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秦叙
readx;他坦诚地承认了错误。
沈柔凝便笑盈盈地道:“是绩表哥肯看顾我和榕哥,真的拿我们当亲人,才会如此呢。我和榕哥都明白的。恩,多谢表哥今日肯出来相陪。”
沈柔凝清楚地瞧见了陈厚绩神色间的古怪。只是,一时之间,并不能理解。她本来还要揶揄玩笑几句的,转念就放弃了,言语真诚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她如此感激,让陈厚绩觉得格外别扭。
他转过头,张望一下四周,道:“表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
沈柔凝摇摇头:“很累了,也逛得太久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还要劳烦表哥送一送我们。”已经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耽搁了太久,买的小玩意儿也要送回去,不然太占地方了。
这大庆朝的江南既然不会太限制女子出门,她也不必急慌慌的,想要立即将这京城给逛遍了。以后还有许多机会,今日她已经十分满足了。
陈厚绩不禁松了一口气。
刘铁山领着夕颜去旁边的杂货店里买了两个柳条筐,将马车上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儿都装了进去。
陈厚绩坐在那里,神色之间,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茶水并不算好,入口苦涩,并不生甘,却是十分生津解渴,别有一种滋味。不过也并不值得因此而逗留。沈柔凝他们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陈厚绩亲自看着沈柔凝和沈端榕进入了沈府,才放心地离开了。
他才转身,眼前就有一人堵在他面前,笑眯眯地道:“陈二,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厚绩听见这个声音,立即就反驳道:“秦狐狸,你又是怎么在这儿的!”
“我跟着你来的啊……”来人一副理所当然地语气,手中折扇轻轻打了打手里:“不然,你以为呢?”
说话之人十六七岁,面白而俊俏,一双眼睛稍显狭长,又总是眯起来,真的就如陈厚绩口中称呼的那样,像是个狐狸。他手中拿着一把纸质的折扇,看不出扇面上画的是什么,偶尔在手心里打一打,配合着他那表情,真是从里而外,都透着懒散的味道。
秦叙,绰号狐狸,秦国公府的嫡幼子。
秦国公府以军功封爵,走的却不是武将的道路,而是出军师,讲究的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代的老国公就是这么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在朝上被人称为老狐狸。
秦叙能有个绰号叫狐狸,哪怕仅仅是年轻人之间的玩笑,他本人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就知道你个死狐狸口中没个话。”陈厚绩瞪了秦叙一眼,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将人给拖了快步走,全然不在乎秦叙无奈的黑脸,一闷头将人给拖上了二楼,进了一个雅间,才松了手,对茶博士道:“来点儿明前茶,整点儿吃食端上来。”
他饿的狠了。
秦叙得了自由,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见有了点儿淤青也不在意,坐到了陈厚绩对面,从怀里摸出一张膏药,“啪”的一下贴在了手腕上,那手法,端的叫一个轻车熟路,流畅至极。
显然,以前没少给自己敷膏药。
陈厚绩目光从秦叙手腕上扫过,冷哼道:“娇气!跟个娘儿们似的!”
秦叙依旧毫不在意地笑着,一双狐狸眼探究地在陈厚绩脸上扫来扫去,听到陈厚绩再次冷哼,轻笑道:“陈二,你这是什么了……我就没见过,自己同自己生气,还生的不明不白的。”
他扬了扬手腕,又道:“我若是不娇气,岂非要日日陪着明嘉那个娘们儿打架。与个娘们儿打架,轻不得重不得,又没个头,烦都要烦死了,哪里还有空做别的事情。”
他看着陈厚绩,那眼中似乎在说:你与一个娘们儿对练,就是个傻子蛮子,浪费时间,愚蠢至极。
陈厚绩被噎的直瞪眼睛,心头一股火噌的一下烧着了,人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拉了拉袖子对秦叙道:“秦幺,你信不信我告诉明嘉,你武功比我好!”
“爱告诉你告诉去……”秦叙依旧毫不在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气死人不偿命地道:“你说了,也得明嘉肯信啊,是不是?陈二?”
陈厚绩恼的呼哧呼哧直喘,握紧了拳头当头就朝着秦叙砸了过去。只见秦叙手中折扇一档,脚下一踢,连人带椅就朝一旁急急退开,轻易就躲开了陈厚绩的拳头。可怜陈厚绩一双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却始终都没能捞到秦叙的衣角。
“我真是蠢,居然又着了你这个妖人的道!”
陈厚绩打出了十几拳,没能打中秦叙,不禁丧气地停下来,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端了茶抑郁地灌了一大口,依旧觉得不畅快,一把将领口扯了扯,扯出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月白衬衣来了。
“真是有辱斯文。”秦叙见状直摇头,道:“若是被你祖父看见,定要气歪了鼻子。”
陈厚绩扯开了领口,真的觉得畅快了许多,一壶茶水似乎也将心头火给浇灭了,整个人冷静多了——
真是的,怎么跟整个妖人较劲来了。跟他较劲,他若是想不通,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自己果真是蠢。
京城之中,几乎人人都知道,秦国公府的秦小公子男生女相,面如白玉不说,那一身的“冰肌玉肤”真是一掐一把水印子,肌肤好的让费尽心思保养的女子都要嫉妒眼红。
从来没听人说过,秦小公子还有一身好功夫的。
而说起陈厚绩与秦叙的相识,也是几年前的一个偶然,这两个小少年都乔装打扮独行出门,恰好也是在那鹊桥街上,生的娇柔秀美的秦小公子被人盯上了,一把迷药捂了嘴,就将人拖到了暗巷中,送回了窝里关起来,准备将其养成个小倌儿卖个好价钱。
秦小公子心头恼火,将计就计到了正地儿见到了正主子,再忍不住,暴起伤人。但他当时还没有今日这么俊的身手,打不过那许多护院,眼看就支撑不住要逃的时候,恰巧路过的陈厚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个人并肩打了一场,最后的结果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所以,陈厚绩是绝对知道,秦叙是有功夫的。从前已经很不错,这两年更是越来越进益了,尤其是轻身功夫。即便秦叙从来不承认当年是陈厚绩救了他。因为“他又不傻,打不过总能逃得掉的”。
但说出来,谁会信呢?
看看,他的手腕被稍微用力抓紧了些,就要出淤青。这样娇的体质,怎么吃的苦练功夫?
而且,明嘉郡主有一次听了陈厚绩的怂恿,冷不防地一鞭子就抽向了毫无防备的秦叙。让陈厚绩目瞪口呆的是,秦叙当真就忍不住了没还手也没躲闪,任由那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身上!
一身上好的锦袍都抽烂了!
鞭尾扫过秦叙的脖子,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痕迹!足足过了半个月才消下去!
那一次,明嘉郡主被皇太后狠狠地训斥一番,又被押着向秦叙道歉……后来也成为了朋友……这些不提,反正,明嘉对当初她的亲自试探得出的结果深信不疑,绝不会相信,秦叙是个高手。
明嘉是不会相信的。
陈厚绩心中不明白这一点,当即也不再提这个,而后从秦叙的话中抓住了一个漏洞,心情大好,得意地道:“老爷子可不是那种迂腐刻板的,会说出有辱斯文这种话。你还是别替他老人家操心了。”
陈老尚书是文人,却绝不迂腐,反而豁达明理,不会认为习武就粗鲁不堪,从商就是市侩唯利。陈老尚书就两个儿子,一个窝在国子监就是不愿意沾染政务,一个明明聪慧却不肯钻研科举,反而走荫封,说自己的能耐不在读书,而在实干上。两个儿子都容下了,到了孙辈,男丁多了些,陈老尚书自然就更加宽容,从不干涉孙辈的选择。只要个人品德不出问题,他都是支持的。
陈厚绩崇拜自己的祖父,爱戴他,不是他是多厉害的老大人,而是因为他这种对儿孙人生发展的态度。能当陈家男儿,实在是幸运。
秦叙不是不知道陈老爷子的为人。他只是知道,只要提到自己的祖父,他的这位好友再大的心气都能平了。玩笑归玩笑,打闹归打闹,总是要坐下来说话的。
秦叙可不想将陈厚绩给气坏了。他一直都注意着分寸呢。
(感谢张叙亲的打赏,成为了本书第二个粉~~突然觉得,‘叙’字作为名字真不错,果断将新出场的少年改用了‘叙’字,嘻嘻,亲不要介意哈)
047 花瓶
readx;“陈二侠这是在为何烦恼,不如说来听听。”
秦徐用手中折扇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道:“与刚才那对姐弟有关?”
“你怎么知道她是小姑娘?”陈厚绩愣了一下,而后瞪大眼睛问道:“不对,你有跟踪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什么跟踪,多伤情分呐。”秦叙感慨摇头,道:“我本来就在鹊桥游乐,刚好瞧见了你正在招呼小朋友,没有上前打扰罢了。恩,我猜猜,那般年纪,又是姐弟,又是姓沈的……你陪着的,莫非是你那小表妹和小表弟?”
陈厚绩的姑母回京来,他多了一对儿表亲,尤其是多了一个小表妹,作为好朋友,秦叙还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十多年前,陈厚绩的姑母,陈大小姐,还是京城名媛,是数一数二的明珠。只可惜,后来嫁到了外地,听说是因为容颜有损……
人若是脑子好使,只一点儿消息,就能做出许多联想来。
秦叙在鹊桥街远远看见了陈厚绩在陪着两个小孩子,立即就知晓了这两个小孩子的身份。这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一转念的事情,毫不费力。
他之所以跟着陈厚绩,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陈厚绩的那个小表妹似乎很有趣的样子——谁家的姑娘头一回逛闹市,稀奇和兴奋是一定有的,但却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她分明看到了有人行窃,居然没有声张,不是害怕,而是很有兴趣地在看……
这很古怪。
人人都知道,偷盗是不好的。
若是被他看见了有人偷东西,他十有**是会喝止的。大约是因为早就被教导了的是非和正义?秦叙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制止……那么,那个小姑娘的反应就有些古怪了。
这让他十分好奇。尤其是后来,她居然买下了一对儿描画了胡姬的琉璃瓶。
他难得好奇,所以就一直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后面,跟了一路。
秦叙此刻的表情,眼中的闪烁,让陈厚绩立即警惕起来:“秦幺,你想干什么?”被这个妖人盯上的人,几乎总会被整的很惨,由不得陈厚绩不警惕。
“见你陈二侠烦恼,想表达一下关心罢了。”秦叙懒洋洋地道:“别跟炸毛的刺猬似得……陈二,你这样,可是会让我伤心的。”
陈厚绩冷哼一声。
此时茶博士过来,给他们换了新茶,上了点心干果。有外人在,两个人都住了嘴。
待茶博士忙完了退出去,陈厚绩差不多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却依旧不肯说出自己为何生闷气,而且再一次警告秦叙道:“不许你打他们的主意。”
顿了顿,他做出了一些解释:“……姑母心有郁结,姑父心气高傲……反正,你不准在里头搅合事儿。”
“切,我秦叙是那样的人么!”秦叙翻了个白眼,盯着房梁,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沈柔凝到了家,才换了衣裳,沈柔清同沈柔澜就来了。
“两位姐姐来的正好……”沈柔凝招呼她们,指着榻上那两个柳条筐,笑着道:“我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回来,也不知道姐姐们喜欢什么……既然姐姐来了,刚好挑一挑。”
柳条筐编的结实,但也不过是用那最常见的柳条儿编的,不值几个大钱。那筐子装着的,更是各种粗糙廉价的小玩意儿,总共加起来能不能值一两银子呢……沈柔清看了一眼,立即就嫌弃地撇了撇嘴,很快就掩饰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那些东西,却并未动手,口中问道:“四妹妹怎么买了这么多!”
