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的话很直接,几乎不加任何掩饰,他赤luo裸的表示朝廷赐封大宁给朵颜三卫,其实完全是忽悠脱鲁忽察尔,待到削藩过后,朝廷军制改革成功,军士的战力慢慢恢复到洪武朝鼎盛时期以后,迟早会与朵颜三卫一战,要么把他们赶跑,要么干脆灭了他们。
出身平民的纪纲实在没想到,他一心投靠报效的朝廷,居然是个大骗子……或者说,他的顶头上司萧凡是个大骗子,纪纲有点担心,脱鲁忽察尔那颗幼小单纯的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出尔反尔这种事,他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前世的历史里,朱棣篡位成功后也是这么对朵颜三卫的,若论无耻,朱棣不比自己差,穿越者可以改变很多历史,惟独这一段,萧凡不想改变,不论朱棣如今与他的关系多么敌对,至少这件事上二人有共识,——国土不容一丝一毫有失,为人君,为人臣者,只能竭尽全力扩充国家的版图,开亘古未有之疆界,远迈汉唐之国土,如此才不枉此生。
至于割让国土,美其名曰“封赐”,那简直是笑话无论以什么形式把国土分割出去,自己都将成为如秦桧蔡京之流的国贼,做奸臣也得有个底线,这种让后人唾骂千年的事儿萧凡可不愿干。
“纪纲,你如今既为大明臣子,当知国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我大明幅员万里,疆界辽阔,可这都是先帝领着将士们一刀一枪浴血征战得来的,可以说是一寸河山一寸血,作为后人,我们只能继续开疆辟土,不断夺得新的国土,切莫学那些卖国求荣的国贼,将先辈们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当破烂似的送出去,会被百姓们戳脊梁骨的,死后也入不了祖坟……”
萧凡心有所感,说出这番话后不由一呆,接着失笑,跟纪纲说这些话,岂不是对牛弹琴?这人脑子里只有名利二字,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事,没准他连亲爹亲妈都敢卖,他有那么高的觉悟吗?
谁知纪纲闻言却立马红了眼眶,坐在摇晃不定的马车里,纪纲忽然扑通一声在萧凡身前跪下,语带哽咽道:“多谢大人今日这番肺腑良言,门下此生谨记在心,绝不敢稍忘,门下知道,大人这是在栽培我,教导我,门下将来若有寸进,皆大人之助也,门下愿为大人效死”
不过既然人家非要这么煽情,萧凡也不介意趁机收买一下人心,纪纲这人利用得好的话,也许将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别的不说,以后跟朝堂那些清流大臣们掰腕子,纪纲绝对能够充当陷害忠良的急先锋,这家伙多少也算是个人才了,对人才当然要和善一些。
大同乃边城重镇,朝廷在这里驻扎重兵,一进如大同地界,萧凡的警惕性更高了,人多眼杂之处,必须处处小心谨慎,现在不是摆锦衣卫威风的时候,若让当地官府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出了关,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朝廷与朵颜三卫秘密结盟的事了,若要将这事隐瞒下去,萧凡的身份绝对不能泄漏。
很可惜,如此周到的服务仍不能换来萧凡对他的好感,因为萧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贪欲和野心,纪纲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恭谨的表象只是披在恶狼身上的一张羊皮,有朝一日得了势,这张羊皮撕开,他会咬断任何人的脖子。
百余锦衣卫骑着马,虽然都换上了百姓便装,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围着一辆马车,终究还是引人注目,当队伍走到大同府西城外的官道上时,城里很快出来了一队骑兵,朝萧凡的方向飞驰而来。
代王朱桂可不是个善茬儿,他是朱元璋的第十三子,洪武二十五年就藩山西大同府,传闻他的脾气非常暴戾残忍,常于封地内擅役军民,敛取财物,前世的历史中,朱允炆在建文元年便削了他的藩,今日在大同城外碰到他的亲卫,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恐怕用不了几天,整个天下都知道朝廷与朵颜三卫结盟的事了。
护侍萧凡的锦衣卫亲军早已得了他的指示,不得亮明身份,众人见那伙骑兵越来越近,脸上纷纷露出焦急的神色,有的人探手往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了腰侧的刀柄,只待萧凡一声令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马车内,萧凡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想到回程居然会碰到这个意外,偏偏在经过大同府的时候正好遇到代王府的人,今日若泄露了身份,他对北平的精心布局或许会被全盘破坏,来日朱棣若反,朝廷大军只能与他硬碰硬了。
车夫坐在车辕上,被颠得满脸苦色,闻言回过头道:“大人,已经是最快了,再也快不起来啦,后面追咱们的都是单人单骑,咱们这马要拉车,车上还有三个人呢,怎么快得了?”
满天黄尘的官道上,两拨人马紧紧追逐,马蹄声如雷轰鸣,两拨人马的中间,还夹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汉子,连滚带爬的追赶着前方的马车,边跑边哭,西下的夕阳洒在官道上,拖曳出长长的落寞身影,情景特别煽情……
代王府的亲卫一直追了十余里地,两拨人马在官道上跟飙车似的飞驰而过,夹在中间靠两条腿跑路的纪纲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他武榜眼的变态体力,居然跟疾驰的战马跑了个不相上下。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一名骑马的锦衣卫情急之下灵机一动,探手入囊掏出一大把铁蒺藜,狠狠朝后面一扔,代王府亲卫胯下战马踩着铁蒺藜,吃痛之下人立而起,接着倒在路中间,后面的人马躲避不及,撞上了上去,一时间官道上人仰马翻,呻吟声不绝于耳。
朵颜三卫有多厉害,朱允炆并不知道,只是听萧凡吹嘘得神乎其神,可送出去的黄金却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虽说经洪武朝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朝廷国库颇为充盈,可二万两黄金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出于对萧凡的信任,朱允炆尽管心疼,却还是咬着牙把黄金交给了萧凡,现在见萧凡空着两手回来,那二万两黄金定然已无幸理,朱允炆这会儿感到心腔一阵一阵的抽痛。
萧凡高兴的呵呵直笑:“托陛下鸿福,臣全都花出去了,干干净净,一点儿没剩,不仅如此,陛下现在还倒欠别人的东西,正所谓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当大爷的滋味儿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尝试的,陛下的运气
朱允炆哭丧着脸道:“你可一定要拿回来呀,这大明江山是皇祖父留给我的,我曾经还许过宏愿,说要创一个煌煌盛世,结果盛世还没开始呢,大宁府倒被我送出去了,皇祖父若地下有知,非从棺材里蹦出来掐死我不可……”
阁内布置颇为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前人的字画,墙角立着两盆富贵竹,阁子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两盏做工非常考究的民窑翠盏儿,盏内的热茶正冒着丝丝白雾。
八仙桌旁端正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白面无须,穿着寻常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纪纲走进来,男子眼皮一抬,也没起身招呼,反而端起茶盏儿,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架子端得十足。
“而聂”这个姓名颇为古怪,当年朱元璋杖毙贴身太监庆童,借此警告暗中派人刺杀萧凡的燕王朱棣以后,而聂便被调到朱元璋的身边侍侯,由于而聂此人心眼灵活,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进退分寸,做事周到体贴,滴水不漏,因此颇得两代帝王赏识。
而聂面色一缓,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看在那二百两银子的面子上,你以为杂家会与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见面?别废话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与你见这一面,杂家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你可别害杂家。”
朱元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唐宋太监擅权乱政的教训,严格规定宫中太监绝对不允许识字,所以明朝初年的宫中太监宦官全部都是不识字的文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太监宦官没有能力胡乱插手朝政国事,直到明宣宗时期,为了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保持朝政平衡,才彻底废除了宦官不准识字的规矩。
纪纲见而聂满脸不善的表情,不由大是惶恐,急忙将手中礼单一收,惶然道:“公公恕罪,是下官莽撞了,下官只是想告诉公公,刚才下官又托尚膳监的公公将一千两银子给您带进宫去了,全是孝敬公公的,还请公公笑纳。”
明朝初年正是宦官过得最灰暗的日子,不准插手政务,不准结交外臣,又没能力玩女人,惟独只剩对钱财的追求了,所以这个时期的宦官对钱财非常狂热,为奴为婢之人,连生理都不完整,除了金银珠宝这些身外之物,他们还能追求什么?
而聂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抬手指了指纪纲,笑骂道:“貌似忠厚的汉子,嘴里却没一句老实话,你若不明说,咱家可真就拿了银子装糊涂啦,到时候你别说这一千多两银子打了水漂儿……”
而聂盯着纪纲,皮笑肉不笑道:“当初纪大人高中今科榜眼,不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拜入萧侯爷门下了吗?萧侯爷与天子相交莫逆,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天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萧侯爷是最清楚的,纪大人怎么不去问他?”
自从萧凡回京后,一直忙于衙门公务,陈莺儿也学了乖,根本不与萧凡照面,每日等到萧凡晃悠着去衙门点卯,她便姗姗而来,待到萧凡差不多回家之前,她又匆匆告辞而去。
抱琴睁着大大的眼睛,越看越觉得萧府比她想象中的更气派,那是一种沉静收敛的气质,一屋一瓦仿佛都像极了萧府的主人,那么的低调内敛,毫不张扬,却无形中带着几分凌人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陈莺儿仰头唏嘘不已,数年弹指已逝,当年陈家内堂,二女对峙,她是那么的盛气凌人,如今风水轮转,在这萧府之内,她却要陪着小心,以妾礼侍之,人生际遇当真神奇莫测。
“是啊,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也是当朝的郡主,更是萧家的大妇,听说连她的名字,都是萧凡给她取的,画眉,画眉……你为她研墨画眉,却送我一枝孤芳牡丹,当年的恩怨,你何时才能释怀?”
陈莺儿咬了咬牙,颤声道:“青天白日,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萧大人乃朝堂重臣,国之重器,一身正气自有万神诸佛庇护,堂堂侯府怎容得你们放肆祸害?不怕被天收了吗?”
主仆二人瑟瑟发抖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内院花园里有个硕大的土坑,在二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土坑边沿忽然冒出一只脏不拉几的小手,接着又出现了一只,最后一个小小的脑袋冒了出来,脑袋上尽是泥土草屑,一张脏得看不清本色的小脸映入二人眼帘,小脸又黑又脏,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瞧那模样竟真的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小鬼似的,煞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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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莺儿遂愿
第二百六十章 莺儿遂愿
陈莺儿悠悠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典雅的书房里。
书房里两面墙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两盆富贵竹分别立在墙角,绿意盎然,青翠挺拔。
床上很干净,有一种暖暖的阳光味道,陈莺儿使劲吸了吸鼻子,床上的味道很熟悉,淡淡的青草香味,让人感到很舒服。
这是他的味道,陈莺儿很快反应过来,萧府的书房,萧府的床,令人朝思暮想的人儿睡过的床。
陈莺儿俏脸很快泛起了红晕,扯过被角,将脸埋在被子里,贪婪的嗅着这股舒服得令她心碎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哀怨悄然浮上心头。
屋外传来画眉和江都的低声说话,脚步渐渐近了。
陈莺儿一惊,想下床穿鞋见礼,又舍不得离开这张有着他的味道的床,犹豫了一下,她又闭上眼睛,装作没醒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忍不住抖动。
“她还没醒吗?不过受了一点惊吓而已,又没把她怎么着……”画眉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和心虚。
“妹妹,还是进去看看她吧,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相公的……”
“相公的什么?”
“……相公的帮手,如今相公很多事都要莺儿的帮忙,咱们今日把她吓晕了,相公回来会责怪咱们呢……”
画眉的声音透着一股狡黠:“仅仅只是相公的帮手吗?”
江都试探道:“那你觉得她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嘻嘻,我不知道,回头我问问相公……”
二人说话间已进了书房,陈莺儿愈发羞涩,眼睛闭得紧紧的,刚才的意外令她无地自容,醒来后终于反应过来,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脆弱,人家挖个坑都能把她吓晕过去,这教她怎么有脸面对画眉?
陈莺儿仍旧闭上眼装睡,感觉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浑身轻颤几下。
二女已走到床前,房内一阵沉默,二女似乎在仔细观察着陈莺儿。
“真白……”画眉的声音充满了羡慕。
江都似有意似无意的道:“腿真长,相公喜欢长腿女人……”
陈莺儿大羞,急忙将一双修长的**蜷了起来,却还装出深睡未醒的样子。
二女愕然对视,接着互相了然一笑。
“胸脯很大,相公一定也很喜欢……”
“腰很细,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手很纤白,擢纤纤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
“…………”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从陈莺儿的头发一直点评到脚趾,言语中仿佛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陈莺儿忍住羞涩,仍旧咬牙装睡,但一张俏脸却渐渐变得通红如霞。
画眉静静瞧着她的脸色,不由嘻嘻笑道:“真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睡觉睡得脸红的……”
江都也调笑道:“兴许她梦到了情郎也不一定。”
画眉搓了搓手,笑道:“既然她睡着了还没醒,不如我再好好瞧瞧她的身材……”
“你想怎么瞧?”
“把她的裙子脱了,看她屁股大不大,将来能不能生养……”
画眉说完便怪笑着掀开了被子。
陈莺儿情知再也不能装了,否则真会被她们剥得光溜溜的,以后还怎么见人?
细细一声嘤咛,陈莺儿“幽幽”醒转过来,睁着眼睛茫然的打量床榻上方,然后弱弱的道:“呀……这里,这里是哪里?”
画眉眨眨眼,笑道:“你醒了?”
陈莺儿一见画眉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中不由想起当年萧凡离开陈家的那一幕,那时的画眉怯怯的躲在萧凡的身后,而她却丧失了理智,疯狂的指责萧凡的薄情寡义,时隔数年,风水轮转,如今的画眉已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萧家的大妇,举手投足充满了华贵雍容的气度,年纪虽幼,可她五官很精致,眉眼之间散发出的淡淡妩媚风情,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这还是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神情怯懦的小乞女吗?
陈莺儿暗叹一声,当年的种种情景一一闪过脑海,对画眉更觉惭愧无地,心中愈发惶恐不安,画眉会记恨我吗?她会拒绝我进萧家的门吗?
来时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可是见到画眉的那一刹,陈莺儿的所有勇气仿佛都泄掉了似的,心头如小鹿乱撞一般,惶然跳个不停。
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陈莺儿挣扎着起身下床,略整了整发鬓,便盈盈朝画眉拜倒,颤声道:“民女陈莺儿,见过郡主……姐姐。”
画眉闻言一楞,接着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将萧凡平日冒坏水儿的模样学了个十足。
“郡主姐姐?这是个什么说法?”画眉眉毛一挑,轻笑道。
陈莺儿垂睑细声道:“叫郡主是民女敬您的身份,叫姐姐是……是因为……他。”
“他?他是谁呀?”画眉嘻嘻笑道。
陈莺儿俏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一旁的江都帮忙打着圆场:“莺儿这几年劳心劳力,为相公分忧解难,是相公的得力臂膀,相公诸多事宜皆赖陈家商号暗中斡旋,对莺儿很是看重,妹妹你可别吓坏人家了。”
陈莺儿急忙摇头道:“郡主过誉了,民女不过是略尽绵薄而已,萧大人手握重权,麾下锦衣卫遍布天下,纵有忧难亦只需萧大人一言决之,民女只是锦上添花,何敢言功?”
江都若有深意的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说客套话,这几年你为相公出了多少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自家人?陈莺儿心中一阵惊喜,然后带着几分惶恐的抬头瞧着画眉。
画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中神采流转,任谁也看不懂她的想法。
陈莺儿和江都互相吹捧了几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于沉默下来,二人都望向画眉,眼巴巴的等着画眉开口。
画眉年纪虽小,可大家都知道她当年与相公一起吃过苦,一起受过罪,又是第一个进萧家门的女子,以传统礼教的角度来说,画眉便是理所当然的萧家大妇,萧家内院的大小事宜都必须得她点头才算数,哪怕江都也是郡主的身份,平日里对画眉亦颇为恭敬礼让,陈莺儿能不能进萧家的门,还只能看画眉乐不乐意,她若说个不字,陈莺儿进萧家的心愿算是彻底黄了。
沉默的气氛中,陈莺儿和江都皆带着几分乞求的瞧着画眉,眼巴巴的等着画眉开口表态。
画眉灵动的大眼珠子骨碌一转,接着幽幽叹了口气:“家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啊……”
陈莺儿闻言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早该知道,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再说当年的种种恩怨仿若昨日,曾经的敌对并非过眼云烟,画眉若不能释怀,自己怎么可能进萧家的门?
豆大的泪珠儿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陈莺儿哽咽道:“民女明白了……”
画眉眨着眼好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民女不该妄想的……”
画眉眼睛盯着陈莺儿,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家是商户?”
陈莺儿眼泪愈发不可收拾:“是,民女身份低贱,竟妄想高攀朝堂显赫,钦命侯爵,委实可笑至极……”
画眉莫名其妙的转头瞧着江都,道:“她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江都苦笑道:“妹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很不懂……”
“我的意思是……家里没有多余的空房,所以需要银子再盖几间屋子,这意思很难懂吗?”画眉睁大了眼睛,无辜的望着江都。
“啊?”二女一齐楞住。
画眉迎着二人愕然的目光,于是好心的解释道:“你看啊,没房子是不是要加盖?”
“对……”陈莺儿不由自主的点头。
“盖房子是不是要花银子?”
“对……”
画眉叹了口气,像个大人般充满了沧桑:“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家里不但没有多余的空房,也没有多余的银子……”
陈莺儿:“…………”
江都楞了一下,接着噗嗤一笑:“你刚才不是还挖坑埋银子来着?”
画眉正色道:“那是留给咱们萧家的后人用的,是咱们萧家的老本儿,绝对不能动。”
由天堂掉入地狱,再由地狱重回天堂,陈莺儿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
见画眉哭穷,小富婆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民女有银子,民女有很多银子”
画眉两眼一亮。
陈莺儿看着画眉亮晶晶如星辰般的目光,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一下变得聪明起来。立马明白了画眉的意思。
“民女不但可出资为萧府盖房子,而且若是郡主姐姐……愿意的话,民女愿将名下所有的家产全部过给萧家,为萧家……略尽一份心力。”
画眉眼睛冒出两道金灿灿的光芒,喜道:“全部?”
