔冰定下,以后她也是会有更好选择的。
沈三太太很明白自己生的两个女儿的性子。沈柔澜还好,但沈柔清这个丫头,性子里是带着点儿自私的。她与沈柔冰这个姐姐情分一般,肯定不会多愿意她嫁的显赫。
可这世上谁没有点儿攀比呢?
比娘家,比夫家,比丈夫,比儿子……比我有个金簪子你却只有银簪子……诸如此类,谁心中没有一把子秤,时刻都在称量着。
沈三太太打从心底就觉得,这种隐约的小自私,谁都有,并不值得什么。她只管劝住了两个女儿乖巧听话就好了。
沈柔清和沈柔澜这两个小姑娘,今天的确又漂亮又乖巧,很讨人喜欢。只可惜,今天坐在内宅的都是陈氏的近亲,来的人并不太多。
不过,沈三太太也很满意了。
真来的人多了,人家也就顾不上关注她这个小人物了。
“清表妹也知道这个?”陈玉洁温柔地问道。
“潜公之名,谁不知道呢?”沈柔清挽住了陈玉洁的手臂,娇俏中带着点儿羞涩,低声陈玉洁道:“悄悄地告诉你,我特别喜欢潜公的话本,全套我都买到了呢……”
其实潜公的作品,有志怪人伦,也有一些言情之作。只因为潜公的名气极大,一般人家虽然不会绝对禁止家中的闺阁小姑娘翻看,但肯定是不提倡的。
陈玉洁都没看过全套。她是陈家人,反而不能那么大大方方地去买来看。家里书房的架子上,肯定不会放言情话本的。
她立即惊讶了,问道:“那你最喜欢哪一本?”
“我最喜欢……”沈柔清同陈玉洁就聊了起来。
沈柔凝见状,招呼陈柔冰几人道:“……我们到那边亭子里坐一坐。那边有好几颗樱花开了一树,漂亮着呢!”
“凝表妹!”
几人正走着,前面迎面走过来几个少年公子,说话的赫然就是秦叙,只见他笑容明快,边走边招呼道:“真是太巧了,我才同你绩表哥说要找你呢!”(未完待续。。)
ps:祝格外亲,七夕有人陪伴,不孤单!
...
093 那一日
readx;秦叙怎么来了?
因为是给沈四老爷和二房的二老爷做贺,这二人都是而立之年了,所以今日来做客的,都是陈老爷子在官场上的门生故旧,并没有几个少年公子。
与秦叙一起的,是陈厚绩他们几个。
明嘉郡主并没有在一起。
“见过秦小公子。”沈柔凝被点名,当然向前迎了一步,没有说太多,只在眼中闪出疑问。
“对不住,对不住。”秦叙朝沈家几个姑娘笑了笑,那样好看的笑容立即成功地让几个小姑娘的脸蛋儿都红了红。只见他走到近前,道:“凝妹妹,借一步说话。”
沈柔凝同几个小姑娘说了抱歉,同秦叙走到一边,问道:“你是来问画儿的么?我已经画了一副还不错的,只是尚未来得及装裱。”
“真的画好了?”秦叙眼睛一亮:“我现在可以看吗?”
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当日为了得到这么一副画,弹的手指都肿了,那么卖力的,而沈柔凝之后却是躲起来再不出门了。又听陈厚绩说,沈柔凝的绘画功力连陈公都称赞的,他心中就更加的痒痒起来。
如今沈柔凝的父亲金榜题名,他也就趁着热闹,跟着陈厚绩进来找沈柔凝了。
“我要待客呢。”沈柔凝摇摇头,道:“我一会儿派人将那东西送到绩表哥那里,你离开的时候,你走的时候带上吧。”
伴月阁那里已经属于整个内院的最后面,她现在领着秦叙往后面去。一会儿难免要向许多人解释,麻烦。
秦叙并未勉强。笑着谢过了。
两个人说完话走回来的时候,沈柔清已经红着脸同陈厚绩说上了话。其他人也都在附近瞧着路边的花儿。目光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秦叙走过来,笑眯眯地寒暄两句,就拉着陈厚绩几个人一起走了。
“凝妹妹,秦小公子怎么会找你?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找你做什么?”沈柔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哦,有一次绩表哥带我和榕哥出去玩的时候碰到的。”沈柔凝答了她问题中的一个,并未回答秦叙找她干嘛来了。
沈柔清有些不满。
她正要说话,陈玉洁便含笑开口道:“的确,秦少和绩堂兄是好友,两个人总在一起玩。只要在外面,碰上一个,基本就能碰上另一个。”
“我还见过明嘉郡主。”沈柔凝笑着道:“郡主人很好的。”
陈玉洁闻言捂着嘴笑弯了眼睛,道:“凝儿这句话若是在外面说,只怕许多人脸都要恼青了!”
“凝儿这是才来不知道呢。”沈柔清接上了话,兴奋地道:“听说郡主为人严厉,除了少少几个人,她谁的面子也不卖!从前不知道多少贵女和少爷们被她打了!她可不管场合,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抽了鞭子就打人!”
“凝儿你若是见到她,一定要小心些。”
这么在背后大谈一个荣宠郡主“拿鞭子抽人”,虽然沈柔清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是羡慕……但,这样。真的很好么?
要知道,万一这话被人学给明嘉郡主听了,只怕明嘉郡主那一日遇上沈柔清。不由分说就轮鞭子!
“这些年,郡主的脾气却是好多了。”陈玉洁柔声道:“而且郡主从不无故欺负人。在街上也多是惩恶扬善,为人特别仗义的。”
看。陈玉洁就知道将人往好了说。
沈柔凝配合地点点头。
陈柔清却又道:“我听说,郡主是因为自己功夫更厉害了,而且满京城的人都认识她,不敢再冒犯她了,她觉得没意思了,才不爱打人了的。”
沈柔凝能够想象,几年前,一个像自己这样大的小姑娘,有事没事就到街上找机会抽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确,按照那天她同陈厚绩都能打的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话,那边面对孱弱的邓家人,她才提不起兴趣,干脆了当地用“太后”吓唬了一下他们了事吧。
说起来,也不知邓长年最近怎样了。
好些邓家小辈的这些消息,连同为小辈的众人都不感兴趣似的。
……
邓长年这会儿情况并不好。
他趴在榻上,一件极其宽松的袍子就像是随意披在他身上一样,松松垮垮的。在衣服遮不住的颈部,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的黑红色的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抽了鞭子!
他面色阴郁,趴了一会儿之后,下了地。下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生出来的疼痛让他浓黑的两道眉毛几乎挨在了一些,显得分外的滑稽难看。
宽大的袍子挂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让他看起来更瘦了。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眯着眼瞧着外面投进来的阳光,也不知道在想起什么。
落雪那一日,他将沈柔凝和沈端榕托付给了陈厚绩后,便受到了自家堂兄姊们的言语指责围攻。
“活该你没有娘!”
“生了一个傻子,一个丑八,她怎么有脸活着,早死早心安!”
“大伯父倒是英明,直接却当了和尚!”
“……”
邓长年不知道,人的言语居然能够如此歹毒。他欢喜地回来,当他们是亲人,他们看他的目光却觉得他那么下贱肮脏以至于污染了他们的血脉!
这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邓长年深深地怀疑,难道是自己长在山中道观,一直都理解错了“兄弟姐妹”和“亲人”之类的意思?
邓长年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吐出的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一时间竟然是发起了愣。但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他们不满意了邓长年对言语的“无动于衷”,猛的推了一下邓长年。
长年习武,他的身体早已快过了他的意识,在他尚未回神的时候,就闪电出手,抓住推过来的手腕,反手用力一拧!
“咔擦”
骨骼错位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人猛然哀叫,让邓家那些人愣了愣之后,随即愤怒起来,尖叫着,朝着邓长年厮打开去。
“你居然还打我!”
“将他废了!跟他那个傻子哥哥作伴!”
邓长年双目赤红,浓烈的炙热和彻骨的冰冷反复洗刷着他的胸。那那一刻,他头脑分外清明,往四周环视一番。(未完待续。。)
...
094 那一日 二
readx;载着沈柔凝的那张画舫已经开走了很远。(看最新章节┲﹊請丄﹏☆~wo看書閣?)
邓长年隐隐听到了风雪之中传来的琴声。
她走远了,便不会受惊了吧……一个拳头打过来,邓长年看都不看那是谁,伸手握住对方拳头一拽一甩,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中不过就像是如同抛玩着枝头的果子,轻而易举,就将人甩了出去!
“噗通”
落水的声音,清晰极了。
“啊!”
“救命!”
湖水冰冷入骨,落雪在湖面上形成了一层青白色薄冰。那个身着藏青色锦袍的少年落了下去,只在水面上停顿一瞬,身上的袍子就吸满了水,变得沉重无比,将人拖了下去。那少年慌乱地挣扎着,湖面泛起涌浪,很快就只看见了一只手,还在水面外,绝望地不肯没入水里。
“快来人!快救人!”