“当时在街上看到时候,个个都觉得有意思的很,问了价钱又不贵,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现在看来,都是没用的,倒是有些浪费了。”沈柔凝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
果真是乡下来的,没个见识……幸好自己没有跟着一起去,不然肯定要丢人现眼了……沈柔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意地拿起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马,问道:“这些都是在哪里买的?”
沈柔凝就说起了鹊桥街。
鹊桥街当然是有意思极了的。
沈柔清和沈柔澜当然也没有去过。
沈三太太绝不会让她们去那条闹街上冒险。
她们本来也对里面的各种玩意儿和各种杂耍好奇,也向往过,但此时听沈柔凝兴致勃勃地说着里面的见闻,沈柔清突然就觉得,去那种乱七八糟的混乱之地,买回来这些粗糙无用的东西,简直就是自降身份自甘堕落,很快对鹊桥街生出抵触来。
沈柔清将手里的小马丢进了柳条筐里,道:“四妹妹若是喜欢这些,让我娘去给你请了手艺高明的匠人来做好了。你看看这些,这木头上面的毛刺都没磨平呢,把玩起来,万一扎了手,可是会疼的。”
沈柔澜本来也拿了一个小桃木梳子在看,闻言也将那梳子放下了。
“哦。”沈柔凝并不在意,闻言从许多小玩意儿中间翻出了两个小木盒子,打开示意沈柔清和沈柔澜瞧:“两位姐姐请看,这里是两个琉璃瓶子,上面画的人都跟我们生的不一样呢,姐姐们看着喜欢吗?”
琉璃还是个稀罕东西,很能值一些钱的。
沈柔凝买的这一堆东西里面,最贵的就是这两个瓶子了,一共花了她二十两银子呢。两个瓶子上面画的都是胡姬女子,一个头发是黄色的,一个头发是棕红色的,俱是打着大大的卷儿半散着,连个发髻也不梳;她们头上带着宽大的样式古怪的帽子,帽子上还插着一两根羽毛……尤其是身上穿着的衣服,居然是露出一大片领口肌肤和脖子,光着上面半截手臂,反而在小手臂和手掌上戴了层白纱手套……浑身上下,眉眼之间,露出热烈和多情,让人一见就不禁要红了脸。
沈柔凝记得,自己要买这两个瓶子的时候,陈厚绩的神色十分的古怪。他应该是有几次都想要开口阻止的,奈何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还表达,只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她买了下来。
按照时人的观点,这两个女子,别不多说,单这衣着打扮,就是伤风败俗。被男人们买去都会惹人鄙夷,更何况沈柔凝一个小姑娘将其买下来不说,还公然说漂亮好看。…………推荐作者君的完本老书:植系特工穿越,以外室女成就传奇人生《花袭》[bookid=3194144,bookname=《花袭》]重回十二岁,演绎新幸福《第二春》[bookid=2707581,bookname=《第二春》]
048 翻脸
readx;沈柔清扫了一眼那瓶子就慌张地转开眼睛,恼的俏脸通红,瞪着沈柔凝道:“你怎么会买这种不要脸的瓶子!真是的!难道四婶娘都没教你……”
“这瓶子怎么了?”沈柔凝打断了沈柔清的话,言语间,有了些冷意。她绝不愿意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对沈四太太的不尊重。
沈柔澜忙拽了一下沈柔清,对沈柔凝赔笑道:“那个,四妹妹,姐姐的意思,这种瓶子上画的画儿瞧着就让人脸红,四妹妹不应该买回来的。让旁人瞧见了,难免要多想的。”
沈柔清扭过脸,已经十分愤怒地道:“幸亏你出门扮的是小子!不然,让人家知道你是沈家姑娘,我们几姐妹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沈柔凝沉下脸,道:“我倒是不知,不过是一个瓶子,就能让人没脸了……二姐姐还是赶紧请回吧,再待在这里,眼睛都要污了。被人知晓,坏了二姐姐的闺誉。”
沈柔凝从来都是言笑温柔的,什么时候冷过脸。而在这个家中,沈柔清也从未遭受过任何人的冷脸。沈柔清见沈柔凝出言赶人,当即脸上挂不住,瞪了沈柔凝一眼之后,一转眼就跑了出去。
她跑到院子里,见沈柔澜没有跟上来,立即喊道:“妹妹!”
沈柔澜只来得及同沈柔凝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匆忙跟了出去,跟在沈柔澜身后,离开了房间。
“姑娘……”夕颜有些担忧。
“无妨。”沈柔凝摆摆手,之前沉冷的脸色很快缓和了。她坐在炕上,将两个柳条筐中的各种玩意儿捡了捡,划出了一小堆,对夕颜道:“这些都是榕哥喜欢的,一会儿你去给他送过去。”
她渐渐又挑出了两三样,道:“这些给父亲,这个给母亲。”
又捡了好几样出来,包括那两个画着胡姬的琉璃瓶子,吩咐夕颜道:“这几样我都很喜欢,替我摆在博古架上吧。”
“本来还不知道送两位姐姐什么……这一下倒是省了。”
“姑娘何必惹她们生气,咱们现在……”夕颜有些不解。
“我不惹她生气,她也不会喜欢我。所以就随意了。”沈柔凝知道夕颜的意思,不过就是如今在别人家里住着,应该多多忍耐客气才是一位好客人该有的品质……但她却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沈柔清这样的小姑娘,沈柔凝觉得自己一眼就能从里到外给看明白了。以一个情思萌动的小姑娘的别扭心思,沈柔清理智上告诉她该讨好自己这个“表妹”好做跳板去接触心上的少年,但又忍不住嫉妒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土妞凭什么这般好命能做他的“表妹”……
这种别扭的态度,在沈柔清找到了一个能光明正大地指责训斥自己的理由之时,自然就要爆发出来了。换句更直白的话说,沈柔清这个小姑娘功底还不深厚,尚未学会沈三太太的涵养,为了达到目的,能好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喜恶。
换成沈三太太处在沈柔清的位置上,她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跟着赞叹那花瓶儿有别具一格的好看,说其不好的,都是心中有龌蹉才眼中有龌蹉的虚伪之人。
沈柔凝并不怕得罪沈柔清,也是因为她心中清楚地很,沈三太太会劝服沈柔清的。
果然。
沈三太太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心底一阵叹息,看着扑在床上恼怒不肯露脸见人的沈柔清,柔声道:“清儿是真的不喜欢那花瓶?不过是有些特别的花瓶而已,你又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将你凝妹妹给惹恼了?”
花瓶不过是小事情。
胡姬番邦,女子都是那般打扮的。之前她随着沈三老爷在湖南任上时候,那苗寨的女子不也是喜欢露着雪白好看的小细腰?穿的裙子也短的很,都遮不住膝盖……有什么打紧的。有小姑娘喜欢,笑笑也就过去了。只要不是那心存挑事儿的,绝不会脱口说出“不要脸”这种指责来。
也就是说,沈柔清一直都在准备着挑事儿。看到那样的花瓶,立即就抓了那上面的画面做由头,爆起伤人了。
难怪一向温柔的沈柔凝都翻了脸。
眼下,沈柔清如何沈柔凝如何,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沈氏三房人不能与沈氏四房人翻脸,将他们给得罪了。
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认识不到这一点呢?
沈三太太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示意沈柔澜也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清儿,娘不是同你们说过几回了?”
“你爹爹在户部做个小主薄三年了,他上头考功司的郎中眼看就出了缺,盯着那个位置的人有好几个,若是没有外力,你父亲根本就争不过……清儿,你该知道,考功司才是吏部最能出成绩的地方,你父亲若是能得到那个位置,往上升一升,就是正五品的官,很快就能是四品大员!”
“凝儿的外祖父正是吏部尚书!”
“若是凝儿日后见了他外祖父告上一状,陈大人迁怒你父亲,压着你父亲不肯提拨怎么办?那你们就还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在京城怎么排都不能排上号!更别指望其他的了!”
“而若是你们能哄了凝儿高兴,看在亲戚份上,吏部有了空缺,陈大人是不是要优先提拨自己人?”
“就你个傻丫头,总是沉不住气!”
沈三太太再次叹息——
沈柔凝又不是那飞扬跋扈难以相处的,自己的女儿不说交好了,非要赶着去得罪人家!这不是傻么?
“不说你父亲的前程……就想想你心中惦记的陈二公子,凝儿可是他唯一的小表妹,你惹恼了凝儿,那陈二公子还能对你有个好印象?真是个傻丫头!”
沈柔清伏在锦被上,听着沈三太太的话,一直都没有动。
待沈三太太说完,她才翻身坐起,不知什么时候俏脸上布满了眼泪。她咬着粉唇,对着沈三太太哀泣道:“娘,您说的清儿都知道,可清儿就是忍不住啊……”
049 忍不住
readx;“忍不住,也得忍着!”沈三太太收起了慈爱,严厉地盯着沈柔清道:“关系着你父亲的前程,事关我们一大家人的前程,你忍不住,也必须得忍着!”
“你若是不会忍耐,那就给我学!”
“凝儿她天生就有个做尚书的外祖父,你羡慕,你妒忌,但你必须得忍着!忍着,才能将她的关系成为自己的关系和助力!让她的关系帮着你更进一步!”
沈三太太本来是不想将沈柔清和陈厚绩总在一起说,以免会给沈柔清鼓励……但此时,她看到一脸眼泪、一脸委屈、怎么也不愿意忍耐一点儿的沈柔清,当即一横心,沉声道:“你若是想着嫁给陈二公子,首先就要让你父亲升官!你想嫁给他,做凝丫头的表嫂,就必须得讨好凝丫头这个表妹!”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若是你还想不明白,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沈柔清听了这样的话,眼泪越发地汹涌起来。
沈三太太叹了气,站起身,不再多说,对一直端坐聆听的沈柔澜点点头,走了出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给她们听了。
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明白的道理,也必须得明白了。
若是清儿能像澜儿这么懂事就好了……沈三太太站在清澜院门口,似乎依旧能听见自己女儿委屈悲伤的哭泣声,深深为沈柔清的倔强头疼——她怎么就不听劝呢?