陈莺儿肯定的点头:“全部”
“有多少?”
“民女名下的所有店铺,囤货,地契,流水银子等等加起来,约摸十余万两银子……”
啪
画眉重重一拍大腿,像拍卖师卖出了一件藏品似的,大声宣布道:“以后你就是萧家的人了,相公分你一份儿,就这么定了”
一瞬间,书房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江都吃惊的掩住小嘴,陈莺儿则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瞧着画眉。
“就……就这么定了?”陈莺儿吃吃道。她没想到纠结了好几年的事情,最后居然用银子轻松摆平,——这位萧家大妇到底多爱钱呐
“定了”画眉笃定的点头。
“可……可萧大人那里……他若不答应怎么办?”陈莺儿羞红着脸问道。
画眉拿出了萧家大妇的气度,用力的一挥手,满不在意道:“简单用酒把相公灌醉,你趁机把他上了。”
二女:“…………”
画眉亲热的一勾陈莺儿手臂,二人朝门外走去,画眉一边走一边笑道:“来,咱们谈谈如何移继家产的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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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鸳鸯成双
第二百六十一章 鸳鸯成双
京师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萧凡穿着一身便装,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看着锦衣卫从各方收集而来的情报。
情报通过大明各地军驿传递,有紧急的情报,则通过信鸽火速飞递。每份情报都是密封的,接口处打上了猩红色的飞鱼形状的火漆。
这些情报通过各处锦衣卫千户所汇总,经过筛选之后,将重要的部分由各地锦衣千户传到京师,放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书案上,由萧凡看过之后定夺。
书案上的情报已经堆积如山,萧凡一封接一封的拆看,遇到重要的事则用笔写下几句指示,由衙门的锦衣校尉秘密传递出去。
情报分很多种,有民间风传,各地官员起居,京师百官言论,北面鞑子的动向,更重要的,是各地藩王的举动,如今锦衣卫已成功的在各地藩王王府中布置了密探,藩王们每天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甚至包括他们吃了几碗饭,吃的什么菜,密探们都无一遗漏,如实上报。
情报如朝廷的耳目,只要耳目没有失聪,天下一切动向尽在朝廷掌握,萧凡越来越感到锦衣卫的重要,有了它的存在,朝廷才不会像瞎子聋子一般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每天处理这些庞大的情报便成了萧凡现在最主要的工作,这个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不过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对大明疆界内所有的动向了若指掌,可他却不知道家里的娇妻为了十几万两银子把他卖给了陈莺儿。
有这么个财迷老婆,可以想象将来的萧家是怎样一副财源广进的模样……
萧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打算暂时休息一下,门外一道恭敬的声音禀道:“大人,有客来了。”
萧凡一楞:“什么客人?”
门外人影一闪,一名戴着斗笠的矮小汉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大大的斗笠将他的脸部完全遮住,这人一进来便转身关上了门,然后取下斗笠,面朝萧凡拜道:“小人王贵,拜见萧侯爷。”
萧凡眼睛一眯:“王贵?你怎么又来了?”
王贵急忙笑道:“侯爷放心,小人这身打扮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你来京师做什么?”
“回大人,小人这次还是给燕王筹备粮草……”
萧凡似笑非笑道:“本官当然知道你给燕王筹备粮草,要不然你来京师旅游吗?本官告诫过你,若无紧急情况,你与锦衣卫绝对不准见面,更不准进锦衣卫衙门,怎么,又拿本官的话当耳旁风?”
听着萧凡语气不善,王贵急忙伏地磕头,惶恐道:“侯爷恕罪,小人今日进锦衣卫衙门,实在是有重要情报面禀……”
“什么情报?你起来说话吧。”
王贵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走到萧凡书案前,躬下身子轻声禀道:“禀侯爷,燕王这次向小人下了令,三月之内,小人必须筹到十万石粮草……”
萧凡吃了一惊:“十万石?”
王贵苦着脸道:“小人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京师内布有燕王的眼线,是他们找到了小人,将燕王的密信交给小人……”
萧凡面孔有些冷峻,单手敲着桌面喃喃道:“三个月之内筹集粮草十万石,这批粮草足够燕军吃一整年了,燕王为何突然要这么多粮草?”
王贵叹气道:“小人如今虽掌握了燕军近七成的采办权,可小人的身份只是一介粮商,天下所产粮食就那么多,南米北调本属不易,怎么可能在三个月之内调到十万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萧凡没理会王贵诉苦,他的眉毛紧紧蹙成了一团。
思忖良久,萧凡心头愈发沉重,朱棣准备谋反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这说明他的野心已经在疯狂滋长了,站在朱棣的角度来说,趁着新皇甫立,无论朝堂还是军队都未扎下根基,民间士子和百姓对新皇也没建立良好的信任和威望,这个时间当然要尽快谋反起事,否则等到新皇对天下政事和军务的处理都进入了正轨,谋反的难度就更大了。
萧凡越来越感到时间的紧迫。
朱棣的节奏太快了,快得让他有点跟不上,如今还只是军制改革的初期,很多对军队有益处的新政刚刚出台,军士刚开始每日操练,讲武堂开课不足两个月,武举竞争出来的举人也才刚充入军中任低级军官,一切都在缓慢的成长提高,可朱棣似乎看到军制改革的可怕后果,对燕军来说非常不利,所以居然提前开始准备举事了。
历史上的朱棣谋反是在建文元年的七月,可是这一世萧凡全力推行的新政让朱棣感到了压力,看来历史又有了改变,不出意料的话,朱棣起兵的日期绝不会拖到明年七月,按王贵的说法,三个月之内调十万石粮食,那么一旦粮食到位,朱棣的粮草充足,三月以后便该是他起事的时间了。
怎么办?朝廷根本还没准备好,双方都在抢时间,对萧凡来说,时间犹为紧迫。
一定要死死拖住朱棣起兵的日期,多拖一个月,甚至多拖住他一天,对朝廷都是有利的
“大人,燕王要的十万石粮食,小人……怎么办呀?”王贵求助的望着萧凡。
萧凡沉声道:“十万石粮食不是个小数,三个月凑齐恐怕难度很大,你且先回去,我会请陈家商号在其中斡旋调集,锦衣卫会在暗面出手相助,三个月之后保证你在燕王面前能交差便是。”
王贵闻言大喜,又扑通朝萧凡跪下,连连磕头道:“多谢侯爷帮忙,小人叩谢。”
萧凡苦笑道:“你在北平拿下燕军粮草的买卖本就是为我做事,我怎能不帮你?——我嘱你在粮草中投下软骨散的事,你照做了吗?”
王贵吓得一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然后点头轻声道:“一切按侯爷的吩咐,运往北平燕军营地的每袋粮食中都掺了软骨散,比例也拿捏得很准,没个一年半载肯定发现不了……”
萧凡皱紧了眉,敲了敲桌面,沉吟道:“这次的十万石粮食里面,你将掺入的软骨散分量加大一倍,我要这些药在三个月之内发挥它的作用,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人一定照办”
王贵离开之后,萧凡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于是急忙进宫觐见朱允炆。
第二天,朱允炆金殿下旨,急调中官都指挥盛庸,右军都督佥事平安,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入京,四人本在京郊讲武堂为中低级将领讲武布兵,闻诏急忙入城觐见天颜。
除了这四位明初名将之外,受召的人还有一位很不起眼的文官,这位文官时任五军都督府断事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萧凡一再恳请下,朱允炆满怀疑惑的下旨命这位书生入宫议事。
——这位书生名叫铁铉。
数人在宫中商议许久之后,武定侯郭英奉诏急忙赶回了大名府,其余几人仍留京郊讲武堂,抓紧时间为中低级将领授课。
数日之后,大名府,彰德府,东昌府三地驻军共计数十个千户所,八万驻军开始频繁调动,并且徐徐往北推进数十里,在顺德府附近驻扎,燕军将士尽皆惶然失措,时任都指挥佥事的朱能正于顺德府操练新军,见朝廷大军异动,朱能命燕军将士不得慌乱,不准做出任何与朝廷敌对的举动,同时派人飞马报于北平燕王府。
朱棣及燕王府一众幕僚,大将惊疑未定,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反应,朱能又派人传来军报,朝廷八万大军在武定侯郭英的调遣下分成两部,于顺德府外开始进行一场名为“军事演习”的假想对抗,两部分别以红蓝军命名,以对方为假想敌,以双方统兵大将为帅,郭英任裁决官,八万人在顺德府外的平原上来了一场对抗演武,声势颇为浩大。
朱棣与道衍,张玉,丘福等心腹幕僚将领商议过后,立即给朱能下令,命顺德府燕军往北撤百余里,于保定府外驻扎,不可与朝廷大军有一丝一毫的冲突。
军事演习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演习时声势震天,数十里皆可闻军鼓喊杀声,燕军派出斥候无数,汇总各方回报之后,燕军将领皆暗自心惊,燕军各营将士纷纷惶恐不安,原本高昂的士气突然一下降到极低,王府又有传令说不准与朝廷大军冲突,于是燕军人人颓靡不已。
演习持续了几天,八万人马粉墨登场,在顺德府打了个热热闹闹,最后郭英大手一挥,演完收工在燕军众将士惊疑的目光注视下,八万人马如潮水般退回了大名府,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比情场浪子还潇洒。
朱棣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恐吓这是赤luo裸的政治加军事恐吓
朱棣又惊又怒,出这个损招儿的,不用说,必然又是那坏到骨子里的萧凡
有心想重整队伍,来个以牙还牙,无奈燕军将士士气颇为低迷,若无几个月的休整操练,恐怕恢复不了,再说谋反准备没有充分之前,朱棣也不敢承担挑衅朝廷的罪名,万一萧凡那家伙来个将计就计,真把自己一锅端了,双方士气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还真的很难料。
朱棣气得将王府内堂的所有瓷器玉器摔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颤抖着身子,深深呼吸几次,再一次忍下了这口气。
“萧凡,你太欺负人了来日本王若登大宝,必将你……”
“王爷,别许愿了,赶紧练兵吧……”道衍面色灰败,深深叹息。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深秋的凉意令人遍体生寒,可陈莺儿此时却微微出汗。
萧府内院的主厢房内,萧凡的几位夫人,画眉,江都和张红桥共邀陈家商号的女掌柜陈莺儿赴宴,几位夫人表示要好好感谢陈掌柜这几年对相公的倾力相助。
萧凡倒是不反对,陈莺儿这几年为自己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他是一桩桩看在眼里的,心疼她的同时也真想对她有所表示,如今几位夫人异口同声要宴请陈莺儿,萧凡立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由于几位夫人的坚持,这次宴请以家宴的形式摆在了内院的主厢房,众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
几杯酒下肚,众女嘻嘻哈哈笑闹了几句,画眉借口去库房数银子,江都借口不胜酒力,张红桥借口回房练**,三女同时起身跑了个没影儿,主厢房的桌边,只剩萧凡和俏面羞红的陈莺儿两两相对。
陈莺儿头低得快掉到胸脯上了,白皙如玉的脖颈布满红潮,如娇艳的海棠撩人心弦。
萧凡暗暗叹息,他不是傻子,三位夫人一个接一个的跑出去,给他和陈莺儿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怎会不明白夫人们的意思?
几年的相处下来,陈莺儿默默咬着牙,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萧凡怎能不动心?女人在她最美的年华里,如此兢兢业业为了一个男人奔走操劳,除了对他的满腔爱意,她还图什么?
可是……当年离开陈家时的一幕幕浮上心头,萧凡怎么也忘不了自己说过的话,踏出陈家的大门时那么的激昂豪迈,但是如今……这算什么?
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在他心底反复纠缠,不知是出于男人的所谓面子和自尊,还是出于对往事的无法释怀,纵然对她有意,萧凡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往前跨一步。
端起了碧绿的小酒盏儿,萧凡慢条斯理的轻啜一口,然后清咳几声,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故作威严道:“陈掌柜,王贵要的十万石粮草准备得如何了?”
陈莺儿抬头瞪了他一眼,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道:“已经联络了十几家粮行,三个月之内凑齐十万石有点难度,不过努力一下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好,本官甚慰……”萧凡的官架子摆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是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的指挥使大人,俊脸不自觉的摆出威严之态。
“这十万石粮草对燕王很重要,同时对本官也很重要,万不可有失,本官要用这十万石粮草换一场战争的胜利,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陈莺儿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指挥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萧凡嘿嘿干笑:“大家今日这么开心,聊公事多煞风景,算了,不提这个了……”
陈莺儿这才化嗔为喜,又轻俏的赏了他一个白眼儿。
还没高兴多久,萧凡接着又道:“陈家商号还需多开几个分号,而且不能打你们陈家的名号,可以派出得力的心腹之人代为打理,这样可以更好的掩护你们陈家的实力,同时也为锦衣卫提供了方便……”
陈莺儿气得银牙暗咬:“指挥使大人,不是说了不聊公事的吗?”
不谈公事还谈什么?萧凡张了张嘴,竟一时找不出话题。
这几年与陈莺儿接触,萧凡从来都只是聊公事,私人的话题不曾提过半点,二人连平素的闲聊也少得可怜。
陈莺儿举杯相敬,然后一口饮尽,俏脸的红晕愈发娇艳欲滴。
抬眼再看萧凡,情郎在灯火下朦胧晃动,满室清寒竟化作一片旖旎暧昧,不知是浓酒醉人还是人已自醉。
陈莺儿苦涩一笑,执壶斟满了酒,又一口饮尽,幽幽叹了口气,道:“萧凡……现在你是萧凡,不是指挥使大人,也不是诚毅侯爷,而我,只是陈莺儿,一个双十芳华未嫁的普通女人,不是陈家商号的掌柜,好不好?”
萧凡听出她言语中的凄然意味,不由叹息着点头:“好。”
陈莺儿露出凄楚的笑容,道:“萧凡,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多辛苦?”
“不知道,但我能想象得到。”
陈莺儿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你位高权重,家中娇妻可人解语,正是少年得意之时,你如何能想象得到一个商户女子的辛苦?”
萧凡低沉道:“将心比心,……当年我以赘婿的身份在陈家也过得很辛苦。”
陈莺儿浑身一震,泪珠儿瞬间滑落脸庞,哽咽道:“当年之事……究竟谁错谁对?数年已过,你我心中可有分晓?”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好一个不合时宜。”陈莺儿失神自语,苦涩道:“萧凡,当年我若待你更好一点,你愿意在江浦陈家与我做一世平淡夫妻吗?”
萧凡苦笑道:“我本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能够平淡的生活本是我的心愿,可惜终究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为何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许……我做了这么多事,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平淡无争的生活吧。”
陈莺儿仰头又饮了一杯酒,叹道:“我常在想,如果当初我们结为了夫妻,现在的生活该是多么惬意幸福……”
萧凡感慨道:“是啊,也许这个时候的我,正坐在醉仙楼的大堂里,结束了一天的迎来送往,与师父坐在一起弄个狗肉火锅,烫一壶暖暖的竹叶青,喝得畅快淋漓……”
陈莺儿双眼渐渐迷离,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那么的朦胧梦幻。
“是啊,那时我在旁边为你们斟酒,布菜,然后托着下巴看着你们师徒俩天南海北,聊尽人生百态,等你喝醉了,我和抱琴便扶着你回家,你微醺着靠在我的肩上,就像……就像小鸟依人……”
萧凡一楞,从无边的憧憬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急忙摇头否认道:“小鸟?不小哦,当年就不小哦……”
陈莺儿:“…………”
这个混帐……当了这么大的官儿,还是一副煞风景的性子
好好的旖旎气氛被萧凡一句话给破坏了,屋内二人又沉默下来,静静守着这份寂然,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凡有些歉然,也有点尴尬,见陈莺儿咬着下唇,忿忿的坐在桌边,不时还飞他两个白眼儿,萧凡讪讪一笑,端起酒盏儿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喝了几杯,萧凡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心想干脆还是装醉吧,往桌上一趴,装作不省人事,总比现在两个清醒的人相对无言要好得多。
于是萧凡猛然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整张脸往桌上狠狠一搁,砰的一声脆响,萧凡很轻松的“晕”过去了。
陈莺儿原本打算起身拂袖便走,女儿家的面皮终究比较薄,人家都没话跟她说了,她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听得一声脆响,陈莺儿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却见萧凡脑袋趴在桌子上晕了过去,还发出若有若无的鼾声,竟似醉过去了。
陈莺儿惊魂方定,接着芳心止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前些日子画眉的话言犹在耳:“……把相公灌醉,你趁机把他上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也没当真,可是今日……此情此景,竟是如此恰到好处,孤男寡女共处一屋,满室旖旎暧昧还未消散,又有美酒**壮胆,心爱的男人醉倒在眼前,此生已非他不嫁,若不发生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老天如此精妙的安排?
数年过去,若仍如当年那般畏缩踯躅,自己还有几年芳华能够蹉跎虚度?
酒乃yin媒,喝得有点偏高的陈莺儿此时竟生出无比的胆气,怔怔望着萧凡熟睡的俊脸,她忽然做出了一个生平最大胆最不知羞耻的决定……
“萧凡……萧凡,你……你醉了么?”陈莺儿轻轻摇着萧凡的肩。
萧凡仍旧趴着不动,既然装了,当然要一直装下去,半途而废不是他的风格。
陈莺儿咬了咬下唇,脸颊无端浮出两抹嫣红,羞涩和冲动反复纠缠,令她娇躯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这真是个疯狂的决定……
不管了萧凡,你就是我的幸福我今晚一定要抓住
陈莺儿咬着牙,将萧凡扶起,吃力的抬着他的手臂,半拖半背的将他移到厢房内侧的床榻上,然后伸出颤抖的纤手,开始解他的衣裳。
萧凡也有点吓住了,她……想干什么?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陈莺儿满怀羞涩的解着他的衣扣,逐件剥去他的外衣,里衣,很快将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
纤手颤抖得愈发厉害,陈莺儿忍住即将蹦出嗓子眼儿的剧烈心跳,屏气凝神,颤巍巍的轻轻握住那白色亵裤的裤头儿,便待往下拉……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抓住了裤头,陈莺儿大惊之下抬头,却见萧凡一脸惊怖的盯着她,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陈莺儿快晕过去了:“你……你没醉?”
