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惨痛
(); 想来想去,纪童也想不出,自己拒绝沈柔凝这么一个娇女,会出现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大不了,就是他这些年的行为曝光,他要拿着自己的心血去讨好自己的知府爹爹罢了。
但心底似乎有一阴影,就是挥之不去。
这让纪童十分郁闷。
他打听到沈柔凝在宁波府没有离开,干脆回到府衙里去,倒在床上,再不出去,蒙头睡起了大觉。
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纪童一个血气潮涌的健康少年,在睡不着的月华如水的大好的夜色里,就难免要坐在院里里望着月亮,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佐着惆怅喝着酒。
这一日,也不例外。
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月亮已经偏了西,身边的空酒壶足足有了三个,纪童却还坐在院子里,迷迷瞪瞪醉眼朦胧地看着皎月朗星,时而清醒,时而又觉得脑子疼的慌,反正就是怎么也没有睡意。
“就是这个家伙?”陈厚绩站在高高香樟树上,看着那个晒着月亮发傻的俊俏少年,突然就想起他曾经还觊觎过明嘉郡主,心中就生出了不痛快,道:“又是一个小白脸!”
“幸好本少不像你们!”陈厚绩觉得不过瘾,补充道:“大庆的兵若都是这样,将来到了战场怎么能打得赢!”
“陈二,你有把握不惊动守卫,给这个纪童弄出来么?”秦叙很干脆地忽略了陈厚绩刚才将他也当做小白脸鄙夷一番的话,直奔主题道。
“这小子一看就是不受待见的,住的这么偏僻不说,那些巡视的护卫都懒得朝这边多走几步。”陈厚绩很快就摸清了知府敷衍的守卫情况,微微自得地道:“秦幺,看我的!”
原本知府府衙的护卫情况怎么也不会太松懈了,但没想到这护卫也是区别对待,其他地方都守的十分严实,偏纪童住的这一片没几个人肯过来,简直空的不像话。
陈厚绩说罢。悄没生息地滑下了香樟树,在阴影之中走走停留,很快就接近了纪童。正是好巧,有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间突然昏暗朦胧起来,妨碍了人的视线。
待云朵飘开,院中椅子上已经不见了纪童的身影了。
……
再说纪童醉眼迷蒙之间,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不待他警觉。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而后,他直觉身上一麻一痛,再回神居然就被人给提着走了!
我草!
难道我纪童长到这么大终于遇到了有人绑架!
纪童情不自禁说了平日绝不会出口的感慨之语,想要张口呼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声。
原来,自己是被点了哑穴了么?
这个人为什么不干脆打昏自己了事?无意识的人提走的时候不是更轻易么?
纪童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疑问,挣扎了一下,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软得就像是那煮熟了的面条似得,也就不再试图努力了。迷迷糊糊,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自己小院作为护卫力量几乎没有。
他纪童每日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出去大手大脚地花钱,居然一直到现在,才引来了第一批绑架的悍匪。
恩,最近没听说宁波府出了什么厉害的江湖悍匪啊?居然不怕得罪了知府大人,连知府大人的小儿子都敢抓?真真是胆大包天……他那个知府老爹未必多在意自己小儿子的命,但却丢不起这样的人,肯定会有雷霆之怒……
纪童这么胡乱想着,又实在是因为晚上喝多了,被这么一抓一提。上蹿下跳的,脑子里很快成了一锅浆糊不说,胃里也承受不住,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于是。待他迷糊之间察觉到自己停下来了,他的身体接触到了大地,就再也忍受不住,趴在地上就疯狂地呕吐起来。
刹那,酸馊味儿散开,四周之人胃里一阵痉挛。
我草!
秦叙和陈厚绩不禁破口出声。两个人立即逃一般地串到了门外,在门口大口大口呼吸了几回,才缓过了神,眼中都有些惊惧。
那味儿,光是一想就要呕了!
陈厚绩恍惚了片刻回了神,听见屋里纪童还在呕,突然间幸灾乐祸大笑起来,指着房门道:“没想到我陈厚绩也有聪明的时候!居然将人弄到了你的房间!哇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秦幺,我祝你一会儿睡的安香啊,哈哈哈哈,我真是太明智了有没有!”
沈柔凝包下的这个小院,有足够的房间,让他们两个人一人一间住下来。分配完毕之后,陈厚绩根本就没往自己房间里去,就一直在秦叙这里。他掳了人之后,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离开时候的房间,也就是秦叙这里。
没想到,纪童却……
秦叙俊脸本来就因为闻到那味儿变得煞白,此时更是一僵,随即一把楼主陈厚绩的肩膀,挑眉对陈厚绩道:“陈二,咱们两个什么关系?房间还分个你我?这样,今晚上,咱们两个就效仿古人抵足而眠,如何?够风雅吧!”
“谁也跟你抵足而眠!”陈厚绩哪里会乐意,开始扭动肩膀想要甩开秦叙,却没想到秦叙是铁了心不肯松开,反而借力抱得更紧,不禁低声呵斥道:“松开!你个妖人!给我松开!”
“你要不要脸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二,一世人两兄弟,挤一晚上怎么不行!”秦叙不甘心地道。
“说不行,就不行!”陈厚绩越发挣扎。
“怎么不行!我看就行!”秦叙更是不肯放弃。
最后,依旧是怕夜深人静弄出大动静会招来旁人过来查看的陈厚绩落在了下风,只能妥协,拖着秦叙进了自己的房间,歇下了。
这个小院未必就不能再腾出一间房给秦叙。但这个时候,两个人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个。
至于那位纪童,秦叙施施然从外面将房门上了锁!将纪童同他呕出来的那一堆,锁在了屋里!
可怜的纪童纪小公子,本以为自己最惨的时候就是被揍成猪头躲在普济寺偷馒头咸菜的日子,却没想到,才短短月余,就遭遇了自己一生上最惨痛的一夜!(未完待续。)
181 屈辱
(); 任谁在一堆散着酸馊味儿满是污秽的屋里里待上一夜,都会觉得悲惨无比生无可恋!哪怕那些污秽是他弄出来的!
纪童险些自杀!
他宁愿自己是昏迷不醒没有理智感觉的!而偏偏,他吐啊吐啊的,居然清醒了!
然后,他勉强忍着胃里翻滚,将自己身上沾了东西的衣裳脱掉盖住那些污秽,从桌子上茶壶里找到了些救命的冷茶漱口擦脸,最后小心地从床上抱了被子,勉强找了个离那堆东西最远的角落,蜷缩了一夜。
茶水太少,喉咙嘴巴里仿佛一直都有味儿。
门被锁上了。窗户倒是能打开,却仅有一扇。
夜里的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冻得人直哆嗦,却偏又没能让房间内的味儿好闻一些……
你问他为什么不逃?
纪童整个人锁在角落里,只觉得头一会儿昏沉一会儿痛的像是要炸了,身上更是只剩了些抱紧被子的力气,锁在角落里只打哆嗦,连清水鼻涕都……
他现在的状态,怎么逃!
别人费心将他掳来,怎么只是挂一把锁了事!又怎么会没有人看守!若是逃走无果,反而惹了那些人,还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待遇!一顿皮肉之苦是难免了!
他纪童生平最是怕疼,若是被打……纪童单是想一想就觉得恐惧不能过活,下意识地就裹紧了被子,哆哆嗦嗦地过了一夜!
他一夜没能睡着。
眼看着外面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外面有了人在走动说话的声音,纪童打量着自己待了一夜的屋里,情不自禁觉得古怪——
他真的是被绑架了?
纪童很有耐心。一直缩在角落未动。
这一等,便是日上三竿。
他甚至听到了外面有婢女在轻快地说着话,说着“姑娘”“少爷”“起身”“游玩”之类的日常。
纪童支起耳朵听了,越听越是糊涂。原来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不知道被抓掉了多少!
终于,他听见了有人停在门前开锁的声音。纪童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门。
进来的人一身黑色劲装,腰跨长剑,眉目虽然普通,但那通身的气质内敛。一看就知不是凡人。纪童的小心肝禁不住又是一颤。
“咦,人呢?”那人进来,先是难以避免地皱了皱鼻子,环视一眼,没有立即发现缩在角落的纪童。双手立即就按在了剑柄上。
纪童心肝再颤,忙小心出声:“在,在这……”随后搂着被子,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扶着墙站了起来。他缩的久了,身上都麻木了许多,这站起来的时候,不免歪了几歪,险些摔了。
纪童真的很害怕若是他不出来,这个人在小心戒备之下,听到动静会出剑将来捅个窟窿。别说是捅个窟窿。就是蹭破了一点儿皮,对纪童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能不要还是不要了。
这一夜,他想的很清楚了。
不管这些人将来弄来是想要什么,他一定老老实实统统配合。就算他们想要他的小命,他也会万分配合好不挣扎,只需要能死的干脆利索,不受皮肉折磨。
在普济寺两次被揍,他是被揍怕了。
那侍卫看见纪童愣了愣。随即客气地道:“纪公子,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叙……您看,您要不要先梳洗?”
纪童愕然半晌,才缓过神。谨慎小心地问道:“那我能不能换个房间梳洗一番?我这个样子,去见贵主也是不合适的。”
“自然可以。”来人立即应下来,行礼后,出去片刻又回来,在纪童忐忑的目光中客气地笑道:“纪公子请谁小的来。”
……
纪童再次出现在沈柔凝面前的时候,已经沐浴梳洗。换上了新衣裳。那衣裳虽然是外面买来的成衣,但衣料款式都很不错,完全看不出之前缩在墙角的狼狈与可怜。他甚至扑了厚厚的脂粉,连那眼底的青黑色也掩盖了。
“是你!”
纪童第一眼就看见了沈柔凝,大吃一惊,十分激动。
随后,他才看见了坐在沈柔凝一边的秦叙和陈厚绩,再次愕然之后,竟然就平复了激动,口中喃喃道:“是你们……”
他认出了秦叙和陈厚绩。
小秦大人的面孔,在宁波官场士绅之间,因为那一场祈福,一时半会儿是怎么也不会忘掉的。至于陈厚绩,虽未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但他作为从京中过来能与明嘉郡主一方说的上话的人,也被许多人认识了。
纪童当然也不例外。
当然,若是他知道后来一次狠狠揍他的就是陈厚绩,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陈厚绩的这张脸。
不过,此刻,也没人来告诉他。
纪童认出了这几人,站在门口,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沈柔凝三人之间来回数遍,才向前迈步,抱拳行礼,道:“在下纪童,见过两位公子和沈姑娘。”
原来,沈柔凝的背景当真不俗。
陈厚绩的底细他尚不清楚,但这位小秦大人却是出身秦国公府的。纪童仿佛听说过他来了宁波卫所,而且官职不小……
不过,见到这样的阵仗,纪童反而不害怕了。
“纪少,请坐。”沈柔凝依旧做少年打扮,这才方便自在与这几人同坐而食。这个小院,她是主人家,便招呼了纪童落座,微笑道:“有怠慢之处,还望纪少不要责怪。”
她一早听到陈厚绩和秦叙夜里直接出去将纪童给掳来了,而且还将人给锁起来,听说里面还被……总之,沈柔凝听完之后实在很是无语,心中不禁嘀咕:这两个人这么搞,确定真的是要拉人入伙?