“邓长年!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有船家脱了衣裳跳下去救人,邓长年眼底看见了一片火红色的衣裙。
今天谁穿了红衣裳?
他觉得自己此刻头脑之中冷静极了,思维似乎被风雪冻住,迟缓的很。
想不起来,算了。不重要。
邓长年的身体察觉到左右都有人气势凶狠地撞过来,他的身体立即暴动起来,矮身一侧一躲,右腿抬起猛的一个回旋!
脚上持续撞击到什么,让他微微觉得有些麻木的钝痛。
看来,回到京城之后,自己懒了些,功夫像是退步了一点儿。
“武术的精髓,只在一个‘恒’字!一日荒废。便是百日倒退!万万不能存有懒惰之心!”
师父的话在,在邓长年头脑中响了起来。
“噗通”
“啪!”
“啊!”
邓长年站在那里,任凭细雪落在他的头上脸上。
“邓长年!你疯了!”那一片红色的衣裙居然还站立着,但却比刚才离他远了些。
再没有感觉到有人欺近,邓长年抬起头,看着惊恐万分眼神恶毒闪烁的邓心月,咧开嘴。冲她笑的十分开心。
那一日。邓家在场的两位公子,邓长霖和邓长孺,以及一位小姐。邓心眉,被“疯了”的邓长年打下了水。
剩下的三位小姐好歹聪明亦或是胆小一些,躲着邓长年很远,这才得以幸免。
“骨肉相残!那是他的兄弟姐妹!他怎么就能狠得下心!”
“邓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东西!果然是贱人贱种!”
“给我打!往死里打!我们邓家。没有这种黑心肠的贱种!”
心心疼爱的孙子孙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向娇弱的邓心眉发起高烧却只喊冷。大夫都不敢断定她到底能不能醒!邓老太太暴怒,指着邓长年,身子直哆嗦。
被那个老太太指着大骂的时候,自己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呢?邓长年站在窗前。努力回想地回想。
对了,那时候,他记得很清楚。本来他还准备认错的,毕竟他们骂他几句虽然让他心痛愤怒。但却怎么也要不了他的命;而他将他们丢到了初春下雪的湖水里,虽然那时候他们离岸很近,湖水不深船家也会很努力地救人……但他们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即便是救的及时,冰冷的湖水也很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自己在回府的路上进行了反省,觉得自己反击太过,的确是错了……他准备认错的。
是的,他原本准备认错认罚的。
但那会儿,他站在那里,抬起头,看着站在石阶之上的那个老太太,那原本还算白皙红润的面颊此时全部扭曲起来,像是山上那些死掉的老树表层的那些黑皮;她从来都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却炸开来,乱蓬蓬的像是山上那些将欲腐朽的茅草;她的下巴尖锐双唇只剩下了两层薄薄的皮,吐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箭!
她真的想要将他打死!
若非是她老了挥不动板子,她肯定乐意将他亲自打死,体会那种痛快吧!
但他为什么要死呢?
他还不想死。
他活的多不容易啊,小时候为了治病,他受了那么多的非人折磨!这好不容易健康起来,能快活地过活了,他怎么会想死!
邓长年不想死,所以他选择了反抗。
邓家是文臣。
那些听了老太太的话冲上来的婆子瞧着粗壮凶狠脸上带煞甚至还有一把子力气,即便他们手上拿着粗大的棍子做武器,但又怎么能伤的到日夜习武十多年苦练不堕的邓长年?
邓长年没费太多力气,就将那些婆子打倒了。
邓老太太气的眼冒金星险些昏厥,见婆子没用,立即让人去喊了外院的护院们来,一边依旧暴怒般地咒骂不止。
邓长年挖了一下耳朵,屏蔽了老太太的话。这么看来,她手舞足蹈面部扭曲嘴巴一张一合,瞧着实在滑稽的很。
邓长年就咧开嘴巴笑了。
他一笑,那老太太再也站不稳,跌坐了下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孝顺儿女们慌忙去救,有安慰的,有替她咒骂的,有不知道该做什么团团乱转的,热闹的很。
“给我打死他!打死了我负责!”
这把声音前所未有的高亢尖锐,轻易就冲破了邓长年的屏蔽,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是前院的护卫们到了。
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年轻汉子,虽然不见得多高,但肯定比刚才那些婆子厉害多了。而且,他们人多。那跑去叫人的是邓心眉的亲哥哥,他已经知道了邓长年厉害,所以一下子几乎将所有的护院都叫来了。
一共三十多个人。
个个都带着武器。轻易就将邓长年围在了中间。密不透风。
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抽离的刀鞘。
“长年少爷,你放弃吧。我们不想伤到你。”一个护卫头目劝说道。
“来吧。”邓长年添了一下嘴唇。
他觉得有一点儿口渴,内心却隐隐兴奋起来。
那头目又听着老太太在上面咆哮着“打死他”,面上生出一些不忍,却又不得不听命行事,冲着邓长年抱拳,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属下们得罪了。长年少爷”(未完待续。。。)
095 那一日 三
readx;[燃^文^书库]那一日,当邓公被家人急急请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咧着嘴笑的邓长年。。しwxs520。
他的发髻早就散了,眼角乌肿,破裂的嘴角正往下流着血,早上才上身的锦袍破破烂烂,染上了不知谁的血,形成了一块块的黑。他坐在地上,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地倒了几十个人,有的动也不动不辨生死,更多的在低声痛苦**着。
长刀丢在四处,刀上惹着血,让老爷子双目一片通红。
“怎么回事!”他恼怒大吼。
“怎么回事?问问你的好孙子!他学了一身好本事回来,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啊,还能有怎么一回事?”老太太见到老爷子,当即就又有了力气,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邓长年道:“你的好孙子,他的兄弟姐妹们好心去找他一起游湖,他却仗着好身手,将他们丢进了明珠湖!”
“这大冷的天,可怜的长霖,可怜的长孺,可怜的眉丫头,灌了一肚子的冷水,现在生死不知!”
“我不过是想要罚他几板子,他就大打出手!他的功夫真不赖啊,几十个人都拿他没法子!他,他……”老太太哭的委屈极了,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也不管不顾,只管哭叫道:“老头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好孙子!”
“你让他去学武艺,你接他回来,他却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行啊!反正我这个老婆子活了五十也活够了!你让他先杀了我!先杀了我!放过长霖他们!我死了,好歹也算是够了岁数能操办一下,长霖他们还年轻,都没有成亲呢,死了都没有人打幡!”
“我活什么!”
老太太嗓门大的很。她身边围着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一个个也都跟着啼哭起来。
邓公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突突直跳,血气一阵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勉强站住了没有倒下,指着府上的大总管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大总管好歹一直都是存着理智的。
他早前见到两个少爷一位小姐*地被抬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府上要大事不妙。一边安排了人去给老爷子报信。一边去让人审问了跟过去的几个丫鬟,问清楚了前因后果。
但他根本就不敢与老太太对上。哪怕是护卫们被叫过去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不敢上前去做点儿什么。他不仅不敢有所作为。而且还躲了起来,连在老太太他们眼前出现都不敢。
因为,那样怕会更糟糕。
他是下人,总得听主子的命令。他根本无法违背。因而只有躲起来。
知道老爷子回来了。他才赶忙出现了。
“回老爷,是这样……今天长年少爷邀请沈家四姑娘和七少爷游湖。长霖少爷成孺少爷……跟了去,追到了画舫上。几位小姐见了沈四姑娘很是热情,没想到沈家姐弟胆子小,就哭了起来。恰好明嘉郡主和陈家的厚绩少爷在……沈家姐弟离开之后。几位小主子口出恶言……”
“什么叫我们口出恶言!你不要信口瞎说!”邓心月本来一直都在旁边低头委屈害怕,听到总管所言居然偏向了邓长年,不禁又慌又恼。站了出来,红着脸训斥道。
“你住口!”邓公胸膛起伏。瞪了邓心月一眼,而后对大总管道:“口出恶言,是怎么说的?”
大总管有些迟疑,一咬牙,将那些丫鬟的招供复述了一遍。
邓公听了身躯再颤,却是没有多言,只是咬着牙沉声道:“然后呢?”
“几位主子说话间去推长年少爷……落了水,情况很不好……老夫人恼的很,责骂了长年少爷,口称要将他‘打死’……”
“这样狼心狗肺黑心肠的,今天就敢将哥哥们丢下水,明天就敢将我们这些长辈都杀了!不打死,难道我们邓家要出一个戮亲之辈!那邓家就被他一个人给毁了!”
“你做不了恶人下不去手,我反正名声早就臭了,我来当这个恶人!我不怕报应!我来!”老太太理直气壮,毫不示弱地冲着邓公嚷嚷。
“你也闭嘴!”邓公怒吼道。
“凭什么!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老太太根本不害怕,继续指着邓长年道:“若是我的长霖有个好歹,我亲自拿了刀去找这个黑心烂肠的,拼了我的老命,我杀不死他,就死在他手里,让他一辈子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我活了五十多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自从她嫁进来,生下了儿子,她就再不怕自己的丈夫了!他是读书人,他最要脸面,他根本不能将她如何,只能忍着她!儿子有了孙子,她成了儿孙满堂的老太太,她就更不怕了!