“幸好我没醉,不然怎么发现有人对我耍流氓?”萧凡义正严词。
陈莺儿俏脸已是血红一片,咬了咬牙,她转身便朝桌子走去。
“你在找什么?”
萧凡很快得到了答案,陈莺儿端起一个装酒的小陶坛子,带着满身杀气一步一步朝床榻走来……
萧凡看着她紧绷的俏脸,顿时感到不妙,此刻他浑身只着一条亵裤,跑又跑不了,于是急忙抬手乱摇道:“慢着你冷静点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其实我是愿意的……”
砰
陶坛子朝他脑门砸下,萧凡两眼翻白,这回是真正晕过去了……
陈莺儿松了口气,然后狠狠一扯自己上身蓝色比甲的纽扣,悄然无声中,一具美丽的**轻盈羞怯的覆上了萧凡的身躯……
鸳鸯被里成双夜,梨花反被海棠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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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衣锦还乡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衣锦还乡
被女人推倒的滋味,试过的人肯定不多,不过想一想都会觉得血脉贲张,情动不已。
这世上终究是男人占了话语权,女人敢做这种逆天举动的实在很稀少,男上位突然变了女上位,这种体验确实太**了。
只可惜萧凡也没体会到那种**滋味。
他醒来的时候,陈莺儿已经完事了,正背对着他穿衣服,滑若凝脂的玉背像一匹毫无瑕疵的上好绸缎,肚兜的红绳在背上勒出一道淡淡的轮廓,显得尤为旖旎动人。
萧凡呻吟着睁开眼,陈莺儿被背后的响动吓了一跳,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抱着衣服头也不回便待往房门外跑去,刚跑了两步又停住,此时她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红肚兜儿,下身只着一条月白色的亵裤,这副模样怎么能出去?
空气仿佛凝结,陈莺儿脸颊还带着几分嫣红的余韵,机械的转过头,便看见萧凡正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瞧着她。
“吃完就溜是不道德的……”萧凡幽幽开口。
陈莺儿眼前一黑,这一刻她真痛恨自己坚强的神经,为什么不干脆晕倒算了?
沉默许久……
“你……你醒了?觉得……觉得怎样?”陈莺儿战战兢兢道。
“头很痛……”萧凡咧了咧嘴,不用摸都知道,后脑起了一个大包……
陈莺儿手足无措,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不知是害羞还是愧疚。
“我……我对不起你。”
萧凡有些恨恨的瞪着她:“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不是说了我愿意的吗?干嘛一定要把我打晕?”
“我……对不起。”陈莺儿羞红着脸只知道说这一句。
萧凡不自觉的将被角往上提了一下,遮住了自己的一线乍***,然后重重一哼:“你这算是**朝廷命官吧?可知该当何罪?”
陈莺儿流泪摇头,羞愤欲绝。
想了半晌,萧凡很泄气的垮下肩膀,《大明律》里貌似没有这一条罪名,编这本法律的人估计打死他也想不到朝廷命官会有被强推的悲惨遭遇。
“算了,估计我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被……被……”萧凡面孔狠狠抽搐几下,咬牙道:“被……那啥的朝廷命官。”
萧凡望向陈莺儿,目光很复杂。
竟然被女人睡了,这种经历从没遇到过,他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想象一下前世无数的影视作品里的受害少女,完事后她们一般啥反应来着?
坐在床头抱胸嘤嘤哭泣?然后一旁的男人满足的叼着烟搂着她的肩膀,非常没诚意的道:“别哭了,我会负责的……”
这条不可取,萧凡哭不出,陈莺儿估计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还有什么反应?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或者……去报官?
应天知府估计会笑掉大牙,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在自己家中被残暴少女逆推的光荣事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师,甚至整个天下,麾下数万锦衣卫从此以后无脸见人,把脑袋夹在裤裆里走路……
萧凡想到这里,生生打了个寒噤,——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后果太严重了谁敢说出去,派锦衣卫肃敌高手灭口必须的
目前知情的,除了自己,就只剩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了,要不要灭她的口呢?
萧凡摸着下巴思忖,问题是……灭她哪张口?
最让他感到悲愤的是,你想睡我就睡嘛,还非得把我打晕了才办事,她倒心满意足了,自己却什么都没享受到,女人都这么自私吗?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挣扎着撑起身子,后脑的剧痛令他一阵龇牙咧嘴。
陈莺儿见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一疼,想上前搀扶却又怯怯不敢动弹。
咬着牙掀开被子,床榻上一朵嫣红的落红赫然在目,如寒梅绽放。
萧凡再次咧了咧嘴,抬头望向陈莺儿道:“这应该不是我的落红吧?”
羞愤欲觉的陈莺儿好奇望去,一见之下不由惊羞交加,再也顾不得遮掩胸前的*光,几步抢上前去,娇呼道:“呀你别看”
一具温香软玉白花花的娇躯迎来,萧凡当然不会拒绝,顺势便一把抱住了她,陈莺儿躲避不及,一声惊叫之后便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不敢稍动一下,白皙的脖颈处已泛起一片潮红。
萧凡轻笑道:“堂堂钦命侯爷,可不能让你白睡了,你难道不想对我负责的吗?”
陈莺儿俏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急颤,抿着嘴死不开口。
昨夜做出这样的举动,本是借酒壮胆的结果,现在酒醒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疯狂,这哪是正常女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呀,除了装鸵鸟躲在他怀里,她还能说什么?
触手一片温软芳香,萧凡忍不住心旌激荡,下面的小萧凡抬起头,鬼祟的一颤一颤。
萧凡搂住她的纤腰,二人顺势在床上一滚,陈莺儿一阵天旋地转,睁开惊惶的双眼,便发现萧凡压着她的娇躯,正似笑非笑的俯视着她。
“昨晚让你占了便宜,我却什么知觉都没有,这个场子我一定要找回来……”
陈莺儿羞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怎……怎么找回来?”
萧凡不再答她,俯下身对着她的嘴唇,以吻封缄所有的废话。
主厢房内,又传出男女情爱的呻吟纠缠,一阵又一阵……
梨花终于压了海棠……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风平浪静。
一道娇脆慵懒的女声软绵绵的道:“萧凡……”
“嗯?”
“咱们……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该去一趟江浦了?”女人无比羞涩。
“去江浦干嘛?”
“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子都给你了,你不打算跟我爹提亲吗?哪怕做你的妾,好歹你也该去打声招呼吧?”
“啊?”
“啊什么啊你把人家奸yin了,难道不想对我负责吗?”
“可,可……事实上,是我被你奸yin啊……”
“那也要提亲”
“…………”
三日后。
京师通往江浦县的官道上,一行百余人的骑队慢慢悠悠走着。
萧凡骑在马上神情迷茫,不自觉的挠挠头,后脑勺儿一阵隐隐作痛,他不由痛苦的咧了咧嘴。
喝醉酒的女人手劲儿真大,幸亏那天房里的桌上没摆斧头,不然一桩喜事可就变了丧事了。
此刻他的神情似迷茫又似喜悦,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迷倒万千少女的浅笑。
其实被人推倒的滋味,……挺不错的,前提是这个人必须是女人。
不过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种上当的感觉,那天出了房门,看到三位夫人脸上那诡谲莫名的坏笑后,这种感觉尤为清晰强烈……
——我该不会被她们当成种马了吧?
曹毅催马赶了上来,见萧凡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大笑道:“萧老弟,你能不能表现得高兴一点?你这模样像是去提亲的吗?”
萧凡叹气道:“曹大哥,我只是去提亲而已,又不是去打仗,你有必要叫上一百多个人跟着我吗?”
“当然有必要,你可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明境内数万锦衣卫皆是你的麾下,指挥使大人提亲,一百多个人的排场算什么,已经很低调了。”
萧凡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摆排场倒是没必要,多叫点人跟着,自己也有安全感,在他的推动下,朝廷实行军制改革,正是初见成效的时候,那些有实力有野心的藩王必然对自己恨得牙根直痒痒,难保不会派人对自己来个刺杀什么的,出行在外多带点人总归没坏处。
想到藩王,萧凡扭头问道:“最近藩王可有异动?”
曹毅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二十几位藩王其实实力并不大,他们不敢乱来,不论是朝廷削藩的风声还是改革军制的新政,藩王们气怒难免,但却都没什么举动……”
萧凡皱眉道:“按制,藩王所拥兵士不得超过三卫,如此弱小的实力,他们当然不敢做出什么举动,其实朝廷削藩之说,早在先帝时便已喧嚣尘上,时至今日,他们大概也明白天子的意思了,藩王们都不是傻子,这个非常敏感的时期,他们更不敢有大动作而惹朝廷疑心,他们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北边的晋,燕,宁三王,他们封地在大明边境,负有北拒鞑子的重任,先帝特旨允其拥军万众,朝廷削藩能不能成功,主要看这三位王爷的态度……”
曹毅冷笑道:“晋宁二王并无明显的谋反迹象,至于燕王的态度,那还用问吗?”
萧凡沉默良久,仰头看着有些阴沉压抑的天空,长长叹息道:“该来的总归会来,天下很快便要动荡不安,战火连天,这个结果无法避免,无法阻止……”
杂乱的马蹄声中,江浦县那古朴斑驳的城墙赫然在目,看到城门上方两个斗大的“江浦”二字,萧凡禁不住一阵感慨。
三年过去,重回故土,此刻萧凡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小小的县城,承载过他许多的欢乐,恬然,愤怒和悲伤,他在这里认识朱允炆,认识曹毅,认识太虚,认识画眉……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这里认识的,他自己在这里当过商户家的上门女婿,当过酒楼掌柜,甚至当过无家可归的叫花子,对他而言,江浦县更像一个舞台,他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了很多角色,有的角色演出很成功,有的很失败,人生是自己的,可旁人总会给予自己喝彩或嘘声,有多少人是为别人的喝彩而扮演着自己本不喜欢的角色?
三年前,江浦县一辆破旧的马车,载着一个年轻人平凡无奇的梦想离开,三年后,一个麾下统领数万锦衣卫,爵封侯爷的男子悄然回来,这个男子手握重权,杀伐果断,朝堂之上震慑群臣,名头响彻天下,仅仅三年,旁人三十年都难以企及的高位,他做到了。
当年一无所有,离开时何等洒脱自如,为何如今鲜衣怒马,扈从如云,却在江浦的城门前徘徊踯躅,久久不敢进城?
曹毅仰头看着依旧斑驳的城门,然后又盯着萧凡,喟叹道:“当年的穷酸秀才离开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权倾一时的显赫风光?”
萧凡苦笑道:“没想过,当时我只想着混个一官半职,让师父和画眉不饿肚子,不受人欺负……”
曹毅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楚霸王曾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你已位极人臣,富贵到了极点,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为何迟迟犹豫,不敢进城?”
“也许是近乡情怯吧,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可很多东西又似乎没变,古人诗云:物是人非事事休,古人又诗云:桃花依旧笑春风……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哪种心绪了。”
曹毅笑道:“得了,你就别掉文了,你的学问其实比我也高不到哪里去,人都已经到城门口了,难道你打算在这里一直转悠下去吗?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
萧凡精神一振,终于抛去了满腔莫名其妙的感怀,狠狠一抽马臀,豪笑道:“我今天是来讨老婆的走去提亲”
众人齐声大笑,纷纷催马呼啸着进了江浦县城。
城门口的兵丁见这群人身着飞鱼服,当即便吓得面无人色,哪还敢阻拦盘问,纷纷倒退几步,低着头战战兢兢任由众人打马而入。
进了城,踏入熟悉的江浦县大街,萧凡禁不住情绪激动。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仍旧那么的温馨自然,这个小城留下了太多的回忆,好的,不好的,纷纷涌进脑海,像个被打开的魔盒,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环。
激动的看着街上穿梭的人群,萧凡骑在马上忽然扬起马鞭,兴奋大喊道:“江浦的父老乡亲们,我胡汉……咳咳,我萧凡回来了”
喧闹繁华的大街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扭头楞楞的瞧着马背上的年轻男子和他身后百余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每个人眼神发直,连动作都凝固了……
…………
…………
沉默许久,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锦衣卫来抄家啦——快跑”
轰
江浦的百姓跑了无影无踪,大街上比水洗过还干净,连条狗都看不见……
萧凡呆楞许久,忽然仰天悲愤道:“这他**到底是衣锦还乡还是鬼子进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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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上门提亲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上门提亲
萧凡在江浦大街上气得跳脚大骂时,陈四六也陷入了一头雾水中。
昨日,在京师处理陈家生意的陈莺儿匆匆忙忙回了家,什么都没说便一头钻进了自己的闺房中,陈四六吓坏了,以为生意上出了什么麻烦,急忙去探问,结果陈莺儿三缄其口,问什么都只是摇头,俏脸涨得通红。
陈四六虽然是个老奸巨滑的商人,可他对女儿家的心事委实了解得不多,问了半天见女儿不说话,急得直跳脚。
悻悻回到内堂,陈四六眼泪都快下来了,拍着肥肥的大腿不停唏嘘:“这辈子到底造的什么孽呀……”
虽说如今陈家富可敌国,可陈四六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陈家能有如今的富贵风光,靠的完全是那位曾经的女婿萧凡,人家现在位高权重,是左右天下风云的大人物,他随便说一句话便能将陈家抬举到天上,陈家如今成了人人称羡的官商,陈四六的独子陈宁也在萧凡的关照下进了锦衣卫当差,还顺利升到了世袭百户,陈家这一代已经渐渐脱离了纯商户的低贱身份,开始往有权有钱的门阀世家方向发展,若萧凡再关照几句,相信陈家必然脱胎换骨,中兴在望,这一切,全拜萧凡所赐。
萧凡,提起这个名字,陈四六就想哭。
多好的女婿呀,当年怎么就把他生生逼走了呢?如果他与莺儿结成连理,现在陈家必定已是大明境内排得上名号的显赫家族了,当年差点闹到反目成仇,可萧凡没计较,照样把陈家抬举得高高的,萧凡这人坏是坏了点儿,可人家这胸襟气度却是没得说。
陈四六是商人,商人讲究眼光准,出手狠,他这辈子做过无数次成功的大买卖,赚得盆满钵满,可他却对萧凡看走了眼,不但眼光不准,而且出手也慢了,——谁能想得到一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年轻人就这么飞黄腾达了呢?
想到这里,陈四六老泪纵横,满心懊悔。
还有个事情让他现在吃不下睡不着,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没福气做萧凡的老丈人只好作罢,可他陈四六总归是要当某个人的老丈人吧?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既漂亮又有本事,除了年纪大了点儿,已是双十年华以外,简直是完美无暇了,可如今别人不敢上门提亲,他陈四六也不敢把女儿胡乱许配给别人。
因为他想不明白萧凡和陈莺儿的心思,谁知道萧凡这几年对陈家多有照顾是不是对自己的女儿余情未了?若真是这样,他陈四六长几个胆子敢把女儿许配给别人?如今的萧凡已不是昔日唯唯诺诺的陈家赘婿了,上位者的心思不好猜呀。
再说女儿每日郁郁寡欢的模样,傻子都看得出她对萧凡牵肠挂肚,此生她怎会愿意嫁给别人?
这事儿就这么拖拖拉拉的耽误下来了,萧凡没一句表示,陈莺儿也没一句表示,着急的却是他这个老爹兼前任岳父,急啊急得他圆滚滚的身子都瘦下好几圈了……
当年若让他们成亲圆房,陈家兴许已经一飞冲天了,哪会陷入今日这种尴尬境地?
陈四六一想到这里,胸腔中便一阵气血翻腾,现在的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夜深人静时对着月亮狠狠扇自己耳刮子,扇得那叫一个狠辣绝情。
每天早上醒来,身子愈发瘦,脸却肿得跟猪头似的,很诡异的比例。
陈四六坐在内堂唉声叹气的时候,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的发妻陈周氏走进来了。
陈周氏四十来岁的年纪,颇为温婉恬静,眉宇间有几分陈莺儿的影子。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规定男子有功名在身或四十岁无子者才准纳妾。陈四六两个条件都没达到,所以他这辈子尽管富可敌国,但只有陈周氏这一个妻子,当然,内院里面跟某个签了死契的丫鬟婢女眉来眼去,胡天胡地这种事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陈周氏一进门便看到陈四六眯着眼睛闷闷不乐的模样,幽幽道:“老爷……你的脸又肿了。”
陈四六:“…………”
“……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是吧?还是找个郎中瞧瞧吧。”
陈四六瓮声道:“你别管,这个不是重点,……你去看过莺儿了吗?她到底怎么了?”
陈周氏面色浮起几分古怪:“莺儿倒是没说什么,不过……”
“不过如何?”
“老爷,莺儿这次回来,妾身见她好象……好象……”
“好象什么?”
“她好象已非处子之身了。”
陈四六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啥意思?”
陈周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叹道:“女儿大了呀……”
陈四六肥肥的老脸顿时一白,神情凄凉道:“难道她用角先生自己把自己给……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难道也不好找吗?何必如此……”
啪
话未说完,陈周氏狠狠一巴掌拍得陈四六一个趔趄。
“有你这么糟践女儿的吗?谁说是用那个自己把自己……难道就不能是跟男人那个了吗?你女儿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陈四六呆楞半晌,这才发现事情的关键:“你是说,女儿跟别的男人……那个了?”
陈周氏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陈四六浑身肥肉一哆嗦,拍案而起大怒道:“谁?谁干的?无名无分做下这等有辱门风的事,叫陈宁把他抓起来,关进锦衣卫的诏狱……”
啪
陈周氏又是一巴掌:“宁儿不过是个百户,你以为锦衣卫是你家开的?再说,你敢抓他吗?”
