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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买办还是合作伙伴?

    带路党是古今中外都有的,关键是看他起到了什么作用。

    喝了杯茶,略略平了平复心情,李沛霖发现,已是正午了。

    草草的用过了午饭,和几个主事谈了谈这一日应该办的事情,略略休息了一会,“大人,约定的江南方家的客人已在会客室等候。”

    承启官在门口依据今日的日程安排,向他提示着下一步要见的人。

    沛霖略微沉吟了片刻,“这样,你安排人去和汉元商号的几位掌柜说一声,请他们先和方家的掌柜喝茶叙话,我这里稍候片刻就去。另外,你去将牛千刀、包中辰二位管事,和凌正先生请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讲。”

    看着凌正衣服上几个不太显眼的地方,被钢花铁水烧烫的小洞,脸上微微的烟火之色,李沛霖知道,眼前的这个冶铁坊管事,一定又是在现场看着那些家伙们一锅一锅的炼铁炼钢了。

    “凌工,”他学着李守汉的称呼,虽然他不懂得守汉为何要给这些匠户们如此的礼遇,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利益,都比内地的工匠要高出数倍,像凌正这样的人,在内地如果见到他是要跪地叩头参见的,如今却是平起平坐。

    说归说,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很,守汉的地位权势军队财富,怕是有一半是和这些匠户有关,在他心目中,怕是宁可损失一府一县的地盘,也不愿意损失这些匠户。

    “如今可不要事必躬亲了,有些事,安排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大人,没办法。如今将军的辖地一日大似一日,人口一日比一日多,前面还在打仗,后面又是大批的垦民涌入,前方的兵器,后方的农具,锅铲,菜刀,修房建屋,船坞里每月修建船只也是急如星火的,到处都是要用钢用铁的。不盯得紧些,如何能够支应过去?”

    李沛霖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罢了!守汉这一条,便是至少一代枭雄。能够让工匠和他想到一起,甚至他没有想到的,这些工匠都想到了,如此得人之死力,焉能不成一番事业?

    “是啊!从开年截止到上月末,也就是叶淇渡江南进的那几天,根据码头和几处关口的清册,一共有三万多户,五万多垦民到了我南中,这些人的农具,以及江南、西山的各处屯堡(所谓的西山,指的便是寮国的地盘了。那里靠山。)所需的兵器,都要依靠炼铁坊的各位。”

    “如今主公从会安前敌派人送了来信件,要我等将眼下采用的所谓坩埚炼钢,搞成高炉炼钢。不知凌工有何意见?”

    “这个,当日起造炼铁坊的时候,主公就提过,要效仿佛山镇,搞高炉炼铁,但是因为当日缺乏钱粮和劳力,不得已,才将鸡笼炉变成了坩埚炉,用来炼铁炼钢。不过,主公提出来了让我等试验一下,铸造钢炮,这样一来,坩埚就更不足用了。所以,。。。”

    “所以,照主公说的,高炉必须要建起来!不知道还缺少些什么?”

    “回禀长史大人,当日要建高炉,缺的便是钱粮,和劳力,如今要建高炉,自然也是如此。按照主公的意思,砌筑一座高炉,炉壳要用钢板制成,炉内砌耐火砖,外形呈竖直圆筒状。从装料、送风、排渣到出铁出钢,都要用水排等物来助力,人力、畜力均不能行。而且,因为炉内容量大,燃料多,必须要用焦炭来供应,还要用少灰、低碳毒的焦炭。”

    这些话,技术性和专业性实在是太强,听得李沛霖有些云里雾里,旁边的统计室管事牛千刀,执法处管事包中辰也是似懂非懂,但是,依然勉强的听着。

    “主公说的这样的一座高炉,一次可以冶炼多少斤钢铁?”牛千刀插了一句嘴。

    “多少斤?”凌正猛的站起身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技术领域的忘我状态,“按照当日主公的设计,最大可以容纳,我们南中的尺寸,100立方米!粗粗算来一炉至少可以出钢铁600吨上下!”

    乖乖!600吨?!至少?别的不说,佛山,如今最大的一炉也不过日产铁6000斤而已,六百吨,意味着什么?牛千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这样一座高炉,大约要多少钱粮?”别的李沛霖不懂,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用钱粮的,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这个,目前不好说,主公要求能不用人的就不要用人,咱们南中别的都好说,就是人力太少。一要用水排,二是要用钢板来做炉壳,三是炉内的耐火砖,还要考虑铁矿石是阳性还是阴性的,来烧制。所以,我们打算像瓷器工房那样,也是先搞出试验窑口来,成了之后,再大上高炉!”

    “不过,这样一来,一座试验炉至少也有前期投入万两以上的白银,还有数百人三个月的口粮工薪等。但是,一旦此炉试制成功,我军钢铁将大大增加,且,炼铁坊所占人力,也可以转由他用。”

    “凌工此言,却是着实的老成谋国之言。这样,方才说的钱粮问题,因为今日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二位管事,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沛霖将刚刚从黎慕华那里敲诈来的黎氏家族数代人的积累,拿了出来,“这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便是黎氏家族埋藏金银的所在,你二人派遣得力人手,按图索骥,把这些黄白之物给我弄回来!照黎家所说,约有金七万两,银四十余万两,铜锡之物未算,你们两家可以各取一成作为经费。余者交给府库,作为高炉建设专用钱粮。”

    “凌工,烦劳您,以冶铁坊名义写一份呈文,要求建设高炉试验炉,我将这份黎家金银数目附在后面,我等四人共同署名,用印之后,快船送至会安行营,交由将军阅处,你看如何?”

    “如此一来,日后佛山的炼铁匠人,将无衣食矣!”

    门外传来李沛霆的声音。

    扬州方家的掌柜江春,三十多岁,看上去微微有些胖的,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眼睛略有些小,不过,一副玳瑁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立刻弥补了这个缺陷。

    头戴儒巾,一身襕衫,按照大明的衣冠制度,眼前的这个江春,应该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之类的人物。

    落座之后,李沛霖自然有一番官场中请教功名、科年的问话,这也就是他这个在内地官场打过滚的老油条能够问得出来,其他人,估计都是睁眼瞎。

    江春倒也坦白。

    “学生籍隶江都,忝为贡生。也曾数次秋闱,然皆铩羽而归,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自知此生无望,便去而行那陶朱公之事。”

    “贡生?不知是何样的?是岁贡、选贡、还是恩贡?”

    江春有些骄傲的昂起了头,“学生是选贡。”

    按照大明惯例,选贡的要求,都是要学行兼优、年富力强、累试优等者,方可充任。江春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几句客套话说完,双方开始切入正题。

    这数年来,李沛霆与盐漕两帮合手,在长江两岸,运河上下,大肆的贩卖南中所出产的精盐,虽然双方都努力的做到保密,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那些在茶楼酒肆,赌场妓院挥金如土的两帮帮众,自然会在言谈话语中透漏出一些自己知道的江湖秘辛。

    这些东西被有心人归纳整理起来,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将幕后的李沛霆找到了。

    江春就是这个有心人。

    直接投帖到盐帮、漕帮在松江府华亭县为李二公子准备的公馆拜见。

    被人拆穿了面具的李沛霆自然有些尴尬或者恼羞成怒,甚至想让随行护卫将江春灭口。

    但是,当江春说明来意后,双方立刻勾搭成奸。

    “我此番奉家主之命南下与诸位商谈合作大计,为表诚意,家主命我带来了四船棉花与两船生丝,全部以进价让给南中诸公。另有十万两纹银,都是足色台州锭,作为我在南中采购货品之用。”

    四船棉花,两船生丝,放在南中,足可以让那二百台秀儿机忙上些日子了!

    “不知年兄想着在南中这蛮荒贫瘠之地,烟瘴遍地的所在,采购些什么?是象牙?犀角?豹皮?珍珠?还是别的?”李沛霖故意的将话题引开。

    “年兄,如此就有些过了!二公子在江南,搞得江南卤业,人人鸡飞狗跳,盐漕两帮又大举收购生丝瓷器茶叶等物,如何却对江某遮遮掩掩?”

    沛霖打个哈哈,将这话接过。

    “我方家在镇江、扬州、南直隶、苏州、松江、太湖等处,共有大小盐号七十七家。往来盐商也有数十户,每年进出盐斤数十万石,奈何家口众多,各处费用浩繁。所以,家主希望能够同南中诸公合作,”江春指了指门口的那副对联,“共同发财。”

    “如果是要盐的话,货源自然没有问题,”李沛霖也是一副商人面孔。“但是,有这几个难处,还望年兄体谅。”

    “哦!年兄请讲当面,大举求财,总是要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江春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沛霖听得很明白,我已经向你展示我的友谊了,我没有举报你那个大肆走私私盐的弟弟,而且我带着你需要的棉花生丝等物,带着银子来,就看你的意思了。

    “年兄怕是误会了,李某的意思是,当然也是我家将军的意思,当年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去找的盐漕二位帮主,蒙他们不弃,同我们合作,我李家才算是在这南中立下了脚。如今,年兄和贵东家,财雄势大,又是官府给予盐引的盐商,自然不把盐漕两帮放在心上,可是,两帮数十万人,却是以此为生。不知年兄和贵东家如何处置此事?”

    得!销售范围的问题踢给了方家!

    “年兄仁厚高义,令人钦佩,不过,这点,请兄台放心。我此番出海前,已经同家主商谈过,如蒙诸公不弃,与我方家合作的话,我家主定当与盐漕二帮鼎力合作,不敢说井水不犯河水,至少,只要是两帮的地盘,我家绝对不会去碰。扬州有大小盐商数十家,我们三家可以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击垮!”

    “况且,年兄请看!”江春扶了扶玳瑁镜框,展开了护书中的一份地图,地图是一份简略的舆图,很明显是江春自己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来了各个省,以及一些大的州城府县。

    “这是长江,这是运河。贵方的盐货主要是从长江口附近上岸,然后由盐漕二位帮主接收后,利用他们的船只,堆房,沿着长江,沿着运河向沿岸城市销售,这也就是为何他们能够一次吃下李二公子第一次运去的四万石精盐的缘故。”

    “但是,他们的销售范围狭小逼仄,盐帮,北不能够过淮河,南不能至浙西。而漕帮,亦只可以沿运河向外发售。”

    “且,二帮中人口众多,成本倍增。”李沛霖听了江春做的分析,眼睛盯着图上那标注着盐漕两帮的淡红色和浅黄色色块。口中不由得说出来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年兄高见!盐漕二帮,所经营的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营生而已,如果想要将南中之盐大举销往内地,与我方家合伙,便可事半功倍!”

    其实,李沛霆每两个月发往内地的三万石盐,在盐漕两帮眼中,已经是看着香,却是着实吃不下的一块大肥肉了。他们自己的地盘已经趋于饱和,别人的地盘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进入,在李守汉等人看来,必须要在内地寻找另外的合作伙伴了。

    如今,有着合法盐商外衣的方家上门来要求合作,自然是极好的了!不过,即便是内心狂喜,表面上也是不能够带出来的。

    “但是,年兄能够代贵东主允诺,不去抢夺盐漕二帮的地盘?”

    “诶!李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盐漕二帮,我们三家合作,抢别人的地盘去,万万不会在自家窝里杀将起来!再说,我家老爷安安稳稳的在扬州纳福,无端的打破了数百万苦哈哈的饭碗,这个,折福损寿不说,难道要日夜提防着那些苦哈哈们去寻仇不成?!”

    “但不知,贵东家,和年兄你打算要多少的盐斤?每一个船期。”

    “咦?在下鲁钝,不知年兄你所说的船期,指的是?”

    “就是我的船队,在码头装好货物之后,到你指定的港口码头卸货,然后再返回,这一个往返,我们便是称为船期。”

    “那么,南下时,会不会回空?”江春显然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回空,也是一个漕运的术语。指车船空载返回,不载旅客或货物,造成运力的浪费。

    “怎么,江大掌柜的有要关照我们的地方?”负责汉元商号的船务事项的张小麒眼睛里放着光芒。

    “大人,贵军的快船,着实是厉害,我的六艘福船,头一天出发,却是迟迟未到。如果不是在下搭乘二公子的座舰前来,估计今日还在海上颠簸。所以,我打算,日后,贵方的货船南下时,便是运载我家的货物了!”

    一群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财神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起如何北上运送私盐,如何南下运送豆麦、棉花、生丝等物。

    “大人,”生意谈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江春也悄悄的将称呼改变了。“方才您说了有几个事情,以学生看来,无非是盐漕二帮的销售范围和利益不能受到影响,再就是我家的需求数量。初步我打算每一个船期便和漕帮的相同,三万石。另外,我想请问大人,贵方要那许多的棉花与生丝做何用处?自然,生丝可以卖给洋夷,但是,也不用那许多吧?”江春开始试图了解对方的意图。

    李家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睛里交换了彼此的意思。

    “来人!”在福伯的吆喝下,几个人捧着几匹布走了进来。

    “这是番布吗?”江春一眼就看到了听差手里的布,似乎与松江府出产的番布很是相似。番布出自上海县乌泥泾,为黄道婆所传授。质优价昂,“一匹有费至白金百两者”。明朝成化年间,常常以此为礼物行贿朝廷高官及接近皇帝的大臣,而且布织得越来越精美,甚至织出龙凤、斗牛、麒麟等图案。

    眼前的这几匹布无一不是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端的是好东西!

    “我们要的棉花,便是来制造此物,另外,要的平机白布,是用来制造这个。”福伯指了指后排一个听差手里的染色布。

    “松江棉布衣被天下,这个,我们自然不敢望其项背,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好处!”

    所谓收不尽的松江布,是指在松江府靠着纺纱织布谋生的人多,自然产量就上去了。但是,在河静,如今有了那秀儿机,人工成本和产量,自然不是一般家庭为单位的机户们能够相比的。

    但是,具体的产量和成本,李家兄弟和福伯这些人,打死也不会告诉江春的!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嘛!

    “这样的布,要卖多少钱一匹?江某想独占这个布匹的售卖之利,不知可否?”江春看着这一匹匹的布样,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年兄何必操之过急,请看此物。”

    李沛霖从一旁取过一个类似于账簿之类的东西,递给江春。

    江春见到的奇人奇事也算是比较多了,自然有点处变不惊的修为。但是,打开这个簿子,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随手翻动了一下,完全是布,是不同种类的布匹,被染成不同的颜色,粗粗的数了一下,各类颜色,便有二十多种。

    “年兄可知这些布匹要价几何?”李沛霖依然是温和的声音在江春的耳边响起。

    “学生不知,但是,这南中似乎不产木棉,千里之外从江南运木棉过来,自然价格不菲!”江春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布样的手感,体会着与松江府布匹的差异之处。

    “你手中的染色布,我们卖给倭人是一匹布两枚金判,合金二两。这样的番布,是四枚金判一匹。但是,兄台自然与倭人不同,我们便五折售给兄台如何?”

    这样的染色布,一匹布十两银子,自然不算是贵,运回家去,也是颇有利润。

    “那好!学生此次运来的棉花、生丝等物,价款便全部折成这布匹了!”江春心中默默的计算了一番,四船棉花,两船生丝,大约是合银二十多万两,可以运回去一两万匹布了。

    “不知道这一万多匹布,什么时候能够织就交给学生?”

    “你算错了吧?后生。”福伯用一把胡梳子细细的打理着稀疏的胡子,“不是一万多匹,是将近三万匹!”

    嗯?难道不是一匹染色布十两?

    “内地兑换金银,是大约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但是,我们同倭奴那里换银子是一两金子换四两五两银子,自然不能让兄台吃这个暗亏!五两银子一匹染色布!但是,只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内销售,如果卖给倭奴或是别的人,江兄,是否视我南中为无物?”

    “大人!”江春顾不得自己选贡的身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请大人将布匹的专营交给学生!学生定当供应南中所需棉花、坯布、生丝,无论多少,绝不欠缺!只求大人能够将这布匹专营交给我!”

    很多年以后,当家资亿万的江春得知,当年南中的纺织成本后,不由得一脸苦笑,一匹染色布不过五钱银子。“居然只要5钱不到的银子??这还是李将军大发善心每月给工人大发工时银子发三节两寿的赏钱,每天两餐,发工作服,还限定了每一班不得超过五个时辰,超额工作有赏钱的结果!要是我的话绝对可以把成本压到一钱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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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顺化城下

    一旦兵临城下,很多人会发生变化,原来口号叫得震天价响的人,也许就是打开城门投降的人。

    顺化城外。这个时候的顺化,其实还是叫富春,但是,为了大家能够知道说的是哪里,便挑一个大家熟悉的名字。

    几天的外围战斗下来,南中军已经将顺化城外阮军据守的全部堡垒、寨子一一攻克。顺化的城墙,已经在人们的视线里变得清清楚楚。在千里眼的镜头里,守汉仔细的观察着城头士兵的状态。

    城头上,阮军的士兵们手持刀枪,努力的让自己振作起来,但是,远处的那些隐约看见的大炮,却让他们明白,即便自己再怎么振作,这座城,也是会被城外的那些明**队冲进来,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样,很轻松的就将安南打回原形。而自己,估计会成为最先一批的京观建筑材料。

    看着城外那些不久之前还是自己的同袍的家伙,如今,牛哄哄的打着大明讨逆诸军的旗号,拿着明国的军饷,不但保住了小命,还可以小小的发上一笔财,为什么,当初当俘虏的不是我?!

    “如今自新军有多少人马?”守汉也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这支炮灰部队,哦不,先锋队的数量。

    “大约有五千人!这是根据他们的伙食消耗情况统计出来的!”一旁的营务处会办陈天华,向李守汉回报着自新军的人数。

    “不是只有三千多人吗?怎么这一路征战下来,人数反倒多了不少?”

    “主公,有所不知,”陈天华因为管理着营务处,各个部队往来公文,军械粮饷,兵员补给等事情都要经过他,各种各样的事情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日丽收编他们的时候,确实是只有三千多人,但是,一路东进,他们一路招降纳叛,前几日的攻坚,又是收容了不少阮军残部。很多阮军军官听闻我军有此营,纷纷带着队伍前来纳降,要求加入自新军。这批人大约有千余人,另外,攻克城外堡寨,又有近千人按照自新军的程序,被编入营伍之中。”

    守汉点了点头,所谓自新军的程序,那便是在身体合格的情况下,军官要杀掉另一个军官,纳了投名状之后,才准许加入的。至于说那些自己带着队伍来投奔的,更不待言,往往是官有你当的,但是队伍却不是你的那支。

    “阮成达在不在?”阮成达,便是当日第一个杀掉身边的同僚,宣誓要效忠的那个尿了裤子的管奇阮成大,如今,也是自新军的统领。不过,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样的人,是专门干脏活累活的降将,守汉今日召集各营议事,他自然是不敢太过于靠前。免得让主公看到了碍眼。

    远远地,他寻了一个座位,带着自己的几个营官老老实实的躲在那里。

    听到李守汉传唤,阮成达立刻如同屁股下面被安了弹簧一样,一跃而起,跪倒在地,“主公,标下自新军统领阮成达在此候命!请主公示下!”

    李守汉看了看眼前跪着的这七八个人,心中着实的有些别扭,换了以往,他压根不会收容所谓的自新军。但是,如今作为一个军队、一个团体的首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你等自日丽归顺以来也算是建立了不少功劳,克敌垒一十七座,劝降敌寨五座,受降、缴获无算。我军一向是赏罚严明,有功劳就必须要赏。来人,记录!”

    “自新军上下人等,统领、营官等人,各记功一次,赏赐九龙江田亩一千亩,队率等人,各赏赐银十两,田亩百亩,士卒等,赏赐纹银五两,田亩五十亩!”

    “愿为主公效死!”阮成达等人听到这话,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家中都是不缺钱的主,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赏赐的银钱,但是这记功一次,就说明李守汉已经拿他们当自己家的部队一样看待了。

    “我军不日就要对顺化发起总攻,你等对顺化城池熟悉,可有话要说?”

    “主公既然问起,那么末将就知无不言。”阮成达站起身来,“请主公移动贵体。”

    到了一个视线更为开阔的所在,众人站定,阮成达手指着顺化,“大人,顺化西面是长山诸峰,成为西面的屏障,我们脚下的玉屏山便是最近的一座。城池有一条江从城外通过,成为了天然的护城河,这条钱场江对于我军在进攻时,会造成很多的麻烦。东面大约十五里便是大海,我军炮船已经封锁了海面。”

    “沿钱场江江而上十里左右,便是天姥寺、文庙等处,我军日前已经将这些据点一一攻克,标下斗胆建议,如果攻城的话,主公可以将行辕搬至天姥寺坐镇,将前敌所需之辎重弹药囤积于此,或前方伤兵后送至文庙。”

    “顺化城池,分为内外城。城池呈四方形,每边长约五里,四周又引来钱场江水灌入壕堑中,形成了又一道护城河。城墙高有三丈米,厚约六七丈,全部为青砖砌城。一共有十座城门,每座城门高约五丈。城南有城门四座,城东有城门三座,城西和城北各有城门两座。城墙之上设有大小炮台二十四座,大约有各类火炮在百门以上。城内有阮家所属官吏办公办事的区域,还有阮家的所谓内城。内城,便是阮家贼子,僭越建造的王府,据说通盘仿照北京的紫禁城建造,有阮贼平时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后面有他居住的乾成殿,他老婆住的坤泰宫,他大儿子居住的光明殿,其他后妃居住的顺辉院等。城内还设有旗台、太和殿和祭祀历代先人的宫广殿和庙宇。”

    听完了阮成达的介绍,李守汉有些发憷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城市攻坚战。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大约还是停留在城墙的争夺上,往往是攻方通过云梯爬城,在城墙上占据一段之后,向城门攻击,打开一座城门后,大军涌进,宣告一座城市的陷落。很明显,城南的城门多,似乎容易突破,但是,如果将兵力投入到南门,那么就要面对着钱场江和护城河两条水系的阻隔,对于火炮众多的南中军而言,兵力兵器都无法展开,而且,兵力又被两条江河阻隔、分割,无法形成优势。

    “阮成达,我问你,如果我攻城之时,委派你做先锋,你尚有余勇否?”守汉先不去想将哪里作为主要的突破口,他要选定一个攻城的先头部队。当然他也是死人最多的部队。

    “大人,标下愿意!”阮成达清楚,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但是,危险的话,也不是自己这个统领。死的都是那些士兵而已。

    “大人,天华有一句话。”半晌不开口的陈天华,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顺化城。

    “说!”

    陈天华拔出腰间佩剑,在地上横竖划了几道,开始将他的想法说出来。

    “顺化城门有十座,南面最多,二十四座炮台,虽然是按照东西南北四面均摊的,但是,据探马禀报,火炮却是在南门附近最多,东门其次!西门和北门最少。所以,天华以为,我军如果攻城,效仿先贤的围三缺一战术,只攻打东门、北面、和西面,留下南面。南面,正如阮统领所言,有护城河,有江水阻隔,对我军不利,对敌军同样不利。我留下一营人马牵制敌军,令他不敢搬迁火炮到其他城门处。”

    “东面是大海,且又有江水入海,我军舰船可沿江逆流而上,以炮火袭扰东面的守敌,同时,以二营左右兵马攻城。”

    “主力在西门!”守汉将代表着主力的几面小旗,狠狠的插在西面。“我们就攻西面的两座城门!”

    “主公可知,西面的守将是何许人?”陈天华嘴角露出来一些笑意,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屑。

    “是谁?”

    “是我军的老相识了!日丽之战时的主将,阮福源的第三子阮福渶,带领着大约五到六个奇的兵力,把守着西面的城墙。据说他从日丽兵败回来之后,几次要入城,都被他的父亲阮福源骂了回来,令他在城外驻守。前几日我军在城外攻打甚急,玉屏峰、天姥寺相继被攻克,他苦苦哀求,这才被允许入城守御,但是,却是最面对我军的西面。据说,到现在也不让他进内城。”

    这些宫廷内部争权夺利,狗屁倒灶的事情,守汉在各式各样的辫子戏里看的多了,别的不说,此时此刻,在辽东正在四处劫掠的野猪皮家族,很快就会上演一幕幕精彩的活剧,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否则一定要去看看,到底**哈赤是怎么死的。是被袁督师的大炮给轰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死掉的。

    守汉自己认为,老**哈赤,极有可能是被他的八少爷给干掉了。

    从人性上看,老八有这个狠心。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老**哈赤死的时候,最先赶到的就是老八。而且,老八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最大的嫌疑犯。

    他努力的摇摇头,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滚出去,然后,让各营营官回去,准备接受营务处的作战文书,按照文书的交代执行各自的任务。

    自然,自新军的七八个营的人马,被调到了西面,准备充当攻城的第一波部队。

    当晚,阮成达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守汉驻扎的天姥寺,要求见李守汉,并说有极秘密的军情禀报!

    “标下恭喜大人!”见到了李守汉,阮成达立刻跪倒叩头,口中说着拜年的话。

    “少废话,有话说有屁放!”守汉用脚轻轻踢了阮成达一脚。“老子没工夫听你的废话!”

    挨了这一脚,听了守汉的喝叱,不由得让阮成达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这分明是拿我当了自己的嫡系了嘛!投降的这些日子以来,阮成达处心积虑的想成为守汉的新贵,他听说,守汉对自己的那群最早的班底,都是说话很随便的,对于后来投入的人,视情况采取不同的态度,总之,越是生分的,越是客气。

    “大人,小人有一个亲戚,在对面的阮军中充当队率之职,他一心想着投靠王师,弃暗投明,也好修成一个正果。”

    “拣要紧的话说。”

    “他的管奇是阮福渶手下的心腹黎笋。据他说,阮福渶有意献城投降,只求大人能够保全他的身价性命。”

    “就这些?”

    “当然,来人说了,如果大人能够答应让阮福渶承袭阮福源的官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丢那妈!我都兵临你的城下了,你还想着继承你老子的官职?

    守汉心中大骂。

    借着摇动的烛火,阮成达看到守汉的表情阴晴不定,心中也是暗自惴惴不安,历来,对于降将,最为忌讳的就是与旧日营中同僚们往来。如果守汉追究起来,怕是自己的这颗大好头颅便保不住了。

    “老软,”守汉叫着阮成达,“你回话给来者,告诉他,万事可以商量,但是,在我军攻城之日,他阮福渶必须打开城门,让出城墙,带着队伍在城墙下等候我军入城。入城之后,我保证他的个人身家性命,此其一。其二,他所说的,承袭他父亲官职的事情,等我入城之后,和他详谈。”

    “还有,你办事用心,这段时间也是立了些功劳,我答应你,入城之后,你的部队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日。明天,营务处会有文书给你。作为日后的依据!”

    听了这话,阮成达心中狂喜不已!

    入城之后,可以在城中驻扎、休整数日?这分明就是让我在城里撒开来劫掠一番啊!

    送走了阮成达,担任宿卫的近卫营营官兼中路军指挥叶淇走了进来,“主公,你真的相信他阮福渶是要投降?”

    “鬼才相信他是要投降!不过,凡是都是两手准备,一面准备打,用人命给我换这座城,一面,准备接受阮家的这位三少爷的投降。还有,我明天会回会安,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你必须这样的办好这几个事。”

    夜深人静,李守汉压低了声音,向叶淇交代着。

    几天以后,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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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顺化,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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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农历五月初,稻田里的早稻已经开始扬花吐穗,个别的地块,稻子已经开始灌浆。一片片的看上去煞是喜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今年应该又是一个丰收年。

    稻田的田埂上,几个头戴着斗笠,裤腿高高挽起的农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讨论着今年的收成会不会比前年那次更好。旁边的孩子们手里的青蛙在不甘心的跳动着,试图从束缚中逃脱。

    不过,顺化城中的守军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丰收在即的景色。他们眼中,只有稻田前方的南中军大营,和那一座座的炮垒。

    南门外的六座炮垒,已经不间断的轰击了一个上午,几百发炮弹砸向了顺化城墙。城头上的官兵在督战队的钢刀面前,又不敢逃下城去,只得是躲在城墙的另一侧,来赌自己的运气。

    还好,今天上午大家的运气似乎都不错,没有死太多人。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个人去见了佛祖,另有二百多人受了程度不一的伤,在砖石瓦砾中呻吟。

    “妈的,打了一早晨,也不怕大炮炸膛!”城头上的管奇狠狠的朝着城下吐了一口吐沫,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他不知道,炮垒里面的六门新铸造的钢制大炮,目的就是为了试验,看看什么情况下会炸膛,取得各项技术数据。要不然,那些胆怯的炮手们,为什么在炮垒后面又修建了一个防护垒,就是为了防止火炮炸膛。

    “大人您看!”一个眼尖的队率用食指指着远处,示意管奇大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沟通钱场江和护城河河道、水闸已经被填平。没有了江水的补充,护城河中的水就是一潭死水,很快就会干涸。那么,赖以阻挡南中军前进的一道屏障,就被南中军用一堆草袋子加泥土给破解了。

    不由得管奇大人皱起了眉头。

    炮声虽然停住了,但是,更加令人讨厌的声音开始了。

    “城上的弟兄们,现在是午饭时间,俗话说,雷都不打吃饭人。我们不开炮,大家吃饭。”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从炮垒中传了过来。

    “你们今天吃什么?我先说说我们的饭食。我们每人一份芋头粉蒸肉,半斤肉啊!还有从北地来的面粉,制成的肉馒头,你们吃什么?!是鱼露拌米饭吗?”

    “当个饿肚子的兵有啥意思?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不要想着有援兵了!阮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在别的地方了!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没有打城吗?就是因为我们去扫荡别的地方了!如今,从北到南,没有一个村寨城镇是阮家的了!想突围吗?好啊!看看周围的大炮,我们还有无数的火枪。东面是大海,南面、北面、西面,都是我们的军队。弟兄们,好好的想想,是愿意饿着肚子给阮家陪葬,还是愿意吃的饱饱的为我大明南中军效力!”