凭他再不进她的屋子!凭他想要如何!
他若是敢休了她,她现在就能领着儿子孙子一起走!她低气十足,她怕什么!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邓长年扯开了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悲哀,有些讽刺。
果然,祖父根本不能将那个老太太如何,只能狠狠地抽了他几十鞭子,好歹算是顾及着他的性命,将他送到了前院养伤。
前院,老头子的话好歹管用一点儿。
若是留在后院,他邓长年恐怕真的会活不过晚上,抑或落得跟他的哥哥邓长佑那样了。
邓长年心中清楚的很,哪怕他丢了命,或是成了傻子残废,老爷子依旧不能将那个老太太如何。
那个老人,一辈子在官场上清正严明严苛的让人恼恨,却对他撒泼的老妻一再妥协退让,没有一点点的办法。软弱的不像个男人。
真是悲哀。
邓长年站在窗前,直到光线一点点地变暗,开始了乌沉沉的黑夜,他才开始缓缓活动起了身体。外面传出了些声音,这是他的小厮山子正在同门口的护卫说话。
山子其实是他的表弟。是他那出身低微的娘亲的娘家侄子。娘亲没了,她的娘家也就慢慢破败了,最后遇到了灾年,一家人都快死光了的时候,山子的父亲他的舅舅凭着最后一口气悄悄地找到了老爷子,托付了山子,就咽了气。(未完待续)
096 山子
readx;不知是怎么想的,邓公并未承认山子邓家姻亲的身份,也未将人领回邓府,而是寄养在善堂,直到送邓长年去黟山长春观的时候,才将山子一并送了去。
随从,伙伴,兄弟……在山上那么多年一同长大,到底算作是什么身份,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邓长年回邓府的时候,山子也进来了,被安排成了护院。
山子平日并不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也幸好如此,不然,山子若是涉及到那一日的麻烦里,他怕就没有自己这么挨几鞭子就算了了。恩,在邓公这里,他邓长年挨的那几鞭子,已经抵了他犯下的“错”。在老太太那里当然不是,她和她的血脉子孙们,还是依旧恨不得他去死的。
片刻之后,山子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了。
“这是我亲自在外买到的,将厨房送进来的饭菜都换过了,你放心。”山子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来,道:“师兄,我给你换药吧。”
跌打止血之类的药物,他们下山的时候,长春道人给了他们备下了一些,效果很好。就算效果不那么好,自己从师父那里带回来的药才值得信任——
最开始那位大夫给了药膏,只要闻一闻那味道古怪,就知道立即掺了许多“好东西”,就那么明晃晃地送进来,连掩饰都不怎么掩饰了。
邓长年转过身,不禁道:“幸好有你。”
山子并未立即开口。撩起邓长年的衣服,开始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残留的药渣,沉默半晌,才道:“……你这是活该。”
似乎还能听到他怨恼磨牙的声音。
邓长年裂开嘴笑起来:“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真的说服我自己?放心,以后都不会了。受这一场……是好事。”
他邓长年也不傻。
邓家是个什么情况,他的嫡亲祖母、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哥哥,还有他自己差点儿就死了,他师父明明白白告诉他是在胎中就中了毒……他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他到底是在山中长大的。长春道人严厉又心慈。师叔师兄弟们一个个都是真性情。道观之中,三清道祖山前,哪里会有那些肮脏污秽,阴险毒辣?
道观里的争执。不过是你又去偷吃的藏起来的荷叶鸡罢了!
而在沈家村。又是那样一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子。即便是那老太太的亲女儿。沈大太太,待他那般的真心,与她的亲生儿子也差不多了!
他从未在沈大太太受到过任何伤害。也从未在沈大太太那里感受到任何的恶意!
所以,面对这样的沈大太太,在那样的环境下,邓长年总是忍不住去想,万一他的亲人们真的是命运不济福禄浅薄呢?万一他们现在的这一切,并不是……
邓长年觉得,他应该心怀一丝理智和善念,而不是一开始就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他需要有什么来证实,来说服自己。
而现在,他的心,终于能够踏实了。
所以,他以后再做任何事,都能踏踏实实的,再无迟疑,再无畏惧。
所以,真的是好事,邓长年再次点头,不想他这么突然动一下,让山子的手划到了伤口,疼的他直龇牙。
师父的药效果很好,但有一日,就是真的有些疼。
“山子,你打听了没?沈四叔是不是榜上有名?”邓长年问道。
“难为你到今天才问。”三子似乎真的非常生气,瓮声道:“沈四叔高中了第三十一名,今天陈家正在开门宴客,十分热闹。这大庆朝,有一大半的官员都亲自到场了。 ”
“那就好。”邓长年裂开嘴笑起来:“山子,之前沈四叔可是颇为照应我们。他如今大喜,我们总该有所表示。这样,你到我原来的房间里去,床板底下粘了副画,你给沈四叔送过去。这是我们做小辈的心意。”
“知道了。”山子应了下来。
他和邓长年,启蒙认字基本都是在沈家族学里。长春道人懒散的很,除了泡药草一开始的时候会看着他们,平日里总是不耐烦,连《道德经》都是年长的师兄教的。
很快到了夜里。
长春道人的药真的很不错,邓长年觉得,自己大约是好了八成了。
他悄无声息地拨开门,走进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瞧了一会儿天上的星星,又不知想到什么无声地笑了片刻,纵身一跳,出了囚禁自己的小院。
他去找了自己的父亲。那个遁入空门靠着念经拜佛残活至今的父亲。
……
“父亲,你说什么?”沈柔凝抬头,满脸惊讶,不禁道:“你说成年表哥怎么了?”
“他的父亲过世了。”沈四老爷叹息,道:“因为其早就剃度入了空门,已经不算红尘之人,因而此番圆寂,邓家不设灵堂,直接将其送去了大悲寺,超度一番后,便下葬了。”
“若不是我在路上碰到了山子,只怕也得不到这个消息。”
邓家嫡出的大老爷,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偌大的建宁城,有几个还记得他曾是怎样的人。
沈四老爷再次摇头。
“那邓长年……他现在怎样了?”沈柔凝黯然。
他在邓家,没有了父亲,还能算是有其他亲人么?
“长年准备在大悲寺斋戒三个月,为父亲尽孝。”沈四老爷沉思一番,问沈四太太道:“君怡,长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三日后。我们去大悲寺也上柱香吧。”
陈家的喜宴还有一日才歇。总不能明日就走。
沈四太太并未开口反对。
事情就定了下来。
“对了,之前长年和山子还送了一副画给我,是前朝的严大师的真迹,一副《出明珠湖宴游图》,凝儿你拿去临摹一段日子吧,只记得别弄坏了。”沈四老爷突然想起来这一茬,轻拍了一下脑门,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到伴月轩去。”
“恩,多谢父亲。”沈柔凝露出一点笑意,很快就收了。
他们这会儿是聚在了揽胜阁,沈柔凝和沈端榕比沈四老爷要早走了一步。(未完待续。。)
...
097 不难过
readx;“姐。[燃^文^书库]章节更新最快”
出了绣楼,沈端榕就拉了沈柔凝的袖子。
沈柔凝停了下来,看向沈端榕,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姐,邓大哥好可怜……”沈端榕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忧愁,道:“他现在肯定特别难过。”
“我听说,那位邓伯父身体一直很差,病了许久了。”沈柔凝安慰沈端榕道。榕哥才六岁多,还从未见过生死。
“不是这样的。”沈端榕却含泪摇头道:“我跟负责家里车马上的人打听过了,邓大哥他……”他咬着唇,道:“他真的很可怜,当年就差点儿死了……”
沈柔凝“哦”了一声,鼓励沈端榕继续说下去。
“……人人都说,邓公一世清名,却偏偏是个糊涂鬼……而且,姐,你还不知道吧,就在邓大哥请我们出来游湖的那天,他的继祖母说要打死他,让家里的护卫都上……他们都说,若不是邓大哥练了一身本事,只怕待邓公回家,就只能给邓大哥收尸了……”
沈柔凝愣了一下,将沈端榕拉到了旁边,细问道:“这都是你打听到的?你说,那天游湖之后,邓长年惹出了很大的麻烦?老太太怎么会突然要打死他?”
“他的兄弟姐妹们骂他骂的很难听,后来又要上去揍他,邓大哥反抗之下,将人丢到了湖里,丢进去了三个……”沈端榕显然打听的很详细,同情万分地与沈柔凝说了,最后道:“之后,邓大哥一直都在养伤。”
“他们都说,若是邓大哥不够聪明不够狠的话。躲得过这一回还有下一回……他很快就会没命的!”