又不是沈柔凝当真怎么欺负她了,她无法忍耐了……
真是的。
沈三太太深深做了个几个深呼吸,从厨房拐了一圈,让跟着的丫鬟盛了两份山楂银耳羹,用保温的食盒装了,往临水院走去。
“听说凝儿和榕哥在闹市用了许多小食,我怕两个孩子脾胃或许难受,想起厨房正好有山楂,就让人做了山楂银耳羹,给两个孩子消消食。”沈三太太示意丫鬟将食盒里的羹碗给沈四太太看了,笑着道:“若是不注意积了食,难受还是小事情,就怕是会伤了身子……四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孩子们不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该多替着操些心。”
“三嫂有心了。”沈四太太淡淡地道。
她发了话,范嬷嬷就从丫鬟手中接过了食盒,亲自替沈柔凝和沈端榕送去了。也就是说,沈四太太领了沈三太太的好意。
沈三太太满意地笑了起来。
她真的不觉得,沈氏四房有什么难相处的。交好四房,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沈重晏文人士子,重情明理;沈陈氏虽然性子冷淡,但也同样安静从不故意与人为难;两个小孩子也都乖巧听话,半点也不顽劣……
怎么沈柔清就会觉得那么委屈呢?
都是亲戚,礼让和睦,说出去都是要被人称颂的,怎么会委屈?
沈三太太又在心头感慨了一遍,迟疑了一下,对沈四太太道:“刚才清儿和澜儿过来找凝儿说话,凝儿给她们看了两个琉璃瓶子,瓶子上面画的是两个番邦女子,那两个女子打扮简陋了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然观察着沈四太太的神色——
若换成清澜两姐妹买了那样花色的瓶子,沈三太太觉得,自己虽然不会太生气,但也不会任由两姐妹留着那样的瓶子在手里把玩。毕竟这里是京城,而不是番邦。那样的打扮,怎么都是不雅观。真个碰见迂腐的老太太,说不定真的就以此怀疑起姑娘家的教养来。
那样的花瓶,总不该是闺中的姑娘家合适把玩的物件儿。
所以,沈三太太觉得,有必要提醒沈四太太知道,沈柔凝手中有这么个东西。沈四太太也会因此承了她这一点点儿的情。那么,之前沈柔清和沈柔凝之间的不快,也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大人们都不会当真,记在心里的。
“想必是凝儿没见过番邦之人,有些好奇吧。”沈三太太替沈柔凝找了个理由,结束了自己这一番提醒,又笑着道:“想当年,我跟着老爷在湖南任上的时候,头一回见到那里的姑娘家,不知道四弟妹知不知道,她们……”
沈三太太与沈四太太闲谈了一阵过去见闻,逗留了一阵,就告辞离开了。沈四太太让范嬷嬷送了出去。
范嬷嬷回来之后,自然就说起了在沈柔凝屋里那博古架上看到的一对儿胡姬花瓶:“……奴婢觉得,还是得提醒姑娘,别将那样的花瓶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才是。”
“心中无苟,又何惧人言。”沈四太太微微摇头,道:“由她喜欢吧。”而后,捧着茶盏,又出神起来。
沈四老爷回来,来到沈柔凝的房间,也看到了那对儿花瓶。
他诧异了一下,问道:“凝儿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父亲,他们都说这上面画的是胡姬女子……”沈柔凝拿着花瓶,指着上面的女子摇头道:“我却觉得不像。又说不上来她们到底是那里的,所以就买了下来。”
“怎么不像胡姬呢?”沈四老爷饶有兴趣地问道。
“胡姬女子的打扮不是这样的风格,差别还是很大的。”沈柔凝很认真地指着花瓶上女子的神态表情,道:“而且,父亲你看,这两个女子站在这里,分明就是仪态良好,神色之间有矜持和贵气,衣着繁复复杂……很像是别族的贵女呢。”
“反正不像是胡姬。”沈柔凝坚持自己的看法,再次摇摇头。
沈四老爷失笑,道:“她们当然不是胡姬女子。我曾听人说,在胡邦更西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上生活了许多人,长得大约就是这样,皮肤白的渗人,头发眼睛各种颜色都有,古怪的很。只是我也没见过真的人,不知道真假罢了。”
“是这样啊。”沈柔凝感慨地道:“在比胡邦更西的地方,那真是远的很了。天地可真大……”
中原人口中的胡邦,就是越过西边高山草原在沙漠另一边的那些小国家。再西,那是中原人难以抵达之地了。
“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还学会感慨了。”沈四老爷摸了一下沈柔凝的小脑袋,本来想说,将这两个瓶子给自己收着,又见自己的小女儿眼神清澈,心中不愿意让她多想,就没有开口。
反正,她年纪还小呢。
050 春雪
readx;沈柔清又是几日没有露面。
沈柔澜有来找过沈柔凝一两回,话里话外,都满是替沈柔清道歉的意思,又从沈三太太那里得到了关于苗女山寨的风俗趣闻,来说给沈柔凝听。
没有了沈柔清在一旁,沈柔澜其实是很会说话的。
她言语小心体贴,总能时刻留意到对方的表情,而后做出判断,是停住不说换个话题,还是继续就当前话题深入的讲下去。沈柔澜虽然还做不到如沈三太太那般言语间就能让人觉得如同春风拂面心生好感的地步,但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她绝不会冲动。
双胎的姐妹,性子居然差了这么多,真是让人觉得稀奇。
沈柔凝同沈柔澜相处得十分融洽。
日子一天又一天,很快初春的暖阳乍然消失,冬日的寒冷倒卷而来,江南开始要经历好几日的倒春寒了。甚至,这一日,一夜北风掠过,还给二月下旬的江南带来了一场小雪。
人们又要将那才脱去没几日的厚厚的袄子皮裘重新穿了起来。
倒春寒几乎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来的。人们早有经验,且趁着前几日的晴天将大衣裳都晒了晒,并没有真正收起,此时再穿,反而更显的暖和了。
不过,哪怕是在严冬,江南的雪还是很少见的。
而这一场的春雪,居然将屋顶铺上了指节厚的一层,将这天地之间妆饰的黑白分明,素雅而宁静。如此难得一见的美景,让好文雅的江南人欢喜极了,当即呼朋引伴,相约赏起了雪景。
雪花是那样的细小琐碎,既不肯让人瞧清楚它们的样子,又不肯停歇下来,如同那被绞碎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清,又抓不住,湿不了大衣裳。
沈柔凝也接到了邀请。
而且并不止一个。
一份邀请是陈厚绩的,他让人递了话进来,说若她愿意出门赏景,他会履行陪护之职,就像之前他陪着沈柔凝他们逛了鹊桥街一样。另外一个,是邓长年直接找上了沈四老爷,表达了想尽地主之意,请沈柔凝和沈端榕游玩赏景的意思。
邓长年在沈氏老宅厮混了七八年,在沈四老爷眼中,他早已就是关系十分亲近的子侄了。因而邓长年说要请沈柔凝和沈端榕出来游玩,沈四老爷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沈四老爷一定觉得,邓长年要比陈厚绩亲近多了。邓长年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实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长年既然开口了,你们就去玩上一日半日的。”沈四老爷对沈柔凝和沈端榕道:“他包了一艘大船,而且没有请外人,就是你们三个。恩,这样,你们才能玩的尽兴些。”
沈四老爷觉得,以陈厚绩为代表的陈家小辈虽然也能招待的不错,是亲戚,却没有见过,怕怎么也会生疏客气一些。而邓长年却是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与他在一起游玩,不必顾忌太多,才会更尽兴。
沈柔凝略一想,就答应了下来。
邓长年就邓长年吧,他除了偶尔有些无赖举动让人恼恨之外,其他都还是可靠的。
就怕这个邓长年本人很少在京居住对这个京城其实也不那么熟悉。沈柔凝不禁这般想。
既然是要赏雪景,自然就是当时就要出门的。不然,一会儿雪停下来,错过了美景,岂非是很遗憾。
邓长年就在沈府外面,赶了一辆马车,候着他们呢。
沈柔凝和沈端榕动作很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穿戴完毕,被沈四老爷领着往外走。
这一次,沈柔凝并未做小少年装扮。她裹了一件粉桃色的狐狸皮披风,里面是桃红色的掐腰薄袄,配了一条月白色的厚厚的裙子,行走之间,露出红色鹿皮靴子上坠着的颤颤珍珠,分外的娇美动人。沈端榕一身宝蓝,踏着玄色的鹿皮靴子,脖子上挂一把长命金锁,花团锦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听说,邓长年租下的,可是秦淮河上数的上号的画舫。单是这一日的租金消费,就要三十两银子。他们身为客人,不打扮的贵气一些,说不得要惹人暗地里笑话,给主人家丢脸的。
沈柔凝和沈端榕跟在沈四老爷身后往外走,沈三太太立即就得了信儿。她匆忙赶上来,扫视沈柔凝和沈端榕的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艳和惊愕,问沈四老爷道:“四叔这是要领着侄子侄女儿出门?这天冷路滑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提前安排马车。”
沈氏四房人上京,留了一辆马车在京里,也有自己的车夫。他们要出门,并不用去求沈三太太。但怎么说呢,沈三太太到底是这个宅子里的当家太太。若是出门,尤其是内宅的妇孺出门,不告诉沈三太太一声,似乎总有那么点儿不舒服的。
沈三太太这般说话,多半是出于好意。她仅仅是没有意识到,她一直是将自己定义为这个大宅的女主人罢了。而这个大宅,却并不是沈氏三房的私产。
沈柔凝心思转了一圈,微笑着同沈三太太见了礼。
她瞧见不远处廊下转角,似乎是沈柔清亦或是沈柔澜的碧绿色衣衫的衣角,却当做了没有看见。
“哦,多谢三嫂好意。”沈四老爷笑道:“不过,却是不必劳烦嫂子了。是大嫂的娘家侄子,常在老宅养病的长年侄儿,惦记着凝儿和榕哥,请了他们去游河呢。长年侄儿周到,怕错过雪景,已经带着马车侯在府外了。”
“大娘娘家……是邓家的侄子么?”沈三太太眼睛一亮,又责怪道:“四叔也真是的,来的都是客人,怎么能让邓家侄儿在外面等着。”邓家……就是那个邓家了。
沈三太太对沈家的亲戚关系可是熟悉的很。一听就知道,这个邓家,就是之前邓三老爷去拜访却很是客气疏离,不欲让他们攀上的邓家。邓长年她也知道这么个人。
陈家也就罢了,邓家的公子居然也只肯请沈柔凝和沈端榕两姐弟……若是论亲戚关系,大太太的娘家侄子,三房和四房不都是一样的亲戚么?