    “妈的!这群船佬太欺负人了!”管奇大人被气得怒火中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围困我们就算了,还告诉我们,说我们为啥不打你,我们是打你别的城池去了。如今你是守城,粮草不足,而且,绝对不会有援兵。突围,无处可去。

    “我们的炮呢!对着那个放屁的家伙,给老子来一炮!送他去见阎王!”管奇大人在城头上疯了似的寻找着火炮。瓦砾堆中,被轰塌了的敌楼废墟里,他拳打脚踢着每一个他认为碍事的官佐士兵,“快!把大炮搬出来!给那个家伙来一炮!”

    终于,在瓦砾堆里他发现了一门六磅炮的身影,“快!把炮拖出来!给城下的那个家伙来一炮,快来人!把炮拖出来!”

    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刚刚从宫中侍卫变成管奇的家伙,“大人,不可以啊!”队率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昨天玄字号炮台的兄弟们就是因为向城下还击,结果,连带着黄字号炮台的兄弟都一起去见了佛祖。本奇的前任管奇也是在昨天的炮火中以身殉职的。”

    “我不管!老子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干掉城下的那个家伙!”

    “大人,您看!”队率急忙拉住了管奇,制止了他在疯癫状态下的进一步行为,“风筝!风筝又来了!”

    半空中,十几个风筝在暖暖的风中起起落落。从风筝扎制的工艺水平上看,这些风筝丢在路边都没有人看,既没有图案,也没有彩绘,顶多就是能够飞起来,并且,载弹量很大。

    没错,就是载弹量。

    风筝的腹部,用细细的棉线绑扎着一个纸包,棉线上,一根线香的火头被风吹的正旺。看小说最快更新)风筝飞越了城墙,线香的火头也烧到了棉线。“哗啦啦”在南风的作用下,纸包里的那些弹药纷纷破巢而出。

    纷纷扬扬的纸片,五颜六色的在半空中飞舞。

    “没事!不就是那个讨伐我阮家的檄文嘛!什么夫南中者,自古以来,便为我大明领土,今有奸邪作乱,人民不得安乐等等官样文章而已,顶个屁的用!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军中,有多少人识字?!不识字的人,看到这些东西,不就是上厕所的草纸?”管奇大人很是不以为然。

    但是,当一个士兵捡起来一张落在城头上的传单看了一会,管奇大人感觉情形有些不对了。一个什么字都不认识的大头兵,会看什么传单?!

    他一把抢过那个士兵手里的传单,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是一套图画。

    粗看上去,图画画的不过就是一个阮家的士兵和一堆服色,官帽之类的东西,另外便是一个个元宝。看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城上的兄弟,听好了!我来说给兄弟们听听!免得大家不明白!”远远地,那个声音又一次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幅热心人的样子。

    “凡是来投奔我南中军的,每一个士卒都有一两银子的赏钱,如果是携带自己的武器刀枪来的,另加一份。如果是杀掉你们的叛逆长官来弃暗投明的,视其官职大小另有不同赏赐。赏格分别是。。。。。。”

    管奇这才仔细的看着那幅画,果然,在他最熟悉的管奇服色官帽后面,赫然画着三锭元宝。也就是说,如果有谁杀了他,拿着他的头颅去投南中军的话,便有至少三十两银子的赏赐。

    转眼之间,他看周围士卒的感觉都不对了。原来那些如牛马,似奴隶的士兵,似乎眼睛里有着一种不同的东西。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似乎,在士兵们的眼睛里,他就是那一锭锭的银子。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修复城墙去!”管奇大人色厉内荏的大吼着。

    “兄弟们,记好了啊!黄色的,便是我南中军的归顺证!拿好它,我南中军攻城之日,只要你弃械跪地,双手高举此物,我军不但不打不杀,如果符合条件,愿意加入的,可以加入,不愿意的,我军发放路费,可以回家。

    从铁皮喇叭的声音,如同一个魔咒,让城头上的人,一个个呆立不动。

    “又来了!又来了!”突然,城上一阵嘈杂,几个士兵用手点指着城下。

    一群群士兵从南中军大营中如同一阵阵潮涌一般,无声无息的直奔顺化城方向而来。队列中,有士兵十几人一组扛着长长的毛竹制成的云梯。炮垒中也是无数的人进进出出,运送着炮弹和火药。

    “快!快!”管奇大人挥动着腰刀,“明军要攻城了!”

    人们在他的吆喝声中,懒洋洋的搬运着狼牙拍子和擂义夜等守城工具器械,丝毫没有大战即将到来时候的紧张气氛。

    南中军的队形在带队军官的铜哨声中快速的向城墙涌来,越来越近,从千里镜里,城上的人们也可以看到,炮垒中的炮手们,正在紧张的装填火药和炮弹。

    “快!快!准备!”一边大声疾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下城的马道。管奇大人一把拽过身边的那个队率,“说,你们是不是找到了门路?”他在城楼的背静处低声询问着这个自他就任以来还比较顺从听命的家伙。

    如果这些家伙找到了门路,同城外的大明军队联系上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弃暗投明。可不能把自己的大好头颅变成别人立功领赏的筹码。

    “大人,兄弟们都是忠心于主公的,哪里会有悖逆之心,城下的明军,呵呵,他们是在那里搞训练的。”队率苦笑了一声。

    这个场景,自从炮垒筑成,城下的火力能够完全压制住城头的炮火后,就接长不短的出现。练队形,练爬云梯,练如何越过护城河,如何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如何毁去鹿砦和拒马。如今,就差真的有一天,在炮火的掩护下,南中军登上城头。

    “原来是这样!”看到城下的队列在炮垒侧后停住,人们开始紧张的动作起来,从炮垒中出来的军官们,在和训练队伍中的军官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很好!汝等既素怀忠义之心,我当禀明主公,为汝等请功请赏。”一块石头落了地的管奇大人,又恢复了官威。

    “如果大人想打听门路的话,不妨去西城看看,那里据说有点。”队率与管奇侧身而过的时候,小事在管奇耳边嘀咕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一个霹雷在管奇耳边炸响。

    炮垒里,几个铸炮场的工匠用竹制的夹子将一张纸条放在炮口处,炮口的高温使得纸条迅速被炭化,但是却没有燃烧起来。

    “怎么样?”为首的工匠低沉的嗓音问他旁边的助手。

    “和炮尾、炮耳等处的情形差不多,都是停止炮击后五分钟,温度就降了下来。纸条不会被点着,按照会董的说法,就是温度不到二百度,达不到燃烧点了。”

    “那也不要大意,用别的东西试验一下,看看能否将生肉烤熟。”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几片生肉展平放在刚才用纸条测试的位置上,很快,一阵阵烤肉的香气在炮垒中弥漫开来。

    这是南中铸造的最新的火炮,不光是钢质。在炮架上匠师们也是很是琢磨了一番。按照他们口中的会董李守汉的要求,要便于火炮机动,还要方便火炮发射的精度,同时,又要降低炮手们的操作强度。

    一番周折,依据戚继光练兵纪实的记载,匠师们研究出来了新式炮架。但是,却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按照会董说的意思,这个似乎还差点。”

    几番修改之后,匠师们终于比较满意了,将图纸和模型派人送到前线,请会董指点。李守汉看过图纸和模型,我靠!这不就是后来龚振麟研发的四轮磨盘炮架的升级版吗?

    感谢高阳!感谢胡雪岩!拜高阳的历史小说之赐,守汉当年也曾经读过红顶商人,对里面这个笔墨不多的前辈产生了兴趣,并且寻找过他的相关著作。

    拜读之后,大为佩服。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他的铁模铸炮法和轮机炮架,要比技术水平最高的英国人还要高明。

    于是,一纸诏令,命令铸炮场将新铸造的五门钢炮装载在这轮机炮架上,千里机动,南下顺化,特别在命令里叮嘱,要做好每天的纪录,行军时用多少畜力拖曳,用几人推拉,行军速度如何等等。

    到了顺化城下,更是将这座城池当成了最好的训练、试验对象,当成了一座活靶子。

    叶琪带着各个营的营官,一面督促着部队训练攻城的各种战术动作,步兵与炮兵之间的协调配合,各营的认知标识,冲锋的队形如何为炮兵引导指示目标。另一面,便是来看这新式大炮的厉害。

    “这就是新式炮架哦?”营官们新奇的看着炮垒里那四轮炮架。“你们倒是真的散漫着花钱!这上好的黄黎木、精铁就被你们拿来做炮架?”他和熟识的匠师开着玩笑。

    炮架的四个轮子确实是用钢铁制成,下面车轴上还加上了齿轮与棘爪,平时不用时,将棘爪收起,自然可以前退后拉,需要时将棘爪放下,便可决定是前进亦或是后退。而炮架,则是用安南出产的黄黎木制成,看中的就是它的坚固耐用。(娘的!用越南黄花梨做炮架,典型的败家子行为啊!)

    “这个炮架下装四个轮子,可以后推前拉,架面置有磨盘,大炮安放在磨盘上,可以四面转动,故又称磨盘架四轮车,最要紧的就是这个,方器(矩度)和圆器(铳规)。”匠师为营官们逐一指点着炮架上的各个附件。

    “这个棘爪,”匠师指着轮子上的一个小构件,“这样销上后,”大炮发射后,便只向后退,所以,我们的炮位,大家看,后面修成了一个斜坡,比前方略高些,大炮向后退去,后轮冲上斜坡,力竭之后,自然向前。只要稍加调整,炮位自然便回到原位,炮手兄弟们就不用那么辛苦。”

    “这个炮架,最关键的便是一个轮轴,两个齿轮,有了这两样物件的正常运转,大炮便可以俯仰自如,回环如意。”匠师指着炮耳处油乎乎的两个齿轮,“放在这个位置,炮,便可以平衡稳定,且轻重相匀,无后坐跳之虞。”沉重的红夷大炮需要打桩固定,是因为要在桩上与炮身连上驻退索,有绳索连引,这样火炮就不会退得过远,复位时也较为容易,弊端是基本只能前后打,难以左右转动。

    “拿这个东西做啥用?”炮司的一个营官,顺手拿起来炮架旁边的一个铁棒,“这是孙行者的还是雷震子的?”这个时代,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故事已经深入人心,看到这根铁棒,营官少不得拿它开个玩笑。

    “这位大人,烦劳您将此物插入这个孔中,顺势旋转。”

    那营官将信将疑,按照匠师的吩咐操作起来,但只见巨大的炮身,在铁棒的作用下,缓缓的向左移动起来。“诶!有点意思!炮口动,炮架不动!而且直娘贼的,恁的省力!”

    “叶指挥。如果要调整大炮的俯仰角度,便将铁棒插入这个孔中即可。”

    叶琪全神贯注的盯着几个营官兴致勃勃的操作着大炮,左右俯仰的炮口不停地移动着。旁边,一名葡萄牙人在那里惊诧的看着硕大的二十四磅的炮身在两个壮汉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被不停地移动着。

    “好了!停下。”

    叶琪命令手下的几个营官助手,“从这里到城头上阮家的星字号炮台,大约多远?”

    “回禀指挥。大约二里多一些。”一名炮手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

    “禀大人,一千一百步。”另一名炮手从炮架上抬起头,他刚刚通过炮架上的方器和圆器上测量了距离。

    “是这样的。”几名匠师和其他的炮手纷纷符合两人的说法。

    “那好!”站在炮架侧后,叶琪用千里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星字号炮台,旋即从甲胄内侧掏出一个包裹的十分紧密的牛皮护书。展开了之后,对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报出了一连串数字。

    “按照我的要求,装填,瞄准。目标,炮台左侧第三个垛口上的旗子。”炮兵们如坠云雾之中,旁边的炮司营官到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指挥让你等做么子,你们就照做便是了!”

    离得那么远,又只是打一面旗子,如何能够打中?!炮手们一面操作,一面心中抱怨。

    “轰!”随着一声炮响,垛口上多了一个硕大的坑,被炮弹打得砖石乱飞的炮台上,早就看不到了那面方才被叶琪盯上的旗帜。

    防护垒里的炮手,匠师们无不大惊失色。这尼玛也太过分了吧?!就算咱们的火药有力,大炮强悍,但是,打中一千多步以外的一面旗帜,这个,也确实太过分了!

    “这是大将军密授的炮击秘术,尔等好生操练,闲暇时,我们自然会将此等秘技一一传授给大家。”

    炮司的营官站出来大声向眼前这群呆呆发愣的手下们吆喝着。“这些大炮,如今是南中军中最新、最好的大炮,尔等好生操练,日后必有大出息!”

    这是密位制第一次用于实弹射击,对于守城的部队倒是没有造成什么震撼,但是,对于了解内情的人们震撼就十分强烈了。

    “大将军将一个圆分为6000份,每个等份是一密位,用这个测量目标的位置,再结合其他器械,自然是只哪打哪。”在回大营的路上,被几个不知情的营官纠缠的有些头大的叶琪,不得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方才的行为。以证明,他不是在掐诀念咒。

    堪堪到了大营门口,迎面一马飞出,直直的奔着叶琪这一行人而来。

    “叶指挥!会安将军有军令到!请您签收!”来的这人正是守汉身边负责往来传递文件信函的交通队队副。

    仔细验看过了信封上的火漆封口,叶琪掏出自己的印鉴,在接收簿子上仔细用了印,又命在场的几个营官在见证人的位置各自用了印,这才挥手示意大家回营。

    “通知下去,明天起,全军发动对顺化的总攻。”

    叶琪看完了十万火急的信件后,低沉着声音,向自己的这群手下发布命令。

    “大人,这却是为何?我军虽然已经围城,但是攻城之事,尚有诸多事务未能完善,为何匆匆便要攻城?”

    “怎么?怕了?我近卫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中营三营兵马,乃是围城部队中主力。只指挥大人一声令下,我们自然可以攻进顺化城中,生擒阮家小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吵吵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叶琪有些烦躁了。“为将者不因怒而兴兵。主公这么做,自由主公的道理。实话对尔等讲,河静有细作来报,北方升龙郑家,正在调动兵马,筹措粮草,似有南下骚扰之意。我军若久顿兵于坚城之下,恐怕北方家园有事。”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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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顺化!顺化!

    感谢!上了新书精选,没别的,七千字送上。

    天启三年六月初九。晴。

    阮福渶在城楼里仔细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炮声。

    从早晨开始,顺化城头的士兵们就惊讶的发现,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多出来了几乎一倍的炮位,太阳刚刚一露头,炮火就开始了。

    那五门钢炮发射的二十四磅实心弹,充当了对城池破坏的主力。一枚枚炽热的炮弹,很是蛮横的冲向城墙,冲向城楼,或是破坏城墙上的防御工事,或是将城楼中的军官们赶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在城头上迎接十二磅炮的榴霰弹的到来。

    十二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在那些得到了指点,初步掌握了密位瞄准射击方法的炮手们操作下,成为了杀伤城头人员的绝佳利器,人们不敢在城头露面,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身躯暴露在有可能被城下发现的缺口附近。只能是尽力的贴近地面,用身躯拖动着一个个土袋,用来填补缺口,有时候,往往一个土袋还没有投下去,一发炮弹过来,人就成为了填补缺口的材料。

    第一轮炮火急袭过后,炮弹慢慢变得稀疏起来,以两门二十四磅巨炮为基准,在它的周围布置了十几门十二磅铜炮,分片对城头进行压制和监视射击。

    城下的人们,开始慢慢的向护城河方向移动。

    他们的行军路线,恰恰好是正对着被炮火压制封锁的城墙范围。

    近卫凤凰营的士兵在护城河边上加起来几门六磅炮,竖起了和炮队联络的红绿两色信号旗,开始对城头进行监视射击准备。

    铁肩队的士兵押着那些沿途东进时的俘虏,驱赶着他们将一个个装满泥土的草袋子运到护城河,将草袋子丢入已经不那么深的河水中,渐渐的,河床里的草袋子漫过了河水,漫过了河床中心,向护城河对岸漫过去。

    “大人!这该如何?”看着在河中央逐渐成型的一条条通道,几个队率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的话,唯一一道屏障,护城河也就不成为屏障了。

    还没等管奇大人反应过来,城下,一阵嘹亮刺耳的号声响起,一声呐喊,打着黄色旗帜的自新军开始扛着云梯向城墙冲来。

    同样是安南人,作为自新军的前阮家士兵,在城头上的守军眼里,显得如狼似虎。他们那疯狂的眼神,狰狞的神情,都令城头的守军有些不寒而栗。

    看着越来越近的冲击队形,管奇大人如梦方醒,“快!快准备檑木!羊头石!还有,火炮!”一边吆喝着部队进入阵地,一边一把拽过那个心腹队率,“你快去西门,向三世子禀明这里的情形,告诉他,我们需要他的火炮支援,他那里炮多,哪怕是先调几门过来,我们也是好过很多!”

    从城上向下望去,自新军的旗帜和队伍,仿佛无边无沿一样,从护城河直至城墙脚下,宽阔的城南正面,三个城门几乎同时受到了攻击。

    城上的阮军手忙脚乱的将檑木,羊头石,撞竿,狼牙拍子、擂义夜等等诸多守御器械推到了垛口边缘,等待着自新军的登城。

    随着自新军的越来越近,城头的火炮也开始进行还击,硝烟在城头上升起,炮弹在城下的人群中飞舞,所到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头上的火炮虽然大多数是六磅左右的小炮,但是,胜在占据着地势的优势,而且又不用瞄准,只管向城下人头密集的地方发射就是了。

    一斤左右的炮弹,在人群中翻滚,将人们的头颅,肢体冲撞开来,鲜血、脑浆和其他不知名的液体在人群中飞溅。

    城下的自新军,也在炮火的掩护下,努力的将竹子制成的长梯子竖起,向城墙方向放倒过来。在城上的人们奋力挥动起撞竿,将试图靠近城墙的长梯撞倒。

    一时间,城上城下,呐喊声,炮击声,伤者的哀号呻吟,厮杀的叫骂声彼此交汇着。

    “你们也是安南人!为什么给明人做走狗!”在阮福晪丫丫电子书,他的那些先烈们义正词严的指责那些祖国的叛徒。

    “放你的狗屁!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天军!你们这群逆贼!识相的,赶快投降!免得丢了自家性命!”

    城上城下不停的对骂,对射,渐渐的,自新军的第一波次攻势,在丢下了百十具死尸和二百多名伤者之后,失败了。

    当退却的人潮刚刚通过护城河,后面的大炮又开始发言了。

    顺化城头虽然是用砖石砌成,但是在二十四磅和十二磅大炮的轮番打击下,也是逐渐出现了颓势。没办法。城下除了那五门二十四磅大炮之外,还有十二磅炮二十余门,八磅跑数十门,加起来近百余门火炮对这南面的城墙轰击。而且,火炮根据口径的大小,很有规律的进行了分工。二十四磅跑攻击城墙的中部,十二磅炮轰击城墙的垛口以下位置,而八磅炮,则是用来对付城头上的一切生命。

    炮火硝烟中,那名往阮福渶处求援的队率连滚带爬的回来了。

    “火炮呢?!”吃够了城下炮火的亏,管奇大人无比希望有火炮的增援。

    “大人!三世子说,如今西门外,明军有数百门大炮在那里列阵,不敢抽调火炮来我们这里,怕明军借机攻城。他拨了两队人马给我们,让我们坚持住!”

    “放屁!到现在,西城那边一声大炮都没有响过,他还说什么?!老子这里死的人都远远超过两队了!”管奇大人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面带着杀气,仿佛眼前的队率就是阮福渶本人。

    “快!把你带来的人马带到炮台上,把黄字号炮台交给他们守卫,其余的人撤到城楼这边来!”

    “大人,”队率很是为难的表情,“路上人家就说了,一路奔跑,体力不支,要先休息一个时辰左右。所以,他们要在城下先行休整。有什么事情,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我噶你母亲的菠萝和小香蕉的!”管奇大人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从西城到这里,不过数里,那些家伙,平日里逛玉青楼的时候,都吹嘘自己如何的神勇,如今却要在城下休息?!

    “难道说?!”突然,管奇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三世子真的要?!”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作为侍卫出身的他,对于几个阮福源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那是心知肚明,宫闱之间,为了权力地位,丝毫讲不得亲情义气的。

    “他为了抬高自己的价钱,故意让我们死拼,他拿我们的性命,来和明国大将军讨价还价?”

    骤然之间,城下的炮火异常猛烈起来。

    一群又一群的实心弹,榴霰弹,被火药推出炮膛,轰击着城墙,扫荡着城头上的生命。猛烈的炮火下,几乎没有人敢直着腰站在城头。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或是被八磅炮发射的榴霰弹击穿身躯,惨叫着倒在城头,或是被十二磅炮打在城墙垛口处炸起的碎石烂砖打死打伤。城头上几处炮台在管奇和队率的狠力叫骂下奋力还击,但是,毕竟火炮数量少,药力也不像南中军火炮那样强劲。最重要的是,不像李守汉那样,拿着几乎不花钱的火药大肆的进行火炮射击训练。炮火反击的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稀疏的炮弹,在人群中没有造成方才的效果,冲锋的人们,反而迎着炮火愈发的士气高昂起来。“兄弟们,上啊!大将军有令!我军先破城,便可以在城中休整数日!!灌啊!”

    一架架长梯靠在城头上,攻城的人们开始蚁附登城。

    城下的大炮也开始对城头进行猛轰,丝毫不顾及那些在长梯上的人们,不停地有人被城头上丢下的石头或者擂义夜击中,惨叫着栽倒城墙脚下,更有那倒霉的,整架长梯被撞竿撞到城下,一连串的人,和长梯一起同地面亲密接触。留下了一堆彼此不能分割的骨肉鲜血。

    城下如此,城头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八磅炮密集的弹雨下,阮军士兵刚刚将羊头石投到自新军士兵头上,紧接着,便是一发或者几发霰弹击穿了他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扭曲着,飞了出去。

    “去!将那两队人马给我拉上来!如果不上来,就把队率的人头给我拿来!”管奇大人打量着城下依然如疯似狂的攻城队伍,心中一阵阵发冷,他知道,这些人口中的休整数日是什么意思。

    这些勾当,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屠戮了别人的村寨城镇,解散军纪数日,让士兵放手大肆**掳掠,自己也可以借机大捞一笔。可是,如今事情轮到了自己头上,自然是万万不可以的。

    自家新纳的小妾,还有小妾的那娇怯怯、鲜嫩嫩的妹妹。怎么可以在别人的胯下婉转呻吟呢?!

    守住!必须守住!

    隐约中,东面,北面都有炮声传来,呐喊声,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似乎血腥气已经横穿了整个城池,城市如同沉浸在这血池一般中,空气中都是一阵阵的腥甜味。

    只有城西,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守汉,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阮福渶躲在城墙垛口后面,透过箭眼向城下望去,在护城河的对岸,赫然罗列着数百门火炮。一个个腆胸叠肚的炮手,手执火绳,毛刷,在各自的战位上列队。

    在列成一线的炮位后面,是数十面军旗。军旗后面,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通过旗帜上的标识,可以看得出来,“近卫左营,近卫右营,近卫中营,近卫凤凰左营,近卫麒麟右营。”

    身后,他的心腹管奇黎笋凑了上来,“殿下,儿郎们数了数,一共有大小火炮近四百门。”

    南城那里,不过是自新军的部队,尚且打得沸反盈天,一佛涅槃,二佛出世,而西门这里,是南中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却是从早晨列队到现在,一枪未发,一炮未放。

    “还有,宫里又派人来了。使者请您过去接旨。”

    从南中军发动进攻开始,宫中的使者便如流水介一般。从督促他勉力守御城池,到责令他抽调部队去支援战事激烈的南门,种种理由不一而足。不过,每次使者来宣旨之后,看到西城这里双方无战事,彼此无伤亡,使者无不面色有变。

    不知道这个使者,来宣读的是什么旨意?

    早知道李守汉如此手段,自己当初何必要他答应继承父亲的官职呢?如今可倒好,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膻气!

    塞给了来传旨的使者一锭赤金后,使者笑吟吟的向阮福渶拱了拱手,“三殿下,今日我军初战告捷,大王意欲犒赏各军将士,特派小臣前来相请,请殿下随我入城,宫中有家宴。宴前大王会和诸位殿下,大将军们商讨犒赏各军将士之事。烦请殿下随小臣前往。”

    看着使者那张面带春风的脸,阮福渶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使者还在那里舌灿莲花,突然觉得后背一痛,低头一看,一个尖利的刀尖,在胸前正在滴血。袍服上,血迹正在不断的扩大中。

    黎笋抬起右脚,将使者一脚踢翻,顺势拔出宝剑,在他的袍服上蹭了蹭,“殿下,主公要你前往宫中,只怕是凶多吉少,标下斗胆,请主公早日决断。”

    看着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使者,又向城下望了望那密密麻麻的炮位,十二磅炮,八磅炮,六磅炮,还有十余架火箭。他不禁咬了咬牙,“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心中默默的念着父亲的名字。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一同弃暗投明,归顺大明李大将军麾下?”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逐一扫视着手下的各个军官。

    随着他的话音,黎笋挥手示意,一队士兵蜂拥而至,将在场军官团团围住。手中的刀矛直指军官们的胸腹头颅。

    “汝等可愿意随我投奔李大将军?”阮福渶又一次的发问了。

    “你!回殿下的话!”黎笋用手中宝剑点指着军官。

    “我,我,我。。。啊!”那军官略一嗫诺,黎笋下巴一抬,早有士兵一挺手中长矛,刺透了那军官的前胸甲胄,三名士兵合力,将他的尸身挑起,从众人的头顶挑了过去,扔到了城墙的马道上,尸体顺着马道滚了下去。

    “汝等可愿意跟随我?”阮福渶第三次发问,这一次,他的声音倒是缓和了许多,可是,在那些主意不定的军官耳中,却如同修罗恶鬼咒一般,

    有那脑子转的快的,急忙顾不得腌臜,跪倒在地,“属下等愿意追随殿下,弃暗投明!”凡是有了带头的,自然就好办了,其余犹豫不决的,立刻也急忙跪倒,向三殿下表示,我们早就想投奔光明了。

    “传令各营人马,除留一队人马在城头外,全部下城集结,前往王城护驾!另外,将城头旗帜掷下城去,所有炮位,炮口冲内。各奇管奇,随本殿下一同前往王城护驾。黎笋,你打开两座城门,迎接大明天军入城!”

    西关两座城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叶琪正在和手下几位营官在西关与南关交汇处,带着各自的亲兵在那里观测着自新军攻城的景象。

    看到人们在城墙上下生死相搏,从城头上,长梯上,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坠落下来。各营的营官们一个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主公让这些自新军打头阵!”

    其实,让自新军打头阵的目的不仅仅局限于此。

    “派人去炮司,传令他们,不要顾忌伤亡和炮弹,只管向城头开火就是,只要是城头没有出现我军红旗,就接着开火!”

    按照守汉的本意,是打算借着此番攻坚战的机会,通过自新军的攻击,演习一下部队的步炮协同的战术要领和衔接,但是,却把仗打成了如此的胶着状态。

    “告诉阮必达,破城之后,除了庙宇,学堂,悬挂着红旗或者门口贴着红纸的住户之外,其余的地方,他们任凭挑选驻扎!”

    两道不同的命令,如同给战场本来就已经狂热的空气中又加上了一捧干柴,然后在干柴上泼洒上了汽油。攻城的人们嗷嗷叫喊着又一次扛着长梯,握着刀枪向城墙扑来,浑然不顾脚下的地面已经被尸体和伤兵铺满,炮弹就在身边呼啸,不停地有霰弹从耳边、头顶、身边掠过,身边的战友,不停地一声闷哼,被霰弹或者是实心弹炸起的碎砖乱石击中,就此倒地不起。然而,能够进城之后大肆发财的**,依旧让人们拼死向前。

    庙宇不能去,那是神仙佛祖的地方,学堂不能去,那是读书人的地方。贴着红纸、挂着红旗的民宅不能去,那是已经投顺的住户,但是,各级官邸,衙门,还有硕大的王城,里面可是积聚了无数的财富,金银啊!

    “万胜!”

    “威武!”

    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从西关那边传了过来。

    “狗娘养的!阮福渶献了城!”管奇大人心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在城头死拼,为阮家效忠,还是和阮福渶一样,弃暗投明,投奔明国李大将军?

    就在管奇大人心中一阵阵纠结,脑海中两种想法不停搏斗的时候,城头上的人们听到了更加动人心魄的声音。

    “城上的兄弟,打开城门,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去发财!”城下的自新军,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列队在弓箭火枪射不到的地方,整齐的叫喊着。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这声音,比方才的火炮对城头守军的威胁似乎还要大。

    “城下的兄弟,我们打开城门,你们会不会杀我们?”一个守军大着胆子回问了一句。

    “城上的兄弟,我要是眼睛不花的话,你是不是姓吴?”自新军的统领阮必达手执一具白铜制成的大喇叭同他答话。

    “我是大明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李大将军麾下自新军统领阮必达,不久前和阮福渶在日丽同将军对垒,按说也是罪孽深重,可是如今你们看,老子不但没事,还升了官!”

    “就是!我们都是投顺大将军的!你们要是聪明的,赶紧投顺,要不然,稍待一会,大军入城,再想投诚可就晚了!”

    一时间,自新军发挥了他们的人脉优势,对城上守军呼朋引类,喊兄唤弟的进行起攻心战。

    “开城!开城!开城啊!”一瞬间,管奇大人听到了从西门附近传来的喊杀声,为自己而奋斗的念头,将做忠臣的念头彻底杀死。

    几十架长梯又一次靠上城头,这一次,城头上的人们伸出的不再是兵器的锋利,而是热情的双手,“我来拉你一把!”

    “好了,兄弟,咱们赶快下城,去晚了,好东西可都是被叶指挥的近卫部队给弄走了!”