好在,秦叙两人没有弄得太离谱,派了人过去,将纪童收拾妥当了,才请他出来正式见面。不然,碰见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受到这样的侮辱,只怕是死也不肯入伙不说,反而要怨恨报复了。
纪童动了动唇,应言在椅子上坐下,再次抬眼看了看沈柔凝几人,道:“不知几位找我纪童,是因为什么?”他提也没提昨晚被强掳过来屈辱地过了一晚上的事情。(未完待续。)
182 重新介绍
(); 秦叙挑了挑眉,眼中生出赞赏之意,待纪童坐定之后,道:“纪童,纪小公子,重新认识一下。本人秦叙,秦国公府嫡长房嫡幼子,目前在宁波卫任百户……”
“陈厚绩,京城吏部尚书陈公之嫡孙,明嘉郡主的未婚夫……现在正在军中与本人一起打拼……”
“至于这位沈姑娘,则是厚绩唯一的表妹……”
秦叙将几个人重新与纪童介绍了一遍,凝视纪童,身上气息一凝,缓声问道:“不知我们这几人,能否有与纪少你合作的资格?”
纪童在秦叙开口说话的时候,身子就绷得紧紧的。
仅仅一次祈福,他就知道,这个小秦大人很厉害。此时此刻,真正面对秦叙本人,他才是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尤其是那张脸,明明很美丽,却是让人有不敢再多看一眼的恐惧。
纪童深深一个呼吸,朗声道:“承蒙秦少看的起我纪童!”他仅仅这么与秦叙对上一眼就已经用了全部的心力,此时立即就转过头,对沈柔凝道:“沈姑娘,之前,是纪童坐井观天,让沈姑娘笑话了。”
纪家的底细他很清楚,不过是个生活富裕的土财主。能供出一个知府,已经是他那知府老爹娶了一个好妻子,并且本人善于钻营交际外加运气好的缘故。无论如何,与京城的秦国公府和陈府相比,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单纯地与黟山沈氏相比,都远远不如——
沈氏至少是传承了百多年的世家!人家是与底蕴的!
所以,纪童说自己是坐井观天,一点儿都没错。
“纪少不必如此。”沈柔凝客气地摇摇头,没有说太多话。
接下来如何拉纪童入伙,是将他当做伙伴还是属下,如何定位操作,那是秦叙的事情,她和陈厚绩只负责听着就是了。
秦叙果然厉害。
不过是几句话,就将纪童说的热血沸腾服服帖帖。立即表示要跟着秦叙陈厚绩一起开创未来了,但他也是脑子转的极快的聪明人,立即就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我若是想要大展拳脚,如今身份却是有些不自由……不知能否借了两位的名头。过我父亲那一关?”
若是纪知府知道纪童与秦叙和陈厚绩搭上了,定然十分欣慰,对于他今后所作所为,都会给予大大的支持和方便。这根本就是不用想的。想来哪怕是他说秦叙想要银子,纪知府也愿意慷慨相赠!
到了纪知府这个位置。怕的不是有人向他伸手,而是他明明想将银子送出去,却不知道送给谁!
但纪童很担心,秦叙和陈厚绩不愿意太高调。
两个人来到宁波府也有一阵子了,竟然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详细的出身来历。
秦叙略一沉吟,便痛快点头道:“可以。”
“宁波府还是太小了,我需要有能自由离开的借口,才方便做事……不知叙少有什么建议?”纪童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一个国子监名额,就解决了。”秦叙不在意地道:“或者,给你挑一门亲事。”
“那还是国子监吧。”纪童连忙道。
他还并不想太快成亲。而且。如今他在世人印象之中不过是草包纨绔一个,也很难说一门不错的亲事。他才十五六岁,对于将来的妻子,还是很有期待的。
有了国子监就读的名额,他就能够大大方方地离开宁波府进京去。而国子监里的夫子们对官宦子弟一向没什么要求,他便能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再有,从国子监出来,他就能直接被授予秀才的功名……秀才功名虽然十分不起眼,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中大用处了呢?所以,也算是个大好处。不然。以他的水平,无论如何也是考不中秀才的。
秦叙和纪童谈的十分愉快,沈柔凝干脆就替几人煮起了茶。
终于,两个人初步有了些构想之后。见时间不早,也就暂时打住,以后再议。
纪童与沈柔凝告别之时,向她道:“多谢沈姑娘。”
“我纪童将来有所成就,定然不敢忘记姑娘引荐之恩。”
纪童很精明。不然也不会在经商上如鱼得水。知道了秦叙和陈厚绩二人的出身背景,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他纪童这辈子最重要的际遇,就在此时。
而若不是沈柔凝提起他,秦叙和陈厚绩都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留意到他这一个刻意隐藏的小人物。也就是说,没有沈柔凝,他纪童根本连见这二人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成为他们的重视的属下,甚至是伙伴朋友!
虽然昨夜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怎么舒服愉快。
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纪童从今以后,就能大展拳脚,一一实现心中的蓝图!
“纪少客气了。”沈柔凝愉快地笑道。
她达成了之前想要达成的目的,纪童感激不感激她,都不再重要。
当然,能让纪童感激在心,还是很不错的。
纪童没有再多说,很快离开了。
陈厚绩坐了半天囫囵地听了满脑子不太懂的话,早就头昏脑涨坐不住,在纪童离开之后,也立即起身出去活动筋骨去了。
昨天夜里与秦叙那小子挤一张床,实在是不舒服至极。如今他的骨头都是僵硬的。
秦叙没有那么快走。
他似乎想要品完沈柔凝煮的最后一道茶水。
“其实,凝表妹你担心的,还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袅袅茶香之中,秦叙的面庞越发地氤氲柔美,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多看几眼。
沈柔凝微微一怔,轻声道:“愿闻其详。”
秦叙看了一眼她,略做迟疑,才道:“只要你在所有人有所动作之前早早定亲……要知道,就算是如前朝皇帝大选之时,有婚约在身的女子,也是不在征召参选范围之内的。”
除非这位君王是史上少有的昏聩荒淫。
而显然,庆隆帝怎么也不是这么一个皇上。
因而,只要沈柔凝早早定下亲事,那么一切针对她婚事的心思,就再没有了用武之地。(未完待续。)
183 颜料
(); 以沈柔凝的冰雪聪慧,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秦叙想要知道的是,陈家和她,为何没有这么做。而问出这样的问题,秦叙耳根也是有些发热。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新鲜感,似乎格外地有趣。
沈柔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坦然从容地道:“俗语说,女子嫁人,宛若再次投胎新生。又怎能轻易相许。而与我本人来说,我不愿意入宫享那富贵荣华的原因,就在于自由二字。而在这两个字上,许多时候,进宫与不进宫,区别并不是很大。一入内宅,一样难出二门……”
许是因为在秦叙面前已经表露了很多,又大抵觉得秦叙并非那轻视她年纪且鄙夷她女子身份之人,便吐露出了些心声。
入了皇宫固然不得自由各种虚伪争斗,但若是嫁出去,不说如何高门大阀了,就是一般富贵人家,内宅里的勾心斗角难道还少了?而且,内宅妇人内宅妇人,一样要安于内宅,一样无法来去由心。若非是沈四老爷来到这舟山县为官,又是一心唯妻子心意是从的,沈四太太又怎么能有欣赏到普陀山佛光盛景的机会?