沈三太太心里不禁有了那么点儿微微的不舒服,但很快就压了下去——人家是自幼相熟的情分。至于清澜姐弟几个,见都没怎么见过,要怎么去比。
当年应该将清澜姐妹也送到老宅住上一阵子的。
这样,也能沾上老宅的许多香火情。但很可惜,当时清澜两姐妹嫌弃山村无聊,不肯留下,她自己也舍不得与亲生女儿分开……这么多年,再如何,已经晚了。
051 邀请
readx;沈三太太心中惋惜了一下,立即就调整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随着沈四老爷一同往外走,显然是想要同邓长年打个照面。
而沈四老爷被沈三太太这么一说,也觉得将邓长年留在外面等待有些不妥,见沈三太太跟了出来,心中只是觉得沈三太太的确热情周到不肯失礼,并不做他想。
“……今日就不耽误你们游玩了。”沈三太太同邓长年一番见礼寒暄之后,很快笑着道:“长年侄儿,改日一定到家里坐一坐吃杯茶,也省的日后见了大嫂,被大嫂责怪说我们怠慢她的娘家侄儿。”
邓长年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十分欢喜地道:“只怕要给三太太添麻烦的。”
“说的什么话,有什么麻烦的。”沈三太太笑容满面地嗔了一句,再不耽搁他们,后退了一步表示了相送之意。邓长年弯腰拜别之后,才随在沈柔凝和沈端榕身后上了马车。
他如今是邓家的小公子,当然有人替他赶车。
邓氏富贵,这马车外面不甚显眼,内里却处处透着舒适。地上满铺了柔软厚重的地毯,似乎才被仔细烘过,温暖干燥,又透着橘子皮的味道,清甜怡人;车厢空间很大,一个漂亮的小圆桌上放着一套磁铁茶具,茶具被牢牢的吸附在桌面上,轻易并不会移动掉落;榻椅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虽然没瞧见,但很显然,脚踏边不会少了许多抽屉,好让许多物件有了盛放之处。
沈柔凝很清楚,这样的一个马车,她一般想要用到什么,都是能拿得出来的。
“凝妹妹,这车子还不错吧?”见沈柔凝打量,邓长年立即笑嘻嘻地道:“我家祖母惯用的呢,平日里可不舍得给旁人用。但听说我要用来接你,祖母她立即就允了呢。”
“对了凝儿妹妹,你什么时候会到我们家拜见?”他的目光放肆地将沈柔凝从头到脚看个仔细,最后停留在她精致的俏脸上,对着沈柔凝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地道:“妹妹今天如此漂亮,一会儿我根本就不用赏别的了……什么河景雪景,哪里有妹妹你好看的。”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面露惊喜:“妹妹不会是为了见我才特意打扮了吧!哇,我真是太高兴了!”
这个人,从车帘一放下来,他的嘴巴就没有闲着。乱七八糟,自说自话,偏偏还听了让人恼的很。
见他最后自己跟自己高兴起来了,沈柔凝不禁翻了个白眼,对沈端榕道:“榕哥,你仔细看看你邓大哥……这么疯癫轻浮的一个人,你考虑清楚,以后还要不要违心地替他说好话?”
“伪装了这么久,这会儿总算暴露了!”
邓长年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个正常的人。这其中,当然包括沈端榕。在沈端榕面前,邓长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厉害能干热诚正直尤其是对他们姐弟很好的一个长兄的正面形象……沈端榕可从未见过这样口无遮拦的邓长年。
此时此刻,他目瞪口呆,小脸上满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邓长年一见沈端榕这样,心知是坏了,忙咳嗽一声,收起放肆地调笑之色,很快就笑的一脸的正常,温和又亲切,并摸了一下沈端榕的小脑袋,一本正经的道:“榕哥,刚才邓大哥是许久没见你们了太开心,与你们开玩笑来着。”
沈端榕脸上的震惊就变成了狐疑。
邓长年立即严肃了脸,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端榕这才放心地长呼一口气,望了一眼沈柔凝,又望着邓长年,道:“我说呢,原来邓大哥是开玩笑的。”
沈端榕很快就选择了相信邓长年的解释——
从他那么小的时候,能记事的时候起,邓长年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形象。他领着他玩耍,满足他许多不敢对旁人说的小愿望,总是耐心地回答他任何的问题,哪怕那问题是极其幼稚好笑的,邓长年也从未笑话过他,而是一直都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沈端榕当然会相信邓长年。
沈柔凝对此也不恼,只是眼波扫过邓长年,仿佛在说,有榕哥在,收起你那无赖的一套吧,呵呵。
邓长年却是趁着沈端榕不注意,向沈柔凝挤了挤眼睛。
沈柔凝干脆不看他,好让自己少生些子气。同这个人生气,实在划不来。
不过,经沈柔凝这一提醒,邓长年总算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却是刚才的话题重提:
“凝妹妹,叔父他春闱当真有把握么?”邓长年道:“按道理,你们一家子进京,也是该往我们家走走的。”这种亲戚关系,说近不算近,说远还真不远。
“我恍惚听说,邓家高门大宅,并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去的。”沈柔凝凉凉地道:“之前三伯父不是上门了么?貌似都没见着什么正主吧?三伯父家可是有三位姑娘,在京里也住了三年了,有进去过沈家大门没有?”
既然都不待见沈氏三房,沈氏四房又为何非要去上赶着。
邓长年稍微有些尴尬,他看了沈端榕一眼,对沈柔凝道:“凝妹妹,你这风凉话说的……当真是比外面的风雪还伤人了……我可是诚心邀请你们的。你们三伯父家的姐妹,我又不熟悉……怎么能一样。”
沈柔凝淡淡地看了邓长年一眼,没有说话。
邓长年抿了一下唇,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凝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想一想?我邓长年对天发誓,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他目光灼灼,盯着沈柔凝的眼睛看。
沈柔凝一直都那么聪明,一定会懂他的话。
沈柔凝的确懂了他的话。但她却不想让他知道她懂了,也不想回应他什么。她本来想要嘲讽他几句,但也看见了沈端榕正一脸迷糊地听着努力想要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话到嘴边改了口,也没看邓长年,道:“若是有一日我们真的上门拜访,肯定会好好表现的。邓长年你且放心吧,不会让你因为有我们这两个乡下朋友而丢人的。”
她歪曲了邓长年的意思。
沈端榕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邓大哥的家人会瞧不起我们吗?”
“不一定啊。”沈柔凝认真地给沈端榕解释道:“你看,兄弟姐妹之间,肯定都会攀比的,是不是?你邓大哥也有兄弟姐妹,到时候那些兄弟姐妹们邀请的朋友都是出身京城名门,而邓大哥却只有我们这山里来的朋友……若我们表现不好,是不是会让邓大哥很没面子?”
052 心意
readx;六岁多的沈端榕,从来都对自己姐姐的话深信不疑。
听她这般解释,沈端榕板起小脸,有些忧虑,又有些同情地看了邓长年几眼。
邓大哥很少在京城居住,只怕在他的兄弟姐妹中间,他也就跟那山里人一般,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心中也会有点儿瞧他不起吧。
就像松哥和柏哥,就在背后议论他们是土包子。
沈端榕因为松哥柏哥的背后议论,对这种情况心头觉得不舒服,就有些不愿意去邓府,但又觉得,邓长年只怕除了他们,再请不到其他人了,立即就又感觉责任重大起来。
“邓大哥,我们绝不会给你丢脸的。”沈端榕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道:“绩表哥都没觉得,我和姐姐有那里做的不好呢。”
沈氏是大族。
沈家村根本就不是那一般的村落可比的。沈氏族人,一个个都是经过系统且良好的教养的。日常生活,吃穿用度,全是上好的,奴婢仆从也是自幼就跟着侍候的。沈氏的做派虽然比不上那些豪门,但走出去,绝不会露了怯。
沈端榕来到京城,除了觉得京城要比村子里格外热闹些之外,并没有觉得怎么特别如何,当然也绝不会以为自己差人一等而生出自卑之心。
邓长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高兴地一拍沈端榕的肩膀,道:“那邓大哥就全靠榕哥给我挣脸子了。”
这样也好。
沈柔凝虽然曲解了他的意思,但总是愿意上门的。且不管为了什么,上门做客,她当然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那他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你家长辈……”沈柔凝凉凉地道:“还真是势利。”
“这天下人,有几个不势利的。”邓长年替沈柔凝斟了一杯茶,讨好地笑道:“但我邓长年却不是那样的人。凝妹妹,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邓府从前看不中沈氏,下嫁一个嫡女,颇有些最后了结彼此情分的意思。据说当年,邓氏幼女,也就是如今的沈大太太,是不肯听从家中安排,反而是相中了沈大老爷。那会儿邓家还没有如今的权势,沈氏也是大族,又是宗妇之位,便答应了这桩亲事。到后来,沈氏一直窝在山中,反而邓氏在新朝渐渐得势,成为权贵,自认为与沈氏的差距大起来了,就疏远了沈氏。
连带着沈氏这们姻亲,估计在如今邓家小辈眼中,沈氏仅仅比那来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好一些吧——恩,沈氏还是不愁吃喝的。两家不再处于一个水平上,沈氏要巴结邓氏的。
于是,沈三老爷进京投帖,邓老爷子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更别说邀请他们上门做客,当成姻亲来走动了。
换成了沈氏四房……沈四太太不是陈府的唯一嫡女么?陈氏可是与邓氏不相上下的门第。或者说,同样是文臣,陈氏在士林中的名望地位要比邓氏高多了。
有陈氏这门亲戚,沈氏四房,也就有了踏足邓府做客的资格了。
但沈柔凝却并不愿意去。她心里还有些恼——
她听懂了邓长年的意思。
大约是邓长年与家中说了对她的情义,而邓家长辈却并不满意。虽然陈家是她嫡亲的外家,但却是十来年没来往的,陈家对姑爷对外孙的态度,难免让人揣测。邓家不满意她的出身,邓长年就希望沈柔凝在与邓家长辈见面的时候,能表现的好一些更好一些,好给她自己加分。甚至,邓长年希望沈柔凝能够讨好一下邓家长辈。
——若是沈柔凝本人品貌出众,也就能弥补了她出身上的不足。
从前沈柔凝不相信邓长年的心意,当他是年少口无遮拦,但就在刚才,当他祈求她的时候,她相信了邓长年对她的心意。若非是真心,又怎么会为未来认真筹谋。
但她却一样因此更不高兴了——
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凭什么要给别人家挑三拣四的。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给邓长年不可。
她才十岁。
为什么要急于让人评头论足。
邓长年这样“央求”她,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沈柔凝沉下了脸,心中难免有一丝感慨和惆怅:原来,他邓长年也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沈柔凝浅浅地笑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思飘到了何处。
秦淮河上,细雪如雾,有一种让人沉静的美。
河上画舫悠悠前行,有丝竹之音缠绵婉转,硬是将这份沉静染上了媚俗之气,不至于对着河中雪景空洞而坐,空灵忘我,而开始兴致勃勃地有了诗兴来。
沈柔凝倚着船头而坐。
河水中浸了雪,显得有些滞涩昏暗,不再清澈。秦淮河水肥而美,听说寻常总能见到鱼儿在水面上跳跃嬉闹,那有经验的船娘子轻易就能抓住几条大鱼来。但今日,鱼儿也怕冷一般,都沉下了河水深处,不见踪迹。
沈柔凝的目光漫漫地从水面上经过,偶尔注视一番那抚琴唱曲的歌姬,如同正沉醉在歌声琴声河景雪景之中一般。
邓长年同沈端榕听了几个曲子,就开始找了竹竿,坐在船头,垂钓起来。一边等待,一边说着话。
说的都是些近日的小事。也包括那一日他们去了鹊桥街。
看来,榕哥当真对邓长年很信赖。
沈柔凝心中怅然,移开了眼睛。
“喂,凝妹妹,你要出门,怎么没知会我?”邓长年听了沈端榕讲述,不满意的嚷嚷之中还带着点儿笑意,拍着胸脯得意地道:“我肯定任劳任怨的!逛完了鹊桥街,还能陪你逛百戏园!听上白日戏才回!”