说到此处,沈端榕的眼泪落了下来,拉着沈柔凝,仰起头悲哀地问道:“是不是这样?姐姐,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沈端榕打听到的消息都是事实,那么。邓长年若不聪明狠辣起来。真的会活不久的。沈柔凝心中悲叹一声,抿着唇,沈端榕道:“是啊。若他不够聪明狠辣,他只怕要活不长的。”
“邓大哥武功很高!”沈端榕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哽咽着争辩道。
“武功再高,难道还能天下无敌?”沈柔凝狠了狠心。轻声说道:“能一人敌,能十人敌。难道还能千人敌万人敌?再说,这世上并不总是光明正大单打独斗的。想要一个人死,法子实在太多了,完全不必硬拼。”
沈端榕终于抱着脸蹲在地上。无声地大哭起来。
沈柔凝站在夜色中,瞧着陈府远远近近挂在廊下大红色的灯笼,如玉般的面颊格外平静。一个人。若是既不够聪明,也不够有能力。他被另外一些人虐死了,就像是是个强壮的大人在打一个年幼的孩子,她会对那么孩子生出同情,会帮助他。但一个人,他明明有反击的能力,而且也并不太傻,若是再被人欺负死了……那也没什么好同情难过的。
邓长年和山子的武功俱是非常不错。
他们两个也是读过书的,显然也并不算笨。甚至,还有几分小聪明。
而邓府除了那个对内只会妥协软弱的邓公之外,都是些什么人呢?一个护短的村妇脾气的老太太?两位一无所长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大老爷?几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闺阁娇小姐?
若是邓长年他被这样的“敌人”害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她根本就不会为他有半点儿难过!
沈柔凝眼中阴云翻涌,很快就平静下来,变成了夜色一般的幽深,映着点点微红的灯火。
沈端榕默默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抹了抹眼泪,心情显然平复多了。
他看向沈柔凝,道:“姐,待到大悲寺的时候,我要去提醒邓大哥,让他小心些。”
“恩。”沈柔凝摸了摸他的头,道:“榕哥做的对。”
“邓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沈端榕眼中还余有一些泪光,神色却格外坚定,握了小拳头,道:“他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相信邓大哥。”
“我也相信他。”
沈柔凝缓声说罢,牵了沈端榕的手,继续往外走去。她将人送回了清风院,又小坐了片刻,听沈端榕絮絮叨叨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听到沈四老爷也回来了,便向其辞行道了晚安。
临走之前,她带走了邓长年送过来的那副名画。
大悲寺。
大悲寺并不在佛门圣地钟山,而是在建宁城的北郊,距离建宁城更远一些的云雾山。云雾山周围水网密布,平日里云雾就多,而若到了入梅之日,这云雾山更是水雾升腾,入之沾衣,湿湿嗒嗒的,难受的很。
这里的潮气特别重。一年到头,几乎从未有过干爽的时候。尤其是炎炎夏日,又热又闷又湿,简直能让人喘不过气。
潮气重,无论什么东西,都格外容易发霉。
因而这附近居民很少,只有几户渔民。而建在云雾山半山的大悲寺,若非这里云雾弥漫多少能有些出尘仙缈之意,只怕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沈四老爷领着一双儿女站在船头。
“你们小心些。”沈四老爷担心地道:“你们别看这河道很窄水流又稳,但听说这里的河水可是很深的。加上水草又多,万一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
进入了三月底,江南处处都是春日盛景。眼前河道上更是早已经铺满了嫩绿的水草,浓密的很。有些时候,若非是有小船拨开水草驶过,轻易都看不出那还是一条水路。
“这位老爷说的是。”船家是一个瞧着四十来岁的黑瘦汉子,他骄傲地道:“若非是云雾山当地的渔户,进了这一片大泽,根本就找不到路!”
“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得了我们渔民的帮助,才在这里困住了前唐十万水军!当年前唐的兵,可是死了一半还要多!这里三百里大泽,哪一处水道没填人!”
“小的听小的爷爷说,这河道里的水草本来没有这么密,只因为有了那些当兵的血肉做肥,才越长越密!”(未完待续)
098 船家
readx;“船家说的什么浑话!”
陈厚绩和陈厚温从船舱里走出来,陈厚绩大笑道:“照你这么说,你们还敢不敢从这里捞鱼吃!”
若鱼儿是食了死人血肉,那他们这些渔民这些年,吃鱼卖鱼,岂不是也在食死人血肉!卖死人血肉!
这也太恐怖了一些!
船家黑脸一僵。
沈四老爷便笑道:“厚绩说的是。”
“太祖是何等人物,岂是那不顾百姓不敬亡者之人!当年云雾山战而胜之,前唐水师覆灭,太祖龙旗铮铮,以顺天命,又怎会白白侮辱亡者,违背天道之仁心!”
“当年,这河汊之内,的确死了许多人。”沈四老爷眺望这片云雾蒸腾的大泽,背后感慨道:“但那些前唐将士,亦早已入土为安了。”
别的不说,这么丢在水中不做理会,什么喂了河鱼肥了水草就是玩笑话,但却真的会带来瘟疫疾病!太祖既然能龙起潜渊,又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百害而无一利!
船家听到他们这么说,当即怕了。若是让人知道他这么非议太祖,送官之后,只怕自己这条小命捱不过官府的大板子!他讪讪站在那里,脸都白了。
他不过是想要吓唬一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不要……船家眼神闪烁起来。这三百里大泽,是他们这些人的家园。这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公子,一但离了船,还不是只能任他们处置!
或许,还能得一大笔钱财……事后往这大泽里一藏,谁也找不到他们……
沈柔凝一直没有开口。
她看见这船家眼神闪烁。不禁一抬眉,心中咯噔一下,忙拉了一下沈四老爷的衣袖,娇声道:“父亲,你们若要怀古,别处也可以去嘛,怎么就是这些打打杀杀的。”
她看向船家。娇声埋怨道:“这位船大伯您不给我们讲一下云雾山和大悲寺的传说就算了。为什么要用死人来吓唬我们。您看,我弟弟脸都吓白了。”
这大泽里地势特殊,他们这些渔户虽然表面上做了良民。但私下里未必没有干过打劫害人的事。若他想要对自己这些人不利……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个胆子。
他们船上有陈厚绩这个练武的,还有十来个护卫,但若是下了水落了船,说不定。就栽在这里了。
但也不是人人一开始就存心要人命的。这个船家和他的伙计们一共才六七个人,并不敢轻易冒险的。如今。肯定不能再逼了他多想。
船家尴尬一笑,连忙朝着小姑娘陪不是。
沈柔凝生的精致,而她才十岁的稚嫩身子尚且引起不了大人们别的想法,只会想要爱自己家的后辈一样爱护她。她这么娇嗔地同他说话。那船家大叔立即有些懵了,手足无措。
沈柔凝心中稍松,继续笑的甜美。微微歪着头问道:“船家大伯,我听说这云雾山之所以长年有云雾。是因为这里住了一条蛟龙,蛟龙吞吐日月精华,呼吸之间,才有了这经年不散的云雾……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小的们都亲眼见过呢。”听那个好看极了的小姑娘兴致勃勃地问起这个,那船家立即拍了一下胸脯,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沈柔凝是个很好的听众。
她一直睁着一双好奇的美丽大眼睛听着,时不时地表示惊叹之意,抑或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让那船家越说越痛快,不知不觉,说了一路。
知道抵达了目的地,那船家还有些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
“多谢船家大伯!”沈柔凝又叫住了要离去等待的那位船家,目露希冀地道:“只是,大伯您故事说的真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大悲寺吧?您家中有别的事儿么?若是无事,我们雇佣您作陪,回头给您结双倍船资,如何?”
她那么希冀地望着他,他实在不忍拒绝。
再说,他的确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等在这里。而且,双倍船资,这些人本来就十分大方了,谈的船资就十分丰厚,再加一倍,那这一趟真是抵上好几趟了。
正在卸船的伙计们眼神都亮起来,望着船家。于是船家满口答应下来,站在那里与伙计们交代了两句,就乐呵呵地跟着他们上了山。
沈柔凝渐渐地同他分开了。有护卫见沈柔凝善待他,便对他十分和气,与他攀谈起来,并不至于冷落了他。
陈厚绩同沈柔凝走在了一处。
“凝妹妹,你怎么……”虽然陈府之中,人人都言表小姐乖巧,但陈厚绩总也忘不了他们最开始会面的时候。
沈柔凝又怎么会对一个虚无缥缈的蛟龙传言如此好奇。而且后来居然又谈到“水鬼”什么的,这些不实的乡间传言,一听就是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她又怎么会有兴趣。
“你们说起太祖当年云雾山大战的时候,那船家受了惊,怕我们误认为他是对太祖不敬……”沈柔凝没有同陈厚绩隐瞒,他功夫高,而且跟过来的护卫也多是陈家人,也都很服气他。
沈柔凝缓缓地道:“要知道,对太祖不敬,计较起来,可是个很大的罪名。那个船家,他有一瞬起了狠心。”
陈厚绩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随即沉吟下来,往那个黑瘦的汉子那里盯了一眼,低声道:“凝妹妹,你是说,他会想要害我们?他们总共才几个人,怎么敢?”