沈柔凝此刻固然不愿意入宫去,但她也同样不愿意轻易给自己定下终身未来的那个人。
秦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闲谈几句,亦告辞了。
议定了这件事之后,沈柔凝已经没有必要在宁波城继续住下去了。在等待的这几日之中,她已经算是体会了宁波城的风俗人情,相看出城去看一看这秋日的湖光山色,会是怎样的绚丽多彩。
沈舟是沈四老爷身边的最得用的人,沈柔凝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寺庙借助之后,便让他回舟山县了。她本人并不急着回去。
正如她所顾虑的,或许在三五年后的将来,她就再没有了如今的自由好时光。与秦叙谈过之后,她分外珍惜这样的好时光。
“……山谷一片枫林染霜。灿若鎏金,艳若明火,其艳丽绚烂,观之让人呼吸一夺。震撼难忘。女儿欲将美景绘之于笔端,无奈却找寻不到合意之颜料,深为遗憾……”
“……道观有一仙长,道法高深,尤擅长丹道。其所制朱砂艳若瑰宝。吾诚心请教数日,方才打动仙长,得其传授其中奥秘……女儿设想,这世间颜料精专之处,一在染坊,一在陶瓷,女儿有心探索,不知……”
当秦叙陈厚绩并纪童这一日再聚首共商大计,顺便去找人在湖边道观修行的沈柔凝做见证的时候,沈柔凝就挽着袖子。正在石碾上研磨着一快铁锈红色的石块。一本书就放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她做的那么专注卖力,以至于在深秋八月底已经凉下来的天气里,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热腾腾的细汗。
红缨和朝颜也各自都在忙活着。
深秋的阳光照在小院里晒的发白的地面上,像是将这一切都度了一层氤氲的金色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真的。
陈厚绩的脚抬起来,却就这么定格在门槛上跨不过去,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口中嘀咕道:“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
他一开口,沈柔凝便听到了动静。看了过来。
沈柔凝见三人停在门口,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禁微微一抿唇,放下石杵。一边用帕子擦了一下额头,一边站起身,微笑招呼道:“绩表哥,叙少,纪少……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她面颊上染着红霞,像是有些羞涩。格外惹人眼球。
秦叙当先踏入小院,打量着小院一眼,笑道:“这几日我和陈二休沐放假,正好将一些计划与纪童再做商议。想着凝表妹你也算是我们其中的一份,且又正在附近没有离的太远,就找过来了。”
“没想到,凝表妹刚好在忙。”秦叙说着话已经走到石桌边上,目光从那本书上一扫而过,一下子就看到了“朱砂”“煅烧”等字眼,再看看沈柔凝正研磨的红色石块,不禁挑了一下眉,问道:“凝表妹这是……”
“哦,我正在尝试着制作些颜料。”沈柔凝没有避讳,道:“之前有幸见到山中枫林,突然觉得如今丹青所用颜料达不到心中所想,就想着自己着手研究一番。哪怕是仅仅弄明白其中一些道理,也会有极大的收获。”
女红绣花时候要配色,绘画更要配色。
就如今各家画风画派而言,且色彩……沈柔凝觉得,未免太单调沉静了一些,有些不够活泼绚丽。她若是对各种颜料更了解一些,定然能够配出更合符自己心意的颜色。
她喜欢画画,并没有任何的原因目的。所以,她只愿意遵循自己的心中所想,并不介意他人如何看她的画作。因而也不介意旁人如何看待她如今的所作所为。
陈厚绩回过神,看着沈柔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童与几人没有那么熟悉,尤其是有秦叙在的时候,他如今还有些拘谨,竟然是一改之前浮夸滑稽的气质,此时更不会开口了。
只有秦叙闻言诧异一番,而后道:“凝表妹所言很有道理。只是丹砂水银之类从矿石中得到的染料,通常都是有毒的。凝表妹经手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才是。”
“多谢叙少提醒。”沈柔凝点头应承了秦叙的好意,对几人道:“……请稍坐片刻,我清理一下就来。”
即便她眼下做道童打扮,并不是闺中娇女那般精致讲究,但有客人过来,她也需要清理梳洗了,才能上茶待客。
沈柔凝领着两个婢女进屋去收拾自己,秦叙三人就在院中围着石桌坐了下来。道观不大,能腾出来特别给沈柔凝几人居住的小院更是面积极小,只是在角落里种了一些竹子,就再五其他妆点。
但若是大开着院门,就见远山青黛,湖清水秀,视野所及之处,无不是大好的景致,让人身心愉快至极。(未完待续。)
184 商议
(); “这里真不错。”秦叙赞道。
门里门外,如同天地人心,满是道法高深的意味。
“明月仙长道法高深,一符难求,常人更是无缘见其一面。”纪童是地头蛇,感慨道:“我长这么大,仅仅是在三四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父亲才来宁波上任,夫人莫名沉郁,茶饭不思,明明病的很严重,大夫却说没有病,没法子。后来托人相求明月仙长,花费了好大一笔银子,才请动仙长出面,当面制作了一张符纸,烧成符水之后给夫人喝了,夫人居然真的就渐渐好了”
纪童谈起明月道长的时候十分敬畏,道:“那一日,我也在夫人屋里候着,仙长画完仙符之后,又用笔在我眉心留下一点朱砂痣父亲曾追问他这是何意,道长没有开口,就飘然远走了。”
眉心一点朱砂痣,从面相上理解,应该是好的;但在那种场合之下,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这个小孩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所以仙长才用朱笔点压那夫人的病,是不是就是他的原因
打那之后,纪知府待纪童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就古怪起来。他既不敢让人轻慢苛待了他,怕他损伤了;又不敢太过亲近重视他万一纪童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呢
纪童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怔忪。他很快回神,感慨道:“没想到,沈姑娘居然能得仙长青睐,能住在这道观里。”
“听你这么一说,这明月仙长当真有大能”陈厚绩十分感兴趣,道:“那待会儿一定要去拜见一番。”
“表哥想见明月道长”
沈柔凝略作整理之后才一出来。就听见陈厚绩的话。她笑容轻快,摇头道:“那表哥你来的真不巧,道长前几日就出门云游去了。如今这道观之中,只剩下几个年纪不大的小道童了。”
“真的假的”陈厚绩不相信:“不会这么不巧吧”
“就是这么不巧。”沈柔凝笑着轻叹道:“仙长临行之前,将原来服侍他的道童清风收做了大弟子,将这道观传给了他,之后就离开了。听他的意思。怕是山高水远。再不会回来了。”
沈柔凝从未见过如明月道长那般洒脱超然红尘之人。
沈柔凝后来总是想,也只有明月道长那样的,才真的能称得上是仙风道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所认识的其他人,僧侣也好,道人也好,都不如明月道长的风采。
“真不回来了”纪童也有些傻眼。
“怕是机会渺茫。”沈柔凝没有听到纪童所言他与明月道长之间的缘故。但去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是感慨于明月道长的大名。便微笑道:“道长走的时候,十分洒脱超然。说不定,他真的是要去找那接天之处,要羽化登仙的。”
“那我等凡人。也就只有祝福了。”秦叙洒然一笑,算是了结了关于明月道长的话题,对沈柔凝道:“凝表妹若是想要多了解些颜料。不如跟着染坊的大师傅请教一阵。”
他转过头,问纪童道:“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人选可以推荐的”
“染坊的大师傅”纪童沉吟一番。道:“江浙是丝绸之乡,更是不缺染坊,功夫深厚的大供奉也有许多。只是,这些大供奉无不将自己的配方视为大秘密大禁忌,轻易是不肯示人的。甚至,有一些染坊的东家,都不知道手下供奉里握着的方子。”
“沈姑娘若是想要学习,怕是要花费大代价。”
“怕什么。”秦叙不在意地道:“付一些代价又怎样,又不是付不起。我说纪童,你以后心态要变一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要瞒着父母亲人偷偷挣一些零花钱的那个人了,能不能有些胆魄”
“去了京城,你这般谨小慎微没有底气,旁人反而不会跟你合作。”
“是,我明白了。”纪童面色一白,连忙道:“五日之后,我肯定能给沈姑娘找到一个合适的大师傅。”
沈柔凝在陈厚绩和秦叙心中的地位,怎么也是比他纪童高的。既然沈柔凝有了要求,秦叙也发了话,他纪童只管满足她所求就是。这总不会错。
甚至,纪童有时候会想:
沈柔凝虽然年纪尚幼,但只要不是瞎眼的,就能看出她长大之后肯定是一位了不得的美人儿。几次接触看来,这个美人儿还异常聪慧,绝非花瓶
是不是这位小秦将军其实是动了心思呢
沈柔凝说年纪小,但不必三年就能开始议亲,五年就能出嫁不过是短短三五年,小秦将军同样年纪不大,肯定的等得起的,不是么
如此,他纪童要做的,就是对这位小美人儿更加的看重一些,没有错了。
沈柔凝不知纪童心中所想,听见他答应了去寻找染坊的师傅,高兴之余,却道:“纪少不必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我短时间内,并不着急向师傅们取经。眼下这些矿物颜料,已经足够我琢磨一阵了。”
“无妨。”纪童道:“沈姑娘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让人通知我好了。我若是不在宁波,沈姑娘将信送到妙音园,也是一样的。”
沈柔凝记下了,再次谢过了纪童。
朝颜端上了茶,秦叙抿了一口,这才开始说起了他们几人聚首的正事。虽然说是机密,又与沈柔凝关系不大,但秦叙几个人选择到她面前商议,就绝没有忌讳她的意思。
沈柔凝本来并不想听。
但后来一想,他们特意过来在她面前商议,也是一番表达和心意,是将她当成了其中一份子的意思,她若是半点儿不关心,似乎并不合适
于是,沈柔凝便静下心,认真聆听起来。居然还真的让她听出了些趣味,偶尔开口插话,提醒一些细节,补充一点儿小主意,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至少,比陈厚绩强上一丝。
“我们都很年轻。”秦叙道:“虽然要抓住时机,但却也不必操之过急,一定要稳扎稳打才是。眼下,粮食价格已经慢慢涨了起来,我们再选择囤货肯定是不行了。不过,我们可以另辟途径。”未完待续
...
185 南洋
(); “哦”
纪童一直都在琢磨,真的能够放开手脚,他应该从何做起。为了向秦叙表达他们并没有看错人,纪童还曾将秦叙和陈厚绩请到了妙音园。
妙音园可以说是纪童的得意之作。
正如之前与沈柔凝一起时候提到的那样,妙音园若是开在京城,所得收益何止翻了几番。而且,这样的地方,与那酒楼茶肆一样,都是消息流通的最好的场合而收集消息这一点,相信秦叙一定能用的上。
秦叙果然对妙音园大为赞赏,肯定了他优先铺设各地妙音园的想法。纪童这会儿已经有了十分完整的方案,才与秦叙说过了,他也肯定了怎么这话音一转,就说到粮食上来了呢
战事将起,粮价必然会上涨。
这一点,纪童如何不知。
但朝廷早已下令不准有任何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否则将视为乱国死罪,毫不留情这种情况下,原来的大粮商手中本有存货,也有路子,尚能战战兢兢地赚点儿银子,后来者想要介入,不仅找不到货源,难以做成生意,而且风险太大所赚有限,实在是不明智
就算是秦国公府出面,这粮食生意也不好做
还要惹来各方猜忌
秦叙察觉到纪童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囤积粮食,但我们可以自己生产粮食。”
纪童再愣,越发不解:“叙少莫非要买地”
那真是太荒谬了。
商人是商人,与地主是有大区别的。
不说这江南土地金贵,价格都是颇高,而且极少有人出售。就是真的能买得到,需要多少启动本金才能买到足够的土地专门为了出售粮食
那根本不可能
秦叙看起来并非是如此头脑不清楚的人啊纪童心头一凉,又看秦叙似笑非笑成竹在胸的样子,精神一震,苦笑道:“叙少别在卖关子了我实在猜不出,眼下如何才能从粮食上动脑子。”
“纪小童你是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讨人嫌的人。就爱装作高深莫测聪明至极天下人人都不如他的样子。”陈厚绩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向纪童介绍自己的经验:“你不搭理他就好了,爱说不说,切。”
纪童苦笑不得。
秦叙找他来就是有事商议的。陈厚绩不关心可以,反正对于将来的定位是大将军,他纪童若是不配合问问,那秦叙要他干嘛来着一准给打发了
秦叙没有理会陈厚绩。他眼角余光一扫,见沈柔凝仿若正因为他的话正在思索。心情立即轻快了起来,抿了一口茶水,微笑说出了两个字:“南洋。”