    阮家的军旗被人一把扯了下来,丢到了城下的死人堆里,在原来的位置上,插上了自新军的黄旗。看到了黄旗在顺化城头飘扬,叶琪和身边的营官们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顺化,这座横亘在南中军南下道路上的城池,这颗大钉子,终于变成了南中军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了!

    看着颜色驳杂的人群,形成了一股股洪流,向城下涌去,坐在行凳上的叶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口中占了一首五言诗出来。

    “累战是非空,山河景不同。

    投鞭断流处,吴山第一峰,

    茅封非今事,油雨待蛰龙。

    徒烦腰间剑,云台首记功。”

    正在叶琪在心中推敲自己的这首新作平仄韵脚如何的时候,旁边有个煞风景的家伙出现了。

    “大人。”黄石安叉手施礼,“我等是否可以入城?”

    叶琪抬起头向左右望了望,西面,近卫营的部队已经控制了西城,大约一个营的部队正在沿着城墙快速向南城推进,沿途扫荡着试图顽抗的散兵游勇。

    大队人马正在沿着西城的两座城门入城,接管各类衙门、府库,控制城内的居民区治安,防止有盗匪流氓、溃军乱兵趁机作乱。

    而南门这边就有些混乱了,自新军的兵。原来阮家的兵,混杂在了一起,各自的带兵官们也约束不住,反而被人流席卷着,向城内冲去。很快,城内就有几处火头冒了出来。

    “派人迅速控制外城,城内的各个衙门、府库、庙宇、祠堂之类的,全都要完好的保存下来。”

    很快,在围绕着内城,也就是所谓的阮家王城,开始有着一面一面的南中军旗帜飘扬,

    不仅是在王城附近,在钟鼓楼的东北西三面,也就是顺化的几乎整个城池,都是飘扬着南中军的旗号。

    城中的有组织抵抗已经停止,但杀戮仍在继续……

    南门内的关厢半空之中,火光四射,街道两侧的房子还在燃烧。街道上砖石碎瓦落了一地,街上到处都有死尸,还有许多重伤未死的人,正在发出呻吟。鲜血流在地上,凝结成冰。还有的死尸靠在墙上,墙上也沾满血迹。各式各样的衣物、财物,撒落在地上,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在从南门通往内城的城区内,特别是那些没有红旗或者红纸在门口飘扬的城区街道内,开始响起来打门声,叫骂声,哭喊声,东西被打破了的声音,女人的哭嚎声,男人们痛苦的呻吟声。

    很快,从南门入城的人群来到了内城前,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一时疏忽,内城的一座城门竟然没有关闭!一群冲到这里的自新军和原阮家的士兵,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了一份惊讶,一份狂喜,一份恐惧。

    “管他的!咱们后面是明国大军,就算是有埋伏又如何?胆大做王!兄弟们!进宫!发财去!”

    “嗷!进宫啦!发财去了!”

    “干!老子要睡娘娘!”

    “娘娘啥的你也配?!那都是给大将军留着的!咱们睡一个宫女什么的也就够本了!”

    人们互相叫骂着。鼓励着。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冲进了王城。

    顺着宽阔的石铺甬路,人们冲进了王城。

    甬路的两侧,栽着松柏云杉等树木,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台,俗称丹墀,磨光的青石铺地,左右摆着鎏金香炉、大鼎、仙鹤。丹墀三面都围着汉白玉栏板,云龙柱头,雕刻精美。平台前是七级石阶。明显僭越规制的五间盖着黄琉璃瓦的楼房,赫然数十根一人无法合抱的朱红立柱,楼房下是并排三座六扇朱漆大门,院子两侧有廊房、钟楼和鼓楼。

    院子中间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阮福渶的部下。沿着甬路一直到黄色琉璃瓦的楼房前,横七竖八倒卧着许多尸体,男性尸体大多是宫中的侍卫另有几个胲下无须的太监,被各式各样的兵器刺的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女尸体多是在一些较为偏僻的角落里,浑身**或者是下身**,显然是在破城时被人凌辱而死。

    “快!印信在哪里?!”一个声音在人群中高声喊叫着。

    他所谓的印信,便是郑家借着黎皇的名义颁发给阮福源的节制顺化二处水步诸营兼总内外平章军国重事太傅国公等诸多印信,这些印信,可以用来证明阮家的合法地位。自然是可以拿来向南中军献功的最大战利品。

    被逼问的正是阮福源的心腹谋士阮有镒。

    “背父逆子,如何敢问我印玺何在?”已经是满头鲜血的阮有镒,颇有几分亡国孤臣的味道。

    但是,周围的乱兵们,却顾不得讲究这些,他们眼睛里,直盯着那些金灿灿、明晃晃的东西,还有那些躲藏在角落里、隐蔽处的正在瑟瑟发抖的美女们。

    终于,人群中有人一声发喊,“抢啊!”

    人们的**被这一声叫喊,点燃了。

    针对王城的洗劫和杀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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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年年有余

    占据了新的地盘,之后该怎么办?大力发展生产啊!

    大军攻进顺化的消息被叶琪用快船第一时间送到了会安,李守汉的行辕之中。

    和攻击顺化得手的消息几乎前后脚抵达的,是王宝所部凤凰营主力,从富安举兵南下攻占占城藩郎以北地区的捷报。占城王室已经在王宝的兵锋下被压缩到了藩郎以南的狭小范围内,获得人口丁壮数十万以上。

    捷报连连传来,行辕内的人们不由得欢声雷动。

    “大将军军令!藩郎,改为平顺,设一营。编制银口,户籍,一名等,保甲等。”站在行辕门口大声宣召着军令的承启官,不晓得是口齿不灵,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连连出错,引发了围观的人们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扈仲康,胡礼成,林震缨三个人,此刻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们按照各自的官职规规矩矩的廊下的一排椅子上,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李守汉的接见。

    作为子侄辈的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自然是要唯人称老狐狸的胡礼成马首是瞻。

    “世叔,将军召见我等,到底为何事?”扈家的二少爷扈仲康忧心忡忡。

    “唉!估计你们两家是受老朽牵连啊!”胡礼成放下手中的烟杆,轻手轻脚的在椅子腿上磕了磕风磨铜烟锅里的烟丝,“当日海战,老朽图一时之快,命令炮长,发射了两轮火箭。”

    “世叔,那一枚火箭也不过五两银子。便是一千枚,也不过五千两,我们三家怎么也能够抵得过那五千两银子吧?何况世叔当日破家为国,为将军大人收揽了多少民心?如此大功,即便是小有过失将军面前,自然也应见谅则个。”年轻的林震缨有些按捺不住,在那里开口大放厥词。

    “林贤侄,你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第二轮火箭射出去,我军可以俘获的战船,俘虏,登时便少了一半。”胡礼成也是满脸的懊丧,“那可是近百条船啊!还有两千多人。别的不说,交给船业公所,一年下来,可以赚多少银子啊!”

    听了这话,扈、林二人也是哑口无言,三人只得在廊下继续喝茶,闷声的等待。

    终于,一袭月白便服的李守汉面带笑容的出现在廊下。

    登时,三个人一颗悬了半天的心咕咚一声落了地。

    无他,李守汉心情好,就不会计较他们这些人犯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且,如果要处分他们,李守汉又何必亲自来见他们?随便一个亲兵吆喝一声,他们不也得乖乖的前去拜见上官?

    给文庙中的夫子上过香,四人便在子路颜回子贡等贤人的塑像前落座,守汉命亲兵端来水果茶点等物招待三人。这便更让胡林扈三人心中大定。

    用过了几杯茶,吃了几样点心,守汉用一方棉布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残渣,“我说老狐狸,眼下江南的仗大局已定,我是不是该和你算算账了?!”

    得!绕来绕去,还是要提那两轮火箭的事情。林震缨到底有些年轻,不由得就要开口为胡礼成和自家辩解一二。倒是旁边的扈仲康沉稳老辣,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官有错,不该擅自发射第二轮火箭,令我军蒙受了不该有的损失,减少了本来应该的缴获和人口俘虏。”胡礼成一脸沉痛的向李守汉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日海战时,胡礼成在金狮子号上,命令莫大再打一轮火箭,将何文鄂和阮家水师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彻底的摧毁了,转身逃离战场,让战斗迅速结束。不过,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海面上,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了的焦香味道,让很多水师都赌咒发誓的不愿意再吃肉了。

    “查一查!是哪个败家玩意下令开火的?!让老子损失了这么多?!”据说,看到了缴获的清单和俘虏的数字之后,守汉在船舱之中的叫骂声,让船尾值更的水兵都不寒而栗。

    “老子要扣他的薪饷,老子要扣他的分红!”这话,很快便在舰队中传扬开来,顿时,很多人都用或是同情,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莫大和胡礼成的金狮子号。

    “我说老胡,你先坐下。不要那么慌张。”守汉很是满意胡礼成的默契配合,这个家伙的演技也不错,很传神,很到位。

    “老胡,你说你是愿打还是愿罚?”

    “认打如何?认罚又如何?”

    “认打嘛!我这里有的发财机会你就不要要了,而且,一年之内,将军府有什么好事,你也不要参与了,好好的在家闭门思过。”

    “这个?!”胡礼成不由得半真半假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在家吃上一年的老米饭,那自家同别人比较起来,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了。且不说损失多少银钱,单单这一年的辰光就耽搁不起。旁边的扈、林二人也是有些焦虑起来。

    “大人,那认罚又如何?”一旁的扈仲康壮起胆子替胡礼成半是求情,半是询问。

    “认罚的话嘛!看着世兄你们二位的面子上,胡大人就出五千银子给学堂,给孩子们添个菜。”

    五千银子虽然不少,但是在胡礼成眼前的身价看来,同一年的时光比较起来,还是划算的多。何况,从古到今,给书院捐献些膏火银子,都是可以上功德碑的事情,这样的处罚,自然是保留了体面给他的。

    “大人,属下愿意认罚。但不知大人说的,有好事关照属下的,指的是?”

    “胡大人捐资助学,在下谨代我南中万余学子,感谢胡大人。”守汉却不理胡礼成故意做出的一脸贪婪之色,倒是好整以暇的整理衣冠,郑重其事的向胡礼成深施一礼。

    “世叔捐资助学,我扈家自然没有旁观之理,愿效仿贤人,追随一二,也捐出白银五千,以为众多学子笔墨之费。”

    “我林家也捐五千银子。”

    如今南中富庶,这些当日依附李守汉的旧军官,一个个都是家资丰厚,捐五千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也不会伤到元气。

    “如今我南中地域扩大,自不必说。每天从各地进入我南中地区的丁壮便要有数百人之多,一月下来,便是有万余人。这些人的生计和衣食住行,便是我们这些人要考虑的。”

    今天守汉找这三家来,却是另有深意。是要推广农业技术,捎带着,扶植他们三家成为南中集团中的农业资本家。

    “老胡,江南地区,河湖水面甚多,我有意将这些水面交给你,让你去养鱼,你意下如何?”

    养鱼?这话让老狐狸胡礼成有点踌躇了,如今他作为盐号的几大经销商,控制着从灵江一直到占城和水真腊的大片区域,每天可以用日进斗金来计算收入,大人却让他去养鱼?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T他那里在心中飞快的计算着得失入账,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年轻口快,“大人,如今河静府市面上,五斤上下的鲤鱼才不过一钱银子,已经直追万历皇爷时期的市价。当然,这都是拜大人稻田养鱼之法所赐。如果让我等去养鱼,这个,这个。。。。。”他一时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不愿意去做赔本的买卖吧?

    “你好小家子气!”守汉看着嗫诺了半晌,都不肯说出来,我们不愿意赔钱这句话的胡礼成等人,不由得笑骂一声。“胡大人,听闻你在老人们中,以一手好算盘著称,双手能打两部算盘,可有此事?”

    “不错,那是属下一点微末之技,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不过,积千累万,却是毫厘不爽的。”谈起自己的得意之处,老狐狸也是面有得色。

    “那好,我就烦请胡大人为我算两笔账。”

    “请大人赐教。”

    一把紫檀木做框,象牙为柱,玉石做子的十三档算盘摆在胡礼成面前,他平心静气的端然稳坐,聚精会神的等着李守汉的题目。

    “如今我南中地面,大约有百万亩的稻田使用了硅肥作为肥料,此物好便是好,但有一样不是,施用了此物的稻田,便无法养鱼,试问,按照一百万亩稻田计算,可以养殖多少鱼类?”

    “大人的意思是?。。。。”老狐狸胡礼成的眼中开始发出一丝精光。

    “按照我新近颁布的条例,这百万亩水田,要有多少人耕作?”

    “这个。。。。。禀大人,至少两万以上的丁壮。”胡礼成的秃脑门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似乎已经超出了算账的范畴,他敏锐的觉得,这个账目,似乎,和大人说的发财大计有关,但是关联诀窍在哪里,他又想不到。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水面,和这些人,往日里吃惯了鱼,如今吃不到自家水田里的,便要想法去买?”倒是旁边的林震缨,开口替胡礼成解了围,让老狐狸有了缓一口气的机会,

    “如果我有办法和技艺,能够让这二万人,乃至更多的人,都吃你养出来的鱼。按照目前的市价,胡大人,一年下来,可以获利多少?”

    “大人,自从大人推广稻田养鱼养鸭之术一来,鱼苗的价格大概是每一尾一文钱。五斤重鲤鱼,市价一钱白银,三五万尾,便是三五千银子!!”

    话甫出口,老狐狸急忙有进行补充,“但是,主公您是知道的,五斤以上的鱼便愈发的贵了,特别八斤以上的。差不多可以卖到二钱银子。”

    他这话,便是暗有所指。李守汉在推广稻田养鱼养鸭的同时,自己悄悄的进行了网箱养鱼的试验,当然,不是现代意义的网箱了。不过,就算是这种低科技的水平,也能够搞出八斤以上的鲤鱼等品种。说到此时,胡礼成不由得心突突直跳,难道说,将军说的财香便是这个?如果我能够养出来几万尾八斤左右的鱼,那一年下来,也是坐拥数万两银子的入账啊!更何况,还有海上的渔船,陆地上的精盐销售。

    他用小孩子期盼新衣服、好吃的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李守汉,守汉笑了笑,“还是我原来说过的那个数字,一百条鲤鱼,雌雄各半。如果按照以往我的方法技艺去做,孵化孕育出鱼苗后,进入水塘之中喂养。”

    一边听,胡礼成一边不住的点头,犹如鸡啄碎米一般。

    “喂养最好用豆浆进行。”

    这话顿时让在场的三个人大吃一惊,这个,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豆浆?如今也不是谁都能够喝的到东西啊!无他,眼下虽然安排了一些地块种植黄豆、花生、芝麻等作物,但是,毕竟是数量太少,还要从内地购买。但是,守汉却是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那里说着。

    “喂养鱼苗孵化出小鱼后用豆浆去喂,每亩地要用一桶豆浆(50斤)。记得在喂豆浆之前一定要先用木勺敲桶,告诉鱼苗开饭了。连续喂养15天之后,就把长大了的鱼苗捞起来放入之前制作的网箱中,扔到池塘里进行喂养。”

    “主公,属下愿意将家中余财全部投入此项事中,但是,尚有几件事不明,还望主公明告。”盘算了半晌,胡礼成下了决心,赌了!自己当日在城楼上赌了,换来了今天的日进斗金,今天再赌一把,说不定,日后可以时时刻刻都进斗金!

    哼哼!由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守汉心中暗自得意,他的目的就是要扶植手下的人在各个领域成为类似于垄断资本的人物,这三家,便是农业资本中的养殖业、加工业资本。在技术带来的巨额利润面前,无人可以抵抗这种诱惑。

    双手击掌,守汉示意身边的亲兵,将书房里的那个拜匣取来。

    打开拜匣,胡礼成匆匆的扫视几眼,只见有图画,有文字,什么甩籽时要在水中敷设柳条等类枝叶,孵化时要将柳条捞取出来,在平地上铺开,让阳光充足,还有保障柳条的水分,不能让鱼籽干燥。最为让老狐狸感到惊讶的是,在对鱼类甩籽的网箱的相关篇幅上,几乎有一半的文字是讲洗消之法的。网箱要用盐水浸泡一天消毒,消毒完后拿出来晒干,然后在放入盐水中消毒,起码要搞三次以上,这样的网箱才是干净的,适合鱼类甩籽使用的。

    “主公,不知如此一番下来,可以收获多少?”草草的翻阅了一下这本薄薄的册子,胡礼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方才你算过了鱼苗的数字,我告诉你,按照我的这种方式方法,喂养鱼苗存活率在九成左右,如果你再精心些,说不定可以达到九成五。你算一下,一文钱一条鱼苗,你卖给稻田养鱼的农户,可以收到多少?然后再自家养殖每年可以收入多少?鲜鱼自不必说,你可以加工成咸鱼、鱼松,罐头等等。”

    守汉的话不错,眼光也不错,选择的胡礼成这个人也确实很用心,不几年下来,南中的养鱼事业发展到了什么成都呢?两个事情可见一斑。一个是新来的移民,在养猪场做工时惊讶的发现,这里,给生产的母猪都喝鱼汤。目的同人一样,保证营养,下奶。另一个,则是民间的一个标准,只有穷人,才每天只能吃鱼。

    胡礼成双手捧着拜匣,如同捧着一个聚宝盆一样的离开了。他的身后,扈仲康和林震缨二人满是嫉妒的看着他手中的拜匣。恨不能一把夺过来,据为己有。

    “二位兄弟,”守汉同这两个从辈分上和自己论兄弟的少爷,自然要换另外一个腔调。“我把养鱼之法给了胡家世叔,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你们两家,我也各有技艺相送。”

    “大人,经过数年的修建,这江北的道路已然四通八达,难道大人要在江南大举筑路?”家里从事营造行业已经三代人的林震缨有点小激动。“亦或是修筑堡垒、村寨、炮台、军营、港口?”

    扈仲康白了他一眼,“休要罗唣,听大人的训示便是!”

    守汉笑了笑,这些大规模的基本建设自然是要搞的,但是却不是现在。

    “我们南中,眼下什么东西最多?”守汉又开始循循善诱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扈仲康和林震缨满面兴奋和憧憬的跌跌撞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各自翻阅着守汉给他们的册子,“乖乖,原来猪可以这么养?!”

    “是啊!想不到,我们的几处磨坊、椎坊里的那些原本无用的谷糠、麦麸,还有不怎么值钱的豆饼,都是喂养的好东西啊!”

    “这个自然,最令我想不到的,竟然是将军将猪只按照重量分为三六九等,并且有了不同的饲料配方,虽然里面有白糖、鱼粉、食盐、油菜籽这些东西,但是,半年内,能够让猪仔变成一百三十斤上下的大猪,这个钱,花的值!”

    “不错,连豆类、谷物粉碎后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浸泡时间和水温都详细标注出来了。”

    “二哥,”林震缨换了一个亲热的称呼,“大人将江北的桑树都交给了我们,这大约二十万亩桑树,一年可以产出多少?”

    自从当年守汉提出来桑基鱼塘的概念后,这几年下来,在灵江以北地区,已经有了将近二十万亩桑树,守汉特为将这些桑树也交给了这三家经营,条件就是,必须把蚕茧都卖给他。另外,在养鱼和养猪两项中,李家要占据两成红利,除此之外,三家还有拿出一成的利润用于捐资助学。

    “愚兄曾经听内地丝绸商人说过,每亩桑田可产桑叶1600斤,可养蚕虫10斤,生茧100斤,缫丝10斤。也就是说,这二十万亩桑树,可以产生丝二百万斤。按照将军提出的八甲制度评定等级,也是获利不少啊!”

    “二哥,你说,顺化方向出了什么事情,让将军如此恼火?”

    “似乎是降兵入城之后,见到王宫中堆积如山的财宝金帛,美貌妇人,不听节制,大肆劫掠之类的事情。看来,此番前敌的带兵官,要有人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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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街头即景

    今天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更一章,大家凑合先看着。另外,最后的士大夫,你的角色要被发配了哦!你不拿出点票票什么的,来表达一下你的怒火?

    大明天启四年六月,李守汉引兵克顺化,降兵作乱,尽屠阮家氏族,守汉大怒。褫夺前线各将。以指挥叶琪为甚,免去本兼各职,近卫营各部,由守汉自领。尽缴原自新军各部刀枪,发为工役。

    守汉好言抚慰阮福渶,愿意保举其承袭父职。阮福渶顷刻之间,家破人亡,不觉心灰意冷,起了归隐田园之心。守汉遂将其所部及原自新军之工役编为丰顺联号,专司修建各处道路、疏浚河道,筑港建城之职。

    留凤凰营主将王宝等专司占城攻守事宜,水师许还山部南下巡航满剌加诸地。遂引兵还。

    河静城外。

    江春用过了在他这个扬州人眼中也是颇为丰富的早饭,带着从人在商埠到港口沿途看着风景,询问着各类商品的行市价格。倒也是颇为自得其乐。

    街市上,早市刚刚散去,小贩们开始收拾自己摊位上的货色,打扫早晨的交易产生的垃圾,为上午的营生做着准备。

    “劳驾!劳驾!让一让!”从江春的身后,一个爽朗明快的女人声音急促促的传来。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板车特有的嘎啦嘎啦声,滚过烧灰路面越发的清楚。

    “掌柜的!咱们这几天都是早市采购这许多的肉食,我可是一直担心卖不出去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过来。

    “你这厮!平日里让你多留心街上的消息、布告,你就是不听!只管去茶馆里听说书!”那个女人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我告诉你,如今南方主公的仗还在打,各处工坊里都在大肆制造各种兵器,以保障前方的需要。主公仁义,所有的官营工坊,不论是匠师还是官奴,都发了加餐的菜金、计件的赏钱。”

    一边说,一边那板车从江春身边走过。江春一眼便认出那说话的女人。

    苏四娘!

    “这些人一来出力赶工,二来主公给了赏钱,咱们又是做的饭食生意,正是咱们做生意的好机会!你不去琢磨主顾,整日里琢磨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有个球用!”女人爆出来一句粗话。

    那伙计被苏四娘几句话抢白的哑口无言,低下头用力拉车。看着他们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江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街市上的名人。

    苏四娘,是福建来的垦民,相公在家乡当过铁匠,来了之后不久,便被招募到了太平洞工场。苏四娘仗着自己做得一手好菜,一狠心将名下的三十亩水田租给同乡耕种,自己到了河静城中,靠着一口锅一柄菜刀,做起了饭食生意。

    起初只是靠着几块门板搭在条凳上充作饭桌,做一些官奴和工人的生意,仗着口味好,量又足;一年多下来,居然被她在几个工坊中赢得了口碑。几位主事私下里合计了一番,索性将工坊内的伙食承包与她。

    苏四娘也是极为爽朗决绝的人物,虽然是女流之辈,立刻向几位主事表示,“十五文能够吃饱,二十文多加一个煎鸡蛋,二十五文多一个素菜,三十文多一个荤菜,五十文一荤一素带一碗甘蔗酒。”

    很快,她便由一个小饭摊子的小老板娘,变成了一个雇佣着二十多个大小伙计和厨师、帮佣的老板娘。

    不过,苏四娘在河静的出名,不仅仅在于她的精明和善于经营,更是在于她的强悍。坊间传言,在她出来摆设饭摊之初,她的丈夫,一个老实木讷的铁工,要求她收了摊子回家伺候田地和老公孩子。不料想,苏四娘眼睛一瞪,厚厚的嘴唇里吼出来一句让人传颂千古的话。

    “老娘如今赚的银子比你多!纳的税也比你多!手下靠我吃饭的人也是四五个,凭什么要老娘回家伺候你?!要我伺候你也行!你先把你的纳税标准也升到三级再说!”

    此话一出,立刻在街谈巷议中哄传,很多在外面做事挣钱的妇人也纷纷用这话来回击自家丈夫,搞得很多学究们纷纷摇头,大呼世风日下。

    “掌柜的,话是如此,可是您买的东西也是太多了!我的腰都快折了!”那伙计也是在故作一副苦力状,呲牙咧嘴的向苏四娘叫苦。

    “你少在那里罗唣,等咱们买卖好了。再过些日子,攒点钱,老娘就去买一匹广西矮马回来拉车用,你就可以不用拉车了!”

    “好我的掌柜的!您可要说话算数!那一匹矮马,如今可是卖到了十几两银子一匹,您舍得?!”

    “少在那里一个劲的聒噪!快走!”

    看着头上用绢帕罩头,一件浆洗得十分挺括的围裙,两只套袖套在手臂上,一副标准的厨娘打扮的苏四娘推着满是肉蛋菜米油的板车,嘎啦嘎啦的碾过烧灰路面,江春不由得想起这位奇女子的那句名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这个女人,不愧是人称梁山泊三女贼的妹妹,着实泼辣。”

    “哦,江,我的朋友。”阿方索神父有些奇怪的腔调从马路对面响起,江春这才发现,站在对面,一身杭州绸制作的前襟两截而腰下打裥,下裳散摺的曳撤装束的,不是阿方索神父又是谁?

    江春也是生就的一个喜欢搜奇探秘的性格,在松江时曾经和人称上海相国的徐光启学习过几何原本,顺便学了几句葡萄牙语,而泰西各国的语言,特别是地中海周边国家之间的语言差异,不客气的讲,远不如我天朝的山东话与四川话之间的差距来的大。

    不想与阿方索打过交道之后,竟然令这位耶和华的牧羊人有了他乡遇故知之感,顿时引为知己。但是,江春却是心中苦笑,他可是隐隐约约的听说过,将军大人对这位神父不是那么友好。

    但是,出于礼貌,他又不能够不去同这位仁兄打招呼。

    “方神父,您怎么在这?”

    “我的朋友,我来给我的教堂采购一些物品,还有这个!”阿方索毫不顾忌自己身上的杭绸袍子,伸手递过一只煤饼。“这个东西,如今也涨到了五文钱一只了!太贵了!我喝一杯茶烧的水,也要合计一文钱了!”

    江春看了看,那煤饼,用八成的粉末加上两成的黄土打成,从大小均匀的十三个孔洞望过去,为了燃烧起来方便些,似乎还添加了些稻草屑和谷糠之类的东西。

    “方神父,如今这市面上都是这个价格,也不算什么。”

    “不!不!江!你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哄抬物价!三年前,这个东西刚刚出来的时候,三文钱一个,如今,却是五文钱!这是为什么?!”

    他那腔调奇怪的话语,本身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加之声音又大,顿时引发了那卖煤饼的掌柜不快。“您莫要翻三年前的老黄历,那时候,各处工坊用煤的还少,如今,到处都是用煤的,太平洞,冶金坊,还有什么化工坊,那里不用煤?还有这家家户户的烧火做饭,如今也都是此物为主!咱们河静又不产煤,煤都是从北面运来,煤船一来,先是工场挑走大块的煤炭,拿去炼什么焦炭,然后是化工坊,他们是煤块和煤矸石都要。几处工坊挑剩下的煤末子,才是咱们这些苦哈哈们用来打煤饼!”

    “您嫌贵!我还不卖了!东西放下,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那掌柜的常年在市井之间打混,早就练就了一张利口,几句话将阿方索神父驳得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五文钱就五文钱吧!”江春急忙打圆场,从荷包当中拽出几张五百文的钱票,“掌柜的,受累派个人给方神父送到教堂去。多谢了!”

    看着江春将钱交给掌柜的,安顿好了送货的事项,我们的阿方索神父这才开口,“江,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不是没有钱,而是要一个原则。”

    “我知道你不缺钱,吕宋的分红不是足够您再盖好几座教堂的?不要为了这单小事随便生气。”

    “江,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光是一位上帝的奴仆,我也有很强的商业才能。不久前,我的朋友将一些将军需要的植物种子辗转送交给我,为了这些种子,将军赏赐了我一大笔钱。虽然这不是他获得的第一批种子,但是这些钱也足够我做一个富裕的神父了。”

    “而且,我在政事堂和小学校还有个职务,担任他们的测绘教师。这个职务也给我带来了丰厚的津贴。所以,我不缺少钱。”

    “辣块妈妈的!”江春心里不由得暗自大骂,“你不缺钱,你怎么不在老子付账的时候掏出来?!”

    “哦,江,我差点忘记了!”似乎是要感谢江春为他解围、付账的好处,阿方索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前天,长史大人给我的委札,大人要对河静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和规划,因为我的测绘技术,我被聘为顾问。”

    “据我所知,要对商埠的街道重新布局、修缮。”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而且要重新命名。这样,我担心会对您的商业活动造成不利影响。”

    江春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阳光相,“没有关系的,方神父,只要大人的工场能够按时交付我的货色就可以。至于说街道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大碍。”

    “不!不不!”阿方索神父挥动着毛茸茸的手,“我在户房福大人那里,看到了一群日本猴子,他们看好了你的办事处附近的一块地皮,正在申请执照,准备购地建房!”

    “据我所知,似乎将军大人同他们的商业往来,同您有重叠的地方,希望不要对您的商业利益造成侵害。再见!我的朋友。”

    同阿方索拱手道别,江春的心里开始心潮起伏:那些倭国矮子要做什么?在我的附近?难道是那块正在施工的空地?可是那里不适合建库房啊!?即便是建了库房,按照大人同我的契约约定,鬼子的东西只能卖到他的东洋三岛去,不能运到内地销售,更何况,大人给岛津家的价格,要比给我的价格高得多,这些倭人,要搞什么名堂?

    满腹狐疑,但是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搞得江春也无心再看街景,索性回住处去看看近几日的账本。

    带着从人转身要回去,却不料迎面正有人向他快步走来。

    “江先生。小的奉长史大人之命,给您送请柬。”来人是将军府的听差之一。

    “何事?”

    一面看着那红色烫金的请柬,江春一面打听原因。

    “主公今日回师。预定于十日之后,于府中设宴祝捷!”