“恩,百戏园里可是有许多胡姬番人呢!”
“你买那琉璃瓶子虽好,但肯定不如去看真人有趣!我跟你说,胡姬女子的歌舞与咱们是不同的,她们……”
邓长年说的热闹,将沈端榕说的一脸向往。他还真的没有见过其他不一样的人呢。
若是在今日之前,她一定很乐意同他一起去逛逛这样的地方。但如今……沈柔凝微笑地听着邓长年卖力讲说,好半晌才轻轻开口道:“榕哥,你有鱼儿上钩了。”
“啊!”沈端榕闻言忙一甩竹竿,真的勾起了一个半尺多长的肥美鱼儿正剧烈地挣扎着。沈端榕有些不知所措,口中呼道:“邓大哥,快!”
邓长年一把将沈端榕的鱼竿压了过来,利索地将那鱼儿甩在甲板上,放了鱼竿,跳过去双手一掐,一把将那鱼儿捉住了,对沈端榕道:“榕哥真是好样的!这天气还能钓上鱼来!让船娘子收拾了,做锅鱼汤来喝!”
两个人兴致冲冲地讨论起来,百戏园就被忘到了一旁了。
053 邓氏人
readx;邓长年他们是行动的快的。
他们到了约半个时辰之后,雪依旧没有停,河面上缓缓行动的大大小小的画舫就多了不少,河道也渐渐地有些拥挤。
“一会儿行到明珠湖,视野就开阔了。”邓长年向沈柔凝介绍道:“在明珠湖那里,能眺望到钟山那边呢。湖里的画舫肯定更多。尤其是到了下午,越到傍晚时候,画舫就越多。今儿是因为下了雪,出来的人就更多了。”
河面上已经开始蒸腾起了白雾。
远远瞧见前面一片烟波浩淼,又有一处小洲立在湖上,洲上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真的很美。
“凝妹妹不是爱作画么?”邓长年笑道:“现在有没有兴趣?”
沈柔凝才要开口,从后面却是猛然有一条稍微小些的画舫窜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因为河道并不宽阔,那画舫窜出头之后,突然见就贴在了他们的画舫上。
船身一晃,沈柔凝神色一白,立即抓住了沈端榕。与此同时,邓长年也抓住了她,替她稳住了身子之后,看向旁边画舫,愣了一下,脸色难看了一下,又再次恢复了笑容。
画舫很大,也很稳。
被这么强行一贴一靠,也不过是稍微晃了一晃,很快就又稳住了。
沈柔凝便朝着一边的画舫看过去。
入目是五六位少年男女,小的十来岁,大的十五六岁,衣着贵气,正嘻嘻哈哈地笑着,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和榕哥。
不待沈柔凝细看,便听见一位年长些的美丽少女开口道:“这位小妹妹画儿做的好?那可真是了不起!不知我们有没有荣幸可以欣赏?”她裹了一件火红色的狐皮裘,发髻上别一个银梳篦,上面镶嵌着一块不小的宝石,高贵艳丽。
邓长年不过是说沈柔凝喜欢作画。她却开口就说沈柔凝画画的好。又说“了不起”。但并不是每一个喜欢作画的人都敢说自己画的好的。尤其是沈柔凝一看年纪就不大。
所以说,这位美丽的少女,一上来表达的就不是善意。虽然从她此时的笑容中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她笑意盈盈的,似乎仅仅是对沈柔凝十分好奇。
沈柔凝并未立即开口。
她察觉到沈端榕有些紧张,忙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沈端榕抬头看了一眼沈柔凝,安静了下来,看向来人。
“二姐,你们怎么过来了。”邓长年笑着上前行礼。
邓长年的二姐……
沈柔凝略微回想了一下:似乎,邓长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他的这些兄弟姐妹们?难道是往日里关系不好么?倒是奇怪啊……
“怎么,不请我们上去么?”那艳丽少女嗔了邓长年一眼,道:“我们这么些子人,这一条小船上窝着……再挤下去,怕一阵风过来,船一晃,大家都要掉湖里去了。”
他们的船的确小的些,根本算不上是画舫。
应该是接应客人来往画舫的船只。
这么十来个人挤在一起,几乎都要站不住。
所以,他们根本就是偶遇,而是追着这个画舫过来的。
说话间,船娘子已经放了踏板。以那艳丽女子为首,船上的少年少女们都上了画舫来。不大的甲板,立即就显得拥挤了。这些人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沈柔凝和沈端榕,没有一个人往空旷的船室里去。
“凝妹妹,榕哥,这是我二姐,闺名……”
来的这几位,果然都是邓长年的兄妹。
红裘少女邓心月,是邓长年的二堂姐,年纪在这些人中最大;然后有邓心眉,邓心黛,邓心佳三位比邓长年稍小些的堂妹;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叫邓长孺,一个叫邓长霖,都是比邓长年大一年半年,是堂哥。
邓长年不是有个嫡亲的哥哥么?似乎叫邓长佑的?他难道不知道今日家中弟妹的行踪,这才没有来?
“凝儿妹妹果然是个好标志的人儿!”邓心月同她的三个妹妹笑着将沈柔凝围在了中间,一个摸了她的小手,一个就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一个拽着她的披风……她们轻笑着,似乎是在表达热情和亲昵,但眼中露出的恶劣趣味,端得是让人难堪极了。
沈端榕更是被几个少女这般阵势给吓的小脸都白了。
沈柔凝本来就觉得恼,再见沈端榕受了惊,心头之火更是一阵阵地往上冒。她忍耐片刻,冷着眼看向邓长年。
邓长年却是被他的两个哥哥给笑嘻嘻地绊住了。邓长年显然也有些恼火,脸色变了数变,但依旧没有同他的那两位堂兄翻脸。
沈柔凝垂了一下眼帘。
她再睁开眼睛之时,嘴角突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在那几位少女见了有些愣神的功夫,沈柔凝飞快地在邓心月那俏脸上用力地拧了一下!
她下了力。
邓心月顿时痛的“哎哟”一声,后退一步,捂着脸指的沈柔凝,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一番动静,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沈柔凝灿烂的笑着,扬起脸,真诚地道:“啊,我不是再学着邓家姐姐们与人打招呼么?虽然我家嬷嬷从未教过我这样动手动脚表达喜爱的礼节,但几位姐姐都是京城名媛,您们这么做了,应该就是这样道理的吧?”
“难道不是么?”
她笑的纯真甜美,目光极其认真地从另外几个少女面颊上一一看过去。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还礼”一般。那几个少女被她看着立即后退一步,生怕下一刻,眼前这个小姑娘就真的朝她们脸上招呼。
“你——”邓心月恼的脸色白的又红,红了又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
人家小姑娘说了,她这般动作,可是才从她们这里学会的!说出去,难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邓氏姑娘爱好动手动脚么?
“沈妹妹误会了。”
邓心月只觉得脸上被拧的那一块火辣辣的疼,恨不能将这个正在嘲笑她的小姑娘一把推到河里,但此时画舫入了明珠湖,周围已经有人站在画舫上,朝着这边指点观看了。
“我们是见你年纪小小又生的可爱,一时情不自禁。有失礼之处,还望沈妹妹原谅。”邓心月咬着牙,开口道歉。
上架感言
readx;今儿这一本上架啦。虽然开通了v章,但还是多更了一章公共章,算是对这《江南春》这本新书期的龟速更新表达歉意吧。上架几本,依旧忐忑,不知成绩会如何。还是要呼唤订阅和粉红票。若是没有订阅,一个作者,真的很难写下去。最近网上都兴说,欠了谁谁的一张电影票……作者君想要说的是,若是亲们不必为了每天多花出几毛钱而心疼,恳求亲们支持一下正版。真的很感谢。新月期,拼一下更新和月票——保底日更2章四千字,每10票粉红加更1章二千字。钱罐打赏加更1章。类推。或许这不过是我在可怜的自说自话无人理会,但话还是要说的,万一有人捧场了呢,是不是?求订阅!求冯红!最后,再广告一下作者君的几本完本书,下面有直通车链接,大家书荒的时候,过去看一下也好。
054 大哭(求首订求月票)
readx;在近处逗留的那个画舫高大华美,虽此时看不见其间的客人是谁,但笨想身份也是不一般的。邓心月若是继续之前的手脚,就算糊弄住了沈柔凝不敢多言,但旁人又不是傻子。
实在不值得为一个沈柔凝,让邓家的姑娘声名有污。
再说,这个山里来的小姑娘似乎也并不是任人拿捏的。她刚才那一下真是又快又狠毫不犹豫,邓心月已经预感到,她的脸上怕已经起了印子。
沈柔凝特意下了重手,怎么能不留下点儿痕迹。
此时邓心月福礼道歉,放下了那捂脸的柔嫩小手,沈柔凝清晰地看到她那如玉的俏脸上红起来的一块儿,心里头十分满意。
“是啊是啊,二姐说的是。”另外一个少女看见了邓心月脸上的红痕,接话道:“我们是觉得你生的可爱才忍不住的,就像对小婴儿一样。难道你看见可爱的小婴儿,不会想要抱一抱亲一下的么?而且,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打招呼的规矩,沈妹妹分明是故意的,将心月姐的脸都拧肿了。”
“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歹毒。”
邓心月脸色再次变了变,不禁抚摸上自己的俏脸。火辣辣的疼,肯定留了痕迹了,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消。她顶着这张脸,怎么好见人?一会儿无论遇到了谁,都要被笑话死了!
邓心月心头恼火,站在那里,虽不发一言,显然是在为说话的少女撑腰。
说话的,应该是邓心眉?刚才邓长年似乎称呼她为三妹?
心思歹毒,呵呵。
沈柔凝心头冷笑,十分认真地开口道:“我不过是看邓家姐姐生的美,面上的肌肤就像美玉一样光滑好看,忍不住摸了一下,怎么就心思歹毒了?我不过是生的爱美之心,怎么就错了呢?”
“你欺负我和弟弟年纪小。什么脏水污名都往我身上泼……我是被请来做客的,你们却欺负人!四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还说什么喜欢我……”她生的娇柔白皙,此时眼泪汪汪的咬着唇。怯怯地看着面前的几名少女,小身子想要害怕地缩起来,却又努力撑着站直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娇娇的女孩儿,实在让人瞧着心疼的很。
沈柔凝抽抽噎噎,暗地里用力掐了一下沈端榕的手心。
沈端榕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挣扎,但探出头偷看了眼前几人,只觉得这几人讨厌的很,当即心中一横,突兀开口,嚎啕大哭起来。
他年纪小,中气足,这着闭着眼睛一门心思只管哭,当真是惊天动地,由空旷的湖面上一下子传出了很远很远。连雪花都要停了。
“哇……啊……”
沈端榕哭的痛快,沈柔清反身抱住他,又将他的小身子半挡在身后,警惕地望着眼前几位少女,仿佛是当她们是罪大恶极之人,下一刻就要伤害自己的弟弟似的。
邓家人傻了。
不仅是邓家后来的少男少女,就连邓长年也傻了——
沈端榕怎么会哭?而且还哭的这么厉害?他不是一直都很懂事坚强的么?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在人前哭过了!他怎么都不知道!