沈柔凝微微一愣,片刻之后。若有所思。
秦叙见状心情更好,也不等茫然仿佛没听清他说什么的纪童追问了,手指一点。蘸了些茶水,在石桌上自北向南滑出一条长线。最后落在纪童面前用力一点,道:“世人的目光,不是在江南这繁华盛景之地,就在北方中原的万里沃土之上无论是中原还是江南,都是寸土寸金,金贵至极。而殊不知,人们印象之中的湿热野蛮没什么价值的南洋诸国,却有大把大把未曾开荒的肥沃土地,长满了荆棘野草,无人问津。”
“这是为何”
纪童经商上有些头脑,但书读的真不多。更是头一回听人说起南洋的土地。在他印象之中,提起南洋,都是从南洋过来的货船。南洋上运过来的货物当然是能大赚特赚的好货,但现在听说南海那边盘踞了许多厉害的海盗,货船已经难以过来了。
“南方土地肥沃,一年数熟,根本不必耕种,靠着老天恩赐,都不必担心饿肚子就连穿衣,因为那边一年四季天气炎热,弄个树叶遮了羞吃穿都有老天爷管着,他们又何必辛辛苦苦侍弄土地”
秦叙当年看到这个的时候,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那才真正是天府所在。又见当地人居然如此懒惰野蛮不思进取,当真是万分感慨,印象深刻。
之前因为想到经营和粮食,为国为民,秦叙就想到了南方诸国那些天赐给世人的肥沃土地
当地人懒惰不肯耕种,但汉民族从来都是勤劳的。他考察过,从宁波海上港口乘海船沿岸南下,即便是逆风逆水,也不过十几二十天就到了。
“他们的土地不耕种,我们替他耕种。”
秦叙微微眯这眼睛,注视着愕然震惊的纪童,似乎哼了一声,道:“纪童,你不必觉得是异想天开。我虽不太懂得经营,但却知道,经营之道,精髓就在于想人所不敢想。因循守旧,只能守着好铺面收那可怜的租子。你现在将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你,你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
纪童虽然不错,但却非无可替代。
说实在的,关于南洋的粮食,他已经做出了周祥的完全可以实施的计划。而有了计划方案,他就能轻易从秦国公府找出实施的人才来他甚至嫌弃纪童年纪太轻见识太少镇不住场面。
此时,若是纪童不能通过他给出的这些信息说出些关键性的东西来他虽然依旧会用会提携纪童,但肯定目前不会太看重他了。
纪童本能地觉得秦叙的态度起了变化。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略一沉吟,开口道:“叙少既然用这个考量我,那我就冒昧说一说自己的浅见”
纪童脑子还是好使的。
最初的时候,他说的还有些慢,但渐渐的,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顺畅,越说越是顺利,眼中也迸发出了炙热的光芒
什么妙音园之类的,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若是让他们将这南洋庄园做成了那才是令人震惊的大功绩
陈厚绩听了一会儿,便有些心不在焉。他示意沈柔凝跟他走到一边去,低声问道:“阿凝,我一直忘记了问,你谋划这些,是预备将来回京去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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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战争
(); 京城日日都有新鲜的人和事。
若是沈柔凝一家人一直不回去,京城未必能有谁会想起他们来。就像之前的十来年那样,几乎没有人会惦记着问,陈家唯一的嫡女如何了。
沈四老爷如今才是一县的县令。
哪怕是以仕途规划而言,他还需要在地方上待上个七八年,慢慢熬成六品五品官,甚至花上十几年的时间做到了一任知府,才需要回到京里去求更好的发展。所以,三五年内,沈柔凝完全没必要回京。
不回去,她所忧虑之事,基本上就能避开了——
打着仗呢,庆隆帝若是敢劳民伤财举国给自己选女人,也不怕前方将士心中有疙瘩,不肯为他拼命。庆隆帝是个有抱负的君王,几乎不会做这等不明智之事。
所以,陈厚绩不太明白,沈柔凝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柔凝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陈厚绩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略一犹豫,才道:“表哥,世事难料。当我待在沈家村的时候,从未想过我还有一个如何显赫的外祖家,更未想过,自己能与高高在上的皇上能有任何的交集。”
谁又能料定将来一定会如何,不会有任何的变数
“我不过是提前多想一些,安排一点儿,略做安慰罢了。”沈柔凝顿了顿,轻声笑着道:“能不回京,我当然不想回京。你看我现在,每天生活多有意思。”
天地那么大,她才见识多少。此时她若是被困住,她甚至能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不甘心。她不愿意。
而无论京里的陈公也好,还是身边的秦叙陈厚绩也罢,他们都是男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女人会生出怎样的心思。尤其是在深宫里的女人。
沈柔凝前世在那个地方活了许多年,她了解自己,也了解那些女人们。
所以,她并不像他们那般乐观。
不管怎么说。有所准备,还是好的。
她也不想同陈厚绩解释太多,所以轻松地笑着说话。
陈厚绩果然不再多想,点点头。转了话题,道:“也不知道大哥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想起陈厚蕴,陈厚绩眼中有敬佩,还有一些小小的妒忌和不痛快,向沈柔凝嘀咕抱怨道:“按理说。他学文我习武……他一个书生,是不是就应该待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啃笔杆子是不是?而我这个习武的武夫,皮糙肉厚,才是那个仗剑走天下奔波劳累风吹雨淋的那个人,对不对?”
“但阿凝你看看,如今呢?他一个书生,居然冒险跑去北方敌国转了一大圈,甚至连草原上都去了!今年知道的说他人在大庆各处,但实际上若不是收到了他的信,连祖父父亲母亲都不知道他飘荡到那里去了!”
“若是他下一次来信说去了秦幺口中的南洋诸国。我一点儿都不会吃惊,真的!”陈厚绩接了一片金黄色的树叶在石桌上使劲儿地碾,一边碾,一边郁闷地道:“而我这个武夫呢?练武十多年,基本上哪都没去!我还记得有一次去问父亲,他却训斥我性子不好,说什么在京城惹事陈家还能兜一下,一但出门,说不定不知道惹上什么就回不来了!”
“我在他们眼力,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冲动莽撞的毛头小子!”陈厚绩抱怨:“忒不公平!”
看来。陈厚蕴当真无愧于陈氏嫡长的身份,虽则只有文名在外,但实际上,他这份稳重谨慎。周游天下的胆略和见识气度,才是他人格上的可贵之处。
沈柔凝越发地期待能早日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蕴表哥了。
“外祖父这次不是让你来宁波从军了么?”沈柔凝笑着安抚郁闷的陈厚绩道。
“若是他再不准,我可真要离家出走了。”陈厚绩发完了牢骚,心情又轻松了起来,让红缨替自己换了一杯茶,再次换了话题。道:“对了,阿凝,你认识的那个邓长年,他有给你来信没有?”
沈柔凝愣了愣,摇头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庙里静修……我仅仅是让人留了口信,并未当面告别。他之前打算也要从军,不知现在走了没有?去了何处?”
陈厚绩突然提起邓长年,总是有原因的吧?
沈柔凝当真是许久没有收到邓长年的消息了。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若非是沈端榕偶尔嘀咕念叨,她当真要将那个人忘记在脑后了。
“他去了柳州。”陈厚绩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遗憾,道:“柳州卫所前些日子经过了首轮抽调,征召了新军五千人,但凡是青壮,几乎都被调走了,调去了前线。他十有**也在其中。”
“这么快?”沈柔凝有些发怔。
一轮抽调过后,再下一轮,不知要等待多久。邓长年从军,想的是建功立业,他肯定会在这一批走。
他居然真的去了战场,这么快。
“是啊,太快了。”陈厚绩轻叹道:“前方边线已经戒严,开始有小规模的试探,互有伤亡……秦叙说,我们宁波卫这些人,在明年开春,最多初夏,也是要过去的。”
沈柔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战争……
往日谈起谁谁从了军,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
这是头一次,沈柔凝听到“战争”两个字时候,眼前出现了“流血”“死亡”的画面。她甚至不敢细想细看,就猛然闭了一下眼睛,将那模糊的画面打碎了。
但她依旧觉得身上发冷。也终于知道了,战争,并不是口头说说罢了——
真的会死人的。
邓长年可能会死在战场上。陈厚绩和秦叙也是一样。一样会死去。
沈柔凝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艰难地问陈厚绩道:“表哥,你曾经杀过人吗?”
陈厚绩俊脸一变,沉默半响,摇头道:“不曾。我没有杀过人。”
他教训过很多地痞混混,也有揍过许多纨绔公子,却从来没有杀死过人。甚至,连流血都很少有。
“邓长年也没有。”沈柔凝脸色有些发白,道:“但你们都要去杀人了。”(未完待续。)
187 管不了
(); 沈柔凝看向陈厚绩腰间坠着的长剑。
陈厚绩的长剑很漂亮,剑柄鎏金,镶着绿松石,剑鞘是古铜色,古朴厚重,一看就不是那妆饰用的玩意儿。
沈柔凝能够想象,这把剑若是抽出来,定然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陈厚绩的手掌宽大,有些粗糙,一看就充满了力量。
但沈柔凝怎么也无法想象,有一日,陈厚绩会拔出剑来,狠狠地刺向人的胸膛里去!再拔出来,一片血光!
她俏脸白的吓人,在这深秋明亮的阳光之中,她突然觉得有些冷。
陈厚绩也忘记了开口。
秦叙一直留意着两人低语, 此时听两人说着说着情绪不对了,便用力一拍陈厚绩的肩膀,露出白牙,笑道:“陈二,你莫不是害怕了?你若是害怕了,到了战场上软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赶紧洗洗歇了!”
“谁说我害怕了!”陈厚绩立即炸了,反问秦叙道:“难道说,你小子杀过人?”
“陈二,你就是个棒槌!”秦叙鄙夷他道:“在阿凝表妹面前说这些个,你就不怕你姑父姑母知道找你麻烦!闭嘴吧你!”
陈厚绩立即意识到自己错了,也顾不得设想若是他真到了杀人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了,看着俏脸发白的沈柔凝,心中万分自责,忙想要安抚道:“阿凝,你别多想了。打仗嘛,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多想也没啥意思……”
“你表哥总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秦叙接过陈厚绩的话头,同沈柔凝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庆和大金,能有十几年的平静,已经极其不容易了。我们不打过去,他们也要打过来。所以,为了我们身后的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前途,我们只能积极面对,想着法子去打胜仗,活下来。没有太多的大话可以讲。”
“大金老皇帝荒淫无道。民生疾苦……”纪童小声嘀咕道。
“得了。”秦叙轻嗤一声,有些很不以为然,却并未多做解释,道:“这里没有外人,那些大道理就算了。没意思。”
又对沈柔凝道:“阿凝表妹,你啊,也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只琢磨着自己的颜料画作,不就很好了?你在这里忧国忧民,该打的仗不是还要打?”
“既然选择了上战场,那就没有道理可以讲。到时候面对面,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没法子。就是这样。”秦叙的声音有些冷厉,瞥了陈厚绩一眼,又望向了沈柔凝。
沈柔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面色一点点儿的缓过来,轻声道:“是,没法子。”
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就已经非常地不错。若是还能帮助一下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那就已经极其不容易,值得骄傲一番了。再多的事情,她也没法子。
就像现在大庆和大金之间山雨欲来的战争。谁都没法子。
甚至,连庆隆帝和大金的老皇帝都没有法子。
秦叙见沈柔凝面色好了,高兴地一拍手,道:“这就对了!”