“那个野男人是谁?”陈四六暴怒道。
陈周氏嘴角勾了勾,面色颇为古怪,板着脸道:“莺儿刚刚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今日会有一个大人物登门拜访。”
“什么大人物?”
话音刚落,只见前院的陈管家跌跌撞撞抢进门来,颤声道:“老爷,不好了外面好多锦衣卫,把咱们家门口给围了……”
陈四六吓得面色苍白,第一反应便是站起身,哆嗦道:“陈宁又在外面犯事了?”
陈周氏气得两眼一翻,恨不得狠狠在丈夫屁股上踹一脚。
整了整发鬓,陈周氏仿佛知道些什么,抿嘴吩咐道:“管家,叫下人大开中门,有贵客到,将客人请进门来。”
管家瞧了瞧二人,满头雾水的退下。
未多时,只听得府门外面一阵喧哗,一道谄媚讨好的声音传来:“下官江浦知县王实,拜见指挥使大人”
“王大人,本官此来乃私事,不必多礼,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陈四六惴惴坐在内堂,闻言眼睛都瞪圆了。
“指……指挥使大人……”
大门外呼啦一声涌进来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进门便分别把守住了各处,手按腰侧刀柄,寂然无声,面无表情,空气中无端端多了几分肃杀。
一名穿着儒衫便服的年轻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昂然走入,气度雍容,不怒自威,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扑面而来,内堂的陈四六呆呆看着他,一时竟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进来的这群人到了内堂门口便自觉的停住了脚步,年轻人独自走了进来,一见堂内高坐的陈四六和陈周氏,年轻人干咳数声,躬身行礼道:“小侄萧凡,见过……陈伯父,陈伯母。”
“萧……萧凡?”陈四六肥厚的嘴唇哆嗦得厉害。
“一别数年,伯父依然如此健硕,就是脸有点浮肿,小侄心中实慰……”萧凡有些腼腆的道。
陈四六额头汗珠直冒,楞楞盯着萧凡看了半晌,终于一咬牙,小心翼翼道:“你……你该不会想起当年的恩怨,突然觉得心里亏得慌,特意来向我陈家下毒手吧?”
啪
陈周氏气得差点没掐死他。
“你老糊涂了?人家现在当着偌大的官儿,他若对陈家下毒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用得着大老远亲自跑来吗?”
陈四六浑身一激灵,一想确实也是,人家现在要灭陈家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犯得着大老远亲自来吗?
“那你来干什么?”
这下轮到萧凡尴尬了。
该怎么回答他呢?我来提亲?可是……当年离开陈家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绝,现在却又反过头来求老丈人把女儿嫁给他,这个……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这匹好马一回头,可就变成种马了……
“咳咳,小侄特来……特来拜访二老,嗯,拜访,没别的意思……”萧凡的脸有些红了。
门外站着的曹毅等一干锦衣卫属下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大声。
“拜访?”陈四六很迷茫,看着萧凡的表情就像看着一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见自己的丈夫这副蠢样子,陈周氏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她是妇道人家,这种场合不能乱插言,只得暗暗伸出手,在陈四六肥厚的肋下使劲一揪,一拧。
陈四六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同时一道神雷劈中了他脑门的灵台穴,他猛的一下福至心灵,终于回过味来了。
刚刚得知莺儿失去了处子之身,现在萧凡又主动大老远从京师跑来,这拜访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莫非萧凡今日此来是为了……
陈四六嘿嘿奸笑起来,浮肿的脸上肥肉不停抖动,原本小小的眼睛现在眯得连条缝都看不见了。
“拜访?嗯,贤侄啊,你真是来拜访的?除了拜访没别的事了?”陈四六眉开眼笑,就像奸商推销他的劣质货一样,笑得让人很没安全感。
萧凡也笑,笑得很假,很僵硬。
“这个……除了拜访,小侄还有一件小事恳请二老……”
陈四六装模作样一掸衣袍下摆,然后翘起了二郎腿,仰头望天,拿着架子道:“什么小事,尽管说。”
此刻他心花怒放,他娘的多少年了,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想想这几年半夜里扇自己的那么多耳刮子,陈四六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萧凡俊脸涨得通红,讷讷半晌,终是不好意思开口提亲,无可否认他是个君子,可君子也有拉不面子的时候。
直起身,萧凡走到堂外,将正在看热闹看得乐不可支是曹毅拉了进来,板着脸道:“曹大哥,你来帮我说吧。”
曹毅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你真要我帮你说?”
“当然。”
“那我可真说了啊……”
“说吧。”萧凡目光躲闪道。
得了授权,曹毅老实不客气的走上前,在陈家二老的愕然注视下,曹毅锵的一声抽出腰侧的锈春刀,唰的一下,雪白的刀刃砍在堂内的红木茶几上,刀光掠过,入木三分。
“陈胖子,我家大人看上你女儿了,识相的话赶紧把你女儿交出来不然……”
萧凡大惊失色,一把拉住曹毅往堂外推:“你这不是害我吗?”
回过头,陈家二老脸色已一片惨白。
萧凡尴尬的拱手:“伯父伯母受惊了,其实小侄不是那个意思……”
陈四六哆嗦着嘴唇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萧凡想了想,道:“当然,曹大哥说的意思,其实也算是我的意思,不过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太粗鲁,这个意思就不是我的意思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萧凡张了张嘴,见二老一副惊恐的模样,于是他长长叹了口气,气氛不对,看来今日提亲这事儿算是搞砸了。
“算了,您二位就当小侄是特意来拜访的吧,我先回去,改日再来好好跟二位说说我的意思……”萧凡颓然叹道。
躬身行了一礼,萧凡垂头丧气转身便待离开。
“慢着”陈四六到底是商人,机会可一而不可再,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鬼知道萧凡下次登门是猴年马月,该下手时一定要下手,以前已经错过他一次了,若再次错过他,以后半夜里他还得扇自己多少耳刮子?
萧凡转身颓然望着他。
陈四六捋了捋颌下稀疏的几根胡须,慢悠悠的道:“你的意思,老夫大概明白了,嗯,你今日是来提亲?”
萧凡一楞,接着惊喜莫名:“伯父果然冰雪聪明,小侄就是这个意思。”
陈四六笑意盎然:“老夫为何要把女儿嫁给你?你当年不是说不娶我女儿了吗?”
萧凡楞了一下,脸色有些赧赧,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那算了,我上别家瞅瞅有没有多余的闺女……”
说完萧凡转身便走。
陈四六脸色大变:“慢着慢着莺儿给你了银货两讫,不准反悔”
PS:说句题外话。
发完这章,我启程去外地旅游了。最近诸多杂事,心绪颇为低落,出去走走换一下心情,一个人背着包四处游荡,也许回来时心情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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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骤然生变
第二百六十四章 骤然生变
萧凡的一番做作让陈四六着了急,不敢再拿乔,当场便拍了板,女儿给你,恕不退货。
生意人毕竟是生意人,嫁女儿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诚信,萧凡面带微笑,心里却乐坏了。
时过数年,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上门女婿了,这几年跟那么多的朝堂大臣,戍边藩王耍心眼儿,掰腕子,早已变得老奸巨滑,陈四六这老狐狸终究还是栽在了小狐狸手里。
尽管有些不忿,觉得便宜了萧凡这家伙,不过陈四六还是很高兴的,女儿终于嫁出去了,而且所托良人正是她和家人都属意的,这世道能有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委实很稀罕了。
陈四六是个惜福的人,他肚子虽大,但里面装的野心并不多,陈家在他这一代能够中兴,一举摘掉低贱商户的帽子,迈入官宦之家的行列,足以告慰陈家列祖列宗了。
能让陈家中兴的人,自然便是眼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女婿,这世上并非只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也很有趣的。这种成就感就像做买卖时占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发现了一座金山,不动声色占下来后欣喜若狂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憋得难受,但心中欢喜。
“贤侄……哦,不对,贤婿啊,你看,咱们是不是该签个契约什么的?”陈四六悠悠开口。
萧凡楞了:“契约?什么意思?”
陈四六抚着肥胖的大肚子很认真的解释道:“你看啊,你娶了我家女儿,可并没有任何文字性的东西证明这件事,对不对?商人讲究买定离手,恕不退换,将来你若反悔了怎么办?做人要讲诚信,有了契约就说明这笔买卖铁定跑不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哦,你和莺儿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了是吧?那个不算,有了契约的熟饭才叫真的熟饭……啊——”
陈周氏实在听不下去,伸手在陈四六的肋下使劲一掐,陈四六痛得跳了起来。
萧凡楞了半晌,不确定的道:“伯父……哦,不对,岳父大人说的契约,应该是指婚书吧?”
陈四六呆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对,老夫就是那个意思,婚书,也有人管它叫婚书的……”
陈周氏在一旁冷冷道:“所有人都管它叫婚书,只有你叫它契约。”
萧凡汗流满面,商人就是商人,嫁女儿在他眼里都成了一桩买卖,还写契约……
“婚书没问题……”萧凡笑眯眯的道:“产品说明书呢?”
“啊?”陈四六傻眼。
“没有?没关系,产品保质期呢?”
陈四六:“…………”
“也没有?售后服务总有吧?”
陈四六:“…………”
萧凡幽幽叹气:“你这是个三无产品啊……”
陈四六一咬牙:“再多分出陈家家产的十分之一当嫁妆”
“成交”
堂内堂外众人不由轰然大笑,一直躲在侧门屏风后偷听的陈莺儿再也忍不住了,提着裙裾便跑了出来,先狠狠瞪了一眼她老爹陈四六,然后走到萧凡身边,在他胳膊上使劲一掐,气道:“你们把我当物件儿卖来买去了?嗯?”
萧凡龇牙咧嘴苦笑道:“我原本什么条件都没有的,岳父大人一定要这么客气,身为晚辈的,却之不恭呀……”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陈莺儿气得又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
陈四六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呵呵直笑,心中的滋味却有些复杂,据闻萧凡家中已有三位夫人,其中两位还是当朝郡主的身份,眼看过了今年,新帝正式用了建文的年号以后,郡主立马会被晋封为公主,天家人物多有骄奢跋扈,莺儿只是个商户之女,娘家没有任何后台为她撑腰,嫁入萧府会不会受欺负?
“贤婿啊,听闻你家中有三位夫人,莺儿……”陈四六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说。
萧凡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陈四六的担心,抬头看着陈莺儿,她俏脸布满红晕,一双美目漾出道道波光,正是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模样。
萧凡淡淡笑道:“岳父大人,无论天家之女还是商户之女,进了萧府的门,她们的身份只是我萧凡的夫人,如此而已。”
陈四六闻言心中大定,肥厚的老脸终于完全绽放出了笑容。
陈莺儿更是感动得红了眼眶,一双手悄然挽上了萧凡的手臂,再不曾松开。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众人满堂欢庆之时,陈府外又是一阵喧闹,一道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年轻男子涨红着脸,推推搡搡中硬挤进了内堂,口中大喊道:“我就是陈家的人,凭什么不让我进来?大家都是一个衙门的,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太欺负人了……”
堂内萧凡愕然回头,却见这人正是陈四六的独子,陈莺儿的亲弟弟陈宁。
在萧凡的关照下,年仅十八岁的陈宁进了锦衣卫,萧凡索性卖了个大方,让他当了世袭百户,这次回江浦忘了叫他一起,这小子居然自己从京师赶回来了。
曹毅曾任江浦知县,自然是认得陈宁的,于是朝众侍卫打了个手势,将陈宁放了进来。
陈宁踉跄着走进内堂,与父母和姐姐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扭头见客位上首正端坐着他的顶头上司,京师内呼风唤雨的诚毅侯爷,锦衣卫指挥使萧凡,身处锦衣卫日久的陈宁不敢怠慢,急忙整了整衣冠,朝萧凡单膝跪下,肃然道:“标下陈宁,拜见指挥使大人。”
萧凡苦笑不已,这小子怎么跟楞头青似的,一点眼力都没有?现在我跟你父母坐在一起,你拜我算怎么回事?
“罢了,你起来吧,这是你家,我以晚辈的身份来拜访你父母,你就不用跟我多礼了。”萧凡淡淡道。
陈宁疑惑的瞧瞧陈四六,陈四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重重一哼。
陈宁这才站起身,然后好奇的打量着萧凡。
萧凡曾在陈家住过四年,二人自然是认识的,不过陈宁那时是江浦县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中有钱四处吃喝玩乐,根本很少归家,对于萧凡这个人,陈宁知道他的存在,不过那时陈四六一门心思想着把萧凡扫地出门,陈宁对这个即将消失的姐夫自然没怎么上过心,二人虽然认识很久,却一直没有过交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落魄姐夫已然尊贵无比,手握重权,是左右天下,呼风唤雨的狠角色,更是他陈宁的顶头上司,令陈家脱胎换骨的恩人。
小心翼翼观察半晌,陈宁试探道:“指挥使大人来我家是……”
陈四六一皱眉,沉声道:“小畜生,都是自家人,叫什么指挥使大人?”
陈宁一楞:“自家人?谁跟谁是自家人?”
萧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微笑道:“我跟你是自家人,你是我小舅子。”
陈宁张大了嘴,有种幸福的眩晕感。
陈四六气道:“畜生,发什么楞还不赶紧叫姐夫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物……”
陈宁呆了半晌,又惊又喜道:“姐夫你……又当我姐夫了?”
萧凡面色赧赧,“又”当姐夫,这话说得……
陈四六满脸铁青,浑身气得直哆嗦。
陈莺儿脖子暴起细细的青筋,那模样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陈宁浑然不觉,握着萧凡的手喜滋滋的道:“我的姐夫是指挥使大人,如此说来,我不就可以升官儿了?对不对?姐夫?”
萧凡叹了口气,这小子毕竟才十八岁,说话太不含蓄了,讨官儿不是不行,可你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却见陈四六颇为期待的盯着他,萧凡心中便有了数,陈家历代经商,陈四六身为家主,想摆脱商户的心思实在太急切,况且陈家只此一子继承香火,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显赫尊贵的女婿,自然希望萧凡再提拔陈家一把。
沉吟了一会儿,萧凡缓缓道:“陈宁,你年岁尚轻,经验不足,贸然将你提到高位,你也无法驾驭手下,而且此举恐遭朝中御史参劾,官场之上循序渐进才是正道,这样吧,你暂时到我身边任个贴身侍卫长,在我身边历练两年后,我把你放出去,许你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将来再好好干几年,升到参将甚至总兵也不算太晚,那时陈家便算是脱胎换骨,门楣振兴了……岳父大人,你觉得如何?”
陈四六眼泪都快下来了,眼眶通红,哽咽着使劲点头。
佳婿若斯,人生夫复何求?
萧凡的这番话,无异于将陈家彻底的从商户行列中拉了出来,正式跨入了官宦显赫之家,这是莫大的恩德呀。
陈家人尽皆欣喜若狂,身份二字,看不到摸不着,可它却实实在在摆在那儿,它能让一家人扬眉吐气,也能让一家人垂头丧气,尊贵与低贱,完全只看身份的高低,这是很现实的事。
陈宁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忘形的拍着萧凡的肩,大大咧咧道:“姐夫太够意思了今晚迎春楼,小弟请客,给你弄俩青倌人破一破身子,以为庆贺,就这么说定了,姐夫你一定要给我面子啊……”
萧凡面色古怪,尴尬的笑,堂外曹毅等众锦衣卫笑得前仰后合,陈家人的脸色却全都阴沉下来了。
良久……
陈四六转过头,非常严肃的对陈周氏道:“我终于发现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陈周氏茫然中……
陈四六一指陈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白痴?”
一顶软昵小轿,跟着十几辆大车的陪嫁之物,陈莺儿低调的正式进了萧府的门。
谨记自己的身份,陈莺儿进门之后以妾礼郑重拜了画眉和江都,四位夫人当中,陈莺儿已双十年华,算是年纪最大,可她却非常谨守本分的称画眉,江都和张红桥三人为姐姐。
守了这么多年,幸福得来不易,更须妥善经营,好好珍惜,饱尝相思之苦,今日终遂之,陈莺儿知道幸福的分量多么沉重,绝不可因自己的言行而骤然失去。
这幸福,是她亲手争取来的
在萧府与心上人度过了几天甜蜜而平淡的日子,陈莺儿便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工作。
她没忘记画眉和江都的嘱托,更没忘记如今自己的相公万务缠身,作为他的妻子,自然要不遗余力为他解忧。
不知不觉,已到寒冬腊月,洪武三十一年快要过去。
这一年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不啻惊涛骇浪,如今总算过去了。
腊月初三,京师天降大雪,一份奏本摆在了朱允炆的案头上。
奏本是燕王朱棣写的,里面的词句情真意切,不但表示了对新皇陛下登基的拥护,而且发誓燕王一脉世代为大明天子效忠,其忠心天日可鉴云云。
表完忠心后,燕王朱棣提了一个要求,本皇叔年轻时为国征战,数击鞑子,更且不惜性命,亲自上阵斩杀鞑子无数,如今年岁渐老,久伤复发,沉疴甚重,终日病床卧榻,怕是命不久矣,最为悲哀的是,先帝驾崩,本皇叔为了表示悼念,派三个儿子入京奔丧,以表孝心,可是这一去如石沉大海,三人皆被滞留京师,膝下无一子侍奉汤药茶水,临终连个尽孝的人都没有,想来不觉涕泪交加,尤觉晚景凄凉,臣冒死敢问陛下,能不能放我儿子回北平,让我死了也有个送终之人,若是陛下怀疑臣有不轨之意,臣愿放弃北平封地,放手一切兵权,自削燕藩,从此不理政事军务,只求临死前见儿子一面,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云云……
这份看起来血泪交加的奏本令洪武三十一年年末的朝堂又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朱棣在奏本中把自己写成了一个孤独可怜的病人,一心盼着儿子回家给他送终,甚至为了亲情而自愿放弃藩地的伟大父亲。奏本中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我光明磊落的派儿子入京奔丧,这本是身为人子该尽的孝道,可你这个刚登基的天子却小肚鸡肠,怕我谋反而把我三个儿子全部扣押,相比人品,孰优孰劣,天下人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明着是可怜求恳的奏本,实际上却是一份赤luo裸的挑衅书
更过分的是,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朱棣将这份奏本复印了数十份,派快马分别传于戍守天下各地的藩王手中。
朝堂震动,藩王震动,天下震动
都察院御史,六部科道言官数十人齐聚于金殿,纷纷要求朱允炆释放三位燕王子,令燕王骨肉相聚,清流们更是发动起来,以黄观为首,纷纷将矛头指向萧凡,说他离间拆散天家,罪大恶极,请求天子降罪。
各地藩王也纷纷递上了奏本,言及天子扣押燕王之子此举太过绝情寡义,皇叔们殚心竭虑为你守江山,抗击外辱,治理军民,你却如此无情扣押皇叔的儿子,你自己的亲兄弟,这样的举动怎能称得上圣明天子?如今燕王为了见儿子逼得自愿放弃封地,骨肉分离,何其惨也你如此作为寒了天下藩王们的心……
藩王们上表当然不仅仅是为朱棣求情,为朱棣造声势,他们还有另外一层试探的意思。
传言喧嚣尘上,朝廷欲削藩的说法早已传遍天下,藩王们正是惶惶不安之时,现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矛盾和猜疑通过这件事终于直接爆发出来了。
——燕王现在已经公然宣称自愿放弃封地,你朱允炆敢答应吗?天下二十几位皇叔都在盯着你的反应,就看你怎么做了。
事情已经无法遮掩,朝堂中的清流跟发了疯似的,要求诛杀国贼萧凡的奏本雪片似的飞进了皇宫,连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发动了起来,纷纷于礼部衙门前请愿,要求裁撤锦衣卫,严惩国贼。
突生变故,不及反应,面对满朝甚至整个天下的喊杀声,年轻的朱允炆慌了神。
登基不过半年的他,根本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
事态愈发严重的时候,朱允炆当即宣了萧凡进宫面圣。
文华殿内,朱允炆一脸无助的搓着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
“怎么办?怎么办?萧侍读,朕该怎么办?”