“三百里大泽水网密布不辨方向,有的水道看似窄小不起眼,实则却有暗流,有的水道看似宽阔平静,说不定却是浅的很,根本通不过稍重些的大船……我们人多是人多,但只要他们凿了船后藏起来,别的都不用做,我们也未必能走出去……”
“这个大泽,只要人躲在这里不出,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的。总不能派上几千水师过来,只为抓几个犯人。”
“最关键的是,就算我们一瞬间将这些人控制住,甚至是杀掉……那也不成。我们还是要回程的。大泽里的其他渔户,他们的亲戚族人,绝不肯放我们走出这片大泽的。”(未完待续。。。)
099 办法
readx;所以,不能冒险。(◥◣看最◢◤新章节请上^^看お閣)◇↓頂◇↓点◇↓小◇↓说,
陈厚绩沉默了。
他不是觉得沈柔凝的分析没有道理。而是他觉得,沈柔凝刚才说言,真他么太有道理了,甚至于让他忍不住要爆粗口!
为什么这样的道理不是从一个年长的人口中说来的,哪怕那个人是沈四老爷,是他自己,或是哪个江湖经验丰厚的侍卫……却偏偏是沈柔凝这样过往的生活轨迹简直白纸一样的十岁的小姑娘!
能不能不要这样!
沈柔凝虽然一直都没说过他很蠢很天真,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这个意思,但此时此刻,陈厚绩当真觉得,站在她面前,他的头顶、他的全身上下,无不明晃晃地写着“我很蠢我很天真”这几个大字!
能不能不要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之前那个船家要如何如何,反而不怎么重要了。
陈厚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哑声道:“或许,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大庆境内,京城周边,太平已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好像他内心都不甘心就此承认沈柔凝说的对似的。但话一说完,陈厚绩立即就意识到:这句话只能说明他真的很蠢很天真。
“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没错。”沈柔凝淡淡地道。
果然。
陈厚绩蔫下来——
他果然是更蠢更天真了。
陈厚绩蔫了许久,才慢慢缓了神。快走几步,跟上了队伍,同护卫队长并肩前行,其间小声地低语几句,之后就又走到沈四老爷身边,聊起了平常话。
云雾山山势十分平坦。
他们很快就到了大悲寺。
这一日,天气难得很不错,云雾四散,山花灿烂,空气清新。啾啾鸟鸣。行走其间,十分的舒适惬意。
若非沈端榕一直为邓长年的境遇而皱着小脸的话,沈柔凝当真觉得,这一次出门。就是来踏春的。
她跟邓长年的父亲又没有见过。实在不熟。
遁入空门……呵。一个逃避的父亲,她也真心喜欢不起来。
但顾及一下旁人的心理,沈柔凝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轻松喜悦。但却依旧没有放过山林里的美景。
到了大悲寺,主持和尚得了消息十分热情,亲自站在了山门前迎接了他们一行,一路殷勤引导他们上香拜佛,最后才安排她们住了下来。
“邓小施主正在斋戒闭关,轻易不见客。”那主持大师十分客气,道:“众位施主请放心,老衲会将几位到来的消息,告诉邓小施主。”
“那就多谢大师了。”沈四老爷双手合十还礼。
他并不是信徒。
但既然来到了佛前,他也会很虔诚,这是一种礼貌和尊重。
陈厚绩又过来找沈柔凝。
“我们要在山上待一晚……我准备让那个船老大出点儿意外,比如断了腿不利于行什么的,凝妹妹觉得如何?”陈厚绩问道。
“可行。”沈柔凝很干脆地点点头。
船老大若是断了腿不能下水,他必然不会再轻举妄动。因为,不论如何,他肯定是最容易没了命。
陈厚绩嚅动一下唇,看着沈柔凝,有些哀怨:沈柔凝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好让他有些成就感?
沈柔凝却诧异地回望他。
陈厚绩又蔫了:“那个,凝妹妹,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陈厚绩蔫蔫地走出了沈柔凝的小院,门口站着的,就是他们这一行的护卫小队长,叫詹卓。他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因为与陈厚绩过招许多,格外相熟,这次就轮到他跟了过来。
“绩少,你怎么了?”詹卓好奇地问道。
不过是见了一次表小姐,怎么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陈厚绩并未细说,岔开话题,道:“那个,詹哥,你看,我们到时候怎么动手合适?总得不知不觉,不让人怀疑才好。我听说,水匪比山匪要难缠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平安。其他都不重要。”陈厚绩补充道:“只要那船老大没下错令,平安回程之后,我不介意多给些银子。”
“是,绩少说的是。”詹卓点头。
他们做护卫的,头一个准则,就是要护住主子们平安。而不是冲动行事。不管事仗义出手还是除暴安良什么的。
这事儿不提。
邓长年在日落的时候,终于从禅室中出来,也立即就知道沈家四房人一家四口都过来了。这个消息,终于让他麻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父亲,你看,还是有人待我很好的。”邓长年对着落日呢喃几句,仿佛低低的声音在说:“我必不会像你那般没出息。”只是山中热闹,恍若错觉。
邓长年立即过来拜见了沈四夫妻。
“……你自己也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沈四老爷面上有些唏嘘惋惜,关切地问了邓长年一些话,最后劝慰道。
“亲者痛,仇者快。”沈四太太突兀地开口,让在场众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邓长年连忙对着沈四太太行礼。
“记住这几个字。”沈四太太说罢,便再次淡漠下来。
邓长年反应过来,腰弯过膝,接受了沈四太太的好意,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起身的时候,格外恭敬地看了沈四太太一眼。
沈四太太恍若未觉,目光又不知道落在了外面何处。
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交代完了,两人便离开了,给年轻人留下了空间。陈厚绩与邓长年不过是打了一架的交情,此时他重重拍了拍邓长年的肩膀,道:“姑母说的很对。你若有什么需要我能帮上忙的,开口就是。”
“多谢绩少。”邓长年抱拳领了他的好意。
陈厚绩说完之后,待陈厚温说了句“节哀顺变”之后,便领着他也走了。
只剩下了沈柔凝和沈端榕。
没了别人,沈端榕不禁红了眼,道:“邓大哥,你……”
邓长年摸了一下沈端榕的头,裂开嘴笑了笑,道:“我很好,榕哥别担心。”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探身开始揉搓起自己的膝盖,龇牙咧嘴,向着姐弟二人解释道:“那个,我跪坐一整日了,这会儿得活活血,呵呵。”(未完待续。。)
ps:下午四点,往外面一站,小腿立即黑了,尼么全是麻花蚊子!一巴掌拍死了五六个!深深感觉,自己计划的一定要住够半个月的计划,上面都是黑红的蚊子血!
100 鬼面将军
readx;呵呵。(看最新章节┲﹊請丄﹏☆~wo看書閣?)
沈柔凝瞥了一眼兀自难过的沈端榕,淡淡地向邓长年道:“长年表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凝妹妹你关心我!”邓长年龇牙咧嘴眉开眼笑。
沈柔凝瞅了他一眼,拉过沈端榕,指着笑的一脸灿烂的邓长年,道:“榕哥,你瞧,你邓大哥一点都不难过。所以,你也别难过了,免得你邓大哥回头还要安慰你。”
沈端榕一个小孩子,小孩子的世界里,感情都是真真的。
他这几日,是真的很为邓长年觉得难过,吃饭少了不说,也不肯碰肉食了。
沈柔凝体谅他,也不肯勉强他。
这会儿,见到邓长年虽然又瘦了,但精神却不见一点颓废,依旧能够笑得让她想要生气,沈柔凝便放了心,又心疼起了沈端榕,便噎了他一句。
邓长年笑容僵了一下,忙伸手柔了柔自己的脸,弯腰对沈端榕道:“是啊,榕哥,你好好的,别难过了。你瞧,我都不难过。”想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太对,便解释道:“我父亲他生病生了二十多年,痛苦也痛苦了二十多年,如今了结了心愿,魂归佛祖,算是解脱安乐,所以我其实很为他高兴……”
沈端榕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邓长年,邓长年努力笑的更加真诚灿烂,他才勉强点点头,道:“邓大哥你不难过就好。”只是情绪依旧有些高昂不起来。
沈柔凝便不再勉强他,再次问邓长年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若是守完灵再回去邓府……他难道还能将邓府里他那些亲人如何?那位邓老太太根本就是什么都不顾及的,什么名声啊脸面的,她都不在乎,谁又能拿她如何呢?