他直接摸出一卷纸丢给了纪童——
纪童虽然读书少点儿见识少点儿。但脑子却是非常活络的,仓促之间,也真的就说出了不少关键来。秦叙对他表现尚算满意,就不想再听他这么设想下去,道:“我能给你提供的,都在这上面。你拿去看看想想。还欠缺什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几个的。这庄园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关键在于稳妥。要知道,就算不打仗,无论在大庆还是大金,粮食什么时候都是金贵的。”
这就算是打发了纪童,而后满怀兴趣地问沈柔凝:“阿凝表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画作?怎么突然就对颜料不满意了?是对之前有的那些不满意么?”
顿了顿,又道:“如今时人作画,倒没有太艳丽的。”
沈柔凝跟着他的问话收了收心思,简单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只随着自己心意,又不为别的。”
“我倒是觉得,你这想法很不错。别人若是说什么,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不理会就对了……”秦叙兴致很高,陈厚绩也忘记了刚才之事,小院里渐渐又热闹了起来。
……
邓长年跪在地上,宽厚的大刀插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借力支撑着立即的身子,一只手握住胸口,重重地喘息着。额头的汗淌下来,让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
原来,真上了战场,邓长年才真正明白了,他从前自诩武功高强,在四面八方都是人的战场上,都是没有用!什么招数仿佛都是花俏的,只有挥砍劈抬!轻身功夫更是没用,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用,也腾挪不开!
邓长年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挥出去了多少刀。
当眼前再没有敌人之时,他只觉得全力的力气都耗尽了,整个人如同水洗的一般。
他喘息一阵,抹了一把脸。
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他立即看到了,手中的重刀已经卷了刃,不禁苦笑。视线再往下,土地被血水泡软了,此刻红的发黑,散着腥气,再往一边看,视线正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鼓瞪双目,却是一颗人头!
邓长年眼前一个恍惚。
邓长年认识这个人头。他就是自己最后一个敌人。就在刚才,他惊恐着大喊大叫地冲上来,自己想也也想,全力就朝着他的脖子挥了一刀!然后,这个人就倒下了!冲天的血光,淋了他满头!
原来,刚才他拭去的,并不是汗水,而是血水。
邓长年茫茫然向四处看,入目是各种各样的死人;也有几个重伤之人躺在死人之间,低低地**着,血水一点一点地漫出来,汇成了一洼,又成了小溪,缓缓地向地处流……
邓长年目光茫然地追随着面前一条流动的血色小溪,从一具尸身一具尸身下面漫过去漫过去,直到再看不清楚……邓长年松开刀柄,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剧烈地呕吐起来,像是要将五脏脾胃都给吐出来似得!(未完待续。)
188 蕴表哥
“哈哈,老子赢了!”
邓长年耳朵嗡嗡轰鸣着,仿佛听见在他身后不远有人在快活地道:“只要是新来的,能有几个不吐的!你们看他砍人的时候勇猛了得,这缓过神来照样得吐一吐!”
“你们一个个的,当年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没有吐过!拿这个来赌,啧啧,不输的裆朝天才是怪事!给钱!”
“老子*他*的!给钱就给钱!”又有一人道:“哈哈,老子今天又没死掉!又活下来了!他**的!待老子回去,再碰到当年给老子算命的那个牛鼻子,非拆了他的胳膊不可!我呸!说什么老子是短命鬼!老子就不信!就要活着回去!”
“活着回去?谁不想活着回去!以后有的仗打,你都能活下来,再说!”
“喂,你们几天砍了几个人?貌似我们跟着那小子后面,没捞到什么人头吧!一会儿记人头的时候,怕是要难看!”
“话说,这小子真不赖,看着瘦得跟猴儿似得,没想到这么猛!”
“他这一仗下来,起码五个人头!一个小队长妥妥地到手了!”
邓长年听到了这些人粗着嗓门在身后嗡嗡地响着不停,却全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一个粗大的手掌重重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差一点儿就将他拍到了血水里去,对他大声道:“喂,小子!起来算人头了!”
“记过了人头,赶紧回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呢!打了胜仗。伙食肯定好!有大肉管饱!”
邓长年听了,又忍不住大声呕吐起来。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声。
他终于还是没法子吃上这一顿大肉。
回了营,他惨白着脸问书吏借来了笔墨,听着外面喧闹声,提必写下满了一张纸,却站在那里怔愣出神许久,待笔尖滴下了墨水,他才回神放下了笔,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会儿,消瘦的面颊上露出苦笑。而后将那张纸凑近烛火。燃了起来。
隐约能看见“阿凝,见字如晤”几个字,却随着火光一闪,很快没有了。
……
沈柔凝端坐在窗前。正凝神写着信。
秋日明亮的阳光洒落在雪白的信纸上。将落在上面的墨迹很快就晒的干了。
阳台上。几盆菊花开的正娇艳无比。
沈端榕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正在坐在一边案几上描红。
外面走廊下,有茶壶正在咕咕地冒着气泡。碧冬一面看着茶。一面逗着廊下金丝笼中的画眉鸟儿,听它们时不时地婉转低鸣。
沈柔凝回到了舟山家中,正给京城的陈公写信。
“……略有所得,便作了一副画,虽依旧不满,但颜色比之从前却进益许多,因而呈给外祖父观看指点……所虑是色无法久存,又觉纸张不甚如意……”
字里行间,满是衣食无忧的闺阁姑娘才会有的许多烦恼,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来。
沈柔凝斟酌了许久,才打定了主意,给京城的陈老爷子写了这么一封信。她隐约地觉得,她将自己的这些小烦恼小麻烦说给老人家听,老人家应该会很觉得欣慰些罢。
给沈大太太的信,她就没有写这些内容。
沈四太太是绝不会放下身段给陈家人去信的。沈柔凝想着,身为女儿,她代替母亲执笔,总也是个安慰。
“……若有机会,请外祖父将父亲调任湖南岳阳类似之地……”
随信附上的,还有她用重彩所绘的一副枫林之景,还有一些简单的小画,画的是一些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场景日常琐事。虽然是小画,但却是她用心画了的。
她不愿意回京里去,只想着能用这种法子,给老人家解一解思女之苦罢……
“榕哥,挑今日写的满意的大字,给外祖父寄过去看看,好指点一下。”沈柔凝将自己所要送出去的东西收拾好了,又对沈端榕道。
沈端榕忙道:“好的,姐姐,你等着,我一定用心写几张。”
这一紧张,他反而写的不怎么好了,写了好几张,也没有满意的,急的满头大汗,十分丧气。
“你若是一下子写成了书法大家,送给外祖父那就是品评,而不是指点了。”沈柔凝走过来,亲自从他所写的大字中挑出几张收了,道:“就这几张吧。你写的不怎么好,外祖父才能指点你进步呢。这个道理不懂?”
沈端榕点头受教,却又不想将自己不满意的字拿给外祖父看,又不敢反对沈柔凝的话,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的,很是不甘心地看沈柔凝将他的几张大字一同叠好了,放进了牛皮信封中,封上了火漆。
沈柔凝心情就格外快活起来。
两姐妹正说着话,便见一个小童一溜烟地来到了院门口,禀告道:“姑娘,少爷,表少爷来了!老爷让您们赶紧出去见见呢!”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沈柔凝问道。
若是陈厚绩……他在沈家已经不算是太稀罕的客人了,多半走到门口不用通禀就进了内院了,哪里还用沈四老爷特意派个小厮过来请他们出去。
“是陈大公子蕴表少爷!”小厮忙回道。
那位传说之中的蕴表哥,真的到了么?沈柔凝目光闪亮,笑着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小厮跑走了。
沈柔凝将信封放入暗格中放好了,让人打水过来同沈端榕一些洗手擦脸,又梳理了一下头发,看看衣裳并不用换,同沈端榕一起往正院走去。
“也不知道蕴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路上,沈端榕不断地问沈柔凝道:“听说他八岁的时候做出的时文就让许多大儒称颂,争着要将他收入门墙……他一定很厉害很厉害吧?会不会给绩表哥要生的好看?”
沈柔凝也想知道。
对于这位蕴表哥,他们可真的是闻名许久。
“我听琪表哥说,蕴表哥丹青也是很厉害的,尤其是花鸟画,跟真的似的……”沈端榕抬头看向沈柔凝,那眼中就差没写:也不知蕴表哥与姐姐相比,哪个画画厉害?