    当晚,在江春的铺子外,一条大汉带着几名亲随,投帖拜见。

    “江南同乡叶琪?”江春登时大惊,这位近卫营的大将,虽然因为顺化屠城遭了贬黜,但是谁都知道,此人日后必将大用,眼下只不过是要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快去!取我的衣袍来!我到大门迎接!”

    江春有些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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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善后和各方反应

    李沛霖虽然对安南各地、各种势力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格局有所了解,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势力对于南中讨逆的军事行动,反应如此激烈。(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细想一下,他便释然了。安南这种诡谲的稳定局势,是建立在各派势力彼此都不敢轻易动武的前提下的。如今,从河静出来的这股汉人势力,突然灭掉了在安南、在南中也算是颇为强劲的阮家势力,无异于将鼎之一足斩断,各方势力格局要重新进行组合调整,这如何不令处于风暴中心的河静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

    于是,从渡江以来,便有使者出入河静。近日来,迎宾馆驿中更是人满为患。

    “外面的事情,我们先姑且不去理他,”在将军府二堂的藤萝架下,十几把山间老藤制成的凉椅围坐成一圈,在长史李沛霖的召集下,将军府各方的主事和头面人物齐集于此,“大人吩咐的几件事情,大家议一议,该当如何落实?”

    在场的各方主事彼此之间打量了一下,都低头默默的算计着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情。

    “此间田亩、人口甚多,村寨稠密,望兄弟见信速组织五百至一千名村镇官员南下,与我河静派遣于九龙江、水真腊地区之垦民汇合,彻底打通、控制南下道路,完成对江南地区的占领。”

    老实说,从战果上看,一千名村镇长一点都不多,江南地区可是比河静大得多,人口也是稠密了不少,土地田亩,如果照着将军说的那样,开垦出来,便是留给子孙吃用不尽的衣食饭碗。

    但是,这一千人上哪里去寻?

    政事堂今年的学生,虽说马上就可以投入到江南新区去,但是,区区的不到四百人,面对着从灵江到大海如此广大的区域,无异于杯水车薪。

    况且,这一地区还有着不少忠于阮家的村寨、土司,单单的文事,不足以应付这么复杂的局面。一旦出现了大规模的叛乱,那该如何是好?

    半晌无语,大家都在那里喝茶,脑中仔细的思忖着。

    “咳咳!”终于,礼房的安天虹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

    “长史大人,列位,安某有一愚见,愿意与列位共同探讨。”

    他的法子说穿了倒也简单。

    “我们第一批的政事堂学生,如今有八十多人作为前辈学长回来给学弟们讲述在日常行政当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如何解决的技巧;同时,我们学堂里也有一批娃娃,都是即将成丁的年龄,很多人打算七月结业之后,便去寻觅一个伙计,这些人也是学习过大人提出的各项技能技巧的,况且,如今的娃娃,哪个没有跟着家里父母在田地、在海上做过活计的?!这批人,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调剂一下,应该会有半数左右的人愿意去到村镇去的。”

    “这样算来,我们从老区各处,便可以调剂出三百人左右的熟手南下。再加上前面我提出的那八十余名,这样便有了四五百人,我们再将这批政事堂的学生凑一凑,大人说的数目便也相差无几了!”

    “另外,我们可以向大人请示,在江南新区,不采取一村一寨的固定村官,因为我们暂时没有那许多的人手。”

    李沛霖手捻短髯,“那以安兄看来应该如何?”

    安天虹拱手向李沛霖行了个礼,“大人,属下以为,可以将从灵江以南,直至我在九龙江、水真腊地区这一地带,划分成若干个区域,每一区域,由一名老人,带领几名新人,配属刀枪器械,统率一甲或数甲兵,对这一地域内的六政三事监督办理。”

    “这个,涉及到调动兵马,要兵房同营务处的认可才行。”

    “大人,我们可以先由兵房和营务处的几位大人测算一下,划定多大的区域为好,然后写一份条陈,交由将军审定。”

    这个同日丽十条一样,被很多人诟病不断的“安天虹工作法”就这样诞生在藤萝架下,它确保了李守汉占据的大片地区,能够迅速的真正变成他的辖区,完成从核心到行政单位的最基础——村寨的政令畅通。

    这样的难题解决了,下面的问题便显得相对简单多了。

    “选择一处所在,要相对偏僻,安静,通风、向阳。取水便给。”

    大家都清楚,这是要做什么。

    “雷主事,您计算一下,如果我们营造可以供两千人驻军的一座营房,大概要多久?花费多少钱粮人工?消耗多少材料?”如今负责营造事务的雷明生低声唱喏,手中的笔不停的在大腿上滑动,想来是在计算长史所说的数目。

    “王先生,如今惠民药局的库房内,各类药物可还充沛?”

    执掌惠民药局的王廷奇,同自己的副手,原同春堂的程掌柜对视一眼,“禀大人,各类药物,尚称充足!”

    大战之后,前线伤病人数立刻攀升。

    “前方大批的伤病兵员长夫俘虏,急需大量的药材和器械。主公的信函里要求,诸葛行军散、辟瘟丹、刀伤金疮药,脱脂棉、烧酒,这些物品务必责快船南下运抵顺化、会安两处大营。”

    “另外,有时疫在前方流行,为数眼下约有千余人,缺少药物,亦是要随船运回河静将养。”

    “大人,烧酒尚有二千余坛,约千石之数,脱脂棉有四百二十大包,可立刻装运三百包;辟瘟丹、刀伤金疮药亦可马上南下,唯有这行军散稍有些麻烦。”王廷奇倒也直言不讳。

    诸葛行军散是王廷奇在天启元年研制的急救药品之一,对于中暑昏晕,腹痛吐泻,热症烦闷,小儿惊闭等症极为有效,但是炮制起来也是交关麻烦。

    麝香3克西牛黄3克珠粉6克冰片3.6。上药各取净末,共研至极细为度,分装七十瓶,每瓶约0.3克。

    前线每一个士兵夫役行囊之中都配有至少五瓶的行军散。

    “麝香和冰片眼下有些不足,库存药物如果全都起运南下,一旦河静这边。。。。。”

    “不必担心,主公已授权与我,但凡钱粮度支之事,我可一力任之!你们马上写一个禀帖上来,我批复之后,便去户房会计科支取相关银钱,去广州,去桂林,只要能够将所需药物补齐便是。”

    河静如今有钱,财大气粗。一切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大人,我这里也计算出来了。”雷明生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想来只有他能够看得懂的字符。

    “大人,如果只要建设竹屋,我可以保证十日之内完成此处营造,不会耽误大军伤病的将养。”

    “十日?不可以!最多七日!”李沛霖也是不讲理的人物,“多招募些人手,多给菜金和加班银子,一定要在五日内给我把这个营地搭建起来!大人可是将这个营地的名字都随信附来了!”

    “叫什么?”众人无不打起精神,数年来,除了当日王宝的凤凰营、麒麟营、玄武营等营头之外,似乎还没有哪个营得到李守汉亲自命名的荣誉。

    “卫生营!护卫众生之意!”

    卫生营的建立,对于守汉来说也是一件措不及防的突然事件,原本在河静对民众和部队推行了多年的基本卫生习惯,在南下之后,却遭遇了麻烦。

    麻烦的源头,一是那些铁肩队的小伙子,他们大多原籍灵江以南,对于守汉推行的不得喝生水、不得随地大小便等政策不是那么熟悉,只是在军训时勉强执行,南下后,每日里不是行军便是作战,早就将原本就不是十分牢靠的规定丢到了九霄云外。喝生水,随地大小便等现象一时间此起彼伏。

    二一个便是那些自新军的原阮家部队,这些人更是没有这个概念,营地之中屎尿遍地,污水横流,苍蝇蚊子乱飞。到处可见食物的残渣。

    很快,被称为时疫的传染病便在军营之中爆发、蔓延起来。

    起初,是在自新军中,不久便是铁肩队各营之中也发现了病人,逐渐的,凤凰营和近卫营各部也出现了数量不等的病号。

    “丢那马!老子打一场大战,都没有这么多人丧失战斗力!”气的李守汉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骂不已。几位营中病号多的营官,一个个灰溜溜的都挨了处分。

    气归气骂归骂,这些人的病不能不治,于是,雷明生和王廷奇又开始忙了起来。

    “各个房屋除了采光通风等必须条件之外,彼此之间的间距也要考虑到,以防止互相之间再度传染。”守汉在信中给负责营造的雷明生交代。

    “除了药铺和药局的青蒿之外,组织人员去采集此物,此物的汁水对于疟疾有效!”

    一场大战下来,并不是欢庆胜利,而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打仗容易,打胜仗也不难,难的是战前和战后啊!”打发走了一干人等,李沛霖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打开自己的护书,他要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丢雷哥老母!”他骂了一句刚刚学来的粗话。护书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名。

    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从广西巡抚衙门、巡按衙门,到升龙的郑家代表,还有南掌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甚至远在高平,被郑家打得就剩下一口气的莫家都派了人过来。

    哦,还有一个,是海的东面,琼州府的一位推官。

    广西巡抚何士晋,巡按广西御史贾毓祥这二位,派来了自己的侄子和师爷,估计是来摸底的,毕竟眼下内地的奢安之乱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要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引发了土司和安南的共同反应,同内地的奢崇明等辈南北呼应,那么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作为巡抚的何士晋倒还好些,他已经收到京中来信,不久就要调任广东,担任两广总督一职。而贾毓祥,对于广西的局势有着更加直白的说法,按照他写给朝廷的奏折上说的,“粤西之患有三,一为交夷,二为土司,三为瑶僮。现设之兵饷但防瑶僮,而交夷土司不与焉。今交夷擅兵,蚕食思陵、迁诸土司,逼我上石、西太平、思明,侵地计二百七十二村。水西之变,泗城、南丹,阴通安酋,思州不受调,瑶僮伺同掠,宾州八寨为群盗根株。土舍名为我用,实相窥隙。宜相度险要,增兵防守。”

    守汉很不幸,似乎他口中的三患都与他有关。

    他的驻地就在安南,属于贾巡按口中的交夷,他的家族和主要班底,也是多年在这里形成势力,属于不是土司的土司,部队里又有大量的瑶僮苗彝等少数民族士兵,所以,他在广西的大佬们眼中,属于比奢崇明危险系数不低的家伙,如果不是他当日用食盐贸易稳定了广西方面,谁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续的招数出现。

    如今,河静方面打出了南中讨逆诸军总统官的旗号,而且一举荡平了盘踞南方多年的阮家势力,这如何不令大佬们心惊肉跳?

    虽然说这云南诸多的宣慰使司彼此之间大打出手的事情已经看得司空见惯了,但是一个守备衔千户,却能一战而灭掉另外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势力,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于是,这两位大佬,便派人前来一探虚实,当然,如果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好处自然更好。

    久闻那阮家在会安等地同佛郎机人贸易通商,宫中蓄积甚多,而河静又是素有富名,那李守汉少不得会有一份战利品送上。

    而琼州府的推官,却不这么想。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那一日海战之时,打着李字旗号的船队,却是那纵横海上的巨寇李旦,他见势头不好,在战斗开始前便转舵扬帆东去,洗劫了琼州府的几个州县。推官大人是受同僚公推,来找李守汉要些钱粮以抚恤难民,重修城池的。

    这三批人,倒是都好对付,只要舍出去些钱粮利益便可以,比较令李沛霖拿捏不好尺寸的,便是北方的邻居郑家和更加遥远的莫家。

    至于说那位名字比一匹布还要长的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王,李沛霖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很清楚,守汉的下一个打击目标里,南掌是已经排在前列的。

    在守汉掌权之初,便将寮国作为扩张对象,此次南下,王宝更是占据了大片的南掌土地。这样的国君派来的特使,能够有什么作为?

    至于说北方的郑家,如今是继续维护盟友的关系,还是立刻化友为敌,李沛霖不敢去想,他只能先去与郑家的代表郑杖虚与委蛇,一切,都要等待李守汉回到河静再说。

    但是,即便是要动手,也要大军稍事休整,补充损失的兵员、物资、器械、弹药,同时,各个工场完成库存物资的补给,还要囤积大批的煤炭,防止战端一开,煤炭的来路断绝,这些如今河静的命脉停止跳动。

    价码和生意

    “这?。。。。。李兄也是忒特客气,太铺张了些。”

    作为一省巡抚的亲信幕僚,胡永闻自然也是吃过见过的人物,但是,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生平所未见。

    望海楼是眼下河静府最好的酒楼,一座四层楼的建筑,从三、四层的回廊栏杆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到海上的景色。

    河静府的商贾,无不以在三层、四层宴客为荣。

    今晚,这里的一层、二层依旧人声鼎沸,生意兴隆,但是三四两层却被李沛霆包场。

    四层的偌大空间里,如今只摆放了三张桌子。呈“品”字形摆放,在桌子的对面,用至少八张桌子拼起来的一张长长的条案,摆满了各类的吃食,各类的时新果子,干鲜果品,冷热甜咸俱备。

    单单这个,还不足以令胡永闻同贾巡按的内侄关宝琼惊讶。

    令这二人惊讶的是,在大厅的另一头,用巨大的玻璃窗隔开,在窗子的那一头,一个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犊鼻短裤的苗家汉子,正在那里舞动手里的牛耳尖刀,进行一项很是精细的活动。

    庖丁解牛!

    “河静僻处蛮荒之地,自然饮食不能与内地繁华之地相比,不过,倒也有些海外吃食,二位仁兄,切莫哂笑。”

    这几天,李沛霆奉命与这二位打交道,充分发挥了他的特点和长处,同这两个公子哥、幕僚打得火热。

    分宾主落座之后,关宝琼眼睛依然依依不舍的从那个一身精壮,满身花绣的苗家汉子身上移开,“这蛮子,好一身花绣!”他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和想法。

    桌上,赫然是一件巨大的铜鼎。

    “我家将军常言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今天,我等便尝尝这鼎食。”

    作为替何士晋掌管钱粮的师爷,胡先生用眼稍稍打量一番,便给眼前的这几具铜鼎估出来了价钱。“上好的黄铜,至少在百十斤以上,人工暂且不算,单单是这些许的黄铜,便值得几两银子。”

    他的手悄悄的按了按那两份礼单。

    赤金四百两。

    白银三千两。

    缅甸翡翠十块。

    锡兰宝石十颗。

    。。。。

    黄铜五百斤。

    另外一份是他胡永闻的,虽然比不上给巡抚大人的档次,但也是价值千金,单单白银就有四百两。

    这一趟到河静,没有白来!

    东翁和他自己都是盆满钵满。

    有服侍的侍女将酒具摆设上来,这一次,倒是关宝琼惊呼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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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价码和生意

    毁三观的情节出场,觉得接受不了的,可以用各种票票和评价来砸我。

    “这是玻璃?玻璃的?!”

    每人的桌案之上,摆放着一整套四件酒具,一个精巧可爱的玻璃酒壶,三个大小不等的酒杯,在烛火映照之上,闪耀着可爱的光芒。同佛郎机人在广州、壕镜等处出卖的器具不同的是,不像广州、壕境等处的器具那样是绿色的,而是如同水晶般晶莹透明。在烛光的映射下,侍女倒酒溅起的酒沫、气泡,一眼望去,了然于胸。特别是那酒杯上镂刻的花纹,折射着光线,愈发显得酒具的精致纤巧。

    “那里摆放的是些许俗物,二位兄台看到那个尚可下口,便让她们盛来便是。来人!”李沛霆双手一击,“上菜!”

    几样小菜摆放在各人的面前。

    “糖拌番茄,油酥花生。”

    “菠萝虾球,宫爆鸡丁。”

    “两位兄台,主菜还要许久,不如我等先饮上三杯如何?”

    三杯过后,胡永闻看了一眼对面的关宝琼,“这个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还得看某家的。”他心中暗中思忖。

    “李兄,叨扰多日,蒙你和令兄照拂,公事上我们回去也有了交代,又蒙厚赐,不知道有何事需要我等回去代为转达?”

    得!人家收了钱,要问问你想要什么货色了!

    李沛霆倒是依旧的满面春风,“两位仁兄,先请尝尝这菠萝虾球同宫爆鸡丁,这个可是我家将军独创的菜式,任你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吃不到的。”

    看着眼前这二位吃下了几口眼前的菜肴,不住的赞美,沛霆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请托之事。

    “两位仁兄,某家胸无大志,只想腰缠万贯,醇酒妇人而已,如今,便荫庇于将军麾下,做些小生意,虽然不敢比陶朱公,却也衣食无忧。”

    “这是自然。李兄同守汉将军既是同族,又为至亲,李将军自然是要多多照拂的。”关宝琼眼睛从那个苗族汉子身上收回来,口中语带讥讽的刺了沛霆一句。

    沛霆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倒是将胡永闻骇了一身冷汗出来。“这个该死的兔儿爷!说点什么不好!偏偏说些人家的阴事!”

    李家兄妹同守汉之间的事情,在河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秘密,只要稍加留心,就会听到一些传闻,当然,在内地这些人耳中,同姓之人往来,并且兄长意图将幼妹嫁给同姓之人,便是有违礼法的悖逆之事。

    但是,即便是如此,李守汉身处化外之地,且又大兵在手,这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圣人早有教诲,“为尊者讳。”

    “所以,某家只想同二位仁兄一起合手做些小生意,聊以糊口罢了!”

    小生意?!饶是关宝琼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他也对李沛霆的话嗤之以鼻,你辽东李家出来的子弟,眼里会有小生意吗?

    倒是胡永闻老成一些,起身为三人把盏,逐一将酒杯中添满之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兄,广西与你河静毗邻,且河静又有不少垦民原籍广西,这广西的情形,料想,你比我等二人清楚许多,广西历来便是要靠广东协饷省份,地狭人稠,且又有各地土官,民风刁悍,衣食尚且不足,又有何生意可入尊兄法眼?”

    “嗯?衣食?”胡永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出了李沛霆的目的,“难道吾兄意图?”

    “不错,河静蒙将军福泽,已是多年风调雨顺,人民鼓腹而歌,稻米,着实便宜!”尽管屋子里只有沛霆等三人,几名侍女也远远的贴在墙边站立,“我便想,将这粮米运到广西发卖。这生意,便要借重二位仁兄了!”

    如果说别的地方鼓腹而歌,胡关二人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在河静居住数日,这里的情形他们也有所了解。随随便便一座村寨,便有数千石的义仓储备,足够村中父老吃上几年。

    “但不知兄台能够运输多少粮米到粤西发卖?”两个人如今看李沛霆,简直就是善财童子一般,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银子的响声。没办法,广西是多少年以来的粮食输入省,如果能够手中有一大粮源,便是攥住了钱袋子。(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粮食有的是。前日,我在家兄书房中,看到一份呈文,说的是要求拨付兴建粮仓款项事,大概内容说,我们第一年储备的稻谷,已经达到了近百万石,如果不想方法处理掉,或者派别的用处,便要增加仓廪,用于储备粮米。”

    “百万石?!!”胡永闻几乎要咬人了。

    “如今怕是不止这个数目了。”李沛霆很是恰到好处的给胡永闻加了把火,“如今南方战事已定,南方的土地如若都照我河静的法子耕种,怕是稻谷今年收的更多。”

    河静用什么法子耕种,胡永闻没有兴趣知道,他关心的是,如果我把这些稻米弄回广西,我的东家会得到什么,我会得到什么?

    “米价多少?”关宝琼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果我把这件事办好,回去我就可以向姑父讨要家中戏班的那个小生了!

    “咱们便照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五钱银子一石。如何?”

    胡永闻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厮!果然是个不知稼穑艰难的纨绔子弟!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已经不是万历皇爷在世时的米价了?玩笑!五钱一石的米价,这不是要让人笑死?!

    “运到价格。”

    “哎呦呦!”这次,想必是关宝琼用力过于猛烈了,疼的自家叫出声来了。

    “但不知,兄台一次可以供给广西多少?”胡永闻到底是负责钱谷的师爷,要比关宝琼脑子清楚许多,知道粮食这种东西是要一石一石运到自家手里才是作数的。

    “唉!二位,您想必也是对我家将军有所耳闻,对于钱粮之事,把的一向细致,如若此事不得他的允可,单靠我和家兄的作为,怕是一次只能出口五万石。”

    五万石?听起来数目不少,但是胡永闻心中悄悄的计算了一下,广西的各个衙门,各位主官怕是都要分润一二,从抚台衙门,布政使司,到总兵府等等各处,都要打点,都要分一杯羹,这五万石,怕是狼多肉少。

    “家家水槽引清泉,唯有我家流不断,唯有我家水潺潺;家家骡子坠铜铃,独有我家响叮叮,独有我家最好听。。。。”

    一阵阵歌声从楼下传扬上来,令胡先生的思路不由得一滞,“李兄,这是什么人在下面唱歌?”关宝琼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向李沛霆发问,“却是很好听哦!不如叫上来,给我等唱上几曲,也是一桩风雅之事。”

    李沛霆含笑示意,点手命侍女下去唤那唱歌之人上来。

    “二公子,能否令尊兄费心向李将军禀明,这五万石粮米,不敷使用啊!一次能够多些才好啊!”

    借着这个空,胡永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说与将军分说一二,自是我的事情,但是,眼下却是不得行。”李沛霆一副事情都在手中掌控的表情。

    胡永闻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为了东家和自己的荷包考虑,他必须刨根问底了。“前方不是大捷吗?阮家叛逆,已然被大军荡平。李将军还有何事困扰?”

    “据家兄言道,将军所虑者二,一是以守备官身,灭了阮家,怕是各处土官不服,起来滋扰地方。二者,当日水战之时,有海上巨寇李旦在左近窥视,见大军威武,便转而东进,袭扰了琼州府,日前,琼州府发来咨文,想要让我家将军赔上些钱粮,也好赈济一下被贼匪骚扰的百姓。”

    “这又有何难!”终于看到对方也有为难之事,这一点,让胡永闻和关宝琼二人抚掌大笑,“二公子,您也是久经宦海的人物,怎么不晓得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的道理?”

    “这样,前日关公子的尊长贾大人已经上了折子,那么,某家此次回去,便请鄙东家依照贾大人的前番奏折,行文兵部,‘为震慑交夷,平定逆匪,特责令守备李某,便宜行事,相机剿办’便是。”

    “至于琼州府所提钱粮要求,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不能抵御海匪,却要李将军出钱粮为他们去赈济灾民,更是从何说起?”

    “胡先生说的极是!不要管他!”

    “但是我家将军,宅心仁厚,常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每每念及此事,长吁短叹,茶饭不思。”

    “我去你的宅心仁厚!”胡永闻是一个多年的老油条,岂能不知李沛霆的意思?只不过,这话要从自家口中说出便是。“那琼州府也是孤悬海外,苗夷杂处,便是交给你,你又能够如何?”

    “想要扩充地盘,也不要找这样的借口!”

    心中腹诽了一番,胡永闻依然是面带正气,“想哪琼州府,不能抵御海寇,却又向李将军讨要钱粮,某家定当禀明鄙东家,日后将琼州府的海防诸事,便交予李将军了!”

    胡永闻的球踢得也不错,我说是日后将这个琼州府的海防事务交给你,这日后二字意义可是深远得很。

    第一,要等何大人由抚台大人变成部堂大人,总督两广之后,第二,便是要看你等在粮米一事上的表现。

    李沛霆笑了笑,正待开口,方才那个下去寻歌女的侍女悄悄走了过来,“回二爷的话,方才楼下唱歌的,是一群佤人官奴,因为庆祝将军大人赦免了他们,又加发了一月钱粮;故而诸多家人在此庆祝。”

    “佤人彪悍蛮野,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沛霆举起手中的玻璃酒盏,“二位兄台,请!”

    有侍女将那苗家汉子仔细分解的一片片牛肉用银质小钳子夹起,轻轻地放入早已翻滚着油花的铜鼎之中,那鼎中早已放好了诸多香料,鼎盖一掀起,顿时室内满是异香。

    “这就是我家将军平日爱吃的一物,五鼎全牛!用这铜鼎,将一头肥水牛放翻之后,取牛身上各个部位最为精致之处,放入这鼎中,稍加烹煮,便是人间至上美味,二位,不妨品鉴一下。”

    “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李将军好生豪气!不想决胜千里、带甲数万的李将军,对于饮食之道也是颇有一番造诣啊!”胡永闻尝了一口,不由得赞不绝口。(废话,明末的人哪里吃过什么糖拌西红柿、什么油酥花生,还有宫保鸡丁?)

    “方才说什么赦免,什么官奴?”关宝琼很是好奇,放下酒杯之后,开口向沛霆询问。

    “这河静,自将军掌权主事后,对附近的土人不从王化者,大加征讨,俘虏之人,悉数充为官奴,从事诸多劳役。日前,为了庆贺南方大捷,将军发下军令,将从事劳役五年,或者虽从事劳役三年以上,有一技之长者,其勤勉肯干,归附王化者,赏还民户身份,编制户籍。愿意留下生活就业者,按照民户人等加发钱粮作为安家费。想来,这些佤人,便是拿了安家费,来庆祝自家从此是将军治下的自由人了。”

    想起那些在河静街头背负着沉重的货物依然健步如飞的佤人官奴,一张张黧黑却又面相凶恶的嘴脸,胡永闻和关宝琼自是掩口无语,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呀!该死该死!”沛霆用象牙骨折扇用力敲敲自己的额头,“将军的这一做法,固然收拢民心,但是却要耽误我等的大事啊!”

    天下大事,发财第一。这是眼前这二位,和他们背后的人的看法。听到李沛霆言道,可能会耽误将粮米输入内地的发财大计,二人不由得有些恼怒。

    丢那马!如果东家在广西巡抚任上,能够拉低米价,保障民食军需,那么,对于东家升任两广总督也是颇有助力。

    而且,五钱一石的糙米,运到广西,也是大有利益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件大事!

    “二公子,不知何事如此惊呼?”定了定神,胡永闻故作平静。

    “往日里,码头上搬运货物的都是官奴,不必给工钱,管饭便可以,但是如今,官奴为百姓了,便是要给付工钱,这样一来,咱们这五钱一石的粳米,便是不好成交了!”

    “噗!”关宝琼一口酒便喷了出来,被呛的咳嗽不止。

    五钱一石的粳米?!!

    胡先生脑子里迅速的计算着,就算是在河静交了税,运到钦州,在广西各地发卖,至少可以卖到一两五钱银子以上!这样的好事,便是走遍了两京十三省,又到那里去寻?

    “二公子,便要看着广西全省百姓的面子上,务必想法成就此事!”胡永闻打定主意,起身离座,撩衣服作势便要在李沛霆面前行大礼。

    “胡先生!这万万不可!折煞在下了!我在想,咱们如何变通一下。”

    “不如这样如何,先生不妨写封信回去,将此间事务禀明贵东家,请他出面,为我在广西收购果下马一批,儿马和骒马各三五百匹即可,我在这里用来在码头货运使用。”

    原来如此!几百匹果下马算得来什么?同几十万石的上号粳米比较起来,便一钱不值!

    “二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我们自然不敢不领情,当着关公子的面,我也不说什么见外的话!如今何大人正是要升迁的关节之上,如今得了这样的助力,这粤督之职,更是掌握之中。二公子如果在两广境内日后有何事吩咐,只管寻我胡某便是!”

    “还有关某!”

    就等你说这个话呢!李沛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脸上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如今倒是想不起什么大事件要烦劳二位,倒是在下的商号,日前同高平的莫家定了契约,买了他境内的几座山,或是开矿,或是收购些土产,二位晓得,高平到此,要么走陆路,要么便是北上广西,经海路到河静。如果日后商队货物在广西境内行走,还望二位多加关照便是。”

    “这些无耻的官吏、买办,在自己的蝇头小利面前,便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职责。”阮福晪奋笔疾书,“李沛霆为南中当局掠夺了大批的果下马资源,造成了这一原产广西的珍稀马种在原产地的迅速流失。”

    “大批在我的家乡,高平附近的重庆(没错,就是这个地名!)蕴藏的锰矿,被李守汉和他的帮凶采用欺骗的手段获得,并开采出来,经过广西官府的庇护,被一船一船的运到了河静。成为李守汉赖以耀武扬威的资本之一!”

    “更为恶劣的事,居然用一套玻璃酒具,便收买了替当时的广西巡抚担任文案的幕僚,起草了由李守汉协防琼州府的文书,这为李的黑手伸向海南岛,提供了合法的名义和借口。当年,西方有人为了一碗肉汤,丧失了继承权,而在东方,有人为了一套酒具,将一个偌大的岛屿,拱手相让,我不禁要问,这个朝廷怎么了?!”

    当晚,李沛霆、胡永闻、关宝琼还就钦州港如何停靠河静的船只等技术细节进行了磋商,最后,依照李沛霆提出的,先行支付一部分钱粮,不少于一万石的稻米,由巡抚、巡按两衙门出面,招募流民,进行以工代赈的活动,修造、疏浚钦州港周边的码头、道路。

    数日之后,二人在拜会了从会安赶回河静的李守汉之后不久,兴冲冲地带着守汉赠给两位大人用于装备家丁的千余套铠甲刀枪回了广西。

    泗城、南丹、思州、宾州八寨等处往日听宣不听调的土官,一改往日的作风,在巡抚大人手下那盔明甲亮刀枪犀利的家丁面前俯首帖耳,驱赶着各自的部民、奴隶,上山种植药材、采集锡矿。这些药材、锡,将会被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推荐的商号收购,换来白米、银子和其他的物品。一时间,广西一片安宁景象。

    这一系列行为,使得巡抚大人、巡按大人在年度考核中又得一分。

    几个月后,大批的稻米北上钦州,广西的米价数日之内下跌二成,升斗小民无不感恩戴德,口中不住的称赞抚台大人和巡按大人青天大老爷。

    半年后,新任两广总督就属下的防务做出调整,琼州府防务,守备李某,有协防之责,琼州府各官吏务必服从云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当晚酒席散后,倒是有一个小插曲。

    据坊间传言,关宝琼关相公,被一苗家汉子暴打一顿,躲在房中,数日不敢见人,关于此事的起源,有着很多说法。

    其一,“那关宝琼嗜好男风,想必是求欢不成,被人痛殴也是有的。”这是普罗大众的看法。

    其二,“那关宝琼口无遮拦,拆穿了辽东李家余孽同李守汉之间的**之事,自然李沛霆要报复他了!”