说她狠毒。她自己也不在意,又能失去什么?再说又没有证据。而长辈处罚晚辈,那是理所应当的,她即便是真的将邓长年打死了,结果依旧是被世人说“狠毒”而已,连官司都不会惹上,更别提要偿命了。
而邓长年一个男子。回到内宅同女人们争夺……即便他能保全自己。将自己的亲人们一个个弄得死了傻了残废了……又能如何?他就算是真的赢了吗?只怕也未必……
他若是真敢弑亲……呵呵。
沈柔凝没有问邓长年的父亲为什么熬了这么多年,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死了。她也没有问邓长年到底是自家府上受到了多少恶意屈辱和委屈。
这些问了也都没有了意思,她只问他以后如何打算。
邓长年闻言坐直了些。正了正色,道:“在那个家里,我只剩下祖父和大哥两个亲人了。祖父他……”
邓长年顿了顿,没有继续说邓公如何。继续道:“至于我大哥,他是个傻子。只要有口吃的也就是了,旁人也懒得对他如何,祖父他总不会忘记给他一口吃的。”
邓长年的大哥邓长佑,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本来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突然连话都不会说了,木木傻傻的像是没有知觉的人。不知冷暖甚至连冷烫都尝不出,常常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不说不动,眼珠甚至都不会转动了,也不发疯,困了就随便一睡,像是个木头人。
就像是个没有了灵魂的人。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灵魂情感,还能算是人吗?大约是不算的。
经过了这些年,邓长年早就看开了,亦或是麻木了,说起邓长佑来,也不再悲伤难受了。
“我准备去从军。”邓长年眼中闪出决然的光亮,看向外面天空中高飞的鸟儿,沉声道:“汉人的江山,并不仅仅是眼下大庆的疆土所在。而经过了十几年的修养生息,尤其是今上登基之后已经稳定了政权……北伐,是整个大庆从上到下的意愿,不出两年,朝廷必然有所行动。”
“实际上,朝廷早就在准备着了。”
他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沈柔凝。见沈柔凝俏脸平静地听着,几日里躁动的心安宁下来,除了已经下定的决心在坚定地放着光芒之外,再无一丝杂念。
“战事一起,便是机会。”邓长年沉声道:“也不枉我练得这一身本事。”
若是他战死了,总比无声无息地死在别处强。若是他侥幸不死功成名就,再回来,自然就是令一番天地。
沈柔凝微微点头,中肯地问道:“打仗靠的并不是蛮力,而是要靠脑子。个人勇武,与排兵布阵,并非是同一回事。邓长年,这一点你可想过了。”
邓长年咧开了嘴。
“父亲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一本兵书……是当年我祖母从娘家带过来的。”他的笑容之中终于带上应有的悲伤和沉痛:“祖母出身与邓氏。明义侯邓氏。”
“不仅如此,祖母还有一个身份……鬼面将军。”
邓长年转眼看向沈柔凝。
鬼面将军……她似乎在那里听说过。沈柔凝微一思索就想了起来,自己当初在南门鹊桥那里听过这样的一场蛮戏。蛮戏不重唱词,只看场面热闹,动作人物十分夸张以至于有些滑稽,因而不登大雅之堂。
鬼面将军,说的是一个面罩恶鬼面具纵横沙场浴血与火的红袍小将。蛮戏之中,此人勇武无比用兵如神,领三百人便能从万人阵中穿刺,宛若战神。蛮戏的结尾处,是一场大战之后,此人血衣红马,立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摘在鬼面,露出了如同上等美玉一般的容颜。
却是原来,此人因为太过年轻俊美,才以鬼面相遮。
因此,鬼面将军,也被人称为玉面将军。
蛮戏之中,却从未提过,这位鬼面将军,是明义侯府的女儿,后来嫁给了邓公。
“难以相信是吧。”邓长年也笑了笑,道:“我只知道祖母出身邓氏,也知道她是现在明义侯的亲姑母,但却不知道,她还曾出入战场三年,屡立奇功,成为了一段传奇。”
沈柔凝的确没有想到,邓长年的祖母,竟然会是这么一位奇女子。而这么一个纵横战场的奇女子,却早早凋谢在了内宅太平之地。
真是可惜可叹。(未完待续。。。)
101 托付
readx;“祖母当年,于兵法一道,十分出众,这无可争辩。”
邓长年继续说道:“甚至于她的兄弟,也都是勇武之辈,却都不及她在兵法上的天赋和造诣。换句话说,他们只能算的上是执行军令的将才,而她却有成为统帅的潜质。”
“只可惜,她是个女人,而且嫁给了一个文人。”
“是很可惜。”沈柔凝赞同道。
“她的父兄原本希望她嫁进秦国公府,而当年的秦国公世子也对其欣赏有加,两人多次配合默契互相欣赏……没想到,那一年祖母回京,正逢殿试结束状元簪花游街……她便遇上了当年的状元郎,也就是我的父亲。”
邓长年沉默了片刻。
无论当年的相遇是多么的美好,却都抵不过那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红颜早逝的事实。也因而,格外让人惋惜喟叹。尤其是,她留下来的后人,境遇却……
这真是……沈柔凝默了。
“郑家和秦家就因此而有了芥蒂。自此,郑家人勇武,却没了担任军师统帅秦家人照顾,从此只能领一下无关紧要的任务,捞一些微末功劳。不然,明义侯府又怎么仅仅是一个侯府。”
“所以,郑家人都很生祖母的气。”邓长年咧嘴笑了一下,笑容中有毫不掩饰的嘲讽:“谁让他们的本事还不如一个女人呢?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他们家的……呵呵。”
所以,后来。明义侯府一直都没有给那个女子什么支持。对于她留下的后人,也不管不问的。虽然说,明义侯府当家作主的男人,都长年驻外,不在京中。
明义侯府。
秦国公府。
沈柔凝撇去当年恩怨没有细想,略一沉吟,开口问道:“你打算投入那一处军中?”
“我准备去湖南。”邓长年道。
他没有解释太多,转头深深地望着沈柔凝,道:“凝妹妹,你放心。”他一定会功成归来。会很快。在她长大之前。
沈柔凝没有回避邓长年的目光。良久,她才开口道:“你那位大哥,留在邓家并不合适,邓公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应该悄悄地将人接出来。寄样在僻静处。”
以免将来。有人以此威胁于你。
沈柔凝在心中补充道。
“你若想有所成就。就该将你自己的弱点保护起来。”
若有人用邓长佑的性命作为威胁,而邓长年不做理会的话,邓长年的身上。就有了摆不脱的、被人永远攻讦的污点。会对他的前程很不利。因而如今的大庆并不是开国之时,绝不会重用一个名声很差的臣子。
邓长年微微一怔,道:“多谢凝妹妹提醒……只是,我实在缺少信不过之人……将人送到长春观也不太合适……不知凝妹妹能否帮我?”
沈柔凝看向他。
她不过是尽朋友之谊做了个提醒,他哪知眼睛看到她会愿意揽下这个责任的?
邓长年咧开嘴,起身向沈柔凝作揖,笑容中充满了可怜兮兮的哀求和讨好:“好妹子,你就帮帮哥哥呗?”
这个样子,真让人更不想帮他了……沈柔凝不为所动,沈端榕却心软了,他拉了沈柔凝的衣袖,仰脸露出祈求。
好吧,看在榕哥的面子上。
沈柔凝缓缓地道:“南城码头有个刘家饭堂,你去找那里的老板,报我的名字,让他在附近找个地方将人养起来,照看一日三餐吧。”
码头人事复杂,刘家饭堂经营几年,悄悄地给谁送个饭,并不会让人注意。将来若是有人打听消息,他们也能提前警觉,及时将人换个地方藏。
邓长年一听大喜,咧嘴对着沈柔凝拜了又拜,道:“回头我就让山子亲自安排。多谢凝妹妹。那个,凝妹妹你果然在外面有自己的人手啊,真厉害。”
他都没有。
手里的一些钱财,还是祖父给他的,他祖母仅剩下的一些嫁妆底子,少的可怜。都是一些死物,什么陪房之类的,早就散尽了。
所以,他真的没有可用的人手。
他本来想着,要不要随便找一个老实可靠的,给银子请人照顾,让沈柔凝留意着那家人别不尽心就是了,没想到,沈柔凝手里居然真的有人可用。
而且,还是在京城的。
果然,他瞧中的女子,果然厉害。
沈柔凝忍不住给了邓长年一个白眼。
邓长年心情很不错,笑嘻嘻的也不计较,又随意与沈端榕说了些话,天时已晚,他也就告辞,继续斋戒去了。
据他自己所说,他将自己关在这里,根本就不是在念经打坐,而是在潜心研究那么兵书……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有所参悟了。
他本来就是极其聪明的人。
……
皇城。
勤政殿。
宫阙巍峨肃穆,金黄?色的琉璃瓦映着落日的余晖,犹如天上人间,一片金碧辉煌,让人心生敬畏。
应亲王就从这一片金碧辉煌中走了过来。
他一身玄色,衣饰随意,走的不紧不慢,十分从容,无需身外之物,便自有一番气势威威,隐而不发。若非他行走之时的右肩总是不为人注意的矮上一矮,谁也看不出,他腿有残疾,是个瘸子。
他直接走进勤政殿,门口的太监深深低下了头。
勤政殿建的很大,两面墙上挂着两份舆图,一份是前朝大唐最盛时候的舆图;一份是如今的舆图——
大庆,不过仅仅是占了上面天下三分之一之地。
大殿中间靠后,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上堆了许多的折子。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大殿最深处的长榻之上,正对着一盘残棋,如在沉思。
“皇上。”
应亲王微一行礼,就棋盘对面坐下来,扫视了一眼上面黑白棋子,开口道:“皇上心思不在棋上,何必摆着它们。”
“王兄说的是。”庆隆帝随意挥袖一扫,那棋局便乱了。他抬起头,闭上了眼睛,长叹道:“二哥,君怡回来了。”
“臣知道。”应亲王平静地道。
“她当年嫁的那个举子,考中的进士。第三十一名。”庆隆帝继续道。
“臣知道。”应亲王依旧很平静。
“他们还有了一对儿女。一个女孩,生的同她当年一样美丽;一个男孩,听说天资聪明。”庆隆帝睁开眼睛,眼中有了莫名的幽光。(未完待续。。)
...