不过,沈端榕哭了,邓长年也恼了。
他一把推开缠着自己的两个堂兄。走到几个少女这边,黑着脸冷哼一声,道:“原来姐姐妹妹们都是好本事,从家里巴巴地追上来。就是要欺负小孩子的!邓氏的脸面也不知道是被谁丢了!”
“邓氏居然还有要脸的?”邓长年的话音才落,一个清亮的女声就从近处那高大华丽的画舫上飞扬而起,仿佛如同一个巴掌甩在邓氏脸上一般,让邓氏众人一阵抽疼,面色难看极了。
几乎与那声音一同飞起的,是两道火红色和青墨色的身影相伴而起。在那边画舫的船沿上借了一次力,翩若惊鸿一般,落在了这边的画舫之上。
邓心月脸上难看极了,忍着咬了牙,低头道:“见过郡主。”
“好好的衣裳,硬是被人给穿难看了,真是可惜。”这位郡主再一开口,果然就十分不客气。
两位少女的大红皮裘用料款色都十分相似,却是撞衫了。而显然,这位郡主十分不喜有人与她撞衫。
当场,她就万分挑剔嫌弃地看了邓心月一眼,眼中似乎又流露出一丝对其身上那大红披风的惋惜之意,随即收敛开,皱眉道:“你们围着人家两个孩子做什么?将人家给吓成这样?”
同来的,是陈厚绩。
那么,这位郡主,多半就是清澜姐妹曾经提起过的明嘉郡主了。
“绩表哥!”
沈柔凝看清楚了来人,十分惊喜,拉着沈端榕就朝着沈厚绩跑了过去,她们姐弟跌跌撞撞,尤其是沈柔凝,一张精致的俏白小脸上,而委屈害怕生的眼泪,原来还坚持不肯落,此时见到表哥,如同找到了依靠一般,立即就落下来了!
本来邓氏姐妹将沈柔凝二人围的很紧,此时沈柔凝拉着沈端榕往外跑,肯定要撞开人的,除非面前那人避开的话。恰巧,沈柔凝与陈厚绩之间,正隔了一个邓心眉。
她似乎还在震惊于明嘉郡主的强势出现,人还有些懵。
沈柔凝见状毫不客气,从她身边冲过去的时候,悄悄地用脚一踹一绊,毫不意外地将那邓心眉连累的跌了一跤。她冲到陈厚绩面前才堪堪刹住脚,抬头仰望陈厚绩,委屈地喊道:“表哥,你来了。”
她用力握了一下沈端榕的手,将他往前面陈厚绩身上一送。沈端榕再次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告状道:“绩表哥,你怎么才来?他们欺负我们,绩表哥你带着榕哥和姐姐回家吧,呜呜。”
他哭的伤心,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陈厚绩本来就是十分正直之人,即便平日里看到这样几个大人欺负小孩子的场面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更何况此时被欺负的是自己的亲亲的小表妹和小表弟。
他一把将沈端榕抱起来,又将沈柔凝护在身后,沉着脸扫了一眼邓家众人,目光落在邓长年身上,冷声道:“这就是邓家请人游玩的做派?若是如此,以后怕再没有谁敢应邓家的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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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拜请(二更,求订求票)
readx;“邓氏也是名门,七个大人围着两个孤立无助的孩子欺负,我都替尚书大人臊的慌!”
“还有你,邓长年,你不是很能打么?”
当日兰若寺切磋之后,陈厚绩还觉得这个邓长年相貌虽然一般了点儿,但人却还不错,愿意护着沈柔凝姐弟……没想到,换成自家人欺负小朋友,他却不肯站出来作为了。
“如此软弱无用,白瞎了一身功夫!”
邓长年脸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望向沈柔凝。但沈柔凝却藏在陈厚绩身后低着头。散落的额发将她的面庞遮住了大半,邓长年看不见她的神色,心中突然生出阵阵绞痛,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栽倒。
“陈二,你过分了!”邓心月又羞又恼,又气又怒,道:“我们邓家人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他们虽然都不喜欢邓长年,但对外,却都是邓家人。更何况,陈厚绩可是将他们都给骂了。
“你说的对极了。”明嘉郡主拍拍手,笑着道:“你们邓家的姑娘少爷,当然是归邓家大人来管教。不过,本郡主瞧你们这样子,只怕邓家大人们是疏于管教了。或许他们都太忙了?恩,回头本郡主跟太后娘娘讲一讲,好让太后娘娘提醒你们父母一声儿。”
明嘉郡主虽不是公主,但她的父亲应亲王是皇上的亲哥哥太后的亲儿子,她更是太后娘娘头一个嫡亲的孙辈,自打出生,就大半时间长在慈宁宫,备受宠爱。
她进宫,就如同回家一般;她要见太后娘娘,就跟寻常人家的孙女见祖母是一样儿的,容易的很。
而若是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告上一状的话……
邓心月强忍着怒意,却不得不放低身段,美目一转,落在沈柔凝身上。柔声歉意地道:“沈家妹妹,刚才是姐姐们鲁莽,吓着你们了,姐姐们向你赔礼了。真是对不住。”她深深地向沈柔凝施了一礼。
同明嘉郡主这种贵女是没法子说道理的。
邓心月心思转的很快——事情的起因,还在沈氏姐妹身上。若是沈氏姐妹接受了歉意,最好讲明了仅仅是一场误会,就算是闹到太后面前,又能如何?
不过是她们几个看到沈柔凝生的精致漂亮。头一回见面就多摸了几把而已!她们都是女的,摸几把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男子动的手脚!
真掰开说,真不算什么。她们动手之前,也是有分寸的,不过是想让沈柔凝觉得遭受了羞辱却有苦说不出而已。但没想到,那个小子直接就嚎起来了!他才六岁多,那么小的年纪,她们哪个的年龄都比他大上一辈还多出去了,他这么惊天动地地嚎起来,怎么都是他有理!
面对一个嚎哭的小孩子。谁还会听其他人讲道理!
邓心月心中恨极了——
不是说沈氏也是根基深厚的大族么?家里的小主子们也是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教养,什么都不落了?刚才他们分明瞧着也像是矜持自重的,怎么能说嚎就嚎起来了!
果然是山里出来的,脸面说不要就不要了!
邓心月心中再恼再恨,也不得不挤出笑脸,柔声安慰沈氏姐弟。她们不好好意将人羞辱的不敢吱声也就罢了,若是明儿传出声说她们将两个孩子给弄哭了……不管是欺负哭的,还是吓哭的,总之,根本用不上太后出面。她们就丢了大人要被嘲笑死了!
邓心月挤出笑容道歉,奈何沈柔凝和沈端榕根本不肯理会她。她们依偎在陈厚绩身边,摆明了是对邓心月这人心有余悸,不肯信任。
邓心月咬了咬银牙。瞪了邓长年一眼,道:“长年……你与沈家妹妹相熟……你告诉她们,我们刚才并没有恶意的。”她见邓长年居然在走神,再开口时,那声音就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请来的客人,你怎么招待的!”
邓长年在沈家村住了那么多年。如今又巴巴地请了这两个孩子做客,又借了老太太的马车出来,花大银子租了这么个画舫,想来与沈家姐弟的情分深厚。那么,看在邓长年的面子上,希望这两个小鬼能恢复正常,不要是一副他们要吃了他们的表情才好。
邓心眉重重地摔了一下,好好的银蓝色的披风脏了一大块,却是不敢出声;而她自己脸上那一块肉依旧是火辣辣的,邓心月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邓长年被身边的堂兄一推,推醒了。
他神色复杂地扫视了众人几眼,见到邓家众人的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满含了威胁……邓长年抿了一下唇,走出来半步,对陈厚绩抱拳道:“陈兄,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让沈妹妹和沈小弟受惊了,我很抱歉。”
“经此一事,我今日再无颜面招待他们,还请陈兄将沈妹妹和沈小弟接过去,招待半日,并护送他们回府。”邓长年深深一礼,道:“拜托陈兄了。”
邓长年居然放弃了弥补沈家姐弟同邓家众人的“误会”。他居然直接将自己请来的客人,将沈柔凝和沈端榕送了出去,托了旁人照顾。
这让陈厚绩有些惊讶,对邓长年的印象莫名好了些,点头道:“他们是我嫡亲表妹表弟,我自然会好好招待。”
邓长年再次谢过,低头看向沈柔凝,想要说些什么,迟疑了一番,却并未开口。
陈厚绩便对明嘉郡主道:“我们走吧。明嘉,你替我带一带表妹。”
明嘉郡主点头,对沈柔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将她过身边带着。有小船过来接应,一行人都上了小船,朝着不远处那华美的画舫行驶过去。临行之前,明嘉郡主扫了一眼愤怒不敢言的邓氏众人,最后对邓长年道:“你就是邓家那个有名的病秧子?怎么本郡主瞧着,你还算是不错的?”
她的意思,就是邓氏其他人都不成。
邓长年板着脸,没有出声,再次行了礼。站在船沿边上相送。
沈柔凝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邓长年,又沉默地错开了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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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成绩很差了,坦白说,很沮丧。但看到几位老朋友的名字,又振奋了些。恩,明天会加更。晚安。(未完待续。)
056 三人
readx;他似乎是比在村子里的时候更瘦了。
比起他那些美貌俏丽的堂姐妹,英俊好看的堂兄弟,邓长年的相貌差的并不是一点半点儿。虽然他们的相貌之间还是能找出那么一点儿的相似之处,但因为他消瘦且微黑,一眼望过去,就成了刻薄而低下,仿佛根本不是一家人一般。
他回到自己的家,生活的并不好?
沈柔凝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转瞬就抛开了。
她不会同情他。
沈柔凝和沈端榕被带到了新的画舫之后,首先告了个罪,同沈端榕一起找个了隔间净了面。
“榕哥,干的漂亮。”
在隔间中,沈柔凝冲沈端榕竖起了大拇指,道:“我以前还不知道,榕哥你嗓门这么大的。”
沈端榕显然很不好意思,他红着脸,摇摇头,道:“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姐,刚才那样,真的好么?”