第八十二章 夜宴图天魔舞

    似乎更加毁三观的情节和土科技出来了,欢迎拍砖。

    一轮红日已是渐渐地落到山的那一面,只是将山渲染的通红,仿佛着了火一般,那山峰、山体,边缘上仿佛都是有些微微的透明。

    将军府辕门前的校场上,没有了白天的操演和人来人往,稍稍的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有旗杆顶上,那面绣着“南中讨逆诸路军马总统官、兼督理钱粮民政”等字样的纛旗仍然在夜风中迎风飘摆,随着风的摆动,旗帜中间那一个斗大的李字清晰的展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提示着人们,这里是谁家之天下!

    从辕门到将军府的正门,分左右两路,各有四甲士兵在甲长的带领下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站立不动。在他们的侧后方,四座新筑成的炮垒,八门大佛郎机火炮,四门十二磅钢炮,黑洞洞的炮口将辕门外的一切来路封死。

    围绕着将军府,不时地有近卫营的士兵一甲一甲的荷刀执枪巡逻走过。

    无他,将军近日已经回府,挟南方已平之威风,宴请北方来的郑王使者,郑梉的族弟郑杖。

    郑杖来的目的已经很明确。

    一,你李家已经打败了我南方的叛贼,是不是应该将该叛贼窃据的土地、裹挟的人民还给我们?要知道我们可是安南的唯一合法统治者。

    二,如果你不想把你血战得来的土地人民还给我,那么,我作为你的盟友,在你作战期间保障你的北部不受到威胁,我能够得到什么酬谢?

    三,打败了阮家,你的实力,不论是兵力、土地、人口,已经和我并肩而立,你的军队,不管是装备、训练、待遇都要比我的强一些,那么,你打算如何对待你的盟友我?

    几天了,双方就在彼此之间的讨价还价、摸清底数和尔虞我诈之间度过。

    “请贵使回报郑王,我家主公意欲同郑王合力,取了这南中地面!”最后一天,长史李沛霖的出面,顿时让局面出现了石破天惊的转变。

    “贵军在南,我王在北,如何并力取了这南中偌大的地盘?”郑杖很是怀疑这个方案的可操作性。

    “取地图来!”

    指点着地图,双方的意图开始明显起来。

    “我南中军在贵军南方,这不假;但是贵军如果要接受南方逆贼的土地人民,怕也是很难。且不说有横山之险要,辎重难行,还有诸多江河阻挡,大军更是难行。”

    “倒不如,转而向西,我两家一起灭了那南掌国,到那时,我军愿意与郑王平分南掌,然后,或是南下真腊,或者西征缅甸,此辈在我家主公眼中,皆为土鸡瓦狗尔!”

    用手中的炭笔,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郑杖不得不承认,这个提法,似乎对于郑家来说,是一个投资小见效快的项目。

    大军南征,势必要同李家死拼一战,孰赢孰输,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大批的军马钱粮武器资财却要填进去。同李家拼财力,似乎不是上策。

    但是反过头来看看南掌国,这似乎是个软柿子,而且,也是一块比较有肉的骨头。

    郑家早就和李守汉一样,开始了对于寮国(南掌)的蚕食,对于南掌国兵将的战斗力,也是心知肚明,吞并了南掌,将所谓的上中下三部分分一半到手,也是可以大大的增强实力的手段。

    于是,郑杖将自己的对于此事的看法写成奏折,命人快船送回升龙,面呈郑王陛下。

    很快,郑梉的旨意到了,“打南掌自然是可以的,也是朕多年的夙愿,但是,南中军务必先行出动,从中寮地区突击,牵制南掌军。同时,为我军提供不少于三十个奇的武器刀枪。而且必须是与南中军眼下在用的刀枪无二,我军在战事期间的粮饷供应,亦要劳动李将军多多费心。”

    “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看了看郑家提出了的条件,守汉在手里掂了掂,“没想到安南的狮子大开口,不要脸不要皮是祖传的!”

    “告诉他!要我先出动,打下了南掌一寸地都没有他的!还有,要刀枪器械,可以,拿钱来换!没有钱,那就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白给?当老子是什么?!”

    几番信使往返之后,双方的意见终于开始靠拢。

    “我郑王陛下旨意,每月至少提供三十到五十船煤炭给贵方,(煤船煤炭多少数目?)放心,煤船至少在一千石左右。贵方必须用刀枪成本价折抵货款。同时,允许我方商人在贵军辖区内购买盐、布、力田粉等物品。”

    “我军会知会贵军,同时出兵,先到者先得。那一块土地,哪一方哪怕是一个火头军插上一面旗帜,便归属于哪方!”

    “至于说我军在战事期间所需粮饷物资,便是要先行赊欠一二,待到平定南掌,或是以南掌王府库资财偿还,或是以土地抵债皆可。”

    “我家将军的意思,煤炭,至少每十日供应五十船。每船不少于一千石。为此,我们会向郑王提供一批九转钢所制工具,以提高煤炭产量。”

    “赊购物资之事,恕难从命,我军大战刚刚结束,也是疲惫不堪,需要大笔资财抚恤将士、安顿难民。不过,我们可以先从府库中挤出一部分武器铠甲等物,支援友军。到时,便以南掌王国库或土地充抵便是。”

    双方便是这么你来我往的谈判。

    今天,是尔虞我诈的双方签订条款的日子。

    正午时分,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刻。

    迎宾馆的院落里,郑杖坐在竹椅上,细细的品着茶,“你此番回去的事情,都清楚了?”

    跪在眼前的一名亲随,低声答道,“回老爷的话,都清楚了。”

    “给老爷我重复一遍。”

    “小的一会便坐船赶回升龙,持老爷给我的令牌面见郑王陛下,将此间的事物一一禀明。”

    “都要说些甚么?”

    “第一,请陛下下旨,多发囚犯到广宁,去挖取煤炭,至少要保证每天有十船的煤炭装船起运。”

    “第二,务必请陛下派人,将李家与我军的结盟之事通报南掌国王,让他早作准备,同时,将库里的器械赠予南掌。”

    “第三,多多准备金宝,派遣亲信,来河静收购一切我军有用之物。”

    “说的很清楚,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吗?”郑杖很是满意这名亲信的才干,他眼里满是笑意。

    “回大人,属下只知道做事,不敢问为什么。这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该打听的事情。”那亲随越发的将头贴在地面上。

    “很好。我在给陛下的奏折里抬举你做宿卫的一名队率,回去之后,你也是有了官身的人了。”郑杖轻轻的用茶盏撇了撇浮沫,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一旁的扶手几上。“记得,一定要把我的话记清楚,免得陛下和文武问你时说不清,误了军国大事!”

    “便是杀了小的,小的也不敢耽搁!”

    “好!那我便听你问问我,你对这几件事的不解之处。”郑杖示意让那亲随起身,又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命他坐着说话。

    “大人,如果朝中列位大人问,为什么要增加给李家的煤炭数量?小的该如何回复?”

    “早就告诉你们,不要每日里只是醇酒妇人的!也要在闲暇之余读读书!这样的招数,在明国的古籍中就有记载!”郑杖训斥着眼前的亲随,那亲随心知肚明,他说的其实是远在升龙的同僚们。

    “让你们读读《管子》,就是明国古代齐国的宰相管仲,他的著作!”卖弄了一下胸中的学识,郑杖有些得意,“如今我们同李家相比,兵马、器械、钱粮,都不具备优势,唯一有优势的地方,便是,那李守汉年轻!大凡年轻的国君,无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如今李某灭了阮家,又要同我郑家结盟,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结盟是假,怕是假途灭虢是真!”

    “那大人为啥还要请主公多卖煤炭与他?直接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不是省事?!”

    “蠢材!这就是不读书的弊病!如今我们增加他的煤炭供应,一来可以获取兵器铠甲,用这些不值钱的煤炭,换来我们需要的铠甲兵杖,还可以用这些甲杖转手卖给南掌,从中大赚一笔。二来,如今河静各处工场、作坊、民间炊事,都是少用柴草,多用煤炭,如果让他们越发依赖此物,如有一天我军与李家战端一开,断了他的煤炭来路,他的工场造不成甲杖,我看他用何物与我军对抗?!”郑杖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

    “那大人您所说的赠予一部兵器给南掌,是不是也是为了抵御李家?”

    “诶!你能够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南中兵甲,河静为最。试想那南掌何尝见过如此的刀枪甲胄?一来可以示好与他,二来,我们的贸易,也可以就此开端。”

    “大人,那我们还打不打南掌?”

    “蠢货!刚刚夸奖尔几句,尔这奴才,便越发的回去了!南掌我们自然要的。只不过是要让李家同南掌拼的筋疲力尽,我们大举出兵,一鼓而平这两家。”

    “李守汉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大将王宝,正在南掌的南方大举进兵,下寮已经归了李家了!他在阮家那里抢了来的地盘,已然同下寮连成一线,开始移民屯垦了!”

    亲随听到这里,急忙起身离座,“事情如此紧急,大人为何不亲自向郑王陛下面呈?反而要抬举小人?”

    郑杖的脸上露出一抹落寞,“我又何尝不想回升龙去与家人一起共享天伦,但是,这半月,想来你也看到了,这河静自李守汉掌权以来,可谓一日千里,我郑氏,如果不出奇谋,不在谋略上想法子,被李守汉消灭,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所以,我在奏折中已然向陛下说明,此番留在河静,但有死之志,绝无生之心。某家,便要学那毁秦的赵高,想法设法,要让李守汉耗尽财力、民力!”

    “大人!”听到郑杖这样的话,那亲随不由得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大人,小的回去禀明陛下,立刻回来守在大人身边便是!”

    “蠢货!我要向李守汉进献宫室之图,蛊惑他修建宫室,建造驰道,大兴刀兵,压榨民财。日后青史之上少不得一个奸佞小人的罪名,你又何必随我趟这浑水!”

    “前番说的那枪炮师丁十五,已经暗中向我出售了一份草图,虽然粗糙些,但也可以试行铸造,一定要让陛下用九转钢试行铸造火炮。”

    “还有,我在奏折里向陛下建议,效仿河静的财税制度,这守汉之所以有钱粮挥霍,便是这税收二字的功劳!在河静,自他以下何人不纳税,何人不交粮?可是我郑氏可曾有这样的赋税?我向大王建议行此制度,试问,朝中的衮衮诸公还能够容得下我?”

    一席话,说的那亲随不由得痛哭失声。

    “这些,是这段日子河静各处送与我的财物,你一并带回,交给我家夫人,请她缴入内库之中,以充军饷!”郑杖指着台阶下几个硕大的木箱,箱子没有上锁,也没有贴封条,只是虚掩着箱盖。在阳光下,箱子里的财物闪耀着光芒。

    “大人,您怎么把这七彩琉璃盏都。。。。。?”

    “我孤身在此,留着这些财货也是无用,我作为郑王使者,自然不受亏待。这七彩琉璃盏,也是李家贿赂我的,倒不如交给陛下,让他充作军饷。”

    说完这话,郑杖痛苦的紧闭双目,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走吧!”

    将军府的规模这几年也是不断的在扩大,随着河静的地盘扩大和府库的不断充实,而越发的显得规模宏大,气势不凡。

    不过,在诸如胡永闻和郑杖等人眼中,将军府的建筑群颇有些暴发户的气味在里面。

    在衙署后进院子里,一座新建造的船型大厅就很是说明问题。通体使用花梨木、紫檀等贵重木料搭建不说,这些木料在南中地区倒也平常。极为奢侈的是,这间船厅所有的窗户都使用了玻璃!透过门窗上的花格,人们可以借助着厅内的灯光将室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同样,在室内的人们也可以将院内看得纤毫毕现。

    “到底是年少之人,乍掌大权,且又顺风顺水的过了这几年,自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看了这间船厅,几位宾客不由得在心中给李守汉下了这样的结论。

    “这玻璃比郑王宫中的,不论是尺寸还是,那啥,都要强胜百倍。”打死郑杖,他也说不上来透明度之类的词汇来,他只是觉得,这玻璃窗,要比宫中安装的佛郎机人的那带有浅绿色的玻璃强得多。

    所有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如此奢华,断然非圣人之道,切记!民脂民膏,断不可随意挥霍,要爱惜民力。”

    “叹民生之艰难,我独怆然而涕下!”

    宾客的亲随和侍卫们被安置在船厅的外屋,那里有预备好的肥鸡嫩鹅大鸭子,各式各样的酒水肉食,让他们随意取用。

    “诸君!请满饮此杯!”

    担任着晚宴司仪的长史李沛霖,满面春风的端起手中的酒杯,玻璃酒杯中,微微发黄的液体透过镂刻精细的花纹,显得煞是可爱。

    “居然是贵州来的酒!想不到贵州正在打仗,酒的来路已经断了。这厮居然还能用茅酒招待我等,起居之豪奢,可见一斑。”作为一名合格的老饕,胡永闻闻闻酒香立刻就判断出了酒的产地和大概年份。

    今晚的宴会,目的有二,一是为胡永闻和关宝琼这二位饯行,作为名义上的上差,这场酒席是少不得的。二是庆祝李家同郑家的军事同盟条文和商业契约签订,当然,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而可怜的另一位大明安南都统使莫家的使者,则是早早的掩面痛哭而去,只是带走了汉元商号购买重庆几座山头的契约。那位南掌或者说是寮国的帕武吧玉瓦拉王特使干脆就被客客气气的打发走了。

    开玩笑,王宝的凤凰营在攻克穆嘉关之后,李守汉立刻指示派遣后续部队跟进,偏师西进,如今已经快占据了整个的下寮地区,开始向北,也就是中寮地区扫荡,对于中寮地区的移民和商业、农业的调查,地图的测绘工作已经展开。这个时候,谁和你谈判?

    “为大将军寿!”在李沛霖的带领下,在场的一干人端起酒杯,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守汉祝酒致意。

    守汉很是喜欢这种感觉。

    检点战果,平定了南方,让他有了一个巨大的战略空间和回旋余地,而不是局促于南北之间,随时都在提心吊胆,唯恐遭到夹击。户籍簿子上多了近百万的人口,地理图册上增加了几万里的土地,这些人口、土地对于守汉和他的势力集团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守汉心底最清楚。

    “为诸君寿!”

    所有的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将军,外臣郑杖,祝将军武运长久,所向披靡。”

    郑杖起身离座,很是恭敬的行礼,祝酒。

    “吗特批,你才武运长久!”守汉心中大骂,不由得在心里将眼前这个长得极为端正的郑杖打入了另册。

    饶是如此,他已经修炼的遇事不惊了。心中大骂,脸色却仍旧满是得意之色。“多谢郑大人美意,也祝福你家主公武运长久。”

    “将军,外臣在河静还想多多停留些日子,还望大人恩准。”

    “将军治下,民生富庶,兵甲精利,通衢大道贯通南北,烧灰所筑之坦途,四通八达,自河静府至任何一个江北乡镇屯堡,皆有道路相同。此一项,便值得外臣好生学习一二。”

    妈的,你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做啥,以为老子不知道?守汉在品尝着茅酒味道的同时,心中大骂不绝。

    他已经收到牛千刀的密报,近日来,河静外表气氛平静,一片祝捷之声,私下里,却是暗潮汹涌,各方势力的探子、细作、眼线层出不穷。最为疯狂的,便是北方郑家派来的坐探,手已经伸进了枪炮所和冶金坊等处。

    对此,守汉的批示是,“严密监控,摸清网络,一举全歼!”

    但是,对于郑杖这样的人,还是要好生敷衍一番的。

    “郑大人是我的贵客,愿意在河静盘桓多久,便待多久。只要郑王不找本将讨人就是。”

    打过几个哈哈,郑杖开始他的计划。

    “大人,外臣发现,似乎灵江依旧是隔断南北的天堑啊?大人的大计,难道就因此一衣带水而受到影响?”

    “嗯?”在场的南中诸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看这厮下面要唱什么戏。

    “主公!臣要开始疲秦之计了!”郑杖心中默念,“祖宗保佑!”

    “将军!胡先生,关公子,诸位大人,在下久居安南,对于山川地貌也是颇有兴趣,历代典籍都说,灵江河面宽阔,且江底泥沙较多,不得架桥。两岸之民往来只得靠舟船,费时费力不说,且又有风波之险。在下听闻,此番南征,缴获舟船甚多,外臣以为,大人大可将这些舟船链接起来。”

    “郑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李某行那连环计?”守汉开了郑杖一个玩笑。

    “大人非魏武帝可以比拟,外臣亦无凤雏先生之才,诸位大人又强胜程昱荀彧等人数倍,此地又非赤壁,便是连环计,也无用之极。”不着痕迹的,狠狠的拍了一通马屁,郑杖轻松的将守汉的诘问化解。

    “外臣的意思,便是在灵江之上架设浮桥,以大船一艘为母船,小船五艘或六艘为子船链接一起,用铁链链接。大船之上,钉设铁锚、钢锭,已作压仓之用,便是修桥时候的桥桩,诸多船队如此连接起来,便是一条坦途,贯通南北。只不过,可能花费稍大一些。单单这连接的铁索、母船上的铁锚、钢锭,便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更何况,在南北两岸,还要铸造铁牛,以做固定舟船之用。”

    守汉听来这个法子倒也有它的可行,而且,灵江的阻隔,也确实是将南北交通线贯通的一大障碍。在此之前,他已经命雷明生等人主持对南方的道路情况进行摸底和论证,并且拿出一个条文出来。

    不想,今天这个场合,这个家伙却提出来了这样的建议。

    “外臣心中惶恐,此事耗费过大,唯恐府库开支过于浩繁。”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被郑杖运用的不错。

    一边的李沛霖和雷明生等人用眼神快速的同守汉做了一番交流,守汉心中有数。

    “不就是钱粮吗?!老子正想为南部这几十万人找点事情做呢!正好!郑先生你提出来的这个连环计不错!雷主事,你明日便着手进行!需要多少钱粮,拟定一个数字上来!”

    一旁的老狐狸胡永闻举杯偷笑,“这蠢材!这样的简单计谋都不能识破,他就不是李守汉了!吾老人家倒要看看日后你怎么收场!”

    按照三国演义的桥段,连环计之后,便是横槊赋诗。

    守汉也不例外。

    几个仆人熄灭了几盏灯火,将大厅中央铺上一张硕大的波斯地毯,又在屋顶上取下几盏宫灯,将一个巨大的琉璃球小心翼翼的套了上去,然后,点燃里面的大蜡烛,顿时,室内一片惊呼之声,从那琉璃球上的孔洞之中,向外发散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原来却是孔洞上用不同颜色的轻纱蒙好,才有此效果。

    几个仆人小心翼翼的试验了一下,那灯在站的远远地一名仆人手中长绳的拉动之下,缓缓的转动起来!霎时间,大厅内一片光怪陆离。

    几名仆人向一旁的执事点头示意,那胖胖的执事双手一挥,顿时一阵银铃声大作。

    “天魔舞进!”

    一阵激昂欢快的乐声从大厅两侧的附间传出,原来,早有乐师在那里候命。随着一阵阵乐声,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来到厅中的地毯上列队完毕,登时,让在场诸位宾客以及守汉手下众人大惊失色。

    饶是郑杖平日里自诩精研程朱理学,所谓的不动心,把持的心神甚定,见到这群女子,却也是心中一荡,胯下之物昂首怒目,蛙跳不止。

    “河静偏僻,无有娱乐,便以蛮荒之地之天魔舞以娱嘉宾。”

    但是,没有人注意听李守汉的话,他们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女子。

    挑选的明显都是摆夷、苗家、瑶家等各族女子,一个个皆是腰细腿长,丰胸削肩,随便把那一个拽出来都是人间尤物。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便是此辈女子的衣着,如若说不着片缕也未必能够令在场诸人大为失态。

    每个女子上身皆都是一袭裹胸,此外触目所及,便是大片裸露肌肤。那裹胸不知何物所制,以蕾丝做边,在灯光下隐隐中似乎两点樱红依稀可见。

    下身倒是似乎有衣物,但是一眼望去将一双双长腿包裹的曲线毕露,那衣物似绸非绸,仿佛长裤一般,将脚趾一直到大腿包裹的严严实实。腰胯之间似乎是同样质地的亵裤,但是,尺寸小的万分不像话,仅仅能够遮掩住羞处而已,有那眼尖的,似乎看到了桃源洞。那亵裤与腿上的衣物用一根根同样材质的细带连接,灯火摇动中,显得愈发的诡异妖魅,充满了魅惑之气。

    随着音乐的响起,这群舞姬开始缓缓的摇动着身躯,摆动着四肢要腰身,将一阵阵媚态向四外放射出去。

    看得在场的人们一个个不知所以,停杯不饮。胡永闻心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原以为李某是个枭雄,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偏安一隅,小富即安之辈,我广西从此无忧矣!”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舞池内的舞姬开始做踢腿,下腰、扬手等诸多动作,越发的看得人们血脉贲张,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想来会有人冲进舞池中,掠出一名女子就地正法也未可知。

    “嘿!”一声娇叱,池中女子,已然排成一个十字阵型,在场的宾客,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组女子正面相对,还可以大饱眼福,窥视其他女子的背后风光。

    随着音乐的舞点,舞姬们开始手臂相连,**纷飞,不住的在地毯铺就的舞池中旋转,几个节奏中,便有一组女子向上高踢**,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那关宝琼也是此间行家,多年的走马章台,留恋梨园,让他对于砌末、行头之类颇有心得。他很有水准的发现,女子们脚上的鞋子,颇有文章,似乎是皮革所制,鞋底后部要比脚尖处高出不少,女子们脚上穿着此物,必然是要抬头挺胸,这样一来身材毕现。

    “好东西哦!不知此物是什么材质制成,如果想要一套,不知如何开口,这物件要是拿回去与我那书童穿着,不知道要迷煞多少人。”

    他那里胡思乱想的如何开口,此时一曲终了,舞姬们迅速在舞池中列队跪好,这一举动,又是让很多人鼻血狂喷。

    “很好!舞的不错,每人赏绸缎一匹!金二两!银十两!”作为主人的李守汉,照例要放赏。

    一名舞姬头目出班跪倒谢赏,燕语莺声中让在座诸人如同浑身泡在温水中暖洋洋的。

    主人发赏,宾客们自然也不能空手,一时间,胡永闻、关宝琼等人纷纷慷慨解囊,衣料首饰不一而足。郑杖心中狂笑,“如此奢侈,如此荒淫,为了这样的生活,势必要大肆搜刮,再加上某家的献计,让你大修道路,耗尽物力财力,治下民怨沸腾,李家安得不败!”

    他那里筹划着军国大计,关宝琼举杯而起,“在下有幸,蒙将军赐予如此眼福,但是,在下鲁钝,不知诸位美女,身上所着何物?为何如此美丽妖娆?”

    “哈哈哈!”守汉想来也是吃酒吃的有些多了,脚底下伴着蒜,跌跌撞撞的便来在舞池中,点手招呼关宝琼过来。

    “兄台,你来摸摸,”他伸手招呼关宝琼,胡永闻也借机前来一探就里。他指着那舞女头目的一双长腿,示意关宝琼去摸。

    “这?这个?”一半是做态,一半是不敢,关宝琼略略迟疑了些,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去摸。触手所在,极是光滑,虽然隔着一层,但是一样可以体会到软玉温香的感觉,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灯火通明之处,不由得关宝琼心中一荡!

    “仿佛是丝,但是,不知道是何等丝,能够制成此物?”

    身为绍兴人的胡永闻,也借机大肆的上下其手一番,说完之后,还将手指放到鼻尖用力的去嗅。

    “胡先生,果然好见识!”守汉一屁股跌在地毯上,顿时身边莺莺燕燕娇呼成片,他索性顺势倒下,伸手拽过一名舞姬,将头枕在那女子丰腴的大腿上,伸出双手,高挑拇指称赞胡永闻。

    胡永闻努力的将目光从那一片雪白出拉开,面上一副求知欲要得到满足的神情,“愿闻其中奥秘!”

    守汉用手指用力拉起那女子腿上之物,“这叫丝袜!乃是用这南中极荒僻处、亘古未有人烟的所在中,有一上古遗存的亚种,名曰冰蚕。此物所到之处,便是一道冰痕,且此物有剧毒,触之草木,草木枯死不说,且草木亦是剧毒无比。每隔三年吐丝一次,吐丝之后,便是交尾产卵,此时人可以将蚕茧取走,用热油缫丝,这丝袜便是用此物吐出蚕丝所制的。端的是闺房秘戏的情趣爱物啊!”

    “原来是上古神物!怪不得!怪不得!”胡永闻拱手施礼表示受教了。守汉那里肯依,拉过他来,又是一番狂饮。

    几轮酒过后,关宝琼少不得开口赞叹此物的精美绝伦,守汉倒也大方,点手唤过数名舞姬,吩咐一声,汝等今夜便为吾之贵客侍寝便是。

    三方的客人少不得客套一番,各自搂着两名舞姬回房安歇。

    八千字奉上,大家是不是把票什么的也拿出来啊?

第八十三章 吃醋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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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杖努力睁开双眼,将一条裸苏**从胯间挪开,披衣起身,回过头来看看床上两张俏脸,不由得老脸一红,想起这些日子的荒唐,“唉!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连日来旦夕折伐,让他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下床走了两步,只觉得腰间一阵酸痛。“噫!不服老是不行啊!要是让老夫年少十岁,哪怕五岁,这两个小蹄子算得来什么?”

    他也对脑中这样冒出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冒出如此**的念头?缓步走到书房外,廊下已经摆放好了早饭,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鸡汤香气扑鼻,想来是从人吩咐馆驿的厨子为他补养身体熬制的。

    草草用罢早饭,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他要将这几日的见闻和想法尽快禀报给郑王。

    “。。。。。李氏虽甲坚兵利,然其主年少轻狂,望之不似人君,每每大宴,有酒池肉林之设,有天魔舞女助兴。近日有闻,其以上好黄铜为其座舰包底。以上好黄铜打制成铜箔,逐一定装在船只吃水线以下。臣曾见识此铜条,应似比较昔日明国嘉靖皇帝、永乐皇帝所发之通宝不遑上下,甚至略胜一筹。此子虽有小才,然其穷奢极欲,荒淫无耻,昔日之隋炀、元顺不及也!上有好者下必倍之。臣观河静,户牖有玻璃之窗,车马为精钢所制,道路灯火彻夜不息,农夫蹑丝履,走卒类士服。”

    “臣粗粗理来,李氏之败除穷奢极欲之外,尚有七败。一败,贪婪无度,搜刮极重。河静之地,无人不税,无事不税。除田赋外,人民凡年入十二两以上者,皆按值百抽五之率纳税,超出部分倍之。以此类推,直至收取四成五的税率,此外,尚有一税种,循环搜刮,凡物品生产加工后,增加价值,便要纳一次税,税率值百抽十七。赋敛之毒,前无古人!二败,重金搜购海外异种,逼迫百姓种植。臣闻,往来河静、会安等处佛郎机人、红毛夷人,除货物之外,皆有容器盛载或种植海外异种植物,抵埠之后高价售予李氏,据闻有一斗玉米草种子一斗金的价格。除用来点缀自家花园外,强迫各处百姓种植。昔日宋徽宗之花石纲景象已现。三败,滥兴大工,修筑驰道。南方初定,常人以为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此子不然,征发数万民夫,每百人为一队,以军法部勒,修筑灵江以南各处道路,言称所有村寨堡垒必有可供车马并行之烧灰驰道!为此,河静各处工场、矿山,无不昼夜赶工制造烧灰、工具等。驰道之修筑,此李氏效仿秦皇之败也!四败,勒令百姓养殖牛马。前番所提之玉米草,除供守汉本人观赏玩乐外,其犹嫌不足,令部民百姓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种植此物。为防止此草生长过于高大,有碍观瞻,又强命百姓养殖牛马,食用此玉米草。哀哉!北宋王安石之害民马政今又重现矣!五败,滥开民智,擅改圣人之道。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今李某好大喜功,强令领内男女之童读书识字。其学堂所授之学,无非是些升斗小民谋生之术,圣人之道委弃不用,此举非但劳民伤财,更是祸乱之源。六败,穷兵黩武,强令壮丁编制成军。又行保甲制度,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治下之民,凡授田者,必先编为军户,农闲之时或集中操练,或维持地方,战事一起,则以一甲一兵之策征集入伍,治下百姓,苦不堪言。七败,重用异族,营伍不纯。圣人教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而主公用人,必为同族同乡,然李氏不然,所部蛮夷之人众多,外则佛郎机,内则苗瑶溪硐。此辈之中,焉知无安禄山史思明乎?”

    “臣以为,今日之安南,当。。。。。”

    洋洋洒洒的写完了十几页纸,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条分缕析的向主公禀明,郑杖很是仔细的签名处用了印记,又在几个不显眼的地方悄悄加上了密记。这才放心的将从人唤进来。

    “拿着信到鸿基港码头,等待北方来的煤船,发现桅杆中部有悬挂黄角牙旗,写着安字的,便上船去将此信交给船主便是。”

    。。。。。

    一辆马车驶出河静府城门,沿着河静到西山卫生营的道路疾驰,钢制车轮在烧灰铺就的道路上发出隆隆的响声。从城门出来的一路之上,不停的有路人向这辆车弯腰行礼。

    从车的外观上看,这辆车与在河静府大街上跑的其他车辆并无二致。一样的四个钢制车轮,一样的玻璃小车窗挂着竹帘,一样的白铜包裹的车辕。不同的是,两匹拉车的挽马,竟然是一色雪白的大食骏马,马的辔头之上,镶嵌着一粒硕大的珍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时不时的闪动着光芒。车顶上,一面不大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

    三角形的认旗,红色火焰,黄色月光里绣着一只青鸾,所有的南中军士兵军官都知道,那是太太盐梅儿的认旗!