102 大殿之上
readx;“臣知道。”应亲王抬起手,将桌面上的黑白棋子一个个地捻起,放入了边上的钵盂里。
玉做的棋子落入同样是美玉做成的钵盂里,放出一声声清脆极了的声响。庆隆帝静默着看着,直到那黑白棋子消失了大半,他才开口道:“王兄,朕想去见她。”
“听说,她去了云雾山。”
应亲王的动作顿了顿,面容平静地摇摇头:“您是大庆之国主,不该深入险境。陛下三思。”
云雾山复杂而危险,怎么会是一国之君能微服出游之地。若是有个万一……应亲王抬眼迎上了庆隆地目光。
庆隆帝面容阴郁下来,眼中越来幽深。
大殿之下,陷入了凝固。
良久,应亲王站起身,平静从容地行礼道:“陛下,臣告退。”
他转身向外,走到那一处舆图前,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王兄,朕要出宫。云雾山的确不便,朕便在回程途中等着她。”
出了云雾山的大泽,回京城的陆路也需要走上两个时辰。京畿之地,驻军所在,他这个一国天子若还怕意外,那这皇帝当的还有个什么意思。
应亲王脚步顿了顿,很快就又抬起,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殿外。经过两个太监的时候微微点头致意,便走下了汉白玉石的台阶。
……
沈家人只在大悲寺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沈四老爷领着几个小辈爬到山顶看了日出。而后在大悲寺用了些粥饭点心,收拾了行礼,便与大悲寺的僧人们告了别。
大悲寺的和尚们说了许多好话。
沈四老爷也不吝啬,给大悲寺添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这对于香火供奉一般的大悲寺来说,绝对是一笔不菲的功德了。
他们热情地送到了山门处。
才出山门不久,也不知那为船老大是怎么了,突然踏空了一个石阶,腿脚一软,就摔了一跤。而山路很缓,他不过是滚落了两三个台阶。就稳住了身体停了下来。但这一下也不好过,疼的直叫唤。
“你怎么样?”沈四老爷关切地道:“怎么会突然摔了?伤得重不重?那个,詹卓,快给他看看严不严重。”
“多谢沈老爷。”船老大疼的额头只冒汗。有些憋屈恼火。又有些糊涂。道:“小的刚才有些走神,所以……给沈老爷添麻烦了。”
“不妨事。”沈四老爷没问太多,给詹卓让开了地儿。
詹卓看了一下那船老大的腿脚。又摸了一把他的骨头,道:“只是扭伤,不过很严重,几块骨头错了位,所以才疼的很……那个,船老大,我现在给你正骨,过程会很疼,你忍着点儿。”
船老大自然连连应声。
他也是汉子,这会儿额头脸上的汗珠子跟黄豆似的,却只是哼哼几句,咬着牙忍着没有大声叫。骨头正过来之后,疼痛缓了些,但因为伤了筋腱,他这么会儿怎么也走不得路了。
好在,他还有两个伙计跟了来,轮流背着他就下了山。
到了船上,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地出了大泽。
沈四老爷按照沈柔凝说出来的话,给了船老大双份的船资,而且给他留下了几瓶好药酒。没想到,这份举动,让船老大格外感激起来:他本来觉得,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大人完全不必当真能赖就赖了,没想到沈四老爷真的痛快地给了出来,留下的药酒更是他们有钱也很难买到的好货……船老大感动了,再三道谢不提。
一行人毫无惊险地上了之前留下的马车。
车厢里铺了厚厚柔软的褥子,沈柔凝松懈下来,甚至准备在马车上眯一会儿。从这里到京城的路程便是一片空旷平整,一向安全的很。
但显然,她放心的早了些——
沈柔凝正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立即坐直了些,悄悄地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客气的对话声便传了过来。
“……我们王妃邀请四太太去坐一坐……本来准备待四太太忙过了这场大喜就给四太太下帖子,邀请四太太到府上了,却没想到这么有缘,恰好在这里碰上了……”
说话的应该是一个大丫鬟一样的人物,口齿伶俐,言语得体,十分有素养。
“应王妃?”说话的是沈四太太,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惊讶和好奇,反倒是有一些别的意味:“你确定是应王妃要见我?”
沈柔凝眼前浮现出沈四太太用一双冷沉沉的双目淡淡地注视那丫鬟的样子。
“太太去了就知道了。”
丫鬟的回答,居然是模棱两可……
沈柔凝微一沉吟,想要下车去看一看。
但她才有所动作,却听见外面传来范嬷嬷的声音。只听她低声道:“姑娘,太太吩咐,让您留在车里,轻易不许下来。”
沈柔凝起身的动作僵了僵,片刻之后又坐了回去,娇声道:“我知道了,多谢范嬷嬷。”
沈四太太居然不让她下去露面。沈柔凝坐在车厢内,沉思起来。
算一算年龄,应王妃和沈四太太的年龄应该相差不大……但她仿佛在哪里听谁提过一句,说应王妃出身于杭州府的大族,并非是建宁人士?那么,她和沈四太太,能有多少交情,以至于在这种情况下,都要将人叫过去?
沈君怡少年时候,喜好女扮男装,并没有几个手帕之交。而及笄之后,又因为情感原因,她又宅在了家里减少了外出……以沈柔凝的估计,她闺中的熟人应该不多,挚友也当更少才是……
那么,这位应王妃……的丫鬟刚才说的那般客气,好像她们王妃同沈四太太格外情深义厚一样……
“朝颜,你去看看厚绩表哥人在何处。若是他没事的话,你去将他叫来,说我有话找他说。”沈柔凝吩咐道。
朝颜应了一声,下车之后,很快将陈厚绩给带了过来。车厢空间不小,又是至亲,陈厚绩想要没想就进了马车,落座之后,脸上还带着一贯的愉快笑容,问沈柔凝道:“凝妹妹,你找我?”
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不开心的,他就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笑的灿烂。(未完待续。。)
...
103 明卫暗卫
readx;更何况,他刚才伙同詹卓,坑了那个船老大一把,感觉不要太好。
恩,经沈柔凝那么一提,他上岸之后在附近问了问,还真是有船客进了大泽没有出来的,虽然不算多,但一年内总有一两回。
说不定,其中就有那位船老大的手笔。
陈厚绩和詹卓不禁有些后怕。但到底是平安上岸,陈厚绩那点儿后怕很快就散了,反而得益于自己当时的果断来。
虽然说,是果断听了沈柔凝的话,才动了脑子。
问题是,他动脑子动的还不错,是不是?
所以,陈厚绩这会儿心情实在很不错。即便是看到了沈柔凝,他也依旧笑容灿烂的紧。
“绩表哥。”
沈柔凝对朝颜做了一个小手势,朝颜便关上了车门,自己留在了外面。陈厚绩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消失了。
“那个,凝妹妹,你……”陈厚绩有些小心翼翼。
“没事。”沈柔凝温柔地笑了笑,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请我娘过去的,真的是应亲王府的人么?你与明嘉郡主相熟……应该认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吧?”
陈厚绩怔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道:“原来你想问这个啊……请姑母过去的,当然是王府的人。那个丫鬟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瞧着面善,应该是在拜见王妃的时候见过。只是,我虽然与明嘉很要好。但去王府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并不知道那丫鬟叫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陈厚绩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想,王妃居然与我娘相熟,我都不知道……”沈柔凝笑了笑,问陈厚绩:“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啊?”陈厚绩理所当然地道:“不过,京城就这么大,姑母在这里长大,有个熟人,很奇怪吗?”
不奇怪。
沈柔凝看向陈厚绩一脸理所当然,当即也不问了。直接吩咐道:“那表哥你看。你同郡主是好友,这会儿遇见了王妃,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不然,会失礼的吧?”
咦。好像是这样……
陈厚绩狐疑地看了沈柔凝一眼。见她笑的天真可爱的不像是真的。终于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沈柔凝的眼神明显在赶着他赶紧出去给应王妃见礼去,他又迟疑地不敢多说什么。就这么下了车。
的确该拜见一下……
沈柔凝坐在车厢中,从车帘的缝隙见到陈厚绩向一辆华丽宽大马车走过去,却被森严的守卫拦了下来……她放下了帘子。
“王妃没有见我。”陈厚绩很快回转,走到沈柔凝的马车边,隔着帘子郁郁地道。
他依旧不知道是那里不对,那他却笑不出来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王妃不见他也没什么不对。她是长辈,身份尊贵,又是单独前行,免了陈厚绩的拜见,也是理所应当。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陈厚绩没想着往前去凑的原因。
但为什么,在沈柔凝这么一要求之后,他被拒绝了,就开始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儿起来了呢?