“当然。”沈柔凝鼓励道:“你才六岁。能哭就是你的武器。再大一两年,这武器就不能用了。”
古人有句话,叫男女七岁不同席。
如今这个规则已经没什么人遵守,家里有男孩子娇惯的,甚至有到十五岁依旧同女孩子一起在后院里混玩的。但却有一点,过了七岁,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嚎哭的。七岁了再哭,旁人虽然依旧会安慰你,但心底却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不懂事儿,会暗地里笑话。
但六岁多还是没关系。
虽然刚才沈柔凝就不能哭。她就算是女孩子,可以表现出委屈娇弱,能眼中含泪,但却已经过了能放肆大哭的年纪。刚才那种情形,若是没有年纪小的沈端榕在,那就需要另外一种策略了。
“那要怎么办?”沈端榕闻言有些担心。
“什么要怎么办?”沈柔凝笑了起来:“你说以后啊,咱们姐妹两个。总不是时时都要落单的。别担心。有姐姐在呢。”
以后,沈端榕一个男孩儿,日常生活就多半是在学堂中,来往的也是男孩子。怕很少有机会与她一起面对这些贵女了。恩,若是剩下她自己……总不会太吃亏的。
沈柔凝心中想。
“嗯。”沈端榕果然就放下了心。
两个人净了脸出来,与陈厚绩重新见礼,又正式被介绍了一番。
红衣贵女便是明嘉郡主。
她出身高,贵气天成。一举一动,就透着尊贵的高高在上的范儿。但在这贵气傲然之中,又有一种乐于助人是非分明和打抱不平的侠气,相处下来,轻易就会让人心生钦佩。
另外一个,眯着眼睛,看起来懒洋洋的,眉目婉约如同女子一般精致柔美的少年,俱介绍,是秦国公秦家的小公子。
确定不是秦家的小姐?
这个少年生的这般娇柔美丽。雌雄莫辩,像极了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而且,若说陈厚绩和明嘉郡主是意气相投,都带着侠客范儿,这一位懒洋洋的娇美少年,他是怎么混进这个小团体来的?
沈柔凝很轻易就能看出来,陈厚绩和明嘉郡主是真心拿这位当好朋友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柔凝不禁悄悄地多看了这位秦小公子几眼。
“小妹妹,你可千万别被他长得好看就迷住了……”明嘉郡主留意到沈柔凝的眼神,笑着道:“姐姐跟你说。他蔫坏儿蔫坏儿的。”
“明嘉,说话注意点儿啊,别吓着人家小姑娘。”秦叙秦小公子打着扇子,坐直了些。笑的秀气温和,问沈柔凝道:“沈家妹妹,你看我像坏人么?”
沈柔凝摇摇头。
但不等秦叙得意高兴,就又听沈柔凝开口道:“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了字。”
秦叙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陈厚绩和明嘉郡主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不能自已:“秦幺。你也有被噎的时候啊……沈家妹妹不错,真不错!”明嘉郡主更是直白地对陈厚绩道:“你这个小表妹很好,本郡主很喜欢!”
秦叙哑然,摸了摸鼻子,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沈柔凝,眯起来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他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么大的小姑娘……嘿。再瞧明嘉郡主和陈厚绩笑的东倒西歪,秦叙心中鄙夷:他们难道没瞧见,人家小姑娘从离开那邓家人时候起,就一脸淡然了么?
真是傻!
不过,这位沈家妹妹,的确有趣。
戏演的这么好,让人刮目相看。
秦叙难得地没有立即反击,由着两位好友开怀大笑。
笑完了,陈厚绩难免开口询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哦。”沈柔凝开口道:“是邓家长年表哥约了我们赏雪……本来没有旁人在的,突然追上来许多不认识的人,长年表哥介绍了都是他的兄妹……他们太热情了,我和弟弟胆子小,就吓哭了。”
她并未借口说邓家人坏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了解眼前这几位贵人,也同样不了解邓家的那些人。她跟过来,只是觉得,陈厚绩这位亲表哥的为人还是可靠的,而且过来面对的,并不全是陈家人。若是呼啦啦面对一众的陈家表兄,没有旁人在,她一样会觉得有压迫,不能自在。
“你家同邓家有亲?”秦叙十分好奇。
“邓家是我大伯娘的娘家。”沈柔凝回答道。
“原来如此。”明嘉郡主言语之中对邓家人有些不屑,随口道:“那刚才那个黑瘦的小子,应该就是那个传言中活不长被送去修道的那个了。他居然回来了?倒是没听谁谈起过。”
“长年表哥身体早好了的。”沈柔凝道。
明嘉郡主点点头,并未再多说邓家人,而后不过是礼貌地招呼了沈柔凝姐弟几句,便同陈厚绩和秦叙谈起其他的了。
天青地白,湖面瑟瑟。
琴声悠远悱恻,果酒甜香清润。
兴致来了,明嘉郡主挥剑舞动,秦叙以琴音相伴,陈厚绩大声叫好,雅趣中带着江湖儿女的豪气,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沈柔凝不知不觉,也喝下了几口酒。
酒是梨子酒,清甜凛冽,味道好极了。
这让沈柔凝不知不觉多喝了几口,却忘记了这是她十年来头一次饮酒,却是面若朝霞,双眼迷离,飘飘然微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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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醉酒(二更求票)
readx;“拿笔墨来。”沈柔凝开口道。
不多时,她就被引到一个案几边,案几上摊开一张大大的白纸,沈柔凝抓起笔,笔端游走,洋洋洒洒,很快就勾勒出一副图画来。
心细的侍女见她是作画,很快就在案几上摆满了作画的各种工具。
沈柔凝浑然忘我,借着朦胧的醉意,沉浸在笔墨的世界里。
细雪不知何时停了。
沈柔凝全神贯注,又觉得神思飘忽,晕晕乎乎,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丢了毛笔,瞧着自己的大作傻乎乎地笑了一阵……至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却不知道了。
沈柔凝是在天黑的时候才醒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房间里。屋里亮着灯,笼罩了一小片的橘色。
自己应该是醉了酒,被送回来了。沈柔凝想。
只是奇怪的是,她此时头脑格外的清醒,丝毫没有醉酒之后的头痛难受。估计这种状态,一来是她饮的少,一来是那梨子酒是最上好的佳酿。
她记得自己当时有感,当场作了一副画。后来,她估计就睡了,没了后来的记忆。
“夕颜,我那副画儿呢?”沈柔凝揉了揉太阳穴,问夕颜道。
“姑娘,您醒了。”夕颜又点燃了烛台上的其他蜡烛,含笑回答道:“那会儿您画完了画累了,天也很晚了,于是表少爷就让画舫行回来,找了轿子,亲自送了您回来。您的那画儿,被明嘉郡主和秦少爷留下了,说要替您裱好了。”
“小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夕颜询问道。
“我还好。”沈柔凝起了身,微微叹道:“父亲母亲尚未歇下吧,打点水来,我想过去一趟。”
是她放肆了。
一个姑娘家,居然醉倒在外面。这种行为。即便是她年纪小,也是不能轻易被原谅的。
夕颜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沈柔凝收拾一新。
薄雪早已经开始融化,只剩下屋顶上少少的一点儿。在夜色中散着灰白色的微光。温度比白日的时候要低很多,没有风,却格外的凛冽迫人。
正房的灯还大亮着。
而沈端榕的房间却一片寂静。他估计已经睡下了。
沈柔凝紧了一下披风,沿着廊下,很快就走到了正房。在门口稍微顿了一顿,待有人迎了出来,才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并没有放置炭火。但门窗护的紧,凉气进不来,就比外面暖和了许多。
沈柔凝由着夕颜将自己的披风摘了去。
“父亲,母亲。”沈柔凝恭敬地行礼请罪,道:“女儿今日行为放肆,让您们担心了。”
“凝儿,你……”沈四老爷有些为难。
他心知沈柔凝今日行为十分不妥不能纵容,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从来都乖巧懂事。白日里难得放开了一回,此时又乖巧地来道歉……沈四老爷不禁觉得,那些叮嘱责怪的话,此刻实在说不出口。
他觉得心疼。
十岁的小姑娘,本来该是窝在娘亲怀中爱娇的年纪,偶尔闯一些祸犯一些错,让父母头疼无奈……但这些,他这个女儿从来没有体会过。
榕哥还有一个姐姐,教导他宠爱他,容他撒娇痴闹。凝儿却……
沈四老爷又不愿意也不能去责怪沈四太太。只能愧对女儿,心疼女儿,怎么也不愿意责怪她。
是了,他的凝儿这么懂事。如今又来请罪,显然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她已经足够自责,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
这些情绪在沈四老爷心中转过,他很快掩饰一般地咳嗽一声,柔声问沈柔凝道:“凝儿,你的头疼不疼?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天黑夜冷。明天再出来也是一样的。”
她这个父亲……若是别的孩子,只怕就要长歪了。沈柔凝心中无奈,却又觉得温暖至极,回道:“父亲,女儿没事的。”
“没事儿就好。”沈四老爷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不禁去看沈四太太,盼望着她能开口。无论是严肃斥责,还是温言安慰,只要她能开口就好。
“你不是说有篇好文章没有研读透彻么?”沈四太太抬头,对上了沈四老爷的眼睛。
“什么文章……”沈四老爷愣愣地接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喜悦,忙起身道:“是,我还有许多文章没有看……恩,那我去书房了,那个,我走了……”
他激动难抑,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被自己坐的椅子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君怡将他打发出去,这是要亲自同女儿谈话了!前所未有!君怡这是终于认可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和责任了么?天啊!
沈四老爷走出房间,衣衫单薄站在廊下,瞧着屋里的灯光瞧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又激动开怀的,向前院书房去了。
沈四老爷的激动和笨拙,让沈柔凝只觉得有些心酸。她不禁睁大眼睛瞧着沈四太太,想要从她冷漠如玉的面庞上看出些别的情绪来。只可惜,没有能够。
沈四太太挥挥手,范嬷嬷立即领了夕颜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我一直觉得,你聪明懂事的不像个孩子。”沈四太太缓缓开口,道:“恩,我当然也不是个好母亲。对此,我很抱歉。”
沈四太太开口淡漠,仿佛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而不是在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交谈。口中说着抱歉,但那两个听起来就跟刀子一样,割的人疼的慌。
沈柔凝的眼中涌出些热泪。她很快又将那热泪用力地逼迫下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听听,沈四太太还会说出什么来。
“你坐。”沈四太太道。
沈柔凝顺从坐了下来,微微咬了一下唇,再次注视着沈四太太。
身为母亲,却几乎都不叫自己孩子的名字。这是怎样一种冷漠。
沈柔凝实在无法明白这一点。
沈柔凝坐下之后,沈四太太不知想到了哪里,又出神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你长大了,一个姑娘家,最要紧的,就是将来的终身大事。”(未完待续。)
058 谈话(10票加更)
readx;沈柔凝微微一怔。
她怎么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这位母亲,生平头一回找自己单独谈话,一开口就是她的终身大事。
别的且不说,她才十岁,谈及这个,会不会太早了?沈四太太身为人母想要为女儿提前筹谋的话,似乎也一样早了?而且,真正当娘亲的,会有将毫无头绪的终身大事,这么早地拿来同女儿交流么?