    车厢内,盐梅儿手捧着账本,斜靠着一个锦绣靠枕,不时地用手中的笔在账本上点检着一笔笔的收入和支出。

    “太太,稍稍歇一下吧!”

    盐梅儿的心腹蔡婆子手里捧着一个茶盅,低声劝着她。

    “好容易有了喜信,大人为此还到祖先牌位前烧了香,要不是您过于操劳,为大人南征的事情费心费力,这一会,怕是一个哥儿都出来了。”

    蔡婆子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盐梅儿听到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假借着拨弄发丝,手指触碰到了头顶的那支钗,心里才好受了些。

    守汉南征之前,一面忙着筹划战事,整顿军马物资器械,一面很是勉力的在盐梅儿这块熟田上耕作了一番,不久,喜信传来,盐梅儿有孕。

    为此,在出征前,守汉还借着祭告列祖列宗的机会,将此事向祖先禀报。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守汉在南征战场无往不利,盐梅儿却因为日夜筹划军粮军械,为各处工场发放加班赏、菜金,超件赏钱,过于劳累,孩子没有了。

    此事一出,吓得留守河静的一干官员六神无主,三魂六魄走了一半。主公虽然青春正盛,但是眼下无后也是一大隐患,好容易屋里人有了喜,却在这个时候流产了?!

    守汉在会安接到关于此事的请罪呈文,很是黯然了许久。提笔给盐梅儿写了一封信,又命人取出从阮氏宫中抄得的一顶很是僭越的金冠,快船送回河静。

    信里写的是什么,除了这夫妻二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不晓得,但是,那顶金冠,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是阮家正室的金冠。

    一时间暗流涌动,议论纷起。

    盐梅儿做完了小月子,便听到了许多的议论,一度气得她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次泪。

    是啊!一个娘家人都死光了的丫头,被主公收了房,成了管家太太,还在那里不知足,妄想着做正室夫人!

    盐梅儿自己也清楚的很,如今府里就有一个潜在的对手,李秀秀,论家室、论长相,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的。不久前,又有一个黎家的公主过来,愿意以身相许,只要自家相公帮她夺回江山。

    “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来和自己争这个相公!早知道这样,情愿当初相公不搞出这泼天也似的家当来,便守着自己安安稳稳的度日便是了。”

    无数次的暗自后悔。

    后悔归后悔,让李守汉重新回到那个守备衔千户,守着一份薄产度日,怕是盐梅儿自己都不会甘心的。蛟龙可能会留恋自己最初的水潭,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回到那一小汪水中。

    不过,眼前的这个蔡婆子,倒是一个颇有些见识的人。也很能揣测主人的心思。

    “太太,可是对将军日后的妻妾。。。。。有所顾忌?”蔡婆子的话说的很含蓄,也很隐晦,但是意思很清楚。

    这个世界,不吃饭的女人也许有,但是不吃醋的女人基本是不存在的。蛾眉善妒,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看着盐梅儿不说话,只管在拨弄那顶金冠上的叶片,蔡婆子便心知肚明,自己的主子,却是吃醋了。

    也难怪,自古以来,年少多金的男人,有几个不是珠围翠绕的?便是你自己不要,也有那狂蜂浪蝶向上扑。

    “太太,可知道这醋也有会吃与不会吃,吃的好与不好之分?”蔡婆子有点象王婆一样,开始为自己的主子分析形势。只不过,与王婆的十分光不同的是,她是为了守汉的家庭和谐作出重大贡献的。

    “大凡男人要纳宠娶妾,夫人心里总是不愿意的。但是太太,您又有所不同,您是最早服侍将军的,与将军也是从患难中走过来的夫妻,这一点是别人万万比不了的。所以,在将军纳宠的事情上,您务必要大度,甚至要比将军自己还要着急,为他着想,张罗此事。这样,大人在欢喜之余,也对您有一份感激,一份愧疚在心中。此其一。”

    “再有,便是您要把这内宅的诸项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将军不为内宅分心,全力的去打天下。这样一来,您便是这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有哪个敢不认您是将军的贤内助?此其二。”

    “三来,您要在河静府广施仁义,让军民人等都感念您的恩德,在民间树立您的慈母之名。此其三。”

    “前两样您做的是出类拔萃了,不久前又和那佛郎机人玻璃啥的学到了复式记账法,我老婆子在旁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啥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府里的日常开销,进出,那一天不是积千累万的?您用这个法子,可说是毫厘不差,锱铢必究。”

    一席话,说的盐梅儿心中的乌云登时散去,着哇!我的位置是后来人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我只要做好了,别人,便是真正的北京城里的公主娘娘,也要在我面前做低服小。

    “你这老东西,从哪里学来的这许多?”盐梅儿啜了一口燕窝,调笑了蔡婆子一句。

    “嗨!老婆子上那里去学?还不是走了几户大户人家,见到了些事情。又听人家在街上说书,说本朝太祖的马皇后,也是出身卑微,相貌平平,但是太祖一生都敬之爱之,为什么?马娘娘会做人啊!”

    今天,盐梅儿便是和往常一样,到卫生营去看望照顾那里的病患。

    卫生营坐落在一座山谷之中,四周数里之内没有村寨,对于一座收治了大批伤病员的养伤治疗场所而言是颇为合适的。

    山谷内一条溪水流出,虽然水量不是很大,但也保证了伤病的日常用水需求。这里原本有一座储备稻米的廒仓,储备了数十万石稻米。自从开始在南方用兵、修筑道路以来,这座仓库之内的稻米便如流水价一般运出,充作军粮和筑路工人的口粮,很快库房便空了。

    于是,近百座廒仓,便被征用,变成了临时病房。连同搭建的上百座竹屋一起,收治着近万人的伤号和病人。

    对于这些情况,卫生营的长官王廷奇已经向盐梅儿说过,并且请夫人代为转禀主公,是否可以将我军、降兵、新区之民区别开来医治?否则日常消耗过于庞大。

    “属下恐有失将军信任。”

    这里的近万人口中,除了南中军的一千多伤兵在此接受治疗之外,还有降兵和俘虏中的近三千多名伤兵,其余的,便是原阮家地域内的普通百姓,或是因为战火而受伤,或是因为一些疾病被南中军收治。

    病人占了大多数!

    病种也很清楚:有钉螺引起的血吸虫病,由蛔虫等引起的肠道传染病,以及俗称打摆子的疟疾等病症。

    同刀伤、枪伤、烧伤、炮伤等外科伤员,这些疾病才是最为让人头疼的。

    “他们既然已经归附将军,便是同样将军治下赤子,又何必厚此薄彼?一样的医治便是,所需钱粮,府库不够,便写一个呈文上来,由内库暂且垫付便是。”掌管着内库开支大权的盐梅儿,有些财大气粗。

    她知道这些伤病对于自家男人意味着什么。

    “说一说那些病号吧?”

    “回禀太太,病号里,南征各部人员较少,只有百余人。但,”王廷奇略略沉吟了一下,“铁肩队各部患病者较多,属下率领各位同僚查问时发现,该批患病人等,大多未能执行大人的条例,饮用生水,随地排泄。铁肩队兵士尚且如此,那江南的降兵、百姓中患病者病因便一目了然了。”

    卫生营的病人病因统计做的不错,伤病的病情、症状被整理分类一一作出统计,“所以,属下等便将这些人分隔开来,避免彼此之间再行传染,同一病症之间,亦根据病情、年龄等区分住房。”

    听着王廷奇的情况介绍,盐梅儿心中着实踏实了不少,“王先生,您是府中老人,每每有大兵大疫之时便是劳动您的时候,诸多人家蒙您的救治而转危为安,这一次,还是要劳您费力费心。”

    “太太说到了要紧处!历来是大灾之后,大兵之后必有大疫!学生不才,却也有些心得。对于那些外伤,料无大碍,只需些时日,便可以各自归还建制,或是回乡务农。只是,这些疫病,这个。。。。。”

    盐梅儿放下手中的茶杯,“先生,有话但请讲来。”

    “太太,治疗疟疾,咱们河静已经是颇有心得,大人当年的青蒿之法,还有最近根据西洋佛郎机人提供的金鸡纳种子引种成功后,从树皮提取的金鸡纳霜,都是治疗疟疾的良药。这些疟疾病患,太太大可以放心,稍稍加以时日,便可痊愈。”

    “只是这钉螺引起的大肚子病,轻则无法劳动成为废人一个,重则丧失性命。而且,此病病人的排泄之物一旦进入水中,被人用于饮用、炊事,便又是传染之源。”

    “为了杜绝此病的蔓延扩张,学生斗胆建议,在南方新区,特别是筑路工地,实行严刑峻法,有随地大小便者,处以鞭刑;有在河中大小便者,饷以军棍。有饮用生水者,拘禁数日,且不得饮食。唯有实行此法,方能杜绝民众之恶习。”

    “另外,治疗蛔虫病、还有绦虫病症的方法,学生和诸位同僚业已摸索出来,只是。费用较高。”

    王廷奇侃侃而谈了半晌,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是,如果大人和太太能够拨出款项来救治这些人,能够得到数千劳动力不说,对于南方民心归附也是大有裨益。

    盐梅儿对此也是心中雪亮,不由得嘴角上翘,隐隐的一丝笑容浮现:你这老夫子,莫要小觑了俺盐梅儿!如今俺可是掌管着每月数十万、上百万金银的进出!你那些病号,便是用人参当饭吃,俺也供应得起!

    “王先生,莫要小家子气。方才太太已经讲过了,如果正项钱粮不足,内库可以先行垫付。”换好了一身白色医师衣裤的蔡婆子,从掩口巾后面发出一阵阵瓮声瓮气的话语。

    “也罢!太太,这治疗绦虫的方子中别的倒也是寻常,唯独有南瓜子和槟榔、泻盐等物,较为难寻。且,南瓜引种不久,市面上我们收购以来,一两南瓜子,已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端的是一两瓜子一两银啊!学生们左右为难,一面是一条条性命,一面又是不知道多少的银两开支。”

    “要多少?”居移气养移体,这几年盐梅儿执掌府内事务,又管理内库,已经修炼的神态中隐隐然有一丝威严。

    “太太,病号晨间空腹服用一两二钱到一两六钱之间的碾碎南瓜子,一个时辰后再服一次。同时饮用槟榔煎汤四两。四分之一个时辰后再服用泻盐,用此法,我等做过试验,此药服完后,一个半到二个时辰间便可排出虫。每百人中大约有九成的治愈率。”

    “那治疗蛔虫的呢?”想起当年在马桶中看到的在粪便中不停蠕动的长长的蛔虫,盐梅儿心头不禁一阵恶心。“这个病,也是很是让人痛楚的。”

    “太太说的极是!蛔虫要用四君子汤:党参、白术、茯苓、甘草、槟榔、雷丸、苦楝皮、黑丑、木香、茵陈、皂角。”

    听得盐梅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王廷奇始终不敢大范围的使用这些药物,这其中几味药材都是河静不出产,必须外购的药物,比如党参、甘草等。

    “如何治疗?”一面随着王廷奇等人在营院内巡视诸多病房,盐梅儿一面发问。

    “治疗此病,需分三步。一者曰安蛔。二者曰驱蛔。三者曰调补。方药:陈米醋口服四到六钱,四分之一时辰后可再服一次。疼痛缓解后便可作常规驱虫治疗,治以安蛔驱虫。方选乌梅丸加减,药用乌梅、川椒、黄柏、槟榔、苦楝皮、干姜、细辛。水煎服。虫体排出,腹痛缓解,宜安蛔补脾胃,用五味异功散:党参、白术、茯苓、陈皮、甘草。水煎,日分三次服。”

    “效果如何?”

    “回禀太太,诸多同仁可以作证,效果极佳!”

    “那钉螺造成的大肚子病又该如何处置?”

    “太太,关于此病,日前将军也曾经提起过,他说,除了养成良好的饮食、卫生习惯外,似乎有药物可以治疗此病的发生。另外,我南中地区,气候湿润,水网纵横,这些地方确实是钉螺的活动范围,却也是我南中军民讨生活的地方。但是,因为此物,无数的移民便是成了此小虫的口中冤魂。枉自送了性命。为了将军的千秋大业,学生等便是肝脑涂地也要将此法研究出来!”

    “有了治疗此病的方子了?”盐梅儿可是知道大肚子病的后果的,轻则无力耕种,更不要提上阵杀敌,重则便是丢了性命,留下无数的寡妇村、棺材田。

    “此病也是分为预防和治疗两部分,预防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要饮用生水,不要到处排泄。”

    “如果要是治疗的话,便是要分为急性和慢性。急性的,用于初患此病者,慢性的,用于已经患病较久者。”

    “急性期:青皮10克、川朴10克、半夏10克、苹果6克、茯苓15克、柴胡10克、茵陈15克、黄芩10克、滑石30克(包煎)、甘草6克、薏苡仁30克、生山栀10克、槟榔15克、苦参30克、半边莲30克。文火煎服便是。慢性晚期:柴胡10克、枳壳10克、赤白芍各15克、甘草6克、茯苓15克、猪苓10克、泽泻15克、川朴10克、茵陈10克、川楝子10克、元胡10克、制乳没各6克、郁金12克、冬皿皮15克、炮山甲,5克。同样是文火煎服。同时还要用川连3g,炒黄芩5g,木香5g,茯苓5g,秦皮5g,白头翁5g,赤芍5g,延胡索5g。加水2两,文火煎熬后每日灌入谷道之中一次,连续灌半个月,便可彻底根除。”(以上药方,均出自农村赤脚医生手册,经过实践检验。但是更换计量单位较为麻烦,大家体谅。)

    “这方法好用便好用,难的是药物不好寻觅。很多需要外购。”王廷奇又一次犯了知识分子或者文人的老毛病,又在那里期期艾艾的。

    “只要能够救民众于水火,区区银钱,又算得什么?便照此方子治疗便是。”说话间,盐梅儿来到王廷奇的桌案之前,取过一支狼毫,轻轻的在砚台上舐得笔饱,写好了一张条子,用上了自己的小印。

    “派人去府里的内账房,支取一应银两。有什么事体,便让你这里的采办同我来说。”

    (开玩笑!这个方法如果当真如同王廷奇讲的那样管用,便将此法或者药物作为配发之物,晓谕各处村寨屯堡,不知道能够救活多少人,能够替自家男人收服多少人心?!)

    手里捧着这张便笺,看着上面用一手秀丽的小楷写明的事项,王廷奇少不得跪倒行礼。“属下谨代数千生灵叩谢太太,叩谢将军!”

    “先生哪里话,先生为了军民百姓,日夜操劳费心,倒是奴家要向先生叩谢才是。”命蔡婆子搀扶起王廷奇,盐梅儿却又盈盈倒身下拜。

    唬的在场的一干郎中们急忙还礼,一时间颇为慌乱。

    行礼已毕,王廷奇带领着盐梅儿一行人来到了方才说的那已经使用过新药病人所居住的廒仓前,“太太,这里便是那些病患所在之处。”

    “头前带路,我要一一看望一番。”

    “夫人!这却是不可!”王廷奇急切之中,口不择言,竟然忘记了盐梅儿此刻似乎还不是李守汉的夫人身份。“一来,此地为污秽之所,疫病之人所在之处,夫人贵体,焉能轻易进入?二来,此辈病人,往往赤身露体,观之不雅,夫人还是不看为好。”

    。。。。。

    一番辩论之后,王廷奇还是拗不过盐梅儿,本来么!人家来了又是给钱又是给物,只要进去看看病号,这点小事情你都办不好?

    一行人在王廷奇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房间内倒也收拾的干净,每个病人都是一架竹床,床上有蚊帐被褥。天气炎热,这些人又是大病刚刚得到控制,一个个身体极为虚弱,很多人都是昏昏睡去。

    盐梅儿走了几步,皱起来眉头,停住脚步,蹲下身子,将脚上的绣鞋脱下,提在手中,仅仅一双布袜子在地上行走。蔡婆子急忙上前接过盐梅儿手中的绣鞋。

    “太太,这是为啥?敢是鞋上有什么不对?”

    盐梅儿低声细气的小声说道:“鞋子无碍事,只是鞋底在这地面上会有声响,只怕耽搁了这些兄弟的休息。所以才将鞋子脱下。回头记得,给我备上一双软底鞋子,走路不要有声响的。”

    蔡婆子急忙点头称是,倒是让王廷奇等人汗颜,忙称夫人就是心细。

    关于盐梅儿此番的行为,后来有很多种说法。

    比较黑暗的一种,便是此女子心机极深,利用病号伤兵收买人心,来建立自己的威信和形象。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反唇相讥,收买人心?你去那种病患遍地的瘟疫之所在去收买人心?那些人哪个不是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人?收买人心也不会下如此大的本钱吧?

    而且每三日盐梅儿必去一次,风雨无阻,便是做伪,能够坚持不懈的做这么久,假的也是真的了。

    几十年后的争论,盐梅儿自然是听不到了,不过,不久之后,从卫生营传来好消息。

    除外伤伤兵外,患有肠道传染病、血吸虫的七千余人,康复如初者四千余人,虽然康复,但是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者一千余人,丧失劳动力者四百余人,死亡者近千人。

    听到这个消息,守汉还是很不满意。

    “化了那么多银子,居然还有一千多人死去、丧失劳动力,唉!”

    “好了!我的大将军!王先生说了,这要是换在往年,这七八千人,还有在南方的大小村镇,不死伤一半人,那才叫稀奇呢!”

    王廷奇的这一说法,守汉一点都不奇怪。此刻,他想起来了主席的一首诗,不像沁园春雪那样脍炙人口,让无数穿越者用来展现王八之气的诗词。“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霹雳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你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说什么呢?”在一旁的床上铺陈着被褥的盐梅儿听到守汉口中的念念有词,有些嗔怪。

    “哦!我在和诸天神佛商量,是不是给你这个病患口中的跣足观音塑像、修庙,让你永享香火。”

    “呸!”

    “哦?观音娘娘不愿意修庙祭祀?享受人间香火?那本官少不得勉力奉承,为娘娘增加些人间香火!”

    低声调笑间一声娇咤,盐梅儿被守汉合身抱起,放置在牙床之上,跃马挺抢,便是驰骋起来。

    几番极乐,盐梅儿已是周身慵懒,侧身用舌尖舔弄着守汉的耳廓,她知晓,这里能够让相公浑身舒爽。

    “相公,奴有一事相求。”

    “嗯?”

    正在浑身舒爽回味方才景象的守汉,有些意外。“何事?”

    “可是要某家再上一炷香火与菩萨?!”

    “嗤!莫要没正行!便是那蔡婆婆,她攒了些养老钱,想投到海船公所去,奈何想投钱到那里与人合作造船的人实在多得很,几番造船都没有她。她便来求我,我又不好向海船公所诸位大人开口,只得求自家相公了。”

    八千字,大家看看,是不是给点票什么的?

第八十四章 江南来了新主顾

    是的,我们要开辟第二战场,江南之地,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此地必争,自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粮草者,含义却极为广泛而且深邃。

    “一年好景君须最是橙黄橘绿时。”

    秋天,特别是秋末冬初,在文人墨客眼中,正是杭嘉湖、苏松太这两块东南膏腴中的膏腴最为美好的季节。

    天启四年十月,叶琪同江春漫步在苏堤之上,浏览着眼前的三潭印月,看着远处杭州城的点点灯火。“叶某数年前亡命过此不能仔细的访一访这东南福地,当日以为此生憾事,却不想有今日。”

    在一旁的江春示意从人到一旁的茶馆中候着,一面低声笑道,“将军虽然因顺化之事免去了大人的本兼各职,但却将原在松江府上海县的李二公子调回,负责两广事务,将这东南金粉之地交给大人,难道不是要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叶琪只是笑笑不语。

    叶琪自从那日自新军屠城之后,便按照守汉所授方略,率领所部在城头之上架起大炮,勒令城中所有人员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即便如此,当他率部挺进王城时,才万分惊愕的发现,阮家成员,“悉数被难。”

    于是,便有了免去叶琪本兼各职,夜访江春的事情。如今,他是汉元商号的大掌柜之一。负责南中的各种货物在杭嘉湖平原、苏松太平原的销售,还有各种原材料的采购,以及技术人才的引进。

    同时,守汉还交给了他一项任务和权力,便是将汉元商号的商情调查室、统计室等两个机构的江南江北事务交给他统辖。

    “上江、下江、江西、赣南、浙江、福建这一地区,包括地理、民情、风俗、气候、河流、矿产、特产、田亩、税赋、营伍、军备、战船、炮台等等诸事,你要多多留心,编辑成册。各处也要多设眼线暗桩。”叶琪的耳边,依旧回响着守汉的话语。

    只是,船只经过吴淞口,叶琪便觉得,这个时候的东南福地,似乎同数年前自己亡命天涯时经过的有些不同。

    一路前来,但见房倒屋塌,流民遍地。原先巍峨的城墙,倒坍了不少,鳞次栉比的民房,变为废墟,往日里被人称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似乎变成难民集中营。触目所及,便是伸手乞讨的流民。

    细问之下,叶琪才得知,南直隶的应天、苏州、松江、凤阳、泗州、淮安、扬州、滁州等地州府,在天启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遭受了地震。震中在扬州府。扬州倒塌城垣三百八十余垛,城铺二十余处。应天墙垣摇动,屋脊梁柱俱各有声,城垣墙垛倒塌,高淳地震有声,屋宇倾、水泛溢,句容瓦坠屋覆。常州、镇江、扬州,声如巨雷,摇倒民房无数,压死多命。淮安府湖水翻房宇动。泰州墙垣摇动,江河皆啸。常熟墙屋俱摇,行者皆仆。东刹浮图亦摇倒其顶,城内外地面多裂。崇教兴国寺,塔顶斜倾。吴江、震泽、嘉定、江都、通州(今南通)、泰兴,吴淞所,常州府宜兴,俱震声如雷。松江府华亭、上海、南汇守御所、以沙堡、无锡、靖江,俱屋宇摇动,武进坏屋湖水皆飞。应天府、上元、江宁、**、吴县、江阴、丹阳、金坛、丹徒、溧阳及江西,同日皆震。

    而到了四年的正月,杭州又发生了兵变。因为失火而导致了兵卒乘乱而起,抆钱塘门外更楼十座。

    二月三十日,京师滦州(今河北滦县)地震。先是,十三日,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屡震,震坏城郭、庐舍无算。至是,滦州大震,坏庐舍无数,地裂涌水异物。乐亭旧铺庄,地裂涌黑水,高尺余。迁安声如巨雷,塌坏城垣民舍无数。卢龙震倒官民房舍甚多。京城内宫殿动摇有声,铜缸之水腾波震荡。

    七月十六日深夜子时,居民正在熟睡之际,河决奎山堤,浊浪冲入徐州城内,须臾之间,民房、官署、庙宇、文物、典籍、书画、金银财物以及居民全部淹没在六七米深的水中,繁华喧闹的徐州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湖泊。

    天灾**,累累在目。看了不由得令叶琪这个在战场上见多了尸积如山场面的人,也是摇头心酸不已。

    “好漂亮的马车!”孤山道上,冲下来的几个纨绔子弟,艳羡不已的指点着叶琪的四轮玻璃马车,并且极为放肆的围绕着马车指指点点,评头品足。

    精钢所铸造的车轮、车架浑然一体,用上好的紫檀、花梨木打造的轿厢,用清油刷了,保持着木材的本色和花纹,在夕阳的映衬上,煞是可爱。再配上打磨的光可鉴人的白铜车辕,三面数尺宽大的玻璃窗用白色轻纱在里面蒙着,看不清车厢内的装饰,但是,从专为车夫设计的座位上看,便可知道,车厢内的设置想必也是极为豪华。

    “喂!”一名纨绔在马上用折扇点指着叶琪的亲随,“兀那土包子,这车是谁的?”

    那亲随却是随着叶琪大小战打过数次的亲兵出身,眼睛一翻,“却是我家主人的,便有如何?”

    “我要买这车,大概要几多银两?”

    “谁要买?”一旁四名盐帮、漕帮派来陪同叶琪的执事人等穷形恶相的转了过来。

    这几个人虽然是纨绔,但却都是极其能够看得清风色形势的,眼见得这几个人虽然也是衣冠楚楚,但是神色中隐隐然一股江湖气势,且马车旁边的几名家丁也是手按佩刀刀柄,随时准备发作的,从那家丁的神情、派头,还有衣服、刀剑上看,定然是久经沙场,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人物,这西湖边上,每日里不晓得有多少达官显贵出没,能够有这样华贵的车辆,有这样彪悍的家丁,天晓得是哪位大人物出来游山玩水?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脑子中电光火石的转动了念头,摆手制止住身边的家奴,为首的纨绔下马赔笑,“不知这位上下如何称呼?我兄弟几人也是爱车之人,见到贵车驾极为精巧,忍不住便观瞻了一番,不想到打扰了。万望见谅则个。”

    一旁早有江春替叶琪低声介绍。“眼前这几个,都是湖州、杭州一带巨贾之子侄兄弟,本身也有功名,家中又豪富。每日里便斗鸡走狗,游山逛景,流连于歌台舞榭。”

    几名纨绔打过招呼,转过马头便走,行不数步,听到后面有人呼唤。“几位公子请留步!”

    一名亲随打扮的人快步追上,手中的拜盒打开,将叶琪的名剌一一奉上。“我家主人说了,今日相逢,便是缘分,只是此处仓促,不便与诸位畅谈,此物虽然简慢,还请各位留好,日后我家主人打造出新车,列位公子可以凭借此物到店中品评一二。”

    那名剌居然是用白银打造,上面用金子写就了叶琪的名字。“松江府上海县?你们的丰联号?”

    原来也是个商人!几个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是,如今朝中大佬,各地显贵,又有哪个家族中没有人经商?

    “这个有什么好处?”一名纨绔掂量着怕是有三四两重的名剌向叶琪的亲随发问。

    “我家主人经营些海外商货,洋广物品,譬如这马车,玻璃,镜子,还有若干闺阁秘戏之物,等等不一而足,家主人定的规矩,只要是持有家主的名剌的,便是家主的贵宾,各个店铺便要给予九折优惠。”那亲随也是口齿伶俐,随口几句话说的这群纨绔一个个眉开眼笑,“替我等拜上贵主人,九折就不必了,日后少不得到店打扰。”

    这样的名剌,叶琪在江春和盐漕两帮的引领下,这些日子不知道发出去多少,应天府的操江衙门,苏松太分巡道,运河的河防营,扬州的盐道,等等江南的大小衙门。

    “大人!不是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咱们到这江南也是有些日子了,看到的不是难民便是此辈酒囊饭袋,照我说,这苏杭、这江南,还未必比得上咱们河静府!”一名亲兵伺候叶琪、江春上车,嘴里小声向叶琪发着牢骚。

    “就是!最起码,咱们河静没有这许多的乞丐,街上也没有这么多的垃圾!道路也要好上很多!”另一名亲兵开始评论两地的市政市容了。

    江春听到两名亲兵的议论,心中却有同感,回来之后,他很痛心的发现,往日在自己心中如诗如画的江南,变得如此不堪?街上的乞丐,随处的垃圾,河埠头上洗菜淘米刷马桶的人们,让他看了之后觉得是如此的不习惯。

    “叶东家,我那一万匹布,方东家的三千引精盐,还有您前番说起的白砂糖,不知道可曾起运了?”江春提起面前小几上的紫砂茶壶,为叶琪轻轻倒了一杯,有些熟不拘礼的口气同他谈论着自己的生意。

    “应该是快了!五天前有船只带来了主公的信件,你说的这些东西已经备货完毕,就要装船起运,放心,耽误不了你抢行情。另外,还有一些你想不到的好东西,也要随船前来,到那时,你的铺子怕是要人满为患,这些公子哥儿们要排队同你攀交情了!”叶琪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知道为何,江春一下子想到了那些天魔女。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很快就是腊月里,各处都要筹备年货,铺子里头一是怕货色少,二是怕头寸不足。”

    “诶!江兄,大可放心,怕是我们在扬州吃长鱼,吃灌汤包的时候,这些货色就到了。”

    “哦!那我一定在南曲包上一条花船,好好的感谢一下叶大人!”

    半个月后,应天。

    留都的大人先生们很少如此惊奇的发现,秦淮河上,一贯被南曲压制的北曲,赫然有反客为主、后来居上的势头。

    “不晓得是那个外地赤佬,搞得来如此有伤风化的曲目,让姑娘穿着那样的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娱乐宾客!”

    “嗯是不得行!除了这样的舞蹈,据说还有别的诲淫诲盗之物,换做什么情趣内衣!”

    “胡闹!秦淮河上,乃是文人雅士,同姑娘们谈诗论画,品箫抚琴的所在,焉能容忍有如此乌烟瘴气的事情?!”

    一时之间,市井街巷,书斋画室,各色人等对此议论纷纷。

    “这南京,乃是国朝定鼎龙兴之地,更有太祖陵寝所在。那南京守备,河防营,镇守太监是白白吃了朝廷俸禄,便容忍如此诲盗诲淫之物招摇过市?”东林书院的正人君子们痛心疾首,顿足捶胸。

    “诸多衙门都说,试问有没有赤身露体?一干舞女,衣着整齐严谨,至于说穿什么,来往宾客想什么,却不干姑娘的事情。”派往各个衙门投书控诉的家人伴当们回复着主人的话。

    “还有,您让小的去丰联号南京的铺子去给姨太太、几位丫鬟购买冰蚕丝袜、情趣内衣、高跟鞋这些东西,店铺的伙计说,每套内衣白银四十两,一双高跟鞋十五两,一双冰蚕丝袜八十两;概不还价。还说,如今南京城里只有十五套了,愿意买就快点,买,不愿意买就让小的赶紧走,别耽误他做生意。还说,守备府徐公爷家一次就买走了上百件,给家妓、戏班穿用。”

    “混账东西!不中用也就算了,你报花账报的也太过分了!”大少爷勃然大怒,“南浔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到了杭州的铺子里就买到了?而且还便宜了许多?”