沈柔凝不禁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道:“蕴表哥到底有多厉害,我们马上就不见到了么?这会儿还问什么!”(未完待续。。)
189 暂留
(); 沈柔凝一眼看到了陈厚蕴,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原来陈厚蕴是这个样子。,搜索巫神纪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但紧接着,她又觉得,陈厚蕴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穿着一件略显普通的青色长袍,肤色有些经历了风霜日晒的痕迹,一眼看上去并不十分英俊出彩,但却有一种绝对无法忽略的气质,如空谷幽兰,又比幽兰有世俗的烟火之气;似经霜之菊,又没有菊的那种艳丽倨傲
看似普通,却绝不普通。
尤其是当他看过来时候,一双眼睛分明清澈明净,却更有一种世事洞明的平常和包容,让人一眼难忘,生出亲近和信服之心来。
无论是邓长年也好,还是陈厚绩也好,甚至的确十分聪明的秦叙也罢,在陈厚蕴面前,都依旧是个小子。
而谁也不会将陈厚蕴当成少年小子来看待。虽然也才及冠,也尚未成亲,更是仅有秀才功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后辈。看此刻,沈四老爷面对他时候的态度,知道了。
陈家出了这么一个人,难怪并不求子嗣丰茂。
只是陈厚蕴一个,抵上无数个他一人,足以支应门庭了
“阿凝见过蕴表哥。”沈柔凝端正地行了礼。
陈厚绩也比她大了六七岁。
她有时候会故意戏弄陈厚绩一番,看他抓耳挠腮很有趣,但此时在陈厚蕴面前,她完全无法生出一丝轻佻玩笑之心。甚至比在沈四老爷面前更加慎重。
“榕哥见过蕴表哥。”沈端榕也行了礼。
他的感受没有沈柔凝那么深,却更加直接,立即察觉到了,这位明明看起来很可亲的表哥。一定特别特别地厉害。
“阿凝表妹,榕哥儿。”陈厚蕴含笑同两个人打了招呼,对沈柔凝道:“我听祖父说你喜欢风俗杂记,我在路上写了一些稿子,正需要阿凝表妹替表哥看看。”
沈柔凝立即欢喜起来。
陈厚蕴无疑游历过许多地方。他本人又颇有文采,所写的游记定然不俗。再说,他人在这里。若是她看的不过瘾。难道还不能请他开口说吗
“那蕴表哥会在这里逗留一阵么”沈柔凝连忙问道。
陈厚蕴感受到了沈柔凝的纯粹的喜意,想起祖父最后交给他的信中对这个小表妹的描述,也不禁跟着笑起来。点头道:“是,我会在舟山盘桓一阵。”
“这两年一路风尘,收获颇丰,这里清净。正好沉淀下来整理一番。若是回京,杂事芜杂。怕是难寻清净了。”这句话,他是解释给沈四老爷听的。
他的笑容和煦醇厚,让人觉得如同身在春风暖阳之中,熨帖无比。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了。
沈四老爷闻言捋了一下短须,道:“如此也好。”
陈厚蕴若是回了京城,应酬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许多应酬拜会。想推却都不太容易。而整理心得的时候,最好闭关。总被打扰。原本能有十二分的体悟,说不得只能剩下三五分了。
“是在我府上住下,还是另有安排”沈四老爷问道:“我好替你准备。”
“不必太麻烦,在府上找个清净的房间是了。”陈厚蕴道。
“恩,府上房间不少,一会儿让阿凝领着你去挑一处自己喜欢的。”沈四老爷应了下来。
沈柔凝听见陈厚蕴一时半会居然不走了,更加高兴起来,而且毫不掩饰。陈厚蕴见她如此,笑容越发醇厚温暖,道:“来的匆忙,也不知阿凝表妹喜欢什么听说生辰快要到了倒是没有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
“只是小生辰,备什么礼物。”沈四老爷不在意地:“你能赶着日子过来,已经很好了。到那天,请了厚绩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沈柔凝的生辰在九月底。
过了这个生辰,她足十一岁了。虚岁都十三了。
若是在京城,她这样的年纪的闺秀,已经不再做稚龄打扮,而是青葱少女了。
沈四老爷又同陈厚蕴聊了几句,见他满面风尘,眉宇之间略有倦意,便放了他,吩咐沈柔凝同沈端榕一起领着陈厚蕴去挑住处。沈四太太虽然依旧话很少,但面上冷意却缓和许多,注视陈厚蕴的时候,眼中有欣慰之色。
“陈家有此子,无忧也。”
不过是初次见面的短短寒暄,沈四老爷对陈厚蕴生出了极高的评价。在他离去之后,沈四老爷不禁同沈四太太感慨道。
“他从小很不一般。”沈四太太难得地接了话,轻声道。
沈四老爷回想了一下他们姑侄二人的年纪,想到沈四太太出嫁时候,陈厚蕴都有七八岁了,算是沈四太太看着他长大的,想必情分十分不错,突然觉得陈厚蕴留下来似乎另有他意,略一转念,问道:“哦他小时候很聪明么有我们榕哥聪明”
沈端榕还是非常聪明的。一般同他一样年纪的小孩子都比不过。这一直让沈四老爷十分自得骄傲。
沈四太太闻言轻嗤一声,白了沈四老爷一眼,似乎对他如此吹捧自己的儿子感到不以为然。她仅仅是瞥过来一眼,看在沈四老爷是风情万分的一嗔,当即心头一阵火热,追问道:“真比榕哥还要聪明”
“你拿榕哥与他比,是要让榕哥一辈子抬不起头么”沈四太太顿了一顿,像是在忍耐,但却没能忍住,或者又是不想忍耐了,再次开口道:“榕哥不过是普通的孩子。他却是百年难遇之子,如何能比”
“他才三岁时候,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到了五岁,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到了八岁,他听从了父亲的话,暂时放弃了钻研经义,转而却学天文术数,甚至对农桑工医都有涉猎”
小小年纪的陈厚蕴,脑袋简直是无底深井一般,像是扔进去再多东西,都能装得下。
“父亲一直压着他,磨着他,不肯让他太出风头。”沈四太太轻轻感慨道:“不然你以为,他长到二十岁,仅仅只有那一点儿像是看在陈家面子上才给的微末才名”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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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摸摸头
(); 京城人人传颂陈家嫡长陈厚蕴文才无双,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权贵之家的子弟几乎没人在做学问这一点上能比得上他罢了。 ( . . )↖,并不是真的知道他到底多优秀。
“真的!”沈四老爷听到这些内情后大为惊叹,又很少能遇见沈四太太愿意与他说话的时候,于是更加想要追问下去了,道:“你是说,泰山大人一直都没让厚蕴读四书五经!”
这怎么可能!
“至少我走的时候,他没有再读这些。”沈四太太道。
她记得自己有一次换上男装领了七岁的陈厚蕴出门,碰上了那个人,陈厚蕴小小年纪,回程的时候像她嘀咕道:那个人你的目光太急切了,他不喜欢……
当时她心虚羞愤,以后再不敢领着陈厚蕴去见他,却忽略了陈厚绩的话——他用了“急切”这两个字。
是什么样的情绪,才会让他的时候,是急切的?
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一些。
少年男女,若是彼此互生情愫,大抵是觉得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光是短暂的,哪怕是什么话不说地相对而坐,或是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也都觉得一切都是甜丝丝的,只希望时间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刻才好……怎么会有“急切”。
除非……他另有心思。
沈四太太回想起这些,头一回觉得没有了滋味。再听见沈四老爷追问,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没了说话的兴致,不肯再开口了。而沈四老爷习惯了她如此,只要她不开口制止他,他依旧一个人能说的欢畅。
沈重晏……
沈四太太抬眼沈重晏,又垂下了眼睑。她坐在那里,在沈四老爷眼中,就安静柔美的像是一副画儿,永远也的。
陈厚蕴自此便在沈府辟了一个小院,住了下来。
据他坦言,大约要在这里住到年底。才会动身返回京城去。因此。他虽给陈厚绩送了信,却言明让陈厚绩不必立即过来,等沈柔凝生辰时候再来不迟。
他并不排斥沈柔凝和沈端榕去找他说话,甚至很乐意与他们说一说这一路上的经历风景。因为两个人有时候的追问和感慨。尤其是沈柔凝这个小表妹格外有灵气。问的话说出的感慨。甚至能给他更多的想法和启发。
他只是委婉地告诉沈四老爷,并不想见外客。
因而,宁波府的官场。并没有人知道京城陈公的嫡孙过来了。
陈厚蕴同沈柔凝和沈端榕说风景的时候,沈四太太有时候会过来,在一旁安静地聆听。但她几乎从不开口。
奇怪的是,陈厚蕴见到她来,也仅仅是简单地行礼问安,就继续他的事情,并不勉强非要沈四太太搭话。亦或是觉得沈四太太这个长辈在一边坐着,就不够自在了。
他甚至做到了将沈四太太当做不存在。
“蕴表哥,你和母亲不熟悉吗?”沈柔凝找了个机会问陈厚蕴道。以他们姑侄二人的年纪,陈厚蕴应该不会没有了对沈四太太的记忆才对,更何况,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陈厚蕴摇摇头,道:“阿凝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肯与姑母多寒暄是么?”见沈柔凝迟疑,他微微一笑,而后轻叹道:“姑母太过骄傲,所以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错误。也正是因为她太过骄傲,所以才一定要像现在这般坚持,不肯让人有一丝懊恼悔意来……”
所以才一直绷着,不肯开口,不肯低头。
“我不开口,她才能在我这里坐的更安乐自在些。”陈厚蕴摸了摸沈柔凝的包子头,轻叹道:“阿凝懂了没有?”
沈柔凝被摸的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脱开了他的手,道:“多谢表哥教我,阿凝有些懂了。”
她暗地里长长做了个深呼吸,才没有失态——
从陈厚蕴会留在陈府一阵的喜悦中回过神,相处了几日之后,沈柔凝很快明白,他这位人人称颂本人比称颂的还要厉害的蕴表哥,应该是他的外祖父陈公特意让他过来逗留一阵的。他固然有一路上的收获体悟要整理,但也兼了教导沈柔凝的职责。恩,沈端榕年纪太小了,许多时候旁听也不是太明白,所以他并不能算。
对于这一点,沈柔凝是又感动,又高兴。
因为这位蕴表哥的确厉害无比见多识广,对沈柔凝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挖不完的宝库!她每天都要在陈厚蕴的小院中“学习”一个多时辰!后来她干脆在陈厚蕴书写的时候,替他倒水研磨,好能第一时间写出来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沈柔凝梦寐以求的时光!
唯一不满的是,她的这位蕴表哥,虽没有刻意习武,只会些道家养生的拳法,身材却是比较高大,一点儿都不文弱。他长得甚至比陈厚绩还要高一些。
正因为如此,沈柔凝站在他跟前的时候,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恰好让陈厚蕴自然地摸到她的脑袋。
陈厚蕴十分喜欢摸沈柔凝的脑袋。
他的手掌宽大厚重,放在沈柔凝的脑袋上,满满都是对小姑娘的宠溺和疼爱。就像是沈柔凝曾经摸着沈端榕脑袋时候那样。
但沈柔凝却是很不习惯。
她十分不习惯,有人这么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才疼爱。
她心智上就不是小孩子。
这十来年,沈四太太没怎么关爱她,沈四老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也少,她反正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就长大了。到了十岁,入了京城,她已经长高长大,且十分聪明,就连陈老爷子也仅仅在情难自禁的时候会摸一下她的头,次数很少很少。
哪里像陈厚蕴这样,随时都会欣慰地揉一揉。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尤其是两个人越来越熟悉的时候。
沈柔凝郁闷无比,偏又无法言说。
甚至,她都无法表现出与秦叙几人相处时候的“不再是小孩子的聪慧”的成熟心智来。因为,沈柔凝发现,在陈厚蕴如山如海的知识面前,她真的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未完待续。。)
191 母亲
(); 陈厚蕴瞧见沈柔凝的窘然,神色更加愉悦,又道:“姑母能嫁给姑父,乃是一个女子的大幸运,尤其是如姑母那样的女子。更让人欣慰的是,姑母并不是真正的执拗偏激之人,心态早就调整过来了。”
沈柔凝也不知为何,脱口就问:“那母亲为何依旧待人十分冷淡?”
“一来是习惯了,二来也是掩饰。”陈厚蕴解释道:“真正执拗偏激之人,性格都是扭曲的。你看姑母,她虽然冷淡,身上却无阴暗怨恨之意,反而是十分从容平和,就清楚了。”
从容平和,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沈柔凝微微点头,看向一边在摆弄九连环的沈端榕,眼睛还是黯淡了一下。
陈厚蕴发现了,心思微微一转,就明白过来,再次摸了摸沈柔凝的脑袋,道:“这天下有嘘寒问暖的母亲,也有严厉苛刻的母亲,我甚至还见过恶毒食子的母亲……阿凝和榕哥都是又聪慧又懂事的。”
言下之意,这天下当母亲的有各种各样的当法,而沈柔凝和沈端榕都被教养的很好,那就足以说明,沈四太太尚算是一个好母亲,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哪怕她几乎不曾抱过他们。
这个道理,其实沈柔凝在她发现沈四太太和沈四老爷之间说不定是一种夫妻相处之道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明白了。当然了,她本来就是转世之人,心智尚在,虽然对母亲的温柔慈爱有期盼,但也不至于得不到的时候就不能活了。
只是沈端榕仅仅是个正常长大的小孩子罢了。
他每日那么努力用功地读书习字,岂不是盼着他学的好了,会得到沈四老爷的欣慰和夸奖?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已经懵懵懂懂地想着,若是他做的足够好,父亲会很高兴,母亲也会多看他几眼……
若非有沈柔凝经常在身边开导。只怕沈端榕不会有今日的健康懂事。但就是如此,他比其他富贵出身的小孩子,也少了许多活泼和童趣。
“榕哥儿。”陈厚蕴放开沈柔凝,喊了沈端榕过来坐。示意婢女给他们添了新茶,这就摆开了讲故事的架势,开了口:“……我听说了,十分震惊。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这么对待自己亲生儿女的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妇人是就是因为在生产的时候落了病,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头疼难忍……妇人便恨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头疼了,就会发狠地揍孩子,怪其给自己落了病……”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到孩子头上呢?