萧凡阴沉着脸,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朝堂步步凶险,他是早已有了体会,可如今突然爆发的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朱棣厉害啊一份奏本便将他陷入了绝境,这招以退为进给朱允炆也给自己添了一个**烦。
放了朱棣的三个儿子?这不是间接告诉天下人,朝廷这么做确实是错了?他萧凡更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罪不可恕。
不放他们?这更向天下人说明朝廷是如何的薄情寡义,蛮横无礼,新天子年号还没改,天下的民心便尽丧,对将来的平叛更为不利。
朱允炆看着萧凡阴沉的脸色,试探道:“要不……干脆把四皇叔的三个儿子放回去算了?老这么扣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儿,派他们回去多吃一点燕王囤积的粮食,我们将来对付燕王也许便多了一分把握……”
萧凡很无语的瞧着他。
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你四皇叔有你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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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化解死局
第二百六十五章 化解死局
“燕王三子绝不能放回北平”萧凡斩钉截铁的道。
文华殿内的气氛很沉默,君臣二人蹙着眉头,苦苦思索对策。
这次的风波来得太突然,可以说是平地一声惊雷,把这两个年轻都震懵了,平素里萧凡那咕噜咕噜冒泡的坏水儿这回也息了声。
不管外面多大的惊涛骇浪,有一点必须要坚持,朱棣的三个儿子绝对不能放回北平,萧凡非常清醒的知道,这三个人若回了北平,朱棣对朝廷便再没了顾忌,立马就会起兵谋反,易地而处,换了自己是朱棣,儿子回来了,麾下兵强马壮,朝廷的军制改革尚未见成效,这个天赐的良机若不抓住,还好意思妄称一代枭雄吗?
朱允炆苦恼的叹了口气,然后指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道:“萧侍读,你看看这些,都察院御史,六部给事中,戍守各地的藩王,甚至还有国子监近千名学生的联名请愿,这些,都堆在朕的书案上,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知道他们都说什么吗?”
萧凡笑了笑:“放归燕王子,诛杀我这个误君国贼,以正朝堂视听,以清圣君侧。”
朱允炆点头:“还有要求裁撤锦衣卫,停止军制变法,恢复洪武旧制,查办朝中奸党,温言安抚藩王等等……”
萧凡平静的笑:“真是风水轮流转,数日之内我便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之臣,而且还是坏得口生疮,脚流脓的那种。”
朱允炆随手取过一份奏本,道:“这其中大部分是针对你我的,说朕宠信小人,昏庸无能,骄奢荒yin,贪图享乐,疏于政务,远贤亲佞,直将朕说成了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皇帝,恨不得让朕早早退位让贤才是,而你,比朕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说你把持朝政,权势熏天,祸乱朝堂,败坏纲常,陷害忠良,娶了两位郡主还不够,又新娶两名小妾,令天家声誉扫地,大损皇家威严,最重要的是,你挑拨朝廷和藩王之间的矛盾,离间天家骨肉亲情,简直是十恶不赦,砍你一百次脑袋都不冤枉……”
萧凡揉着鼻子苦笑:“这帮人撕破了脸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满篇没一个褒义词,实在太没礼貌了……”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好奇的瞧着他:“你好象不怎么生气?”
萧凡笑道:“我自入官场到现在,哪天不在挨骂?若每次别人骂我我都生气,我这一生肯定很短命。”
朱允炆静静一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赞道:“萧侍读好涵养”
萧凡潇洒的一拂额头几缕散发,谦虚道:“一般一般,唾面自干……”
谁知朱允炆脸色一变,接着狠狠将堆满龙案的奏本扫落地上,哗啦一声,奏本如雪崩一般散落一地,朱允炆还不解气,双脚在奏本上使劲的又蹦又踩,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跳。
“可是朕很生气”朱允炆盯着萧凡,力竭声嘶的大喊道。
萧凡静静的注视着他,不发一语。
殿门外侍立的宦官听到动静,慌忙躬着身子进来察看,见朱允炆暴怒,宦官浑身一抖,跪下颤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滚出去”朱允炆指着宦官大声道。
宦官打着摆子忙不迭的退出了殿外,还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殿门。
朱允炆两眼布满血丝,平素英俊白皙的面庞此刻充满了暴戾狰狞,一股低沉压抑的气息充斥着大殿,令人窒息。
这是真正的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天地风云变色。
萧凡如同骇浪中的灯塔,双目半阖,俨然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面无表情的站在大殿中间任由朱允炆发怒。
大殿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到朱允炆急促粗重的喘息声。
狠狠一拍龙案,朱允炆阴沉着脸,咬牙道:“他们……他们这是要翻天呀”
萧凡眉目不动,垂睑淡淡道:“翻天你又能怎样?”
“朕……朕像皇祖父那样,把他们全都……全都杀了”朱允炆的面孔抽搐。
萧凡微笑道:“洪武十三年,宰相胡惟庸谋反,先帝大怒,下旨诛杀,株连蔓引者三万余人,洪武二十六年,大将军蓝玉谋反,先帝诛杀一万余人,此外还有洪武十五年的空印案,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株连者亦数万人……陛下,你确定你也要杀这么多人吗?”
朱允炆语气阴森道:“皇祖父能杀,朕……为何不能杀?”
“陛下,先帝杀人都是有目的的,为了大明社稷的巩固,为了天家的皇位延续万世,有些人纵然无罪,亦该死,先帝杀人虽多,可都是冷静反复思量后的结果,对与错臣不敢妄自评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先帝绝没有因一时之怒而妄杀一人……”
朱允炆垂头不语。
“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陛下登基时说要做个仁德君主,创一个煌煌盛世,时隔半年,便又要诛杀谏言逆耳之臣,如此两首极端,教天下人如何信服?陛下若欲做个暴君,不妨干脆撕破脸,直接告诉大臣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陛下若欲做仁君,当须谨记‘制怒’二字,身处陛下这个位置,有些事情若做了决定,施行起来可收不住了,大堤泄洪,一溃千里,遭殃受祸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大臣家眷……”
朱允炆沉思半晌,然后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露出了微笑。
什么是朋友?
朋友不是吃吃喝喝,举杯邀月,朋友就是那个在你犯了错,走岔了道的时候,能够及时一把将你拉回来的人。
这才是朋友,千金不换。
朱允炆喟叹道:“满朝文武都说你是奸佞,他们若知道你受了如此毁谤之时,犹自为他们开脱解释,不知作何感想?”
萧凡笑得淡然:“声名于我如浮云,我此生说话做事,无非求个心安而已,别人打我一拳,我打回去便是,很简单的两人斗殴,赢了输了都有一个结果,但是把事情闹大,一定要不死不休,那就没必要了,我活着的意义不是每天快意恩仇,而是为了享受生活。”
朱允炆若有所悟,深深道:“萧侍读,朝堂这么多大臣王公,你是活得最明白的。”
“活得明白的人往往不幸福,我以后决定活得糊涂一点,这是人生境界的升华。”
朱允炆的怒气渐渐消散,俊脸却又布满了愁色。
“朕做错了什么?朕登基以来勤勤恳恳,每日三朝不断,批阅奏本,处理政务,纵不敢比先帝,却也自问算得上一个勤勉的皇帝了,他们竟说朕骄奢荒yin,贪图享乐,还宠信佞臣……你萧凡做错了什么?每日衙门里忙前忙后,苦思强国之道,一心辅佐君主,为的还不是这大明天下国富民强,为何这些迂腐大臣们把咱们说得如此不堪?”
深深的疲惫涌上朱允炆的心头,当了半年皇帝,光鲜之外,更多的却是操劳和委屈。
“陛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站的角度不同,想问题的方向便不同,这种争议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哪怕你将来创下了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这样的声音也不可能消失,唐太宗李世民雄才大略,一代明主,谏臣魏征照样在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连骂他三声‘昏君’,若论起委屈,李世民比你更委屈,古今的明主仁君,谁不受一点委屈?”
朱允炆展颜失笑道:“照你的说法,明主仁君是专门用来挨大臣骂的?”
“明主仁君不是用来挨骂,而是要学会挨骂。”
朱允炆叹了口气,颓然道:“那些大臣说的话,朕就当他们放屁好了,但是藩王们的反应颇为激烈,你说朕该怎么办?”
“朝廷还需要时间,这个时候不可与藩王交恶,尤其是燕王。”
朱允炆苦笑道:“朕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萧凡笑道:“办法总归会有的,咱们一起经过那么多,何惧一点小小风浪?”
“嗯,朕觉得也是,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朕什么都不管。”
“陛下别的没长进,推卸责任倒是颇为精进了……”
“你那一肚子坏水儿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朕就不必多操心了。”
“臣想了想,觉得还是杀人吧,陛下刚刚的决定其实很正确,咱们来个明朝版的焚书坑儒,杀他几万人,不信那帮大臣们不闭嘴。谁敢不跟陛下你走,臣便让他跟先帝走……”
朱允炆笑眯眯的道:“朕刚刚想清楚了,杀人不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啧啧,太残暴了,朕晕血……”
出了宫,萧凡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说得轻巧,无非都是安慰朱允炆的话,这件事情很棘手,现在天下人都叫嚣着放了燕王的儿子,不放便是朝廷不仁义,不道德,是对儒家仁德的挑衅,是礼乐崩坏的前兆……
萧凡承认扣押朱棣的三个儿子确实有点不地道,但也没他们说得那么严重,没杀他们已经算是很仁义了好不好?主人好客,留客人在京师多玩几天,跟礼乐崩坏有个屁的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放了朱棣的儿子,必成朝廷大患,而且等于是给朱棣谋反放了一颗信号弹,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投鼠忌器,谁还不反?傻子才不反呢
若仍旧扣着这三人,舆论的指责也会让朱允炆和他非常被动,不用想都知道,他萧凡的名字如今肯定已经万夫所指,受万世骂名了。
放,还是不放?
萧凡只觉得现在已经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不论做哪种选择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从顺境徒然变成逆境,官场上一贯顺利无碍的萧凡,这回是真正发愁了。
三日后。
风浪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烈。
以黄观为首的清流大臣们仿佛等来了难得的机会,开始对萧凡进行口诛笔伐,每日的参劾奏本源源不断的飞进皇宫,早朝已经变成了对萧凡的批判大会。
在黄观,暴昭,杨靖,卓敬等人的带动下,朝堂舆论以无法控制的态势渐渐向清流倾斜。
他们紧紧揪住扣押燕王子不放这个理由,异口同声要求朱允炆诛杀萧凡,并且以死相挟,每日散朝后在午门请愿,长跪不起,扬言若天子不杀萧凡,便挂印辞官,甚至一头撞死在玉阶之下,以死相谏。
藩王们也趁机落井下石,萧凡主张的军制改革使藩王们感到了惶恐,朝廷愈强,则削藩的可能愈大,每个藩王都对萧凡恨之入骨,这次燕王挑起的事端正合藩王们的心意,萧凡若不死,他们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于是藩王们也每日六百里加急快报送呈奏本,齐声要求释放燕王儿子,并诛杀国贼,以免令天家骨肉疏离,令众位辛苦戍边的皇叔们心寒。
数日后,大名府郭英所部驻军紧急快报,驻于保定府的燕军将士哗动,有敌视朝廷的不稳迹象,扬言朝廷扣押燕王子乃是猜忌边军之意,燕王将士皆忿忿不平。
燕王朱棣又及时的送上了请罪奏本,言及已当场斩杀数名带头哗动的燕军百户将领,请天子治燕王驭军不严之罪,并再请自削藩地,只求与骨肉血脉相见。
朱棣和藩王以及朝堂大臣们的一步步紧逼,令朱允炆愈发惶然不安,于是非常罕见的停了早朝,躲在皇宫里不见任何大臣,态度非常消极。
敌人来势太凶猛,这回连奸党们都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充斥朝堂的指责声中,茹瑺和解缙弱弱的站出来反驳了几句,立马便被群情激愤的清流们骂了回去,缩着脑袋再也不敢吱声。
朝争不仅仅争证据和道理,有时候气势也很重要。
这一回,清流们的气势无疑非常强劲,奸党们落了下风。
所有人的眼睛都冷冷盯住了萧凡,如同一群饿狼盯住了一只孱弱的老虎,只要老虎支撑不住倒下去,饿狼们便会一涌而上,将老虎撕成碎片。
他已成了众矢之的,天下人都在等着看,看这位屡屡化险为夷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这次如何化解危机。
朝堂水深,步步凶险,一个年轻人哪有那般泼天的本事,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萧凡将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
他也在思考对策,这次的危机来得突然,而且几乎无法可解,问题的关键便着落在放不放燕王儿子上面,放与不放,都是祸。
放了燕王儿子,朱棣必反,朝廷有祸。
不放燕王儿子,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参劾,朱允炆也保不了自己,他萧凡也算活到头了。
萧凡这辈子还没遇过如此艰难的选择,不知不觉,自己已陷入了绝境。
清流们来劲了,每天叫嚣着要杀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风气,扣押燕王三位儿子本来也做得不够磊落,在燕王和朝堂清流们无意的配合下,这件事越闹越大了。
“谁都救不了我,天子也救不了”萧凡抚着额头叹气。
身旁的曹毅面露凶光,道:“天子仁义,下面的大臣们也被惯坏了,不如由锦衣卫出面,杀几个叫得最凶的大臣,让他们尝尝锦衣卫的厉害,跟锦衣卫叫板绝对是死路一条。”
已成为萧凡贴身侍卫长的小舅子陈宁锵的一声抽出刀,一脸杀气道:“姐夫,你发句话,我带人去把他们都宰了”
萧凡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望着曹毅苦笑道:“为什么你们一碰到难解的问题就想杀人呢?杀人难道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曹毅冷冷道:“不可否认,杀人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权臣,哪个不是靠杀人解决问题的?”
萧凡摇头道:“不行,在我这里行不过去,不到万不得已,莫造杀孽,这不是仁慈,而是杀人根本对这件事起不了作用,就算你杀了大臣又怎样?你能堵得住藩王们的嘴吗?”
曹毅急了,狠狠一拍桌子道:“杀人都不行了,难道这事真的无法可解?”
萧凡闭上眼,开始静静的思考。
陈宁一脸惶急,刚张嘴打算再说点什么,曹毅抬手一拦,制止了他,然后满脸期待的盯着萧凡。
他知道萧凡现在不能打扰,他对萧凡很有信心,别人眼里看起来根本无解的死局,在萧凡的手里却能够轻松的化解开,没有一次例外,相信这次也一样。
这家伙,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也不知他那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萧府内堂静谧良久,终于,萧凡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熟悉的弧线,蔫儿坏蔫儿坏的,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恶味道。
曹毅心中大喜,这抹笑容他太熟悉了,每次看到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这家伙肚里的坏水儿开始沸腾冒泡,指不定谁又该倒霉了。
这家伙,简直是妖孽啊……
睁开眼,萧凡仍旧一派淡定,缓缓道:“此事可解”
曹毅和陈宁惊喜道:“如何解?”
萧凡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曹毅道:“曹大哥,叫上锦衣卫弟兄,咱们往燕王别院一行,拜访一下燕王的三个熊儿子。”
曹毅打了个寒噤,不出意外的话,倒霉的应该是燕王的三个儿子了。
燕王别院内。
朱高炽一脸喜色的坐在内堂,肥肥的面孔泛出层层油光,肥肿得跟萝卜似的粗手指小心的端着手里的茶盏儿,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二位皇弟,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这几日便能回北平了,光明正大的回北平呵呵,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父王这一招委实高明……”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笑得春风满面,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也暂时忘记了对长兄的不满,二人点头连连附和道:“父王高明现在父王的奏本已经传得满城皆知,这招以退为进太厉害了,不但将朝廷逼到了火上烤,受天下人的唾骂,而且还保护了父王自己,救咱们出囹圄,更且将萧凡那个狗东西逼到了绝境,一石三鸟之计,高明,高明哈哈……”
“如我没料错的话,这应该是道衍大师给父王献的策,借势用势,道衍大师真神人也……”
朱高炽眯着眼笑道:“此事喧嚣尘上,举国皆知,已经形成了死局,朝廷除了乖乖把咱们放了,绝不可能有别的办法,藩王们联合起来,朝廷也吃不住劲呀,二位皇弟,咱们现在便可以提前收拾行李了,不出三日,天子必有旨意,放咱们回北平,以息藩王之怒……”
朱高煦和朱高燧精神一振,眼中泛起了幸福的泪花儿,抖索着嘴唇激动道:“北平……北平,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被萧凡软禁京师半年,此时回家的渴望愈发急切,结果即将见分晓,父王与萧凡争了那么多次,这次总算赢了一局。
萧凡……并不是那么可怕,他不是神,他也会失败。
这世上本就没有常胜不败的人。
三人正欣喜间,别院大门哐当一声巨响,被人狠狠踹开,一众如狼似虎的锦衣侍卫的贴身护侍下,萧凡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衫,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
朱高炽三兄弟惊呆了。
迎着三人惊愕恐惧的目光,萧凡笑了,笑得那么温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风,两排牙齿在阳光下反射出森森的白光……
“三位王子准备回家了吧?”