    捂着脸,一脸委屈的仆人跪在地上辩解:“回大少爷的话,那事我也问过,丰联号的伙计说,凡是有他家东家的名剌的,第一可以优先购买,第二,可以货品打折扣。如今,南京城里的少爷班子,都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叶琪的名剌来排座次了。小的听说,私下里,有几个公侯府里的管家出租叶琪的名剌给别人,一次要四十两。”

    “混账!我!我要写信给老师!请他出面,把这个叶琪拿问,问罪!充军!”一向自持有度,君子之风的大少爷,有些气急败坏了。

    “少爷,我劝您还是别费劲了。我听说,这叶某,如今和操江衙门,守备衙门,镇守太监,江苏巡抚都是走动的很是频繁,怕是。。。。”

    “呸!你这奴才!我东林的训条是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叶某贩卖这类污秽不堪之物也就罢了,还交通官府,联络太监,走私贩私,偷漏国家税银,眼里还有王法吗?!”

第八十五章 巡视匠师协会

    种田情节又来了,又有一些土法上马的科技。(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希望不会被大家反感。

    很多在河静长大的人,回忆起他们的童年,都会说起每年冬天,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的甜香味道。那是因为榨坊开始一个榨季的工作,大批的甘蔗被钢制榨辘碾压的粉身碎骨,流尽体内最后一点汁液。

    学堂里放了假准备过年的孩子们,便循着味道赶来,在高墙外,贪婪的呼吸着这免费的甜香味道。

    稍大一些的孩子,便聚集在校场旁边,观看着那些新丁的集训,有的手里还举着长短不一的竹棍,模仿着操场上新丁的动作,间或嘲笑那些新丁的反应迟钝和动作的笨拙、错误。

    城市的上空,便弥漫着糖分的甜香,稻谷的浓香,以及各类熏腊食物、米酒、甘蔗酒的阵阵香气,如果有过往神灵的话,也定然会被这些香气所吸引,进而驻足不前。

    不过,稍稍一会,神仙们便会发现一阵阵的不和谐气味。

    校场上、靶场上一阵阵杀气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而远处靠近山区,则是火光冲天,昼夜不停,火光中夹带的烟尘,足可以呛得神仙们咳嗽不止,涕泪横流。

    “这就是我们的试验高炉!”

    几个月的施工、试验,匠师协会的试验高炉已经运行比较平稳,几天是特为邀请守汉前来,让他这位匠师协会的会董,也来观看一下自己的心血成果。

    “主公,按照您的提点,我们呢,将炼焦池子,同此高炉设计在了一起,这样,炼焦产生的热气还可以用来温炉,废物利用,一举两得。”

    冶金坊的主事凌正谈起自己业内的事情,总是容易进入忘我状态。这似乎是技术人员的通病,不过守汉也是对此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他也迅速进入这种状态,同这些人们展开激烈的争论,甚至是争吵。

    “这炉子,如今一炉可以出600吨,着实能干,强盛过坩埚数百倍。不过,也是个大肚子汉。”仿佛说自己的儿子一般,凌正用一种宠溺的神情语气描述着眼前这台在21世纪属于绝对打击取缔对象的小高炉。

    “我们做过测算,差不多,每出一吨钢,需要消耗一吨七的焦炭,如果算上炼焦时消耗的煤炭,差不多每炼一吨钢,便要消耗两吨煤。算起来,同坩埚炼钢相比,还是便宜的。不过,主公,如欲大兴此高炉技艺,一来,采矿人员要增加数倍,二来,每日里消耗的煤炭要增加进口,三来,便是各个炉子上的匠师、技工要增加。单以此炉计算,每次出的钢,便足够我南中军民消耗。”

    “但是,属下等不明白的是,既然九转钢业已有了十多个品种,可以满足从铸造火炮、军营中盔甲刀剑到民间菜刀的各种需求,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炼钢?”

    当着众多人的面,凌正还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接到守汉的信,要求他在从莫家控制的高平等地山中采来的矿石中,进行煅烧、分选,将所得之物,在炼钢过程中进行试验。

    凌正不知道的是,另一位安南都统使莫家残余的地盘上,有着储量高达一亿多吨的锰矿,锰是做什么的,守汉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用九转钢所制造的刀矛铠甲同莫家交易了高平境内重庆地区的几座矿山。

    经过对运来的矿石进行分类,凌正和他的同事们将矿石分为软、硬、黑三种,然后再将这三类矿石进行分拣、煅烧等活动。而那些被标注为软的矿石,在炉内煅烧后,便得到了著名的二氧化锰。而且差不多是纯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二氧化锰!

    经过几次坩埚炼钢的实验,凌正不得不承认,主公又得到了一件好东西。将煅烧所得之物,按照一成或者一成三的配比同铁水结合,得到的钢,较之九转钢更加坚硬,且不论是韧性还是延展性都要强得多。(开玩笑!这是高锰钢,仅次于钨钢,效果能够差的了吗?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神兵利器啊!)

    在得到完整的工艺流程和配比之后,凌正悄悄的趁热打铁,将铁矿石、二氧化锰、焦炭混合,试图得到更加疯狂的制造工艺,竟然也看到了成功的苗头。

    这些新得到的钢材,还没有正式命名,只是有几个匠师协会的重要人物知晓,那些制得的钢,被悄悄作为工具钢制造成为各类工具分发给得力工匠使用。

    “凌先生,你却不知道,我军在与南方逆贼作战时,发现他们也装备了九转钢的器械,假如我们不搞些新技艺,超越贼寇,天长日久,我们的长处却变成了短处,这却又如何是好?”守汉自己也清楚,关于技术储备之类的概念,怕是这些老先生们听不懂,便只能用他们能够听懂的话来说。

    “主公如果一定要开设高炉场,那势必要增加煤炭进口,耗费巨大啊!”凌正还是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问题。

    “先生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旁负责屯田垦荒事宜的郑全芳,笑吟吟的开口辩驳。“如今,我却只盼望先生这里能够多用煤炭,多出煤灰。”

    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凌正,顿时被郑全芳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郑先生莫要调笑某家,某家正为这每一炉一千余吨的焦炭发愁。您却来说这样的话。”

    郑全芳满脸得意,“凌工,您可知今年的米价如何?油价如何?由此二价,而衍生的酒价、肉价、菜价,又如何?”

    “这些事,家中有老妻承担,工场中有庶务负责,某家却是不知。”凌正很是老实的回答了郑全芳的提问。

    “你莫要调侃凌工了,馨远,凌工是厚道人。”

    “凌工,列位,这煤炭炼焦之后,焦炭与铁矿石一同燃烧,所得之物除了钢铁,便是煤灰等残渣。困扰凌工的,却恰是在下的宝贝,粉煤灰同纯碱混合之后,煅烧四分之三个时辰,所得之物,主公称之为贵肥。最是肥田不过,特别是用于对生荒之地。贵肥问世后,我等粗粗算过,新开辟的生荒便多达四百余万亩。且不说那些原有的田土,有如此利器,米油肉菜怎么能不贱?连带着,有数十万亩旱田被人用来种植甘蔗,皆是因为米粮便宜,便有人要种植些甘蔗等物。便是此物之功啊!”

    “每亩田要播撒多少?”凌正也是种过田、挨过饿的人,自然知道世上万事吃饭第一的道理。

    “做底肥的话,每亩田至少要五十斤,如果要效果好,则是要一百斤。所以,我说您这里便是有再多的焦炭消耗,也会是不够用的。”郑全芳整整衣服,深深的向凌正施了一礼,“全芳谨代数十万垦民,多谢凌工了!”

    “馨远兄!这礼数老头子可是不敢领受,全赖大人之功。”凌正手忙脚乱的向郑全芳还了一礼。

    虽然说是沉迷于技术,凌正倒不是那死脑筋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主公,往日炼焦,除焦炭外,所得之物便是焦油,此物历来由通和染坊用来制造燃料,印染布匹。日前几位炼焦池上的徒儿,将所得焦油进行二次分馏,又得一物。徒弟们用来试验了一番,发现此物竟与猛火油相仿,燃烧起来效果颇佳,不知能够派上何处用场。”

    “嗯?难道说下面搞出来了煤焦油深加工?进而催生了轻油?”守汉的左眼皮不由得跳动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以后的燃油来源又多了一项,不必担心缅甸那群家伙不卖给老子猛火油了!”

    “好!稍后,看过这一炉钢之后,我等便去看看你说的那油。如果好用,便让那几个炼焦池的徒弟,转去化工坊,专门制造此物。”

    “大人!那煤炭进口和人力的事情?”关于自己的问题,凌正还是死不松口。

    “煤炭,郑家的使者郑杖已经表过态了,我等要多少,他家便供给多少,只要我用钢制刀剑盔甲冲抵货款即可。另外,上个月,我们不是卖到了广西二十万石粳米?所得银十万两,秉承主公之命我已写信给广西,请他们代为购买郑家煤炭,转运我处。照主公的意思,我南中,必须要有能够保障半年消耗的煤炭储备才可以。”执掌对两广贸易的李沛霆手里摇动着一柄象牙骨的折扇,很是得意。

    “大人,听说广西运来了一千匹果下马?据说这马特别有力气,善于拉车?”看到煤炭的事情有了眉目,凌正又开始关心运力问题。

    “不错,是有一千匹马,二百匹儿马,八百匹骒马,不过,这些马匹,你们暂时不要打主意了!我要派别的用处。”

    “主公!我不多要!给我五十匹,我就能省出好几百人来!”凌正还是有点不死心。

    “馨远,你把你此番南下所见所闻,和诸位先生说说。”守汉有点懒得自己去一一解释,点手示意郑全芳来给这群虎视眈眈盯着这些马匹的得力干将们。

    “列位,十月里,在下奉命南下下寮地区,进行农桑之事的观察,赖主公之赫赫之威,将士之英勇善战,此地已尽在我手,方圆数万里啊!除田地外,尚有山林、草场等。主公已经命人运送三十石玉米草种子南下富琅山区,交给在那里进行畜牧的胡礼成家人,不日,这些马匹也将南下,在富琅山区放牧,繁殖。主公给胡家的要求是,天启七年年底之前,要上交至少三千匹马!还有,下寮除了田地之外,主公还命在下在此地试种茶树和佛郎机人搞来的滴泪树。馨远相信,不久之后,此地势必又是一个聚宝盆,列位大人、先生,不妨回家与内当家商量一二,拿些银钱,安排子侄兄弟前往,已着先鞭。”

    听了这话,各个工坊的主事,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猪尿泡一般,一个个掩口无语。是呀,主公要繁殖马匹,这个理由,搬将出来,谁能抵御?

    “火候到了!”炉前一阵发喊,显然是钢水马上就要出炉了。

    “请主公与各位大人戴上眼镜,以防伤损目力!”冶金坊的几位仆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是一副副黑色护目镜。

    历来烧窑、锻造、冶金等事,除了肢体损伤之外,便是对眼睛的伤害,很多地方的窑工,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特地供奉眼相娘娘,祈求她保佑信众的目力不受或者少受损害。

    在冶金、陶瓷、玻璃等工坊设立之初,便有主事们将窑工要求建庙祭祀的的事情转秉上来,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工业生产的人,守汉自己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眼相娘娘,但是,工人的劳动保护措施是必须的。

    在开始玻璃生产制造之初,除了进行玻璃的脱色、透明度等要求之外,守汉的另一个要求就是如何制造出黑色的玻璃。

    玻璃的烧制和脱色倒是不难,在守汉的提示之下,工匠们将草木灰与茅厕老土熬煮冷却后析出的晶体——硝酸钾添加进去,作为玻璃的脱色剂,在玻璃烧制成液态时不停的搅拌,将气泡搅拌出去,然后加入脱色剂硝酸钾,通过氧化完成脱色过程。(前面说的茅厕老土制品另有大用,没有用于制造火药,用处便是在此。)依照这样的技术,虽然制成的光学玻璃比不上21世纪的产品,但是在17世纪,也是一项惊人的技术了!

    那些桦山久高、郑杖、关宝琼、胡永闻等人见到的玻璃窗便是通过这样的工艺制造出来的玻璃。如此低廉的成本,却白白的让我们的猪脚背上了败家、亡国之君的黑锅。

    将玻璃烧制成液态后,通过玻璃本身的重力作用,做出的凹透镜和凸透镜镜片悄悄的变成了各级军官手中的千里眼,也变成显微镜的镜片。顺带说一句,著名的列文虎克,便是用重力制成的镜片,欺骗整个世界说他是通过磨制的方式获取的,这样简单的手段,竟然骗了世界几百年!

    但是,脱色容易,将颜色如何加进去,却令所有的人为难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试了无数,却始终无法让玻璃再有颜色。

    最后,在陶瓷工房的两位主事和股东黄麒英和林阿荣的提示下,人们想起了烧制瓷器时为瓷器上色时使用的朱明料。

    工匠们小心翼翼的将铜绿、黑料等各类颜料一一添加进去,果然,玻璃开始呈现不同的颜色,而且与添加进去的颜料基本一致。

    这样一来,大家心里边有数了!要想得到黑色,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将各类颜料混在一起!

    很快,第一批黑色护目镜便问世了。

    对于护目镜的由来,这些各个工坊的主事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奥秘,只知道是主公体恤部下,命人费尽心思制成了此物。而且,被工匠们一个个登记编号在册,珍而重之的存放在个人的更衣柜内。

    “准备开炉!”一声声嘶力竭的断喝,唬的众人急忙将护目镜戴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高炉。

    几个壮汉用铁钩将炉门打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饶是众人离着远,也是顿时周身大汗淋漓。

    随着炉门的开启,顿时钢花耀眼,火星四溅,人们顾不得惊叹,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以往便是在梦中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块块还在冒着烟的钢锭被抬到众人面前,“主公,列位先生,这便是这一炉钢!”

    “列位先生以为高炉炼钢如何?”在为冶金坊庆功的酒宴上,守汉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周遭的诸人。

    “主公英明!我等万不可及!”匠师协会、汉元商号、通和染坊等等众人,便是丰顺联号的大掌柜,阮家的唯一传人,眼下正在江南筑路的阮福渶,也是举杯欢笑不已。

    “诶!莫要吹捧,守汉便是浑身都是钢锭,能够打几根钉?”

    “大人,属下有一句心得,愿意与诸位同僚共勉。”负责造船的王全,站起身举着酒杯向守汉祝酒。

    “那便是,主公的话,理解的便执行,不理解的更要执行,在执行过程中便理解了!”王全将酒杯一饮而尽,翻过来向众人照了照杯。“当日,主公命在下在伏波号吃水线一下用黄铜敷设一层。老实说,在下心中颇是不以为然的!觉得主公是暴餮天物啊!用上好黄铜包船底!但是,近日对水师各舰船进行检修,主公的座舰,基本上船底没有贝类附着,更不要说水草生长!这样的船只,在水中航速不减!而其他船只,老实讲,可是要了老夫的命了,我要带着大家伙,一点一点的把船底附着的那些讨厌的家伙清理下去!算起来,这耗费的钱粮,不比在船底包铜少!而且每年都要清理啊!”

    “老王,你在那里罗里啰嗦的说了半天,是不是想让主公拨钱粮给你,让你把所有的水师炮船都包上铜?”

    “然也!”王全很是痛快的干了一杯。眼睛炯炯的看着主位上的李守汉,不光他在看,在场的水师军官也死死的期盼着。

    “只要是用钱粮能够解决的事情,便不是事情!”守汉的话,令在场的水师诸将欢声雷动,是啊!谁都知道,如今南中不缺的就是钱粮。

    “诸位,听我一言,莫要说我英明,我只是比列位敢想一些,所以,列位也可以做英明之人,只要敢想!敢于去实验,我想,诸君也都是英明之人!没有不能用的废物,只有我们不知道的用处!”

    一个月后,天启五年正月,南中的枫树岭实验室开始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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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扶桑新娘

    毁三观的情节又来了,秋月馆和山打根八号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批发,一个是零售。差别就是提前了几百年而已。

    梁宽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带着新娶的媳妇,到这归乡祠来给祖宗上香。

    几年下来,特别是在守汉有意无意的限制各个姓氏的宗祠建设以来,归乡祠,便成为了南中,特别是河静居民的共同祖祠。人们每逢大事或者节气,都是先去天**给神仙烧香,然后再到这里,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

    几进院落里人头攒动,都是临近年尾,执行着祭祖大事的人们,从祭祖的祭品,梁宽大概可以看出,是老人还是新来不久的新人。

    那用整头猪和高有一人的蜜供来祭祀的,应该是最早一批享受了主公的分田地仁政的林、黄几姓移民;其余的应该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来到河静、来到南中的新人。

    “我以后一样会用整猪来祭祀祖先!然后让新人们吃着我祭祀的祭品,来积累功德!”

    梁宽心里默默的发誓。

    这些祭品,按照守汉同老人们的约定,祭祀完成后,都要送到新移民集中的地区,为这些人改善伙食,守汉美其名曰,“为大家积累功德。”

    “惠子!走快些!”

    “哦!哈伊!好的相公!”

    娇滴滴的一声答复,梁宽身后的惠子,加快了脚步。

    她是岛津家,准确的说是桦山久高同南中展开贸易以来,第一批新娘。

    新任麒麟营新营甲长的梁宽,便是用自己在南征过程中积累的军饷、击毙一名队率的赏银,还有,为了击毙这家伙,而付出的三根肋骨骨折的代价,获得的抚恤金以及将养津贴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名目繁多的钱,买到了,哦,不,娶到了这个媳妇。

    那一天,本来刚刚当上甲长的梁宽,向营中值日的军官请假,是打算到城中和商埠去逛逛,顺便到城里的酒楼中大快朵颐一番。营中的伙食虽然不错,但是在味道上就差了。

    酒足饭饱,却不想信马由缰之下,来到了商埠。在由倭国人新开设的秋月馆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秋月馆?不知是茶楼还是酒馆?直娘贼,管他的!反正老子腰包里有钱票,还有银子,只管去就是了!”打着酒嗝,满心想着寻些东西来解渴的梁宽,望着秋月馆门口的门帘。

    看着不停的鞠躬的古掌柜(前面提到过的古贺一雄,他负责主持这个店铺),梁宽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家黑店。

    “什么!”听完了古掌柜对本店经营范围和业务的介绍,梁宽身体里的酒精一刹那间变成了冷汗排出体外。

    “在我南中治下,你们竟然敢如此放肆!?”梁宽一面大声训斥古贺一雄,一边伸手去拔腰间的解手刀。“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

    “大人!大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古贺一雄不停的拱手作揖,“我们不是不守法纪之人!您看,墙上挂的,便是我们的牙帖,我们也是要纳税的!我们是户房合法注册的婚姻介绍所!”

    “啥是婚姻介绍所?”听闻说是在将军府有登记,且要交税,梁宽这才悻悻的收起解手刀。

    “大人,按照上国的习惯,敝号便是牙行的一种,专司为上国青年男子介绍妻子或者小妾的便是。”

    “哦?!介绍媳妇?那你们不就是媒婆了?”梁宽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茶的温度不错,喝着正是解渴。

    “大人,是否可以向您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出身名门,相貌姣好,保证完璧。”古贺很想用梁宽开张,否则的话,每天几十口子人,光是白米饭就要吃掉好几大锅,这些吃货!还都号称自己是旗本武士、庄头老爷家的女儿,见到白米饭,简直就是一群饿死鬼托生的!

    那个铁炮队长的女儿,居然不用吃菜就可以干掉一大碗米饭,当得知还有鱼肉青菜可以佐餐下饭的时候,竟然又吃掉了一大碗!吃饭倒还是小事,反正这里的大米就和不要钱一样。但是,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古贺怕自己或是别的男人一旦把持不住,出了点什么事,那后果。。。。。

    “哦?是不是也要三媒六证?纳采问名?”听到这里是管娶媳妇的,梁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

    “不必!不必!只要您有这里的户籍,能够拿出合适的聘礼,便可以在这里的女孩中挑选一个您看着有缘的女子回去,当然,是要到户房办理手续的。”

    “那倒也省事!”梁宽反正也是孤身一人,只想有一个女人暖被窝。“要多少聘礼?”

    “大人!”眼看着第一单生意就要做成,古贺也是万分兴奋。“不敢和您多要聘礼,只是,敝国贫瘠,养女儿不易,所以,您要付出一些聘礼给您的岳丈家,另外,敝号也要收取一些中人钱。大约。。。。”

    “少废话!莫要在哪里罗唣!”梁宽如今只想看看这些女人。“说说聘礼多少,你们的中人钱又多少?!”

    “女孩的聘礼,便是二百石粳米,或者十匹染色棉布。给小号的收益,便是二十石粳米,或一匹棉布就可以。”

    “什么?!”梁宽在心中大吼一声。他方才可是关注了一下米价的,原因无他,他名下的三十亩水田,转租给了他的老长官鲁云胜家去耕种,每年光是租子就不止这么多,自然要关注一下自己的利益。

    想想看,用不到一年的租子就可以娶一个媳妇,生孩子接续香火,这样的好事,打死也要上!

    他解开腰带,敞开衣服,让身体不那么热。“米、布都不成问题,人呢?!”

    于是,一个个按照如今河静府流行的服饰、妆容打扮起来的女子,按照出身等级的高下,一个一个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娇滴滴的来到梁宽面前,自己报上名姓,然后由古贺一雄负责介绍女孩的家世背景、受教育程度,擅长女红的某一种,等等。

    对于这些似乎都是高官大户的女儿,梁宽看上去都是一个标准,他要的是一个能够暖被窝,能够生孩子的女人。自然要看女人的身材,特别是**、胯和屁股。

    终于,当古贺一雄介绍到第二十七个的时候,梁宽眼前一亮,这个女人符合他的审美!

    “惠子。父亲为岛津家旗本,拨在桦山久高大人旗下听用。擅长烹调,家政,茶道,插花。。。。。”

    “好了!我就要他!稍等,你派个人同我一起去通和染坊的铺子买布就是了!”

    一番奔波下来,梁宽买齐了所有的东西,还很是场面的给那些远离父母的女子们买了几斤糖和蜜饯果子,稻香村的点心之类的,换来了一片娇声惊呼,纷纷感谢这位新姐夫。

    “丢那妈!要是有这么多小姨子,老子可就。。。。。”梁宽兀自心中胡思乱想。

    “梁长官,现在您可以带好这些文书,带着您的妻子惠子,到将军府的户房去办理相关入籍手续了。”点验过那十余匹棉布,古贺一雄又一次深鞠躬,“承蒙关照!”

    走在商埠的大街上,梁宽和他的倭国妻子都有些如在梦境之中。一个在想,“我这就算是有了老婆了?我也是有家的人了?”另一个则是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到处打量着繁华的街道和那些商铺,还有商铺里那些女人们没有免疫力的各类商品。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数不清种类的食物,还有那些漂亮的丝绸、棉布,以及各式各样的首饰。

    “喜欢啊?”在瑞记绸缎庄门口,看着有点迈不动步子的惠子,梁宽故意虎着脸询问。

    “哈伊!哦,不,夫君,我只是,只是看看。太贵了。”惠子很是害怕。要是因为自己喜欢这样的奢侈品,而被丈夫暴打一顿,这个可是太正常不过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够买得起绸缎这种奢侈品,就算是买得起,也要看丈夫愿意不愿意给自己买。

    “跟我进来!”

    梁宽用自己的将养津贴,为惠子置办了几身衣服料子,春夏秋冬,从内到外。看着瑞记的女裁缝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量着尺寸,惠子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咬了咬嘴唇,很疼,一阵咸咸的东西在口腔、在舌尖涌动。

    “好了,这位军爷,这是领衣服的凭条,三天以后,您让这位小娘子自己前来取便是,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小号还可以修改。”

    当瑞记的柜头将取衣服的竹制号牌递到了惠子面前,惠子终于把持不住自己了。

    她迈着小碎步快步来到梁宽面前,“夫君,您对惠子太好了!”语音未落,惠子已经在热闹的绸缎庄里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在双手上,整个人形成了一个很好看的拱形。

    这已经是今天二人缔结婚姻关系以来,惠子第二次给梁宽跪下行礼了。上一次是在街头的一家小饭铺,当惠子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红烧鱼,火腿肉,半只切好的酱鸭,一只不知道用什么原料加工的鸡,以及摆放在桌子一角上满满的米饭桶,不由得泪如雨下。

    “夫君!切不可以如此!惠子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岁月要一起度过,这样的对待惠子,惠子虽然觉得很幸福,也知道夫君对我很好,但是,这样的奢侈,是要折损惠子的寿命的!”

    跪倒在饭铺地上,也顾不得满地的油腻,梁宽的新媳妇惠子哭的如同梨花带雨,搞的梁宽甲长面对别人质疑的目光大为尴尬。

    “你说什么?!”

    梁宽的老长官,如今的新营队长鲁云胜,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放你一天假,让你出去散散心,你就给我鼓捣了一个扶桑娘们来?你说,你把这个娘们,也就是你的媳妇放在哪里?你还到户房给她申请户籍了?这段时间她住哪里?总不能住在兵营里吧?!还有,你的新房设在哪里?!”

    看着眼前这个军官在自己丈夫面前吹胡子瞪眼睛的,惠子很是害怕,她担心丈夫会因此被责令剖腹谢罪,期期艾艾的站在梁宽身后,用小手拉着梁宽军服的衣襟。

    倒是梁宽很沉得住气,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长官和老兄。

    等过了一会,鲁云胜也骂的差不多了,“队长,我也想有个家,有个让我惦记的人,你看,我是多少年都不知道家在哪里的一个孤魂野鬼,只有来的了南中,才算是活人了。我也不想别的,只想有个女人,养几个孩子,把家里的香火传下去。”

    “可是如今,河静府啊,男的多女的少,我又不想娶一个蛮子回家,倒是这扶桑女人,和咱们汉家女人,广东的福建的女人差不多少。我也想好了,头,您家里不是还有一间厢房吗?暂时先让惠子到老爷子哪里叨扰几天,等她的户籍办下来,我在城里再找一处房子就是了。”

    “说什么呢?!啥叨扰?晚饭让伙房加几个菜,添一瓶酒,给你小子庆祝一下,然后,我陪着你们两口子回去。一会我就让人回家送个信,让老爷子把房子给你收拾出来。”

    “嘿嘿!要不说还是得老长官呢!”

    “你少废话!晚上的酒菜从你的菜金里出!这还不算完,你还得请老子们好好喝一顿喜酒!”

    “那是肯定的!咱这也是明媒正娶,户房发了龙凤喜帖的!”

    “还有一个事。”鬼鬼祟祟的往四外望了望,鲁云胜低声的问,“那个秋月馆,真的能够花二百石粳米就能娶一个媳妇回来?”

    “我的哥哥诶!我这鲜嫩水灵的一个媳妇在这里,您还怕是假的?”梁宽拍起了胸脯,“明天一早,我就陪您去!”

    “少在那里扯臊!好像老子着急娶媳妇似地!”鲁云胜踹了梁宽一脚,“赶紧的去买酒去!”他将腰间的钱袋丢给梁宽,“再给弟妹卖点胭脂花粉啥的!新娘子嘛!就得打扮起来!”

    古贺一雄很是高兴,第一单生意做成后,紧接着,便是十几单生意上门。很快,库房里便堆满了成捆的棉布,还有几匹新娘们寄给家里的丝绸。信袋里的家书也是一天比一天多,都是写给家里报平安,描述自己在丈夫家的幸福生活的。也有些信件是新娘们写给闺蜜们的,劝她们想办法来的河静,姐妹们一起过每天三顿饭,每顿都有大米饭的日子。

    “还有城主大人都不一定舍得给你买的丝绸衣服哦!”