陈厚绩如今既想让沈柔凝为他解惑,心中偏偏对于这一点又有些抗拒,所以就抑郁别扭起来。
哪知沈柔凝听他说过这句之后,只是“哦”了一声,连细节都没有问,就这么完了。
结束了。
再没有了下文。
陈厚绩站在车厢外面,只觉得心中难受的是吐血三升都不得痛快,对着车帘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詹卓已经开始朝这边走,陈厚绩甩了一下头,终于走开了。
“绩少,您怎么了?”詹卓往那马车看了一眼,尽责地道:“是不是表小姐有什么为何之处?”
“不是。”陈厚绩揉了揉一下自己太阳穴,想起自己貌似除了明嘉郡主之外,还有一个狡猾无比的损友,忙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若是秦幺在这里,他会怎么做?那个死妖人会怎么做呢?
想了片刻,陈厚绩眼睛一亮,一把抓了詹卓的手臂,将他拉到一边,找个了视线不错的地儿,低声问詹卓道:“那个卓哥,你是干这一行的……你觉得,王妃这一次出行,带的这些人怎么样?我瞧着有些面孔有些生。”
他毕竟跟明嘉郡主很有交情。他从前找府上的护卫们练手,明嘉郡主当然也这么干过。两人一交流,这应王府几个有头面的常当差的年轻侍卫他都算是有印象。
但他认识的那些,居然一个都没跟来。
陈厚绩心中觉得古怪,他同时也知道,自己这一问,肯定能挠到詹卓的痒处。
果然。
詹卓一听,就嘿嘿一笑,虽然压低了声音,却是眉飞色舞地道:“绩少算是问对了人!应王府不愧是应王府,绩少你仔细瞧,他们明面里是有六十人分两班,但暗里却还有四十人!警戒的范围是三十丈!这些人训练有素,属下刚才不过是多踏了一步,立即就有人看到了,给出了警告!真是厉害!”
“绩少您再看,那些随行的丫鬟婆子,并不算在明卫暗卫之中,但您再仔细看看她们,她们虽然像是普通人,但其实却是有功夫在身的……”
陈厚绩默默地听着,内心已经开始想要骂人了。
太平盛世,王妃出行……又没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势!什么明卫暗卫丫鬟婆子卫……关键是,什么时候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有功夫在身了!
那些明卫暗卫不说,毕竟他不是王府的人,搞不清楚王府到底有多少护卫……但跟随的这些丫鬟婆子,若说都是王妃的身份人……明嘉居然会不知道?!找这些人对练,可比找护卫对练好太多了,毕竟都是女的!
这些人真的是王妃身边得用的人?
她真的用的起这种人?
要知道男子习武的多,人好找,但女子习武,出众的根本就没有几个!这些丫鬟婆子,不知道有多珍贵!怎么在这里,有十几个!
即便那是应王妃……那也太夸张了吧!
“难怪总听说应王妃很少出门……若是出门都是这种配置,的确有些麻烦的……嗳,绩少,您同郡主交好,能不能替属下问问,属下想……”(未完待续。。)
...
104 交流
readx;“回头替你问。”陈厚绩应下来
詹卓愈加兴奋,再次指点起来。哪知两人在这里不过的嘀咕久一些,那边就有好几道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两个人僵了一下,连忙离开了,为了掩护,还找了个地方小解了一下。
两个人折回的时候,沈四老爷将沈四太太迎了回来。
有最初的来请人的那个丫鬟恭送着。在她身后,还有捧着几个礼品盒子的小丫鬟。
“……这些只是些小玩意儿,给两位小主子凑个趣。改日太太领着小姐和少爷到府上来,才是正式的见面。”人家王妃这会儿不见故人之后,倒也没忘记打了个招呼。大概的意思,就是如今这份礼物不算,以后正式拜见之时,还是有更好些的见面礼的。
沈四太太“嗯”了一声。
沈四老爷道:“娘娘太客气了。”
那丫鬟笑了笑,见这对夫妻没有将两个孩子领出来道谢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了礼物,便告退了。、
那边王妃的车架缓缓开始启程。
陈沈两家这边,恭敬地送了,又在原地逗留许久,才重新动了起来。这个时候,应亲王府的车架早已经看不见了。
像是故意迟了许多似的。
沈柔凝笑着把捻了盒子里那做的精致无比的糕点看了看,细细地嗅一嗅,如同在享受着糕点的馨香,而后才送入了口中。
果然十分美味,唇齿留香。
沈柔凝吃了一块之后,将盒子往对面陈厚绩那里推了推,笑着示意他可以随意。
陈厚绩看了看盒子,再看看沈柔凝。一脸郁郁纠结。
“梅花糕。”沈柔凝温柔地介绍道:“味道和我们平常吃的很不一样,想来是有特别的配方……表哥可以尝一尝。”
“哦……”陈厚绩这会儿对于糕点实在没兴趣。
虽然这个糕点很香,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御制的点心,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沈柔凝很是有些遗憾的劝慰着:“表哥真的不尝一尝?”
陈厚绩无所谓地捻了一个往口中一抛,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随口道:“好像是和一般的梅花糕不一样……”他说完就将这句话抛开脑后,像是有了决定一般。鼓着眼睛瞪着沈柔凝道:“凝妹妹。能不能给表哥我解释一下?别这么着的,行不行?”
他都快要死了!
沈柔凝无端端地提醒他去拜见王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她就这么安然乖巧地坐在马车里。反倒是他自己,看什么都起了疑心,看什么都不对劲!偏偏,他又说不出这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这种前所未有的抓狂之感。简直折磨的他要疯了!
所以,陈厚绩这才终于忍不住。在重新启程之后,跳上了沈柔凝的马车。又见沈柔凝居然还在娇柔地让他吃什么糕点……他再不能忍,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带上了他都没有发觉的些许哀求。
沈柔凝摆弄了一下点心盒子,长长的美丽的睫毛微微垂下。略一沉吟,便淡淡地开了口:“绩表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御制的点心。而且不是普通御制的点心。”
供给那座宫殿的。都算是御制的,吃穿用度。方方面面,有很多。而顶级的官宦人家家中,都有那么几件上头赏下来的御制摆件,显示着自家的荣宠。摆件器皿这一类是不能动的。
而御制的糕点……赏下来的,就是要吃的。不然,难道放着留坏?
陈家作为顶级文臣,御制的糕点这一类,还是能尝的到的。更何况是应亲王府。所以,应亲王妃赏过来的糕点比较珍贵一点儿,并不能让陈厚绩想多一些。
“这是专门供给那唯一一人的糕点。”沈柔凝道。
“什么意思?”陈厚绩瞪大了眼睛依旧不是很明白。
沈柔凝叹息一声,道:“我怀疑,刚才那马车里坐着的,并不是应王妃,而是另有他人。”她真的不应该与陈厚绩拐弯抹角的,真的。
陈厚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不是应王妃?怎么可能?谁能担得起王妃娘娘的座驾!”他好歹并不笨,到这里总算是想到了,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谁……会是宫里的人?”
他咽了一下口水,不禁小心翼翼的紧张。
沈柔凝平淡地点点头,想了想,道:“那绩表哥,外祖父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母亲当年的那些往事?”
陈厚绩一听之下,立即变了脸色。
沈柔凝收到了他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陈老爷子在教导后辈的时候,格外用心。方法也有些让旁人匪夷所思的感觉。就拿沈四太太当年的事情来说,他之前不肯告诉陈厚绩这几个孙辈,一来是他们严格来说并未成年,二来沈四太太本人不在京城,那些旧事也就跟着尘封了,没有必要说太多,增加他们的忧虑。
而现在,沈四太太回到了京城,自然而然地就再次被人关注……那么,当年尘封下去的旧事就不再仅仅是旧事而已,一但有所牵涉,就是非常严重的影响。再加上,他对陈厚绩本人品格的信任,他又与明嘉郡主交好……权衡之下,陈老爷子十有*会告诉陈厚绩实情,至少是一部分实情,好让他心中有数,遇到相关的事情不会被诓骗。
陈厚绩这个人虽然热血侠义,但并不会过分冲动。也不是个那没脑子的,连一些家族中的秘密都守不住。
比如,他明知道沈柔凝问过他关于沈四太太的往事,从前他是不知道帮不上,如今他知道了,不也没有轻易告诉沈柔凝么?
陈厚绩被她看着有些讪讪,忙解释道:“是这样,凝妹妹,祖父告诫我,说……唉,反正,厚温和厚琪两个人都不知道,祖父让我看着他们点儿。”
当初的陈老爷子的交代并不包括沈柔凝……但在陈厚绩看来,沈柔凝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知道的太多的秘密会不会不好?两个弟弟年纪小不够成熟要看着点儿,表妹和表弟更加年幼,他当然也要看着点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