“再发展到后来,她就不痛快就打,直到有一日,她失手。将孩子给打死了。但就是这样,也没见她有什么悔意。最后还是她的丈夫忍不了,到了官府告了自己妻子杀人。”
沈端榕听了小脸煞白,不敢相信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陈厚蕴也在感慨,道:“那日开审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亲耳听到了她的供词,口中全是孩子的错,全无悔过之意,一直在说,‘我生的崽子。我高兴打死就打死’这样的话……”
“后来呢?”沈端榕追问道。
“那位父母官认为这个母亲残暴狠毒,不配为人母,判了她三十大板,刺字流放。”陈厚蕴道。
沈端榕轻呼一口气。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依旧有些茫然。以他显得年龄和心智,实在理解不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同时,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庆幸道:幸好我的母亲很好……
陈厚蕴没有再继续说这样的故事,而是说及了别的有趣之事来。沈端榕很快被吸引了心神,将刚才的那些感怀抛到脑后了。
沈柔凝知道。这是陈厚蕴在用这样的事例开解沈端榕。
有这样的表哥……沈柔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只手支起香腮,盯着陈厚蕴出了神。
停留下来,埋首案牍之中,才几日,陈厚蕴身上粗糙的风霜之气已经褪去了大半,整个人终于有了如传言夸赞的芝兰玉树般的风采,有了让人一眼就沉醉心折的魅力。
不是说陈厚蕴之前就没有魅力了。
而是说,之前的陈厚蕴魅力内敛,需要稍微用心才能感受到他的不简单,就像是一个温润的玉石放在许多石块之间,并不是第一眼就能发现的;而如今陈厚蕴却像是那块玉石被特别呈放在金银盘中,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了他。
陈厚蕴恢复了他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好外表。
“阿凝在看什么?”
被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盯着瞧,陈厚蕴也不能毫不在意。
沈柔凝回过神,甜甜一笑,赞道:“蕴表哥长得可真好看。”
天生的五官占了八分,而他独特的气韵,却是占十二分都不止。
陈厚蕴哑然一笑,道:“我们阿凝才最漂亮。”
就像在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沈柔凝甜甜的笑容就是一僵,没想到,陈厚蕴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
沈柔凝脸皮本来就不怎么厚,这一下,真的是透红透红的了。
沈柔凝的生辰在九月二十五日。
陈厚绩在二十四日就到了这里,秦叙也跟过来了,直接给了沈柔凝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是一张契纸,上面是南海商行的半份干股。沈柔凝回舟山后不久,就给他们三人送去了三千两银票。这半份干股,应该是分给她的了。
南海商行,听名字,就应该是负责秦叙所言的南方建庄园产粮的商行了。
沈柔凝有大约听过秦叙的计划。她也是有眼光的,心中这庄园一但建成在地方扎稳了脚跟,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秦叙能将她投入的三千两本金换成半份干股,已经是十分优容了。
“纪小子去了京城。”秦叙随口与沈柔凝解释了一句。
沈柔凝本来就没打算邀请多少人来。更何况,她与纪童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纪童不来,还更自在些。(未完待续。)
192 生辰
(); 沈家又没准备办大宴。↑頂點小說,
沈柔凝领着几人入了花厅。
花厅才重新装扮过,屋里屋外,摆满了许多绚丽的菊花,姹紫嫣红,艳丽多彩,生机勃勃的。
陈厚蕴已经在厅里了。
他背着手,随意地站在一盆金菊前,似乎在欣赏着花儿的雍容曼妙之意。听见有人进来,他转过了身,面带和煦的笑意,望向了门口来人。
陈厚绩本来正与沈柔凝兴致勃勃地高声说话,抬眼迎上陈厚蕴的目光,立即就消了声,脚步也顿了顿,而后才见他咧开嘴,高兴地走进花厅,口中兴奋地道:“大哥,真的是你!”
他在门槛上的一顿,分明是有硬着头皮鼓足勇气,而后才能笑着迈出那一步的意思。
而秦叙与陈厚绩一样,也顿了一顿,盯着屋里的那个人,眼中似乎有一道光芒闪过。他略一顿就缓缓地迈步进了花厅,既不让他那微微停顿太显眼,又给陈家兄弟久别重逢留出了时间。
再看陈厚绩,已经快步走到了陈厚蕴面前,忍着激动行了礼,才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来了有十几日了。”陈厚蕴没有给陈厚绩解释,看向含笑缓缓走过来的秦叙。
秦叙抱拳行礼,道:“大哥。”
陈厚蕴态度随和,点头笑道:“阿叙也来了。”
沈柔凝敏锐地瞧见,秦叙听到这“阿叙”二字的时候。脸上如春花缱绻的笑容裂开了一条缝。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有这样的郁闷。
秦叙自诩聪明强大,就算陈厚蕴大他几岁,但也是同辈之人。被一个同辈之人这么称呼,以秦叙的骄傲,怎能不郁闷至极。
沈柔凝瞥向秦叙的目光之中有些同情,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恩,她虽然很及时地掩住了嘴,但眼睛却是弯弯的。
秦叙的脸一时间有些涨红,好在他到底是厉害些,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回答了陈厚蕴的问话。道:“听说阿凝表妹生辰,又听说大哥也在,我自然要同厚绩一些过来的。”
这一下,沈柔凝看向陈厚蕴的目光之中。已经有掩饰不住的惊叹了。
没想到。秦叙那么一个人。在陈厚蕴面前,连对陈厚绩的称谓也改了!他居然都不叫陈厚绩为“陈二”了!
原来,这位蕴表哥哪里是一般强悍厉害的表哥。他分明就是一尊能强势压人的大佛!
真真是厉害!
陈厚蕴对沈柔凝眼中的惊叹有些不解,但他自然对沈柔凝笑了笑,示意陈厚绩和秦叙几人都坐下了,才开始了问话。
这会儿,身为长辈的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还没有过来。
“阿叙也认识阿凝?”陈厚蕴道。
他问的根本不是秦叙是不是认识沈柔凝,而是问秦叙是不是与沈柔凝有不错的交情。
秦叙微微点头道:“阿凝表妹在京城的时候,就见过几次,到了宁波府,又聚了几回。如今阿凝表妹生辰,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来。”
这么一说的意思,就是他与沈柔凝彼此之间十分熟悉了。
陈厚蕴显然也听明白了,就没有再就此追问详情,问起了陈厚绩和秦叙在宁波军中的打算来。听说秦叙和陈厚绩受到沈柔凝的启发正在弄一个南海商行,他微微一怔,随即十分欣赏,赞道:“我因为时间有限,并未真的抵达那些小国,仅仅在附近走了一圈……不过,据我所知,那些小国土人虽然懒惰成性,却也贪婪排外。你们若是派人去,必须有足够的武力保证,且要从官方那里弄到许可才行。最好,能在当朝有个权贵身份,当地土人才不敢动。不然,他们打不过,总是骚扰偷抢砸地破坏,你们庄园也稳不住。”
“据说,他们的官员甚至连国王都是贪婪且胆小的。你们只管打出你们秦国公府的身份,用这个与他们交涉,他们甚至会讨好你……要知道,那些国家一直都是我们的属国,对我们这里的朝廷权贵,内心都是十分敬畏的。”
陈厚蕴与秦叙说了不少,本来秦叙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很快就坐直了身体,肃然聆听,偶尔还会提问。显然,陈厚蕴所言,对他帮助启发很大。
“……回头我们再详谈一番。我能预见,你们这个南洋商行,只要做成了,未来必然会大放异彩。”陈厚蕴见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携手而来,适时结束了谈话,往门口迎了一迎。
今天怎么也是沈柔凝的生辰。
虽然仅仅是个不重要的生辰,借口聚一聚的意思更多,但沈柔凝还是得到了许多祝福和礼物。
沈四老爷直接给沈柔凝封了一个大红包,包了五百两的巨款!
“我看你最近在捣鼓颜料和纸张,开销不少。这些银子,你拿去花。”沈四老爷说的十分大气。
沈四太太没有送东西,却是出言训诫沈柔凝道:“谨慎言行。”
沈柔凝赶紧恭声应是。
沈端榕给了沈柔凝一个自己雕刻的簪子。他小小年纪,能在桃心木上雕出一朵玉兰花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手腕酸了多少回。
陈厚蕴送的是几幅画,都是当世名家作品,十分难求。而看样子,这些画,都是那些大家赠与陈厚蕴的。
陈厚绩给沈柔凝弄来了一套上好的毛笔。
秦叙给了沈柔凝一本古书。
居然没有一人送沈柔凝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显然,大家心中一致认为,沈柔凝应该不会喜欢这些,而且她年纪不大,暂时不太能用得上……
收完了礼物,吃了一碗长寿面,接下来的用餐,便没有她太多事情了。沈四太太略坐一坐就走了。她一走,沈四老爷留言让陈厚蕴照看着,也很快离开了。
花厅又只剩下了他们年轻的小辈。
沈柔凝身为一个小姑娘,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当然要避嫌,不能与陈厚蕴几人同坐,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估计,花厅里的饭也用不久,就会散了。(未完待续。。)
193 一本书
(); 陈厚绩和秦叙都没有停留多久。
两个人与陈厚蕴交谈至半夜,次日清晨,便返回了军中。沈四老爷完全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交谈,只是稍微了解了一番两个侄子的近况打算,便回去找沈四太太说话了。
待沈柔凝是次日下午才按惯例去找陈厚蕴的。
她去的时候,陈厚蕴并未在书房。沈柔凝便开始翻看起书陈厚蕴书桌上似乎才书写出来的稿子,看看的津津有味。
“阿凝来了。”陈厚蕴走进来,和煦地道:“听厚绩说,你不想回京城?”他爱怜地摸了摸沈柔凝的脑袋,道:“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别忧心太多。”
“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他似乎是从陈厚绩两人那里知道了沈柔凝的忧虑。
沈柔凝走开了些,没有回答。
陈厚蕴坐下来,一边整理桌面上的稿纸,一边随口问道:“你是准备送些眼线到宫里吗?这并不容易。就算是成功地安排了人,真有消息,想要传出来也困难。毕竟,我们陈家没有能在大内行走之人。”
传不出来消息,安排了人也没用。
沈柔凝怔了怔。
陈厚蕴又道:“不过,你有未雨绸缪的想法,这是好的。贵嫔那里,祖父其实已经有所安排,不会让她伤了你。”
沈柔凝再怔:“祖父在贵嫔身边安排了人?”