    “这些信要是都寄回九州,主公那里,怕是比分配那些三间枪还要吵的凶哦!”古贺一雄想起那日岛津家的家主、少主和美浓守大人,为了六百名长枪足轻的武器分配问题,而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

    最后,那六百装备了丧门枪的足轻,摇身一变,都成了岛津家的母衣众,只不过,三百人是家主的,二百人是美浓守大人的,一百人是少主的。

    “不知道主公那里会怎么分配这些财富,怎么分配下一班船哦!”古贺一雄抚摸着眼前这些柔软的棉布,仿佛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古贺一雄这个卑鄙的人口贩子!他的女性贩卖行为,极大的缓解了李守汉领地内青壮男人多,适龄妇女少的危机。”

    有人如此评价古贺一雄的作为。

    但是,也有人这样看:“双方的婚姻,直接导致了南中的工业品、粮食制品,特别是军事装备的大举输入日本列岛,直接导致了日本各大名之间的新一轮军备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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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新年的规划与展望

    那几位说六万万有关话题的朋友,麻烦仔细看一下上下文的语气。有关于六万万的说法,是出自著名架空作品清史类,在下是拿来恶搞一下。

    腊月二十三,在满城的祭灶鞭炮中,将军府的院内,也是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丫鬟仆妇佣人们不停的进进出出,一套套纯银餐具被摆放在餐桌上,用金线绣成的椅披被套在一张张紫檀、花梨木的椅子上,厨房的大师傅、红案、白案、切菜切肉干墩活的,负责刷盘子洗碗干油活的,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筹备着晚上的宴席。

    在后花园内,一片水面,几只水鸟在享受着冬日下午的阳光,在离它们不远的水中,一座亭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宗兄,那就是这样说定了,出了正月,我便拜托福伯,作为男方的媒人,到你府上行纳彩之礼。”

    亭子里,守汉、福伯、李沛霖、李沛霆兄弟等四人围坐在一起,议论着守汉同秀秀的婚事。

    一转眼,李家兄妹到守汉这里也是几年了,别人的变化姑且不说,秀秀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一个容貌摄人心魄的大姑娘。照李家兄弟的想法,便是要将自己的幼妹嫁给李守汉,让自己同守汉的联系更加紧密。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如果逐一行下来,可是迁延日久啊!主公可是要牵扯精力,沛霖担心影响了主公的北征大事。”虽然心里乐开花,但是,作为臣下部属还是要提醒一下,不能因私废公。

    “嗨!难道因为公事,守汉便不能娶媳妇了?无妨!便让北征的战果与迎亲的喜事,双喜临门!”作为李秀秀名义的父亲,身为将军府元老的福伯,很是有发言权。

    “嗯,这些程序礼仪都完成的话,怕不要半年之久,便是到了那时,估计北方之事已是传檄可定。”

    “现在是不是要商量一下男女两方的媒人问题?”李沛霆故意的提出一个很是弱智的问题,试图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

    亭子里的其他三个人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李守汉摆手示意,在连接亭子与陆地的长桥那头,莫金莫钰兄弟二人立刻转身督导亲兵们四下里散开,做好警戒。

    李沛霖见状,知道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取过一旁椅子上的皮护书,从中取出厚厚的一摞文书。李沛霆只得悻悻的用火筷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间或摆弄一下火盆边上的几个甘薯。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按照买卖商户的规矩,要开始盘点结账,我们今天不妨也用这半天时间,盘算一下我们的家当,也好知道我们能够办多大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守汉心中也是颇有感慨,从万历四十五年,到天启四年,经历了万历、泰昌、天启三个年号,七年的时间,在这七年里,李守汉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弱冠少年,成长为一个坐拥数万雄兵,地方万里,户口数百万的地方霸主,可以同这个时代的众多牛人一争短长,这如何不令人唏嘘感叹一番?

    “主公,主公。”李沛霖看着守汉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便小声的呼唤,“是不是近日过于操劳?”

    李沛霖的话,倒也不是拍马屁,从进了腊月,守汉便是利用冬闲的这段时间,征集民夫,大肆疯狂的修路、采矿。

    “一定要在明年开春耕种之前,完成河静到顺化的干道,完成一些重要屯堡的道路建设,从顺化到九龙江,到平巴港的道路,也要完成勘查、定线、踏界等诸多环节,如果有条件的话,完成路面的筑基、硬化也是可以的。”这是守汉在众多屯堡保长面前的讲话。

    但是这样的话,让众多保长们不由得暗自皱眉。

    河静到顺化将近六百里,中间还有灵江阻隔,虽然说主要路段在江南,但是也是有三百多里,要完成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烧灰道路,从河静到九龙江,陆路差不多有三千里,如果都修成烧灰道路,这个造价可是不便宜。而且,还要每隔四十里设立一个驿站,临近南北主干道的屯堡村寨还要构筑同主干道连接的道路。

    这个费用?想想便让人头大。

    “我计算了一下,干道的标准工价,应该是每里路一百多两银子,这部分费用,有将军府统一出了。至于说支路工价饭食,按照四六分配的原则,府里出六成的工价银子,其余的,诸如人工口粮,则是由各保自行筹措。人工,除了阮大掌柜的丰顺联号一万多人之外,便是从江南征发雇佣的数十万民夫,一定要在这个冬天,完成这条道路!”

    于是,江南的几十万民夫,在隆安、西宁、小河、嘉定、平阳、厚义、同奈、安江、同塔、永隆、槟椥、芹苴、蓄臻、安江、建江、茶荣等等诸多河静移民建设的垦区开始大动土工。不过,似乎这样劳民伤财的举动,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流窜在各地的前阮家的残兵败将,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们,无法找到青壮年兵员。(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单靠各地的一些老弱病残,只能是给散布各地的武装工作队刷刷作战经验,积累一下战功而已。

    “哦,没事!想到了今年我们的最大收获,便是平定了南方的劲敌阮家,进而打开了南下的通道,让我们的战略发展空间空前巨大,而不是单单局促于河静一隅。”守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

    的确,如今在地图上放眼望去,自河静向南,一条宽阔的大道,如同树干,向南方延伸,不断的向周边放射出支线,将无数的屯堡村寨连接在一起。

    “如今的这条驰道,哦,照主公的说法,公路。差不多每七天可以完成一个驿站的施工,也算是差强人意了。”虽然是这样谦逊的口气,但是得意之色,在李沛霖的脸上洋溢着。

    将这条公路的施工总承包给阮福英的丰顺联号,是守汉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的结果,并且在江南新区大举征发民夫,给予口粮、银子,让他们来进行路基的硬化等基础施工。

    “这半年的施工,差不多吃掉了我们邻近江南的四十多个屯堡村寨的两年屯粮,每个月要花费上万两的银子,还要支付十几万斤的精盐给民夫作为工价费用。总价差不多要花费三四百万两银子,几乎和鸿基港、平巴港的费用相当了!”执掌户房的福伯,捻着胡子啧啧不已。

    “话不能这样算,福伯,如果我们不修这条路,那么南下道路艰难不说,阮家的残余势力势必会纠集民众起来同我们对抗,这样一来,我军势必要旷日持久的同此辈消耗,花费的银钱军粮,可能比这些要多出数倍十数倍。可是,我修筑这条道路,数十万南方民众,不管是京族,还是苗族、泰族,是佤人,是景颇人,都走出村寨山林,来赚取工钱口粮。而且,他们用了我们的精盐、布匹,便是无形中为我们开辟了市场。”

    “话虽如此,但是,天启四年,两项大开销,一是征讨南阮的军饷军械,另一个便是修筑这条南北道路。”

    “是啊!我家先祖,神宗三大征经历了两个,哪一仗不是将府库打得精光灿烂?”李沛霆将烤好的甘薯递给守汉,趁势接过了话头,“但是我们灭了阮家,似乎河静府街头的买卖生意还兴旺了不少?”

    两只手不停的颠倒着烤的焦黄香甜的甘薯,口中不停呼烫的守汉,美美的吃了几口甘薯,这才正面回答李沛霆的不解。

    “二哥,这你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了。万历皇爷的三大征,打得还是江陵相公留下来的家底,都是以田赋为主的,但是,各种勋贵、官员、生员、太监、皇庄、宗室都是不交粮不纳税的,可是,你在河静、在南中看看,自你我以下,有哪一个敢不交粮,不纳税的?老实讲,我交的税比哪个都多!”守汉谈起自己的施政,不由得眉飞色舞。

    李家兄弟沉默了,官绅一体完粮纳税,是河静乃至整个南中地区不惧怕战争,甚至喜欢这种大规模消耗钱粮的活动,原因无他,从各个工坊到农户,都会得到大量的订货和采购,而他们得到的金钱,又以税收的形式回到府库一部分。“这样便是生生不息。”

    “这一年,”手里拿着从护书里取出的几张文书,沛霖侃侃而谈,尽管他根本就不用看那几张纸,上面的数目早就在他的脑海里了,但是他还是习惯的将这几张纸捏在手里。“根据港口和税关的报告,我们进口的大宗货物主要是生丝、丝绸、棉花、小麦、茶叶这几类,其中,生丝和棉花主要是供给给各个工坊的原料,小麦,按照一石稻米换一石小麦的价格看,我们吃亏了不少,但是却补充了我们面粉的需求。丝绸、茶叶这两部分,六到七成之间是用来做转口贸易,卖给何塞那一班西班牙人,以及岛津家和英吉利人。”

    “出口的大宗,首推稻米,对于广西的稻米出口,维持在每月二十万石上下,过了年,打算推广到广东,将出口量变成每月至少四十万石,让湖广、江南、福建的军民人等都吃上我们的稻米。”

    “二哥,这下知道为啥把你从松江调回来了吧?我们这几年连年丰收,再加上九龙江垦区也开始大量生产稻米,再不出售,便会谷贱伤农。”守汉笑吟吟的递过一杯热茶,为李沛霆讲述着他的重要性。

    沛霆心头一热,正待开口,那边沛霖继续在讲,“稻米之外,便是诸多我南中的产品,精盐、白砂糖、染色布,钢铁制品,这四大项皆是我南中财富来源的支柱,也是主公纳税的大户。”他调侃了一下李守汉,守汉故意做了个哭脸,然后示意他继续讲下去。“精盐已经通过和盐漕两帮,扬州方家的渠道销售到了中原,特别是以长江、运河为主要销售范围。白砂糖,销售对象和范围较精盐更为复杂。东至扶桑,岛津家退出琉球后,主公将白砂糖的扶桑贸易独占权交给了他,这几个月,他岛津家差不多运走了四五千包砂糖,还有上千个铁锅,无数的针,几千匹棉布,还有几千石稻米,运来上千个女人。北面,白砂糖和精盐一样,成为了东南财赋之区的重要商品,我们的这两样白货,为我们赚来了整船整船的银子。”

    “还有那些红毛夷人!差不多每天都在商号里拿着金子银子在那里等着,砂糖、生丝、棉布、茶叶,没有他们不要的!如今他们对钢铁也开始感兴趣了。”福伯放下吃了几口的甘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财政收入好,他这个管家人自然就好当得多。

    “不!日前,那个英吉利商人查理,同黄麒英商谈,想要独家占有我们的瓷器,也就是主公命名的百合瓷、圣瓷的欧罗巴独占权。给出的价格很诱人,黄麒英有点心动,但是,他们两个的股份不足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打算在年后吃年茶的时候向主公和其他各位股东禀明此事,由大家定夺。”

    “让黄麒英告诉那个英吉利人,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他先把英伦三岛的事情搞定,再和我说什么欧罗巴的事情!”守汉杀伐决断的否定了英国人查理的独家野心。

    在渡江之后,守汉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叶琪控制了高岭土的主要产区,同时命令黄麒英加快修建瓷窑窑口。为自己的下一个聚宝盆打好基础,如今这个聚宝盆马上就要成为守汉的另一个吸金利器了,他怎么能够让一个英国人独家获得对整个西方世界的独占权?

    “让老子给你打工?门也没有!”他在心里破口大骂。

    “二哥,我知道你和何塞那群西班牙人关系不错。回头你找何塞那几个谈谈,就说我打算把这瓷器向西班牙、突厥、法兰西等处销售,问问他们,觉得自己的钱包是不是很饱满了?”

    守汉的一句话,说的沛霆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他知道当日我打算不交税款,把货物卖给何塞这班人的事情?要么,就是何塞这群红毛赤佬为了讨好主公,通风报信的?”

    “主公,这却是为何?那查理自己上门来,要包买我们的货色,而且他以往给的价钱也是很高了。一枚金判一箱餐具啊!我们又何必多费周折?”

    “二哥,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我等?和他们谈的时候,顺便说说那查理的利润。我相信,何塞这群人肯定会把你当成他们的上帝来伺候的!”

    李沛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不由得摇了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主公,如今我们在南北各地统计的田亩数,截止到十月二十的数字,水田一千四百二十一万七千零六十三亩四分,旱田和山地八百零三万一千三百四十亩。其中约有三分之一的水旱山地,是新近从阮家、下寮等地的缴获所得。按照我们的评判标准,大多属于可以增产的土地。因为这些土地,水田,每季收获不过一石五斗,如果能够达到江北老区的标准,那么,单单这些水田,便可以养活我们和两广、福建、江西等处人口。另外,叶琪来信说,在开春之后,将会想办法运送一批茶树苗过来试种,如果我们的地头上真的能够种植茶叶,我们便可以减少从内地的进口,大量出口我们的茶叶。”

    “派快船告诉叶琪,不光是茶树苗,还有大豆。我需要大量的黄豆种子,告诉他,至少给我搞够种一万亩的豆种来!”守汉有些兴奋的咆哮着。“那些旱田,山地,可以考虑种植玉米、番薯、土豆,小麦,大豆,花生,茶叶,还有西班牙人带来的烟草!”

    “还有,除了河静义安等地之外,棉岛和吕宋,也要大种特种甘蔗。至少要在明年达到五十万亩左右,要不然,几个榨坊是吃不饱的!他们吃不饱,我们就少挣了不少钱!白花花的砂糖,便是雪白的银子啊!我们的甘蔗来源,除了琉球之外,还要再加上本地自产和吕宋两处,只有有了稳定的原料来源,才能确保稳产、高产!”

    亭子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包含着无可奈何,对于守汉这种贪心不足的鄙视,对于拥有这样的主公和亲戚的欣慰等等诸多神情。

    “那,种植多少合适?”这几样东西,除了玉米小麦之外,似乎都是不可食用的,掌管着钱粮人口,又是守汉长辈的福伯,自然要问问清楚。

    “大豆,至少给我种上一百万亩,玉米,照着二百万亩种,茶叶,也是百万亩的标准,花生吗,在青化、义安、还有河静等处沿海地区旱田种植,标准至少也是百万亩计!还有烟草。。。。。”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座位上起身跪倒,“主公,莫要如此!”

    “主公,慎行啊!”

    “就是啊!这样的搞法,怕是要出事啊妹夫!”

    守汉正在为自己以后强大的经济作物种植计划而兴奋,看到眼前的这三个人一个个跪倒在面前,苦苦劝谏,猛地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该死!又犯了急躁的毛病。饭还是得一口一口的吃啊!”守汉在心里自嘲着。

    “福伯,宗兄,二哥,何必如此。”守汉一个个将三人搀扶起来,“大年根底下的,莫要如此惫赖,要我发赏钱?”

    “主公,农桑之事,不比用兵,这一旦有失,可是无数人的衣食无着啊!”

    “是啊!主公,虽说这玉米土豆番薯都是高产,且可以用来酿酒充当饲料,但是,大豆花生等物,除了做些豆腐,榨取油脂之外,似乎便无大用,那茶叶烟草,虽然价值高昂,却是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之物,我南中地区,久经战火,人民需要先饱暖,而后求小康。”

    “就是啊!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去种这些东西啊?!”

    守汉的脸禁不住一红,好在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亭子里的光线不是那么清晰,三人倒也看不太清。

    “我也没有说明年一年就要种这许多啊?”他那里兀自为自己辩解,“这个是以后的总体规划。就像我给胡家定的指标一样,到天启七年,给我三千匹马,以后每年两千匹。”

    看守汉不再提要马上完成这样的农业种植计划,三个人这才安心,继续坐下喝茶吃烤红薯。不过,话头从方才守汉提起的下寮地区,开始了。

    “明年移民的重点区域,除了九龙江等处之外,便是下寮的八色地区(老挝的巴色平原),这里地方万里,一马平川的好地方,最是适合种植水稻,二哥,明年起,九龙江的大批稻米就要海一样收成了,菩萨保佑,我打算让他们以后改成一年三季,不要搞两年七熟了,粮食太多,也不是好事。”

    “没关系,打得粮食多,我便辛苦些,继续往内地卖便是了。”李沛霆嘴里咀嚼着一块红薯,如同蜜一样甜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

    “其余地方的土地,特别是下寮和江南新区,要想办法增产。”

    “这个?却又是为何?”福伯和李沛霆都有些不解,倒是李沛霖,捻着胡子频频点头。

    “宗兄,福伯这些日子有些疲劳,你给他讲讲里面的关窍所在?”

    “这个,我也不敢妄自揣测,不过,以主公定下的平定南方‘五分政治,三分经济,二分军事’的原则,想来和惠民药局派遣郎中先生到各地巡诊一个道理。地方初定,人民惶惑不安,主公派人下到村中寨头,巡诊送药,安定人心。”

    “而后再派人员指点这些人完成对自家田地的升级,多打粮食,多吃些荤腥之物,也有余粮去买些好东西,这样,我们生产的商品才有地方销售。这些地方,才算是真正的归主公所有,这就是主公所说的,治乱容易,治平难。”

    沛霖正在亭子里摇头晃脑的讲解着守汉此法的利害之所在,远处,盐梅儿身旁的丫鬟修竹急匆匆的奔水亭而来,在桥边同莫金兄弟说着什么。

    “让她过来。”守汉摆手示意莫金带着修竹过来回话。

    “禀老爷,奴婢奉太太的示下来请示老爷,酒席都已经齐备了,客人已经都在船厅候着,太太让问老爷一声,何时开席。”

    “回去和太太说,我这里马上就好,过一刻便可开席了。”

    修竹白皙的皮肤上突然涌上一抹红,“还有一件事,太太不让告诉老爷,但是蔡妈妈以下,奴婢们觉得不应该隐瞒老爷。太太这几日连着呕吐,喜酸,奴婢算着,也有两个月月信没有来,奴婢们担心,太太身上有喜了。”

    “梅儿有孩子了?!”守汉一跃而起,快步向岸上跑去,福伯也是大笑起来,“修竹!你这个信报的好!回去告诉2一声,就说我老头子替太太做一回主,这个月阖府上下,月钱双倍再双倍!”

    “奴婢们谢谢福伯!谢谢长史大人!谢谢李大掌柜!”修竹的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情。

    李家兄弟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空中,一个个烟花和鞭炮不停的爆炸着,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酒肉香火的味道,祭灶的活动达到了高氵朝,河静府里,各处的酒席都开始了。

    享受过丰盛酒席的李沛霆,酒气酣然的上了马车,一名贴身亲随伺候他舒服的斜靠在锦绣大枕头上。

    “嘿嘿,这么巴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乘着酒兴,李沛霆和底下人开着玩笑。

    “嗨!二爷说的哪里话来?便是有事才巴结?没有事情,小的们伺候二爷也是本分。”

    “好小子,会说话。不对,你还是有事?”沛霆虽然酒吃的多,脑子还算清醒。

    “是这样,小的有一个朋友,想和二爷做笔生意,很大的生意,如果二爷能够答应他这个生意,小的也有点跑腿钱赚。”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谈生意,这是好事情嘛!说说,什么朋友,打算做点什么生意?”

    “是小的一个福建同乡,久在海上做生意,听闻咱们南中的军器犀利,他打算购买二十门火炮,四十门大佛郎机!”

    听到此,沛霆当时浑身的酒都从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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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升龙的谋划

    大家中秋节快乐!月亮看见了?月饼吃了吗?

    在多少年来的中华文化熏陶之下,安南的风俗在很大程度上同内地相仿,一样要过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春节等。(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有民谣云:“肥肉姜葱红对联,幡旗爆竹大粽粑”。讲得便是过年时分的情景。

    郑梉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团龙红袍,正正头上的金冠,十分虔诚的向供奉着郑氏列祖列宗神位的神龛上,奉上刚刚从寺庙里采来的一枝茂盛的绿叶,将这象征着天地所赐福禄的恩物,贡献给祖宗。

    在锦缎制成的拜垫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后,郑梉起身,命令世子上前为祖先奠酒。有内侍捧着一柄金丝嵌龙纹的玻璃酒壶,将酒浆轻轻的在世子手中的玻璃酒杯中斟满,世子举过头顶,洒在地上,如是者三,奠酒仪式算是完成。

    这是每年郑氏必须要搞的年终祭祖仪式,也是几乎每一个有些体面和实力的家庭都要搞的。祭祖仪式之后,才是大年初一会同黎皇一起接受百官朝拜恭贺新春的日子。

    “王!”刚刚走出供奉祖先的祠堂,迎面便跑来一名侍卫。“河静郑杖大人有表章到。”按照郑梉王爷的吩咐,郑杖的奏折、书信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面前,哪怕他正在宠幸某位妃子,也要让宦官送到他的眼前,“此乃军国大事,万不可轻慢!”

    “不会又是建议王爷试行李家那肆意搜刮民财、剥脱读书人体面的官绅一体当差完粮纳税的法子吧?”侍卫将火漆封印的奏折递到郑王身边的宦官手里,低头暗自揣测密折的内容。

    “好哇!好!”粗粗看了几眼,郑梉王爷便大声叫起好来,“这小贼,如此的不爱惜民力,残暴虐民,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来人,”他左右望望,“你报信有功,赏!”

    他伸手示意内侍将方才世子用来奠酒祭祖的那柄金丝盘嵌龙纹的玻璃酒壶赏给送信的侍卫,“此物是南中商人所进,方才用来祭祖之物,赏你了!”

    “臣!臣!”那侍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打击的泪流满面,“臣,誓当为陛下效死!”这话,如果换了别的国度自然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是,在郑王这里,却是表忠心最好的方式。

    世子很是奇怪,是什么好消息能够让父王如此高兴?连祭祖所用之物都赏赐给了报信人。“传旨,郑杖办事得力,精忠王事,加官一级,赏田百顷,民二百户。”

    “传旨!各部院大臣今日暂停朝贺,到王府议事!”郑梉王爷大声的吩咐身边的宦官,而后快步向自己的寝宫兼处理政事的院落跑去。骇得身旁的一干人,在世子的率领下,侍卫、官员、宦官、宫女、捧着旗罗伞扇纷纷紧追不敢落下半步。

    “父王,何事竟欢喜至此啊?”在书房之中坐定,略略平心静气一番,世子半是埋怨半是好奇的问自己的父亲。

    “我儿,你师父可曾教你读史记?读隋书?读新旧唐书?”放下手里的百合瓷茶杯,郑王爷开始考校起儿子的学问和功课。

    “夫子们都有教导过儿臣,夫子说,强秦之所以灭亡,便是始皇帝好大喜功,不爱惜民力造成。那隋朝也是如此。若不是隋炀帝开挖运河,征讨高丽,以大隋朝之富裕、之强悍,焉能有李家的天下?”

    作为一个从华夏文明中分娩出来的政治生命,对于母体的历史和文明自然是很清楚,为了培养合格的接班人,统治者们都要求继承者要仔细学好中华文化。

    郑王将郑杖的密折递给儿子,“你看看,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郑杖的密奏很简单,只是说明目前李守汉控制的地区之内,从河静出发一路向南,都在大兴土木,修筑驰道,“每四十里修建驿站一座,可提供饮食、住宿。”

    几个和修路有关的工场、矿山都在昼夜不停的开采石灰石,烧制俗称烧灰的水泥,用于保证这条贯穿南北的通衢大道的修建需要。

    信里说的事情,不算是什么新闻,但是如此详细的说明了征发的民户数量,道路的标准,建筑材料,施工范围和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

    “取地图来!”

    早有机灵的内侍取来安南全境地图,在王爷和世子面前展开。紫檀木制成的画框,将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变得一目了然。

    “父王!”在地图上端详了片刻,世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兴奋,“李家小贼所修筑的这条大道,丝毫不亚于当年秦始皇隋炀帝所修筑的驰道、运河!”

    用闻讯赶来的近臣在地图上粗粗的量了一下,不由得也是大惊失色,“陛下,李贼滥兴大工,四处征伐,不恤民力穷兵黩武乃是取祸之道!纵然不如杨广那般身死国灭也难逃嬴政二世而亡!”

    “正是!想那杨广,身死国灭,方才修成此运河,却便宜了后来人。便是为圣天子清道尔!”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世子!李某如此倒行逆施,殷鉴不远,便是我安南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之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地图,那条粗粗的红线,被内侍用毛笔沾着朱砂在地图上向下延伸,从布政(河静、广平)、广南道(广南、广义、平定),沿着海兴、边和、河仙,一直修到藩镇营(西贡的古地名)、定远州!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越江河,过平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越看,越是让人喜形于色。

    海河以南,便是热带丛林气候,气候潮湿闷热,蚊虫多,传染病多。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平素每年都有瘟疫流行,整村整村的人死绝的事情发生,修筑公路,无疑是将人命大把大把的丢弃到荒野之中。

    “陛下,据细作报知,顺化阮逆所辖地域内壮丁人数不过十二万六千八百五十七人(此数字是1776年的数据),李贼如何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来修筑道路?”一名大臣仔细研读了一遍郑杖的奏折,发现数字有些对不上账。

    “先生,”世子向这位曾经辅导过自己读书的大臣恭恭敬敬的行礼,“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壮丁数目不假,但是李贼暴虐,想必是扫地征发,上至七旬老翁,下至黄口幼童,一律发到工地修路便是。”

    “世子所言极是!想必是连那溪硐之人,也要在李贼淫威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他的荒谬之举流血出力!”

    这话倒是被大臣们猜对了,也不能说全对。壮丁的数字固然不对,但是,不要忘记,守汉的地盘上是执行官绅一体完粮纳税的制度,大批原先依附于阮家官绅贵族的奴仆成为了自由民,这些人是不在丁口簿子上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在开国之初轻徭薄赋之后,人口增加的原因,不用缴纳人头税了嘛!

    另外,便是日丽十条的威力。在这个原则框架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获得开垦荒地的权力,但是你必须要缴纳税赋。这样一来,顿时在垦荒局登记的人口数量立刻呈爆炸式增长。

    “想哪秦始皇、隋炀帝,为了一己之私,在全国各地征集百万民夫,修建宫室驰道,建造长城,开挖运河,最后导致亡国,李贼想来也是为期不远!”

    此话一出,顿时室内一片附和之声,所有的大臣都暗自垂涎,这几年同南方贸易,河静出产的各宗商品,不论是王公大臣喜欢的玻璃、百合瓷,还是升斗小民需要的食盐、菜油、布匹,米酒,军队强烈要求全部装备的九转钢制造的兵器铠甲,哪一样不是让经手人大赚特赚的东西?

    这要是一旦李守汉的政权发生内乱,主公大举南下,自己们是不是可以从这块肥肉上狠狠的割下一块来?想到那些传说中几乎是吐金屙银的工场,还有那些年产十石稻米的肥沃土地,大臣们一个个在内心流着口水。

    “臣等恳请陛下,早日挥师南下,以解民生倒悬之苦!”大臣们发出异口同声的心声。“好让我们发大财!”

    “李贼虽然残暴不仁,但是如今正是邸张之势,要待他多行不义,我军才好南下,解民于倒悬。”抖抖团龙袍的衣袖,郑王爷大义凛然,却又无可奈何的向诸位公卿解释。“敌人虽不仁,却是强敌,我虽仁义,但却弱小,只能相持以待变化。”

    “但是,本王已经决定,待禀明皇帝之后,便挥师西向,解救那里的黎民百姓!”

    这个!?。。。。。大臣们都哑口不言了。向西?那是寮国的地盘?这分明就是惹不起富人去欺负穷鬼嘛!寮国同河静比起来,有什么?除了荒山还是荒山,有点田地也是出产不足。

    “陛下!臣不才,蒙陛下重用,执掌钱粮度支之事,臣愿意为陛下及诸位同僚剖析一二,试看李某之地,还能支撑多久!”

    说话的人是户曹主事。

    很快,他从钱粮开支的专业角度为郑王爷和同僚们开始分析。

    “李贼征发了数十万民夫,我先按照四十万人计算,这些人沿着从南到北这三千里的地域内进行辛苦劳作,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按照每人每天一斤半的最低消耗,便是六十万斤。再加上沿途运输的损耗,中间环节的消耗(其实就是经手人员的中饱私囊。)每天至少要消耗百万斤粮米。施工已有数月,何时完工,不得而知,但是,每月至少要耗费三千万斤粮米之数。此乃粮米消耗。”

    “郑杖大人所说,路面完全使用烧灰铺就,且可以并行三辆马车。那烧灰臣下家中也曾用过,一桶二百斤,要价银5两,这条道路从河静直抵定远州,三千里路途,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桶烧灰?如此铺张,如此奢靡,李家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消耗的!”

    “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工具、车马、人力的消耗,这厮,此番必亡!”户曹说的激动处,不由得咬牙切齿,面貌狰狞。

    他的话,让郑梉王爷、世子和百官无不点头称是。

    正月初二,黎皇上朝接受迟来的百官元旦朝拜。

    正月初五,郑王上奏,寮国不行仁义,屡次犯我边境,焚我村庄,杀我边民,掠我财物,要求出兵讨伐。黎皇照例恩准。

    正月十一日,郑王发布诏令,各军务必整顿军马,拴束兵器铠甲,准备出征。

    正月十二日,南方又有线报至。

    “李贼果然暴虐!”

    看了线报后,自郑王以下,诸位大人都是众口一词的评价。

    “每人每天至少完成两方土石方的工作量,否则,当日工作视为未完成。且又实行分段包干制,一人未完成,则一段未完成。每日应完成多少,皆有数量。民夫为了完成工作量,不得不昼夜辛劳。”

    大人们不得不对李守汉刮目相看,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办法呢?乖乖得!分段包干,每天每人应完成多少都有定额!有了这样的办法,我看那群奴才们还怎么偷懒!

    (守汉哭了!你父亲的哥哥的!郑杖你个昏官!老子是提出了按劳取酬,计件给饷,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了残酷压榨民夫了?我可是一日三餐米饭管够,咸鱼风鸡的随便吃,油水充足的供给啊!这你怎么不说了?还有,我的民夫可都是花钱招募来的,虽然说带点强迫性,可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在哪里都不算少了!如果不要工钱,可以拿着发工钱的竹牌,到工地附近的市场上,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盐,布,铁锅,刀斧。而且是不论男女老少,不分种族,都可以到工地上干活,只要你干了活,便可以在工地上吃饭领钱。然后用工钱买你以前想买买不到,想买买不起的东西。你怎么没有看到这些人干活时候热火朝天的情景?背着土筐唱着山歌在工地上奔跑的情景?)

    “诸臣工!这里还有一份密报!大家可以猜猜,里面说的是什么?猜中者,朕有重赏!”郑梉王爷拿起龙书案上另一份密报。

    “敢是南方之民不堪李贼压迫,有义民在阮家旧部号召下揭竿而起?”有大臣信心满满的揣测。

    “莫非是李某的驰道工地爆发瘟疫,死者无数?”

    看着亲信们一个个为李守汉设计着一件件倒霉事,郑梉很是满意,“众卿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守汉部将王宝,统领之南路军,同暹罗军大战一触即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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