三人一齐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咕咚……
“回家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恋家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三人满头雾水,不知萧凡突然登门,又说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到底啥意思,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萧凡笑眯眯的道:“本官今日来得冒昧了……”
三人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别院那张被踹得奄奄一息的大门,嗯,你果然来得很冒昧……
萧凡接着道:“……本官此来呢,是给三位王子发一个通知。”
朱高炽忍住惧意,问道:“什么通知?”
萧凡笑道:“三日之后便是除夕,按制,天子要在除夕祭天,并且祭拜先祖皇陵,所有在京的皇族子弟必须参加,三位王子当然不能例外,你们说对不对?”
三人一齐点头:“对对,为子孙者,祭拜先祖是必须的,这是孝道……”
萧凡的笑容愈发和煦友善:“三位王子深明大义,又识孝道,实在令人欣慰,就这么说定了,记得除夕祭天祭祖千万别缺席哦,放人鸽子很不礼貌的……”
“一定一定……”
“还有一件小事,请三位王子帮一下忙……”
“什么事?”
“这样的,祭祖嘛,当然要说一说对祖先的思念之情,对不对?”
“对。”
“煽情一点,本官相信你们是演技派,一定要催人泪下哦……”
“…………”
洪武三十一年腊月的最后一天。
除夕。
应天府紫金山,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的孝陵前。
玉石铺排的广场上人潮如海,所有在京的天家皇族,公卿王侯,六部九卿官员大臣,功勋子弟齐聚天坛下,各种颜色各种品级的官服诰服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气氛非常热闹。
按身份品级排班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主持礼仪之事,锦衣校尉按刀鱼贯而入,当今天子朱允炆向孝陵叩拜,并念诵由礼部尚书张紞所写的祭祖骈文,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所有王公大臣暗暗举袖拭泪。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过后,燕王的三位儿子也被安排到了孝陵前跪拜。
当着满朝公卿大臣的面,朱高炽三兄弟面朝皇陵跪成一排,他们的脸色灰败,面如土色,浑身止不住的直哆嗦,不知受了什么打击。
殷殷诉过对皇祖父的思念之情以后,三人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很轻微的机括声。
喀嚓
三人哆嗦着回头一看,身后侍立的锦衣校尉们背朝大臣而立,每人手中一只劲弩,乌黑尖锐的弩矢散发出幽幽的寒光,不偏不倚的对准着他们。
三人浑身寒毛直炸,裤裆不觉有了几分湿意。
三日前萧凡那句阴森森的威胁仍在耳边回荡。
——“本官若是走到绝境,临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三位王子高矮胖瘦正合适,本官不胜喜之……”
朱高炽瘪了瘪嘴,最先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提高了声调,用正好能让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听到的声音道:“皇祖父……呜呜,我们三兄弟从小便受您诸多疼爱,常思报答而身在北平,祖父病危亦不能赶回京师,给您尽孝送终,此为我三人终生憾事也……”
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嚎啕大哭道:“正是”
朱高炽接着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何其痛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朱高煦和朱高燧齐声哭道:“呜呼哀哉”
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听得如此悲痛的哭号,不由勾起了对先帝的思念,纷纷举起袖子擦拭眼泪,面有哀色。
朱高炽哭得愈发大声:“……祖父生前,我们三兄弟不能膝前尽孝,此非人子所为也,今日祖父陵前,我们三兄弟发誓,为祖父陵前结庐,代我父王及燕王一脉,为祖父守孝三年,三年之内,绝不离京半步此志不渝,神明可鉴”
朱高煦和朱高燧哭得捶胸顿足,伤心嚎啕道:“……正是”
正在擦泪的王公大臣们尽皆一楞,孝陵前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楞楞盯着朱高炽三兄弟,一时竟忘了反应。
远远站在一旁的朱允炆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哽咽道:“三位皇兄孝心感天动地,朕心实慰,请三位兄长受朕一礼……”
说完朱允炆便朝三人行了一个正宗原味的儒家长揖。
三人泪眼朦胧的扭头瞧着朱允炆,以及他身旁肃立的萧凡,三人嘴唇蠕动几下,终于哇的一声,哭得愈发伤心欲绝了。
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呆楞过后,终于消化了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燕王的三位儿子竟然自愿留在京师为先帝守孝,那么这些天针对萧凡的讨伐,岂不成了一场闹剧?
茹瑺最有眼色,此时趁机大声道:“陛下仁义之君,天家兄友弟恭,此乃我大明中兴盛世之象,臣等贺之”
众王公大臣闻言顿时压下心中疑惑和惊愕,纷纷附和道:“臣等贺之……”
人群中,御史黄观的脸色一片铁青,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死局,又被萧凡这王八蛋化解了
众人一齐叩拜,萧凡红着眼眶不停的拭泪,哽咽道:“催人泪下,果然催人泪下啊太感动了……”
朱高炽三人充耳不闻,跪在陵前犹自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趁着群臣叩拜喧闹,三人一边朝皇陵磕头一边小声哽咽道:“皇祖父,您醒醒啊,救救我们……”
“我们是被逼的……我想回家啊”
“祖父,呜呜,魂兮归来,降个神雷劈死萧凡那王八蛋吧,呜呜,太欺负人了……”
“他这是逼着咱们坑爹啊……”
“……正是”
洪武三十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燕王三子自愿为先帝守孝三年的声音,也飞快传到了大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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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算是比较超常了,大家知道,超常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明天有活动,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也许很晚,也许已是后天了。
就当我今天两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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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葛诚告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葛诚告密
炮竹声声,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这一年,史上称“建文元年”。
五凤楼的钟声悠扬敲响,在京各王公大臣,四品以上文官武将,各功勋公侯,以及各夷国使臣聚于奉天殿,向天子朝贺。
金吾卫于奉天门外分设旗帜。宿卫于午门外分设兵仗。卫尉寺于奉天殿门及丹陛、丹墀设黄麾仗。内使监擎执于殿上。
文武百官俱着梁冠,革带,佩绶,白纱中单,青饰领缘,白袜黑履,此为洪武二十六年所定大明百官元旦朝贺礼仪。
奉天殿叩拜天子,朱允炆下诏,改元“建文”,此即为建文元年,并封赏晋升皇族子女和洪武旧臣,俱赐黄金布帛,以彰新帝恩德。大儒方孝孺被正式启用,封翰林侍讲学士,侍召帝侧,答释帝疑,并主持修《太祖实露》《类要》等诸书。
江都和画眉被晋为江都公主和常宁公主,这样一来,萧凡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被晋为驸马都尉,趁着大封群臣的机会,朱允炆索性卖了个大方,并赐张红桥和陈莺儿为三品诰命夫人,着礼部造册颁券,四女欢欣不已,于是张红桥和陈莺儿在后宫马皇后主持的各朝官夫人内眷的朝贺仪上也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出现,依宦官的提示,各种繁琐礼仪皆一一照行不误。
马皇后为朱允炆发妻,自是明白萧凡的分量,对包括大姑子江都公主在内的四女不敢稍有怠慢,朝仪过后,马皇后特意宣四女宫内叙话,言谈间对四女多显亲近,丝毫不摆皇后架子,又令张红桥和陈莺儿这两位出身风尘和商户的女子感激不已。
与四女接触间,马皇后对萧凡的正妻常宁公主画眉颇为好奇,见画眉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止却非常得宜,公主诰服穿在身上尽显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端庄自然,传闻萧凡落魄之时,此女与其相依为命,共赴患难,难怪萧凡如此宠爱她,连先帝逼他休妻萧凡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敢直犯天颜。
元旦朝贺仪式过后,朱允炆下诏,新朝即始,大赦天下囚徒,以彰新君仁德,大明各官府,指挥使司,藩王职司俱皆不变,依洪武朝各行其事,勿使懈怠。
元旦过后,萧凡愈发感到时间紧迫,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的密探信使不断被派出去,各种情报私密如雪片般飞到萧凡的案头上,平静中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
建文元年二月初,纷扰一时的朝廷扣押燕王子一事,在朱高炽三兄弟被迫宣称守孝三年的许愿下,针对萧凡的非议之声渐渐消逝于无形,人家自己愿意为先帝守孝三年,谁还有证据状告萧凡扣押燕王子?
萧凡安全了,可事情并没有结束,从朝廷各部官员,到大明各地藩王,人人心中清楚,大明改元建文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削藩,这件事早在洪武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便已有传言,如今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二月末,燕王府长史葛诚入京,奉燕王之命面觐天子,代燕王向天子解释年末燕军哗变之事。
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燕军哗不哗变都不能证明其对朝廷的忠诚,如今天下皆知燕王心有异志,谋反只是迟早之事,所谓解释,也只是官面形式而已,在没有正式与朝廷撕破脸以前,必然的形式还是要顾及的。
很可惜,朱棣这回派遣的使者选错了人。
燕王府长史葛诚是个非常注重正统的人,王就是王,帝就是帝,丝毫不能逾越,因为这是天命所授,饱受儒家熏陶的他,对天子的敬畏和爱戴是深入骨髓,不可稍移的。
葛诚入京后,朱允炆和萧凡以隆重的礼仪接见了他。
葛诚感动坏了,高高在上,只能伏拜,不可正视的天子,还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接见一个小小的王府长史,态度如此和蔼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从心窝子一直到毛细血孔都透着一股子舒坦,这说明什么?说明君圣臣贤啊形势一片大好,天子又是正统所继,燕王怎可觊觎帝位,行那不轨之事?这简直是对大明圣祖的亵渎
于是葛诚入京以后,在官驿内思考挣扎了一夜,终于做了一个他认为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把燕王卖了
这样心怀不轨,意图谋反,妄想颠覆大明正统的野心逆臣,人人得而检举揭发之他葛诚自小饱读诗书,深知“君君臣臣”的道理,怎能眼见逆臣背着天子策划阴谋而保持沉默?卖了一定要卖不卖白不卖
一生英明,算无遗策的燕王朱棣万万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甚至包括他手下的第一谋士道衍都没料到,燕王府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位反骨仔,而且隐藏得很深很深……
圣人都难免犯错,朱棣当然也不能避免,不过他这次犯的错有点要命。
也许朱棣平时在燕王府太不把葛诚当人看了,葛诚入京被天子和萧凡一番盛情款待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叛变的高尚情操,于是,第二天葛诚乔装单独进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秘密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在萧凡愕然的注视下,葛诚对他来了个不吐不快,将燕王历年来对朝廷的不满,敌视,以至暗中策划谋反等等事宜如竹筒倒豆子般揭发得酣畅淋漓,直到萧凡打断他的话以后,他还满嘴冒白沫儿,神情非常的意犹未尽。
萧凡呆了很久,这年头很难看到这么实诚的人了,实诚得连萧凡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家伙出卖主子未免也出卖得太彻底了吧?连朱棣跟妃子**时说过什么反动的话他都一清二楚,好象他在燕王府的任务就是每夜听朱棣的墙根儿,隐藏在身边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这话果然不假。
“葛长史,你……特意来京师揭发燕王谋反之事的?燕王派你来揭发他的?”萧凡表情很怪异。
葛诚勇敢的一挺胸,大义凛然道:“燕王派下官来帮他说好话的,下官觉得他不是好人,所以下官不想说他好话。”
萧凡一脸欣慰,身在曹营心在汉,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的好人,除了夸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萧凡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由衷道:“葛长史……真忠臣也”
葛诚如闻天籁,整个人仿佛都飘了起来:“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不值一提,臣对天子绝对心无二志,苍天可鉴”
沉默了一会儿,萧凡忽然好奇道:“燕王与妃子欢好之时都说反动话,你可是亲耳听到?”
葛诚指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燕王跟妃子欢好……用的什么姿势?”萧凡忽然生起熊熊八卦的火焰,也可以说是恶趣味。
葛诚疑惑道:“这跟燕王谋反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知道,男人如果房事的时候姿势不正确,身心不够愉快,自然会冒出一些大逆的话,就跟民间百姓*房不爽时会骂娘操祖宗的道理是一样的……”
葛诚显然对房事的研究没有萧凡这么深刻,闻言直着眼道:“是……是这样吗?”
“当然”萧凡肃然点头。
葛诚将信将疑的看了萧凡一眼,垂睑道:“燕王*房时……用的是手指。”
萧凡眼冒星星:“手指?”
“对,手指”葛诚斩钉截铁。
“用哪根手指?”
“王妃喜欢哪根,燕王便用哪根。”
八卦啊,超级大八卦啊
原来朱棣是个阳痿患者,啧啧……
葛诚进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后再也没有出来。
很显然,葛诚的算盘也打错了。
朝廷现在需要的不是燕王谋反的证据,而是自身的实力,二者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证据已经不重要了,压倒藩王的军事实力才是王道。
葛诚的一番忠心卖主显然没达到预想的效果。
竹筒倒完豆子后,锦衣卫指挥使萧凡翻脸了,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笑意盎然的脸,下一刻便冷若冰霜,当场下令锦衣校尉将葛诚拿下,押入诏狱,任何人不得接近。
找了这么个反骨仔入京,萧凡真为朱棣感到悲哀,这事儿偏偏还不能对外宣扬,如今朝廷和藩王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在没有做好充分的战争准备之前,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风吹草动,葛诚这一番检举揭发未免太不合时宜。
王爷派人进京揭发他的罪状,势不两立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想方设法帮王爷遮掩,这事儿由始至终透着滑稽荒诞,可偏偏在情理之中。
关了葛诚之后,萧凡赶紧进宫面见朱允炆,如实禀报此事,朱允炆闻奏表情也很怪异,面孔抽搐半天,终于憋着笑道:“好好款待葛诚,莫要怠慢了他,好歹他也算是个忠臣。”
萧凡笑着应是。
二人面上带笑,可心头都很沉重,出了葛诚这事,朝廷与藩王之间的战事,现在一触即发,连表面的和睦都无法遮掩了。
燕王准备好了吗?
朝廷准备好了吗?
建文元年,京师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旅游结束,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匆忙赶了一章出来。
PS:燕王府长史葛诚入京告密,史上确有其事,非我杜撰。别把历史人物想得那么老谋深算,深不可测,谁都有出昏招儿的时候。
燕王阳痿,野史也有记载,非我杜撰。
重申一遍,我写的是纪实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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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子问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子问情
萧府内厢房。
清风入室,红烛摇曳,灯下双影蠕动,香掩芙蓉帐,满室*光乍隐乍泄。
几声如泣如诉的娇脆低吟,静谧的夜晚悠悠回荡在内室中,更增几分旖旎气息,寒夜犹如盛春。
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的愉悦低吟终于渐渐停歇,如同风浪过后的小船,驶入了宁静的港湾,厢房内只有男女粗重绵长的喘息声。
粉红色的幔帐轻纱被风微微吹起,又徐徐掩上,一对男女交缠的白皙身影一闪而逝。
“相公,我快死了……”陈莺儿的喘息声撩人心弦,成熟的身体令萧凡沉**动。
“娘子可还满意?”萧凡的呼吸也很急促。
陈莺儿又羞又气,轻轻捶了他一下。
“娘子以后若有需要,为夫我绝不推辞,不过……不准太猴急了,更不准把我砸晕,只顾一个人爽快,那样太自私了”萧凡很认真的强调。
陈莺儿俏脸顿时一片血红,逆推萧凡的事,一直是她羞于启齿,连想都不愿想起的回忆,那种经历实在太丢人了,到现在她还不敢想象,自己当时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干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来,若萧凡是个迂腐保守的儒士,恐怕那晚的强推已彻底断送了她和他的缘分。
幸好萧凡不迂腐,也不保守,进了萧家的门以后,这些日子与他同床而眠,共赴**,愈发证明萧凡不是个保守的人,不但不保守,而且超出她想象的开放。
一想到这里,饶是陈莺儿已为萧家妇,也禁不住羞意满面。
这死鬼,缠绵床榻时会的花样还真多,而且每种花样和姿势都令人脸红心跳,强烈的羞耻感和异样的刺激相冲击,让她每每yu仙yu死,愉悦如临仙境,活了二十年,如今方知男女欢爱之事的美妙。
二人交颈温存缠绵了一阵,漏*点的余韵终于渐渐退去,陈莺儿从天堂又回到了人间。
轻轻抚摩着萧凡白皙如玉般的胸膛,陈莺儿幽幽道:“相公,锦衣卫调用陈家的粮船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粮队商队北上,大量锦衣卫冒充伙计充斥其中,人人脸上神情凝重紧张,听说朝廷暗中从南边抽调了数十个千户所的官兵北上……相公,朝廷和燕王是不是要兵戎相见了?”
萧凡一楞,接着点头道:“不错,双方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过不了多久,便要动刀兵了……”
京师西郊皇家马场旁的讲武堂第一批学员已经顺利结业,由兵部委派到各地千户所,两千多名百户,总旗充入大明军中,中低级将领的能力强化,对暮气渐深的大明军队绝对能起到以点带面的积极作用,再加上如今兵部下令军户不必务农,全力操练,武举考试高中的数百名武举人也被兵部委派了职司,充入军中任职,至此,萧凡一力推行的军制变法已初见成效,三管齐下,大明军队的战力自然大大提高。
军队的战力提高了,接下来,也该是图穷匕见之时,朝廷与燕王之战,在所难免。
陈莺儿幽幽一叹,道:“三位姐姐足不出户,自是不知天下局势,而我却是终日在外经商,知道的比她们多一些,相公,若是朝廷与藩王开战,天子是否会任你为主帅出战?”