陈厚蕴闻言冲着沈柔凝笑得和煦,故意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沈柔凝很快明白过来——
陈公是睿智之人,一个庶女不听话地挑了高枝飞了上去,枝高枝甚至回关系到家族生存,他又怎么会不在意,不警醒。又怎么会仅仅是摆出了冷漠划清界限的表示。
若是陈公一点儿安排都没有,怕根本就难以在官场上屹立这么多年。而陈贵嫔又是陈家的庶女,陈公想要在她身边安排点儿什么,实在是最容易不过。
想一想上次。
陈贵嫔才想以身孕要挟陈公。那边陈公就早一步写下了放妾书。找放妾书多少年都没写,偏偏在关键时候写好了……这其中怎么能步耐人寻思。
她一直都以为,陈公能当先一步,是因为足够警惕。原来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但就算是明白这一点。沈柔凝依旧没有放弃她的打算。
有备无患。
永远用不上最好。
但万一就用上了呢?是不是?
陈厚蕴瞧见沈柔凝的脸色,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他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讲他手里的稿纸规整好了放好,摊开了新的纸张,笑着道:“麻烦阿凝替我研磨了。”
沈柔凝也就跟着收敛了心神。
陈厚蕴的游记。几乎篇篇都会配画。只是,他的画及其简洁,不过是略微几笔勾勒,并不怎么费心。大概,就是随手画一下的样子了。
时光匆匆,很快就进入了十一月里,到了陈厚蕴也启程回京的时间了。他的游记,也差不多完成了。沈柔凝也誊抄了一份。
临行之前,他又给了沈柔凝一个木盒,温和地对沈柔凝道:“阿凝。打开看看。”
沈柔凝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些不认识的字符,看起来十分古怪。沈柔凝抬眼询问陈厚蕴。
“这是我在南边遇到一个西洋人,从他那里得到了,上面是一些西洋的绘画技巧……这些技巧与我们汉人的水墨丹青不同,倒是与你正在实验追求的技巧有些不谋而合,这算是一种缘分吧……”
说道这里,他看着沈柔凝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欣慰。
他没想到。沈柔凝小小年纪,于绘画之道上就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愿意为之去钻研,并不拘泥于一格。更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些想法,竟然在这大千世界上有地方已经存在着了。
沈柔凝闻言十分惊讶,连忙小心地讲书捧着翻开了。
一翻开,她就被上面绚丽逼真的色彩吸引住了心神,飞快地讲整本书浏览了一遍,目光停在最后一张插图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一张图,显然是后来有人画上去的,而不是印刷上去。画的其实很普通,不过是一个陶罐立在桌子上,陶罐里插了几朵向阳花,边上放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一个摆的很正,一个歪着,像是轻微一晃,就能滚下去。
让沈柔凝震动的,并不是这副画本身——
就算技巧不同,有些东西都是想通的。她能看出来,其实这最后一副画并不算怎么好,逼真也比较逼真,却并无半点神韵。没有神韵的作品,怎么都不能算是好作品。
令他震动的是,这副画竟然是用厚厚的水粉一样的东西涂在上面的。甚至因为时间久了,有些水粉都有些干裂了痕迹。
这也是颜料么?
沈柔凝轻轻抚摸了许久,才定了定神,再去看那本陈旧的书籍,才发现了上面的文字也都是如封面上一样的古怪字符,她一个也不认识。
“我遇到那个西洋人的时候,同他学了一段时间他们的文字。”陈厚蕴指了一下盒子里另外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上面内容,我勉强给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否正确无误。恩,我同那西洋人学习的时间太短了些,他就匆忙走了。但八成都是对的。”
“阿凝很有想法,我想这本书上的内容,应该能给你启发……但你也不必拘泥于这本书……”他笑了笑,道:“不然,我就是耽搁你了。”
沈柔凝没有立即去看那些译文。
她将书本重新放好了,合上了盒子,问陈厚蕴道:“表哥既然有这样的书,怎么不早点儿给我?”她这些日子虽多半时间跟在陈厚蕴身边长见识,但也没放弃实验自己的想法,捣鼓些颜料什么的。
只是将随染坊师傅学习的时间给推后了。
陈厚蕴笑容更加和煦,道:“一来译文需要时间;这二来嘛,这些技法我是一点儿也不懂得,若是阿凝来向我请教,我说不出什么来,岂非是很没脸面?”(未完待续。)
194
(); “人的精力有限,我早很少涉猎丹青之道了。,”
“以后,怕是更没有时间。”
陈厚蕴有些感慨。他其实对丹青之道还是很喜欢的。但丹青也好,音律也罢。想要学通学透,成为大师,都是需要日积月累做枯燥练习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没有静心练习这些的时间。
只是偶尔借此放松一下心神,权作自娱。
他刚才的说法,不过是与沈柔凝玩笑。
“表哥若是不走,与阿凝一起将这书本参详几日,定然能指点阿凝了。”沈柔凝也说了句玩笑话,惋惜地道:“只可惜,表哥要回去了。”
“是啊,没法子,表哥要回去了。”陈厚蕴笑着道。
陈厚蕴将那本书给了沈柔凝的次日,告别沈四老爷一家人,带着自己的著作,并沈家一家人给陈家和沈三老爷的特产年货,乘船离开了舟山。
京城。
内宫。
陈贵嫔披着轻裘,轻轻摸着自己的鼓起的小腹,面上是身为母亲才有的温柔,仿佛是散着光芒。
她已经足六个月的身孕了,行走活动的时候,已经有些艰难受累,但这相对于即将做娘的喜悦来,都不算是什么。
御医和嬷嬷们都说,会是个小皇子。
这让陈贵嫔异常高兴,也格外地小心。平日几乎只在朝露宫里走动,连御花园都不去。至于皇后和太后那里,早免了她的请安。而朝露宫至今依旧只住了她一位主子,她也已经住了数年,安全的很。
待小皇子出生。她是顺妃了。更关键的是,她有儿子。
而且,自己娘亲在身边。
陈贵嫔从前一直想要给自己的姨娘挣身份,说实在的,并不是她有多她的娘亲,只是她们连在一起,一荣俱荣。姨娘身份高了。她的出身才更高贵。但如今。在她也怀有孩子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她对自己的姨娘有多依赖。
陈贵嫔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没有姨娘一直陪着她,她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待在朝露宫不出门,也绝不会有现在的安然满足的心态。
而且,她的姨娘终于是五品夫人了。
待小皇子出生之后。自己封妃,待皇上大喜之时。她一定可以说服皇上,让自己的姨娘正式嫁给父亲做填房夫人,而她也真正的名门嫡女出身了。
陈贵嫔琢磨这个琢磨了许久。
她封了妃,她有了个小皇子。她的生母难道还没有资格成为填房夫人吗自己那个嫡母都死去多少年了,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又有谁能来阻碍谁敢阻碍即便是父亲借口娘亲身份差。到时候在京城找个富贵人家收了娘亲做女儿是了相信一定会有许多人家争着抢着愿意家里有这么一位姑奶奶的。
幸好她当年没有记在嫡母名下。不然,她的生母的前路真的被她断掉了
陈贵嫔越想越觉得未来那般美好。都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了。
“娘,刚才内库送来了几张上等的好皮子,给您做几件冬衣吧”陈贵嫔柔声道:“天寒了,总不至于还让您传过去的旧衣服。早说,那些衣服也不配您的身份了。”
青姨娘微笑推辞:“姨娘不怕冷那些皮子太难得了,还是给娘娘您做几件。别冻到了小皇子。”
“娘,你早不是什么姨娘了”陈贵嫔听到青姨娘这么说话有些不满意,道:“您现在是五品夫人早不是任人打发的小妾了您说您怎么改不过来”
青姨娘面色一僵,连忙道:“是,是,是我错了娘娘别生气”
陈贵嫔见她如此没有胆识的样子,心中有些恼,又想到自己姨娘被关在一个小院里一关是十几天地关怕了,这会儿没有底气也怪不得她陈贵嫔深吸一口气,挨在青姨娘身边,对青姨娘道:“娘,您说,小皇子的身份多么尊贵,她的亲生外祖母怎么能太差了娘,您放心,女儿一定让您堂堂正正地嫁给父亲”
青姨娘身躯一颤,满眼惶恐。
她很快回过神,艰难地道:“娘娘,您现在操心这些做什么娘娘和小皇子能平安健康,娘知足了”
“那可不成。”陈贵嫔不满意地道:“父亲欠了您和女儿的,一定要补回来”只可惜,自己没有个同胞兄弟在,不然
想到这里,陈贵嫔有些遗憾地抿了一下红唇。
初冬的午后,早晨的寒气褪了大半,天气变得温暖舒适起来。陈贵嫔上午走动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有了倦意,用过午餐之后倦意更甚。她没有强撑着,由着自己的心意,让人在贵妃塌上垫了厚厚的靠枕,她半坐半躺着,合上了眼睛。
她的肚子很大了,这么靠着,比真正躺在床上,还要舒服一些。
整个宫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贵嫔在半梦半醒之中,隐隐听到了有人在窗外小声说话。似乎是别的宫里的宫女,奉了主子之命,来问候她来了。
陈贵嫔甚至没有睁眼。
别说来的仅仅是宫女。如今这宫中,只要不是皇后亲自来了,她想不见,可以不见。她的宫女姑姑能打发了这些人。
“见过夫人。”
似乎是她的母亲过来了。
陈贵嫔听见她的母亲“嗯”了一声,别无她话,走过去了。陈贵嫔知道,这个时候,娘亲一般都是小厨房忙碌,亲自给她煮粥。
“哎,瞧她那样子,当真是将自己当做五品夫人了。真是好笑。我可是听说了,陈公早将她赶出了陈家,她现在连姨娘都不是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若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看在未出生的小皇子的份上,将这么一个人请进宫,安了一个夫人的名头,好安贵嫔娘娘的心而已她那个夫人,走出这个朝露宫,可是不算数了”
“真的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陈贵嫔觉得头脑十分昏沉。她明明将外面的动静听得很清楚,偏这会儿怎么也不明白。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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