“你一向有主见。”沈四太太继续说道:“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保护自己的重要性。这种保护,有关于自己的闺誉的,也更要爱惜自己本身。为此,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要保持清醒,你应该有清晰的决断。”
“母亲说的,女儿并不是很明白。”沈柔凝开口道。
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怎么能明白沈四太太这种晦涩难懂的教诲。沈柔凝心中期望着,沈四太太身份母亲,能给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更多更详细的解释劝导,让她这个女儿明白,她的母亲,其实是在意她的。
但沈四太太却蹙了眉。
沈柔凝的心微微沉了一些,抿着唇沉默。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沈四太太才斟酌了重新开口道:“我希望,你能保持住自己的本心,不过太早妄动情思。人心有了执念,尤其是有了关于男女之情上的执念,很容易就会受到伤害。”
“母亲,您的意思,是让我安分守己,尤其是在终身大事上,等待父母之命么?”沈柔凝开口问道。如同沈四太太这样冷漠的母亲,真的会为她的终身大事费心劳力?她十分怀疑这一点。
沈四太太再次蹙眉,却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在选择对比的时候,能足够冷静。家世,人品。性格这些,甚至是嫁过去之后未来生活上的会面临的磕绊,比如说公婆、妯娌、利益这些,都做足了考虑和衡量。再做出决定。而不是轻易被感情左右了理智,冲动之下,付出的没有结果,抑或是做出不明智的选择,终生后悔。”
所以说。沈四太太并没有身为一个母亲的自觉——
身为母亲,不应该亲自替女儿相看挑选,坚持自己所选择的,才是女儿最合适的么?
如沈四太太这般放手鼓励的,是……对女儿的尊重?
沈柔凝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一点,只能说服自己说,沈四太太能留下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已经足以证明,在沈四太太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关心自己这个女儿的。
她并非全然冷漠无情。
沈柔凝俏脸缓了缓。觉得此时沈四太太愿意开口与自己交流的机会实在不能浪费,想了想,开口道:“母亲大约知道了今日关于邓家众人所发生的事。长年表哥虽然有心待我,但邓家其他人似乎并不满意,因而,我应该回避长年表哥是么?”
沈四太太没想到沈柔凝会这么明明白白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她怔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若是邓长年无法在充满恶意的邓家给你足够的庇护,甚至他都不能主动争取到与你的正式婚约;或者,你对邓长年的感情不足以让你愿意去牺牲去忍耐却为了他讨好他的家人……那么,你提前回避邓长年。的确是对的。”
顿了顿,她又道:“总之,身为女子,一但踏错了一步。便是终生无法挽回。所以,无论如何,你都需要有足够的冷静与理智,再加上足够的耐心,才能等待到你想要的将来的人生。”
大约,沈四太太就是受过了教训。才有了今日对她语重心长的告诫。
沈柔凝不禁凝视了一下沈四太太那墨色绣花额纱,心儿柔软下来,对沈四太太道:“多谢母亲教诲。您的话,女儿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说罢,沈四太太摆了摆手,道:“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沈柔凝恭敬道:“母亲夜安。”
她行了礼,缓缓了退了出去,又在廊下站了片刻,回到了屋里,看了一会儿书,便也就入睡了。
雪停了,又阴冷了几日,待天色放晴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三月。
今年的春闺,日子已经定下,从三月初七时候起,到三月十二日结束,连考五日。五日中,考生吃住都在贡院。从来考试都是十分辛苦,是体弱之人难以熬过去的事情,没有别的法子。
幸好,沈四老爷沈重晏,他的身体一直都十分不错。恩,偶尔还学着古时候的名士舞一下剑,架势摆的也有模有样的,熬上五天,注意点儿,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一场倒春寒之后,大地真的回暖了,总要好受许多。
过了三月初三,沈四老爷便不再书房看书了。
他出去了一日,听说在明珠湖边转悠了一圈,放松了心情,而后便没有再出门,一边准备考试之物,一边与沈柔凝和沈端榕说话,教导二人读书习字,音律诗词,十分悠闲自在。
当天沈四太太找沈柔凝单独交流,沈四老爷忍了一夜,次日就偷偷问了沈柔凝,她们谈了什么。沈柔凝就将沈四太太的意思,大致地传达给了沈四老爷:
“……爹爹,你看现在,不过是一个生的黑瘦的邓长年,我们之间还没有什么呢,邓家那些少爷小姐们就瞧不顺眼了,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所以,爹爹,你要用心考试,将来做了官,三年升一级,就算是同三伯父一样是个六品小官儿,我和榕哥将来择亲的选择是不是就大了许多?”
“娘也会很高兴的。”沈柔凝那会儿用沈四太太的转变来激励沈四老爷:“她从前都不爱开口的。最后不仅话多了,而且也肯关心我了呢。肯定是看到了爹爹你上进,她心中高兴了。”
沈四老爷深以为然,摩拳擦掌,信心十足,才有了这最后几日的放松自得——
只要不是涉及到沈四太太的问题,沈四老爷说起来真的个很不错的男人。他聪颖有才,又洒脱自持,尤其是心怀赤城,总是乐观地看待问题,十分自信。
即便是科举大事,他也绝不妄自菲薄,忐忑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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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送考
readx;许是沈三太太约束了,四房一家人窝在临水院几乎不出去,其他人也没有过来打扰。平静了两三日,到了三月初七这一日,一家人起了个大早,替沈四老爷送行。
“君怡,你放心,等着我回来。”沈四太太首先与沈四太太告别。
哪怕沈四太太仅仅是起得比平日里早了些,陪着用了一些早食,并不说一句关切叮嘱的话,也没有送他出院门,沈四老爷已经十分满足开心了。
沈柔凝和沈端榕,同沈端榆一起,乘车将沈四老爷一直送到了贡院之前。今日贡院,早早就聚集了无数人潮。马车根本就行不进去。
“回去吧。”沈四老爷神采奕奕,精神很好,对沈端榆三人道。
就在这个时候,陈厚绩挤了过来,对沈四老爷抱拳问安,转达了陈家上下,尤其是陈家老太爷对沈四老爷的关怀和期望:“……十二日结束,姑父休息三日,十六日一早,还请您和姑母能领着表妹表弟前往府上……祖父一直很挂心。”
“一定。”沈四老爷闻言朝着陈府的方向高高抱拳,道:“但请老爷子放心,我们届时一定会到……”
那边已经开始进场,沈四老爷不再耽搁,提着考箱大踏步走过去,排在了队伍之中。很快,就轮到了他。
远远的,沈柔凝瞧见沈四老爷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守卫,略作检查,沈四老爷就被放了进去。临进去之前,沈四老爷朝着他们这边自信洒脱地挥了挥手,就又朝前方走去,很快便看不见了。
这一进去,除非是中途意外放弃考试而退场,不然,就得五日后才能出来了。
“那个,表妹。姑父进去了,我们到一边说话吧。”陈厚绩打断了沈柔凝的凝视,又对沈端榆道抱拳道:“沈兄有事且忙去,我会将表妹表弟安全送回的。”
沈端榆看向沈柔凝。
陈厚绩表明了不怎么想带他一起。他需要看沈柔凝和沈端榕自己的意思。
沈柔凝点头,道:“若是五哥早回,还请五哥代我向三伯母告罪。”
沈端榆这才应下来,客套几句,说了“拜托”。就先离开了。
陈厚绩领着沈柔凝和沈端榕破开人群,上了马车之后,对沈柔凝二人道:“我们去明珠楼那儿去玩。”
明珠楼位于风光旖旎的明珠湖畔,建有五层楼,高高屹立,仅仅比皇城建筑稍微矮上一点儿。站在楼上,推开窗,但见烟波浩渺,春日柳绿花红,夏日凉风清荷。秋日爽染红枫,冬日水墨山青……一年四季,看不尽的好风光。
美景在前,明珠楼自然也有美食、美酒……当然,价格也绝不会亲民就是了。
那日画舫赏雪,那湖畔的明珠楼本身,就是一景。她就曾经留意到。当时,她心中还以为那是佛塔呢。那么显眼的高,居然仅仅是一座酒楼。
“很贵吧?”沈柔凝问道。
“放心,有人请客。”陈厚绩大笑道:“不然。凭表哥的月例银子,两个月还不够去吃一顿的。恩,凝表妹,你才来京。怕还不清楚,这明珠楼原来是当今圣上龙潜时候的产业,不过当时仅仅只有三层高,后来圣上登基,就将这份产业赐给了应亲王,并且特别恩准。明珠楼再加高重新修缮,才有了今日这样的明珠楼。”
“应亲王……”沈柔凝问道:“明嘉郡主的父亲?”
陈厚绩点头道:“所以有明嘉郡主领着,那明珠楼不仅位置随便我们挑,而且还可以白吃白喝的。我跟你说,那天你喝的梨子酒,就是明珠楼特有的。”
“绩表哥。”沈端榕打断了陈厚绩的话,小脸严肃地道:“姐姐再不能饮酒的,父亲交代过的。若是郡主非要坚持,我们这就下车回去了。”
沈柔凝脸红了。
沈端榕小脸紧绷,义正言辞,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努力地挺直了胸膛站在她面前与人对峙,大有不答应就立即翻脸的架势……这是沈端榕生平头一回站出来保护她。这也是沈柔凝十多年来的头一回因为羞恼而脸红。
她醉了一次酒,沈端榕该是有多担心才如此印象深刻!
他一个孩子,平日里多是依赖她的,甚至会有些胆小怯懦不够勇敢,但此刻却是为了维护她而站出来了!
陈厚绩也很惊讶,又觉得沈端榕这个样子,实在是十分的好笑,且可爱极了。他见沈端榕似乎要恼,忙绷住笑,慎重地道:“若是凝儿不肯,没有人会逼她的。明嘉我们都是真心请你们做客的,榕哥放心吧。”
沈端榕顿时松了一口气,重新半依偎在沈柔凝身边,小脸红红的。
沈柔凝心中感动,摸了一下沈端榕的头。
她没有开口斥责沈端榕,也没有为自己解释。
沈端榕维护她,肯为她勇敢挺身站出来,她只要默默地领了他的好意就好了。而不是说那些有用没用的,让他觉得,他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姐姐不喜欢的,是不对的。
“那个,表哥。”沈柔凝决定换个话题,开口问道:“你知道邓家那些少爷姑娘们,是什么情况么?我听人说,邓家老大人为人清廉自律,是人人称颂的。”
邓老太爷清廉方正,按理说,在他的管束下,他的子孙也不会差了,家风也差不了……但沈柔凝怎么觉得,那日见到的邓家众人,混不似那么回事一般。
陈厚绩和陈厚温也是堂兄弟,感情就非常不错。
沈家的话,就沈家三房和四房来说,已经成年的沈端榆和沈柔冰都是十分懂事的;清澜两姐妹稍有欠缺,但在外人面前也是娇俏文雅的淑女,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或许有小摩擦,但也仅限于家中……
“邓大人的为人当然是没得说的。”陈厚绩点点头,想到沈柔凝她们很快就要开始涉足京城交际圈,便详细地为她们讲述了起来,以免她们不懂内情,一不留神恐就吃亏。
尤其是面对邓家人的时候。
那一家子小辈,几乎个个都是小心眼儿。那日沈柔凝得罪了她们,将来再见到,肯定会想着法子报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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