萧凡苦笑,这是基本跑不了的,朱元璋为了巩固皇权,不使朱姓江山受到外臣威胁,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开国武将借由胡蓝两案被诛杀殆尽,或有幸存者,亦惶惶抑郁病死,唯剩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这两位长于固守,不善征战的老将,而年轻一辈的武将中,盛庸,平安二人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李景隆,徐辉祖这样的功勋之后则更是无能平庸,洪武朝扬文抑武的国策这个时候终于显示出它的后果,战事即启之时,竟连一员能统率三军的主帅人选都找不出,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而萧凡虽是文官出身,可于朝政多有建设,奉旨出巡北平时,率三千弱旅孤军深入草原,将鞑子大营闹得天翻地覆的同时,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战功摆在面前,而且他还是天子最宠信的近臣,军制变法一事由他一力推行,更要命的是,他头上还挂着一个武状元耀眼光环……
高矮胖瘦如此合适的主帅上哪去找?
朝廷若与燕王开战,主帅人选舍他其谁?朱允炆和满朝文武怎么可能会漏掉他?
这就是做人太出色的罪过啊……
陈莺儿雪白的玉臂缓缓勾上萧凡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轻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相公,莺儿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得偿夙愿,怎忍与你相离?相公,莺儿愿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萧凡一惊,急忙正色道:“不可这是打仗,不是出去游玩,会死人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别瞎掺和,好好待在家中,莫行鲁莽之事。”
陈莺儿微微嘟起了嘴,撒娇道:“相公出征,莺儿为相公调集粮草,运送辎重,有什么不对吗?莺儿这几年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世故经历,相公若是为战事烦心之时,莺儿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至不济……相公心火旺盛之时,莺儿……莺儿亦可在军帐之中自荐枕席,为相公……为相公稍泄心火……”
陈莺儿说着说着,声音愈发细微,娇羞不胜却又勇敢的伸出纤手,悄然握住萧凡下身那一团火热……
“噢——”萧凡似快乐似痛苦的呻吟一声,挣扎道:“你……少来这套,使美人计也没用,战争不关女人的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京师,哪儿也不准去……噢,大力一点……”
陈莺儿抿嘴一笑,轻轻揭过此事不提,凑在萧凡耳边悄声道:“相公……又想了么?”
萧凡咬牙使劲点头。
陈莺儿笑颜妩媚,尽显女人成熟风情,香舌慢慢舔着嘴唇,眼如媚丝缓缓道:“那……相公喜不喜欢新奇的花样?”
“什……什么新奇花样?”
陈莺儿俏面血红,忍住羞怯慢慢转过身,半跪在床榻上,白嫩圆润的丰满香臀羞然对着萧凡,捂着娇羞无限的俏脸,轻声道:“相公,莺儿想给相公生个孩子,画眉妹妹说,这个姿势……比较容易让女子受孕……”
萧凡灵台一清,愕然道:“画眉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反正……反正画眉妹妹最近老是寻些道家房中术的书籍,看得很认真,而且……而且还经常召集我们姐妹,偷偷的开会,讨论如何给咱们萧家生儿育女之事,画眉妹妹说……我们身负为萧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我们姐妹与相公欢好之时,必须……必须要用这种姿势……”
说完陈莺儿将头埋在枕头里,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了。
萧凡哭笑不得:“画眉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家有大妇如斯,真是三生有幸,我堂堂诚毅侯爷成什么了?萧家的种马?从此和四位漂亮的小母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身前的小母马娇躯一阵轻颤,白嫩的香臀高高抬起,滑如绸缎的皮肤却冒出一片鸡皮疙瘩,一声轻轻的低吟悠悠发自她的嘴唇间,勾魂夺魄。
萧凡坏坏的笑了。
“莺儿可曾听过一句诗?‘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菊花;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羞意无限,待郎采撷的陈莺儿微微一楞,道:“这是南朝陈后主的诗,相公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萧凡嘿嘿一笑,接着提枪一刺……
陈莺儿一声痛叫:“啊……相公,捅……捅错了……”
“没错,狡兔有三窟,好女人,也一样……”
“你……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陈莺儿又痛又气,反手狠狠捶打着他。
微风入幔帐,又是满室春色无边。
同是高高在上,一呼万应,却同人不同命,萧凡坠入温柔乡乐不思蜀的时候,朱允炆却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
当了皇帝也不一定事事顺心,比如泡妞这种事,跟皇帝的身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泡不上就是泡不上,谁也没辙。
莫愁湖边,数十名便装打扮的汉子远远分散站着,行人路过时,汉子不着痕迹的上前,将行人驱开,湖边幽静恬然的某处形成了一片无人能接近的空白地带。
垂柳发了新芽,郁郁葱葱,为江南报知早来的春天,一对男女站在柳旁,男子俊脸泛着化不开的愁容,心事重重,郁结于胸,不时扭头看一下身旁的女子,接着便重重叹气,早春的新绿仿佛融化不了男子心中的严冬。
相比之下,旁边的女子倒是惬意许多,她穿着浅蓝色的比襟扣甲小袄,淡绿色的褶裙,裙摆边绣着一双戏水的鸳鸯,随着裙子摇曳摆动,栩栩如生。
女子仿佛当身边的男子不存在似的,一边深深呼吸着莫愁湖边清新的空气,一边小嘴不停的吃着男子献殷勤带给她的雪枣蜜饯等等零嘴儿,吃得不亦乐乎。
气氛沉默而尴尬,女子似乎纯粹出来吃零食似的,对身边的男子不搭不理,甚至眼波流转扫过男子时,也将他当作一股透明的空气,目光一闪而过,毫不停顿。
朱允炆嘴唇抖了抖,有点想哭……
“莹儿,莹儿……你难道真的看不见我吗?”朱允炆特意伸出五根手指在黄莹面前晃来晃去,神情很不自信,急切寻求存在感。
黄莹不耐烦的一把拍开朱允炆乱晃的手:“别乱晃当本姑娘是瞎子呢?”
朱允炆哭丧着脸道:“我不当你是瞎子,你也别当我是鬼好不好?”
黄莹使劲朝他翻了个白眼儿,纤指拈着一颗蜜饯,往樱桃小嘴里一送,然后嘎巴嘎巴嚼了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朱允炆俊脸涨得通红,犹豫许久,终于一咬牙,重重一拍大腿,大声道:“莹儿,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黄莹拒绝得非常干脆。
“为……为什么?”朱允炆急得直跺脚。
黄莹嘴里塞得满满的,闻言鼓着腮帮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儿,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原因可说?”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人?”朱允炆眼眶泛泪。
黄莹眼中冒出了星星,憧憬道:“我喜欢的人一定很英俊,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身份尊贵,万人景仰,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温柔如水,情深如海……”
“莹儿,我有很多优点……”朱允炆瘪着嘴道。
“那是你的事,我可没中意过你……”
朱允炆垂头丧气,又是一次失败的表白,对男女感情,他实在是太青涩了,如果能像萧侍读那样该多好,听说那家伙最近又娶了一房妾,……又娶了一房
想到这里,朱允炆恨得牙根直痒痒。
莫愁湖边,朱允炆的目光注视着面前平静的湖面,呆呆的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他面色渐渐变得淡然。
“莹儿,以前萧侍读曾告诉过我,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白马王子的梦想,那个骑着白马的男子英俊非凡,手持利剑,一路斩妖除魔,解救困在恶魔塔里的公主,从此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萧侍读说,这叫童话,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童话,很美,但不实际……”
黄莹有些惊异的转过头,盯着面色一片平静淡然的朱允炆,仿佛直到今天才认识他似的。
“梦想这东西,每个人都有,有的虽高远但很虚无,一生都无法实现,有的虽低浅但很实际,也许只是为了一日的温饱而已,滚滚红尘,芸芸众生,我们不能只活在虚无中,那是没有任何根基的空想,莹儿,你仰望天空累了的时候,不妨低下头好好看看脚下,比如……你脚下的这片浮萍。”
朱允炆指了指湖边水面上漂着的一块绿色浮萍,目光中有一种深邃的东西在流动。
“莹儿,你不觉得你的梦想就像浮萍一样吗?美丽而且脆弱,轻轻踩它一下,它不会沉……”
说着朱允炆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水面上的浮萍。
“……但是,如果你重重一踩,……啊”
扑通
朱允炆惨叫一声,掉进湖里去了。
周围分散开的数十名便装汉子见朱允炆遇险,顿时慌了神,毫不犹豫的跳进湖里,开始打捞。
黄莹眼睛瞪得圆圆的,吃惊的捂住了嘴,呆楞半晌没回过应,只看见朱允炆在水中上下直扑腾,手脚胡乱挣扎……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梦想如浮萍,是靠不住的……”黄莹结结巴巴道。
“莹儿,我……我就是这个意思……咕噜咕噜……”朱允炆一边挣扎,一边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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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救驾邀宠
第二百六十八章 救驾邀宠
人一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天子也不例外。
朱允炆裹着毛毯坐在马车里,不时打两个喷嚏,神情很沮丧。
今天这个脸可丢大发了,前面挺满意,沉重的表情,深邃的目光,低沉的诉说,年轻的脸庞浮现几许沧桑,萧凡说过,这样的男人最吸引女人了,事实说明萧凡说得没错,朱允炆用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到黄莹呆呆看着他的俊脸出神的样子,一个女人这样看着一个男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中的防线开始动摇了,眼看便要一举击破,结果意外发生了。
朱允炆实在很痛恨自己讲的那个什么狗屁道理,用什么打比方不好,偏偏要用浮萍,用浮萍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还犯贱去踩一下……
不用说,啥气氛都破坏了,这次的表白彻底失败。
朱允炆只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了,都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凡的年轻人,为什么萧凡那家伙站在那里就是一剂人形*药,姑娘们哭着喊着往他身上扑,跟中了邪似的一个个要死要活,人家娶老婆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娶了一个又一个,相比之下,他朱允炆堂堂天子竟然逊色许多,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喜欢的,人家偏偏不喜欢他,于是轮到他哭着喊着求她喜欢,不仅如此,倒霉事儿还一桩接着一桩,什么形象都毁了。
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黄莹死活看不上他呢?
朱允炆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个问题他现在已无法再去问黄莹了,他落水刚被捞上来,人家姑娘俏生生的白眼儿一翻,径自先回家去了,扔下他一人独自在早春的寒风中瑟缩颤抖,场景萧瑟得跟清明上坟似的,无处话凄凉。
泡妞这种事,还是得不耻下问,朱允炆坐在马车里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后,终于下了决心。
回去后一定要找萧侍读再请教请教,到底怎样才能赢得美人儿芳心,你萧凡大口吃肉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朕还饿着肚子呢?正所谓主忧臣辱,现在朕很忧愁,你这个臣子应当感到耻辱才是……
回宫的马车晃晃悠悠,朱允炆身上感到一阵寒意,湿衣贴着他的身子,早春的湖水冷得有些刺骨。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朱允炆不满的大声道:“马车再快一点儿朕快冻死了”
“是”车外恭声应了,清脆的鞭花在半空一炸,拉车的马儿稍微快了一些。
马车四周围侍着一大群便装的禁军侍卫,顿时也催马跟了上去。
朱允炆很不满意,本来今天便窝了一肚子火儿,这拉车的马还要死不活的慢腾腾晃悠,朕冻死了怎么办?
不耐烦的掀开车帘子,朱允炆脚一伸,将赶车的车夫踹下了车,车夫本是御马监的一名宦官,被踹下车后踉跄跟着马车大惊道:“陛下,不可……”
话未说完,朱允炆不管不顾的在拉车的马儿屁股后狠狠踹了两脚,一边踹一边骂:“死马孬马叫你让朕受冻叫你让朕出丑”
积压了一上午的火气全部发泄在马儿身上,朱允炆踹了几脚还不解气,劈手取过车内一柄小匕首,狠狠朝马臀上一扎……
很显然,今天不是朱允炆的幸运日,皇帝散发王霸之气也找错了对象,拉车的马儿可不认识他是大明天子,该发飙的时候照样发飙。
马儿吃痛,痛苦的嘶鸣两声,撒开四蹄疯狂的跑了起来,车厢猛的一震,接着整个开始晃荡起来。
此时马车正行走在京师城外的官道上,路边行人稀少,受了伤的马儿没了约束,便顺着这条坎坷不平的官道发了疯似的一溜烟朝前跑去。
坐在车厢里的朱允炆这才惊觉大事不妙,吓得脸色苍白,车厢晃晃荡荡,他也不由自主在车内东摇西倒,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巨*上下起伏,滚来滚去,脑袋不时狠狠撞上厢壁,碰得眼冒金星,疼得眼泪直流。
“来人……护,护驾”朱允炆颤声大叫道。
周围护侍的禁军侍卫也慌了,今儿真是邪了门,天子为何总碰上这些倒霉事?
众人不敢怠慢,急忙催马赶上疯狂奔跑的马车,马儿仍在呼哧呼哧的狂奔,马眼充血通红,可见处于癫狂状态,好几名侍卫试图用脚勾住马镫,侧过身子将伤马勒停,无奈高速奔跑中这个动作很难办到,试了好几次却不能成功,而那位闯了祸的大明天子仍在车厢里撞得砰砰乓乓,惨叫中已夹杂了几分哭腔,情况十分危险。
“朕此番命休矣你们……倒是快点护驾呀”朱允炆在马车里哭喊道。
众侍卫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天子若有个好歹,他们肯定活不成,说不定是满门灭族的大罪。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侍卫中忽然一道大喝:“你们都闪开让我来”
众侍卫下意识的便勒马慢了下来,只见一道人影策骑闪过身边,眨眼间已赶到了马车的前面,在伤马的前方约摸十丈左右停了下来,然后飞快下马,调匀气息,蹲裆扎马,像根木桩似的死死钉在伤马的前方,双手紧紧握拳,怒目圆睁看着伤马越奔越近……
待到伤马已奔到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此人目光中杀机一闪,接着吐气大喝一声,砂钵大的双拳朝着伤马的头部狠狠击去。
轰隆
伤马悲鸣一声,庞大的身躯摇晃几下,终于颓靡倒地,短暂的抽搐过后,马儿已没了声息。
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也将拦马的汉子撞飞数丈,砰的一下重重扑落地上后,汉子捂着胸膛,神情痛苦的扭曲了一阵,哇的一声吐了两口鲜血,显见受了不轻的内伤。
马车终于停下,朱允炆惊魂未定的小心掀开车帘,被撞得青肿的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形象狼狈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侍卫慌忙下马,跪在马车旁磕头惶恐拜道:“陛下受惊,标下死罪”
朱允炆瘫软在马车的车辕上,回想刚才的惊险情景,年轻的面孔抽搐几下,哇的一声,不顾面子的大声哭了起来。
“朕……朕今日命犯太岁哟……呜呜。”
众侍卫见天子痛哭,不由愈发惶恐,颤着身子连连磕头不已。
“呜呜……刚才何人救了朕?”
众人一指前方半躺在地上的虬髯大汉,一拳打死一匹马,这样的武力绝对在锦衣亲军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朱允炆抬起头望去,却见此人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而且相貌忠厚,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当下心中甚悦。
“呜呜……你,刚才救了朕?你叫什么名字?”朱允炆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
虬髯大汉勉强站起身,然后扑通跪倒,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这才嘶哑着声音道:“陛下受惊,臣罪当诛臣,锦衣卫镇抚司佥事,纪纲。”
朱允炆一楞,依稀想起记忆中有这么一个人。
“锦衣卫佥事纪纲?去年的武举榜眼?”
“回陛下,正是微臣。”
朱允炆看着纪纲身躯微微摇晃,身边两滩吐出来的鲜血,想到他刚刚不顾自身安危拦下惊马,救了自己一命,朱允炆心中不由感动万分。
“纪纲,你是个好臣子,忠心的臣子。”
纪纲眼中涌上惊喜之色,一个头狠狠磕在官道的黄土地上,颤声道:“臣只知忠君报国,心中只有君王和社稷,此心苍天神明可鉴”
“纪纲,朕记住你了,从今日起,你便到朕的身边,贴身保护朕的安全。”
“臣,纪纲叩谢天恩”
正在镇抚司衙门处理公务的萧凡忽然接到了宫里宦官的传旨,马皇后召见。
萧凡一楞,朱允炆的正牌老婆见自己做什么?虽说他与朱允炆私交不错,可他与马皇后却素无交集,平时若有重大国典,祭祀等等活动,皇后必须露面时,他和马皇后无非是遥遥点头示意一下,自古后宫乃多事之地,那些妃子*女为争权邀宠倾轧争斗,其残酷性不亚朝争,萧凡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马皇后,闺名不详,只能叫她朱门马氏,光禄少卿马全之女,洪武二十八年晋为皇太孙妃,朱允炆登基后,随之晋为皇后,主掌六宫。
怀着满腹疑问,萧凡随着宦官进了宫。
进了午门,穿过内库诸司,经过文华殿,武英殿,奉天殿,再走过两道长廊,前方便是乾清门,乾清门内便是后宫所在,皇后住在坤宁宫,为六宫之首,以前看电视电影,一提起坤宁宫,总以为是清朝的皇后妃子住的地方,实际上明朝朱元璋立国之后,下令修建应天明皇宫,那个时候皇后住的宫殿便已叫坤宁宫了,后来明朝迁都北京,包括满人入关称帝后,很多宫殿的名称都是依照南京皇宫所称,一直延续下来了而已。
萧凡身为外臣,当然不可入后宫,马皇后在乾清门外的文楼宣见了他。
跨进文楼门槛,萧凡头都不敢抬,躬着身子进了门,纳头便拜。
“臣锦衣卫指挥使萧凡,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文楼堂内的主座前已挂上了珠玉帘子,将皇后和萧凡隔开,二人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是礼制,皇帝的老婆当然不可能随便让外人看的。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自帘后传来。
“萧大人平身……”
停顿了一下,也许是考虑到萧凡与天子之间交情莫逆,马皇后又补充道:“……赐座。”
“谢皇后娘娘。”
萧凡坐下之后目不斜视,楼内宦官宫女分两排而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沉默了一会儿,帘内马皇后悠悠一叹,道:“萧大人辅佐天子,日夜操劳,辛苦了。”
“这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辛苦。”
“先帝崩去,天子即位正统,萧大人从龙有功,辅佐天子打理江山,殚心竭虑,鞠躬尽瘁,是为忠臣直臣,国之栋梁,本宫虽不问朝政,却也时有听闻。”
“臣……惶恐。”
萧凡这不是谦虚,他是真的有点惶恐了,马皇后一上来就说这么多好听的话,她想干嘛?
楼内又是一阵沉默,马皇后显然也不是个经常夸别人的女子,说了两句好话后似乎再也找不到说辞了。
尴尬的咳了两声,萧凡道:“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见臣,是为了……”
帘内的马皇后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终于幽幽叹道:“天子最近时常出宫……”
萧凡一楞,这话啥意思?时常出宫而已,又不是自宫,皇后说得这么幽怨干嘛?
萧凡不敢接话,静静等着马皇后继续说。
顿了一下,马皇后继续道:“……如今宫内多有传言,说天子出宫乃是为了……为了一名女子。”
萧凡恍然大悟,心中不觉有些好笑,一上来就为国为民的扣大帽子,原来皇后是吃醋了。
皇后也是女人,是女人就免不了吃醋,这很正常。
马皇后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掩饰道:“本宫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天子乃万金之躯,身系江山社稷,市井多乱,本宫担心天子立危墙之下而不自知,再说……宫人传言天子为了追求那名女子,连身份体面都不顾,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终究有失国体……”
萧凡再次点头,七弯八拐说得那么委婉,简单的说就是一句话,朱允炆泡妞泡得太不要脸,皇后不高兴了。
忍住笑,萧凡一本正经道:“臣万分赞同皇后娘娘的话,一件明明很简单的事,天子把它搞得这么复杂,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无道昏君没事乱勾女,此大谬也。”
马皇后见萧凡如此说,不由高兴道:“萧大人也觉得天子此举不妥?”
“不妥,太不妥了”
马皇后幽幽叹道:“本宫为后宫之主,当然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实在是为天子的名声着想,听说那女子对他并无情意,天子又何必苦苦纠缠?后宫那么多嫔妃,难道还不够么?萧大人与天子既是君臣,又是好友,还望萧大人平日对天子多多劝谏,勿丧天家颜面才是。”
“臣谨记在心。”
勾女不是不行,可影响到家庭和睦就不好了,萧凡暗暗决定,想个法子帮朱允炆快速搞定黄莹算了,马上就快打仗了,大家都这么忙,那家伙还天天出去泡妞,实在太没心没肺了。
马皇后仿佛触动了某根伤感的神经,语气悲凄道:“本宫与天子乃先帝指婚,可是他……却从没对本宫这样过,难道……难道是因为本宫逼太紧把他逼得出宫寻欢去了吗?”
“太紧?”萧凡一楞,接着脱口而出:“是太松吧?”
话一出口,萧凡顿觉失言,对着皇后国母耍流氓,这话真够混帐的。
“啊臣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雍容大度,大方得体,肯定不是逼太紧的人……”
马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悠悠道:“萧大人,话是好话,可是……本宫怎么觉得你的语气这么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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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谋反在即
第二百六十九章 谋反在即
北平燕王府,花厅。
道衍和尚仍旧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垂睑坐在左侧,手中缓缓转动着一串檀木佛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自从被张三丰一脚废了之后,道衍感到自己越来越老了,原本六十多岁的年纪,现在看起来跟七八十岁的耄耋老翁一般,行走思考皆有些力不从心,相比当年已迟缓了许多,张三丰那一脚踢得阴毒,令他的下面每天受尽痛苦折磨,当那种尖锐清晰的痛楚涌现时,他心中对朝廷,对萧凡的恨意便更深了几分。
不灭的只有道衍那颗熊熊燃烧着的抱负。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英雄,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那种杀伐果断,睥睨天下的盖世英雄绝不是他能扮演的角色,人生的舞台这么大,能当英雄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更多的是籍籍无名的配角和路人甲。
道衍觉得自己扮演的是一个陪衬英雄的配角,这个配角或许没有太多的戏份,没有太多的台词,可他能引导一个故事的情节,帮助主角实现他的野心和**,在这之前,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茫茫人海中发现那个值得自己效忠一生的英雄。
很幸运,十几年前,他便已经发现了。
这些年来,道衍看着朱棣一步步成长,一步步壮大,欣慰的是,他亲手点燃了朱棣心中那把融合了野心和**的燎原之火,而且他的实力也配合着他的野心增长,不可抑制,终成气候。
这就够了,他道衍要向世人证明,他绝不仅仅只是个和尚,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有胸藏宇宙之机,当年京师道录司的一场考试名落孙山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他道衍的才能不是通过考试体现出来的,要做便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推翻先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敢教日月换新天,这事算不算大?
当然算是大事,客观的说,道衍如今绝对有这份实力证明自己。
若先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年道录司考试时没有录取他,赏他个小官儿当一当?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他?
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在朱元璋的屠刀下,偏偏漏过了这个真正的祸患。
习得文武艺,祸害帝王家。
这大概是道衍的人生理想,很有点损人不利己的意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心中那股对朝廷对先帝莫名其妙的怨恨从何而来,道衍不求名,不求利,他一生清贫,不爱钱财,不近美色,更无心官场,他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没用的人,如此而已,只不过证明的方式有点祸国殃民。
这世上没有好人或坏人,只有成功的人和失败的人。
微微扭过头,他看到坐在上首的朱棣,朱棣穿着暗黄王袍,面无表情,渊渟岳峙般端坐不动,看起来像一只亮出了利爪,蓄势待发的下山猛虎。
道衍笑了,这是他选中的盖世英雄,终有一天,这只啸傲山林的猛虎必将化作金光闪闪的飞龙,翱于天际宇宙,兴云布雨,左右风云。
这一天很快便会到来了。
花厅沉默很久,朱棣嘶哑着声音道:“长史葛诚入京后再无消息,本王在京师布下的眼线说,他已投靠了朝廷,他背叛本王了”
道衍浑不在意的一笑,道:“区区一个长史,左右不了大局,王爷何必介怀?”
朱棣愤怒的狠狠一拍身旁桌案,怒声道:“本王素来待葛诚不薄,他竟敢背叛本王教我如何不介怀?他知道本王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如今投了朱允炆小儿,恐怕正好给了朝廷问罪的借口……”
道衍笑道:“王爷身在局中,怕是有些迷糊了,朝廷问罪?谁敢问王爷的罪?王爷别忘了,你如今可是坐拥幽燕之地,麾下十余万精兵悍将的强藩,这样的实力,天子怎敢贸然问王爷的罪?”
朱棣眉头紧锁,沉吟道:“可是葛诚终究向朝廷告了密,本王与朝廷如今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道衍摇头笑道:“王爷此言差矣,时也,势也,王爷与朝廷现在各自厉兵秣马,其实二者心照不宣,迟早会刀兵相见,葛诚告不告密,对朝廷说了多少王爷谋反的证据,都不重要,朝廷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不是证据,一旦时势为朝廷所用,便是没有丝毫证据,朝廷照样会对王爷下手,若是时势未至,纵然铁证如山,朝廷亦不敢妄动一兵一卒,大局才是最重要的,葛诚,一朵小浪花而已……”
朱棣神色阴晴不定,最后终于长长叹气,苦笑道:“千秋功业,行则如履薄冰,想成就一番大事竟然如此之难,先生,朵颜三卫那里……”
道衍的笑容渐渐阴沉,冷声道:“贫僧又约见了脱鲁忽察尔一次,他的胃口越来越大,这回居然开口索要三万两黄金才肯出兵……”
朱棣倒抽一口凉气:“三万两黄金?”
道衍阴沉着脸点点头。
朱棣呆楞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这狗*养的脱鲁忽察尔,他怎么不干脆当响马打家劫舍算了?”
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朱棣果断的一挥手,咬牙道:“罢了,朵颜三卫咱们请不起,放弃吧”
道衍沉默了一会儿,道:“贫僧又顺路去大宁府拜访了宁王,并且自作主张,送了宁王五千两黄金,唯一所求者,请宁王约束好朵颜三卫,就算请不起他们,也不能让脱鲁忽察尔在咱们背后添乱。”
朱棣点头道:“先生做得很对,这群蒙古人实在贪得无厌,三万两黄金,哼他们竟然好意思开这个口不过……朵颜三卫向来桀骜不驯,宁王能约束他们吗?”
道衍苦笑道:“宁王是他们名义上的主人,多少总会受点管制,不过脱鲁忽察尔忽然提了价码儿,贫僧总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先生也许想多了,本王与宁王向来交好,与朵颜三卫也经常一起联兵征伐残元,朵颜三卫就算不愿出兵,至少也不会给本王添乱才是……”
道衍叹道:“或许是贫僧想多了吧,王爷,如今天下局势愈发明朗,特别是萧凡一力推行军制新政,眼看朝廷大军的战力渐渐提升,时间越来越紧迫了,王爷,若真让朝廷大军成了气候,咱们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朱棣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道衍眼中精光一闪,接着瘦削的脸上涌出一片兴奋的不健康的潮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王爷,时机到了,迟则生变呀”
朱棣吃了一惊,浑身竟有些颤抖:“先生莫非要本王……”
“起兵南下王爷,起兵南下时机到了,京师的那张龙椅等着王爷去坐,王爷,现在就反了吧”
“现在就反……?”朱棣差点一头从椅子上栽下来。
这些年总是在马不停蹄的准备,募兵,练兵,囤粮,谋划……膨胀的野心和**支撑着他做着许多大逆之事,他的眼睛盯着京师奉天殿里那张金黄色的椅子,脚下飞奔不停,太快了,快得连他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原来自己已经羽翼丰满,可以与朝廷一战了……
朱棣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瞳孔渐渐张大,又急剧缩小,眼睛布满了血丝,平素泰山崩于前都能保持淡定的心跳现在也不争气的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原来……自己可以反了
是啊,这么多年的隐忍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我还在犹豫什么?
“可是……我的三个儿子还在朝廷手里……”
道衍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道:“王爷还是没想清楚,你若不反,三位王子也许性命真的有危险,王爷若是反了,他们反倒安全了……”
“为何?”
“自古揭竿而起总有大义的理由,我们也不例外,天子丧德,扣押藩王之子,这本就是咱们兴兵的理由之一,当檄文布告天下之时,全天下的士子,百姓,他们的眼睛便会盯着朝廷,万众瞩目之下,朝廷焉敢妄杀三位王子?这不是徒惹天下人诟病吗?”
朱棣犹豫许久,思索之时,伟岸的身躯竟止不住的颤抖。
“万一他真的敢杀本王的儿子呢?要知道天子身边可有个萧凡,那家伙什么事都敢干,谁也猜不透他……”
道衍语气急促而阴森:“王爷,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已走到了这一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真反……反了?”
“反了”
朱棣脸色阴晴不定,变幻万端,许久,终于一咬牙,低沉道:“好,反了”
说完,朱棣如同虚脱一般,浑身冷汗潸潸瘫倒在椅子上,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中带着几分释然。
朵颜不借兵,朝廷军制变法如火如荼,三个儿子被扣押,这一切情势都在朝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现在若不反,待到朝廷大军战力变强,自己便没有胜算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道衍眼中冒出狂喜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朝朱棣长揖一礼,凛然道:“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贫僧愿为王爷效死”
当夜,燕王府信使频出,朱棣急召手下大将张玉,朱能,丘福等连夜入府议事。
燕王府比平日戒备森严了许多,这番动静被北平布政使司的张昺,北平都指挥使司谢贵,张信等朝廷委派至北平的文官武将皆有些不解,于是纷纷派人至王府询问发生了何事。
燕王不动声色告知,今日燕王正妃徐氏寿辰,故麾下将领纷至王府,以为庆贺。
于是三人不疑有它,朝廷派他们来北平自然不无监视之意,但人家的王妃过生日,这是很平常的事,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唯有北平都指挥使张信闻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意,犹豫半晌,终于长叹一声,搁下手中的笔,将专呈朝廷的密奏揉成一团,伸到蜡烛前烧成了灰烬。
巨变正在酝酿,燕王谋反近在眼前,连京师都感受到那股低沉的气息,天空乌云密布,仿佛空气已凝结成团,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压抑低迷,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萧凡这几日不停进出皇宫,又频频来往于镇抚司衙门和五军都督府,与盛庸,平安,李景隆,徐辉祖等人商议军事,别人对他的忙乱不可理解,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时已建文元年,燕王谋反的日子不远了,朱允炆需要时间,朝廷军队需要时间,眼下这个当口,时间是最重要的东西。
若能再多给他一年时间,朱棣纵是谋反朝廷亦能从容以对,轻松镇压,只可惜,朱棣根本不会给他时间,对他来说,时间照样很重要。
纪纲被调派朱允炆身边的事,萧凡也知道了,他心头很沉重,有心想劝谏朱允炆不可重用此人,奈何纪纲护驾有功,救了朱允炆一命,照朱允炆那知恩图报的性子,不重用他是不可能的。
内忧外患一股脑儿全来了,萧凡实在有些心力憔悴,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
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才是真男人,朋友,家人,道义,这些东西逼着他不得不日夜操劳。
其实萧凡自己也挺悲愤,悲愤得想哭,——我穿越来明朝是为了享福的呀,怎么混到现在这般光景了,皇帝都没我忙,我招谁惹谁了?
京师民巷的一家寻常酒肆内,朱允炆相约萧凡买醉。
朱允炆很想醉,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当皇帝,文治武功样样不如先帝,皇叔还老盯着他的皇位,想造他的反,当男人,性子懦弱胆小,连女人都不喜欢,死皮赖脸也追不到……
如此失败的男人,除了杜康解忧,还能怎么办?
幸好他还有一个可以知心换命的朋友,这大概是他此生唯一一件成功的事了。
若无知己,买醉都显得可悲。
酒肆内的客人已被锦衣卫赶跑,穿着便装的禁军侍卫分散着坐在酒肆各处,隐隐将朱允炆和萧凡二人围侍在中间,任何人不得靠近。
纪纲也赫然在侍卫的人群中,他的眼睛不时偷偷扫过正在推杯换盏的二人,眼中闪过几分嫉妒。
一杯酒下肚,腹内一团火热的气息往上涌动。
萧凡顿了顿,道:“陛下,关于南军北调的安排,臣想向陛下……”
朱允炆一抬手,止住了他,道:“今日不说这些公事,有什么话明日去宫里说,你一直是个能臣,朕相信你。”
萧凡苦笑:“可是我实在不想跟你讨论为何你泡妞总是泡不上这样的私事……这个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
朱允炆俊脸浮现伤心的表情:“…………”
萧凡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叹息道:“陛下,下道圣旨把她召进宫算了吧,几杯酒灌下去弄翻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你干嘛要搞得这么复杂?”
朱允炆俊脸涨得通红,瞪眼道:“我要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身体”
“这么说,你不打算要她的身体?”
“那当然不行不过也得等我得到她的心再说,你说什么灌她酒,为所欲为,这样做与禽兽何异?”
“总好过一样都得不到呀……”
“万一我灌不醉她呢?”
萧凡不假思索道:“那就一酒坛子把她砸晕,然后你照样为所欲为……”
朱允炆顿了一下,好奇道:“你好象对此道颇为精通呀……”
萧凡眼眶顿时泛了红,无限唏嘘道:“没有经历便没有发言权,我觉得吧,……我有这个发言权。”
朱允炆想了一会儿,使劲摇头道:“不行,你这也太下作了,君子所不取也。”
萧凡叹道:“这话真应该把莺儿叫过来听一听的……”
朱允炆唉声叹气:“我该怎么办?为了她,我现在茶不思饭不想,干什么都没劲,这难道便是人们说的相思病?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萧凡见朱允炆伤心成这样,心中很是不忍,堂堂大明皇帝居然为情所困,这种事虽不值得鼓励,但也足见他的真性情了。
“陛下,既然黄莹对你无意,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干脆放弃,要么来个霸王硬上弓,必要时我可以帮你按住她哥哥的手脚……”
朱允炆凄然道:“不行的,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吗?强扭的瓜不甜……”
萧凡沉默了一下,幽幽道:“强扭的瓜不甜,但它解渴呀……”
朱允炆可怜兮兮瞧着他,道:“有斯文一点的法子吗?最好能让她自己喜欢上我……”
萧凡直着眼道:“陛下,臣不是很理解,你到底是想让她喜欢你呢,还是想让她喜欢上你?两者一字之差,区别很大啊……”
“喜欢,喜欢不上”
萧凡重重叹气,都快打仗了,这倒霉孩子还整天情情爱爱的瞎腻味,难怪前世他丢了江山,若是他早生几百年,估计可以跟李煜拜把子了……
怎么办?帮他一把吧,谁叫自己摊上这么一皇帝呢。
眼珠一转,萧凡肚里的坏水又开始咕噜冒泡。
“陛下,听说过‘英雄救美’吗?”
朱允炆一楞:“你这也太老土了吧?”
“土是土了点儿,不过泡妞的招数不求新奇,只要有效,再土的法子都是好法子。”
朱允炆心动了:“说具体一点……”
“陛下附耳过来,此事只可窃窃私语,不可宣之于众……”萧凡笑得像个典型的进谗言的奸臣。
良久……
朱允炆睁大眼:“萧侍读,你……果然很坏……”
“别说风凉话,是你逼我一次次毁掉了做好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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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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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侯介绍:
入赘商户的女婿没出息吗?穿越者萧凡就是个很明显的反例。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老迈,皇太孙孱弱,燕王蠢蠢欲动。
这一年,萧凡来了。
天下风云因他而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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